第七十三章 - 影帝大限将至 - 寒实

第七十三章 - 影帝大限将至 - 寒实

陶司南冲女鬼笑,女鬼呆住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依稀流露出好奇的神色。陶司南心道,女鬼还是蛮可爱的嘛,也许她变成鬼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蓦地,女鬼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梳妆台上的满架葡萄花纹都扭曲抽动起来,密密麻麻的成波浪状蠕动。镜框边上镂刻的凤凰死死咬住龙的七寸处,龙却只能挣扎,不能挣脱。

短短一瞬间后,异象消失。陶司南以为自己看到了好莱坞大片,特效相当赞。然而这并不是特效。

精通瓷器的大师刚好也精通玉器,这一轮的梳妆台却不是他的强项了。于是陶司南一回身,就发现代表华国的大师换了面孔,这位大师看起来非常的……接地气。乍一看去,就像常年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伯伯,带着憨厚老实的笑容和又粗又大布满老茧的双手。

大师是木雕方面的专家,他非常认真地否定了日本代表团所谓的“证书”,他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小陶的回答才是正确的。”

手拿证书的日本代表团不干了,放鞭炮似的甩出一串听不懂的话。别人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陶司南是没听懂,只听清了一个名字被反复提起——福田先生。

陶司南猜测这个福田先生不是这本证书的发放人,就是日本的木雕大师,跟他身边这位“农民伯伯”一个性质。

“农民伯伯”忽然侧目朝陶司南笑笑,陶司南瞬间有一种偷窥反被抓包的尴尬reads();。

只听“农民伯伯”收回笑意,正色道:“学术研究本就不该只听一家之言,现在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女鬼似乎也觉得“农民伯伯”有意思,像个小小淑女一般端庄地聆听他的见解。要是忽略那对黑洞大眼睛,还挺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大师的木雕讲坛正式开说:“在两个鉴定结果中很多结论都相差甚远,等会儿我们一个一个解析,而在此之中,唯一没有争议的就是,这是一座瘿木梳妆台。”

“瘿木并不是专指某一种木材,而是泛指所有长有结疤的树木……因天然的病态美而闻名于世。”

“就像这座梳妆台,”大师戴着特制手套的指尖缓缓抚摸梳妆台上的花纹,“满面胡花,成堆成簇,花中结着一颗颗葡萄,圆润饱满,茎叶脉络清楚,是非常漂亮雅致的‘满架葡萄’。”

大师说到这里,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路走,连镜子里的女鬼都仿佛听得入迷,听到溢美之词时,还会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表示赞同,如有荣焉。

大师突然停顿了片刻,神情里满是欢喜,就像孩子得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他说:“不同树种的瘿木呈现不同的花纹,我在这里就简单介绍几种比较常有特色的,比如楠木瘿木纹呈山水、人物、鸟兽状;桦木瘿木……柏木瘿木……花梨瘿木……枫木瘿木……”

“至于紫檀瘿木,确实多为葡萄纹,但是无可非议的,并非所有呈现葡萄纹的瘿木都是紫檀瘿。”大师问日本代表团,“关于这点,各位同意吗?”

没有人说话。

大师继续道:“小陶,紫檀木鉴定口诀。”

陶司南:“……”

他忍不住看看大师,再看看梳妆台,镜子里的美人脸冲他笑。

陶司南一个激灵,忙摆手道:“……没,徐老没教我紫檀木的口诀。”

大师可疑地停顿下来,老实人遮掩不住脸上的尴尬,他轻咳一声,“哦,这样啊,那我现在教你。”

陶司南心说那真是谢谢您了啊。

大师:“我长话短说,紫檀木又称青龙木,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木材之一……鉴别紫檀木的方法共有五个步骤……”

没有人来打断大师的“长话短说”,只是都在默默地替他觉得嗓子疼。这书袋子掉的,不愧是木雕讲坛,这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其实大家不知道哇,作为木雕研究方面的专家,大师虽然对各种木料的鉴别都很有研究很有心得,但这并不是说他本人就没有偏好。这么多或名贵或稀有或漂亮的木料里,他最最最心爱的就是紫檀木,好不容易有个畅谈(单方面抖书袋子)的机会,他自然会好好珍惜利用。

陶司南坚持听完,干净利落地总结了大师的五步走,即:一看,二掂,三闻,四泡,五敲。

心中暗暗为自己的归纳总结能力点赞时,又听大师说:“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最实在的鉴别方法,就是用酒精棉在木头表面一擦,擦下来如果酒精棉上有紫红色,那就是紫檀。当然,前提是这木头没有事先染色,哈哈哈。”

陶司南:“……”o(╯□╰)o

他简直要厥倒了!合着刚才说了一大通都是废话!还有最后一句话,很好笑吗?笑点在哪里?

陶司南心中狂比刀,吐槽大师的笑点未免太过奇特reads();。冷不丁又与女鬼的黑洞眼睛对上,天知道他是如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笑意的。

大师说到此时,不仅仅陶司南受不了,烦他的人多了去了,日本代表团甚至产生了一种被他耍了的感觉,其中有一人愤恨的站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制止连篇废话,“stop!stop!就算不是紫檀木,那也可能是樟木榆木花梨木,未必就如陶先生所言是槐木。”

“哎——”大师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颇有些看见自己傻儿子的无奈,“看来除了紫檀木,我还得科普一下槐木的鉴别方法。”

陶司南:别!您老可千万别!够了啊亲!

也不知是不是陶司南一脸苦瓜脸逗笑了女鬼,她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梳妆台面上的小花和葡萄纹络都跟着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倒是挺活泼可爱。

……只是这笑声可就不那么动听了。

像一口漏气的破罗锅,陶司南颇为自嘲地想着,还好只有他一人听见,否则还不得把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吓得这辈子再也过不了百了。

在某人胡思乱想之际,孙西岭默默地走到茶水间,悄无声息地端来一杯茶水,他朝某人招招手,某人便抛开天马行空,乐颠颠地快步就朝他走去。

陶司南眼睛一眯,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接过茶水,欢快道:“谢谢哥,我还不太渴。”说完正准备意思意思喝一口,毕竟这可是他哥亲手倒来的茶水。

不料孙西岭端着杯子避开了少年伸过去的爪子,“不是给你的。”说完,朝着大厅中央侃侃而谈的大师一扬下巴,用眼神示意:机灵点,给大师端茶送水去。

陶司南:“……哦。”

孙西岭将茶水递给陶司南,说了句小心烫。其实茶水并不烫,他特意加了点凉白开,好让话唠大师立马就能喝上温水。只是面对少年,他总是操心惯了。

陶司南接过茶杯,朝他哥舒展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孙西岭忍了又忍,没忍住,他伸出一根食指戳了两下陶司南的包子脸,又将整个手掌覆盖在少年的头顶心,毛茸茸的,微痒。

陶司南愤愤地扭头就走。大庭广众之下,他哥还真把他当做小孩子了,不但戳戳还要摸摸,下来是不是还要亲亲和抱抱啊?!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孙西岭的目光一路追随着陶司南,想起少年微微撅起的嘴巴,他一手握拳挡在口鼻处,挡住了他难以抑制的笑意。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那里还残留着被少年柔软的头发刮擦过的感触,仍旧微痒。

陶司南递上茶水,大师道谢后接过茶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末了问道:“关于槐木的鉴别方法就说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举例子、分类别、列数据、引资料等常见的说明方法被大师使用了七七八八,如果将他的语言记录成文字形式,已然是一篇几万字的专业学术报告。

听众不想听,但是更不想表现出在听天书的模样。见大师总算是报告完毕,一个个都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笑容。

连鼻孔朝天的坂本樱子都暗自松了口气,忙说没有问题了。她的狗腿子更是高举附议的flag,声称大师说的这是槐木那就肯定是槐木,绝对错不了。

大师终于点头表示赞同,最后总结一句:“槐木又称鬼木,五行属阴,传说可以附鬼……”

陶司南眼皮子一跳,心说可不是么,大师您说得对。他下意识地朝梳妆镜里的女鬼望去,女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殷桃小口一弯,整张鬼脸都柔和了起来。

陶司南莫名松了口气,只听大师还在继续:“其实大家一直以来都对槐木有所误解,认为沾了‘鬼’字就是不好的东西,其实不然reads();。民间有一句通俗的谚语,门前一颗槐,不是招宝,就是进财。槐树可是名副其实的吉祥树呢……”

除了大师以外的所有人:是是是,您说的是,那必须吉祥。

事实告诉大家,不怕人蛮不讲理,就怕人有理还是个话唠,逮着机会就喋喋不休根本停不下来,比过的刀能让国内所有兵工厂都整修一年不事生产。

女鬼也笑,一笑就看起来不那么诡异了,陶司南认为有点像日本的艺妓,脸色苍白外加樱桃小口,就是眼睛太非主流太抢镜。

话唠大师可能是自觉差不多了,最后总结中的总结道:“吉祥木,再加上满架葡萄的瘿纹,寓意着硕果累累、多子多福……”

“呲——”

大师话音未落,大厅里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呲呲”声,灯光可疑的闪烁了两下。这点动静很小,众人却莫名产生了一股凉意。

交流会的后勤立即跑到徐璞边上耳语两句,徐璞一点头,随即向各位来宾致歉,解释说:按道理,此次大会的设备经过再三检查,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刚才出现了小幅度的电流短路现象,确实挺不可思议,大家就把它当做是文物有灵,在向在座各位表示热烈欢迎吧。

徐璞打着哈哈,众人将信将疑地敷衍说没事,只是脸色都不太好看。还有些人闻言,心中的寒意更甚了,简直看哪儿觉得哪儿阴森,恨不得马上甩袖子走人。

这一幅面上还过得去的画面,到了陶司南眼里又是另一番模样。他听到的也不是短暂又细微的呲呲声,而是——拉长的、怪异的、尖锐的声音,像针尖扎在他耳朵上,鼓膜疼得厉害,脑袋也开始发晕。

“你能不能别叫了!”陶司南忍无可忍朝女鬼吼道,“再不停下来我揍你了啊!”

女鬼停顿两秒钟,张嘴继续尖叫。

陶司南:“……”好烦!心好累!

陶司南先是死命捂紧双耳,后来发现一点用都没有,根本就阻挡不了鬼叫的声音,于是愤怒地朝女鬼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揍它。

女鬼一下子尖叫得更加凄厉了。梳妆台台面上的“满架葡萄”图案再次突然“活”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葡萄”呈波浪状蠕动,画面相当瘆人。

陶司南甩了甩拳头,还是没有揍上去。虽然对方是只鬼,一只女鬼,但陶司南还是做不出来主动攻击的事情。他强忍着脑仁疼,龇牙咧嘴地朝女鬼道:“我说,你到底想干嘛?”

女鬼不叫了,改为呜呜咽咽地哭,哭得陶司南心烦意乱再次举起了拳头。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揍你啊。

陶司南恐吓的假话吼到一半,突然腰间被人一勾,顿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顶传来孙西岭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要乱跑。”

陶司南反手抱住来人,整张包子脸都埋进了孙西岭的胸口,鬼哭声也可以暂且当做没听到,他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千回百转的“哥”。

陶司南埋头蹭了蹭,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顿时安心下来,也有了精神说些有的没的。他说:“我没乱跑,不是!我压根就没跑啊,我就原地站着呢,一动没动!”脚没动,手准备揍人。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们正身处一片黑暗的空间里,他们不知道这片空间的边际在哪里、到底有多大,仿佛世界只剩下了三个独立的存在——陶司南、孙西岭、梳妆台reads();。

两人惊奇于其他人的消失,殊不知其他人也正在忧心两人突然的呆愣。

交流会现场,趁着侍者送上压惊茶,李敏之暗暗给徐璞打手势:这两个小年轻怎么办?怎么好像吓傻了?

徐璞看了一眼杵在梳妆镜前一动不动的陶司南和孙西岭,朝着李敏之摆摆手,表示:爱站就站着呗,多大点事儿。

徐璞内心:喝口茶,马上就轮到坂本翔次的第二场鉴定了,小陶休息一会儿也好。

李敏之内心:现在的小年轻哟,真不经吓。不就是一个电流短路么,还真当见鬼了?

坂本樱子也冷眼朝陶司南和孙西岭站立的身影瞅了瞅,发现呆的更呆,冷的更冷,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吃错药了,才认为这俩货气质惊人,相貌出彩。

坂本樱子小啄一口茶,敛去目光中的不屑,便关注起坂本翔次的第二轮比赛。落后对方两分,亲爱的弟弟,你要如何扭转局势呢?

另一个次元里,陶司南揪了揪耳朵,愁眉苦脸地抓着孙西岭的胳膊,“哥啊,能让它别哭了吗?”

孙西岭回忆了一下。最开始,是大师在做最后的总结,说槐木其实是吉祥木,然后就突然冒出电流短路的声音,再然后,一切恢复正常,只是陶司南面朝梳妆台站着,一动不动,好似被人定住了一样。他看不到陶司南的表情,心里却有不太舒服的感觉,于是走过去拉陶司南。

这一拉,下一秒,他却发现手里拉了个空,陶司南站在一边,竟然距离他还有一两米的距离。少年人也不僵了,正神气活现地挥着拳头说要揍人。而那个“人”,其实是梳妆镜中的一个女鬼脸。

见少年还有精力揍人,孙西岭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他猛地伸手勾住少年的腰,将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

所以说,追本溯源,是不是因为大师当时哪一句话戳中了女鬼的痛脚刺激了它?

孙西岭略微一思考,心中就有了猜测,他看着陶司南,实际上却是对女鬼说:“因为多子多福?”

闻言,女鬼突然不哭了,转而“咯咯咯”的笑起来。

等它笑够了,女鬼终于开口。它飘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漏风的破罗锅,还是弃置不用了好几十年的那种破罗锅,听得陶司南牙酸不已。

女鬼说:“孩子,孩子没了。”

所以吉祥树又怎样,满架葡萄又如何?多子多福!多子多福!她的孩子没了——怎么可能多子多福?谁也别想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四个字,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开关,关着,相安无事;一旦开启,那就是灭顶的不幸裹挟着经年的哀戚,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女鬼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两道血泪蜿蜒而下,樱桃小嘴张张合合,反反复复地说: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陶司南搓了搓发冷的手臂,打断道:“一千个渣男心中有一千个你不得不死的原因,贫道夜观天象,发现……有雾霾,看不清,哈哈。”

见女鬼愣住,不再神经质的满口问“为什么”,陶司南激动地为自己的幽默和机智点赞。

他在孙西岭宠溺且无奈的目光中继续贫嘴,“贫僧又掐指一算,算出了……贫僧在圆寂之前都学艺不精,哈哈哈。”

孙西岭眼睛一抽,一巴掌呼了过去。

陶司南连忙捂住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讨好地朝孙西岭笑reads();。

孙西岭泄愤似地揉了揉呆毛,脸色虽然冷厉,手劲却轻柔的可以。

两人之间的温情与默契让女鬼陷入了迷茫,也许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同-性-恋人的存在。

在想通了某点之后,女鬼支着那口破罗锅嗓子,问孙西岭:“你为什么,要害死你们的孩子?”

孙西岭皱眉,“怎么可能!”

陶司南也立即附和,神情激动道:“对啊,怎么可能,我们两个都是男的!”怎么可能有孩子嘛。

孙西岭偏头看了陶司南一眼,眼眸中暗波汹涌,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在告诉陶司南:等着瞧吧,没有什么不可能。

陶司南陡然生出满身的鸡皮疙瘩。

孙西岭说:“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伤害他和他的孩子。”

孙西岭用了“他和他的孩子”,而不是“他和我们的孩子”,这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悄然反映了孙西岭对少年的底线——他爱他,甚至可以接受他拥有自己的血脉后代。

当然了,这只能是通过代-孕的方式获得的后代。如果将来科技成熟到仅仅提供一个精-子,就能人工进化为一个胚胎,全程不需要女人的存在的话,他会同意少年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后代。

陶司南莫名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变成了冰渣子,扎得他透心凉。

女鬼沉默了,就在陶司南问它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小黑屋的时候,女鬼突然发起疯来,它尖利的叫声穿透陶司南的鼓膜,震得他两眼昏花,胸闷难受直想吐。

“我不信——我不信——”

孙西岭耳朵也不舒服,但是他顾不上其他,只是死死地用双手捂住陶司南的耳朵,低头与陶司南额头相抵。他也不管陶司南听不听得到,一遍遍地重复着“别怕,我在这”。

女鬼疯了,“葡萄藤”从梳妆台上腾空而起,倏地朝孙西岭袭来。

孙西岭气场全开,徒手格挡开抽过来的藤蔓,藤蔓一触碰到孙西岭,居然像被火焰灼烧了似的,扭曲着落荒而逃缩回了梳妆台。

孙西岭护着怀里的少年,目光则犀利地盯着女鬼。他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他看到镜中的女鬼脸变小了,因为女鬼在往镜子深处飘,它露出了它上半身,那是一件老式旗袍,上面绣着针脚复杂的百合花图案……大红色的。

女鬼小小讶异了一下,低头若有所思,然后诡笑起来。不得不说,这是一只脑子很清楚的女鬼,修炼很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