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睁开眼,一切伤痛过往有如尘烟散去,从窗外漏进的天光迷了我的眼睛。我怔怔望着窗外那抹光晕出神地想,我,还活着吗? 师父背着光,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能是关心,也可能是心疼,抑或是其他。他沉声问我:“芳菲,你可想明白了?” “……是。”我迎着他的身影,淡淡地点点头。 他似乎仍是想争取,又问:“和这司命封印融合在一起,就真的成了不老不死的人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师父。”我苦笑。 真正的慕芳菲,死于三个月前的冰天雪地,而现在的我,只是师父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与心神所凝聚的一缕魂魄。 ……师父可真过分啊,明明我已经不想活了,却还是硬将我从鬼门关前拉回来,还逼着我回忆生前的一切。我并不想回忆,我想丢掉那一切。 “芳菲,你想走,为师却将你拉回来,你可会恨我?”师父见我一脸淡漠,没有半点生气,才真明白我从前是铁了心要走的。 “芳菲知道师父自然是为我好的。现下我得了这长生不老的命数,我当是欢喜的。”我知道我有些言不由衷,可是事已至此。 “哎……”师父负着手,叹声离开。 从前,我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死的,可自从经过那伤情的七年,我忽然觉得,世人一辈子所执着的很多事,其实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或许根本都不曾看进眼里。也可见我当时如何被深深蒙蔽了双眼,时至今日,被感情伤得体无完肤了,才幡然醒悟。 这三个月里,师父为我做了一副新的躯壳,看着是风华正茂的豆蔻年纪,秀气标致,长得与原来的我只有一两分相像。我想我大约猜得出来,师父为什么不将这身体做得同我从前一模一样,他该是想让我忘记前尘,重新过活吧? 当然,虽然我后来知晓了师父将我的躯体做成这个模样,完全是因为一时兴起加上长期偷懒的结果,但也都是后话了。当时,我甚是感动地看着眼前清纯不沾风尘的脸蛋,只觉得师父真是太用心良苦,芳菲感激不尽。后来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单纯。 师父在身后苦口婆心地说:“芳菲,等你的魂魄适应这副躯体以后,你就不再是芳菲了,你会有新的人生新的际遇。……为师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重华山上长年落英缤纷,窗外银白胜雪的桃花瓣纷纷扬扬飘满了天。我收回了凝视的目光,回首轻轻道:“师父,不如从此,我便叫雪吧。” 天启十七年冬,东卫国史上最传奇的无双长公主芳菲病逝于东卫王宫内,时年二十岁。次年春夏之交,迎来了重华山上雪的新生。</P></DIV> <TR> 满庭芳 第一章(1) 从我新生的这一刻开始,我的命运便和一道封印紧紧相连在一起。 司命之术,其实本是一道宿于人心以命为引的秘术。我从前是不晓得的,我以为那只是一种透过施术来改变他人命数的幻术,实则不似这么简单。 相较于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师父告诉我的版本,却让我小小心惊了下,因为那时司命的封印已经封印进了我的魂魄,而我也再无力去改变什么了。师父说:“其实,司命之术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秘术,只要一被封印进你的魂魄,那么,你此生的时间便停止了,就如你如今以十六岁的模样承了这道封印,那么接下来不管十年还是百年,你永远只能是一副十六岁的模样。即使是真的死了,也再也入不了轮回,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 我原想丢弃我的过去,没想到一梦醒来,我却弄丢了我的未来。 我想,我再也没有未来了。 或许我仍可以过活下去,可是不老不死的人生,对我来说当真不如其他人所言的长生不老来得快活些。只因为他们想活着,而不同的是,我想死。 如此不老不死地永远孤独下去,其实比死在那时的雪天里更让我痛苦。因为若是我就那么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入了轮回,那么今生今世的一切我就都可以抛在脑后了,我可以忘记自己曾经爱过一个叫苏凌尘的男人,我也可以忘记自己曾被他狠狠的抛弃、背叛、将我的自尊踩在脚下,也更可以忘记各国王室之间的染血的黑暗仇怨。 师父想让我活,其实我还是死了。 “若是你向寻常人施司命之术,那么,你便有能力通过回到他们的过往去更改他们的命数。但是相对的,更改命数乃逆天之举,若是活人使用司命术,则是以自己的阳寿为引,但是阿雪,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司命之印是被封印进你的魂魄,你是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将司命之术运用自如的人了。虽说是不老不死,司命之术不会折你的阳寿,却是会反噬在你的身上的。你对他们的命数更改得越多,那么对你自己身体的伤害便越大。” “也正是因为这司命术锁住了你的魂魄,使得一些个冤魂亡灵很容易能够找到你,这一点,你需得小心。” 事到如今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从前师父只说司命术是会令我时间停止的秘术,如今却多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附加条件来。但事已至此,即使上当受骗我也只敢在心底默默流泪了。</P></DIV> <TR> 满庭芳 第一章(2) 这时旁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进话来,道:“师父真是太过紧张了,阿姐当然是知道分寸的。更何况,我总是在她身边的。” 身边说话的这个秀丽少年是我的胞弟,前世里同月同日出生的双生弟弟,慕秀卿。从小他身体有些孱弱,父王母后大多以体弱为由让他多卧榻于室,后来,他看着我骑马射箭,沙场杀敌甚至名扬天下,对我一直是有些崇拜的。 可不想他如今都二十一了,我却成了二八年纪的模样……真是让我有些欲哭无泪。 这世上唯一知道我拜入师父门下的,就只有他了,甚至连那个男人都不晓得。师父叫作天玑,本是个无名的隐士,我当时拜入他门下,也只不过是一个八岁小女孩被拐着在口头认了师父而已。我从前见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东卫王宫里来去自如,那时倒真的是以为师父只是个闲散的游士罢了。不想他竟有能力能够轻松做出我的躯体,更能轻易留住我的魂魄,光这两点,就叫我对他大大改观,甚至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上一世,我却从未从他那习过一星半点的秘术,反倒是秀卿闲来无事将信将疑地学了些。所以当这一世我开始被迫修习秘术来稳住体内的封印的时候,秀卿已然成了我的前辈,相较之下,我这心里更是委屈。 ……师父其实是故意的吧?秀卿成了我的师兄,我自己还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的容貌。 我和秀卿还有师父在重华山又休息了将近四五个月,直至我能够完全适应这新的身体。其间一开始的时候,我揽镜自照端详自己的这张新脸,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想当年,东卫长公主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各国青年才俊无一不趋之若鹜,如今这清灵不食人间烟火的柔弱模样却让我有些在看他人的错觉。甚至放到那崇尚健康美的东卫,这样孱弱的病美人只怕是不大受欢迎的了。 可我转念一想,从前那艳丽美貌有时候还真派不上什么用场,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他人十分气势凌人的错觉,如此一想后来便也就释怀了。起码,从前的时候正是因为那艳丽无比的外貌,我打输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仗,苏凌尘信了他人柔弱欲泣的小脸,信了他人的孤苦无依的身世,只因我太过艳丽凌人,只因,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而且又有一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想想古有美女白氏白三,有战神白氏白九,有常林国圣女明姬,如今更是有了东卫公主芳菲。几相比较之下,我还是十分满意如今的长相的,清灵似仙,眉眼带笑,不像是短命的长相。偶尔能从眼中流转的光芒中发现还有几分芳菲的影子,只是不复见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阿雪,现在这样甚好,甚好。比起以前那副妖孽样,还是如今这白白净净的模样更讨人喜欢。”秀卿抱了师父前几日在后山捡的小白狐狸,蹲在不远处的榻上看着我。 秀卿已经改口叫我阿雪,只因我觉着既然已经是这副十六七岁的外貌,让一个二十许的男子喊我阿姐,实在有些难为情。我自动忽略秀卿将我从前模样形容为妖孽,因为被一个长得比我妖孽百倍的男人称之为妖孽,着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我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以后外出行走,不用像师父那样成天戴着面具,故人也是认不出来的。” “故人?阿雪你还想见哪个故人?咱们老爹?” 我顾左右而言其他,着实是不想承认我说故人时脑海里闪过的其实是苏凌尘:“嗯……那个,阿卿,馒头快被你闷死了……”馒头是我给小白狐狸起的名字,因为觉着可爱,便用着了。此时它正蜷缩在秀卿的胸口衣襟里,一脸幸福知足的瞌睡模样。 “嗷呜……”“……”</P></DIV> <TR> 满庭芳 第一章(3) 三日后,还未等我收拾包袱好出门主动见见故人,却有一个故人自动寻上门来,恰好,还是我最最不想见的那一个。 这日我和秀卿正抱着小狐狸馒头蹲在房顶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师父说多晒晒太阳对我休养生息,调整身体,加之让我的魂魄能够尽快适应这副身体非常有帮助,于是我虽然心底里有些似信非信,但还是经常听从,去休养生息。 百无聊赖,秀卿正跟我夸耀着他的医术如何如何好,听得我与馒头都十分瞌睡。这时就听得院子外传来几声扣门声。我飞也似的跳下房来,跑去打开门。 门外的人白衣翩翩,纤纤似仙。正是苏凌尘。 我表情淡定地看着他,其实心底里早已经是目瞪口呆。我曾经以为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遇到他了,会就这么平淡低调地度过这司命封印赋予我的千百年的永寿,可是,老天终究不放过我,他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隐隐骚动我平静许久的春心。 这白色身影刺得我的双眼有些发酸。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我不认识的美丽女子。 此情此景,我对自己当初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觉得不值。忽然间,我差点脱口而出问他一个问题,一个女子的一生,对于你来说,到底算得什么?原来,当初计谋过人,害我几度伤情的陈玉华,也不过尔尔只能争得他两年青睐罢了。新人换旧人,她也成了旧人了。 一时之间,心中早已酸甜苦辣交杂,千百个念头闪过之后,我只觉哭笑不得。 他显然没认出我,举止十分沉稳地行了一礼,道:“姑娘,在下苏凌尘,求见重华山天玑先生。”大半年未见,他依旧是一副谪仙般的俊逸,显然,一个爱了他七年的姑娘的离去并没有影响他一丝一毫。 我垂下眼帘,表情不明,十分自然地侧了侧身,声音认真地说道:“公子请先到偏厅稍等片刻,先生正在后山静坐,待阿雪派人到后山寻了先生吧。” 一旁的秀卿自觉抱着馒头跳下屋顶来,到后山千明湖边找沐浴的师父去了。我转身回首默默地想,有时候沐浴这种事,还是不要说于他人听损了师父名声为好,必须要帮师父他老人家树立良好形象……</P></DIV> <TR> 满庭芳 第一章(4) “这位姑娘是……?”我抬手斟了杯岭上采的第一叶的春茶,轻轻递给那个青衫的仙人。 “她是在下的表妹方婉,她误中北域大云漠中的奇毒。凌尘求遍各国名医,皆是束手无策,后听闻重华山天玑先生极擅医理,故而凌尘,特此登门求医。”仙人从善如流的回答说。 我知道这言辞十有六七是假的,相识七年,我早知道他一说谎便会拿食指磨杯子边缘,没有杯子便会拿拇指摩挲食指。没有人知道,可我却发现了。不过我也不太想戳破他,他说的如何,便如何吧。 “方婉姑娘这症状,天玑医不了。”师父回来得极快,可是回来第一句却是这个。他背着手踱步进了厅里,身后跟着气喘吁吁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强忍着的秀卿。不知师父和秀卿他们是否是飞奔回来的,但看秀卿这样子,似乎是的。不过师父长年带着面具,究竟有没有气喘脸红,还真是看不出来。 话说回来,师父对苏凌尘这人,其实是不熟悉的,甚至能说是未曾见过一次面,但他知道我是因苏凌尘而死。而且他亦是知道,这个把月来有人登门拜访我和秀卿皆是以先生出门云游来回绝,可是今日我却放了他进来,是出于我的自愿。 “先生何出此言?”仙人怔了怔,似是第一次遇上能说得如此肯定的人。 “公子当知道,凡人皆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但是这方婉姑娘缺了一魂一魄,魂魄不完整,实在是神仙也难救。” “若是凌尘找回这一魂一魄,先生可愿施术救她?” 这下换我和秀卿怔愣了,天下人若知道师父擅医理已是极少,若是知道师父懂秘术的,我以为只有我和秀卿了。师父盯了他许久,缓缓开口:“天下皆知秘术大多是用来取人性命的,你如何知道秘术还能予人生命?” “因为我知先生十多年前曾用秘术救过东卫国无双公主,以十年性命予于她。天玑先生可还记得?” 当下厅内一阵沉默,各人心思不同。我竟不知师父居然救过我两次,甚至在十三年前八岁时便救过我。当下心内一阵激动,可转念一想,我当年是死于情蛊之毒,并非所谓的十年之期啊。苏凌尘不愧是当今名动九州的公子,几句话便切中的要害,而且切得我惶惶然。 沉默许久之后,师父终于缓缓开口,口气甚是不客气:“予人寿命则短己寿命,苏公子如何以为我会以宝贵阳寿来救一个与我无甚干系的女子?” “凌尘愿答应先生任何要求,只求先生施术救她!”仙人这一句说得颇真诚,看得我又是一阵心酸。若是前世他肯如此待我,我又何苦挑了个这样的结局。 师父背过身去,甩了下衣袖道:“苏公子,请容天玑考虑一晚。秀卿,领着苏公子先住进西厢房吧。” 秀卿领了苏凌尘出去,我却没有动。我想师父是有话问我的。 可他一开口,却是什么都没问便说:“阿雪,你若是想去,为师不拦着你。”虽然这十几年来我与他见面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还不及秀卿与他来得多,可是每一次他不需开口问我,便能懂得我当时心境。有时想想,真是对师父又爱又恨。爱的是欢喜有人能如此了解我,恨的是我只怕在师父面前全无秘密了。 回想那七年,苏凌尘快成了我的梦魇。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这些纠葛一直纠缠在我和他之间。今生我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梦魇,我为何还要屁颠颠地跑回去淌这混水? 我想,我一定不能去。我对师父摇了摇头,提步出了偏厅。</P></DIV> <TR> 满庭芳 第一章(5) 当晚秀卿偷偷摸进我房里来,见我还未睡,松了口气道:“我还怕你睡了,阿姐……不,阿雪,你是想去的吧?你若是要去,我定是陪你的。”他坐在花厅里的小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刚进来的时候,我正半靠在软榻上,刚放下看了半天的小话本,停下来休息休息眼睛。 我眼也未抬:“不,我不想去。”馒头懒懒地趴在我腿上,由着我轻轻梳理它的白毛。馒头像是对我放在软榻上的枕头边上的流苏十分感兴趣,一直用小爪子探过去勾流苏的下摆。 “我自是知道你还爱他的,可是阿雪,你难道希望今后的十年百年都一直记着他么?何不就此机会,让自己彻底忘了他?” 我摇了摇头,给了自己一个苦笑:“如何忘?若是硬要忘,请师父施术抽了我的记忆,岂不更方便?” “抽了你的记忆,那你还会是我的阿姐吗?我要的是当年意气风发仗剑睥睨天下的阿姐啊。” 我还是摇了摇头,且不说今生我这双柔弱的纤手拿不拿得起刀剑来,光是当年的豪情壮志,也已然被消磨得一点不剩了。 秀卿在我房内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可等到秀卿走后,我辗转了一夜,将从前的一切反复思来想去,顿时想明白了一些。我今生就算躲了他百年千年,我还是忘不掉他的。那些我与他的过往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我脑海里,所有甘苦冷暖,我都记得。午夜梦回,也全然是他的音容。重生以来的这大半年,我仍能时时忆起前尘往事,那些年来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如走马观花一遍一遍重复闪过。 前生我中了情蛊,死前仍是记着他恨着他,以至于郁郁不能善终。我想,今生我若不主动去斩了这份情,那这一辈子,我又还得纠缠在这梦魇里多久呢?……突然,觉得平日里不太靠谱的秀卿这一次说得有些道理。若不忘了他,我如何能在这千秋孤独中活下去? 如今我不讨厌苏凌尘,更加不恨他。这一次我靠近这个男人,只是为了忘记他。 如此一通百通,于是隔天正午,以一场交易的名义,我和秀卿拜别了师父,跟着苏凌尘踏上了往北域大云漠的路程。</P></DIV> <TR> 满庭芳 第二章(1) 苏凌尘雇了马车,一路上我们四人在马车颠簸中缓缓离开了白凤国境内,往西北的大云漠而去。 九州之上,西北之域,有大小云漠两大沙漠,自从十七年前白凤国女战神白九携七万白凤军在云漠中与敌国三十万联军恶战整整两个多月后,从此那里成了人烟荒芜的寸草不生的极恶之地,我不知道为何这个方婉姑娘会将魂魄丢在那里,但我却知道,放魂魄游荡在那大云漠上,不出三天,必是没了生还希望的。 苏凌尘不可能不晓得。 可他还是执意领了我和秀卿前去。想来这方婉姑娘定是他心爱的姑娘,否则他不会到处奔波只为唤醒她。 一路上我一直反复试着说服自己,当我看着表情呆滞的方婉的时候,心尖上不住往外冒的那一丝丝的异样,只不过是对方婉那再正常不过的怜惜,和对她那丢失的一魂一魄的好奇,再无其他。这个姑娘,极是甜美的一张脸,眉眼仿佛天生带笑,翘鼻樱唇,我想她本该是开朗活泼爱笑的女子。 从我见着在重华山小筑第一次见到她至今,她始终不曾醒过,一直维持着同样的睡颜。呼吸轻得似乎下一刻便会停止一般。 看着看着,我不由得想起我的异母妹妹,二妹芳华。除开秀卿,妹妹慕芳华该是整个卫王室里与我最亲近的人,从小我便喜爱她的直率的性情。东卫尚武,是以东卫的女子大多是开朗外向的个性,直来直往的。不同于其他女子,芳华那一身调皮个性虽常气得父王跳脚,却深得我的喜爱,于是乎,她幼时惹了祸便躲到我宫里去,因为她晓得我总能护得她周全。 上一次见着芳华,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着她嫁去了褚云国,作了褚云的王后,出嫁时,我站在东卫城墙上遥遥目送迎娶的队伍远去。当时我因受着情蛊的日夜煎熬,面色苍白无比…… 哎,怎么又想起这个了。暗自摇头,眼角突然瞄到角落的包袱里一阵起伏,不一会,探出一团白毛来。我看着连它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就莫名出了重华山的呆样,想到隔日师父发现爱狐居然跟着我们去了大云漠,不知会作何表情,当下扑哧笑出来。 “哎~馒头,还是你比较爱我。”</P></DIV> <TR> 满庭芳 第二章(2) 我们走了好几日终于进了大云漠的边界,一行人便换了薄衫,我亦是早早将薄纱掩在面上,只因大云漠气候炎热风沙漫天,不作如此打扮,只怕我们会热死在大云漠某处。 炎阳炙烤着大地,虽说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大云漠却是长年如盛夏般的炎热,云漠的天空宛若藏了三个日头一般。可怜的馒头蔫了似的缩在我怀里,耷拉着小脑袋,完全没了平时的探险精神。 耳边驼铃轻响,秀卿坐在骆驼背上,轻轻靠过来,递给我他的水囊:“阿雪,你喝口水吧。”估计是他看着我干裂的唇瓣,很是不忍。想来他是知道我从小到大最怕热,从前在东卫宫中,即使是那样温暖如春的气候,每逢夏日我还是会不辞远途跋涉跑去北边避暑的行宫。更何况我日前刚历了大劫,身体一直虚着,莫说与从前健朗的身体比,便是比起寻常女孩子,也是不及的。 眼前这样的烈日直射与连续曝晒几个时辰,他怕我着身体撑不了多久,我估计,我也确实是撑不了多时了。可转念一想,我自下山前一晚就打定主意不再在苏凌尘面前示弱的,就像秀卿说的,要像从前那个骄傲的无双公主一般,那么今日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撑过去的。 我接过水囊,艰难地抬头喝了口水,然后喂了喂馒头,身下却一滑,差点连人带狐一起摔下驼峰。“阿雪小心。”“姑娘!”秀卿还未及做什么动作,一边的苏执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回了驼峰间。我道了声谢。苏执是苏凌尘的贴身侍卫,在我们进入云漠的那日,便出现与苏凌尘汇合。 “阿……阿雪,苏公子在后面照顾方姑娘呢。”秀卿突然开口提起苏凌尘来,且一句就戳中我的心思。 “你、你提他做什么?”我有些乱了分寸。 “我若不提,你的目光便一直找下去了吧?” 闻言我顿时回了神,仿佛周身的热气被秀卿吓走了大半。“哪……哪有!你不要胡说。”我结结巴巴地说,下意识将背脊挺得笔直,犹如针芒在背。 嘴巴上否认着,我脑海里却闪过每一次我或是受了伤,或是发了寒,亦或是心情不佳的时候,我就会下意识跑到离苏凌尘最近的地方。就算他不与我说话,就这么待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但是,就算我还对他有留恋,那也是前世遗留下来的习惯所致,实在不是我的真实心意。秀卿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真让我难堪万分。我想,这对话在苏执听来,怕会以为我是一个仰慕他家公子的花痴女子吧。</P></DIV> <TR> 满庭芳 第二章(3) 终于入了夜。在整个云漠陷入黑暗前,我们终于遇上了过路的北域商队。不同于白日里的云漠,夜里极冷,大风呼呼地刮,吹得营地上的篝火发出嗤嗤的声响。 这时秀卿腆着脸在我边上坐下来。“阿雪,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了烤好的鸡翅。”说着,一串烤得香喷喷地鸡翅伸到了我面前。说实话白日里那样的气候,除了几口水,我真是粒米未进,着实是饿了。我接过香喷喷的鸡翅,但还是一句话不说,连个白眼都不给他。 秀卿挠了挠头,他应该早想到他阿姐我是个拿人家的不会手短,吃人家的更不会嘴软的性子。既然食物求和法不管用,想了想,于是抱了馒头蹲在我面前卖个萌。“阿雪~你看,你不理我也不理馒头,馒头它都要伤心得蔫了~”我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虽然我知道馒头是还没从白天的炎热天气里缓过来所以才一直蔫着,可看他和馒头两双圆圆的无辜的小眼神,当真是想闹脾气也坚持不住了。 “雪姑娘与慕公子,真是恩爱。”苏仙人这时才从后面的帐篷中翩翩然走出来,想来是刚安顿好方婉。他冲着我满脸仙气儿地笑了笑。我一听,也没其他想法,有些好奇地直接开口问他:“苏公子如何认为我和秀卿是对情侣?” “呃,咳咳。”苏仙人似乎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在下借住重华山小筑那一晚,我看见夜半慕公子进了姑娘的房间……” “……”“……”我和秀卿对视一眼,同时默然。 我深觉这个话题不可多聊,聊得多了定会多说多错,连忙转了个话茬搪塞:“此行虽说只是一场交易,但此去一路天雪受苏公子诸多照顾,天雪感激不尽。是以,苏公子不必这么见外,唤我阿雪,唤他秀卿便可。” 打从一开始我便打算好了我随着师父天玑改了天姓的。原打算一律对外宣称是父女,但后来转念一想,除开师父长年遮掩在面具下的容貌不说,光看师父那身形身段,却极像是个不过十岁的少年。十三年前,我八岁时见他是这身形,十三年后他还是这样,几乎未变。 为此秀卿没少感叹师父身材保持得好,有时候他会与我偷偷研究师父究竟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而我们俩鬼鬼祟祟研究了十多年的结果,乃是这重华山上的千明湖定是灵泉,师父日日在湖中沐浴静坐加偷懒,想来大概这千明湖水起了大作用吧。 不管何如,最后还是挑了个与现实最相近最不易露陷的说法:我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师父长大,便理所当然从了师父的姓氏。 苏仙人施施然回了一礼,道一声客气。我忽然想起来,苏凌尘是常林人。常林国尚文,举国上下文风鼎盛,但凡是常林人大多都是长衫儒衣,好不文秀风雅。而我眼前这个我看了两生的人,更是其中翘楚。 看着这样熟悉的身影动作,我突然不想搭话,点点头客气带过。前世他每次与我客气,我总是情不自禁想着调戏他一番。可如今浴火重生后,我庆幸他对我已然没了当初的那种吸引力。是好事。</P></DIV> <TR> 满庭芳 第二章(4) “雪姐姐,我阿娘酿了果酒,叫我送来给你,还有给几个大哥哥。”远远地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喊声。 这个端了酒壶,脚步灵动似跳着舞奔过来的异族女孩叫做阿莉。她有着我喜爱的活泼热情的性子以及一双美丽无比的绿色大眼睛,两条粗粗长长的麻花辫子衬得她的小脸很是年轻爽朗。许是因为我是一行人中唯一与她年纪相近的姑娘,这几日我们跟着商队行进,阿莉就时常凑过来同我说话。 而我自是极爱听她那样神采飞扬的说话的语调的,她能让我想起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慕芳菲来。 这晚,就着芬芳香甜的果酒和淋着极香的酱料的鸡翅,我听她与我说了一晚的话。从阿莉的家乡讲到阿爹阿娘今次进的什么货,再到在云漠中行走的诀窍。最后,她献宝似的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册子。 “雪姐姐,你看,这可是我的宝物。” “这是什么?”我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这个册子上缭绕着幽幽的香气,极馥郁芬芳。 “我随阿爹阿娘跑商队,经常能接触到许多珍奇的香草香料,从小我就很喜欢制作香囊香包,所以对于收集香料也研究了好些年。这个册子里,阿娘以前记录了很多世间难寻的香料,这些年我也找到过一两样,收拾好了就放进这个册子里。” “你看你看,你闻着的香气,大约是这一株香草发出来的了。它叫作沉香草,别看它枝细叶窄,只要将它放进水里泡上三日,这香味便会在香叶上萦绕一整年,经久不衰。” “还有还有这个,叫做金银珠,顾名思义它结了一双白黄的果子,若将果实剖开沥出汁液来,沐浴时只要几滴放在池水中,整池的水都会染香了。” 我见她讲得兴奋,自然是不打断她的。可我对这些香料也实在弄不明白,只好微笑着侧耳,静静听这种让我怀念到叹息的热情洋溢的语调。 “阿莉姑娘,那这个呢?”不想一旁的秀卿和苏凌尘看上去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苏凌尘甚至已经凑在阿莉身边,指了指图册上画的一朵不起眼的长着尖尖长长的蓝色叶子的白色小花。 “这个?”阿莉突然哽了下,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个,叫做砂海香,只有大云漠里才能生长的香草。”</P></DIV> <TR> 满庭芳 第二章(5) “哦?那你说说,这有什么功效?如此平凡不起眼的小花竟也被你娘亲记作世间奇珍。”秀卿一手托腮,另一手逗弄着馒头,漫不经心地歪着头问。 云漠的夜风吹得不远处的篝火狠狠摇晃着,火光照在我们的脸上,也是忽暗忽明的,隐隐约约有些阴森的感觉。 阿莉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我听阿娘说,砂海香,能做出一种叫做返魂香的圣香,传说返魂香能够生死人肉白骨,非常神奇。” 返魂香?这我倒是听说过的,传说返魂一香能够将死去之人的魂魄唤回,不管这人逝去多久,只要他未入轮回,只要肉身完好仍在,就能够将亡魂唤回,死而复生。我曾听师父说过,他从前也曾想过寻找返魂香,以此救回我的性命,只可惜慕芳菲的尸首已经以王族之礼下葬。返魂香生死人倒是可以,但是肉白骨却是不能。而且就像从前提到的,师父本就希望我能以全新面貌生活下去。所以,返魂一说,自然是不能了。 我从小看过的各种史书上大多记载着同样的一段内容,那就是大约都说,制作返魂香最重要的一味香料极为难寻,便是这砂海香,不少有心人只因寻这砂海香而葬身云漠。我不知道这砂海香这三字背后隐藏了什么,我瞥了眼阿莉有些僵硬的小脸,无害地笑笑,指了指小册子上另外一株长得十分色彩美丽粉嫩的小花,问道:“阿莉,你来同我说说,这苜蓿红又是什么吧。” “呃,哦对,这苜蓿红就更有趣了……”阿莉似乎立马忘记了刚才的插曲,又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这一朵粉嫩的小花来。 这时候秀卿和苏凌尘意外地有些沉默。 难道,苏凌尘竟想用返魂香将方婉的一魂一魄找回? 我用眼角余光打量他有些微微出神的侧脸。以他的个性,若是不在意,他便不会多问一句。但是他主动问了关于砂海香的事情。就刚才他对砂海香的在意程度来看,远远不仅是好奇这么简单。即使他表现得再淡然也罢,我多多少少还是能将他看明白。 这一刻,我们三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我只觉阿莉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只余风中淡淡回荡着的驼铃声。</P></DIV> <TR> 满庭芳 第三章(1) 模模糊糊睡了一夜,半夜却被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吵醒。爬起来一看却是一切如常,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夜晚的大云漠里寒风阵阵,渐熄的篝火在沙地上勾勒出隐晦的图案。可我再倾耳听,尽管那马蹄声再微弱,我还是隐约感觉到那马蹄声朝我们来了。在云漠中骑马的,除了商队,还会是什么?我不禁有不好的联想。 我踮起脚轻步走去隔壁秀卿的帐篷,推醒他:“秀卿,秀卿。”他迷迷糊糊应了我一声。“别睡了,恐怕云漠上的强盗要来了。”见他还未醒,我一急不禁提了嗓门。听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我连忙拖了还在揉眼睛的秀卿就往外跑。阿莉的爹爹是商队的领头,他长年在这一带行走,或许有办法应付。 “阿莉爹,阿莉爹,快醒醒。”我与他说明了事情原委,他立马一蹲,附耳在沙地上仔细听了又听。“怕是给姑娘说中了,阿莉,通知大家收拾行装避难,有马贼跟上来了。”阿莉爹与我说,本来八月份走这一带就不太安全,要不是这一批货实在要紧,他们也实在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进云漠跑货。 自古以来,云漠里的马贼是出了名的杀人如麻,打劫过路商旅,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却不想这些马贼后来遇上了战神白九领兵在此大战敌国十万大军,然后,他们就没有然后了。 ……为此大云漠安生了好些年。不想事过十几年,这些马贼又在云漠卷土重来。 阿莉爹带着商队隐入一座沙丘的后面,跑也来不及。只能躲了,夜里的云漠带着萧索的气息,我们屏住呼吸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知道阿莉爹此举只能是缓一时之急,被发现是迟早的。 这一队的马贼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马蹄声极其微弱。众多的马贼前前后后列出一个轻便的骑阵,策马而来。 “头儿,那商队躲起来了,我看他们一定还在附近。” “搜!”被唤作头儿的男人声音听着像个二十许的青年,却意外十分的低沉。他低低说了一句搜,我就看见黑暗中他竟像是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般,一双锐利的眼笔直地扫过来。 “呵!”阿莉轻轻抽了口凉气,竟是被这眼神狠狠吓了一跳,她心惊胆战地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问我:“姐姐,这可怎么办。这云漠上根本没得什么遮掩的地方,咱们这般趴在沙丘后面,迟早是会给他们发现的。” 阿莉边说边抖,甚至连声音都颤了起来。我轻轻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别紧张。</P></DIV> <TR> 满庭芳 第三章(2) “公子,阿执誓死保护公子,请公子下令让阿执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吧。”平时话一直不多的苏执突然拱手像苏凌尘请命。一听苏执这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期待般的看向苏凌尘。他只是摇了摇头:“此时不宜出去于他们硬碰硬,阿执你不熟悉云漠且对方人多势众,不宜正面对上。” 我听见那领头的马贼跳下了马背,往我们这边走来。脚步沉沉地踩在沙地上,一步一响。 “那也不能如此等死吧。”秀卿撩了袖子微微站起身来,“反正他们已然发现了我们,就由我出去拖住他们,你们带着阿雪和他们先走。”说完,他转头给了我一个示意我安心的笑容。 “阿雪,你和他们先走,我一会就赶上你们。”他目光温和带笑,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站直了身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抬眼想去看秀卿的背影,却一不小心对上了苏凌尘的清冷似仙的目光。 …… 秀卿一步一步从沙丘后面踱出来,微弱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勉强能看清楚轮廓容貌。同样也能看清那帮马贼的。 “你们不必搜了,他们已经离开了。” “那你,是出来送死的?”那马贼头子边上的一个刀疤青年痞痞地笑道,语罢就开始不客气地打量秀卿高瘦的身板。 “自然不是。”秀卿负手走至离那伙马贼越百步的距离,“小爷我从来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的做事原则,今日你们若是想死,也大可上来试上一试。” “那老子今天倒真的想试试了。”刀疤男一听,不怒反笑,甩了甩手中长枪就逐马向秀卿冲来。马蹄声一步一步快速逼近。 “老三,回来。”我见这个马贼头子终于又开了尊口,月光下,我觉着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深沉的阴厉,当下心里便暗叫不妙,这马贼头儿看来是个厉害角色。 从前几年的沙场征战,我曾经在阵前将不少敌军将领压制于马下,那些经历积累下,使得我懂得去透过一个人的眼神体态来初步判断那人实力。这人下盘坚实双臂健壮眼神狠历,绝不简单。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要正面对上他。 我在这沙丘后面藏了好一会,只待一会若是真的打起来,我好助秀卿一臂之力。</P></DIV> <TR> 满庭芳 第三章(3) 果真是什么不好便灵验什么,那个马贼头子下了马,将腰上大刀解下握在手中,他往秀卿这边走来。眼前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他停了下来。 “我本无意伤人,若是你们执意要打,那便来吧。”秀卿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觉得这样的秀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想起前世的阿卿总喜欢跟在我身后,不管在哪里,只要能看到我,他总是能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我仍记得他当时被二王兄嘲讽母妃的身世的时候,他哭了很久。眼下他,真真是长大了啊。过了这么多年,我竟忘了虽然他唤我阿姐,我们还是一般大的岁数的。 他的身影掩映在沙丘之外,挺直的背影看得我喉头一滞,说不出话来。我发现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背影。忽然间觉得,从小那个瘦弱的阿卿已然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人了。他有了宽阔的背,结实的手臂,阿卿已经不需要阿姐保护他,反而能够保护阿姐了。 ……我,究竟不自觉忽视他多久了?以至于他这般的成长了,我竟然现在才察觉到。 “哦?那就不妨试试吧。”说罢,忽地云漠上忽然狂风大作,沙尘迷眼。一瞬间,秀卿和那马贼的身影就被卷在了沙尘之中。这男人,果真不是简单角色,竟能瞬间召来如此狂风。 我在脑海里搜寻着刚才苏凌尘同我说的话。他说这些马贼在这一带横行有一段时日了,那马贼头子他听说过,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以放心的是,这一支马贼从来都是劫财不害命的,若是遇上他们,只要好声好气,交了钱财便没事。他又说,若是与他们硬干上,只怕到最后让他们动了杀意,那就太不值当了。我记得当时他想拦下我,已经做了个手势想让苏执出去助秀卿一臂之力了,但是我轻声说:“苏公子还是与苏侍卫带了大家先走吧。我和秀卿皆是天玑先生门徒,自有术法可以自保,公子毋须担心我们安危。” “……况且,方姑娘怕是不能再受颠簸了。”我本极不愿说这一句,果然,话音刚落,我就见他犹豫了下,那手势慢慢放了下去。我闭了眼,心内哀伤一片。 先时听阿莉爹说,这一批货对他来说是相当重要的,要交出去,怕是不能了。如此,只能硬拼了。我执玉笛的右手紧了紧。 只听刀锋破空声凌厉向秀卿所在的位置而去。“嘭——”“唔……”两声厉响传来,竟像是刀锋入肉的声音,和男人的闷响,沙尘中所有人都看不清这中间的二人。</P></DIV> <TR> 满庭芳 第三章(4) “不——秀卿——”我目瞪欲裂,我不该这么放秀卿一个人去面对他们的!说什么秀卿变化甚大,我怎么忘记他从小那样纤细的身子,怎么承受得起那个马贼头子灌注实力的一刀,我怎么忘记,他那别扭性子,是即便一个人承担下来,也不愿嘴上示弱的人。 他一定是因为我,因为我当时看了苏凌尘的那一眼,他定是要告诉我,苏凌尘并不值得我前世为他的种种。但是——他何必要如此! 我早已顾不得掩身在沙丘之后,握紧了玉笛就向那风沙中心跌跌撞撞地冲去。漫天的沙尘似是有所感应,竟微微减弱,再减弱,直至能将中间二人看得分明。我一看这中间情形,不由得慢下了脚步。只见那马贼头子右手的大刀从他自己的腰腹深深划过一道,我见他颊畔汗滴满布,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他此时离秀卿,仍是十步的距离。再看秀卿,发丝未乱衣衫未皱,竟像是没事一般。 难道,是摄魂之术?莫不是,连这漫天风沙也是他的幻术所致? 见他安然无恙,我不禁将提至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还是不由得担心。秀卿的幻术功力尚不纯熟,起先强行以幻术引得狂风大作,且摄魂乃是极耗损心力的幻术,虽不会伤人却是会影响人的心神从而控制人的行动,秀卿若是强行将摄魂施完,怕是他自己也撑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不一会,秀卿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我想,我决计是要出来帮他一把了,照他这乱来的性子,他还没被那马贼头子砍到,我就已经被他吓得魂不附体了。 秀卿终是听到我那一声心神俱裂的大喊,一回头便对上我的目光。“阿雪,你怎么还不走?” 我执了玉笛在怀,勉强定了定心神,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大声笑道:“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怎么会不知道你几斤几两,想要送死,这里,还早了些。” “头儿!”“大当家!”风沙之外那群原来抱着看好戏心态的马贼们隐约看着自家老大似乎受了伤,急得想冲进这风沙中来。但是这风沙不着痕迹地将他们拦在五十步之外,想再靠近一步都不能。“哼。”那半跪在不远处的马贼头子抹了把嘴角的血,执了大刀又缓缓稳稳地站起来。他的眼神有凌厉了三分,还带着几分慎重与防范。 如果我仍是上一世那个执掌东卫飞羽军的无双公主,或许光是他这个眼神,就足以让我全力一试把他拉进飞羽军。那个眼神,是有野心有魄力的将军的眼神,会让士兵心甘情愿听命于他,为他出生入死的眼神。我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区区一个马贼却已然有了这样的魄力才华,或许只是一个人才被埋没,或许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的这个大云漠很可能人才济济,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平浪静。 秀卿的摄魂术未解,但是他已经从幻术中挣脱出来。我想,世上鲜少会有人能破解了摄魂,若不是他有极强的自制力,决计是出不了这沙尘的。我再次感叹我对他的评价,果真不是小角色。</P></DIV> <TR> 满庭芳 第三章(5) 恍惚出神间,三十来个马贼已经冲破了渐渐开始虚弱下来的风沙的包围圈,霎那间已经围上了我们。只见包围圈越缩越小。 那个男人语气甚是阴沉:“我看,姑娘今天,怕是要与你的情郎一起葬在这里了。” 他将右臂缓缓抬起,捉着青锋刀平挥过去,刹那间,像是从中间将风沙劈了开,漫天沙石顿时落了下来,沙丘上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寒冷模样。 摄魂对他已然不管用了,我这幻术才学几个月的半吊子,怕是连秀卿都及不上一半的实力,与他对上,只怕连渣滓都不剩了。 一步一步,他的脚步踏在沙子上,在现在沉默的空气中营造出诡异的紧张气氛,这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我一手盖在秀卿臂上,另一手紧紧捉着玉笛。我本极不愿用司命术杀人,但是此时不用,只怕到时会叫秀卿丢了性命,我是不老不死之身,就算肉身毁了,只要魂魄能回去师父那里,做出一副新的身体,我还是无碍的,但是秀卿不同。 除非这世上还是另一枚司命封印,除非这个世上真能找到砂海香,除非真的有人能够做出返魂香。 “秀卿,我还是……” “不行!”我原想与他商量不如用司命术先避开眼前这个突发状况,他却想也不想在我一开口时就截住了我的话茬。“你的司命术,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施出来。司命术对你的身体的负荷太过重了。我,我还可以施展摄魂术的。” 他按下我的玉笛,右手极快地结印于身前,又一次施展了摄魂。随着“砰”的一声轻响,这一次,漆黑的天空顿时被摄魂术的幻影照亮得如同白昼,狂风大作,仿佛要毁了四周的一切一般。突然间,一柱沙柱从地下窜出,包裹住了眼前这个马贼头子的身影。 见状我们刚想松一口气,那巨大的沙柱却是一道银光从中横劈开来,一时之间,沙柱落下成一地散沙。摄魂竟然真的不起作用了!同一时间,我执了玉笛放在唇边,正要吹出声响。眼看着那马贼头子瞬间已经来到我们身前,他的大刀就要劈上我的头顶,突然破空传来一声喝声:“从云,住手。”</P></DIV> <TR> 满庭芳 第四章(1) 我和秀卿还没回过神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闪出来挡在我们面前。那人背对着我们,一头银发飘飘,映在月光下,我想,他该是不认识我们的,为何他会出手相助呢?听他喊那个马贼头子作从云,怕是相识的。我拉着秀卿的手臂,一动不敢动,我没有弄清楚现下的状况,一步的妄动怕是都会突生变数。原本已经搭在嘴边的玉笛缓缓放了下来,紧紧抓着。 只见那个黑衣男人轻轻松松就架住了马贼头子劈过来的刀锋,轻轻一格就挡了回去。“从云,不要滥杀无辜!” “那个男子会幻术,留着也会成为祸患。”从云盯着秀卿看了看,目光冰冷刺骨不带半点温情。 “幻术?”闻言这个黑衣男子也回过头来看我们俩。于是我清晰地看见了他的正脸。黑衣银发,玉似的俊脸,莹碧的剑。我想我听说过他。前一世,我曾听说大云漠里有一名流浪剑客,叫作拂衣,就是这样的形容。曾经有一个诗人如此描写他,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想,这一句有此出处,想来定然不是空穴来风。见拂衣也开始打量我们,我握玉笛的手又开始微微地冒汗了。 他却只是打量。半饷,他终于收回犹疑的目光回过头去:“刚才公子派人带话来说,不宜生事。”我看见那个叫从云的马贼头子紧了紧手上的大刀,似是意犹未尽向上微微提了提刀锋,却终于还是垂了下来,系回腰侧。 “走!”似是从牙缝中硬挤出的一句。说完,他回身上了马。临走前,还是瞪了秀卿一眼,眼神中满是恨意:“下一次,绝不会放过你。” 我微微有些疑惑。按理说来,这从云没道理这么恨秀卿。他们素未谋面,即便是刚才秀卿使了幻术伤了他一刀,可还是属于是正当防卫的范畴,况且马贼打打杀杀受伤是常事,没道理只是因为一刀就恨他入骨。伴随着我一头的雾水,那一群三四十人的马贼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云漠的风沙之间。 这个从云,怕是有问题。至于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他根本是脑袋有问题,这还有待考量。 劫后余生。 秀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粒,顺便也拍了拍我的衣摆。“阿雪,我们赶紧去追上苏公子和阿莉他们吧,在云漠里久了迷路就不好了。对了,我们一会如何赶上他们?” 我点点头,回道:“阿莉说,一会我们跟着玄北星走,天亮就能找到七合镇。我们在那汇合。” “那她有告诉你哪一颗星星是玄北星么?” “啊……我忘了。” “……”</P></DIV> <TR> 满庭芳 第四章(2) 我从小就听过大云漠里有一个小镇,叫作七合镇。 传说七合镇是个地处在云漠中的三不管地带,换句话说,那里龙蛇混杂,什么人什么事都有,而且据说这七合镇是一个各国之间贸易的地下桥梁之一。上至千年只得一株的天山雪莲,下至鬼面郎君手上的一把妖刀,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这九州上存在的东西,你上这七合镇上来买,就算得不着这东西,也肯定查得出这东西的下落,保准叫人称心如意。天南地北,出得起价钱,就能从七合镇上弄到。 我从前并没有进过云漠,更别说是这个七合镇。也幸好半路杀出个拂衣来,我想,不管我们和从云最终是谁死谁活,我都不太好跟他问路吧。所以当时拂衣看着我和秀卿两人皆是泪眼汪汪无比虔诚地瞅着他的时候,他耸耸肩便答应了下来。 拂衣领着我们走了半天,第二天近正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个七合镇。七合只是一个沙漠中的小镇,是以没有高耸的城墙,更没有什么小桥流水,只是低低的几间矮房,几条不长不短的街道。 此时我们三人正站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门外。这客栈门口挂了块匾,上书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我小时候曾在史书上看过……龙门客栈曾以卖人肉包子闻名天下,不知那本野史写这一句的时候是否认真考证过,毕竟七合镇在三不管地带,若是真的卖起人肉包子,只怕也没有官府会插手,也不知此龙门是否就是彼龙门。 正想着,就听客栈内一小二大声吆喝道:“客官~您点的肉包子~”我看见秀卿脸皮一抖,当下也心神领会,不禁心下一笑。 拂衣抱剑朝我们俩拱手:“慕公子和天姑娘可以先去客栈里稍事歇息,再与他们汇合,我还有些事要去游商街上走一趟……”游商街是这个七合镇上商铺聚集的地方,这条街上什么样奇奇怪怪的店铺都有。 “歇息就不用了,我第一次来这个七合镇,想四处走走看看。”我说。对于这个闻名于世的七合游商街,我是极有兴趣的。……再说,我实在对这人肉包子心有余悸,我抬头和秀卿交换了一个了解的眼神。 拂衣并不明白我们俩的小心思,点点头道:“那不如同去吧。”</P></DIV> <TR> 满庭芳 第四章(3) 拂衣领我们去的,是一家叫作乌有铺的商铺。 子虚乌有?真是奇怪的名字,奇怪得像是给这家店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听拂衣说,这乌有铺是游商街上名气最大但也最神秘的铺子。还未进店门,就看到门口挂着布帘将店内遮个密不透风,布帘上书八个大字: 四海八荒,无所不卖。 笔下看似随性洒脱却又有三分稳重大气七分捉摸不透。或许这字是这商铺的主人写的。 一回头,果然看见秀卿对这几个字一阵好奇。我知道秀卿从小就喜欢研究书法,各种字体都有所涉猎,一套紫狼云毫可以挥得随心所欲,独树一格。时至今日,他甚至只看一眼就可以模仿出他人的笔迹,分毫不差。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我想秀卿很可能会成为一个书法大家吧。 我正微微出神,拂衣就先一步举步掀帘进了店铺。一进店铺,我就隐约有种妖气弥漫的感觉。寻常人可能还不觉得,只道是点了什么奇香。我却是知道的妖气是什么样的。 香气缭绕,使人如坠雾里,心神昏沉,微有窒息感。却不是太重的妖气,亦没有什么杀气煞气。 乌有铺里的前厅是个宽敞的厅子,两旁层层纱幔间隐隐竖着几间架子,架子上各种玉石宝物,小什物小商品琳琅满目。坐在桐木柜台上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穿着水蓝色衣裳的美貌姑娘。 “我要买一条消息。”拂衣上前轻扣了柜台,说道。 那美貌姑娘笑着递了几杯茶水放再大堂中间的八仙桌上,问道:“公子要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拂衣垂了垂眼,说:“我问一个死人和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的下落。” “这……这人死了,不就是进了轮回的么?为何还来打听死人的下落?”美貌姑娘惊奇道。 “怎么,你们这乌有铺不是号称无所不卖吗?”话语间,拂衣的语气染上了一丝低哑和紧张。这个乌有铺是天下闻名的七合镇上最有来头的铺子了,若是这里也…… “这……”我见那蓝衣姑娘的嘴角动了动,却还是忍了下来。可是人若进了轮回有了新生,必然是忘记前尘旧事的,世人又何必念念不忘?</P></DIV> <TR> 满庭芳 第四章(4) “自然是无所不卖的。”一个温和的男音从屏风后面悠悠的传出来。只见右手边前厅与偏厅的连接处置了一面白底银绣的桃花屏风。灼灼银白桃花间,亭亭倚了一个袅娜的红衣身影。那身影墨发飘飘,轻轻抚在层层叠叠的落花之上。这屏风上的绣工,当真是好。 不一会,我们就见着一个长发及膝的男人,想来便是店主了。他穿着锦色玄袍,摇着一把经纶羽扇缓缓走出来。“你,想知道他们的下落?” 闻言拂衣拱手道:“是,还请乌有店主接了我这笔买卖。” 羽扇轻摇,他嗤笑了一声。“今儿个我心情甚好,也就免费告诉你吧。呵呵,这死了的人么,为了心上人,在奈何桥头立了整整十三年。不喝忘川水,不吃彼岸果,就这么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立在桥头。” “你虽然知道下落,可是你却是无法找到他的。……因为你即便是自尽,也去不了奈何桥,反而会直接被送进枉死城,生生世世永远呆在那城里的。”似是看穿拂衣的想法,那乌有店主又补了一句,顿时打消拂衣的念头。 当拂衣听到此,身影微微抖了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我听着不忍,于是代他问了句:“那先生,有办法让他回来吗?” “我没有办法。”乌有店主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眉眼终于从拂衣身上移开,他看着我。打量了我半晌,他忽然一笑,但是你可以。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一句,我摇了摇头。“至于你说的那个不知生死的人嘛……”乌有店主左手捏住扇面,以扇遮脸,一双桃花眼瞥了瞥门外,“喏,不就在外面么?” 话音刚落,我就见苏凌尘白衣飘飘,掀了门帘走进店里,依旧是一副衣不沾尘的谪仙模样。一见是我们:“慕公子,阿莉他们已经继续赶路了,他爹爹让我谢谢你。”说着,苏凌尘对着秀卿慢条斯理,轻轻一拜。 “不必,苏兄太多礼了。”秀卿面上说承不起,侧着身子避开了,语气却意外冷淡了下来,虽然不明显,但我与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我自然知道。自从那日在重华小筑见着苏凌尘开始,秀卿对苏凌尘一直是有敌意的,我知道他会这样都是因为我。但是……如今我死而复生,已经不是芳菲了。我想让一切都过去。</P></DIV> <TR> 满庭芳 第四章(5) “那先生可知道一味香料,砂海香的下落?”苏凌尘侧身向店主拱手问道。 乌有店主答道:“砂海香嘛,我店里本来是有一株的,可惜半年多前就被人买走了,是被一个调香的姑娘买走的。” “先生知道这砂海香下落如何了吗?” 那店主人宛然一笑:“别担心,这砂海香还在,而那调香的姑娘,不就在公子你的马车上嘛。” “……方婉?” “正是。” 对话间,我见拂衣突然抬起头来盯着苏凌尘看了一眼。“你的马车上?你和方婉什么关系?” 像是惊讶竟然有人会识得方婉,苏凌尘拱手回道:“小婉乃是我的表妹。这位公子与她,又是?”拂衣紧紧抿了抿嘴角,突然一句话不说就往门外走去。 师父小时候教导我们说,知之是幸福,不知不幸福,如果有疑问一定要去弄清楚,不然时日久了会成了解不开的疙瘩。我也从小深觉有理,所以对所有事情都抱着要一问到底的精神。今日我突然发觉这个方婉姑娘只怕来头不简单,当下就抱了一定要找出真相的念头。不仅谪仙般的天人苏凌尘为她寻遍天下名医,连这个云漠里赫赫有名的剑客拂衣也差点乱了分寸。她,是谁? 我回想分别与苏凌尘以及拂衣结伴的这些时日,苏凌尘似是对那个砂海香分外好奇,有兴致的样子。我知道他并不是个会太在意身边事物的人,若非其中有着利害关系,他是绝不会插手去管。就算我当初被害得要丢掉性命,他也可以挥一挥衣袖,连片云彩也不留给我。所以当他问起砂海香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定是将主意打到了返魂香之上。莫不是,他要做出返魂香来救方婉的命? 再看拂衣,云漠中数一数二的剑客,一把莹碧长剑下亡魂无数。虽然一路上他待我和秀卿极是和气,但眉眼间染过血腥的杀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他问的那两人的下落,其中一个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方婉。他们二人的关系肯定内有隐情,光是看拂衣刚才得知方婉就在门外的那副表情就看得出来了。 但若是我的想法能作数,我还是私心的希望,有故事的人会是拂衣和方婉,而不是苏凌尘。我知道心底里再怎么想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如前世他对我视而不见,弃我如蔽履,我一直想着他有朝一日能回头看一看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那个玉似的仙人始终没有回头过。 爱情之于我,就如同是一道门槛,别人过去了,就只是一道门,我没有过去,所以成了槛。当初我狠狠摔在这道槛上,凄惨无比。可后来上天给我了第二次机会,师父强留下我的魂魄,还找到失传百年的司命封印在我的魂魄上。 我现下仍活着,不知是上天的意思还是师父的一厢情愿希望我能活下来,但既然能够重新来过,我便再不能辜负师父的心意,且前一世我这般痴迷于爱情,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所以过得很是痛苦。所以这一次我再不能重蹈覆辙,我定要修正自己的命数,再不能对苏凌尘有半点不该有的情意。</P></DIV> <TR> 满庭芳 第五章(1) “银雪姑娘,可是在想返魂香的事?” 我正兀自伤感着那个年少不经事的从前,被苏凌尘骗了也就骗了,不想一骗就是整整七年,却不想耳边突然被人幽幽地吹了一口凉气。 我顿时瞪大了眼,倒抽一口凉气,僵硬地将脑袋往左边挪了挪,与那个乌有店主隔开点距离。 “先生为何称呼我为银雪?阿雪从师父的姓氏,姓天。”我小心避开了返魂香的话题,其一是因为这返魂香其实与我实在没有太大关系,不管是苏凌尘想找还是方婉想做返魂香,都与我无关;其二是因为这个乌有店主实在邪门得紧,什么都没问光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拂衣和苏凌尘问的是什么,我想或许我这身世来历,他怕是也明白了几分。 转念一想,什么时候竟让乌有先生这么靠近我了,以至于在我耳边都吹了口凉气了我才发觉,秀卿也不提醒我一声。我回头四下一顾,前厅里已经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这时才想起来,刚才秀卿被柜台边的那个美貌姑娘领去中堂的厢房安顿了,秀卿这人除了好几幅字画外,对温柔美貌的小姑娘甚是没有抵抗力,这一次估计又是那美貌姑娘什么都没做,他便跟着走了。我原想他从前在东卫宫中生活了二十来年早应该免疫,至少如今出门在外看着我这副小家碧玉脸也够了。 可惜啊可惜,一转眼就被勾搭走了,我甚是痛心地摇摇头。虽然他只是单纯地欣赏美色而从没有起过异心,只是有一个心志如此不坚定的弟弟让会让我很是苦恼,只怕今后会万一有一天我和一个大美女同时落难,只怕秀卿会下意识地先去救美女而弃我于不顾。 甚至拂衣也曾抱了方婉从马车上下来,自行进去了后面厢房。后面跟着悠哉悠哉的白衣仙人和他家仙童。而他们路过我的时候,我仍是出着神,所以浑然不觉人已经走得精光。 他也不答,转头朝着桃花屏风比了比手势。“这是桃花哦,不是梨花。这屏风我在这摆了二十多年,漫天芳菲桃花,银白纯洁似雪。” 我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挑眉。他怕是都看出来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乌有店主将我唤作银雪。可是他说完这一句突然笑嘻嘻地回过脸来看我:“这桃花银白似雪,曾经就有一个姑娘给它起名叫做银雪,雪儿姑娘若是姓银不是更妙?” 我还没想到要如何回应他的这一句神来一笔,他却已经摇着羽扇步向屏风后面。在他的身影彻底没入屏风背后之前,那个乌有店主侧着脸,一只眼深深瞥了我一眼。他说:“雪儿姑娘,我姓凤叫凤乌,你可要记着了。” 凤?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凤这个姓氏以白凤国的王族为尊,莫不成这个乌有店主与白凤王族还有些关系?</P></DIV> <TR> 满庭芳 第五章(2) 我们在乌有铺里暂住了一晚。当晚朗月当空,是云漠上鲜少有的星辰月朗。今晚我睡不着,在床榻间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还是无法入睡。于是起身披了件架子上的薄衫,出了房,信步于后庭晃荡。 晚风习习,伴着银月如勾。我拢了薄衫,暗叹自己还是穿得有些少了。一转头却见屋檐上坐了个人。墨色深衣,银白长发。他斜卧在屋檐之上,左手斜斜抱了一个酒坛。我脚边的不远处倒着几坛空了的酒坛子,想来他已经喝了不少。 其实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就是遇到马贼的那一次,他眼底有凌烈的杀气和煞气,虽然他刻意敛了不少,却还是能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后来结伴来七合镇,一路上得他多多照顾,才渐渐觉得他是个内心温文的男子,或许曾经沾染过血腥本质但还是清明的。我见过许多杀人如麻的人,他们以取人性命为乐,渐渐发展出变态的心理来。好在这个拂衣仍是个正常的。 “拂衣,你怎么没睡?”我立在院中抬头看他,轻声道。他斜卧屋檐,他身后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他的轮廓模糊。 他垂下眼,目光穿过半个后院同我对望,他淡淡清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半晌,他终于勾起嘴角,淡淡道:“……夜寒露重,姑娘夜半散步怎么也不多加件衣裳?” “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走路几步路才发觉有些凉,便也懒得再回去加衣服了。”说着,我朝他所在的屋檐下走了几步,抬头望着他:“你有没有兴趣同我说说话,拂衣?” 我原本看他在月光下的身影很是寂寞,一个人独坐喝酒,大约只有那么几个原因,而其中最最普遍的就是借酒浇愁了。只怕他今日见到了方婉,惹了愁绪,而这个方婉又是我们自行出来的目的,我想,拂衣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找到方婉丢失的那一魂一魄。所以当下,我说我想同他聊聊,陪他说说话。 拂衣原本只是淡淡望着我出神,我不知他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却在听到我说的这么一句的时候,眼神猛然被点亮了。他微微坐起身来,月光弥漫间,我望见他的身影拂开漫天的飞絮而来。我不自觉屏住的一口气还未呼出来,他已经飞身搂了我的腰身将我带上黑瓦屋檐。 七合镇上大多是一层层的矮房,我坐在屋檐上,目光所及是大半个不大不小的七合镇。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继续一口一口喝着酒,方才亮得惊人的眼神也微微冷却了下来。</P></DIV> <TR> 满庭芳 第五章(3) 他…… 我垂了眼,敛了眼中情绪。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只好单刀直入,我小心问道:“那个方婉姑娘,是你的旧识?” 风拂过他的眉间,我看见他的眸中闪过几丝我不懂得的忧郁情思,还未待我观察明白便已然消失:“婉儿……我与她是仇敌。”她将我当作仇敌。说着,他将手上的酒坛子递给我。他说:“姑娘也是个心里有事的人吧。” 被他说中了,不过这话题转得也甚是生硬。我默默接过那只酒坛子,就着坛口轻轻喝了一口,一丝甘冽随着酒气顺着我的喉咙而下。这必定是上了年头的好酒,酒中的烈性已被大地中的厚实之气调和得十分醇和。我又小小啜饮了一口,但即使再醇和,始终是陈年的酒。越陈越香,越喝越醉。 那晚后来我们又断断续续聊了些,不过话题随着他的刻意,越扯越远。而我也懂得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顺着他的扯远,乐得去扯得更远。 比如扯到他从小生活在云漠里,再扯到他唯一的好朋友是个墨客,那个墨客作过很多本山水游志,又扯到云漠里有一处浅滩名叫逆水,路过的行人大多以为是海市蜃楼不曾靠近过,却很少有人发现是真正的极美的水滩。再到后来,我都已然记不得他说过些什么了。 或许是酒太烈了些,又或许是我不知不觉喝得太多了,第二天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待我再去拜访乌有店主的时候,那个美貌小姑娘仍是笑眯眯地给我递了一杯茶,说:“店主出门捕梦去了,大约傍晚才能回来。” 捕梦? “也就是通过帮别人完成心愿来拿走别人的一个梦作为交换。”秀卿捧起我手上这杯茶啜了口,小狐狸馒头趴在他的脑袋上面,画面显得意外地和谐。 我想这个乌有店主定是个极有智慧的人,再不然也肯定是个通晓世间许多事的人,没想到却已经神奇到这种地步。 短短半年内,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原本以为只是个隐世的文人的师父,竟然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原本以为体弱多病的弟弟竟也强大得能够使用扭转乾坤的幻术,还有这个乌有店主,他似是知道这世间的所有事情一般,他知道我们为何会来,他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自己近来怎么碰到的尽是些能人异士。只是转念想想,我自己本来就是个死而复生的逆天的存在,相较之下,他们这些通天的本领,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想了想,既然这个乌有店主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选择今日不出现,那么想必,我们今日是不宜知道了,或者说,我们今日留下,还有别的用意? 我朝馒头勾了勾手。“馒头,到娘这边来。”馒头果然听话,后脚在秀卿头上猛地一蹬,轻轻扑进我怀里来。“痛——你个忘恩负义的臭狐狸。”秀卿委屈地嚎了一声。 “嗷呜——”</P></DIV> <TR> 满庭芳 第五章(4) 我走到桃花屏风前,端详许久。我总觉得这个屏风有哪里是说不出的怪异。“秀卿,你来看看这屏风,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闻言秀卿也捧着茶杯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摇摇头道:“挺正常啊,桃花嘛。” “只有重华山有银色的桃花吧,我以为只有我们看过呢……” “没错啊,可是这又不是那种银白的桃花。” “……不是?”我突然震惊地回过头,“这个不是银白色的?”我的天啊,师父该不会不小心把我弄成了个色盲了吧,为何我看着明明是白色的。 我颤抖着手指比了比身上同样银白的衣裳,“那你说,这个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啊。”秀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别比了,馒头也是白的,阿雪你怎么了?” “呃,没,没有。”我又回头默默看了眼桃花屏风,为什么秀卿看到的桃花颜色与我看到的不同呢?我将视线移到桃花树下那个红衣服的背影:“那这个呢?”我指了指那个背影。 “桃树啊,我觉得挺正常的,你到底觉着哪里不对呢?” “……”我觉得不对的地方你都看不到啊。我心底毛毛的,只好无语着缩回手,默默摸了摸馒头的白毛。 …… 我等了店主三个多时辰,一直等到太阳下了山,天色暗了下来,美貌的小姑娘收了收拾了铺面到后庭休息,还有秀卿也是等得无聊跑回房间逗馒头去了。 我一直站在那块屏风前。屏风上的白纱上的红衣女人背着身子斜倚在桃花树下,花瓣飘摇,如雪零落。这样的情景却像是似曾相识般映进我的脑海里来…… 三月阳春,凤国风光大好。重华山漫山桃花红。 我听到春风中隐隐约约有清脆铃铛的声音,一抬头就见重华山顶上的银花的桃树下,亭亭立着个女子。婀娜的身姿,墨色的长发,红衣艳艳。风吹得她发丝微扬,她伸出一只如玉的手将发丝撩至耳后,然后缓缓缩手,一双纤手拢在了绯红的广袖里。 这一刻,我觉得时间流动得极缓慢。我站在不远处,刚想举步上前看个仔细,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喊。“小桃绯!”一个锦衣少年在山坡下冲那女子喊了一句,引得她回过头来。见是他,她不自觉便绽开一个笑容。 霎那间,我只觉得漫山盛开的桃花都成了那女子的陪衬。风声朦胧,花影朦胧。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我知道,那是一个让桃花都失色的笑容。</P></DIV> <TR> 满庭芳 第五章(5)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一声绝艳的雪纺红衣却是我不曾看到过的。如此艳的颜色,如火如血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时,我却只觉得温暖如春阳。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呢,该是个心似温玉般温柔的人吧,我想。至少,那样的笑容里,我感觉不到任何的冷冽和萧索。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女子的声音,果真如玉温润。“渊儿,来。”女子半蹲下身子,朝着少年伸出手来。少年没有一丝迟疑,立刻奔进了女子的怀里。“小桃绯,我好想你……” 原来她叫小桃绯。绯红如桃花的女子。 我愣愣地看着那两人相拥着,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许久。直至听到“滴答”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水滴声凌空一点,四周的影像似水纹一样,迅速模糊了起来,然后荡漾开去。那个红衣的女子和锦衣的少年的身影随着水纹模糊了。耳边的铃铛声仍在继续,却渐渐悠远起来。 我迟缓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被这铃铛声砸回了现实里。周围仍是一片黯淡,太阳彻底落了下去,我还站在屏风前,乌有店主还没有回来。 似乎又是恍惚地进了他人的梦境了。近来不知是为何,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发现自己莫名地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天上地下全是银白的桃花,我想,定是与这桃花屏风有关,我的梦中之境与那屏风上绣的一模一样。同样是银白的桃花,红衣的女子。 只是这梦颇让我有些摸不着头绪。我看不懂开头,亦没有结尾。我认不得这红衣的绝艳女子,也认不得这锦衣的明朗少年。只是隐约的感知到这漫山的桃花这红衣的身影,或许正冥冥中牵引着我去往未知的方向。 我正默默思考着,却见铺子的木制雕花矮窗间并不太利落地跳进一个身影,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乌有店主,凤乌。他似乎是捕梦归来。 其实我并不明白这个捕梦究竟是什么,秀卿只道是完成他人心愿以换取梦境。我不知道乌有店长的这项异能是做什么用的,换取别人的梦境又是有何用处。 我站在阴影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跳进来,窗外的月光斜斜照出了我半个身影。他一见是我,微微一笑。“雪儿姑娘,我想,明日你们就可以动身了。”</P></DIV> <TR> 满庭芳 第六章(1) 乌有店主并没有说这一趟出门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只是不管如何,这个结果还是在我期待之中的。我们得到了方婉的魂魄下落的线索。 这天晚上,我和秀卿人手一只茶杯,热气从茶杯杯口腾腾地冒出来。热雾弥漫间,我偷偷打量乌有铺的前堂里的其他三个人。乌有店主仍是笑意盈盈地执了把精绣扇面的羽扇,站在临窗的书案边望着窗外月光。拂衣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垂眸凝望着手上的莹碧长剑。苏凌尘双手把玩着纸质的折扇,默默看着乌有店主,期待他的下文。 良久之后,乌有店主终于开口了:“今日外出捕梦,当时一看那梦境,却是个极有趣的梦。”他笑了笑,回头看我们,“于是便想着,这生意可来得真是时候。” 我想,定是关于方婉的。 后来乌有店主让我们闭上眼睛,说是要带我们进那梦境去看一番。为了能及早找到救回方婉的方法,我们四人合作地闭上眼睛,临闭眼,我偷偷瞧了瞧拂衣。他仍是一脸看不出表情,偶有一丝犹豫之色闪过脸颊,但还是极快速地敛了起来。我又偷偷瞧了眼苏凌尘,我看得出他脸上的一丝迫不及待,只这一眼便刺疼了我,于是迅速收回了视线,低头闭眼双手拢袖。 闭眼的瞬间,我的世界刚刚陷进黑暗,就听到咻的一声,我的身体缓缓浮了浮,双脚慢慢踩不到地了。“绝对不要睁眼。”乌有店主的声音在我耳边似远似近地响起来,我只好按捺住内心的慌张和好奇,继续闭着眼。只不过,我的手悄悄地摸向右边,原本是秀卿坐着的位置。虽然秀卿这人平时不太靠谱的模样,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我伸手一摸,抓着了他的袖管就紧紧攥着。 “你们从一数到十,就可以睁眼了。这里,是一个已死之人的梦境,我原只是随便看看,不想昨日却在这见着了方婉姑娘,于是便带了你们来。” 片刻之后,我便感觉双脚能够踩到地了。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一阵光晕袭来,一转眼俨然已不是刚才昏暗的厅堂。此地鸟语花香,松柏青葱,满院子的嫣红蔷绿。冬日的阳光和煦照人,我好奇打量眼前的一切,不知现下是何状况。 我轻轻松开秀卿的袖子,往花丛走了走,四周一打量,发现四周似乎没有人。“阿卿,我们一会该往哪去?” “只怕大家是走散了,秀卿公子和拂衣公子都不在此处。” “咦?”猛然回头间,满眼是苏凌尘惯常穿的白色儒衫。</P></DIV> <TR> 满庭芳 第六章(2) 我没有料想到,当时匆忙之下抓着的竟然是苏凌尘的衣袖,明明闭眼前站在我右手边的是秀卿不是么。 不过我向来随遇而安,既然是和苏凌尘一道了,那便就一道吧,这样一想,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只是有时候看着他,还是会觉得心内隐隐作痛,默默遗憾,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从来不看我一眼。 不过遗憾归遗憾,我此行出来便就是想要忘掉对他的感情,也许多看看他对别的女人的好,心疼得多了,也就能麻木不爱他了。 我摇摇头甩开又差点开始忧郁的心情,提步往院门走去,只希望早点找着方婉。苏凌尘从善如流地走在我身侧。还未走到院门口,只见拐角缓缓走去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而当时我和苏凌尘所站的位置四周空旷一片,只有脚边低矮的花丛,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时之间,我握玉笛的左手冷汗一片,下意识地去看苏凌尘的表情。 现下我们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何时,只是在他人的梦境之中,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的,只能跟着梦境的发展走。却没想到他脸上十分镇定,从从容容地摇了把纸扇在胸前,并不做何反应。看他这样,我却奇异地开始镇静下来。 苏凌尘总有这个能力,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总是从容不迫仿佛永远成竹在胸。 而我总能莫名十分信任这样的他。我垂首往他那边靠了靠:“公子怎么如此从容?此处看着像是谁家的后院花园,进了外人只怕会引起骚乱。” “不会。”这仙人淡定地继续摇扇子,表情温和。 “为何不会?”我好奇,难不成他想以这种从容淡定,像是只是饭后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姿态表示自己只是不小心路过?这……刚才咱们进梦境的时候,他该不会是被什么天外之物砸到脑袋了吧? “你看,这个男子没有看到我们。”这时候我才正经抬头打量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的年轻的儒衫书生。除非他是个瞎子,不然怎么可能看不到?我们两个人直挺挺杵在庭院正中间的花荫小道,若要穿过这个庭院,就必须要从这条小道上过去,怎么可能看不到我们。 只见这男子没有低头没有侧脸,完全是正常地看着眼前的路。</P></DIV> <TR> 满庭芳 第六章(3) 而此时他距离我们只有三十步远。我觉得寻常人照此距离怕是定要发现我们了,可是这男子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莫非,是个瞎子?眼见着这个男子渐渐要步到我身边了,我看看苏凌尘,又看看这书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心想:“不会吧,真的是个眼盲的?”我本无意对这个书生无礼,只是事出突然眼看他就要从我眼前走过去了,这才伸出手想试一试。 他果然没有反应,他没有看到我。 这人年纪轻轻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当下我不自觉开始十分同情他,如此清俊且面目良善的男子,可惜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开口询问,想跟他打探打探方婉的消息。 “这位公子,请问……”我想,即使是眼盲的,那总该能听到我说话吧? 只见这位公子仍是目不斜视,丝毫未受影响地经过了我。 “……诶?”一时之间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看了看苏凌尘,呆了呆,复又一脸大惊:“什么,难道真的又盲又聋……” 他看着我这样的表情眼神,突然间像是怔住了,良久,我身边腹黑的仙人嘴角微勾,道:“雪儿姑娘,他不是眼盲更不是耳聋,只是这梦境之中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们。方才我们进来梦境,乌有先生已经提过了。” “……”是吗? 我心底泪流满面。我原想在他面前树立形象的,没想到一开始就丢脸丢到外婆家去了。 …… 九州大陆上曾有许多传说,其中一个说的就是,古时候有一个姓弗的大师极善于分析人的心理。这位大师他是这么解析梦境的,他说,梦的内容是基于早期的生活经历形成的,所以说,人大多时候做的梦,大多是基于现实,繁衍于现实。所以我相信今时今日看到的,即使是在现实中大约也相差不了多少。 想到如此,即使他们看不到我,我也能释然了。 既然这个梦是基于现实,所以我们这些来自于现实的外力便不适合去影响这个梦境中故事的行进。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个梦境里发生着的故事,去了解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真相。</P></DIV> <TR> 满庭芳 第六章(4) 眼前这个青年书生终于绕出了庭院,等我和苏凌尘赶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另一个庭院中的书房。我和苏凌尘悄悄站在窗外,看着书房内的人。至于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书生,我边上的谪仙的解释是,其实但凡我们进的梦境,若是其中看到的第一人,便定然是这个梦境是主人,所有故事的发展,肯定也是围绕着他发生的。所以跟着他肯定没有错。 “连臣,你终于来了,昨日我们下至一半的棋,今日是一定要下完的,你可不许再溜了。”未见其人,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女声。 “好像是婉儿。”谪仙在一边轻轻跟我解释。我了解地点点头,继续缩在窗边偷看,可是一回头却见谪仙一派大方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边瞧着,反而我却显得不伦不类了些。于是我顿时觉悟他们貌似的确是看不到我们。 “呃……苏公子有所不知,我从小觉得不管做什么事情,定要先做到让自己觉得身临其境,所以即使他们看不见我们,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副偷听壁脚的样子……”越说越假,我沮丧低头,干脆转头观察屋内不理他。 “噗。”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鼻息略微一颤,我知道他定是在笑我。 “好好好,我今日来,也是做好了在你这耗一天的打算了。”屋内传来书生连臣忍俊不禁的清朗嗓音。我悄悄在窗外换了个角度看他们,如此一来,便能将方婉和连臣都看得清楚。只不过刚才和苏凌尘瞎掰了那么一段,如今想要大大方方看也是不能,对自己甚是无语。 只见方婉叠腿坐在长榻上,轻轻盖上小方桌上的小香炉。“这是我前几日从岭南找回来的香草,有安神清脑的效果,你闻闻看。” 前几日从苏凌尘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方婉姑娘是个喜欢周游天下收搜集各种奇异香料的调香师。而正是前不久,被常林王室御封为御用的调香师,专作研制新式香料之职。虽然从他的这些介绍中,我觉得似乎这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既然她是个喜欢周游天下的人,应该不似是喜欢被缚束于皇宫之内被律条所牵绊的人。可毕竟这是她人的选择,她若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也不好多做评议。 “呵呵,果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连臣温文地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气味。”我见方婉舒服自在地摆了个斜卧的姿势,手上抱了本册子,继续道:“那日在岭南,我本来是看上另一种香料的,本想多带些回来,但是后来看到这个,想着连臣你一定会喜欢,就换了这个。你想啊,平日你作诗作画,少不得要在这书房呆上好几个时辰,若是有这种香味伴着,岂不是更能让你灵感如泉涌么?” “是是是,小生还得感激方大小姐不远万里之外还能记着小生的喜好,真是让小生万分欢喜。”连臣一脸笑意,他正一手拢了袖子,一手将黑白两子往小方桌子上的棋盘上摆,以还原昨日下了一半的棋。</P></DIV> <TR> 满庭芳 第六章(5) “切~真是敷衍。”方婉毫不拘束地打了个哈欠,“臭连臣,你摆好了没呢,你等着本小姐一定要让你尝尝败北的滋味。” “好啊,小生今日定会奉陪,只要婉儿你别一会尿遁或是饭遁就好了。” “呃,呃,怎么会呢,呵呵,想我方婉棋艺高超,怎么会用那些个不入流的方法!” “噗,哈哈。”对话到了此处,连臣实在是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你啊,一手的臭棋,这么些年来,每次都下不赢我还老想着弃子逃跑,第二天又反过来说我不奉陪,你呀。”他宠溺地摇摇头。 “去,来来来,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甘拜下风。”说着,方婉无比自然地执了原在连臣手中的白子就下了起来。我远远望着,棋盘上白子已经堵了黑子的几个活路,已是一副合围待胜之势。 这个方婉,可真是比我还能耍赖。 “哈哈,雪儿姑娘倒是识己甚深。”直到苏凌尘在身边忍俊不禁,我才恍然发现自己不自觉将刚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于是当下又是一阵脸红尴尬。 正在我们二人都以为这场梦境要百无聊赖地在他们二人的下棋中慢慢进行下去时,终于一个我期待已久的转折点冒了出来。 终于——只见一个褐色深衣的身影从院落的黑瓦白墙上翻了过来,丝毫没有遮掩避嫌的样子,一下就惊动的书房内的连臣和方婉。我想,这个后来翻墙进来的男人定是个身手极好的人,落地时下盘很稳,动作干净利落。可能有人会觉得若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怎么可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呢?我倒是认为这个褐衣男人应该是故意的,以此来提醒房内的人。 但是我定睛一看,深觉自己从前的第六感相当准确。 连臣放下手中棋子,扬声笑道:“拂衣,好久不见。”那个褐色深衣身手极高的男人,就是拂衣。传说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客拂衣。此时的他看着相当年轻,眉宇间没有我初见他时的这么深重的戾气。 此时的他迎风穿花向我们走来。步履潇洒,目光柔和。“阿臣,我办事路过此处,便来看看你。” 如此风雅的重逢画面,我却听到方婉小声抽了口气。 我转头看她,只见她右手停在胸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庭院中的男人。这样的眼神,我见过,也懂得。那是跟我从前对苏凌尘一眼钟情时极相似的眼神。</P></DIV> <TR> 满庭芳 第七章(1) 月色弥漫,凉意透人。大如玉盘的银月挂在树梢上,照得芳庭之间一片明亮。 拂衣在后山芳庭中有人练了一天一夜的剑,从早到晚,月从东升。剑法流畅大气,宛如舞剑般荡气回肠。挥洒自如间,有莹碧的绿光闪耀。漫天飞絮飘摇,莹碧的剑花终于挽至最后一招,只见最后一个穿刺,拂衣清瘦的身影定格在银白月光下,地上影子斜长。 挥剑的身影在月光下合成一只孤单的黑影,凌厉的剑气在空中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划得远处的大树一阵簌簌。拂衣吁了口气,作了个收势的动作,将剑收进了剑鞘。 “哈哈哈,好剑法。”空气中响起一声相当洒脱的笑声,伴随着轻轻的几下鼓掌声。 只见拂衣收剑的动作一僵,转头向发声处看去。大约是他练得太入神,竟没有发觉附近竟然有人靠近。屋顶上侧躺了个纤细的影子,左手执了个半臂宽的酒坛,一边饮酒一边赏月赏人,好不惬意。银月如盘在她身后,映得她的剪影愈发迷离。月光照得他看不清她的脸,他说:“是你。” “是我。我叫方婉,你可要记着了。”她的姿势不变,揽起坛子就着坛口啜饮了一口,目光却一直胶着不离拂衣的身影。 拂衣站在院子里,也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从前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注视的目光,但是像方婉这样直接而纯粹的感觉却是第一次遇到。 月色撩人,古往今来,因沉迷在月光下而生出浪漫的故事似乎真的不少,如斯便是。他们互相注视的目光穿过芳庭月色,三十步的芳庭,两两相望,漫天柳絮飘摇间,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方婉。”拂衣终于开口,轻喃那个被屋顶上的女子砸进心田的字眼。 霎那间,凝住的时间被这两个字砸开一道亢长的口子,晕开一片迷眩。 他沉吟半晌,终于勾起嘴角,他的眼里有明亮的光,有淡淡的笑意,映着方婉抱着酒坛的折影。他轻轻地开口道:“……夜寒露重,你半夜出来怎么也不多加件衣裳?” 方婉背着月光,看这芳庭中央被银光点亮的男子,她不答反笑道:“拂衣,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P></DIV> <TR> 满庭芳 第七章(2) 芳庭的另一边,同样盛着盈盈一地的月光。我看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那日在乌有铺,他竟然恍惚间将我看成了方婉,同样的情景,同样的对话,难怪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如此的亮,原来竟是透过我,看见了方婉。 “原来他们真的是恋人。”我自觉很秀气地蹲在桂花树下,双手托腮,喃喃陈述道。 “哦?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么?”谪仙不愿与我同流合污,他风雅无比地斜靠在桂花树上,凉凉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乌有店主当时只道是将我们送进来,却没有同我们说,要如何出去这梦境,于是我们只能暂时在这继续欣赏他们三人的剧情发展。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了。”我摇摇头,笃定地说。 “若我没有记错,今日当是拂衣和婉儿第一次见面吧?恋人一说又是从何说起的?” “话是没有错,但他们俩的这个眼神,我知道,就跟……”就跟当年的我一般。这话在我舌尖转了一圈,终于被我及时吞了回去。“我听过一个说法,对于命中注定的相爱来说,一眼,都嫌太长,何况一天。方婉喜欢上拂衣,恐怕只是凭了那一眼。” 半天见苏凌尘都没有答上话来,我不自觉抬头看他,却见他脸庞隐在树荫里,月光照不到他的表情。“……姑娘说得是。”半晌,他微微侧开脸,大半的脸庞从树荫下露出来,低头看我,全然是谪仙招牌的仙气儿微笑。迷得我晕晕乎乎。 他突然朝我比了比不远处的厢房:“连臣走了。”我急忙看向苏凌尘比的方向,果真看到阴影中低头负手慢慢走远的落寞背影,良久才恍然大悟:“我竟忘记了,这里是连臣的梦境,他当然会出现在这。” “他刚才一直站在这,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吧?” “这……我刚才看方婉和拂衣,看得太入神了吧……呃,再说,定然是这个月色太撩人,我才没发觉的。” 滴答——突然破空从天际滴下一颗水滴,掉落在连臣身后的地面,激起阵阵水痕。复又归于平静。 随着连臣的离开,我想我们眼前的一切也快消失了,毕竟梦境是连臣在睡梦中无意识造出来的境地,在梦里,他看到的一切,才是我们能看见的。如果他在一个场景中走开了,我们也只能跟着他走。</P></DIV> <TR> 满庭芳 第七章(3) 果真正想着,眼前的一切情景有如一阵清风吹过,成千上万的风沙被吹散一般,月色中的拂衣和方婉都被吹散了。一转眼,已然是几日后的黄昏傍晚。 目光所及是一望无际接天的黄沙。 拂衣早早在那个月夜的第二天就消失了,或许他是在逃避什么,或许是在害怕什么,这才匆匆逃开。虽然苏凌尘给我的意见是,拂衣更可能是因为有要事要离开这才不辞而别,但见他和连臣都是无比适应和自然的反应,我也不好说什么。难道真如秀卿说的,女子的想法,大多时候都比较感性么? 方婉则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者应该说,自从那个月夜之后,我们没有机会再看到她。连臣似乎在躲着她。 我们目前所在的,是大云漠的中心,连臣跟着一队商队进了云漠。我不明白连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甚至在我看来,方婉和拂衣之间的剧情发展正到了紧要关头,作为他们二人的好友,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而我更加在意的是,明明那天月下,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包括方婉和拂衣他们自己,都能明白对方眼中的情意,为什么后来的后来,那日我和拂衣在屋顶上,他却说,他们是仇敌呢? 我们观察了他约一个对时,在这短时间内,他挥别了领他进入大云漠的商队,然后步至如今这个地方。此处一片一望无际的浅滩。极美的景致映着远方云漠上的千里黄沙与幽蓝晴空。 虽说仍是在大云漠之中,却并非是沙尘漫天的模样。就像台风一般,再强烈的台风,在台风眼里也会是宁静一片,就算大云漠是如何荒芜有如戈壁,大云漠的中心,却也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浅浅水滩。并非海市,也不是蜃楼。此处卵石密布,水流浅浅一片,隐约是能够漫过脚踝的深度。这浅滩本身并不神奇,神奇的是它是位于大云漠中,传说世上第一个发现它的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逆水。我想了想,觉得此名甚好。 从前在他和方婉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连臣是个喜爱周游九州四方,寻遍天下奇观异景,以此撰写山水游志的文人书生。那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也能说得通了些。只不过想想他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似乎又不太能说得通。</P></DIV> <TR> 满庭芳 第七章(4) “你说,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呢?若说他是来游山玩水,那这背影也太过沉重了些。”观察了许久,我越想越不明白。 “世传山水墨客连臣,就是死在逆水这个地方的。喏,就是在那个山崖下。”苏凌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方悬崖石壁,远看此石壁高达几十丈,陡峭无比。 “该不会……”我心肝一颤,“就是今日吧?”真真是倒霉,进个梦境逛一圈,就见着死人的场景。 正说着,果真见连臣在石壁下驻足观望许久。谪仙见我一副苦思不得解的模样,只好解释道:“石壁上生着的这朵砂海香,他估计是想摘这花,才从上面摔下来。” “这,那这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等等,你是说,砂海香?”眼看连臣果然发现了这株飘摇在石壁之间的砂海香,白色的小花,蓝色的窄叶,随风飘动,极是显眼。 前几日与阿莉厮混的时日,我被各种扫盲以及普及了不少关于香草的知识,其中一种,就是眼前崖上的这株砂海香。这花若是调配得当,能制成效果奇特的香包,比如,我前几日听说的返魂香,而据说,它能制出一种方婉最爱的香气。 连臣看上这砂海香,定是想采来给方婉的。方婉是一个调香师,自然最爱这些香草香料。 犹豫片刻,连臣还是一步一步攀上了石壁。 “他一个这么柔弱的书生,怎么爬得上这么高的悬崖,苏凌尘,我们是不是要想想办法——” 一旁的仙人冷冷地摇头,道:“雪儿姑娘,归根结底,这里只是连臣的梦中之景,是真是假姑且不论,这些是发生在连臣的梦境中,于现实是无碍的。” 悬崖上土石松落,几颗小石子因为承受不住连臣的重量,从石壁上松落下来,从石壁上噗噗地往下滚落。连臣的指尖离那朵小白花只有一臂之遥了,但是同时,他的手指开始有些抓不稳石壁,微微颤抖。 苏凌尘说的话,虽然在理,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将要死在面前,我觉得正常人都不太接受得了。 想到这里,思及从前我征战沙场的那几年,真是恍如隔世。难道真的因为过去太久了,连心肠也变软了么,连一个死人的场景都见不得了么。</P></DIV> <TR> 满庭芳 第七章(5) 我也只不过是小小岔神了一下,只见突然悬崖上出现了一双手,拼命想要抓住崖下的连臣。“阿臣你坚持住啊!”那双手的主人,我是认得的,看打扮,好像是现实中的拂衣。那双手拼命捞了捞,刚要触及连臣的手指,却从手指中穿过。 那双手碰不到他!即使那双手再怎么用力伸向连臣的手指,还是始终碰不到他。“阿臣!” 连臣在崖上奋力想要攀住一节突起的石块,坚持了好一会,却始终无法抓稳。而此时,他离地面,已经是几十丈的高度,就这么摔下去,定是要魂归西天了。 我压抑着紧紧抓住手中的玉笛,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终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力竭,他奋力伸出左手想要探向砂海香。从他的视线深深望去,仿佛他的指尖已经能够触及飘摇在风中的白色小花狭长的蓝色叶子。 “婉儿……”恍惚间,那朵小白花间似乎出现了方婉的模样。 随着一声轻得快要飘散在风里的叹息,他的右手终于脱离。他如同一只灰色的大雁,从石壁之上急速坠落。 “不!!!阿臣——” 远远的,仿佛有人在唱:“看落阳,黄砂落衣袂扬,望苍茫,余晖浅映远方。斜影凉,孤烟长——” 我知道他明明已经不能再说出任何话了,但是我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回荡在逆水之间。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在说—— 即使知道无法成为你心里的那个人, 即使知道你的目光追随的到底是谁, 即使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 但是还是想要对你好,想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想陪你做你喜欢的事。 可惜,即使只是想静静看着你,即使只是想默默对你好,也再办不到了呢…… 看着这样的画面,我忽然懂得了上一刻的月夜里,那一滴从天空中掉落的水滴,原来是连臣静静落在心底的一颗眼泪。 我有些心痛,为他的无奈,为我的无能为力。 随着那只灰色的大雁的落地的砰的一声,这个梦境到此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只是那辽远的歌声和连臣的叹息声,仍旧萦绕在我脑海里。</P></DIV> <TR> 满庭芳 第七章(6) 恍如走马观花般,一转身,我们又回到了乌有铺的前厅里。乌有店主捧着一杯温茶,正用杯盖小心拨开茶水中的叶子。秀卿仿佛像是没有进过这个梦境,正懒懒逗着馒头。苏凌尘淡定站在一边,脸上却有着一点点我熟悉的刚回到现实的恍然。 我远远看见拂衣站在窗前,呆呆地盯着窗外,仿佛像是当时悬崖上的他,看着崖下的身影。也难怪,我们没有办法去影响到梦境中的一切,既然梦中的人看不到我们,那么我们,也不可能触碰到梦中的事物。但是,看着自己至交好友就这么死在眼前,我想谁都难以接受吧。 我们各自沉默了许久。我还是轻轻地打破沉默:“店主,你给我们看这个梦境是?” 我知道既然是进了这个乌有铺,做任何交易都必须是要付出代价作为报酬。我不知道这一条线索他会以什么样的代价作为交换,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这线索的,可我知道的是,只怕我今后与这乌有店主的缘分不仅于此时了。当时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梦,就送给雪儿姑娘作见面礼吧。不过,苏公子,你倒欠下我一个人情了。” 他转眼正色说:“你们看到的,是曾经连臣看到的一切。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后来方婉为了救活他,也曾翻山涉水找到逆水,为了那株砂海香。” 他说:“世人不知道的是,这砂海香既是能够用作返魂之用,但若是使用不当,那其本身必定是相当危险的,砂海香每一年的冬至之时,会散发出异香,而这异香具有勾走凡人魂魄的奇异能力。” 所以,线索就是石壁上的那株砂海香,只要找到逆水,我想就能找到些头绪。 为了尽早找到方婉的一魂一魄,我们当晚就收拾好行李,准备作别乌有店主。当时乌有店主对着我极有深意地笑笑:“若是今后雪儿姑娘无处可去了,不妨到乌有铺里来吧。” 我不知要对这话作何感想,说不定我和这个乌有铺,是有缘分在吧。于是我以朗笑回他:“凤先生以后若是有时间,也不妨去重华山上赏赏桃花。银雪桃花的花期可还没过呢。” 第二日,我们动身离开了七合镇,前往了梦境中出现的浅滩,逆水。</P></DIV> <TR> 满庭芳 第八章(1) 我记得当时他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从来梦境中的一切,你都只能相信一半。”苏凌尘永远是这么沉着冷静。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知道这是梦境,所以才能这么淡然看着连臣落下悬崖,还是根本从头到尾不管是否是梦境,他都可以做到眼都不眨。如果真的是后者,我似乎觉得,当初就那么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如果真的是那么冷情的一个男子,那么我今生,也定是要离得越远越好的。 驼铃轻响,我们在驼峰之间颠簸了几日。有拂衣领路,一行人走得自然快了许多,不多时日便靠近了目的地。大云漠中有一沙谷叫做龙丘,我们一行人在龙丘的尽头,终于找着了乌有店主所说的逆水。 后来我们又行了几刻,才寻到拂衣印象中的一户人家,他原想领我们前去歇歇脚。他说前些年一个人在云漠中四处行走,每次路过这里,便会到这里与这家的主人喝上几碗酒。 这人家的小土房坐落在一处弧形的山崖脚下,弯弯的山壁挡去了大半的风沙。这土房与其他在云漠里看着的房子一般无二,或许还能说是更简陋些,屋顶有些单薄与摇摇欲坠。篱笆围在土房外面一层,只隔出小小的空间在内。 “你们,是来找它的吧?”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看着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他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然后他侧身。映入眼帘的,是种在花圃中的一株不起眼的小白花。我识得它的,就在当初阿莉给我看的册子里,连臣坠落的那个石壁之上,它唤作砂海香。 我看到有一缕白烟萦绕在花瓣间,那应该就是方婉的魂魄了。 我没想到能这么快找到它。原本只是想在去逆水寻找魂魄之前先找个落脚处稍事休息,没想到却误打误撞遇上了。 其实当初刚下山的时候,我以为能很快找着她的魂魄,但是自从进了云漠,我反倒开始觉得这目标离我们越来越远,毕竟,我们似乎什么都不晓得,就这么跑进了云漠。 直到我都觉得我们很可能在这件事上耗上个把月的时候,方婉的魂魄和砂海香,就这么出现了。简单得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我们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梦醒来,我们便在这迷宫里寻着了出口。</P></DIV> <TR> 满庭芳 第八章(2) “任先生,你可知道关于这朵花的事?”拂衣在花前蹲了半晌,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拂衣应是看不见那缕白烟的,但是他识得砂海香。 拂衣口中的任先生,就是这户人家的主人。拂衣没有说,于是我们也便不清楚他的来历背景,只能从他的身形上隐约看出是个很壮硕有些功夫底子的男子,手上有着长年持枪练剑所留下来的硬茧,也便能模模糊糊猜测出个轮廓。 任坚,也就是任先生,他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阿雪,看得到吗?”秀卿微微靠过来,小声问我。我朝他轻轻点点头。 没有人能看到方婉的魂魄,除了我。正是因为受了司命术所影响的体质,就如师父所说,现在的我极易看到那些个常人看不到的亡魂,而眼前的方婉虽然没死,但是从身体分离出的魂魄却跟那些个亡魂一般无二,徘徊于世间,不受牛头马面所束缚。 我想,我终于能动手完成此行的目的了。也就是说,用司命术,把方婉的魂魄带回来。 司命,顾名思义,有掌控他人命数之力。我通过使用魂魄的封印之力回到他人的过去,从而改变此人的命数。话虽如此,司命术固然神奇,但是我对方婉却是不了解的,只是透过那个书生连臣的梦境模糊看到她似乎对拂衣是有那么点意思在的,只是方婉为何要为救连臣而甘愿送了命,我却还是不明白。 而由于我承了这司命术的力量,本就是停了时间没了注定命数的人,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会永远活着的。是以由我来动手变更命数就来得合适些,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来改变命数而尽量不影响到未来。若是换了他人,比如秀卿,那么恐怕便很可能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命数。 所以,若是我要用司命术的话,就最好不要有人随我去到过去。那么在我驱动司命术以前,我必须拖住其他人。 只是,我又要怎么拖住他们呢?我小心翼翼以眼神询问一边的秀卿,他心神领会,给我比了个让我安心的手势。可是一转头,我差点倒抽一口冷气,苏凌尘正面无表情打量着我。我倒是忘了,当初他上重华小筑,就是拜托我师父天玑来帮他寻回方婉的魂魄的,如今有了线索,他大抵是要等我有所行动了。</P></DIV> <TR> 满庭芳 第八章(3) 是夜,云漠里风沙依旧,月光照沙海,夜风拂篱墙。拂衣照例又与任先生坐下来要喝几杯,他现下想不出办法,也便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他想不出不代表我和秀卿想不到。晚上秀卿执了酒碗拖着拂衣和任先生在后院小酌几杯,虽然苏凌尘不知所踪,但是能多挡住一个便是一个,只求一会苏凌尘别半路跑出来便好。 我抱着馒头坐在石阶上看秀卿他们三人相谈甚欢,见拂衣似是苦中作乐心中甚是郁闷的模样,我只觉得越来越弄不清楚拂衣与方婉连臣这三人的关系了。看着似乎是连臣单恋方婉,而方婉却与拂衣两情相悦的样子。难不成,有故事的是方婉与连臣?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过只凭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果断是没有什么结果的,眼看秀卿办事颇有效率,不多时拂衣和任先生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虽然看他们都不太像是酒量浅的,没想到今日却能这么快就显醉态。 总而言之,他们早一刻喝醉,我便能早一刻去找方婉。思及至此,我悄悄放馒头去找秀卿,往前门的篱笆走去。砂海香依旧飘摇在夜风中,白色的花瓣微微有些拢起来,白烟较之白天时候,稍稍敛了点。 我轻轻唤了唤她:“方婉,你想不想再见见拂衣?你若醒来,你便能见到他了。” 白烟仍是淡淡萦绕在花瓣间,不见起色。我再接再厉地说:“我知道你想救连臣,可是你不醒来,就没有人能制出返魂香了。” “你想见连臣的对不对?我带你去见见连臣好不好?” 其实我心底也是捏了把冷汗的,我虽有十足把握方婉能听见我的声音,却没有把握她听着了而一定来回应我。我顿了半晌,四下寂静无声,我叹口气,轻轻站起来。她约莫是不想回答吧。其实这本也是情有可原,或许返魂香本来就是各方传说,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所谓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返魂一说,也许,她早就放弃了。 “你,是来帮我的吗?”忽起一声清脆轻灵地声音。 我正想默默提步回去后院看看秀卿他们如何了,就听得耳边一阵轻叹。方婉果真听到我说的了。拂衣唤不醒她,果然,能唤醒她的是连臣。</P></DIV> <TR> 满庭芳 第八章(4) 我吁了一口气,回头看见月光下,白烟幻化出半透明的方婉模样,原应是巧笑倩兮的脸,如今却蒙着浓浓忧伤。我朝她伸出手道:“我自然是来帮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但我可以领你回到过去,让你能弥补自己的遗憾。” 世间有多少人希望逝去的时光能够倒流,将过去错过的人,错过的事,重新来过。可是又有多少人有机会真正将一切抹去重新开始呢?最起码,这世上懂得用司命术的人,远不及想要后悔药的人来得多。只能说方婉如此幸运,识得苏凌尘,从而也识得了我,所以她有了第二次机会。 我的掌心轻触方婉的。魂魄的形态就如同轻烟薄雾,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闭上双眼,催动封印之力,司命的力量带我们陷入亢长的一段黑暗中,身边是一道道白光,方婉的过往如同流水在白光中一幕幕流淌而过。 “若是要回到过去,你想要去什么地方?若我给你一次机会去改变过去,你最想要改变的,是什么?” “我……想回到连家别院的芳庭。我最后一次与连臣下棋的那一日。”她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语气幽幽地道。 莫不是我在梦境里见着的那个?我一边好奇着,一边还是在眼前她的过往中翻出这一段来。她的过往从我眼前唰唰闪过有如跑马灯一般,不一会,我终于从那些有如飞絮飘过的场景中找到梦境里的那一日。我执了方婉的手,往那出口缓步走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俨然是当初梦境里的芳庭小径。 我很想知道方婉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日,若是我没有记错,这一日,方婉第一次遇见了拂衣,然后,似乎是一见钟情了。果然这个故事还是因于拂衣么? 我记忆中,方婉已经此时正在书房里等连臣,而连臣不多时便会从芳庭小径穿过,步入书房。而此时我给了方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却不能放方婉一个人,我必须在一边顾着她。因为稍有差池,便很可能会大大影响到他人以后的命数。 芳庭依旧百花竞相盛开,好不姹紫嫣红。我收拾了下,将身子隐于墙后,只待连臣经过这里,我便能附在书房外面观察。不同于梦境里,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司命之术所展现出的过往,除去我有改变他人命数的能力在身,其实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雪儿姑娘,这里是?” 一回身,吓得我当下脑子一边空白。白衣仙人立在我身后,好奇打量四周。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苏凌尘他什么时候跟着我进了司命之界,若是他不小心改变了司命之界里的事物,会对未来影响甚大。 思及至此,我顿时有些心惊胆颤,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怎么我总是一回头就能发现他出现在身后,长此以往,只怕我的心脏要承受不住了。反倒苏凌尘镇定,向我指指远处,低声提醒我:“连臣来了。” 我这才回神,办正事要紧,连忙将他推到附近的矮墙后面。既然苏凌尘都已经跟进来了,这个紧要关头我是万没有办法保证将他单独送出去而绝不影响到自己和方婉的。于是只好作罢,心内暗自祈祷千万不要生出岔子来。</P></DIV> <TR> 满庭芳 第八章(5) 远远的,书生打扮的连臣果然缓缓走来,就如同我们梦境里看到的一般。他从花丛间的小径经过,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嘴角含笑,似在期待,又似在心内雀跃。此时我只需静静在一边看着,一切都交给书房内的方婉。是她选择了这一刻,选择从这个地方改变一切。 “雪儿姑娘是否应该和我解释上几句呢?”连臣终于踏进书房,我刚想贴上书房的墙壁,就被苏凌尘拉住衣袖,他在我耳边轻声问道。问得我心下一阵心慌,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总不能和他说,因为从前有个叫做慕芳菲的公主死了,一觉醒来就成了天雪了吧? “呃,呃,那个,正事要紧,我必须时刻盯着方婉他们,免得出错。那个……我回头和你解释。”说完便一溜小跑,一声不响地贴上了书房之外。连臣和方婉都不是习武之人,很难发觉我的存在。 不多时,苏凌尘小声靠过来,闭口不提刚才的事,说:“雪儿姑娘选的这一处位置,只怕到时候很容易被发现吧,不如,往里挪几步?”我转念一想,真是如此,于是顺从地踮脚挪进去一段距离。此处也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分明。 书房内。方婉看着连臣,笑得有些出神:“我从岭南带回来的香料,你可喜欢?” 连臣微微低头闻了闻,小方桌上的香炉飘着淡淡的薄烟。“果真有醍醐灌顶之感。我很喜欢。” 方婉双手拢在袖内,表情在我看来却不是我上一次看到的那般随性洒脱。此时她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出神与回忆的表情:“那日在岭南看到这个香料,就想着连臣你一定会喜欢。我看你平日里作诗作画,少不得要在这书房呆上好几个时辰,若是有这种香味伴着,岂不是更能让你灵感如泉涌么?”她脸上的微笑淡得快要透明,与那日相比,口气全然变了。 我心底小小地怀疑了下,她,不是对拂衣心生好感的么? “是是是,我知道婉儿你总是念着我的,每回出远门,也总想着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回来。”连臣一脸笑意,他一手拢了袖子,一手将黑白两子往小方桌子上的棋盘上摆,正在还原昨日下了一半的棋。 故事发展到这个地方,还是与我原本看到的故事相差无几,若我没记错,再过不久,拂衣就要翻墙进来了。但是从下一句,故事开始有了转折,方婉突然伸手劫走连臣手中的棋子,两人的指尖在棋盘之上轻轻相触。“若是你喜欢,我们便一辈子这样,好不好。” 一时之间,连臣轻愣。 我和苏凌尘相顾无言。我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了,难不成,方婉其实是看上连臣的? 此刻,清风拂面,芳庭内柳絮纷飞,映成方婉与连臣之间极美的风景。</P></DIV> <TR> 满庭芳 第九章(1) 我从小就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世间大多事物都一定会有两面,正如我在世人看来只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而其实是个早已经历过许多沧桑的成年女子;正如苏凌尘,他看起来像是个大爱世人的谪仙人,事实上在我看来却是个不会去过多在意无关之人的薄情人。 因为很多时候人们在对人的认识方面会产生些许偏差,因为自己不是对方,所以会因一些个这样那样的误会而错误理解。正因为人无完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够完全地深刻地了解其他人的全部想法。所以我们只能从我们的视角来给一个人下一个较为主观的判断。 虽然说,这也是很多错误遗憾发生的源头。 从前我只道是拂衣与方婉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使得最后无奈成了仇敌。原来故事最初的主角,一直都无关拂衣,而是连臣。 另一方面,原本我此行出来的目的,是想借机忘掉苏凌尘,我本该努力去做,不想我至今连怎么去放下他的办法都还没想到,却又一次次与他走到一起,一次次与他越靠越近,先时是连臣的梦境里,这回又是在司命之界。 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我与他靠得越近,只怕将来想忘掉他,就越是困难。 此时我同他一起靠在芳庭外边的墙上,眼下正是刚入冬的时候,庭外的长廊上呼呼刮着冷风,吹得我一阵哆嗦。 虽然我上一世我是极怕热的体质,但是这一生,魂魄上刻了司命的封印,司命术本就性寒,于是从此身子不止怕热,更是畏寒。可是我还是尽量不在苏凌尘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如今的我,真的是连一点点的示弱都不希望他看到。只是默默僵直了身子。 方婉要我帮她一个忙。她要我在拂衣出现以前,便拦住他。她说,既然可以重新来过,那么她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认识拂衣,从此只看着连臣一个人。 司命之界不同于梦境一般像是与现实处在两条平行线上,两个世界不会相互影响。我所编织出的司命之界里,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会影响到现实中的未来。这一点,我想方婉也知道。 她说,如果能重新来过,那这辈子她不要认识拂衣。</P></DIV> <TR> 满庭芳 第九章(2) 我们偷偷听了会方婉和连臣的对话,我和苏凌尘就悄悄退出来,等在芳庭外边。 “我思前想后,我觉得事实八成是这样的,今日在芳庭方婉和拂衣彼此一见钟情,于是他二人几日间情愫渐生,一方面连臣单相思方婉不成反被好友横刀夺爱,于是他想不开要去跳崖……” “那你说说看,婉儿又为何拜托你在此处拦住拂衣?”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袭外衫罩在我身上。“此处风大,披上吧。” “关于这个嘛……阿嚏……”我刚想推辞他罩过来的外袍,却不想刚一开口,就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喷嚏。也就知道顺从地拢了起来:“谢谢。” 我接着说:“我认为大约是方婉觉得正是因为这个拂衣的突然出现,才让连臣黯然神伤,以至于提前离开连家别院。如果他没有离开,他就不会去逆水,也就不会死了。于是因为内疚……” 苏凌尘说:“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梦境中的一切,你只能相信一半。你为何能如此笃定你在梦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呢?或许我们当时看到的,都是假的呢?” 这句话得甚好,我无言以对。也是,如果说梦境不可信,那么我现在能相信的只有拂衣那日醉酒,同我说的仇敌二字,以及今日方婉说的,不再见他。“那我们现在是要如何拦住拂衣呢?”这的确是个问题。到时候拂衣出现,我总不能上前拍拍他肩膀说,你好,我是来自未来的使者,想与你们这个时代交流交流文化……或者说,小哥,我看你长得玉树临风,一头银毛甚是有格调,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 我觉得以上的言辞,我还没说完就会被拂衣拍到一边纳凉去了。 “噗,你要是真这么说,的确是会被拂衣拍飞,他这人,真不爱听到别人议论他的头发。” 苏凌尘这一句的口气似乎很熟稔,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怎么又知晓我心里说了什么,下一句话就不经思考问了出来:“你前几日是有在偷偷关注拂衣吗?”虽然在七合镇他们俩见过几次面,但是拢共也不及我见拂衣来得多,他们甚至都没怎么说过话,苏凌尘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这么了解他?转念一想,思及那日在乌有铺里,拂衣看到苏凌尘时那一脸莫名精彩的表情,以及平时拂衣似乎的确是有些有意无意避着他的迹象……再看今日他说的这些。 “哈哈哈。”他似乎真的被我的话逗乐了,“我好好的偷偷关注他做什么?” 我接过他的话茬,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就是,你们从前就认识是吗?对于拂衣和方婉的事,你是知道的吧?”我此话一出,他缓缓收起了笑意,也静静回望我。</P></DIV> <TR> 满庭芳 第九章(3) “……”于是现在是怎样,让我练习读心术吗?一时间我们就僵持住了,冷风刮过,我又应景地连打了几个喷嚏。 对面的苏凌尘,刚才眼底的笑意敛了些许,又恢复成平时那个不沾风尘的谪仙模样,他看了看远处的天边。“拂衣快来了,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就见拂衣远远地踩了轻功蹿进院子里来,一见墙边有人,他极是机警地停下来:“是谁?……公子?” 拂衣立在苏凌尘身侧,躬身行礼:“公子,不知公子出现在此处是为何事?” 我其实忘记提醒苏凌尘,此次施展司命之术,司的是方婉的命数,是以我所编织出的司命之界里,只有方婉是带着未来的记忆承了这个时间里她自己的身体,而我和苏凌尘,根本就是在这个时间里硬多出来的两个人。我倒无所谓,因为天雪这个人,本就如同不存在,虽然带着芳菲的记忆,但我既是司命之主,可是苏凌尘不同,真正的他在这个时间,应该仍在常林国。 此时他贸贸然与拂衣相见,只怕以后会扰了他自己的命数啊。我不禁担忧地想。 我一回神,只见眼前拂衣脸上小小一阵犹豫闪过,还是极快地收敛起来,小声道:“是,公子,拂衣十日内必会为公子拿到。”话音刚落,整个人如同鬼魅般飘离,消失在我们面前。 我目瞪口呆:“你同他说什么了?” “我不过是叫他去将砂海香采来送去常林国。”听罢我更加目瞪口呆。他继续道:“既然要帮方婉,那么我们肯定要将害连臣丧命的东西除掉才对。” 我不是不知道苏凌尘早就看上这个砂海香了,此时叫拂衣去采了送往百里之遥的常林都城,果然是好招。其一让拂衣便在短时间内再没机会碰上方婉,其二采走了砂海香便让连臣没有机会因此丧命,其三,他自己得了这个砂海香,一石仨鸟,一箭三雕,苏凌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是谪仙,也定是个吃了几千百年凡尘香火的奸诈神仙。 “……苏公子考虑得极是。” 既然此时拂衣走了,他们三个人无法相遇,那么就没有了所谓的月下相约,也更没了连臣的失意出走,我想不到故事在一开始就改变了轨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就全看方婉要如何做了。</P></DIV> <TR> 满庭芳 第九章(4) 苏凌尘说,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之主连臣的一段记忆,不管梦境里发生了什么,都会是梦境的主人曾经看到过或者是参与过的过往。 但是,当时的我没想到的是,我在梦境中看到的,只是连臣的所知所感,而并不是全部的事实。 此时方婉正在厨房洗手作羹汤,我在一旁托着脑袋问她:“连臣他一定是喜欢你的,既然你想和他在一起,你同他说清楚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她执刀切菜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切起来,她缓缓道:“你说他喜欢我,可他却从不曾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点点超出的感情,他又怎会是真的喜欢我?” “或许,是你没有感觉到?你们之间的相处,似乎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我不禁联想到那晚月夜,连臣落寞离去的背影,一丝清明闪过,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 “因为我是连家的养女,名义上,我是他姐姐。” 她说:“我一直以为,阿臣只将我当作是个能一起下下棋谈谈心的朋友,一个名义上的姐姐,从未对我动过感情上的想法,久而久之,我也就断了喜欢他的那个念头。直到连臣真的离我而去了,我才发现,如果真的喜欢他,我一定要告诉他,一定要将我对他的喜欢说与他听……即使,他不喜欢我。” 我点点头,所以她才在这洗手作羹汤,抓心先抓胃,这一句话还是相当有道理的。不过,她似乎并不太相信我与她说的,连臣的心意的事。 她切菜的手未停,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给连臣做了一桌好菜,我也陪了她一个下午。几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让我了解整个事情的始末。 方家与连家本来是世交之家,方婉从小就没有父亲,一直是与母亲相依为命,前几年方家方母病逝,连家老爷思及小女儿年幼且孤苦伶仃,连家老爷便把方母唯一的女儿接进连府多加照顾。当时的方婉十二岁的年纪,连臣小上三个月,亦是同年。 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大雪下了三天三夜,连府上下一片银装素裹。小方婉呼哧呼哧地在雪地里艰难行走,每迈出一步,雪地上都发出噗噗的声响。小小的人儿穿着大红的棉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今日是她来到连府的第一天,对各处院落还很不熟悉,她好奇地打量四周。 此处是一片梅花林,极辽阔的一片,她在这中间走了好一会都没看见尽头,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只怕连家伯父母要担心了,她急忙赶着回去,却更加找不着出口。 这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小男孩稚气的嗓音:“你怎么跑进我的画里来了。”那是他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闻言停下脚步,回望。 不远处的小石亭里,站了个十一二岁模样与她一般大的小男孩。他同样穿着厚厚的棉袍,歪着头打量她。 “我不是……”她刚想解释她不是故意来打扰他,就只见小男孩微微一笑。 “你来看,红梅吐艳,你一身红裳,比梅花还美。”小男孩跟她招招手,喊她去看他作的画。</P></DIV> <TR> 满庭芳 第九章(5) “你来看,红梅吐艳,你一身红裳,比梅花还美。” ……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投入了过多的感情,便再不能客观地去看待有关那个人的事情。而不能客观对待的结果,便是只能看到事物的一面,而迷失了另一面。 那日下午,她从他们的相遇,说到他们下棋的最后一日,就是今日。其间林林总总的琐事,方婉说得很慢,但是他们这几年分分合合聚少离多,方婉十五岁便离开连家到处游历寻找香料,连臣则跟着连父各处行走学习,所以他们之间,能讲的故事实在不多,当她把一桌的佳肴完成时,她说的故事也到了尽头。 又如有一个人终于揭开了搁在我眼前的面纱,我才方能将至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 从前拂衣同我说的故事,我也是只能了解到个一角,今日进入方婉的司命之界里,她同我说起此间的故事,我才真正开始懂得他们三人之间的心酸爱恨的轮廓。 一言以蔽之,就是方婉对连臣日久生情,连臣却有如一颗榆木脑袋,始终不作反应,所以美人伤心得暗暗斩了情丝想投奔别家的儿郎。而方婉那晚刚想投奔了拂衣,连脚都只刚迈出去一只,还没几日,就传来了连臣的噩耗。 其实,连臣也是暗自喜欢了她好几年。对于他们二人始终走不到一起,究竟原因在谁,我真是难下决断。 或许只是上天同他们开的一个玩笑。让他们再过错和错过的漩涡中挣扎不能自救。 该说连臣一直拒绝吧?搞不好是方婉她说得实在不清楚,说不定人家连臣就真的是一直没看明白。该说方婉不该放弃连臣吧?可是他也一直没个回音,好歹方婉在他身上耗了好几年的青春,也实在没闲工夫再继续等下去了。 我一个人走着,不知不觉又走进芳庭里。 “感情里,谁能分得请谁对谁错呢?” 一抬眼,苏凌尘站在几步外负手望着我。他的眉眼带着淡淡的忧伤淡淡的笑,他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我呆愣愣望着他。我从没有看过他这样的表情,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又彷如被其他人附了身,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多愁善感的苏公子。</P></DIV> <TR> 满庭芳 第十章(1) 我小的时候看着远方的山,薄雾如纱裹着辽远壮阔,那时候觉得那边的世界一定很美,长大后翻过了那座山,才发现原来那边的其实也一样,甚至还不如这一边的。在没有得到下一个之前,很少有人会发觉手上拥有的是多么珍贵。 曾几何时,当婉儿她终于累了,想要找到另一座山川当作归宿的时候,她才终于发现,不管走到哪里,曾经那座小山,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而连臣又何尝不是呢?婉儿喜欢了他八年,他却只当她作姐姐般看待。等到她伤心了,伤情了,将视线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才后悔莫及。” “这件事情上,他们即使有错,但是又有谁能说得清呢?”这些天来,是我第一次听到苏凌尘同我说这么多的话,像是有感而发不吐不快。 不知是谁说过,月光总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我想,它迷惑了方婉和拂衣,这一刻,也迷惑了我。我仿佛又看见当年月下抚琴的少年仙人苏凌尘,四周青竹围绕,他的琴声淙淙一曲临江仙,他的指尖轻挑翻飞于琴弦之上,他眼里有如染了春光,笑意浅浅淡淡。只那一眼,我便爱上了他。 我倏地闭上眼,不敢看他。上一世,就因为那一眼,我纠缠在他构筑的幻境里痴恋不能自拔,今生我怎么可能还会这样傻。 “公子倒是想得通透。” 他像是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僵硬,继续道:“你问我是不是知道方婉他们的过往,我想我现在不必说,你都已经知晓了。那我不妨将她没有说的告诉你。” “砂海香一旦被采下,三刻之内必定枯萎,所以我与方婉做了个交易,我借她暖玉盒来保存砂海香,作为交换,她会为我多做一份返魂香。” “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 “我已经说了,我只是想要得到返魂香。而若是想要方婉活下去,我不得不把我知道的都让你知晓。” 原来说这么多,他只是想告诉我叫我别在司命之界里迷失,要时时记得我是为了帮助他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这才是我熟悉的利益为上的奸诈仙人。我勾勾嘴角苦笑。 半晌,他转开目光:“刚才我遇到连公子,他问我婉儿在哪里,我让他去花厅去看看。”后来的我们装作是方婉的朋友,途经此处,顺便登门拜访借住几晚,是以现在才能在连家别院里行走自如。 我点点头,回:“嗯,方才方婉提了饭盒去花厅了,她为了那一顿晚饭,可是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我……我去看看他们。” 落荒而逃。</P></DIV> <TR> 满庭芳 第十章(2) 虽然方婉将她和连臣的过去说与我听,苏凌尘亦是将他和方婉的交易娓娓道来,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里最关键的那一个点,依旧没有出现。 在我心烦意乱跑错好几个拐角之后,终于找到苏凌尘所说的花厅。 正巧看到连臣猛然间打开厅门,一脸甚是惊慌失措的表情。门扇摇摆间,是花厅正中央低着头没有表情的方婉。 我穿过连臣身边,缓步走近方婉,轻声问道:“你同连臣说了什么?”才一会没盯着,仿佛事情一下失去了控制。我想不通连臣怎么突然会是这个表情,即使方婉跟他表白,他应该也不会是这么夸张的反应。 方婉辛苦了一个下午的成果摆满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几盘佳肴,却原封不动地摆着。她低着头,垂下的睫毛微颤,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不去哭出来:“我……我把未来的事情告诉他了。” 我说:“你想要做什么?我带你回来,是想让你抹去从前的遗憾,不是叫你重蹈覆辙的。既然你到头来还是要告诉他一切,又何必叫我去支开拂衣?” 她说:“我的确是对拂衣动过心,因为爱连臣,太累了,就好像在等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她低着头,用力相握的双手骨节已然发白。 “就好像待在一个只有无尽黑暗的地方,我想要寻找光明,但是那个光明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离我越来越远……那时我就想着,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如果我能放下他,找个有未来的人,不是更好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拂衣出现了,他穿着褐色深衣,动作很是潇洒帅气地跃进芳庭里来。在目光对上他的时候,我告诉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逃开吧,给自己一个机会挣脱开这个没有希望的期待吧。” “可是后来的后来,老天像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怎么会这样呢?突然之间,我找不到阿臣了,再也找不到他了。他被送回到连家别院的时候……”说到这里,方婉的声音开始颤抖,几乎要吐不出字出来。” “他走掉了……他永远的走掉了,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就算想要心甘情愿回来做他名义上的姐姐,只希望即使能作为一个姐姐看着他也好的时候,老天爷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了。” 造化弄人。</P></DIV> <TR> 满庭芳 第十章(3) 造化弄人。 我不忍看她:“那你又何必告诉他一切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不会改变心意。这是我最后一次赌上一切,如果这一次,他的选择仍然是逃离,那么,我就会先离开,永远不回来了。” 就像苏凌尘说的,感情的事情上,到底谁能分得请对错呢,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够没有遗憾的生活,没有遗憾地对待感情,可是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事是真正能不抱遗憾的呢? …… “现在命运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呢,连臣?”花厅外面,苏凌尘靠在柱子上,轻声问背对着花厅前门的连臣。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僵硬。 原来他一直没有走开,他将我和方婉的话都听了个分明。 连臣将脸上表情藏在屋檐折出的阴影里,月亮照不到他的脸。他静静地像是自问般的道:“如果真正的我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的我,又是谁?” “你还是你。” “但是婉儿变了。” “她说的你何为不信?” “我没想过会是……我不敢相信,她会对我心生情意。”连臣低低颤声道。听到这里,我默默摇头,我想告诉他,她说过,只不过他没有相信而已。 闻言,苏凌尘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院内一地月光:“感情是不需要说出口的,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一切。” “……我以为,她只想要一辈子做我的姐姐。”他的眼神闪烁,极是慌乱。 “那她现在告诉你了,你如何呢?” “我……我不知道……” …… 花厅内的方婉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伤心得不能自拔,全然没有发现庭外那二人的对话。月光将苏凌尘靠在柱子上的身影拉得斜长,从厅门望出去,能看到地上半截浅浅的影子。看着那个影子,我突然也有些感伤。方婉只怕是爱上了一个颇迟钝的男人。 我其实不能完全同意苏凌尘的眼神论,很多时候,只有说出口了,对方才能明白你的真实心意。如果早早一开始方婉就和连臣讲得明白透彻了,他们之间也就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P></DIV> <TR> 满庭芳 第十章(4) “呵呵……呵呵呵……”方婉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根本没有想通一般,大声笑起来。 突然间,方婉抬起眼睫,看着厅外的两个长长的影子,道:“阿雪,你说他怎么这般傻,难道我同他认识的这些年,他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么?……他不知道某些时刻,我有多么难过。他不知道,没有回应的等待,真的让人很累。他也不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在这八年多来一直念念不忘。” “……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一直在逃避。” “……阿雪,你从前告诉我说,他也是喜欢我的。如今想来,只怕你只是看到了一个幻影吧。” “你说,若是我不喜欢他,我为何要年年回来连家别院?我若是不喜欢他,我为何要时时与他下棋聊天?我方婉是什么样的人?若我不喜欢他,我便是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你说为什么,他为何就没有看明白呢?” “若我不喜欢他,这些年来,我只身在外游历,想的是谁?念的又是谁?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这只呆头鹅,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呢……”说着,泪珠不受控制地划下了她的脸庞。 对着厅外一通发泄完,她哭得不能遏止,她立在桌边,泪水一滴一滴掉进她摆好的碗里。 抽泣了半晌,她又转头看我,我见她泪眼朦胧却是嘴角含笑地又道:“这一生,我一直活得很快乐。最后的那些难过的时日,却抵得上我这个自由自在的一生。我心想着,只怕是连臣也是一样这么想着的吧。那么,我们便只经历这一次就够了。” “呵呵……哈哈……原来,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追寻一个幻影。很多人都说,这个世界很大,但纵使走遍天涯,属于自己的,也许只有那么一个,错过了,就错过了一生。我已经错过了我的连臣,你已经不是我的连臣了。” “我的连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我怎么跑进他的画里去了。我的连臣说,他会一直一直陪我下棋,陪我做我喜欢的事,要陪我走遍这个九州大陆上的所有名川景致。我的连臣还说,他一定会在我身边一辈子。” “哈哈哈……我的一辈子好短,一眨眼,我的连臣就不见了。我为什么要回来呢?这里的连臣……我不认识!” 她笑得疯癫痴狂,这些话说得断断续续,很没逻辑。我知道这一刻她只能通过尽情地释放来填补此时仿若失去一切精神依靠般的失落无助。</P></DIV> <TR> 满庭芳 第十章(5) “哈哈哈哈……咳咳……”笑得太过用力,方婉不小心咳了起来,她用手使劲捂着嘴,似乎想挡着些什么。半晌待她镇定了些,才收了手,对着厅外扬声说:“苏公子,昔日方婉得公子大力相助,今时便是回报的时候。只要公子找来砂海香,我便为你制出返魂香来。” 她侧身低头间,我看见开在地板上的点点红梅,似乎比方婉她描述给我听的那个八年前的冬夜里的梅林还要来得艳丽。一点一点,红梅开得愈发猩红冶艳,从方婉刚才捂着嘴的左手上,一直蜿蜒到地上。 她咳出了血。不知是气血攻心还是怎么,我在她脸上看不见什么异样,只是略略有些苍白。可是地板上的点点红梅又是这样的触目惊心。 …… 后来的三天里,她不眠不休,终于在这一日做出了返魂香。 砂海香是拂衣快马加鞭从逆水带回来的,他采下砂海香正准备出发去常林都城的时候,却接到了苏凌尘的传信要他即刻回到连家别院来。拂衣将砂海香递过来的时候,砂海香被装在暖玉盒里,一打开,仍是柔弱苍白的一朵小花。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连臣也在芳庭的书房里枯坐了三日。我与苏凌尘默契地不去打扰连臣,让他自己一个人能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对待他和方婉之间的这笔情债。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都已经看不清究竟谁是谁的情,谁是谁的债。 同样的月夜,同样的月光撩人。 返魂香交到苏凌尘手上的时候,月光抚上了方婉她的脸。故事到了这个时候,我似乎能理出大半头绪来。看似简单的三人关系,实际上却缠着让他们都难以回头的锁链。 “阿雪,你知道吗?砂海香是一种很任性的花,生长条件越恶劣的地方,它开得越茂盛。逆水长年风沙不断,浅滩几乎要结成冰河。这样的地方,我终于找着了砂海香。哎……逆水那个地方,真是美啊……如果今生能再去一次,就好了……”她以指尖轻触装着返魂香的小瓶子,厚厚的睫毛在眼睛下掩出一层薄薄的阴影。 方婉这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我知道,可能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心,死掉了。</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一章(1) “连臣,连臣!”我着急火燎地用力拍芳庭书房的门,这几天的时间,连臣他除了吃饭睡觉,寸步不离这书房。当然,如果他愿意天长地久地在里面待下去,于我也没什么干系,但是现今还真的是不得不喊他出来。因为,方婉消失了。 房门纹丝不动,我知道他一定在里面,可是房内仍没有任何响动。“连臣!方婉走了,我估计她是去了逆水。她保不准是有了轻生的念头,就算这样,你也不担心吗?” 敲门敲了好一会都不见他出来,敲得手酸了,我便罢手在书房前的石阶上坐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一般地继续道:“方婉也知道,上一次,你是死在逆水崖。这一次她随着我的司命术回来这里,她说,她想将她的全部心意告诉你。曾经,就是因为她误以为她不说你也会懂得,却因此和你擦身而过。她说这一次,她不再瞻前顾后,不管你接不接受,都要告诉你。” “但是那日她哭得如此伤心。连臣,你是看到的。如今她去了逆水,估摸她也是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你就真的宁愿这样一直将自己反锁在这个书房里,不闻不问吗?” 哎,难道连臣他真的是颗榆木脑袋?又或者说,方婉千辛万苦只为回来再见她一面,也都只是白费心机,一片枉然? “我知道有些话方婉定不会和你说,那便由我说给你听。从前她寻遍万水千山,只为找能够救活你的法子。那个时候,终于找到个方法,有人告诉她说,用砂海香能制出生死人肉白骨的一种奇香,返亡魂的奇香。可是,且不论怎么制返魂香,光是制香的材料砂海香就是极难找,为了找它,方婉甚至求遍了她所有的关系,问遍了所有的可能的线索。甚至到最后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只余一缕魂魄如轻烟般的缠绕沉睡在砂海香上。那是她的执念。” “我不明白你是在纠结于哪一点,可能那些在旁人看来是很容易能看破的事情,在当事的人眼中却始终看不破望不穿。但是连臣,你终归要看明白一点,那就是在从前你死了之后,方婉她本可以就此平淡一生,忘了你忘了连家,逍遥自在地过下去。你说,她为什么要不惜以自己的魂魄相付,只为将那个你唤回?” 轻微的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有脚步轻轻迈出来。我知道连臣定是被我这一席话说得有所触动。 他在我身后两步的地方停下来,叹道:“我倒宁愿,她是和拂衣在一起。”</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一章(2) 轻微的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有脚步轻轻迈出来。我知道连臣定是被我这一席话说得有所触动。 他在我身后两步的地方停下来,叹道:“我倒宁愿,她是和拂衣在一起。” 我问:“为什么?” 他犹豫半晌,又吐出几个字:“还有一个原因,从前我一直不敢同她说。其实婉儿,是我的异母姐姐。” “什么?”我吃惊地看他。原来他这些天犹豫彷徨的,是另有其事?原来方婉的身份,竟不只是连家养女这么简单? “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去年冬至我在连家本家,一晚进父亲书房找书,才看到婉儿的娘亲给我爹写的书信。婉儿她,是我的亲生姐姐,我怎么能和她在一起?” 按照连家惯例,连家的子女不管多远都要在腊月回家过节,于是这一年的冬至,连臣赶回连家与父母姐妹一同庆祝节日。正巧一日闲着无事,便上书房找找以前买来却没有时间看的话本,他无意间的一翻,却翻出一张夹在书页间的泛着黄的信纸。信中字里行间大致就是讲方婉是连父的骨肉,瞒了十三年没有说,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希望能够好好照顾方婉。信尾的落款,赫然就是方母的闺名。 我曾以为连臣只是踌躇于他所隔出的现实梦境,不能接受方婉所讲的未来与所谓死亡。没想到不管是从前连臣的选择默默守候,还是如今的他的犹豫迟疑,都只是因为这一道缠着血缘的锁链。原来他不是不爱,不是不敢爱,而是不能去爱。 “这……”我被这话砸得恍然,但还是极快反应了过来,正色道:“姐姐也好,知己也好,连臣,你若现在再不去逆水,只怕你就再也见不到方婉了。是永远,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闻言他仿佛如梦初醒,举步急急地跨过我身侧,如同一阵风刮过:“管家,管家,快备马。” 不一会就看见连臣快速逐马往外奔的身影。我缓缓起身,顺便拍拍臀上沾上的灰尘。其实我很想潇洒地说一句:“亲生姐弟又如何,爱了便爱了。”但是二十年的传统礼教的耳濡目染下,这样惊世骇俗的理论放在当下还是会被冠上的头衔。酝酿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的感叹:“爱情真是要命。”</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一章(3) 不远处,苏凌尘迎面向我的靠在院门上,他垂眸,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圈阴影,他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你不能爱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就如同他们。 我心底一抽,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在说自己:“如果是你不能爱的人,你又怎么会爱上她呢?”连臣只不过是在爱上了以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不能爱的人,而你,难道…… 他笑了笑,忽然抬起头来看我:“不知道,或许是劫数吧。”若照他这样说的话,我同他认识的这些年的心酸苦涩,便是我的命,是他的劫。如果真的是劫数,那老天爷对我也着实吝啬了些。 一想到从前那些遗憾的事,我的心口就开始不自觉地痛。虽然自我新生以来,对于其他的触觉痛觉一直不太灵敏,可是这从心口丝丝透出来的揪心的感觉,却从离开重华山那时起就深深纠缠着我,挣脱不开。 …… 我是司命术的施术者,所以在方婉的司命之界里,由于原则问题,我不能直接地对他人使用司命之力,但是对我自己却是无碍的。我牵了苏凌尘的袖子,心念轻动,一转眼便来到了崖下。 此时已是一天以后。如此算算时间,连臣也该是这个时辰左右能到逆水了。 我将我们二人带到了那日的逆水崖上,风沙如荼间,遥遥看见方婉蜷着双腿坐在崖边。风沙漫天,吹得她的衣角发丝飞扬。她的哭声碎在风声里,从崖边被风送到我耳边。 “看落阳,黄砂落衣袂扬,望苍茫,余晖浅映远方。斜影凉,孤烟长——”她低低的哼唱声,伴着逆水特有的带着淡淡苦涩味道,那是一首云漠里传唱多年的歌谣。 苏凌尘在我身边摇了摇头,转身缓缓下了崖。 我悄然上前,在她身后几步处停下来。脚步虽然轻缓,她还是发现了我,歌声小小的顿了下。我问:“你为连臣做了这许多,你,可曾后悔过?” 她看着远方,没有转头,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开口,口气极是飘忽:“阿雪,他果真是不喜欢我啊。原来,这都是老天爷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从前他便不喜欢我,如今又怎么可能呢?……你知道吗?连臣他就好像一根长在我心间的肉刺,不拔的时候扎着肉地疼,拔的时候,更疼。扎久了,疼惯了,我已经不舍得拔出来。”</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一章(4) 她看着远方,没有转头,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开口,口气极是飘忽:“阿雪,他果真是不喜欢我啊。原来,这都是老天爷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从前他便不喜欢我,如今又怎么可能呢?……你知道吗?连臣他就好像一根长在我心间的肉刺,不拔的时候扎着肉地疼,拔的时候,更疼。扎久了,疼惯了,我已经不舍得拔出来。”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我想告诉她连臣迟疑的理由,可是我又开不了口。 “这逆水,我从前来过一次,当时是想来看看连臣到底为什么会死在这里。那时候,心里满满是对自己的埋怨,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他;那时候满心满眼只为了找到砂海香,想要救活连臣。事到如今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我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这逆水崖逆水滩,真是天下绝色啊。” 仅仅一拳深的逆水滩远远铺向天边,密密实实的卵石在水底层层叠叠。这个时候差不多是夕阳下山的时刻,金黄的阳光打在逆水崖,崖上的土石间映射出星星点点的金光。此崖此滩,伴着悠悠远远的驼铃声,交织出大云漠里特有的绝丽风光。 我曾经许她一个可以改变的过往。当初我想着带她回来这里,是希望她能够在关键时刻拉住连臣,避开他的命劫。我以为她会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此与连臣走下去。却不想这个故事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我无法开口对她说,她和连臣的关系一开始便是个禁忌。 “那我领你出了这个司命之界好不好?你可回去现实,用返魂香唤回连臣来。” 她摇摇头:“没有用的,返魂香对他没有用的。” “什……” 她忽然打断我:“他来了。” 抬眼间,只见远处天地相接处行来一人一骑。 连臣驾着马,越走越近,直至走至石崖下。看他这一身的狼狈样,我知道他一定是不眠不休奔来这里,我知道他一定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这一刻逆水崖间冷风乍起,他和方婉隔着逆水崖几十丈的距离,他们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一时之间逆水崖上下只剩下风声。 沉默中,倒是方婉先开了口,道:“阿臣,你给我画副画吧。”她朝崖下的书生微微一笑,笑容很淡很美,那眉眼里是我熟悉的模样。</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一章(5) 随后,我们跟着方婉连臣回了连家别院。 我想连臣他在来的这一路上,定是想了很多话想同方婉说。可能是想告诉她,他的想法,可能是想解释这几日的闭门之事,也可能是其他。但是他或许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情况,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明明还只是初冬的时节,却仿佛像是应景一般,这一日的清晨,我一打开窗,只见大地一片雪白薄薄地裹着屋顶树梢。 “啊,下雪了。” 这样的情景,像是方婉曾经与我描绘的年少时候,漫天飞雪,灼灼红梅间,她遇上了一个少年。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曾在孤寂无依的冬日里遇上一个温暖如冬阳,翩翩似玉的人。 我一直觉得,若是要爱上一个人,就一定需要一个理由。其实常听人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我觉得不然。就像我知道自己绝不会无缘无故爱苏凌尘这么深一样,方婉爱上连臣,或许就是因为在她失去母亲失去依靠最失落无助的年岁里,连臣曾以最温暖柔和的姿态走进了她的世界。 听下人们说,他们俩一早就到了后山的望梅亭。连臣在亭里铺了画纸架了画笔后就挥退了下人。他们说,连臣要给方婉画画。画她。 或许是拜这骤降的气温所赐,往年绝少在这个月份里开花的梅林在今日却结出了颗颗粒粒的花苞。 林是小林,稀稀疏疏二三十棵的梅树在平日里看着倒远没有今日看着这般美。衬着漫天漫地的雪色,打着花苞的红梅也已经泛出星星点点的嫣红。仔细瞧瞧,还能发现几朵红梅已经悄悄开了花。 方婉一袭苏芳胭脂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若凝脂,面若桃李。她半坐半靠在望梅亭的石柱上,过腰的黑色长发铺散在身后石栏间,身姿很是娇柔慵懒。她看着亭外宁静落下的白雪间,微笑着开口。 “你看,梅花开了。” 这时候,她探出手去摸最靠近亭边的那一枝红梅。藕臂随着她的探出,在苏芳重纱间一寸寸露出来,从白雪间穿过,抚上那一朵早开的梅花。 半天不见亭内人的回应,方婉好奇回头:“阿臣,你看到了吗?” “……嗯,是啊,开花了。” “今日你可定要好好给我画一幅,自从小时候画过,这么多年来你就再没画过我了。你啊,别老发呆了,成日呆来呆去,真是的。”方婉调笑着,给了他一个顽皮的白眼。 他不是发呆,他只是看痴了。 “多年不拿画笔了,只怕你我今日要在这里坐上一日了。”半天他终于回过神来,小声接上话。于是低头在画纸上小心勾勒出眼前女子的轮廓。只见画笔在纸上描了又描,他犹豫又犹豫,终于复又抬头,极认真极小心翼翼地问:“婉儿,那日你在书房的话,还作数吗?”</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一章(6) 闻言方婉她淡然摇摇头,道:“不,你不是我的阿臣。我爱的不是你。” 我总觉得,此情此景之下,连臣该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这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毕竟现下大多人喜欢拿这句话来表达错过的爱情。 很多时候,你将爱情推开,它便不会在原地一直等下去。 她的拒绝如此直接。连臣默默地低头作画,他执笔的指尖苍白没有血色。画笔轻描间,我看见有一颗泪珠滴落在雪白画纸上,片刻便消失不见。 就算这时候连臣想通了,即便方婉真的是他的姐姐,也要长相厮守,可是对方却已经不再等待。 他们果然在亭里坐了整整一日,连臣他也画了整整一日。 我在他们身侧的远处静静看着这彷如画中的二人,不知不觉也看了一日。天际间白雪静静落下,无声融化。 …… 方婉是个调香师,还是个常林王族御用的调香师。是以她的调香功力可想而知。平日里能用香治个小病小痛自然不在话下。我知道,有些香,能够杀人于无形。无疼无痛,不知不觉,死于梦乡。而方婉,她会制这种香。 其实那一日在逆水崖,我就预料到定会有这一日。方婉想要自我了断。是以隔日的凌晨,司命之界里,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碎在这个世界的上空,缓缓散落下来。这是司命人斩断执念的铃铛声。 方婉的房里隐隐约约有一点烛火。烛火下的书案上,是白日里连臣给她画的梅雪图。 画间的女子身后的梅林衬着漫天飘雪,红得艳丽。望梅亭前一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那女子穿着苏芳色的襦裙,胭脂色的荷叶裙边映在雪地上,比那梅花都要鲜艳。那女子眉眼带笑,却是看着不远处的梅林。那微笑,几近透明。 隔间里的大床上,阖着眼的方婉,她嘴角的笑容也几近透明,似是跳脱了凡尘。 “我只祈求上天能够允我们来生再结一段缘分,来生,我一定好好只看着他一人,也逼着他一定要好好看着我。这一世,我再不奢求什么了……”这是当时伴着铃铛声,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 方婉极是安详地睡着。阖着的双眼再映不出这世上的光辉色彩。我小心回头看门外的人,微微低眉摇头。 门外,是在方婉房外守了一夜的连臣。他看着床榻间的人,声音在喉咙间滚了又滚,才终于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婉儿……?”</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二章(1) 他像是极痛苦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嘴角颤了又颤,才终是吐出那两个字来:“婉儿。” “她死了。” “她……死了?”他仿佛是想问她为什么要寻死,可是我想他早该知道为什么。 与方婉相处的这几日,我知道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却不想,最后会选择这样安静地死去。如果是我,我宁愿死得轰轰烈烈,也定要那人一辈子记得我。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样,连臣又何尝不会永远记着她呢? 他们终是错过了。这样的残缺,这样的遗憾。 自此我才真正觉得,带她回来,从始至终就是个错误。 我说:“这样也好,这些时日你总在游移不定。这下你再不用为做出选择而大伤脑筋了。你,仍可以做你温文尔雅的连家少爷。” 他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没有看到我一样。轻颤的身影在门外僵了甚久。良久以后,似乎才鼓起了勇气提步进房来。但是走了几步复又停下,他不敢走近方婉的床边。 “是我逼死了她。”他的手握拳于身侧,用力得几乎五个指骨都发白得触目惊心。 我不置可否。从前方婉随着司命来到这里,定也是想着会有好的坏的许多结果,且不论这好结局的几率大小,但是她没有想过连臣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样的迟疑。 我说:“你只是考虑得太久。久到她都不得不放弃你。” 他说:“不,她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婉儿,我已经想好了啊,我想同你在一起的,你醒来啊!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摇摇头:“太迟了。” “迟了?不会的……返魂香,对,苏公子不是有返魂香么,我这就去求他将返魂香借我一用,我……” “没有用的。”我在门边拦住他匆匆欲往外奔的步伐。摇摇头。“没有用的,连臣。你召不回方婉的,她根本不愿意留下来。”是你的迟疑不定伤了她,现在,你不可能再带回她了。 闻言他突然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动作凶狠得抓得我肩膀一阵疼。“不可能的,婉儿说过返魂香可以生死人召亡魂,我如何带不回她?我可以的,只要有了返魂香……” 这时候,方婉那日下午在厨房里同我说的另一些话突然从我脑海闪过: “我找到砂海香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世上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返魂香。或者也可以这么说,世上真正能使用返魂香的人,或许一个也没有。……而我,呵,老天甚至连舍身一试的机会都不曾给我。” 若要成功使用返魂香,则必须要与离魂的那个人心心相通,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来换回另一人的,就比如连臣和方婉,她若要召他回阳世,就必须献出自己的灵魂。 可方婉肯换,连臣就真的想回来么?以方婉的灵魂为代价? 方婉说,拂衣曾毁了连臣的尸身,所以即便当时方婉制出了返魂香,也全无可用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前是连臣想要用返魂香召回方婉。</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二章(2) 在这个故事里,我和方婉同样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司命之界里的连臣,就一定跟从前的连臣一般。当方婉选择回到过去将一切告诉他的时候,我却忘记了,纵然方婉说得如何绘声绘色,没有真实经历过那些的人,又如何能明白连臣当时的心情。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连臣一定会被方婉感动。实则不然。 就像古人曾说过,子非鱼安之鱼之乐。我不是连臣,方婉亦不是他。我们又如何能懂他心里的那些深藏的心事。 故事到了这里,大概是最后的结局了吧。我将关于返魂香所有的内情告诉了连臣,看着他颓然地一下瘫坐在地上,我突然觉得很内疚。这一场司命,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伴随着他痛苦地低吼,他一拳拳捶在砜石地板上。几拳下来,他的右手已是鲜血淋漓。这样的捶法,只怕日后好一段时间,他都再不能拿笔了。可是我却闭了眼,我说服不了自己去拉住他。 昨夜伴着震响于九天的铃铛声,我听见了方婉的那一句话。 “我只想把那些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告诉他,这就够了。”她的声音轻忽无比,如同心上发出的一声呢喃,胭脂粉色的身影,定格在画里的落雪的薄雾之间,就像当时那只灰色的大雁一般,坠落,定格,消散,归于虚无。 我负手走出去,这个结局,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命数。 方婉求的不过是一个把她当一个女人的连臣。不是姐姐,不是好友,只是方婉。纵然我给了她一个机会重新来过,可是老天终是不饶她,不饶他们。他们竟真的是姐弟。我能改了她一段命数,却无力去改变全部,无力去改变他们的血缘关系。 远远地听见房里连臣的低声诉说:“你总说我不明白,可是你又是否明白我的犹豫究竟是为哪般。现在我终于想清楚了,你却为何不等我?” 到了这一刻,我忍了好些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若是世上的有情人都能眷属,又何来这么多的痴男怨女。天意弄人。 “你哭了?”身后响起苏凌尘低沉磁性的声音,听声辨位似乎还有些距离。我连忙仰头看天上,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突然之间,我很想问苏凌尘,他为什么要寻找返魂香,莫不是,他也想不惜一切代价的召回什么人,即使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是否……是陈玉华? 还是按捺下了好奇心,我强颜欢笑:“哈,怎么会,是风沙迷了眼。那个,苏公子,我得先去收拾一下方婉的东西,先告辞。” 第二次在他面前落荒而逃。</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二章(3) 叮——铃铛轻响—— “方婉,这一场司命,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曾经想问连臣要一个答案,如今,这是你能够接受的答案吗?” “若我说,我已经满足了呢?” “我虽曾说过,你若想改变过去,我就能帮你改变。若你说,你已经满足了,我就让它实现在未来。但你若是不想,我便帮你抹去它。” 我撒了谎,司命术一旦驱动就没有机会回头。不管司命之界里发生了什么,若是从前现实里发生过的事情而司命之界里没有做过的,那么人们的关于那一段的记忆便会永远消失。我没有办法让发生的一切倒流,我只能说,如果方婉不希望这个未来,我会尽力让她的愿望圆满。 她的声音飘忽:“不,这样……甚好。如此一来,我也就能安心放下他了。从前我只怕啊,即使我喝了孟婆汤,得了新生,还是会一直一直记得他。现下,应是不会了吧。” …… 日沉西山,燕雀归巢。 连臣在方婉房里从清早坐到黄昏,若不是刚才他终于体力不支而昏倒过去,我想我还没有机会有所动作。至少,现在我不需要用一些激烈的办法,比如,敲晕他。 我是来带走方婉的。 其实,方婉并不曾死去。只不过是我在感知她执念散去的那一刻,以司命之力封住了她的清明神智。所以说,她的神识,她的魂魄不曾离去,只不过是我封住了,使其陷入假死般的沉睡,骗过了连臣。我要带她离开。 到了黄昏的时候,这个时刻是我施展秘术力量最强的时刻。我立于屋顶,遥遥望着远方,不敢看方婉房中的情景。 只得默默感叹:“可这世间,逝去的又如何能轻易重来。” 司命之术一旦被开启,不论结局如何,也定会影响到未来的现实。方婉若是死在了这里,只怕未来的相遇也将要归于虚空。我不会遇上苏凌尘,他不会上重华山找师父。若真的是这样,那与我当日带她回来的初衷根本是背道而驰。 我轻轻垂下双眼。常日握于左手的玉笛终于轻轻被抬起,搭在唇边。我轻吹。 霎那间,笛声回荡于整个司命之界里。 伴着风中传来的云漠中的住民常唱的一首挽歌: “看落阳,黄砂落衣袂扬,望苍茫,余晖浅映远方。斜影凉,孤烟长——” “梦里乡,回忆莺飞草长,念过往,十里白梅芬芳。相凝望,夜未央——” “犹眷恋昔日他在畔,执笔丹青笑意浅。青灯影下你相伴,琴瑟悠悠醉墨言。” “寤时谁语莫思量,荒漠砂海已遗忘。” 前一世,作为芳菲的我本不信宿命,不信命中注定。但是事实告诉我,连臣死了,方婉也跟着去了。即使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方婉和连臣还是会因为彼此而死。原来,所有的一切,冥冥中都有定数。而我之所以会死而复生,我之所以有了司命的力量,只怕就是命数之一。那么,司命司命,司的又是什么命? 是否,只是一场天命?若真的是这样,我们何其可悲。 芳庭内外弥漫着那日方婉从岭南带回的那种馥郁香气。从前觉得安神温柔的香气,如今却隐隐带着悲伤的意味。在这个故事里,我终于懂了方婉的爱情,也懂了连臣的迟疑。 我欲将方婉的那一魂一魄带回现实。这一场司命,不管结局如何,还是会应证在现实里。不过现实里的连臣也不会复活,因为在司命之界里,连臣在方婉死后的三个月,亦是郁郁而终,死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来到了那一日他与方婉两两相望的逆水崖下,静逝于此。 虽然我曾说过若是改变了过去,可能连臣就不用死。但是我不是神,我没有能主宰任何一个人生死的权利。或许这一刻,我能让他多活一刻,可是他终究还是会死去,因为这就是命中注定。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跟死神抗衡。命运何其残忍,它让方婉遇上我,让我给了她另一个机会,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我吹笛于屋顶之上。笛声悠扬,这是一首极悲伤的调子,一曲满庭芳,属于方婉的曲。落日西下,漫天落霞映着后山大片的艳红梅林。昨日才打了花苞的红梅今日竟开了满树满林。 随着笛声越吹越沉,司命之界随之慢慢陷入黑暗。</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二章(4) 滴答——滴答—— 黑暗中,隐约传来水滴声。颇像是从前我同苏凌尘在连臣的梦境里听到的那一声。 滴答——又是一声,随着四周光亮的渐渐明晰,我终于看见这水滴声的源头。有一个男人立在前面不远处的桥头,桥下是一河波澜不惊的死水。这桥这河,甚至是桥上的这个身影,我都识得。桥名奈何,河曰忘川,桥上这个男人,就是连臣。灰色的背影裹着半世的哀伤立于桥头。这里是现实,却不是人间。 是了,我带了方婉的魂魄入了地府。严格来说,不是我带她来,而是她残留在司命之界里的执念,引着司命带她来的。 我轻轻走近他。“连臣?”那个男人微微侧过头来,果然是连臣的模样。穿着灰色的儒衫,赫然是那一日他跌落逆水时的装扮。 他微微一笑,像是了然地开口:“在你到来之前,曾有一个男人跟我换一个梦。他说,用我再见婉儿一眼的机会,换我和婉儿与拂衣相遇的那一日。你,是来让我见婉儿的吗?” 地府与人间的时刻计量不同,人间里的连臣才不过离开了半年,在地府里,他却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几年。 “婉儿想同你说一些话,你可想听?” 我轻吹起了玉笛,将现实里的方婉模样原原本本地吹进连臣的脑海。这是我从师父那里学会的另一项秘术,通过吹奏玉笛,以笛声传递讯息。 方婉曾经将她和连臣的故事全部告诉了我,包括连臣死后的事情。连臣阖了眼。我眼前的连臣,他记得司命之界里发生的一切,那么,我便将现实里连臣所不曾看到的那一面的方婉诉于他知道。 那一日,我将玉笛吹了整整一个黄昏。从连臣的尸体被送回连家别院,到方婉决定外出寻找制作返魂香的材料,再到…… …… 啪,一声清脆地巴掌声,呼得拂衣侧过脸去,不一会他的半边脸便微微红了起来。“你竟然真的敢!你凭什么!”眼前的方婉双眼红肿,狼狈模样比拂衣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右手紧紧收握成拳,整个人微微发抖得如同秋天里的落叶。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烧了他的尸体,为什么!” 另一边,拂衣保持着刚才被掌掴的姿势,低头看着脚下,低沉沙哑地道:“他不会同意用你的魂魄来换回他的。” “不同意又如何,我一定要救活他!”泪水伴着方婉的哭声流淌而下她的面颊。“阿臣……我欠他太多了。”而身前的拂衣慢慢上前,心疼地揽住了方婉颤抖的肩膀。“婉儿……” 她哭了半晌,忽然之间,她似是反应过来猛然推开拂衣,力气大得让拂衣措手不及一个迾趄。“你滚,你给我滚!我恨你!” 这一把推得拂衣眼神黯然,他默默走开。于是四周只剩下了方婉一人,哭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愈发地悲苦凄厉。 “阿臣,阿臣……阿臣……”方婉她在角落抱膝缩成一团,哭得像是个孩子。 泪水模糊中,她抬起眼来。眼神中是我似曾相识的坚定。“阿臣,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救回你。就算要要创造一场奇迹,一场以自己灵魂为代价的奇迹……阿臣,我还没有说,那些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出口的话啊……你一定要等我。” 我低头,食指松开,这首满庭芳的最后一个气音随着这个动作而淡淡吹落。曲尽于此,这个故事再发展下去,就到了她遇上我的时候了。我将玉笛从唇间撤开,抬头看连臣。 他的背影直直靠在桥边,静默片刻,他终于叹道:“她说她欠我太多,可我又何尝没有亏欠她。婉儿……” 滴答——又是一声水滴滚落入静水的声音。原来那一声水声,竟真的是连臣的泪。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滑进桥下沉寂的死水忘川。</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三章(1) 连臣叹道:“在这站了十三年,我终于想透了这两个我。这两个我啊,都是明白得太迟了。” 我说:“所以你永远错过了她。你以为她会一辈子把你当作知己,但是你得知道,很少有爱情能够在没有鼓励的情况下开花。”世上像芳菲那样痴傻的女人太少了。“她曾明明白白告诉你她喜欢你的。可是那时的你却选择不去相信,反而狠狠伤了她。所以说到底,不是她失去了你,是你失去了她。” 其实,这个连臣如何,那个连臣又如何。他们都是连臣,都是喜欢着爱着方婉的连臣。只不过,从前的连臣他选择远远地静静守护她,不去告诉她真相,而如今的他透过方婉的话知道了发生过的一切,却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自然没有那时候想得通透。一个人的经历不同,会作出的反应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我不能去埋怨这个连臣他没有及时想清楚,也不能去埋怨当时的连臣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归根结底,只能怪爱情这件事,缠上血缘,本身就是无奈的。 我记得,方婉同我说的时候,面带回忆的丝丝甜蜜。她说,他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跑进我的画了来了”。他还说,“你来看,红梅吐艳,你一身红艳,比梅花还美”。这些话语,都成了方婉她未竟的梦。一个很美的梦。 “这样也好……我也能安心了……”连臣带笑,轻轻往桥的另一头走去。桥的那头所见的,是煮汤的孟婆执了碗汤药递给经过的亡魂们。连臣修长的手指轻抬,接过了孟婆送上的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连臣至死都守着一个秘密。他和方婉真正的关系。或许他觉得这样子对方婉来说才是最好的。一切的迟疑,一切的煎熬,他一个人承受吧。 一曲满庭芳毕,一碗孟婆汤饮尽,连臣终于安心放下了方婉,而也我已不能再在地府多做停留。因为地府的阴气会侵蚀我本就极阴的体质。我遥遥朝连臣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而后转头驱动司命之力将自己带出了地府。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地府的上空,没有惊动任何人。 …… 我的双脚终于真实踩到人间的土地,但是司命的力量还没有散去,所以现实中的人并不能看到我。因为一旦我散开力量,方婉的脆弱的魂魄便会随着司命而消失。 我的眼前缓缓凝出了一抹白烟,又一会,渐渐凝出了人形。 她在半空中低头看我,眼里带了一抹满足的笑意。她轻轻说,如同一丝叹息:“我在司命之界的黄泉路上,见着了他,我终于见着了我的阿臣。” “他对我说,我想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当时他立在桥头,亭亭望向忘川河面,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柔的青年。” 你想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为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最幸福的回忆。 所以,那些遗憾、悔恨、歉疚,都让他们消散吧…… 我们终有一天会再度相逢……在那之前,请忘记我吧…… “我不会忘记他,我要去找他,我和他相约了来生,我要去一个有他的地方重新开始。”方婉的嘴角带笑,眼神亮得惊人也美得惊人。 在隐隐约约的光芒中静静闭上眼,我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去了。我曾说过,在大云漠里飘荡了这么久的孤魂,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的了。一语成谶。他们终于还是走了。而拂衣,他也不再记得他与方婉曾经有过一次怦然心动。 终于,在她的微笑中,我散开了司命的力量。</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三章(2) 当所有的烟尘散尽,我睁开现世中的眼。花圃中的砂海香已然枯萎,马车上的方婉的身体也已经不见踪影,软垫上她躺过的地方还有着浅浅的凹痕,似乎是唯一能证明她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的证据一般。 我突然觉得心酸得无以复加。 曾经以为,拥有是不容易的;看过方婉他们三人的这一段才知道,原来,舍弃更难。 我不在意地抹去了嘴角的血珠。司命之术的反噬,若我所施的术对未来影响越大,那么反噬在我身上的作用就越明显。还好还好,只是呕了口血而已,算不得什么。我一开始便知道这一场交易,一定会有所代价,师父和秀卿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还是放手让我去做了,所幸这事从这个方面来说,还是勉强称得上是圆满。 而这个交易本身,亦算得上圆满。苏凌尘救方婉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返魂香,他以一个愿望作为交换请我帮他。也就是说,今后若有一日,我以这个愿望要求他,他便会为我做一切。很好的交换条件不是么? …… 我们回来的时刻,正是那一日我和苏凌尘回到出发的时候,秀卿与拂衣任先生喝酒聊天的那个晚上。月朗星稀,我鼻尖闻到云漠里特有的干燥的砂的味道。 就跟我离去时一样,他们仍喝着酒。不过任先生似乎是已经回屋歇下了,而秀卿这样的两杯倒也被灌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拂衣一个人对着眼前的酒坛愣愣出神。也是,按秀卿的酒量来说,能撑到我回来就很不容易了,毕竟拂衣和任先生都极擅此道。 我看拂衣怔怔出神,想想也难免。司命的力量夺走了他脑海里关于方婉的一切,只剩下他送药到连家别院的小小片段。司命,如此强大而恐怖的力量。只是方婉的一念之差,竟就能生生剥夺了一个人的记忆。 他不记得她,也不记得属于他们俩的月夜,或许连现在喝酒浇愁的原因都不记得了。可是我却不能否认他与方婉之间,曾经真实存在过的那种一见钟情。如果只是因为方婉的决绝便让他失去这一段或许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回忆,我又何其舍得。 我上前在他对面静静坐下。“方婉让我对你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方婉……?”他抬眼,幽黑的瞳眸中带着一丝茫然。 “如果你不记得,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从袖间拿出一卷画纸,正是我从方婉房里悄悄摸走的那一张望梅图。“这个给你。我想,对于他们两个,除了我们的记忆以外,也就只剩它了。” 我看着手中这幅画,静静微笑。画间的美人有一张极美的望着满园梅花的表情。这幅画的左下角,凝了几滴泪渍。</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三章(3) 我说了一夜,此时朗月当空,光华轻抚大地。他们三人真正的故事,被掩埋于岁月风尘之下,历尽铅华之后,隐去了辛酸与苦涩,只是留下了一个简单而纯粹的爱情故事。 他是墨客,她是调香师。他爱她调香时快乐又沉醉的表情,也爱她望着梅林时候纯净的模样。一次为她寻料中,失足坠入悬崖。她远赴西域寻找珍料制作失落已久的返魂香,试图用返魂香将逝去的他觅回,甚至不惜以灵魂为代价。 “之后,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这个故事如此美。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忍心再一次将拂衣放到那样痛苦的思念的境地里去。 而事实上,方婉叫我转告拂衣的是说,她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东西注定就不是她的,他当初没有留下连臣的尸体,选择葬在逆水崖下,是为她好,她不该恨他。我隐藏了这一段。 且不论连臣是否会同意方婉以命相付去唤回他的魂魄,若是连臣的肉身没保存好,那么方婉她甚至连用返魂香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返魂香只能生死人,却不能肉白骨。拂衣偷偷葬了连臣的尸体,就在方婉没日没夜研制返魂香的时候。我可以理解拂衣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希望方婉一直被束缚在返魂香的魔咒里。 即使方婉制出了那返魂香,即使连臣活过来,没了方婉,想来他也不会高兴的。我仍深深记得那一曲满庭芳里,拂衣远远看着方婉缩成一团哭泣的身影,口中默默吐出的这一句:“你知道的,我总是希望你开心的。” 我眼前的拂衣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画上的那几片泪痕。不知是连臣,还是方婉的。“幸好,我还记得她。我还记得他们。”他朝我感激地道谢,收了画默默离开了后院。 我了然地点头,目送他走开。 胸臆间似乎仍有那一日所闻的馥郁香气。 司命之术虽能更改命数,但是已死之人的命数,我却不好多做插手。因为这样的魂魄大多已经入了轮回,我若强行召回,只怕自己也会因此去了半条命。这一次实在是运气好,故事兜兜转转,一切归于原点,最后我也只不过吐了口血罢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活腻了,只需将一个死掉的人的命数给改活了,然后把自己的命数给赔进去,不就皆大欢喜了?可再一想,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努力活下去,怎么还可以有这种考虑怎么死掉的想法,真是不应该。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苏凌尘又是突然冒出来,静静问我,也不知他究竟听了多少。不过看来似乎是听了个全部的样子。 这阵子我也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行为,于是波澜不惊地回答他:“我怎么说得出口呢?说他和方婉的一夜心动,害死了他的好兄弟?还是说方婉为了连臣,甘愿选择再也不见他?你知道的,这些虽然是事实,却也不是事实。” “可是归根结底,你还是剥夺了他继续爱着方婉的权利。” “不,这是方婉的选择。”我摇摇头,“于我来说,这不过是我与你的一桩交易。而另一方面,如果那一段记忆是痛苦的,爱上一个不爱他的人,爱上一个宁愿忘记他的人,忘了这段记忆,于他,不是更好些吗?” “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又如何,爱错又如何。爱过就是值得的。”他说。 我与他相处的这七八年来,这几日是我见过的最感性的他。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性情大变,还是说原本的他就是这样,只不过是我没看懂他罢了。可是这样的他,还是有一种让我怦然心动的魅力。 我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努力告诉自己,认真你就输了,阿雪。你已经输了一回,输了一切了,你还敢认真吗?</P></DIV> <TR> 满庭芳 第十三章(4)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忽然间很想满足自己多时来的疑惑。是了,想要断了这不该有的念想,倒不如,跟他问清楚他要这返魂香究竟是为谁。若是知道他的心现在业已另有所属的话,我也不至于再敢奢望什么。 我开口问他:“不知苏公子不辞千辛万苦求这返魂香,是想救谁?” 他倒是爽快,看了看我,勾勾嘴角,答道:“我想救的,是我的发妻,无双公主。” 闻言,我目瞪口呆。发妻?前世我与他何时成了亲了? “你是说,东卫国的长公主芳菲?” 他笑得很是坦然,嘴角眼中仿佛都染了春色般,轻轻点头:“正是。” 如若我听得不错,他这一句,当是没有任何作假的,而且连话语里的绵绵情意我都能听得分明。可明明,他喜欢的是那个陈玉华啊,明明已经名正言顺纳了陈玉华作了夫人了啊,明明……是讨厌我的啊。我仍记得当年他是如何决绝地将我拦在苏家门外,将我丢弃在东卫,难不成这些是我的梦境么? 眼眶中突然不自禁地潮湿了起来,我连忙低下头掩饰地笑笑:“公子真是长情,只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无双公主也已去了大半年,应该是已经轮回转世了吧。” 他的嘴角带笑。这笑容对我来说太危险,就如同穿肠毒药。“是啊,如果她真的入了轮回,我该怎么办呢?” 我静静看着他,仿佛一块鱼骨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圈又默默地红了起来。“……阿雪已经完成了苏公子所求之事,明天阿雪便会启程回重华山。这些时日受苏公子许多照顾,先谢过了。”我连忙匆匆跟他行了一礼,第三次落荒而逃。 苏凌尘啊苏凌尘,你可真是狡诈……三言两语,便将我辛辛苦苦砌好的围墙又彻底打破。只这几句,就足以让我万劫不复。师父果然是窥破了一切,知道我自始至终都逃不出苏凌尘设下的温柔陷阱。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认出我来。 我不是慕芳菲,如今我是天雪。 …… 隔日,我们早早收拾好行李,昨晚已经拜别过任先生,之所以一大早,是我们打算不吵醒他,悄悄地直接上路。我们准备各自分道扬镳,拂衣继续天涯海角地流浪,苏凌尘则是回去常林国,我和秀卿也打算先回去重华山看看师父他老人家。一出门,却看到任先生穿了整齐的长衫,背手站在院门前。 风萧萧兮易水寒,任先生面带坚毅之色,犹豫再三还是拦下了我们,一开口便是:“任某听闻雪姑娘能够以秘术更改他人过去的命数,故而在下,想恳请姑娘帮一个忙。” “诶?”</P></DIV> <TR> 剧情歌 【忘香】 【注】:由于本站不允许发链接,想听成品歌的朋友,可以上5sing网搜索《忘香》 连臣:砂海香……莫不是婉儿一直想找的那一味香草? 连臣:……不好……啊……(摔下悬崖) 阿雪:婉儿,若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过去,你当如何做? 方婉:我只求,再见他一眼。告诉他,我很爱他。 【驼铃响黄砂落衣袂扬】 【看落阳余晖浅映远方】 方婉:你怎么大半夜的还在这里练剑,拂衣? 拂衣:……是你。 方婉:哈哈,是我。我叫方婉,你可要记着了。 拂衣:……夜寒露重,姑娘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阿雪:原来他们是一对恋人。 苏凌尘:方婉和拂衣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又如何有恋人一说? 阿雪:可是……他们俩那样的眼神。 苏凌尘:雪儿姑娘,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梦境。梦起于虚幻,梦境里的所见所感,又怎能作数? 【望苍茫谁吟唱孤烟长】 【斜影凉泪悄藏】 苏凌尘:我们为何要等在这里? 阿雪:我答应了婉儿,要在拂衣出现之前便支开他。 苏凌尘:为何? 阿雪:她…… 方婉: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认识拂衣! 【返魂香萦绕幽思铭想】 【梦里乡回忆莺飞草长】 方婉:我从岭南带回来的香料,你可喜欢? 连臣:果真有醍醐灌顶之感。我很喜欢。 方婉:那日在岭南看到这个香料,就想着连臣你一定会喜欢。我看你平日里作诗作画,少不得要在这书房呆上好几个时辰,若是有这种香味伴着,岂不是更能让你灵感如泉涌么? 连臣:是是是,呵,我知道婉儿你总是念着我的,每回出远门,也总想着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回来。 方婉:若是你喜欢,我们便一辈子这样,好不好? 【念过往十里白梅芬芳】 【相凝望夜未央】 连臣: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阿雪:婉儿,你同连臣说了什么? 方婉:我只不过,将所有的时候都告诉了他。包括我为何回来,包括曾经发生过什么。 阿雪:包括,他现实里已经死了的事? 方婉:是。 阿雪:你为他做这么多,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能接受你呢? 方婉:……那就,死。 阿雪:死……并不能解脱。 【犹眷恋昔日他在畔执笔丹青笑意浅】 【青灯影下你相伴琴瑟悠悠醉墨言】 方婉:如果这真的是个奇迹,就用我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来证明吧……因为,我还没有对你说,那些一直不肯说出的话啊…… 连臣:你想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已经听到了——为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最幸福的回忆。所以,那些遗憾、悔恨、歉疚,都让他们消散吧……而你,也可以从返魂香的梦境里醒来了吧?我们终究都该回到各自的世界…… 方婉:这悲伤的香气,是我深藏心底未及倾吐的馥郁思念…… 连臣:我们终有一天会再度相逢……在那之前,请忘记我吧…… 【寤时谁语莫思量】 【荒漠砂海已遗忘】 ——方婉篇·满庭芳卷《九重歌·且顾天下》</P></DIV> <TR> 满庭芳 苏凌尘番外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重华山上。 那时候她轻轻打开门,看着我的眼里有一抹我似曾相识的清朗和一丝惊慌。我觉得她应该是认识我的,或者,我应该认识她。 当时,她一身的白衣,腰间别着一支精致的玉笛,长发松松挽起。她静静立在门边,不施粉黛,素净美好。而我的怀里,抱着失了魂魄的方婉。 然后我开口说:“她是在下的表妹方婉,她误中北域大云漠中的奇毒。凌尘求遍各国名医,皆是束手无策,后听闻重华山天玑先生极擅医理,故而凌尘,特此登门求医。” 其实为方婉求医几个月来,我大多对外说方婉是自己的妻子,以此来避免误会,可是看着她的那一刻,我却不想这么说。 我记得她当时垂下眼睛,敛了眼眸中我似曾相识的光华。 我见过她吗?见过的吧。 我觉得她一定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子。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七合镇上的乌有铺里。当时我站在乌有铺外,月光照进前堂,只照到她一抹裙角,她亭亭立在桃花屏风前,一张脸躲在阴影里。我只觉得,她的背影很孤单。 她半天不曾动过,只是静静伸手,细长的手指缓缓抚上桃花屏风上的银白花瓣。 我想起来,曾经也有个姑娘曾经和我说过,银白色的桃花本身就极为罕见,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我也曾经为那个姑娘寻这桃花去过很多地方,只为带她一睹它的风华。可是…… 我第一次看见天雪的时候,她睁着一双水灵干净的眼睛望着我,身后,就是重华山上漫天飞扬的银白桃花。那一瞬间,仿佛已经是隔世。 从前那个姑娘告诉我,这种银白的桃花,它有一个名字,叫做银雪。 …… 后来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在连臣的梦境,在方婉的过往。我静静走在她的身后,只希望能从她身上,复习着另一个女子曾给过我的纯粹而美好的感受。那种温暖,是自从那个女子离开后,我再也没有感受到的平静。 只不过一开始遇到天雪的时候,却也没太多的想法。当时心里想着,这样一个小姑娘,眉眼里怎么藏了这么重的心事。 她说:“我听过一个说法,对于命中注定的相爱来说,一眼,都嫌太长,何况一天。方婉喜欢上拂衣,恐怕只是凭了那一眼。” 她说:“感情里,谁能分得请谁对谁错呢?” 我看见她抹了眼泪强颜欢笑说:“哈,怎么会,是风沙迷了眼。” 她很像从前那个姑娘,她很像我的芳菲。 他们都聪明地看穿了一切,却不去点破。就算平时再怎么活泼乐观,却总是也忍不住将自己带入进忧伤的气氛里。我突然很想让她开心些,却不知道怎么去做。 原来,这不仅仅只是一场萍水相逢。 这一刻,我终于清楚自己的心,她是特别的。非关她的美貌,非关她的秘术,我只是爱上了她的爱情。</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四章(1) 天启历二十四年。九州大陆之上,大国林立,其中,常林、白凤、褚云呈三国鼎立之势。这三大国之间表面平静,而实则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持续好些年了。直至这些年来,常林国与褚云国接壤的雾山一脉常常有小股的山贼出没,袭击山脚的村子,打劫过路的商旅,掳掠金银粮食与牲口,搞得这两国边境人心惶惶。 说起这个雾山一脉,呈窄长之势,连接褚云与常林二国,横于大小云漠之间,但凡是褚云商人要去到常林做生意的,除非绕远路借道大小云漠,皆是从雾山山脉而过。反之亦然。所以这山贼盘踞雾山一脉,吓得两国商人这过也不是,不过也不是。只因为若非是经常行走云漠的商旅,寻常的商人是绝不敢走雾山两旁的云漠来跑货的,因为云漠的气候实在太过恶劣,且长年生活在云漠里的马贼,是真正的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的。 但正是因为地处边境,两国的上位者真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雾山一脉向来是常林和褚云之间的灰色地带。不知是上几辈的王忘记了这么一块狭长山脉,还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去了,亦或是故意按兵不动。久而久之,此山脉的归属权问题成了个摆在台面下的话题。 时至今日,眼看着两国通商日益萧条,这山贼之乱也渐渐长成了两国君王的心病。这几日早朝,褚云国的大臣们便借机向褚云王进言,道是请命招兵买马前往雾山围剿了这一巢的匪寇,也好还诸多商旅一个太平商道。 据说这个褚云王考虑一会,便欣然答应,一抬手就指派了身边一个年轻的小将领命去解了这山贼之乱。 若这山贼之乱仅仅只是一窝山贼闹出来的麻烦也就算了,但是重点就在这山贼闹事的地点。牵扯到在褚云和常林之间本来就归属不明的雾山一脉,这围剿一事就不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待褚云王派出的小将到了雾山,还未有所动作,常林的兵马后脚也到了。不知是这小将与常林那边的将领发生了什么冲突,亦或是常林故意挑事,两国之间的矛盾刹那间被放大几倍。于是这个雾山一脉的归属问题在这个时候不得不重新被摆回台面上来。而据说真正让这个这个矛盾激化的起因,是常林王派了世子亲自来到雾山,欲一举解决了雾山的归属问题。 这下褚云王自然不干了。原先看常林按兵不动不闻不问,只好派出将士去雾山。本就只为剿匪,不想却让常林挑了个名目光明正大派兵在雾山对峙。 这时候恰逢褚云世子展昀带了军中大部分兵力以及精兵锦衣军去了边境平定叛乱以及对付西蛮,是以只剩下小部分的卫林军留守都城。这时候的褚云并没有足够兵力对抗夹势而来的常林禁军,可是雾山这块通商必经之路的肥肉,又实在不舍得就这么拱手让出。褚云王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派人找到了一衣带水的东卫国,想向东卫王借飞羽军一用。</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四章(2) 我和秀卿此时正位于褚云国境与大云漠相接之处的一座边境小镇。自从那日受任先生的所求,我和秀卿便动身前往褚云,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了几日,终于见着有小镇可以落脚。 我们刚到镇上,还未来得及找客栈,秀卿嘟嘴说肚子饿,于是我们只好就近挑了个茶楼进去先点什么茶点饱饱肚子。正好眼前就是个茶楼。 这茶楼生意很好,人满为患,我和秀卿在二楼终于找着个位置坐下。 秀卿迫不及待:“小二哥,先给我们来几碟小菜和包子。” “好嘞,您稍等~” 也难怪秀卿会喊饿,我们那日从任先生家出来时候带的干粮三天前就吃光了,这几日他都是摘野果打野鸡充饥。但是我们是从云漠里出来,想当然这食物的供给自然远跟不上需求。我倒无所谓,因为我本来就不需要吃东西。或许这也能算得上是做一个死人的好处之一。而秀卿却不一样,这几日他连连喊饿,终于今日走出了云漠且找到了这家茶楼。 可是我们也还是不敢点些大鱼大肉,因为我和秀卿似乎是从小就没有独自在外生活过,所以对金钱方面比较没有概念。虽然从重华山到云漠能吃穿不愁,可是那是全依仗有苏凌尘包吃包住。但是在我们和他分道扬镳的那日,我和秀卿似乎都忘记两个人出门在外还要用钱一事。加上馒头还是一只吃荤的狐狸,于是我们的开销愈加增长。而在我们俩都没有概念下的直接结果,就是刚才所谓的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其实是我美化后的说话。 茶点刚一上来,他就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我百无聊赖,便趴在栏杆上听楼下的一个中年人说书。小镇虽小,可小镇的茶楼里却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一经打听才知道,人们大多是来听说书的。 而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近几年大多爱讲白凤国白氏十五个女儿的故事,今日正好讲到凤国的女战神白氏白九死前的那一战。 楼下的那个说书人身穿粗布的衣裳,正襟危坐,掩藏不住一种饱读诗书的气质。只听他右手一敲扇柄,正说到兴头上。 “他们说什么呢?”秀卿大吃特吃却还不忘关照我,给我倒了杯乌龙茶。 我一动不动趴着,懒懒回道:“正说十三年前雾山阳平关大战呢。” 秀卿放下筷子,托了腮细细打量着我:“你怎么无精打采的,阿雪,咱们这是上褚云游玩加上探望芳华的,何必这样。” 我说:“嗯……我只是觉得回绝任先生真是让我良心颇不安。” 他说:“我知道你想帮他,可是那司命术用多了只会伤你自己,以后能不用还是别用了。你说不出口拒绝,那便由我来说吧。” “我知道,但是……”我轻轻一犹豫,说:“但是他只是希望我们帮他找一个东西,说不定,我们并不需要用司命……” “但是如果不用司命,他又何必找我们?”</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四章(3) 任坚任先生,其实我是晓得的,我想世上听说过白凤国女战神白九的人,大多也应该听说过任坚这个名字。而今天茶楼里说到的这个雾山阳平关战役,就恰恰好正是白九和任坚两人最著名的一段故事。所以说到任坚,就一定要说一说白九。 白凤国二十年前出了一个战无不胜的女战神,白凤国的第一宗族白家十五个女儿里排行第九的白兮颜便是。只不过世人大多称之为白九,于是兮颜这个名字我也是拜读过白氏宗谱才知晓的。 那时候我也是极爱研读兵法阵法,是以白九生前的种种行兵作战的策略我都有所研究。顺藤摸瓜之下,才意外知道她的本家原来竟是这样的声名显赫。光是世人知晓的三位女子便很不简单,白六成了白凤国的王后,白家老幺白十五是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一美女,时至今日仍旧高居宝座。而世人所不知晓的其他的白氏姑娘也多令人叹为观止,此处我就不一一详述了。 说到白九,十二岁的时候便跟着族中的父辈出征沙场,只第一次上战场便独自拿下八十四个人头。说到这个成绩,就算是一个二三十岁年轻力壮的男子也轻易做不到的。再后来,第二次上战场,她以一计请君入瓮打得敌军战心溃散,稍后派兵各个击破,轻而易举以极少伤亡的代价破了敌军十万大军之众。这一次以少胜多之战,她终于一战成名。 可是白凤国女战神之名却不仅仅只这一战而来,而是她在天启四年至天启十二年,整整八年内大大小小几十几百场战役场场大胜奠定下的威名。后来的几年,只要战前一听说是白九,定是让敌人闻风丧胆,只差缴械投降。 而这样的女战神,却死于阳平关一役。时年二十岁。 比起战神的累累功绩,人们更津津乐道的,便是白九与敌军主帅王韫,敌军年轻小将任坚,这三人之间的风月。即使这段历史蒙尘,白氏白九和敌军二将之间的爱恨情仇却是愈久弥新。 那一战,她占尽先机,却仍是败了。史官记载的是她死前只身杀敌三千,以及敌军小将任坚。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只寥寥一笔带过,却引得后人遐想无限。 有人说战神是死于王韫刀下,只因王韫难容白任二人的奸情;有人说战神死于自杀,以她的武功,世上已无人能敌。更有人说战神爱慕任小将,心甘情愿死在他剑下,而任坚因国家大义将白九斩于剑下,却因心中至爱,与白九共赴黄泉双双殉情。 但是不管后人如何添油加醋,所说的内容大多离不开一个结果,那就是白九与任坚双双卒于阳平关。 “你平时也该多读读书了。”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当时一听说此任坚便是彼任坚,我前世身为一名战将的心立刻热血沸腾,自然,是因为这两个字背后所连系的另一个人名了。而秀卿却从小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知道任坚是谁,于是他想也不想就婉拒了任先生。 ……任先生竟没有死。一个原本史书里记载着已经死了十三年的人,竟又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不过,史册也是人写的,出错在所难免。东卫长公主都能死而复生改头换面了,一个原该死于战场的人又出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楼下的说书人正说得口沫横飞,说的大多就是野史上记载着的版本,比如小题为白任王三人不得不说的故事或者阳平关一役引发的血案等等,措辞极尽狗血之事,我便也没有兴趣再听下去。野史么,信之十分之一足以。</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四章(4) 昏昏欲睡之际,却见秀卿已经填饱肚子,正两眼发光聚精会神地在听楼下的人说的一段书,十分津津有味的样子。除开爱好临摹字画以及美女之外,第三个让我哭笑不得且大叹莫名其妙的的他所谓的优点,便是他——极好八卦。不管是大到君王宫内宫外有几个小老婆,或是小到哪家闺阁之秀暗恋哪个男人,只要是内幕,总能够引发他探究到底的学术精神。 所以我曾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人的求知精神总会有发挥的余地,即使秀卿极不爱读书,可是从研究八卦的方面,他……也算是个前辈了。 “怎么?” 秀卿两眼直冒星星泡泡:“那一日任先生说他会去何处寻找那个东西?”我答曰:“并没有细说,只说是雾山……” 那一日任先生在我面前深深一拜,他说,他想取回故人的一件东西。我不知道他如何会知道我能够使用秘术,最有可能的是那一日我带方婉进司命之界时让他看到了。 其实关于任先生的请求,若不是秀卿替我婉拒,我想我自己也是会犹豫的。我原打算再不使用司命术,因为司命本来就是一种逆天的秘术,且不说它会反噬到我的身体,光是发生在方婉他们身上的故事,又教我如何忍心再用司命术。 司命,其实不过是一场顺应天命罢了。美名其曰是修改命数,实则不过时将一个人的命数重写一次,双重的伤害。我必不忍心这么做。 还未等我开口表态,一旁秀卿立刻表示我和他有急事要上褚云,不如等我和他从褚云回来,再细细详谈云云。我自然清楚秀卿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等到我们探访过嫁去褚云的芳华,我们的下一步定然是会跑得没影了。等我从秀卿的巧舌如簧中反应过来,我已经跟着他踏上了前往褚云的路。回身遥望逆水,已然是沙海不知处。 …… 我满眼是他向往的探索八卦的表情,满耳是楼下说书人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只见他一拍板,道:“好,我们先不去褚云都城了,我们去雾山!” “哈?”一时之间我怔愣了下,不知道如何反应。我深知我这人甚是容易被别人的思路带跑,连忙抓紧自己的思绪问道:“你不是已经回绝了任先生了么,现在为什么还要跑去雾山找他?” “咳咳,没有,只不过当日我拒绝得太过生硬,如今想想真是于心不安……” 我目瞪口呆,这言辞好像有些熟悉:“那你不担心我的身体了?你不是说施用司命术对我反噬很大么?” 他张口就答:“没关系,只要我们不用司命就好了,不过是找个东西么,用不上司命的。” 我小心翼翼问:“……既然不用司命,又为何需要我们出手?”您这是……选择性失忆? 他义正言辞,脸皮极厚:“以我们这天下难寻的聪明才智来说,他不找我们,还能找谁?” “……”</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五章(1) 从小镇出发前往雾山的开阔山道上,令人疑惑的是一路上尽是步履匆匆满面愁苦的壮年汉子。他们似乎是方向一致,皆是往雾山而去。 若说是商旅,看他们零零散散,三两结伴而行,并不像是至少需要十多人的商队。而且日前雾山正是褚云与常林两国交战之地,若非脑子有问题,正常商人绝不会打雾山而过。 我和秀卿一路甚是低调地穿行于这些个壮汉中间,几经侧耳旁听才了解,原来是褚云军队正在境内募集兵力前往雾山。 凡是褚云国境内雾山方圆十几座城镇内的年龄在十七到四十范围以内的壮丁,都必须接了军帖上雾山军营报到。这些个壮丁皆是接了军帖而不得不被赶上战场的老实无辜的百姓。 据说褚云军中的一个将领想着,新兵虽然是初上战场却能从数量威慑敌人一时,只待拖到东卫的飞羽军和褚云世子所带领的锦衣军能够赶到,褚云必定能够逢凶化吉一举拿下雾山一脉。 当时我听闻这个想法,顿时嗤笑。褚云王莫不是吓破胆了,怎么可能会让有如此幼稚想法的将领带兵作战。褚云至今在雾山与常林军的两次交锋能够不至全军覆没,真是老天忘记睁眼。 其一,对方军营中的主帅是谁?常林世子,公子亭。 公子亭何许人也?与白凤国白九齐名的军事奇才,扬名九州的将神是也。 其二,民,国之根本也,此举无异于是在毁去民心。若是民心不再,国将不国。这一点常识也不懂得,不论是这个无知昏庸的将领,还是如今高居殿阁的褚云王,都无异于是在引火。 不过秀卿听过我的见解,却也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摇头说:“阿雪,师父从小就说你太过良善仁慈,官场上与沙场上的黑暗血腥并不适合你。” 我沉默不语。 他又说:“但是从小父王和王兄皆道你是天生该是活在帝王之家的人,我不懂。” 我亦不懂。我只知道生在帝王之家的人,当是全力为百姓着想的。在沙场上兵刃相见是下下之策,从前我无力扭转这个九州之上的大势所趋。人若犯我,我不反击就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步步相逼。作为东卫的长公主,我必须要担负起保护东卫家国百姓的重任。 但是如若可以,我却更希望天下苍生皆能够康泰顺遂一生。</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五章(2) 停停走走了一日半,终于到了雾山山脉的一角。此处正是褚云军队的副营。若要去褚云军的主营还要再往山脉深处走上大半日,副营则是用来收编新兵的。 适逢新兵注册。营前排起了长长的一条人龙队伍,队伍的尽头摆了一张不大的木桌,木桌前坐了两个军官扮相的男子。一个正接过前来报名的新兵手中递上的军帖检阅,另一个则是低头登记名字。 一旁秀卿很兴奋。“阿雪,我们一会混进军营里去吧。” 此时两国大战一触即发,若是这时候和秀卿两人独自进入深山里,碰到野兽倒还不算什么,遇上了官兵就不好了。混进军营去打探任先生的消息,倒也还算保险。 我说:“怎么混?军帖乃是官家印发,寻常百姓怎么弄得到……” 他说:“怕什么,一会敲昏一两个人就行了!” 我斜眼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野蛮了?” 远远的看见一边的小道上有一对母子扮相的两人正拉拉扯扯,嘴上似在争论什么。说到激动之处,竟还惹得那母亲声泪俱下。走近了一打量,发现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含泪扶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手上执了一卷军帖,于是我心下立即明白了七分。 “娘,爹的腿脚不好,连再下地干活都不能了,更别说是上战场杀敌,那不是去送死的份么?还是请娘放儿从军吧,至少,每月还有几钱俸禄孝敬您二老!” “可是……儿啊,你年纪这么小,娘怎么能放心让你上战场!儿啊!” “没事,儿可以的,儿一定好好保重自己,将来一定会活下来,回去好好侍奉二老的!” “不,不要啊。”那母亲不禁掩面而泣。一手拉了儿子的衣角不肯放手。 “娘亲,儿子没别的本事,现在只能靠进了军营来孝顺你们了。你们生活不易,还是回家好好等着我每月给你们寄俸禄回去吧。” 这一边正拉扯着,却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因为其他人的情况也的确是差不多。只不过这老娘亲送上军营来倒是不多的。 恰逢小道上窜出几匹马来,马上的几人皆是布衣的打扮。 那几人一出现,我就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几骑中处在领头位置的那个蓝衣男人,他应该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了。他的脸仿佛是精雕细琢的深邃俊美。虽不是特别壮硕的体形,甚至是有些细皮嫩肉的样子,却有着一种让我无法忽视的感觉。 还有他腰间别着的一把长刀,暗红刀鞘上有三道精致的暗纹,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因为隔得有些远,我只能模糊有个印象。</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五章(3) 那母子挡在小道中间,显然这马上的几人也注意到了。只见那领头的英俊男人看了看,吩咐了手下一句就绕过他们直往副营而去,其余几骑自动跟上。剩下的那一人正是刚才被吩咐的那个手下,只见他下了马,走近那母子。 因为距离隔得远,那男人有背对着我,我无法从唇语上来分辨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还未说上几句,那母亲接过那男子交到她手上的一只钱袋,激动得就要下跪磕头。 “谢谢,谢谢。军爷您的大恩大德,我……” “别别,这都是我家主子吩咐的,我只是照办而已。您快请起,快请起来。”说罢那男人一拱手,上了马就追着前面的几骑去了。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随而去,这几人虽是布衣打扮,看着却绝不是寻常人的气质,特别是领头的那人,颇有大将之风。 只见他们刚经过营门,门前一对守门小兵正要阻拦问话。那个年轻男人右手一抬,亮出手中一盏青铜的令牌。那俩小兵一看,立刻忙不迭恭恭敬敬开了营门,躬身迎他们入营。 我远远看着,脑子里在快速运转着。“秀卿,咱们过去。有办法混进去了。” “诶?” 我知道那个英俊男人一定是好意相帮他们母子,可是他身旁的侍从并不知晓那个昏庸将领颁布的招兵条件。他们母子在这里哭得肝肠寸断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钱,而是那强制招兵令一条。虽然这家人若是想要糊口,说不定也只有从军这一条路了。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一些话本上说过的一则故事。说是一个姑娘因为老父身体虚弱不能上战场而连夜接下军帖代父从军,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虽然不是女儿身,却也暗合了那话本上的这则故事。 我打算想个法子骗来几张军帖。毕竟虽不能说所有人都是不情不愿来这个军营,但至少会是有那么些个人是因为家中困难才不得已到了这里。就比如我眼前这对母子。 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对母子一为代父从军,二为领俸禄奉养父母。如今钱财问题已经解决,他们也就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军帖非接不可,若是日后被查出接了军帖却没有去报到的,少不了以后要被抓出去审问。 是以当我跟那对母子一提,一张军帖便轻松到手。一方面解决了我和秀卿的从军问题,另一方面也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五章(4) 在我的印象中,白凤军中有一条与飞羽军十分相似的不成文的约定俗成,那就是军中并不排斥女子从戎。飞羽军乃我一人亲手带出,是以军中从一开始便对女子为将一事呈正面态度,女战神白九在白凤军中的威名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然而褚云国和常林国却不然。 因为两国从来是崇尚男权至上的国家,认为女子从来是应该依附于男子,比如在家相夫教子,并不需抛头露面。所以这一次潜进褚云军中,我只好也扮了男子服饰。 “你,到十七了么?”我跟前坐着的军爷斜眼上下打量我。 我一想这事也造假不得,我原本看着就只是十六岁的模样,如今扮作男孩子,看着更是显小:“没,没有。” “没看见军帖上清清楚楚写的是十七到四十岁男子吗?”军爷大有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这个时候,原本同我串好供的秀卿这个时候冒出来,脸上一副惊讶表情道:“原来刚才在军营外边议论纷纷的情义救父的少年就是你啊?” 我也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回道:“呃……正是。” 这时候,原本低头检视军帖的站着的那个军爷也转头过来打量我:“原来那少年是你。”看了看我,他宽厚笑道:“行了,破例收了吧。” 坐着那军爷似乎军衔低点,他说:“可是,刘副营长,你看他这身板,上场杀敌不是送死么?这小娃娃不能收。” 刘副营长说:“实在不行就编到军医队去吧。” 我也在一旁加油添醋,猛点头道:“正好小的也跟着邻居家的一个医师学过几年药理,做医兵一定可以的。” 他说:“可是……” “可是什么?孝子难得啊,你就别迂腐了,就这么决定。”于是,那个军爷抗议无效,郁闷闭嘴。 于是乎,我和秀卿轻轻松松入了军营,成了褚云军里的两枚小兵。 正是因为副营长大人看我年幼,而同我一起注册的秀卿也是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白脸模样,便派我们去了给军医大人打打下手。正好和我心意,我们也乐得轻松。 以我多年军中生活的经验来看,作医疗兵还是好处多多的,最主要的几点比如医兵不需要出操锻炼,比如大战当前医兵只需呆在后方支援。如此一来我和秀卿的人身安全便有了保障,毕竟打仗不比平时单打独斗,小兵也不比军中大将,稍有不慎便会死在战场上。</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六章(1) 新兵一般都是在副营中训练一阵再领去主营,医兵亦是。于是我和秀卿也有机会偷得几日闲工夫先检查任先生有没有混进这一批的新兵之中。可惜的是第一天大致看下来,皆是无功而返。于是秀卿的希望只好都寄托在褚云的主营里了。 傍晚时分秀卿正在各个营帐中送跌打药酒,顺便打听消息,而我则往药房去了。其实平日里医兵也不需要常去药房的,而是跟邱老一起在他帐中研究各式的医书。只不过今日下午时候,我闲来无事同邱老下棋,下至一半老人家突然说有些腰疼,他捶了捶后腰摇摇手说先不下棋了。于是我这才来药房想给他找一些药油来按摩按摩腰背。 这个时候药房大多是没有人的,因为营中若是真有个小病小痛的,也都知道直接去找邱老,他房里的确也常常备着一些常用的药物。若不是药油前几日用完了,我也着实不用走这一遭。 我轻轻撩开门帘,外面天色已黑,里面也是昏昏暗暗的。但我还是眼尖,看见药架前一道黑影闪过。 我屏息警觉:“谁?” 回应我的是满室寂静。那个黑影亦是屏息不动。 我立刻放下门帘闪身进了药房,随之闭上眼让自己的双眼能够尽快适应药房中的黑暗。“你进药房是要拿什么?”我快速分析目前的状况。药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药,这人进来药房一定是拿药。但是一般人大多知道求医的一般会先去邱老那里,我正打邱老那里过来,那时候也没见什么人来看病。而且正常人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这人一见有人进来就躲起来,只怕有什么猫腻。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听细微的脚步声像是在慢慢靠近我。我一边说话分散那人的注意力一边用左手悄悄探进袖袋找火折子。 火光大亮的瞬间,颈间一片冰凉。倒不是我行事鲁莽,而是那人靠过来的瞬间我便感觉到没有杀气,那人反倒是比我还紧张。火光摇曳下,我看清眼前的人。 十二三岁,秀秀气气的模样。这少年看着颇有些眼熟,我似乎哪里见过他。但是脑海中思来想去着实没想起来这人是谁,我思考良久,觉得可能是他太没存在感的缘故所以我才没想起来。 只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功夫去仔细打量他,因为我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脖子上挨着的那把匕首上。原本若只是匕首顶着倒也没什么,我从前也不是没有被顶过。只不过这个少年的手抖得厉害,以至于我担心匕首太过锋利,而使他无意识之下错手干掉我,那我就死得太无辜了。 当然,这一连串的动作纯属我的自然反应,以至于我都忘记了我是已死之人,这匕首显然是伤不了我的。 对面这个少年看起来都快哭了,语无伦次:“我不是贼,我是……只是……” 我半开玩笑说:“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你半夜跑进药房里来,不是做贼是什么?”</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六章(2) 我半开玩笑说:“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你半夜跑进药房里来,不是做贼是什么?” 话罢,那个匕首抖得更厉害,我不动声色微微一偏头,避开了刀锋。和气地给他一个无害的笑容:“别害怕,我不会喊人来抓你的。”这么晚跑进药房里找药,必定是为了救人的吧。看他这副胆小样,也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什么人在药房里?”突然药房外面一声粗声粗气的问话声,很可能是巡逻的兵士发现药房里有火光,这才上前来问。 “完了,出大事了。”这个少年双唇一瘪,果真是快哭出来。 “是我是我,军医处的新来的,是邱老喊我来药房拿药油的。”我连忙扬声回道。一边将眼前的匕首使劲塞回他手上的刀鞘里,我目光镇静地小声道:“你这东西再不收起来,才真的会出大事了。” “邱老叫你来的?”说着,那个巡逻兵就撩了门帘探头进来一看。 “是啊,我这不是刚进来么。大哥执勤辛苦了,要是需要药油您尽管说。”我忙不迭笑道,不动声色侧身挡住了他手上的匕首。 那巡逻兵上下打量我,好像在回忆的确是见过有这么个人,于是朝我比比我身后那个:“那他呢?” 我撒谎不打草稿:“哦,他啊。我半路喊来帮我搬药油的。不知道是这些新兵太不禁得住锻炼还是咋的,这几天药油用得忒快,这不,邱老叫我抱两大坛子回去备着。我一个人又抱不了这么多,就喊他一起了。” “哦,是这样。行了,快点搬完把门锁了。我还当是有人来偷东西呢。” “是是是,不好意思给大哥您添麻烦了。”我又是鞠躬哈腰又是学着褚云军中的腔调。 于是等这个巡逻兵一走,门帘放下,我一转身就见这个少年泪汪汪的小脸缩在我身后。“怎么,你需要些什么,还不赶紧拿去?” 他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小哥哥,我家主子受伤了,但是我不知道拿什么药,你帮帮我好不好?” “你家主子受的什么伤?”我默默想,这军营里难道还有带随从来从军的?莫不成是个将领?但是既然是个将领,又何必偷偷摸摸来药房偷药呢?而且我听说军中的军官都已经被派往主营,现在副营里也只有那天看见的那个刘副营长还勉强算是个官。 眼见泪水越聚越多:“他……他腰腹受了伤,流了好多血。现在都……都昏迷了……” 我心内叹了口气,看他这个样子,就算真的拿了药回去,只怕也不知道怎么下手,我就姑且做一回好心人吧:“你别哭了,来,你先拿帕子擦擦。我帮你挑几瓶伤药,跟你一起去好不好?”如今我真是怀疑,就他这样的头脑身手究竟是怎么摸进褚云军的副营里来的。副营虽然比不得主营来得守卫森严,但是守备也不至于松懈成这样。</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六章(3) 我同那个甚是眉清目秀,自称是小鹏的少年走了好一段山路,看方向似乎像是往主营走的。我问:“我们这是要上哪里?” 小鹏走在前面领路,闻言回头憨厚地笑:“就在前面了,很快了。” 我说:“可是半个时辰前你就是这么说的呀。” 他囧囧地回答:“这次真的是快到了。你看到前面那座山没有?翻过那座山就是了。” “……”这好心人做得可真是辛苦。 不过这一回小鹏果然没有胡说,在这座小山的背面,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他口中的主子。此时他正昏迷躺在一个小山洞中,洞外躺了一具马尸和两具壮硕的成年虎尸。 他主子不至于这么英勇,一个人搞定了两只老虎吧? 一想到老虎,我眼前一亮。噌噌噌走过去,就在老虎身边蹲下来。我看着这皮毛油光水亮的,想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如果实在找不到能私下贩卖虎皮的商贩,做成虎毛围脖靴子长袍什么的也不错啊。 这样一想,我就双眼发亮。眼看快要入冬了,照我和秀卿这样的龟速,肯定是回不了重华小筑的,出门在外还是要懂得自力更生方能有舒服生活。有了这老虎皮,我至少就不用再发愁去哪弄钱来添置冬衣,而秀卿也不用再担心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我卖到了青楼。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秀卿那副妖孽模样不进青楼实在可惜,口水虎皮之余,我心中不免还是打算着等以后哪天真的缺钱了,一定要卖了他物尽其用。不过我想,就算我真的有本事能打晕他扛去卖了,他也还是有本事醒来就逃出来,然后天涯海角追杀我。想到这样一来还可以循环利用资源,我甚是满意地点头。 “小哥哥,这边这边。”小鹏撩开洞口的疏疏懒懒垂着的几条青藤,回头跟我招招手。 青藤掩映下,我透过条条青葱看见了昏睡在草堆上的男人。月光照不进洞里,我只透过微弱的火光勉强看清那个男人的轮廓。浓深的剑眉,纤长的睫毛,笔挺的鼻子,紧抿着的薄唇,如此一组合起来,却给我一种淡漠疏离的印象。很多年后,当我每每想起我和这个男人初见面的时刻,我总觉得该是更加让我印象深刻的画面才对,只不过目前的我没有想太多。 我直觉觉得他不是个好亲近的人。 但是,颇眼熟…… 好吧,重生的这一年来,我时时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猛地退化了不少。但是奇怪的是,对于日常的生活细节倒也能记个不离十,可是对于人脸却还是常常分辨不清楚。比如我明明记得自己见过小鹏和这个男人,但是就是想不起来……这男人是谁来着…… 我一边回想着他是谁,一边慢慢靠近他。腰上果真是一道非常深的伤,纵然他是一袭暗蓝色的深衣,还是教血水贴胸染了个透。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身边的小鹏一见这情形,吓得一张小脸白里透白,哆哆嗦嗦不知道怎么办,时间紧迫,我只好随便找个事情打发他:“小鹏,去烧点热水来。” 看来果真是与门口躺着的那对老虎夫妻打斗过一场积下的伤,所幸这人还是有一丝气息尚在,我还可以勉力一救。他的胸口由左至右,斜斜地被深划了一道,及至右腰间,几乎深可见骨。我只能尽量先止了血。 我觉得当时这人脑子一定没有在用的。即使我再想得到老虎皮,我也得斟酌再三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搞定外面那一对。不过再一想,俗话说下山虎最是凶恶,说不定那两只正是下山虎,自己送上门来给人做虎皮的,只不过刚巧他们两人比较倒霉给碰上了。 按照这伤势看来,只怕我带的伤药还不够用。我将小鹏给我的匕首放在火上烤了又烤,反正这人昏迷着,也省去我给他吃些什么镇定的药物,当机立断将胸前和腰腹上的腐肉挑了开,撒上点止血膏金创药等等的。那人果然没醒。</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六章(4) 军中物资有限,说什么上好的伤药也无非是这些。这也就是为什么战场上的伤亡总是惨烈,即使你有幸能从战场上爬回来,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治病逝,而通常这所谓的这样那样的理由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治疗的不及时和不彻底。若是落下了病根,或是内里根本没好,那也无非是在身体里埋了颗不定时的炸弹,不定期跑出来炸一炸。 待伤口大致包好,我的手上一缓,长吁一口气。正好这个时候小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小盆,端了热水进来。“正好,我稍微收拾了一下伤口,你来给他擦擦身子,注意伤口不能碰水,你拧毛巾的时候记得不要留太多水。” 我站起来,舒了舒僵直的后腰,又说:“我估计失误,带的伤药只够用这么一会,等几个时辰后他若发汗,又得再换一次药。”我顿了顿,果然见小鹏又开始白里透白的一张脸对着我,“你别担心,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回军营里再拿点药来。” 我走到动口,撩起垂着的青藤,又忍不住回头看。我站在月光下,看洞内的人倒愈发不清楚。也不知为什么,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觉得这一回我肯定能记住这个男人很久。于是,怀着一种觉得做好人也能治疗记忆力的满足的心情,我独自踏上了回副营的路。 …… 月光遍洒大地,凄凄惨惨戚戚。 当人在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再次被一枚短刀顶在颈间的时候,我想是无论如何也再生不出什么满足的心情了。只觉得做好人真是艰辛,而且无比苦逼。这一次我自以为准备充足,带了双份的伤药,纱布和一些其他小东西,甚至都还不忘给秀卿留信说在主营汇合,但是我却忘记带火折子,所以我只能靠模糊的月光来分辨架住我脖子的人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看着挺像是个人的。 这一次我不能像前一次那么镇定了,因为这人的功力明显和刚才那只三脚猫有着天壤之别,现下我真是有了性命之虞。 “呃……”我想着还是点说些什么,即便只是临终遗言也好,于是我泪眼汪汪道:“大哥,我只是半夜经过出来打酱油的,你……” 那人打断我:“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衣服的男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这人声音低沉,不紧不慢,我听着也是颇耳熟…… 我记得自从我重生以来,见过的人也不是很多啊,能升级到让我眼熟耳熟的级别的,应该数数也不超过十个。难不成……是我上辈子认识的?如此一搜索,反倒能拣出那么几个比较靠谱的人选来,于是我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认识慕芳菲?” 显然对面这人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个名字来,猛然一顿。说时迟那时快,我只感觉到颈间寒光一闪—— 他收起了短刀,点起了火折子。</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七章(1) 我暗吁一口气,刚才真是吓得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活死人了。 火光照着眼前这张俊秀文气的脸,我差点泪洒当场。这人岂止是耳熟眼熟,简直是熟透了。他就是跟我相处了七八年的池若寒,飞羽军的一员大将,甚至可以说成是青梅竹马的了。 我真是恨不得狠狠给他一个拥抱。不过以我对他多年来的了解,我若真的敢,只怕我刚才侥幸没被抹脖子,这一会儿就是时候了。他看起来虽然像是文弱书生,也的确聪明有才华,可是脾气却是相当火爆,喜欢速战速决。可也难怪刚才夜里他会二话不说就挟持住我,毕竟是他一贯风格嘛。 我快速从他联想到飞羽军,池若寒很少会单独出远门,从东卫跑到这里来,那只能是两种解释。一种是他接了什么密令要他来这完成什么任务,另一种就是,飞羽军也在这里。难道……父王竟然真的派了飞羽军前来支援褚云军!?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传闻褚云王上东卫借飞羽军,竟真的让我父王答应了。但是飞羽军中六大将从来皆是由我领导,由他人领兵只怕不那么容易就是配合好。“不会吧,东卫为什么要淌这混水?” 他抬眼,狐疑地看我:“你说什么?” 我顿时反应过来我不知不觉又脱口而出,于是赶紧否认:“呃,不不不,没什么。” 眼前这人皱着眉头看我:“东卫长公主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喊的吗?” 不过此时我却不便与他相认,只得含糊牵个关系:“呃……我和慕姐姐是三年前在常林认识的,她总和我说起你们,我便认出来了。” 他盯着我,神色不明:“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闻言我欢快抬手指了指他的左耳:“慕姐姐说飞羽军六大将各有特点,比如你,长相呃……英俊,身材伟岸,而且最——最标志性的是你的左耳上有一颗镶嵌着蓝宝石的黑银耳钉。”我差点说漏嘴,想了想还是避开他的长相问题,免得又惹来杀身之祸。 他目光似在回忆,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凉凉笑了一声:“哼,她倒是会形容。” 是了,我从前见得最多的就是他现在这样凉凉的笑容,真是无比亲切。他看起来像是已经相信我了。于是我趁热打铁赶紧套近乎加自我介绍:“五……池大哥,我叫天雪,白凤国人士。你……你叫我阿雪好了。” 我趁机跟常林撇清关系,虽然我刚才的确提到我“曾经和芳菲在常林相识”,但是现下出现在雾山山脉,大战在即,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奸细,还是能撇清多远就多远。</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七章(2) 话说回来,我虽然很想要了解一下我这接二连三被顶匕首的原因,因为我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远处山洞里躺着的那个,但是我还是不想因为我一句无心之语害了那人性命,毕竟我不知对池若寒来说,那人是敌是友。 下意识的,我不太想供出他来,虽然我对他的印象仅止于眼熟二字,可是担得起这两个字的人,其实也是不多的。我小心翼翼道:“池大哥,我现在在褚云军中当差,做个小军医,这不,天晚了,我得回营里报道了。” 他皱眉道:“褚云军什么时候也收女人了?” 他倒眼尖,我尴尬一笑:“呃……你看我这不是女扮男装么。” 他还是凉凉的看着我,沉默不接话。 我被看得发毛,赶紧说:“池大哥,那,那我先走了,天都快亮了,你……啊!”我刚小小退开一步,立马火光一灭,紧接着脖子上又是一凉。于是我也立马透心凉,不是因为担心小命而我也的确没有好担心的,我只是心凉因为他原来一直没相信我。 他表情阴沉,:“既然在营中当差,你这么晚带着这么多伤药到深山野林里做什么。”说着,他将刀刃又逼近了我,虽然我没有什么痛觉,但是还是隐约能察觉到是划出了血痕。他那样的语气已经完全不是我平时看过的凉,而是冷,刺骨的冷:“她若真的跟你提过六大将,她一定跟你说过,我池若寒最讨厌被欺骗。” “你……”他眼中陌生的寒光刺得我心中一凛,我张口,只说了一个字。我一哆嗦,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而这之中,我最恨的是有人拿芳菲来骗我。” “为什么?”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这句话已经问了出去。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冷冷说“谁都可以,她不行。” 我被这一句砸得恍然。从前在飞羽军中与我最不对盘的就是他,换句话说就是互相拖后腿互相陷害起来决不手软,当然,陷害完的当晚,我们都是一回头就忘,然后第二天再来新一轮的陷害。我没有想到当时掐架掐得最凶的他,现在会是这样子。这般的维护我。 只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他的短刀还在我脖子上架着呢。 于是我极识时务地说:“我是见过一个蓝衣服的男人,还有那个小孩。那个男人受了很重的伤,快要死了。”一边说着,我一边打量他的神情。若是他的表情中表现出一丝欲杀那人而后快的感觉,我想我会另外找个机会把他引开,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一别一年多,今天的池若寒格外有深度,因为我没看懂他没有表情的表情。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若寒带去那男人身边为好,我一扬手指了个相反的方向,正打算开口,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疾呼。“小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诶?若寒哥哥?” 我没有算到这个时候小鹏会自己跑出来,而我也竟然忘记我们现在的地方离山洞真是特别的近。 原来他们竟然认识,幸好,及时救回我一条小命。 “……”我讪讪一笑。收回手,改指另一边,“嘿嘿,天色太黑,我记错了。”</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七章(3) 果不其然,我的预感没错。这个男人发烧了,满头大汗,双唇苍白。虽然我的预感经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但是我今晚着实是不能让这预感成真了。 幸好这一回我的药带得很足,所以关键时刻还是能勉强化险为夷。这个男人折腾了半宿才终于沉沉的安稳睡去。若寒和小鹏在山洞的另一头静坐着,没来打扰我救人。只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他阴阴沉沉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徘徊不去。于是那几刻钟的时间里,我背上的寒毛竖了又竖。若寒好像还没有对我完全放下戒心来。 所以当我手边的事情差不多搞定的时候,我转身缓步慢慢靠近不远处靠坐着的两人。我问:“我好像哪里见过他。这个男人是谁?怎么会受的伤?” 小鹏倒是对我没什么防心,只觉得万分感激我救了那个男人一命,于是一开口,将所有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故事不长,几句便说完了。大致就是说躺着那个男人叫做容风,是东卫国的烈风将军。昨日他们几人从副营经过前往主营战场,但是半路上小鹏摘野果迷了路,所以容风让其他人先走,他掉回马头找小鹏。然后刚巧就遇上小鹏与两只老虎对峙的紧张关头。然后……老虎就倒下了,再然后……他也躺了。 而我正兀自感叹现在的东卫将军也忒勇猛了些,两只成年饿虎都能徒手……咦?想到这里,我回头看了看斜靠在石壁角落的一把赤红赤红的长刀,嗯,这个应该就是凶器。于是我摸着下巴蹲在刀边上研究,顿时觉得……真是他大爷的分外眼熟。 我从前虽然对刀剑等的兵器没有太大爱好,但也终归有些基本常识。这一把赤红的刀看起来就不是凡品,定然十分珍贵和锋利。而且这刀上的血气甚重,像是已经在沙场上挥舞了十数年了一般,却没有一丝的杀气和煞气。真是十分奇怪。 盯着那把刀我苦思良久,终于灵光一现继而顿悟。而我原来竟然也真的见过他,就在昨天早上营门外,被我视为打酱油路过的那几位骑马人士……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说小鹏的脸怎么这么熟悉。几天前我们在营门外面就碰到过。那时候,他正在马上,跟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后面。我默默擦去从额角挂下的一滴汗,感叹自己这是什么记性。不过,容风这人和他的这把刀也的确让我十分印象深刻。 可是不等我多想,小鹏像是已经把我归在自己人的范畴,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住,拉着我开始大吐苦水讲他这一路上的心酸苦涩。我睁大眼睛看他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大有说到天崩地裂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架势。而池若寒在我沉默呆滞的目光中,淡定且翩翩然的走到了洞外。 我遥望洞口:“……”</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七章(4) 草席上的男人嘤咛了一声,动了动手指。我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体温,烧终于退了。我想了想,他也的确该是在这个时间醒来了。我盛了碗小米粥放在一旁晾凉。我昨晚回去拿东西的时候,顺便还上厨房顺来了一小袋米,刚好这个时候煮几碗小米粥给容风补补体力。 小鹏说是要给容风打只山鸡回来补身体于是一早就拉着若寒去了山上。所以当容风看起来快要转醒的时候,洞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昨晚天黑,烛火也不明,我倒也没好好仔细看看他。这时候再一次打量,跟我昨晚下的判断差不多,他这张脸看着有一股冷气,皮肤白得跟结了霜似的,但是跟我身上这股死气又不大相同。我正想着,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皮。 我想我应该只是想确认这脸皮跟看上去的是不是一样的冷。 可是手还没有触及他的脸,他就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泛着微微的蓝光,映得他的双眼就像是一潭深水,让人一眼望不穿,只想着一直看下去。 我倒抽一口气。难怪当时在营门外见着他的时候,那时我心里会想着他一定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因为他这一双极美极美的眼睛。我只是那么一望,便仿佛被深深吸引进去了一样。 “你醒了?”我后知后觉地问,问了以后才反应过来是多此一举。 他恍惚地看着我,像是还在分辨现实和梦境,他不答。 我见他望着我,于是我也望着他。 时间就这样在我们的僵持过一分一秒过去了…… 半晌,他微微坐起来,终于开口:“你救了我?”他的嗓音让我意外的是清清爽爽的调子,我以为会像是他人一般的清冷。 我心惊胆战地看他坐起来,就怕昨晚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又崩开了。我连忙点点头:“昨晚小鹏带我来的,我给你上了药,你再躺会吧。” 闻言他的嘴角轻勾,越勾越大,直至笑意染上了一双眼睛。他的瞳眸映着洞外照进来的天光,亮得惊人。霎那间,我记得明明是微寒的冬日天气,我却莫名有种春日降临百花齐放的感觉。他这一笑一举推翻我从前对他的评价,什么不好亲近,什么冷若冰霜,他这根本就是春神降临好不好。 这男人的笑容太勾人,我后知后觉的想。 直至很多年后,我一想起这一刻容风初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便无数次地觉得,他一定是一开始就打算着对我图谋不轨了。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他笑说:“我记得你。” 我:“?” 他微微垂下眼,敛了敛眼中光芒,却笑意更盛:“前两天在营门外面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没有想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注意到我了。当我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感觉洞内由洞口青藤折映出的光线一晃,一定是若寒和小鹏回来了。 若寒进来看见容风醒了,快步走过来,关切地问:“小七,你觉得怎么样了?” 小七?我怔愣了下,突兀地抬头猛盯着容风看。别人或许不知晓,我却是清楚的。飞羽军六大将以年龄排序,互称兄弟。我眼前的池若寒排行第五,这我知道,可是什么时候竟然又多了老七? 看来果然是我在重华山与世隔绝得太久了,东卫国出现了此等神人我却现在才知道。 原本听小鹏说容风是东卫的烈风将军,我倒没怎么在意,因为王兄手下的将领也有很多,我大多记不住名字也对不上脸,但是若叫小七,那必定是飞羽军的将领了。飞羽军和其他东卫军不同,是我一手带出独立的一支军队。平时隐于山林市集,只有在必要时刻才会集结成军。这样的军队,什么时候新加入一个将领,我竟然完全不知情。更重要的是,这章节开头中我已经有的疑惑,为什么这个时候飞羽军会出现在雾山? 若说只是因为芳华嫁给了褚云世子展昀,我觉得不可能。看来比较可能的是,东卫已经在这个三大国鼎立的时候选择了褚云国。 “我没事,五哥。”容风这时候收起了刚才的春光灿烂的笑意,只是温文而有礼的笑。</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八章(1) 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因为容风身为军中将领,那么他受重伤的事情就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军中不比其他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走漏消息。到时候到了阵前,要是被敌人抓住弱点,那就不妙了。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绝不可能用褚云军里的任何军医,其实照若寒的意思,我也被包括在褚云军军医那一挂。 但是容风考虑到飞羽军中虽然口风严密,若是被其他兵士们知道了,多少也是会影响士气,另一方面他也表示十分相信我,所以商议良久之后的结果,便是他们名正言顺让我这个军医伪装成丫鬟“贴身伺候”。 我有些莫名为什么是扮成丫鬟而不是与小鹏一样作小厮。师父教得好,知之为知之,不知更要知,所以我立即找若寒不耻下问。他当时又是凉飕飕一笑,一双眼睛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我:“你这身材长相,扮男人?呵呵……” 我:“?” 他说:“褚云军没长眼睛,你当飞羽军跟他们一样么?” 我默:“……” 他这毒舌的毛病真的得改。 其次是容风这个人。在我被“强行掳去”主营的一路上,我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从他醒来到现在,他一直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平时看着一直是春意盎然春暖花开的样子,可是似乎什么事到了他口中,永远是轻描淡写。 比如我当我装作随口般的问起他为什么会受这么多的伤,他也只是淡淡说不小心被老虎咬了一口。完全没有像小鹏说的什么他与两只老虎搏斗了快大半个时辰。 后来我又试探地问他小鹏的身世,因为我听小鹏提起他跟着容风也不过三个月。其实来的一路上我已经听小鹏说过,说他家中的男丁都被褚云军的强招令给派上战场了,后来听说父子两人都死在了战场上,他母亲愤而上吊自杀了。家产被恶奴霸占,自己也被赶了出来。 他淡淡说:“路上捡的。” 我追问:“捡的?那他家里的人都不在了么?” 他在另一匹马与我并驾,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嗯。” 他应该是不太喜欢说话。连续观察几天以后,我也只能下这么一个定论。</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八章(2) 我们连续走了几天的路,一路上都是相安无事,唯一一件让我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是我发现容风这个人似乎有很严重的洁癖。 当然,这个“严重”二字只是体现在他成天闹别扭想要沐浴这一件事情上。说起来容风这人的个性实在很奇怪,平时笑得亲切勾人,可是当一闹起脾气来,却像是个吵着要吃糖的孩子一样。 这件事要从他醒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说起。 上一篇章就叙述到他温文有礼地跟若寒说了一句没事,下一句立刻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五哥,我想洗澡。” 我:“?” 若寒:“……” 于是,我作为一个军医,以他胸腹腰受重伤绝对不能碰水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闻言他低头瘪嘴,霎时间我觉得这山洞从刚才的春意盎然又倒退回平常的寒冬的气候。 当然这也证明容风这人属于比较执着的类型,他看我不答应,垂了垂脑袋,复又抬头一脸期待地看若寒:“五哥……” 若寒当下咳了一声,凉凉道:“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山泉河水,你挨到主营再说吧。” 再次被拒绝,容风可怜兮兮看着我们,一双眼睛感觉可以挤出眼泪来。“……”我知道再砍下去我一定会心软告诉他其实可以回副营取水,不过他的伤口的确不能碰水只能忍着,于是装作没有看到,移开视线去角落研究石质。 甚至有一度,当我隔天早晨一觉醒来,就见不远处若寒将容风五花大绑,毫不客气地向我身边一丢。容风闷响一声,倒头装死。 我睁大眼,无言问若寒:“?” 他看了我一眼,解释道:“这小子想跑去洗澡,被我抓回来了。” 我默默低头对上容风委屈的脸,然后抬头假装看天气。 总而言之这个洗澡事件在前往主营的一路上无限升级,以至于甚至几度在我们主动跟容风搭话的时候,他都以“我要洗澡”四个字来回答我们。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容风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有一些小孩子脾气也在所难免。我十八岁的时候在干嘛来着?大约也会同他差不多的吧。 我在闷笑之余也不免开始同情起容风这种软性炮火的主要攻击对象来。</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八章(3) 副营与主营相距并不是特别远,于是在我们前往主营的路上,我们便来说说现下褚云军与常林军的战况。 因为容风一路上都是上述的一副“我要洗澡”的情况,于是我只好腆着脸跟若寒打听。他一开始还有些好奇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对战事这么有兴趣,不过他倒也还是都说与我听。若寒说,时至前几日,军报上说褚云军与常林军已经有三次小规模的交锋。 褚云这边派了两名久经沙场的老将方宏和洪成上场,常林那边则是出动了护国大将军王韫。如此看来,常林那边是决心一定要夺下雾山了。我从前也曾听说过王韫,这时候我也开始密切关注他,是因为当年阳平关一战,任坚为常林军的副将,而他正是主将。只不过近几年他也已经渐渐退居幕后,不再干涉战事了。 三场下来,双方略有胜负。其中比较精彩的是第一场常林军主力从右包抄,小小追击了下褚云的右翼队伍。褚云军稍作整顿立即回击,中心主力截住了常林军的后方欲形成包围圈。不料常林军训练有素没有被击散,反而集结起来从右翼和主力军的中间找到缺口冲出。而至今看过来,第一场是双方伤亡较多的一次,后来常林军似乎有所收敛,不再主动出击,而是按兵不动。 “我们这样慢慢悠悠地走真的没关系嘛?”我听说前线战况激烈啊。难道褚云的那个昏庸将领真的有本事撑得了这么久?常林军中可不只是有常胜的护国将军王韫,还有将神之称的公子亭啊。褚云军这边的主将如此昏庸,常林军为何不看准时机一鼓作气就拿下?这个疑惑在若寒的回答中得到了解答。 “放心吧,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因为常林世子根本不在前线。” 原来褚云军与常林军能对峙这么久,不是因为那个将领有特殊本领,而是常林军的灵魂人物根本不在军中。王韫虽然亦是十分有本事,但是褚云军中其他一些有着几十年从军经验的老将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前线的战况一直胶着到现在。 而正是我和秀卿到达副营的那一日,正是飞羽军动身前往雾山前线的时候。只不过目前飞羽军六大将只来了若寒一人,以及……容风。 不过我想若寒似乎不想跟我透露全部的消息,只因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我。一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若寒以及其他飞羽大将能够相信我。或者,我该跟他们说明一切真相?他们真的会信吗? 只不过我曾答应师父,若非必要,我绝不能主动去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当时我答应得极快,因为我也觉得既然我已经作了阿雪,那么让慕芳菲就那么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可是现下真的遇上了这样那样的情况,我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脱口而出。</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八章(4) 当我们终于到达主营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时候我们刚到营门口,我四周一环顾,此处两面是林,前面开阔,后方是山。顿觉选择在这里扎营的将领一定是脑子烧坏掉。万一常林军用兵两面包抄,褚云军这边即来不及爬上,亦不能就这样被包围在中间只能往前逃,这无非就直接掉进常林军设好的陷阱。 前方开阔的一片平地,遥遥走近一辆小车。车上只有一人。那士兵远远重重地击了三下鼓声,鼓声重重低低地传过来。他没有其他动作,击完鼓就原路返回了。 我解读:“他们要正式进攻了。” 那不过是下战书的另一个形式而已,以击鼓来告知褚云军他们会在三天内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若寒闻言沉下了脸,转身就往营中走去。我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感叹:“这主营戒备真是森严,营门口竟然只站了一个人。”一旁的容风倒只是对我耸耸肩,说:“飞羽军已经在不远处扎营,我们一会就去飞羽军营。” 我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容风他这时候心里肯定是想着,等他们进了飞羽营了他就可以洗澡了,故而心情极好。顿时觉得真不忍心告诉他,擦澡可以,沐浴还是不行。 …… 我跟随在若寒和容风后面觐见了褚云军这一次的主将。 那时候褚云的主将正在主帐内召开军事会议,褚云的几个主要将领都被召到帐内商议应对常林之事。若寒和容风作为飞羽军将领也列席其中,仅作旁听,我扮作了个随时丫鬟跟着他们一道听各个将领各抒己见。 主位上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估计还不到弱冠的年龄。面皮看着苍白苍白的,双眼细长,看起来倒像是眼中暗藏狡诈一般。他就是我原本以为的那个昏庸将领,没想到看起来还有些精明相。几番侧耳打听下来我才知道,这个昏庸将领竟然是褚云王的第四子展昳。难怪自视如此之高,斩而不奏。但我曾听芳华说那个褚云世子展昀是个极睿智的男人,难道只是异母之别,两人脑容量的差距竟会如此之大? 这时候他们正谈论到如何制定明日对抗常林的战术。 其中坐在左首位置的一名老将方宏,他建议将部队撤入林中,,现阶段常林人数远多于褚云,硬拼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此话一出,帐中另外两名小将也是点点头附和。</P></DIV> <TR> 将进酒 第十八章(5) 右手边的另一名将领洪成一捋胡子,开口反驳。按照他的看法,褚云一直处在被动状态,没有理由一直这么按兵不动下去了,再说鉴于常林前两次皆是佯攻,难保这一次已然是这样,这一次不如就由褚云军主动出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而洪成这一边,亦是有几个将领表示赞成。一方欲守,一方欲攻,决定权看来是在主将展昳的身上。我趁着给若寒倒酒的机会侧头望向主座,那个锦衣的又奸诈又昏庸的将领正半眯着眼,微微打鼾,好不惬意。我顿时无语。 我原以为若寒和容风并不打算开口,可是这场会议刚接近尾声的时候,容风突然开口:“这一次,褚云军退入后方山上为妙。”但是很显然,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在场一些人的支持。展昳左右两边的两位将军皆是微皱眉头,状似不悦又不好发作。 因为想必他们都知道,飞羽军是他们的秘密武器,必要时刻能够用之来逆转局势,让常林军措手不及。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在表面上对容风他们以礼相待毕恭毕敬。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要他们几个久经沙场年纪大上容风和若寒好几轮的老将礼让,着实是有些掉脸。只因他们本身自有威望在,只因容风看起来太过年轻而不能使他们相信。 于是这次的军事会议就在几位将领憋红脸,像是不吐不快但又不得不忍住的尴尬局面下匆匆散了。散会前也只勉勉强强得出个结论,因为两位大将军各执己见,所以就在他们快要吵得不可开交的瞬间,主将展昳终于从打鼾中回过神来,说了句就按两位将军说的办,然后又继续睡去了。于是结果就是……褚云军兵分两路,一路从正面迎击常林,一路隐入右侧树林静待反攻的时机。 我们从主帐出来后便直接往飞羽营去了,根据若寒的说法,飞羽军此次来的人并不多,其他一些飞羽将领也并没有来此助战褚云。事实上我父王并没有飞羽军的兵权,而他们俩只是自愿前来帮助褚云军的。 当然,若说到自愿的话,我就能猜到若寒肯定是为了我妹妹芳华才来的。这小子从小就暗恋芳华,我原也想撮合他们俩。只不过芳华最终还是顺从了父王的决定,只为了褚云东卫两国能够结盟而嫁去褚云联姻。 “小七,你……”行至半路。若寒忽然开口问容风刚才会议上他开口的事。其实他想了一路,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容风为什么这样说,也不太明白他这样说是为什么。若论沙场上勇猛无敌,他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论计谋,他还是比不上容风。 容风闻言,淡定一笑,直言说:“因为常林世子回来了。”</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九章(1) 当晚我们还是必须在林中过夜,容风的身体好得很快,才几天就基本上已经长了新肉补满了原本我挖去腐肉所留下的窟窿。不过只因为他这几日还是只能擦澡,洁癖作怪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我便悄悄在他药里加了些凝神安眠的药物帮他能够睡得深沉。 所以当我惊醒的时候,他仍睡得挺沉。有了当时在云漠中夜遇马贼的前车之鉴,使得我在熟睡的时候对马蹄声格外敏感。 一睁眼才发现原来只是若寒带着他的坐骑流火回来了。流火是我给起的名字,因为当时看它的腰背上有一块火焰状的白色斑纹,所以才起名流火送给若寒当作生日礼物。我记得那是我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非常喜欢流火,不仅总是出双入对,而且每次都亲自给它洗澡喂食,从不假他人之手。而每次我见到他带着流火外出散步的时候,我总会笑他是不是又准备跟流火私奔了。 我看是他,松了口气,调笑说:“噗,我还以为你和流火私奔了呢。” 闻言若寒奇怪地看着我:“你这说话的语气真有些耳熟。” 耳熟吧?耳熟就对了!我心里默默地想。这是总归还是要你自己发现来得好些。我想到今后要是若寒真的自己发现我就是芳菲,只怕他该愣得连马都不会骑了。一想到这里,我就笑得合不拢嘴。 见我笑得这么不雅,他连颗白眼也不给我,径自坐在篝火前拨弄了下柴火:“阿雪姑娘你怎么还不睡?” 一听他关心我,我极感动的回道:“我也是刚醒,五……池大哥,我看你皱着眉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瞥了我一眼,像是不太愿意同我说起这事,但又没人可说。于是他又习惯性皱了下眉头,说:“方才下午小七说常林世子到前线了。我在想,若我们是褚云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原来是这个。”我了然,说:“什么都不必做,退即可。” 公子亭的攻法与大哥吴默的攻法很相似,就是一开始便深思熟虑好就下来四五六步棋,只待把敌人打得溃不成军无法招架,从而一步步塔进陷阱里。 他问:“为何是退入后方的山,而不是两旁森林?” 我说:“作战讲求天时地利人和。这一点只能说褚云军扎营的地方实在选得不好。若是常林公子亭,他必然一眼就能看明白最省时省力的打法。这几天刮的是东北风,常林军营正好处在上风口,若是褚云军隐入森林,你道常林世子有没有可能选火攻?” 其一天时,风向从一开始就是常林占了上风;其二地利,褚云所处的地势难守难攻,真不知道要来干吗;其三人和,人数方面本来褚云军就远逊于常林军。如今常林有了公子亭压阵,碾死褚云还不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闻言他沉思半晌:“原来如此,不管如何进攻,都会成为瓮中之鳖。” “所以当时容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点点头,表示他的思路正确。有公子亭在的常林军必定锋芒大盛,而褚云此时就如同渐疲的困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定然是挡不了这一击的。</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九章(2) “你平日也有研究兵法么?怎么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等他自己的思路明确了,他又开始反过来怀疑我。我默然,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是这么多疑的人。 我暗叹一口气:“并不是,从前……从前芳菲姐姐同我说起过一些。”我就随便扯了个人名做借口,但是芳菲两字一吐出来我就暗觉不妙。果然若寒一听我又提起芳菲,一张俊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被他阴沉的眼神看得发毛,我只好抬手随便指了个方向转移注意力:“呃……你看,天气不错……”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面的天空漫天血色……一开始若寒并没有搭理我,也没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只觉得我表情不对,问我:“怎么?” 我迟疑了一会,终于说了两个字:“夜袭。” 原来常林军并没有等到明日才进攻,那三声鼓声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真实的目的就是连夜逼近夜袭。那红透半边天的血色,大约是常林军放火烧了褚云军的粮草所致。褚云主营中士兵本就不多,也不过数千,而且十分松散,怎么挡得住夹势而来的常林军。 我看见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摸流火的缰绳,我问:“你要去救褚云军?” 他顿了下,还是放弃起身去找流火。他说:“当时褚云王找到飞羽军的时候,大哥二哥他们都不愿意来的,但是我……”他说着,咬了咬下唇,“只不过那日展将军表示并不希望起用飞羽军。”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展昳是为了什么才会有这一连串荒诞的举动行为。若说他是真的愚钝吧?但是细枝末节上还是能看出他的故意安排。若说他是真的精明吧?这一系列的行为根本就是在倒戈自己。而且仿佛这一切冥冥就在往同一个方向发展,而我至今没有看明白。 ……在褚云主营全灭的这一日,飞羽军得到褚云主将的军令在原地待命不得前往前线,于是生生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 我们疾行了两日终于到了飞羽军大营。 与褚云军的松松散散的状态完全不同的是,飞羽大营中每一位军士都是十分的严肃且纪律严明。他们直挺挺地伫立在各自的岗位上,在哨塔上的兵士一见是容风和若寒回来,立即打手势通知下面的人开门。 当营门缓缓开启,展现在我眼前的熟悉氛围让我分外觉得温暖,这些都是和我相处过七八年,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 这样一张张熟悉的旧面孔,我甚至还能一个个喊得出他们的名字。 但是我却不能真的喊出来。 我是天雪,不是慕芳菲了,再不是他们熟悉的无双公主了。</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九章(3) 回到飞羽营的当晚,小鹏被打发去休息,我在主帐中为容风上完伤药也正准备休息了。若寒却在这个时候当着我的面与容风谈起救援褚云军的事。飞羽军是褚云王从东卫请来救援的,但是这老子做的事,展昳那小子却没有领情,活生生断送了主营中四千多褚云兵士的性命。 我并不确定两日前的那一场夜袭常林军究竟有没有真的偷袭成功。但是我知道有公子亭在的常林军,是一定能够一击必胜的。虽说这样的想法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处于对于一个可敬的将领的惺惺相惜,这样松散的褚云军根本连跟他对战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让飞羽军留守营地的褚云军,必死无疑。 “如今,我们飞羽军就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吧。”趁我给他包扎好,容风穿上里衣半卧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闲着没事便缓缓轻叩床沿分散注意力。 “但……”若寒张了张口,但是还是说不出口。似乎是不甘心就此退兵,但我更倾向于是因为芳华。 也是,他们大老远从东卫跋山涉水来着只为了助阵于褚云,岂知那个昏庸展昳一句话不说就打发他们留守。时至今日,他们也不过就得着一个容风被老虎伤到的结果。换谁谁都会不甘心吧? 我自觉无视若寒向我投来的请我离开的眼神,不好意思,你们的这个话题甚合我心意,本姑娘打算一直听下去。我睁大眼睛无辜地回望他,默默不语。然后低头装作整理药箱,一边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听。 终于他忍无可忍,说:“天雪姑娘,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我抬头咧嘴一笑:“不用不用,我一会还要帮容风调制明日要用的伤药,一时半会睡不了。你们继续聊……” 我的话音还没落,主帐内的烛火火光顿时一灭。那一瞬间我心内闪过很多个想法—— 第一个想法是:不好,若寒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我们一别不过一年,若寒的性子也变得太多了吧?为何我不过装死旁听一会,他就要狠下杀手…… 第二个闪过的想法是:容风你离我不过一臂的距离,可一定要救我啊救我啊。本姑娘重生以来就根本是小虾米一枚,没有半点缚鸡之力和反应能力。若寒如果真的要我的小命,放着我一个人不管肯定死翘翘了。 第三个想法刚刚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分析,室内的烛火又亮了起来。 两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烛火下泛着金属冰冷的光,一把架着我一把架着若寒,而容风似乎被遗忘在床上了。我最近似乎与短刀匕首什么的很有缘。又似乎是我不过与世界脱节一年就已经跟不上潮流,难不成现下流行用匕首架在脖子上来同人打招呼?我的额上陡然挂下一颗大滴的汗珠,我却没敢伸手去擦。 有两个黑衣人夜探飞羽营。 这两人来得无声无息,甚至连若寒都一点警觉都没有,一下就被擒住,可见功力十分的高深。</P></DIV> <TR> 将进酒 第十九章(4) “咦,怎么多了个女的?”我耳边突然出现了个女声。两个黑衣人中略矮的那个见原本应该只有两人的主帐内怎么又多了个人而疑惑地出声询问。听这声音我也“咦”了一声,竟然是个女的,而且,也是分外耳熟……想到这里我真是想流泪,这记忆也退化得太过严重了吧。于是我只好再接再厉努力回想这人到底是谁。 架着若寒的那个黑衣人较为高大,冷森森的一把匕首晃得我眼睛不自觉看向他去。黑巾罩面我只能看见他一双浓黑的眉毛和甚坚毅的眼神。这样充满正气的一双眼睛,让我由衷觉得他不该是心存歹意前来的。 我不自觉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个男人闻言将嘴巴贴近若寒的耳边,眼睛却盯着床上的容风道:“在下前来,不过是想请飞羽军二位大将助我一臂之力。” 容风这才懒懒抬起眼帘看向几步外的那个黑衣人,漫不经心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他反射性回答:“池将军已经受制于我,他的性命,不足以让你答应吗?” “哦?是吗?” 在容风故意拖长的尾音中,我突然之间一个眼花,只见若寒瞬时从受制于人的姿势扳住那人执匕首的右手迅速一个反转,就从逆势挣脱出来。若寒一挣开,就快速上前试图攻击。那人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也极快地反应过来,冷静地见招拆招。 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极有搏斗经验的。 眼看他们俩越打越凶,原本用匕首抵着我的那个女子一声惊呼:“别打了别打了。相公,若寒你们都住手。”说着,那个个头稍矮的黑衣人立刻揭下面罩,露出一张艳丽的小脸来。 “……芳华?”我吃惊地喊。 见那个女子自揭身份我就立马认了出来,我一看清她的脸就顿时蹲在地上抱头一顿懊悔。什么耳熟,什么眼熟!这根本就是与我一起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妹妹芳华啊,我居然没有认出来!一定是我的三魂七魄还没有完全归位,一定是师父的技术太不到家,否则从前以记忆力过人为赞的我,如今怎么可能退化成这样!又不是老年痴呆! 那个与若寒搏斗的高大些的黑衣人难不成就是……褚云世子展昀?他不是正在褚云边境平定叛乱吗?怎么竟然赶到这里来了? 那厢那两位听到芳华的一声喊,都停了下来,但他们仍相望僵持对峙着。 容风在床榻侧头看了看芳华,笑得兴味盎然:“原来是德阳公主——”德阳是芳华的号,当年她远嫁褚云,父王亲自所封。说罢,容风嘿嘿一笑,掀了被子就下床往芳华靠去,说:“你们来便来罢,扮成这样吓人做什么?” 看他的语气甚是熟捻,可我却是确定我从来不曾见过容风这人的,难不成,你们竟早就见过? 芳华对容风也是调皮一笑,说:“你们毕竟从前互不相识,我只不过想让我相公能试试你们的深浅嘛。”</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章(1) 后来一经芳华说明才知道,原来他们今晚才终于赶到雾山附近,当时刚一得知主营的情况便打算整顿好副营在雾山西山脚对抗常林深入雾山的军队。这时候潜入飞羽营,也只是为了不惊动他人,来秘密商议联合抵御常林之事。 帐内的五人都是定力不错的人,或者说是脸皮很厚的人,我们皆自动无视刚才的小小脱节的闹剧,睁只眼闭只眼喝茶。 反倒是芳华甚是活泼热情地坐在展昀身边打量我。“若寒哥哥,这位难道是我的五嫂么?嘻嘻。” 她问这一句的时候,我“嗤”地一声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我?若寒?不不不,现在的这个别说从前我们那互相陷害的关系,就只说现今他每每恨不得剁了我的样子,我就十分不敢恭维的。 我正端坐在容风和若寒的中间,闻言我顿以假咳掩饰着时微微往容风那边挪了挪。伸出右手猛摇,生怕若寒一个不乐意又想着剁了我。 若寒闻言也是皱了皱眉,刚想开口,看了看芳华又咽了回去。忽然之间,我挺能体会若寒那个有苦说不出的心情。被自己心爱的姑娘当面问是不是与其他的姑娘有关系,我想换了是谁都会觉得委屈。而若寒的委屈不止于此,甚至他还不能告诉芳华他喜欢她,因为芳华已经嫁作他人妇,而且她的夫君就在边上。 我左手边的容风给自己倒了杯酒水,刚想举杯喝上一口,一瞬间酒杯被换成一杯热茶,腾腾冒着热气。他怔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我,突然咧开嘴笑,笑得十分不怀好意。惹得我内心隐隐发毛,只见他转头对芳华说:“公主猜错了,她是你的七嫂。” 原本我只是想说他刚受新伤不能碰酒,好心好意替他换了热茶来着,不想一眨眼就被他拖进陷阱里。 芳华好奇道:“容风哥哥什么时候娶妻了?” 容风面皮极厚,面不改色道:“嗯,前几日订的亲,她现下还是我未婚妻来着。” 我说:“咦?我怎么不知道?” 他侧脸朝我笑得更加春花怒放,我暗叫不妙。与他相处的几日下来,我已经能大约摸着个规律,就是每当他对着笑成这样的时候,我总会不知不觉就踏进他的陷阱里去。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精明的人,但是每每对着他这样的笑容,我总是会丧失精明的能力。我暗暗定了下心神,觉得这样下去太颠覆自己的个性了。难道我真的是个对美色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人么? 但是若说俊美,飞羽军中六大将个个都是俊美无比的美男子,而我弟弟秀卿更是在东卫以妖孽著称的花美男,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我应该早就对男子美色无比适应和免疫了吧?怎么这时候看见这个男人却不自觉有些心动的感觉。 他说:“小鹏都告诉我了,那日在山洞里,你趁我睡着,剥光了我的衣服。怎么,你想赖账么?” 那时候不是只想着要救人么?怎么现在却被反将一军了。我只能无言,因为容风他们也没有表示是否要将受伤的事透露给展昀知道:“……”</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章(2) 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还没进入正题的时候,帐外突然有士兵来报,说是发现敌军靠近的迹象。前来通报的探子行了一礼,得到若寒示意就开口道:“报——三十里外发现常林军骑兵约五百人。” 若寒问:“什么方向?” 探子答:“根据观察应该是往西山脚的褚云副营而去,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到达副营。” 他问:“常林的主力军队呢?” 探子说:“仍在褚云主营原址上整顿,不过奇怪的是,战场十分整齐,不像是大战后的模样。” 听探子这样一说,前几日那晚大火时闪过我脑海的一线灵光顿时浮现清晰了起来。若说展昳和常林军并没有经行所谓的大战,并不是不可能。很可能展昳选择阵前倒戈,投靠了常林。但是话又说回来,身为褚云王族,展昳如果真的投奔了常林,无异于是在招骂名罢了,他若真的有看起来的那般精明,或许他的这一步棋下还埋着其他的暗棋。 等探子退下之后,我们五个人都安静了一会,这时候展昀才主动提起联合抗敌的事情。“我想那些只不过是常林军前哨部队,仅作探路之用。我们不妨放那五百个骑兵过去,等他们通知主力部队前方并没有埋伏以后,我们就立即部署军队拦截。” 原来他们的确是在边境平定叛乱,原本打算等边境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前往雾山收拾雾山强盗一事。但是不想四弟展昳主动跟褚云王提出要前往雾山剿匪,并且信誓旦旦表示一定能圆满达成任务。 但是现在任务没有达成,反倒白白送了四千多人的性命。展昳与几名大将亦是下落不明,暂时打听不到常林军中关于他们的消息。 看来这个公子亭已经是超出我想象的厉害人物,我不禁暗自咂舌。后来赶到的褚云主力军这时候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见帐内三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走到案台上摊开的雾山地形图旁讨论具体的抗敌计划。 展昳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也不曾真的开口提过关于联手的事,但是看到若寒的反应,他已然能够看出来他们是真心想要帮助褚云,即使他十之是为了芳华。 看他们三人一起讨论得热闹,我却也不好意思凑过去。原本从前我是对行兵布阵十分有兴趣的,但是这一世若是再碰这些,总像是少了些勇气。我已经和过去的芳菲不同了,像是不仅丧失了过去的容貌,如今连自信勇气也没有了。 其实我并不希望看到现在的自己,我却只能一边无能为力着,一边慢慢变成这个样子。 曾经想过能从故人身上看到一些自己从前的影子,却发现这些影子也已经离我好远好远,远得连我想捞都无从下手。 自我重生以来,总是会不自觉地感伤起来。我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想举步到外面散散心。虽说这些偶尔的小心事并不会对我有太多的影响,可若是再心里累积了太多终是不好,还是最好早早排解掉。</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章(3) 飞羽军的大营中一直弥漫着一种我熟悉的气味。我说不上来这气味是什么,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可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所带给我的心里暗示。 我从主帐掀帘出去,还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人挽上了我的左臂。 一回头,原来是芳华。她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回给她一个微笑。 作为天雪,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或许,对若寒也是。他们其实是与芳菲非常非常熟悉的人,但是他们却不记得我。 芳华笑着说:“他们几个大男人谈军事很无聊吧?我陪你到处走走。” 我微微点头。虽然我什么都不能说,但是我还是很希望能有机会与她好好在一起聊聊天。随便说什么都好。 她一开口就噼里啪啦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慕芳华,是褚云的世子妃。我原本是东卫人,所以与若寒他们也比较熟悉。你呢?” “我?我叫天雪。”我略一沉吟,又道:“我是白凤国人。”我记得师父他自称自己是白凤人,而且重华山亦是再白凤境内,我就姑且把自己当白凤人吧。 “那~你是想让我叫你小雪呢,还是叫你七嫂呢?”说着,芳华笑弯了眼。 我差点又有些噎到,小小咳了一声,小声反驳说:“才不是什么七嫂呢,你别听容风胡说。” 闻言她笑得更欢了,说:“可是现在全东卫的人都知道,烈风将军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不会胡说的。”弦月高挂,月光混着营内火光照得芳华的笑颜十分美艳。 我一时间看得闪神,倒忘记原来说的什么,反而对“烈风将军”有了兴趣。“其实我从前听人说起说飞羽军,不是说飞羽军只有六大将么?怎么现在又出了个烈风将军?” 说到这个,她也迟疑了下,摇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一年多前我就嫁到了褚云,容风哥哥他是在我离开东卫后才加入飞羽军的。唔……我后来向吴默哥哥问起来,他也只是含糊说个大概,说看他十分有才能什么的,出于惜才便擢升为飞羽军将领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说:“噢,我也只是好奇,我也是前几日刚结识他。” 芳华见我这么说,又是嘻嘻一笑。 我想了想,又说:“不过看来飞羽军真的是十分重视你的,还特地派了军队前来支援褚云。”我本想转个话题,可似乎又转得有些生硬。我和若寒的想法一样,既然若寒他自己都已经打算将他对芳华的感情深埋心底,那我没不能去说些什么。 芳华点点头,说:“我姐姐生前一定是托付过若寒,万一褚云出了什么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要帮衬着一些。” “你姐姐?”我愣了下,我生前其实并没有主动说过什么让若寒在必要时刻帮帮褚云,因为那时候我甚至有一度以为若寒还会为了芳华而跑去褚云。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去,我想他大约是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即使是在芳华身边守护着她,那又有什么用呢?芳华已经有展昀守护了。 这时候我不自觉想起前些日子在云漠中的经历。那种想爱而不能爱的故事,若寒是如此,方婉连臣又何尝不是。感情这么无奈,让人明明心中一直有着那么一个人,却又得不到什么回应,或者,又不能去回应。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快抵挡不住内心汹涌的悲伤,匆匆与芳华说了一句困了就走开了。</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章(4) 第二天的飞羽军就拔营了,他们三个男人讨论了一个晚上的结论,就是他们将会在雾山主脉前往褚云的唯一一条山谷——石门谷中进行第一次交锋。于是一早展昳和芳华就赶回褚云军的新主营部署军力,争取尽早赶到与飞羽军一同埋伏在石门谷,只要常林军从这边通过,必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飞羽军原本扎营的位置就与石门谷非常相近,所以大约也会比褚云军先一步到达石门谷先做部署。 这个时候,常林军还在雾山的主脉中行进,至多在傍晚时分才能到这里。 飞羽军的军士们都正在有条不紊地齐步开走,我谢绝了若寒说要给我提供的马车,骑了匹较为温吞的军马跟在容风他们后面,也方便就近照顾。 从昨晚起我就有些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容风连人带马都慢慢向我靠了过来,嘿嘿一笑问我道:“你想谁呢?该不会在你想的未婚夫我吧?” 闻言我给了他两颗大大的白眼:“不带这么调戏人的。” 他笑了笑,凑近我说:“难道你想被芳华当作你和若寒是一对?” 当他对我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当时我的表情会有多震惊。我是一个容易想多,却又不想去想多的人,但是他这一句话问出来,又教我不得不去想多一些。 他似乎能看明白我在想什么,他似乎知道我在犹豫些什么。 震惊之下我也是脱口而出问了昨天芳华回答不出的问题:“容风,你到底是怎么加入飞羽军的?”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迟早会这么问他一样,顿了一顿,他转头用双眼直视着我的,说:“飞羽军是一支由东卫长公主慕芳菲亲手带出的,只听命于她一人的军队。”他这一双犹如春花灿烂的双眼深邃得像是要把我吸进他瞳眸中的黑洞一般。 我只是点头。他又说:“而飞羽军六大将也皆视长公主为亲生姐妹信赖有加……所以他们都不太能接受她已死的事实。” 我迟疑了下,亦是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也能理解。我同样也是把他们当作亲生的兄弟们一般对待,纵然我自己当时走得决然,可是我自己心底里也是舍不得他们的。 容风他又顿了顿,忽然收起了笑,盯着我一字一顿严肃地说:“我告诉他们,长公主的确没有死,我能帮他们找到她。” 你的确没有死,我能帮他们找到你。 你看,我找着你了。 说罢,他轻轻一笑,笑得果真比那春阳还要灿烂耀眼,险些迷瞎了我的眼。这个时候,我只能慌张地用闭眼来掩饰的心中深深的震惊,这惊讶竟然比当初乌有店主看穿我还要来得深刻。</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一章(1) 可是,常林军来得比预想得还要快。在我们赶到石门谷之前,他们却早已经连夜赶路,通过石门谷,向褚云新主营的所在地进发了。 看来公子亭早已经算到我们会有埋伏,并且将计就计早一步化险为夷。 如此也可见公子亭的确是个不能低估的军师天才。 在所有人都以为昨日那五百骑兵只是先锋队伍时,那只不过是他使出的一计障眼法。一方面用骑兵引开了探子注意力,另一边却带着其余的主力悄悄潜入雾山深林。一瞬间,三军的相互制衡的地位立刻就反了过来。从前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而现在情势俨然已经逆转过来了。 于是我随着飞羽军立刻也撤入丛林,试图从侧面赶超常林军,提早与褚云军汇合。 可是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全速前进的常林军。我曾经有想过公子亭一定是千算万算,把一切都算了进去。他算到了展昳的反应,他算到了展昀能够赶回来,他算到了飞羽军在这里。 石门谷之后,左边是断崖峭壁,右边是一片广阔毫无遮蔽的荒野,常林军连夜从这里穿过,竟然能做到不引起一点点的骚动,这也能从侧面看出常林军是怎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我们悄悄从石门谷的谷口潜进荒野右边的一片较矮的丛林,从丛林绕到荒野另一头的小山坡后面埋伏观察,因为我们已经在前面发现了常林军的踪迹。 常林军和褚云军居然在这个荒野上碰上了。 而且照目前来看,他们已经有过几场厮杀,两军中间的宽阔草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下几千几百具两军士兵的尸体。血流成河。 这个战场飘着无数亡魂。 我伏在山坡后面,默默闭上了眼。不知道为什么,我发觉自己已经看不了这个画面了。我不敢去看。这个战场上,满满尽是世人所看不见的孤魂野鬼。但是因为司命封印,我却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鬼魂有些仍旧徘徊在自己的尸体身边,有一些张牙舞爪咆哮于两军阵前。他们在咆哮自己的死亡,也是在宣泄对于敌人的恨意。 战争何其残酷,在为一国之主争得天下权势的同时,践踏着的,是从前的战士们的累累血肉白骨。 如果可以,又有哪个百姓会希望战争的来临?他们求的,不过是一份安定罢了。无辜如他们,不过是权术相争时的牺牲品。这些兵士们,不管是兵阵中站着的,还是两军中间的荒地上横卧着的,他们也不过是想保卫他们的家国百姓。 如此一想,这一次常褚之战真是有些可笑又可悲。</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一章(2) 我曾经听若寒说过,这一次常林军还是占着较大的优势,从人数上就胜出不少。据说常林军一开始便带了五万人围堵雾山,虽说前些日子与展昳带领的褚云军小小交锋过,也略有伤亡,但是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如今展昀带回来的,也不过只有三万的主力军队,剩下的一些还在边疆平叛,根本赶不回来。即使加上容风和若寒带来的七千多飞羽军,也不过是三万七千人。 而在飞羽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恶战了许久,折损了不少兵将。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用飞禽通信,因为战场上,兵士们大多是射杀那些过路的飞鸽以免敌军通风报信。趁着他们暂时休战,各退开三里地的时候,我自告奋勇跟着容风潜进褚云军营,找展昳商议如何变更作战策略。他们原打算趁常林军没过石门谷,在谷内就干掉他们,但是他们却出其不意连夜加急赶路在我们到达之前过了石门谷。 可见公子亭实在太聪明。 这个时候,我忽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提议跟容风去,一方面也是想着,我这一趟闹失踪也太久了些,秀卿他肯定会担心我的下落安危。我平时再爱逗他,但是关乎性命之事,我也的确不想再吓他第二次。 但是我们即使是从山坡后面绕路去褚云那边,亦是十分危险。为了缩小目标,我们甚至不能骑马,只能从树林悄悄潜过去。但是,石门荒野的树林其实也不是那么浓密,稀稀疏疏的,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行踪。 我跟着容风半猫着腰,快步从外围绕过去。走至半路的时候,突然前面一人高的草丛一阵晃动。吓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容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怕,等在原地。 只见他伏低身子,慢慢靠近那草丛。果然不一会就隐约见两个穿着常林兵士军服的探子从草丛探身而过。我屏息,看见容风猛然间像一只盯紧了猎物的豹子一般,一个蹿身过去,一手一个,三两下就劈昏了他们。这两个常林兵甚至连人都没看清楚,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直接倒地昏死过去。 顿时,我面露崇拜目光。 容风从他们身上剥下一件常林兵士服来穿上。给我打了个手势,我心领意会,于是点点头,跟在他后头不远处。我明白他的意思。常林的探子一般除外打探消息,都是一小队三人的编制,如今在这里发现两个人,另外一人肯定也在附近。 “诶,前面那谁,老三,怎么就你一个了,狗子呢?”容风刚没走几步,几步开外就有人喊住他。看来就是同一个小队的人。那人毫无防备地走近容风,还未有任何动作,只见容风一个箭步绕到那人身后,一手捂着那人嘴巴,另一手拔出腰间匕首,朝那人腰腹就刺下去。 “唔——”那人“砰”的一声倒地。 一条人命无声无息消失在我眼前。我闭了眼。可能人命对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兵将来说并不算什么,可能对芳菲也是。我不明白现在的自己为什么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只知道我与从前真的是差得太多太多了。</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一章(3) 常林国进犯褚云国边境,东卫国跨境相助褚云国。这一打一助,终于打破了九州大陆上绵延了许多年的三国鼎立的微妙紧张的平衡。 据说这平衡十几年前就被打破过一次,正是阳平关之战。从前的慕芳菲极爱研究兵法,所以关于当年白凤国女战神的事迹,亦是有所研究。 当时白九携七万白凤军在两国边界,靠近大云漠的阳平关,独抗来势汹汹的三十万北三国联军。北三国,就是以常林为首的九州大陆的北陆,其余两国分别就是陵北和胡漠。这三十万联军,是由常林大将王韫为主将,携三国众将而成的强大军队。 他们原以为阳平关一战大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因为人数上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但是老天似乎眷顾白凤国。他们在阳平关前杀得天昏地暗,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偷袭,放火,水淹,滚木,围城……所有的招数使尽,三十万大军也折损了大半。 现下九州中盛传着的版本,最著名的故事之一,就是在两军杀得不可开交之时,白九从天而降,从战场这一头直直杀往那一头的联军指挥营。她提着惯常用的一把大刀,一路砍杀常林兵士无数,杀得双目发红,杀得一身的白色战袍染满血腥。 她的目标是常林军的主将王韫。当时王韫就站在常林军指挥营的战车上,不闪不躲,就站在那里等她过来。这两人之间似是咫尺似是天涯,中间隔着血雨腥风。 突然从人海中冲出一人一骑,挡在白九眼前。马上这人正是任坚。 据传那一刻白九有片刻的慌乱,像是没有想到竟会有将领会在这个时候来得及赶回指挥营营救。但那时候我的想法却是,像白九那样一个久经沙场的人,这么一点突发状况若是都不能淡定的话,她就不是白九了。我觉得,她的慌乱是因为任坚这个人,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将领。 …… 我和容风步行的速度自然不及骑马来得快上许多,但是相对也是安全隐秘一些。 走了许久这才隐隐约约能看到褚云军的大营了。越是靠近褚云大营,就越容易发现三三两两鬼鬼祟祟的常林探子在这里监视。 而前面那一段毫无遮蔽的沙地,若我们要过去,肯定会被藏在附近的探子发现。但是我们总不能挖条地道过去吧?我掏出一直别在腰间的玉笛,打算用司命扣住着附近的时间流动,然后趁机溜过去。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司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命了,而是整个空间里的一段时间。我没有把握这么做的成功率有多大,不过也只能试一试了,因为容风重伤还没有好,如果常林兵越来越多的话,久战下来对哪方都没有好处。</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一章(4) 我趁着容风专心在前面观察探子动向的时候,执起玉笛就往唇边凑去。 容风这时候突然回过头来,伸出右手从腰侧抽出那把赤红的大刀,一道凌厉刀气,扬手就向我劈来。 我顿时愣住了,心内闪过无数的想法,手上的玉笛紧了又紧。这时候,若我手中的玉笛吹响,那把大刀绝不能伤我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的赤红大刀从我脑袋旁边直直穿过去,刀风吹得我颊边的垂发乱舞。我仍是怔愣看着眼前的容风,反应不过来他为何会突然……容风他突然向我伸手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他却已经早一步扣住我的脑袋,一个转身将我护在身后。 从我身后猛然刺过来一把长剑,险险勾破我的衣袖。如果不是容风拉我一把,这剑不就……我来不及多想,因为刚才的一阵打斗,已经慢慢引来了越来越多在附近的常林探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眼望去就隐隐约约能看到十来个人在慢慢靠近过来。 眼前容风手执那把赤红长刀,一刀一个砍了不少攻上来的常林兵,每挥一下,赤红的刀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红痕,就像是把空气也劈出了血痕一般。 宛若飞舞在林间的一抹红色挽带,魅人,勾魂。 我像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情景。 于是,前面容风正奋力砍杀着,我蹲下来摸着下巴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的来着?看来我的确有些少年痴呆的倾向,怎么重要的事情越来越记不住了。边想还边抬头看看容风手上的刀。 随着一声清脆的刀鸣之声,容风回身腰斩了最后一个在他身后欲要偷袭的常林兵。血花四溅的瞬间,我却只觉得刚才这清脆的一响一下撞开了我的思绪。是了,我的确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场景。那日在洞中为容风疗伤,我近距离观察这个赤红大刀的那晚,我就曾经见过一个幻象,幻象中有人拿着这把刀在月下舞刀。那样的风姿才是真正的魅人勾魂。 但是我不认识那个舞刀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袭白衣素净优雅,可是每每挥舞这把赤红的长刀的时候,却是每一下都带着千钧的气力。 赤血。 这个名字忽然跳进我的脑海里。 传说当年陪着战神白九四处征战的,就是一把叫做赤血的长刀。刀身狭长,带有猩红色的暗纹,于刀柄处镶嵌着一颗血石。这把刀据说在当时白九身亡的时候便不知所踪,曾经有人说在白九的墓前见过这柄刀,但是人海茫茫,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真正知道白九葬在哪里,更何况是那把刀。 是不是说,任先生找的东西,就是它? 他所求的故人往事,就是白九吗? …… 刚才一波冲上来的数十人这下都躺得横七竖八了,站在他们中间的容风一身的深蓝的衣裳上看不出沾没沾血,赤红的刀身上也不太看得出来,但是这一地的常林兵的尸体,已然血流成河。 容风站在血泊之中,忽然回头静静看着我,那从来一直对我灿烂笑着的唇角抿得很紧,像是想说什么。这安静的画面莫名地有些诡异。 我心下有些奇怪,问:“容风?” 他犹豫半晌,终于哑着嗓子问出口:“阿雪,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杀你?” 我怔住,我…… 他的表情像是十分地受伤。于是,我开始默默回想我刚才遇袭时候的反应,当时他拿刀对着我劈过来的时候,我心里的确有想过很多念头,其中半数是诸如他要袭击我杀人灭口云云,可是再仔细想想,他也并没有什么动机。 其实我也不过只是想想,想不到这些细微的想法会这么明显表达在我的肢体语言上。也想不到容风会这么敏感地注意到。 “阿雪,你信我啊。”他转头呢喃。他一身蓝衣,长长的发丝飞扬。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感情浓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我突然哽住,只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就像是千百次午夜梦回,我都会看见的一个模糊身影。</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二章(1) 大战将即。两军休整片刻之后,褚云这一头主动敲响了进攻的军鼓。 当我和容风进了褚云军营之后,都默契地不提刚才的小小插曲。我只是匆匆用眼神跟他告别,因为我突然失踪了好几天,也是时候回去找秀卿了。容风此次来褚云营一是为了送我安全到达,二就是为了找我妹夫展昀联手抗常。既然第一个目的达到,他也只是默默看了看我,就往褚云主帐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刚才那一句哀伤的低喃已经深深揪住我的心尖。我从前不曾见过他,可是他却总能给我一种熟稔的感觉。 仿佛我在过去千百年的轮回中,不小心忘掉的一人。 我默默转身,想暂且放下想不通的事情。殊不知在我转身的瞬间,容风却在回过头来,望着我直到我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军帐之后。 …… 因为褚云的主营已经将原本的副营合并进来,所以我只消找到营中的军医处,就保准可以找到他。军医处也非常好找,大致上主营的格局跟从前副营中的样子差得不离十。可是当我兴冲冲掀开布帘进医房一看,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咦?”我又跑到外面转了一圈,还是没见人影。秀卿呢?邱老呢? 忽然背后有个青年的声音响起,问:“小哥,你在找邱老吗?”我回头一看,身后说话的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这时候正从一大袋草药后面钻出个脑袋,笑眯眯看着我。 他告诉我,邱老前脚刚带着秀卿上药房搬药材,于是我想着,在这等着他们便好。等待之余,我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个青年继续聊起来。 他说他叫做乌达,外出流浪好几年了。刚巧看到褚云军营在招人,便来着混口饭吃。他说话的口气倒是颇有一种淡淡的文质彬彬,而且将这个天下局势看得清楚又明白的感觉,甚合我心意。我笑了笑,就继续和他聊着,从褚云军聊到天下大势,一边聊一边等秀卿和邱老回来。 我这人个性一直比较奇怪,若是合得来的人,我就可以跟他聊到天昏地暗,若是聊不来,就是应了那句古话:话不投机半句多,而我一般连意思意思都不太乐意。恰好这个乌达虽然看起来是一副豪放不拘的模样,讲话却还是文质彬彬有井有条,很有内容。 也许是自从认识了苏凌尘之后养出的劣根性,莫名喜欢和一些文气的书生摸样的人亲近些。可能是觉得读多了圣贤书的人,穿着书生儒衫的人,喜欢吟诗作对弹琴的人,博古通今的人,有事没事拿着扇子的人,我能够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苏凌尘的影子。</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二章(2) 可是我始终还是没有机会多多了解这个通晓甚多事情的青年,因为后来还是出了点小意外,我最终还是能没等到秀卿他们回来。 当时我和乌达正坐在医房外面的木桩上,远看着就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长官打扮的人。我仔细一瞧,竟然是当时那个刘副营长。我也不知道我失踪这几天他有没有发现,只好立刻站起来主动打招呼。 我道:“营长好!” 刘副营长有些着急,问:“邱老呢?赶紧让他收拾药箱跟我走。” 乌达如实回答:“邱老和秀卿上药房搬东西了。” 刘副营长闻言一拍脑袋,嘴里念念有词说道“这怎么办”云云,抬头看了我俩一眼,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咬牙道:“啊,那好,你们俩跟我来。” 我:“?” …… 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容风。 此处的雾山山脚正是与大云漠接壤之处,我站在这里,似乎还是感觉到云漠里的那种干燥的风的味道。原来当时容风去找展昀的时候,他和芳华都已经不在主帐中。 常林世子,他来得实在太快了。就在我和容风正在艰难地穿过矮树林的时候,他也已经开始部署下一步的战略准备。刘副营长叫我和乌达过来,也不过是在战场上作个预备。万一军中大将受伤,就由我们负责医治。他只知道我师从邱老,跟其他军医不太一样,治病更偏精细些。不像其他的军医,只作粗浅的包扎止血。 而我和乌达跟着刘副营长赶到两军交战的前线的时候,正赶上常林那边在阵前叫阵。有一个副将模样的男子,右手挥着一把略略生锈的长刀,骑了匹马,一动不动立在常林阵前。 这个男子戴着厚实的头盔,灰扑扑的带着血渍的战袍上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在战场上,这样子的战袍代表着一个将士的荣誉。代表着他曾经为了家国天下抛头颅洒热血。而我也从这飞扬的战袍上,看出阵前的这人,是个久经沙场的将领。 战鼓仍在敲着。 褚云军这边一直沉默着。 我看见容风正在帅旗下的位置,骑着马,回首与展昀交谈着。远远地我看见展昀冲他摇了摇头。一甩马鞭自己出去了。 褚云军这一边像是有两股人流,往两边撤开。褚云的将士们自动自发给展昀让出一条路来。竟然是展昀本人亲自接受叫阵。 “咦,那不是妹夫?”我以为叫阵这种事,主将一般并不会在一开始就出场,而展昀却执了腰间长剑,策马上前。 一侧的乌达耳尖地听见我的自言自语,问:“妹夫?你说谁呢?” 我反应过来,连忙说:“呃,不是……我,我说的是对面军营里那个煤夫,喏,搬煤的那个。他看着像是我的老乡。”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遥遥望了望对面的长林军队,半晌回头无奈看着我,说:“……小哥,你视力真不错。” 我脸不红心不跳,转头假装全神贯注看着前线战况。</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二章(3) 远处的展昀策马一步一步走上两军之间的一片空旷场地。这时候对方叫阵的将领已经扬了长刀。西风猎猎,他的灰色的披风上的血迹猎猎。他低着头,我只能从他头盔下隐约看见他的鼻尖、嘴角。 只见他冲展昀摇摇头,举起这微微发锈的长刀遥遥向容风一指。隔着几万褚云军,这个人的长刀坚定地指向了容风。 他居然指名要叫阵容风。莫非,他们原本就认识?可是容风身在褚云军中这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容风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招,他轻轻一摔马鞭,他身下的骏马如风一般,极快地跑到与展昀相距不远的地方。他拔出腰间那把赤红的长刀,转手示意展昀后退。在他手中的赤血发出清冽的刀鸣之声时,这两人之间,两军之间的阵前之战正式打响。 两军在这一刻忽然从沉默中一下爆发开来,两军中在西风中呼喊着,在为他们的将军而呐喊助威。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我还是有些忍不住地往常林军的后方看去。 那里有常林军的帅旗,帅旗下有常林军的主帅,那个将神公子亭。 我曾经无数次地听说过那个人的名字。听说他年少成名,短短一年时间便训练出一支无坚不摧的常林禁军。与东卫相邻的两个小国,东齐国和离国,皆是覆灭于常林禁军的铁蹄之下。甚至我一度以为,东卫也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那个人他现在站在帅旗之下,身着一袭银白战袍盔甲,负手望着战场。我眯着眼,想要瞧清楚这个我敬佩了十年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因为隔得太远,中间又隔着不少兵士,我还往前走了好几步,才能从人海中勉强看见。 在看清楚公子亭的那一瞬间,我浑身僵硬。 那张脸…… 原本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乌达赞道:“常林世子果然是丰神过人,俊朗如玉的男子。” 我愣愣地看着前方,几乎吐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他是……”远方的那个人,就是我听闻了十年,却始终不曾见过的男人。他有着一张如玉温润的脸,就算穿着坚实的银甲,仍是掩不去一身的谪仙气质。即使远远看着,我就能认出来的人。 我看着他,这一瞬间,我只觉得一点想法都没有了。甚至我的思路在这一刻完全定格,没有办法将记忆中的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乌达看我吞吞吐吐,以为我是没有听过常林世子公子亭的大名,拍拍我的肩膀道:“你长年独居山中,也难怪不晓得。常林世子,姓苏名亭,人称公子亭,是这九州上很有威望的人物。” 苏亭,苏凌尘……</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二章(4) 乌达看我吞吞吐吐,以为我是没有听过常林世子公子亭的大名,拍拍我的肩膀道:“你长年独居山中,也难怪不晓得。常林世子,姓苏名亭,人称公子亭,是这九州上很有威望的人物。” 苏亭,苏凌尘…… 从来一个人的字大多是用于解释名的意思,亭亭而凌立于尘世之中,我怎么会没看出来。 我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 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必定不凡,却没有想过他会是如此的不凡。那是一个比白凤女战神更加出名的人物。战场上不败的传奇。 他居然就是我曾经爱了一生的男人。我甚至,到死都不知道,他就是常林苏亭。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他就是公子亭。我认识他时,他告诉我他叫苏凌尘,我便一直记着他叫作凌尘,我怎么忘记了,他还是苏亭,常林的世子,公子亭。 我眨眨眼,想默默眨去默默开始模糊眼帘的眼泪。我看见那个银白的身影边上靠了个紫色衣服的婀娜身影,那个身影的主人,我也是认识的。我咬了咬下唇,又问:“那他边上的女人是谁?世子妃吗?” 乌达闻言,又朝常林那边望了望,一见是陈玉华,口气有些不屑地说:“她?不过是常林世子的一个小妾罢了。”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口气,我回头看他,奇怪道:“你……” 他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看着我回答道:“她这个小妾的位置,也不过是从东卫的无双公主那里偷来的。” 他看着远处的那两人,又道:“原本常林世子想娶的是无双公主,可是那个无双公主却被陈玉华设计害死了。可惜的是,世子他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 我很想问,既然苏凌尘他本人都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可是,我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连我自己本人竟然都不晓得这一切的一切,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问一个旁观者。 乌达他默默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有些被我控制不住的奇怪表情惊讶到,他缓缓又说下去:“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去年无双公主死前的一个多月,公子亭已经准备出发前往东卫,但是却被陈玉华拦了下来。后来又接了王令,被常林王派去抵御西北蛮夷。这一拖,就拖了快两个月,等他从边境回来,无双公主已经死了。”</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二章(5) 我默默听着乌达说话。 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在重华山上修养的这大半年,外界消息的唯一来源就是秀卿和师父。可是他们俩却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乌达说:“……后来公子亭还是明媒娶了无双公主,从东卫迎了她的牌位,是谓冥婚。” 原来那日我问他,返魂香是为谁所求,他回答是为了他的发妻。原来,他竟然真的没有骗我,没有玩笑。原来我当年的殇情,竟只是一场阴差阳错么?可是,饶是我再愚钝,也不可能分不出他当时那决然无情的眼神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我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我抢过身边乌达牵过来的马,翻上马背就往常林军营奔去。 我策马经过容风和那副将对峙的地方,我看见容风动作一凝,竟被那副将撩下了马,我看见他的伤口崩开,鲜红的血染透了他的前襟。我竟然忘记了,他刚受过重伤,这样上场硬拼,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隐约中,我似乎听到乌达的呼喊叫我回头,也似乎听到容风沉痛地唤我的名字,可是我没有停下来,我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重重甩了马鞭,越过褚云军的前阵,冲进常林军的军阵中。 常林军在我眼前如同潮水般涌来,我的眼前一晕,但还是抓紧了缰绳。我身后的褚云军仿佛如梦初醒,战鼓阵阵,他们也随着我骑着马的身影,冲杀而来。 可是我看不到那一些,我的眼中,只有远处的银白身影。 若要说我这一世还有的唯一的执念,那一定就是苏凌尘。 无数的常林兵挡在我面前,想要拦住我前进的路。我扬了马鞭,毫不犹豫就甩了下去。一时之间,离我最近的那个常林兵血肉横飞。这是我这一世作为天雪的第一次杀人,我以为这辈子我再不用再沾上血腥了。 我一路冲杀,可是眼里只有他。 这时候我手上的马鞭上,已经染了十数人的鲜血,可是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可是我一定要过去那一边,我不能在这里被他们绊住脚步。也许过了这一刻,我就再没有勇气去问他。 我要问他,乌达说的都是不是真的。我要问他,我爱他七年,究竟是不是值得的。 不管是什么答案,我一定要听到他亲口回答我。</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三章(1) 突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轰隆隆惊起一阵阵响雷。不一会的功夫,风云变色,天空一下阴云密布,天雷滚滚。那一响雷声惊到了我胯下的马,马儿长嘶一声,前蹄一扬,差点将我摔下马。我只得紧紧抱住马脖子。 随着雷声落下来的,还有豆大的雨点。 这个时候飞羽军也才右边藏身的矮山坡后面冲杀出来。一时之间,雷声伴着三军的喊杀声,混响成一片。 这场雷雨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受了惊的马儿脚下有些打滑,拖着我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往左边跑得更远。难道,竟然连老天也不希望我再去见他么?而左边,我若记得没错的话,是个悬崖。 “阿雪!——”我耳边似乎又听到容风的惊呼。 可是这个时候我实在无暇理会,我匆匆拉紧缰绳,试图将马头调转过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我又一次扬起马鞭,重重甩在马身上。马儿吃痛,在离悬崖终于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我才终于将马头微微调转过来。 战场上的一切在顷刻间在我眼中化作浮云,我眼里只剩下一个人。我深深盯着苏凌尘,我看见他上了马,亦是向这边拼杀过来。 这个人,就是我死过一次仍斩不断的执念。 我驾马向他疾驰,他亦向我而来。 就在我们面对面不过几步的距离的时候,我收了马鞭,前倾身子想向他探过去。 “苏……” 他却想也没想就挥起手里长剑就向我刺过来,这一剑极快,猛然打断我欲开口的话,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因为我没有想过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剑会这么毫不犹豫刺向我,我没有想过我会死得这样冤枉。在他的剑刺过来的瞬间,我不禁苦笑着想,秀卿千万要找到我的尸身啊,不然以我的魂魄千里迢迢回重华山找师父,那路途也太遥远了。 我闭上眼的瞬间仍想着,我这一世仍忘不了他,或许他亲手杀掉我,多多少少能帮我放下他吧。 只听见兵器相交的一声刺耳的响声,而不过我以为是刀剑入肉的声音。我睁开眼,眼前是容风纤长的深蓝色的背影。我看见他的衣服满满沾染着血迹,可是架着苏凌尘的剑的手,却十分稳。 容风冲着苏凌尘喊:“苏亭,你好好看看她是谁!”容风架开苏凌尘的长剑,侧身挡在我身前,不让苏凌尘有机会靠近过来。 这时候苏凌尘他也停了下来,似乎这个时候才看清楚我。他迟疑地开口:“雪儿姑娘?” 此情此景,我低下头,却忍不住苦笑。 他不可能认不出来我,那一刻,他是生了杀心的。我从前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翩翩如仙的男子,会在我面前化身杀神修罗。</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三章(2) 我咬着下唇,捏紧了拳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开来。是了,就算他是真的将芳菲当作妻子,可是阿雪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路人。有过一次交易又怎样,各取所需罢了。 我暗暗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开口:“是阿雪鲁莽了,刚才看见是苏公子,还以为是认错人,一时忘情才冲进战场的。也难怪苏公子没有认出来。” 我身前的容风侧过头来,我看见他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经猛然间抱着我从马上跳下来。 从他的斜后方呼啸而来一支微微发锈的长刀,破空划来,削铁如泥,不知不觉就切断了容风的几根黑发。若不是容风带开我,说不定这刀肯定已经劈上了我。 这把刀我认识,就是刚才那个代表常林军叫阵的男人,就是那个把容风从马上撩下来的男人。我一直没看清楚他的脸,这一回倒教我看了个清楚明白。 我吃惊,说:“任先生?” 他一脸的肃杀,却在看到我的面容的时候有片刻的怔愣,紧接着他手上的刀子亦是一缓。我没有想过,这样一场褚云常林之战,这个时候竟然成了我的认亲大会。真的太过讽刺。 我大约明白任坚为什么要将目标锁定在容风身上。因为那把赤血刀。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刀就是白九身前的佩刀赤血,传说中的饮血之刀。 任坚也只是片刻的怔忪,但是他手上的长刀已经不容他收手。刀风呼呼而至,我的腰身被容风向后一拉一带,险险避过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尖锐刀气。 任坚果然是曾经叱咤沙场的一方名将。光是这刀气就逼得我们节节后退,虽然这刀气并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却也无法从中脱身。 而这个时候,容风本来就已受了重伤,刚才又因为我而伤上加伤,现在又带着我这么个行动不太灵活的累赘。果然不到一会,容风就被任坚逼到了悬崖边上。可即使这样,他仍稳稳地将我护在身后。 任坚手中的兵器刀光阴森,他右手一个托势,就将容风拦在了绝处。这个时候,若是我和他后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脚下是千丈的悬崖,浮云之下是不知何处的幽深。 崖上冷风呼啸,任坚定身,冷冷开口:“我不要你的性命,我要你手中的刀。” 容风却扯了扯嘴角,很没正经地说:“这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说要就要呢?” 任坚危险地眯起眼睛,虽然长年隐居云漠,已经久不染血,可是如今看着却是相当的教人心内隐隐发寒。他说:“那就拿你的性命来换吧。”手上长刀已经毫不犹豫向容风挥去。 顿时容风将我往身后一带,转身独自面对任坚极锐利的一刀。 躲在他背后的我的目光不自觉被容风手上挥洒自如的赤血吸引过去了。虽然从前看着它的时候,它身上的那种淡淡的灵气已经属于很难得,但是这个时候却缠绕着越来越多的灵气。他们看不到,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或许是因为赤血感应到了任坚? 它该是认识任坚的吧。因为它的主人……</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三章(3) 这时天上倏地降下几道巨大的闪电,霎时整个悬崖之上亮如白昼。几声巨雷伴着闪电轰隆隆响起来,震耳欲聋。 我原本想伸去抓容风衣摆的手猛地一颤,脚下不稳。方才骑在马上还不觉得,因为当时满心满眼就是要找到苏凌尘。可是这时候冷静下来了,意识也渐渐回笼,我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生来就有的弱点。 每个人都有弱点,我的弱点就是惊雷。 我怕打雷。 刚才那突兀地一声雷吓得我脚下一滑,悬崖边上本就土石松垮,我这一滑,刚好就将那些本就要落不落的小石块踩碎了。 那一瞬间,我脑海突然闪过很多念头,比如伸手拉住容风。而实际上我的左手离他的衣摆不过几寸距离。可是脑间一犹豫,手上终是一缓。 随着土石松落的声音,我身子向后一滑,就这么跌下万丈悬崖。 跌下的瞬间,我看见容风将赤血一递,终于压上任先生的颈子。我看见任先生眼里的沉痛,他没有在看容风,他在看赤血。我看见苏凌尘……我看见他望着我,脸上有惊慌一闪而过。但是,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没动,他没有动。 然后,我闭上眼,放任自己跌下去—— 万丈的悬崖,跌下去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没有触觉,也没有痛觉,连从前容风拉住我的手的时候,我甚至都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这就是我活着的代价。 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我来说,不过是桎梏而已。 我不会死。只不过,会以魂魄的姿态从这副身体里飘出来。没关系,只要找到师父,我就可以再“活”过来。毕竟,身上刻了司命封印的我,是死不了的。 陷入黑暗的瞬间,我仿佛听到容风的一声惊喊。 容风容风,为什么总是容风? 为什么……就不能是苏凌尘呢?为什么我满心满眼挂念着的那个人,眼里却从来没有我呢? ……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魂魄已经脱离身体了。一直以为我的魂魄很容易就能从身体脱离,没想到一向做事喜欢偷工减料来偷懒的师父,这一次竟然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这时候,天光正是蒙蒙地亮。 可是让我感到意外的,却是我正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半伏在那人的身上。这人紧紧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一样。 我的视线所及是头顶幽黑的岩洞,天光从洞口透进来。我借着光线打量,才模糊辨认出那个人竟然是容风。他竟然跟着我跳下来了。 这时候他静静阖着眼,似乎睡得正沉。就像我那一次在山洞中见到的他一样。我看着他,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想法。 就像我一直认为的,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就算是父母兄弟,也只是因为那一层血缘关系,除开那些,也不过是陌路。 我不懂容风为什么处处对我扶持相助。或许是我想太多,或许是我太过冷情。我不懂。 如果对一件事想不通,有些人就会不由自主一直想下去,然后就钻进了牛角尖。可是一般我想不通的时候,就会自动放下那些想法。可以说我太懒不想去考虑太多,也可以说我不喜欢太过复杂的事情。 所以当我对容风的这些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已经被容风的睡脸吸引过去。 如果…… 我突然清醒过来,我不知道那一瞬间的迷思是什么,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离他的脸不过一寸的距离。</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三章(4) 这绝对是迷思。因为我是一个死人,所以才会渴望阳光的温暖吗?可是温暖又如何,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思绪渐渐乱起来,于是我收了心神不再去胡思乱想。我轻轻一挣,想从他的臂弯里挣出来,他却好像被我这一轻微的动作惊醒了,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没有张开眼睛,却收紧臂膀抱紧了我。 我微讶,然后小声地说:“容风,你放手。” 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抬了下巴搭在我的头顶心,兀自紧紧拥着我。我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透过微震的喉结从头顶传来,他说:“阿雪,你怕不怕?” “?”我在他的怀里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有些不太懂他问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仍用沙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说:“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冲进常林的五万大军中,难道你都不怕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问:“当时你明明可以拉住我的,却放任自己摔下来。阿雪,你不怕吗?” 我动了动双唇,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怕。”我感觉到他在我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更加紧地拥住了我,我感觉到他的臂弯微微地发颤,虽然他一直在压抑,虽然那真的很轻微。 我如何不怕?我自然是怕的。可能换了是从前的慕芳菲,也许就不会像我现在这么窝囊。当时旁人看我,可能我的确是好端端地站着,其实我的双脚已经是软得没有力气再走了,这也是我会这么没有防备地摔下悬崖的原因之一。 “噗。”这时容风却笑出声来,“还好,阿雪,还好你还活着。” 其实现在想想,我都有些后怕。 单枪匹马闯进敌军,如果有人劈中马腿,如果我从马上摔下来,如果我被流矢射中,那我就是必死无疑了。或许连常林军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这么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就这样骑着马冲进来,或许他们更加的惊讶吧,我淡淡地想。 我叹了口气,在他怀里微微点头应声:“嗯。” 透过山洞外面那样模糊的亮光,我看见着自己的手掌,是阿雪的手。洁白光滑,上面虽然有几丝浅浅的被岩壁划出的血痕,可是却没有大碍。虽然我有些奇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居然没有摔得头破血流,可是容风就在边上,应该就是当时有在护着我吧。 我静静地任思绪飘远,眼睛仍打量着自己的手。这只手掌,还是我熟悉的模样。完美得不像是我自己的手。 我记得从前师父为我做的身体,手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手虽然看着小巧细嫩, 却也是纹路清晰。可是现在……我盯着自己的手心,掌心的纹路极淡,看不清生命线,也看不清自己的命格。 原来司命的未来,已经清清楚楚地反应在了我的身上。 “阿雪,你是吓傻了么?”容风低着头看着我盯着自己的掌心,沙哑,却笑得温柔地问。他细细的呼吸就吐在我的耳边,轻轻搔挠着我的颈边的皮肤。 我摇摇头,拢起手心,不再去看。</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四章(1) 因为当时容风毫不犹豫跳下来救我,使得身上本就很重的伤势更加严重了起来。我心疼地看着那些被几度撕裂的伤口,默默不语地帮他换药。 虽然我不能开口告诉他,其实我摔下来并不会真正死去的原因,但是看着有一个人会这样为我,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应他。 原本给他包的纱布已经糊在了他的伤口上,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纱布从伤口上拆下来。随着我的动作,容风小声地倒吸了扣凉气,却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来。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受了伤就不要逞强了,你当这悬崖是跳好玩的吗?” 闻言他委屈地回看了我一眼,口气却十分轻松地笑说:“反正不跳的话,对上苏亭和任坚横竖也是死,倒不如跟你一起跳了,还能落个双双殉情的美名。” 可是他这样解释,并不能让我稍微好受些。 如果是贪生怕死,他大可以从一开始就不要靠近悬崖。 我这样想着,手上不自觉又重了些,惹得他嘶嘶地倒吸冷气,很是夸张地说:“你你你……谋杀未婚夫婿么!” 看他这样不正经的样子,我真的很乐意谋杀下去。正打算下手的时候,突然听见洞外微微有小石子滚下山壁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谁,可能是展昀派人下来找我们,也可能是若寒和秀卿,当然,我也有小小私心希望是苏凌尘。虽然如果真的见到他,我会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这时候,容风接过我手上正包到一半的纱布,自己简单打了个结。披了外衣拿了赤血刀就往洞外走去。我在他身后怔忪有些没反应过来。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照得洞内通明。我收拾了下,也跟着容风步出去。 “任先生?”我没有想到是任坚。 他此时没有带任何的兵器,只是只身下了悬崖。他正靠在洞外的石壁上,静静垂眸。听见我和容风的脚步声,他微微抬头,直直望着我们俩。 然后,他开门见山地说:“你要我怎样做,才肯将赤血给我。” 容风将手中赤血刺入地上,自己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下来。他玩味地说:“如果我要你拿命来换呢?” 任坚的眸中无波,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这下换我怔讶了。他答得如此爽快,仿佛容风要的并不是他的命。我知道容风并不是认真在说这句话,可是任先生应该是在认真回答的。 我以为他千方百计要找到赤血,甚至不惜代价混进常林军,甚至在两军前叫阵,甚至竟然这万丈的悬崖,是为了能够找到白九的遗物。可是他竟然说居然能够为了得到赤血而死。 “我不懂。”我睁着眼睛望着他。 他望着浅浅刺入地面的赤血,眼神复杂而又悠远,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四章(2) 这时候,就听见石崖上又是一阵山石滚落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见眼前黑影一闪,有一个人从天而降。 嘿,敢情时下流行跳崖玩? 只见这人刚一跳下来,就猛地抱住我,一顿哭诉:“阿雪你好狠的心呐!居然就那么把我丢在褚云军里,自己不知去向了。” 秀卿的身上带着我熟悉的淡淡药香,跟我从前在重华山上闻了大半年的气味一样。我舒服地埋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个让我紧张了许多天的神经松弛下来。半晌,我又忍不住想要调笑,说:“不就是几天没见了,你至于这么想我么?” 可是想来吊儿郎当不正经的秀卿却难得这样严肃的表情看着我,说:“阿雪,不管怎么样,今后你都不许再这样抛下我自己跑掉了,记住了么?” 我心里想着他难得这样以一副兄长的口气教训我,便也顺从地回道:“嗯,记得了。”说着,歪歪脑袋看看容风和任坚,想来他们估计对这天外一笔正觉得奇怪吧。我笑笑,说:“秀卿,你千方百计想找的任先生,就在那里呢。” 秀卿刚想转身,我便又说:“可是,他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喏,就是那把赤血刀。” 话罢,秀卿已经转过身,他顺着赤血刀,一抬眼看见了容风。站在秀卿身边,我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仿佛见到容风,让他有些不自然。 他顿了顿,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上下打量插在地上的长刀,惊讶地说:“赤血刀?” 我点点头,看了任先生一眼,又看了看容风。任先生自然是知道我会秘术的事情,而容风……我这一路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也都告诉我,他似乎看穿了一些什么。纵然平时喜欢开玩笑,喜欢调戏我,但是他是晓得我的一些过往的。 我说:“这把刀被白九不离身地佩戴了十多年,看来已经有了灵气了。” 秀卿挑眉,问:“怎么?” 我说:“我曾经在这刀身上看到过幻象。”说着,我忍不住又看了看容风。我看到幻象中的白九的时候,第一次是在我为容风疗伤的山洞里,第二次就是在褚云军营外的矮树林中,容风执着赤血斩杀常林兵的时候。 幻象中的女人绝美,月下舞刀的风姿绝代。她着红衣的身影,伴随着每挥一下赤血所带出的红影,那样的身姿极其魅人。那个女人,应该是白九。 月下还有一个男人,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因为他背对着我。只见他坐在石亭上,入神地拉奏着马头琴,为月下舞刀的白九伴奏。 看那背影,隐约有点像任先生。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四章(3) 我大略地说了些我当时看到的幻象,任先生沉默着,盯着稳稳插入地上的赤血刀,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他的眼神里有着爱怜与几丝我看不太懂的深沉。 秀卿勾起嘴角,似是胸有成竹地说:“看来还是用得上司命嘛。”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却看见秀卿直至盯着似乎是在出神的任先生。 他该不会想…… “可是……” 任坚这时候似乎才有所触动,动了动身子,缓缓靠近赤血。他伸出手想要抚上赤血刀上的暗纹,他的指尖刚一贴上刀身,却有像是被灼伤般的猛然退开。赤血虽有灵气,本身却是不会主动伤人的利器。它如今这样直直插入地下,无法动弹,我想,能灼伤任坚的,其实只是他自己,他的记忆与过往。 他眼帘轻抬,终于将目光从赤血移开,他看着我说:“天雪姑娘若是用司命,可会对姑娘有何妨害?” 我本想点头。且不说若在司命之界中将命数改变过多的话,会危及我的魂魄。其实司命封印封入我的魂魄,使用一次便将司命封印刻入我的骨血一分。若是师父的想法,他大约是希望我能熟练运用司命术,将我的魂魄与身体能够真正融合在一起,真正的……不老不死。可是,我不能。 因为,上天为了惩罚我的逆天而复生,曾降下诅咒在我的身上。 但是我却不能告诉秀卿和师父。 然后,我抬眼,眼前的任坚微微下垂了眼,敛了墨黑的瞳色。他的脸上透着一种深深的绝望,一种孤注一掷的苍白。这样的表情,与从前的我是多么多么的相像。仿佛是一只吊着细线的风筝,找不到归宿,却只能在寒风间挣扎。 我闭了眼,摇摇头,想要甩开那让我心口发痛的身形。 即使当时我能那么狠心地对自己,我却无法对他人也这样。 可是…… 我至今却还不能完全了解司命术。鉴于从前方婉的结局,我不想看到我原想帮助的人,一个个最终落了个魂归离恨天的命运。我是好意相助,若任坚也同方婉一般最后选择赴死,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选择司命。 若要施展司命,将任坚拉进司命之界中,我则必须触及他的掌心,将他的记忆从身体抽出,从中找出他想要改变的那一刻的命数,然后展开司命之界。 我的手心微微泛出一点白色的亮光,这点点的亮光可以带着我找到他的记忆。然而,在真的进入司命之界之前,我还是想要知道他的答复。 我缓缓捏了拳头,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将那亮光收起。我看着任坚的眼睛,说:“任先生,若是我说,我将你带去司命之界,你只能在那里活上一个月的时间,你剩下的寿命,都要交给我作为这一场交易的代价,你可愿意?” 只见任坚极快地点头道:“好。” 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原想多少会犹豫一下,毕竟事关自己性命。他若真的接受这场交易,也就是说,他用自己所剩下的二三十年的命数只为交换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你……”一时之间,我只能怔愣着看他。 “我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交易,姑娘你如此帮我,自然是要些什么回报的。寿命又如何,一个月,够了。” 我问:“可是你剩下的寿命至少也有二十年,你确定,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放弃吗?” 这时候的他,却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浅浅笑道:“若用我的生命能换得时光倒流,倒也还了我的心愿。” 我轻轻地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闻言他轻轻抬手,珍重而轻缓地以指尖轻触赤血的刀柄。他看着赤血的眼神温柔至极,他的微笑淡到透明。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四章(4) 青光大盛,一阵炫目过后,眼前是一片黄沙滚滚。这里并非雾山上的战场,而是一片宽阔的校场。 远远地两匹红褐色的快马奔近,却遥遥看见左边马上的骑士从马身上立起,身形十分灵活地跳上不过几步远的高台。 那人的左脚才踏上木台,立即一蹬,往更高处的长柱上跃去。随即右边的骑士亦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踏上高台,他的身形虽不及刚才那个身材娇小些的骑士来得灵活,却相对稳健许多。他亦是一跃,纵身跟上了前头的小个子。 这是白凤国中特有的民俗。 传说百年前的白凤国,有一个叫做扶桑的公主。因为长得美若天仙,所以引得临近大大小小的王公贵族争相邀婚求亲。从公主满十五岁开始,短短两年间,扶桑公主已经也已经拒绝了不下一百多次求亲,其中不乏皇亲国戚。 后来曾有人问扶桑公主:“这么多优秀的男儿郎,公主真的就一个也看不上吗?” 当时公主回答说:“一个个养在高阁手无缚鸡力的男子,怎么称得上是优秀儿郎,我要嫁的,是能与我携手驰骋天涯的男人。” 果然是个女子分毫不输于男子的国家,白凤国里的女子,向来主张与男子平等的生活,且不说出了个名动天下的白九,百年前的白凤,甚至连王也多是女子继任。 话说这个扶桑就是个性子不输男子的公主,从小就把军营当作后花园,所以自然是看不上别国一些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男人。 王室贵族又如何?她只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以这一句话最终发展成了一场昭告天下的招亲。扶桑公主要的男人,不论身世背景不看外貌长相,只要有能力可以打败了她,就能赢得美人归。 当然,这话一放出去,自然引来天下无数男子趋之若鹜,但是最终能够闯进最后一轮,得以一睬扶桑公主芳颜的,不过区区五人。 至于这五人的背景就不一一详述了,总归不过是个身怀出众武艺的男子,最后一场,就轮到他们与扶桑一较高低。从骑马射箭到剑法拳术无一不比,从天明比到日落,扶桑和其中一人旗鼓相当,始终分不出个高低。 于是就有一个人想出了个法子,在木头搭建的高台顶上插一支桑枝,公主和男子从远处出发,比谁先摘到塔顶的桑枝。 自然,比试的结果自然是男子顺利抱得美人归了,后来民间也渐渐开始效仿起扶桑公主的创举。若是放到别国去,这正是所谓的比武招亲,但是放在白凤国,出于对白凤王室的尊重,便有了扶桑节的传统。 在一年一度的扶桑节上,有不少待嫁的姑娘将绣着自己名字的信物或者一朵鲜花插在高台上,等着心上人前去摘下。是以这扶桑节,又名摘花节。 久而久之,这样多人竞技,共同争夺桑枝的节目,也逐渐演变成了白凤军营中的一项例行活动。不过这桑枝在军营,并不是代表要向哪家姑娘求亲,而是赌上兵士的尊严来证明自己能力的一个机会。 而在白凤军营,这样的比试,名曰扶桑斗。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五章(1) 矮个的少年提步往上一蹿,伸手距离桑枝已经不过两臂的距离。他刚要探手,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高个的青年已经在一瞬间闪身至他眼前。 少年极快的出腿突袭,用几乎看不清楚的脚法袭向他,青年也不甘示弱,左手攀着木塔,右手亦是极快地回防,堪堪架住了这迅疾的一脚。然后不紧不慢地以右手一带,反手抓住少年的左脚往下扯。 少年亦是不慌不忙,左脚被制,他就用右腿缠上青年的腰身,原本缠着双手的缚带一松,挽上青年的双臂。紧接着少年双手一紧,向后一抽,俨然已经用缚带制住了青年的双臂。 高台下黄沙滚滚,是校场上常见的严谨且宽敞。空气中仿佛也掺着几丝紧张气氛,木塔下围观的众兵士亦是紧张地盯着木塔上方缠斗的二人。而此时,塔顶的桑枝距离他们二人,不过一臂半的距离,只要他们其中一人伸出手就能摘得。 原本军中规定参加扶桑校检的共有一百三十人,全是白凤军中出了名的好手,没想到,一轮轮的比试过后,能真正进入最后争夺桑枝的环节的,只有他们二人。 一个是白氏白九,另一个,是师从白九叔父镇远将军白子术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弟子。 不过,经此一场扶桑之争,只怕他的名字也要渐渐被人所知闻了。 这时候,台下正是窃窃私语时。 “哎哎,这男人是谁?” “不知道啊,居然能跟九姑娘打成几乎平手,难得,难得啊。” “可不是,九姑娘可是连续三年拔得扶桑的头筹,没想到今年倒是遇上个劲敌。” “听说,他叫做韦昷?” “韦昷?唔,没有听过。只怕今后也是要大放异彩的吧。”其中一个稍年长的谋士模样的男人捋了捋胡子,眯了眼说道。 底下正议论着,木塔上的战况依旧激烈。那个被唤作九姑娘的少年虽然用缚带制住了韦昷的双手,却也在同一时间被韦昷勾住了腰身,一时之间,两人只靠着韦昷一只脚支撑在木塔上。 韦昷背上的少女这时候咧嘴一笑,道:“师弟,这下师姐我倒是要承让了。”说罢,探手就要去摘下塔顶的桑枝。 韦昷不语,抿了嘴淡淡与她对视了一眼。 原想这韦昷终是落了下风,不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反手将双臂一锁,极快地从缚带间挣出来,再下一瞬,缚带已然反缠上了白九的左臂。 “这……”白九她自己也没料到他会有此一招。 纵然白九她如何灵活,若是单独比起气力,她是如何也及不上韦昷的。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是她知道方才他是以脚引开她的注意力,然后凭臂力强行挣脱开她的桎梏的。还有……就是那对视的一眼…… 只见韦昷左臂一伸,毫不费力地将她的双手制在背后,整个人揽在胸前,丹田内提气一蹿,甚是轻松地就折下了青葱的桑枝。 韦昷这时才低头,微带笑意地望着怀里的白九,道:“夕颜师姐,承让了。” 校场上的漫天黄沙掩不去韦昷眼里的轻松笑意与如释重负的坦然,同样掩不去的,是白九眼中刹那的迷蒙怔愣和微僵的笑意。 这一场扶桑之争,白九她终是败了。</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五章(2) 当日晚上,银月挂梢头,薄云浮天际。白家的大宅子里是一片灯火通明。 可是到了白家小九白兮颜的院落里,与其他院落比起来,倒显得有些暗了。白九没有点灯,只静静坐在窗边看月景。 “九姐姐,今日扶桑之争,我原以为姐姐这扶桑之名又是十拿九稳了,不想……姐姐,这韦昷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白家里排行十二的白芙颜托了腮,看着保持同样身形已经两刻钟的姐姐白兮颜,她甚至连自己来了都不一定晓得。她皱了皱眉,嘟嘴问道。 她见白九半天不搭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空旷的院子发呆,目光留恋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芙颜微微有些恼了,提高了些声音又问了次:“夕颜姐姐,你今日莫不是发挥失常了?这个韦昷怎么竟能赢了姐姐!” 这第二次,终于让白九有了些触动,只见她微微收回了定格的目光,转而凝视自己的双手,淡淡地叹:“是啊,何方神圣呢?” 今日究竟是如何输掉的呢?若是深究起来,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就被制服了。虽说当时的第一判断是自己被他的脚法引开注意力,但是在那之前,其实她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换句话说,她的注意力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被引开了!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对于这韦昷,她是真的不熟悉。 这个名义上的师弟,其实不过是师父半个月前从一个叫作半月坳的小村庄救回来的。当时他浑身是血,满脸脏污地倒在半月坳,浑身上下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窄木盒,找不出任何能够辨别身份的信物。 若不是师父白子术,也就是她的叔父路过那地方,只怕他是要从此绝命了。 后来,师父便将他带回了白府悉心照顾,虽然他记忆全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仍在他伤好之后收作了弟子。 从来长幼有序,可是师门中的排位却是一直按照拜入师门的前后来决定。所以纵使白九不过年方十三,纵使韦昷比她大上五岁,按照师门规矩,见面却仍是得规规矩矩喊一声师姐师弟。 虽然平日里练习时常常能打上照面,可她也不曾见过韦昷怎么开口,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仅止于师姐师弟间的招呼寒暄而已。 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被人讨债追杀而已,可是这几日操练下来,却不难看出他的殷实底子,更不要说今日下午的这一场扶桑斗。 她居然,连怎么输掉的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记得当时他淡漠的眼对上她的,眼底不见任何的波动。纵然从小跟着叔父在校场兵营里打滚,什么样的血腥厮杀没有见过,可是这样淡然的眼神却让她心生畏惧。 那仿佛……什么都看穿,却什么都没有看进眼底的目光。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五章(3) 再后来,韦昷打败白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白凤军营。而韦昷这个人,也从一个无名小卒在一夜之间被所有白凤兵士们无数次的提起。 其实,赢了一场比试并不算什么。但是他赢的是白九。 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便跟着她的叔父镇远将军出征沙场,只第一次上战场便独自拿下八十四个人头。说到这个成绩,就算是一个二三十岁年轻力壮的男子也轻易做不到。再后来,第二次上战场,她以一计请君入瓮打得敌军战心溃散,稍后派兵各个击破,轻而易举以极少伤亡的代价破了敌军十万大军之众。这一次以少胜多之战,她终于一战成名。 且单拿扶桑斗来说,白九可是连续三年轻松摘得桑枝的赢家。而这样一个奇女子,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只怕初次听到这消息的人,一开始都不太相信吧。 可是这一场扶桑斗的胜利并没有让韦昷本就不太好的人缘好起来,反而彻底跌入谷底。虽说能够赢了九姑娘是相当了不起的,可是正是因为他赢了白九,其他兵士不得不对他敬而远之。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可谓是说不清道不明。 简单来形容,就像是上戏馆子看戏,即便当家的花旦看来看去就那么一个,着实无趣,但是若有一天换了个唱戏底子实在蹩脚的戏子来担这当家的位置,总归还是会让人心生愤懑。从前的那个虽然看久了也觉得乏味,但毕竟新鲜感过去以后,还是会开始怀念那个底子更扎实的旧人来。 显然韦昷现在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那个底子不足够硬实却侥幸成了当家的戏子。如此也难怪他人或多或少的疏远。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而神奇的是,从那天开始,一向甚少在骑射营出现的九姑娘,居然破天荒日日来骑射营报到,日日一声不吭跟着骑兵操练。 当然,大多的人看明白了,九姑娘这是因为同在骑射营的韦昷。定是因为她扶桑斗上输了,所以不甘心,所以才天天跟着韦昷一块操练,等着有朝一日再赢回来。 “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第十队将箭靶收拾收拾,其他人列队回营!”骑射营中今日负责监督士兵射箭的是一位人称黑面的小将。当然,黑面这个称号纯粹出自这位小将过于黑的黑脸,跟他本身性格特点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这位黑面素来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平日里主管骑射营里的马匹弓箭等等武器。 “诶,怎么又是我们这小队啊。”被黑面安排留下来收拾的小兵嘟着嘴抱怨。 边上另一人也凑过来“就是,我们这第十小队,这两天也太遭罪了些。通常不都是三个小队一起留下来的,怎么……” “哎,谁让咱们对上出了个大英雄呢,人家可是……” 几人中稍年长的队长模样的小兵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再说下去了:“你们几个可够了,差不多就行了。” 这时候,不远处正低头默默将箭从靶子上拔下来的韦昷突然回过头来说:“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这……这不太好吧。”队长看看其他队友开始发亮的眼睛,又看看场地上一片训练过后的凌乱痕迹。“要不,我留下来跟你一起收拾。” 韦昷背过身子,淡定地摆手道:“没事,一会就好了。你和他们先回去吧。”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五章(4) 白凤国冬日的夕阳从来落得早,不一会儿就见橙红的晚霞映得天际灿烂一片。 韦昷一个人在校场上默默收拾着,背着十几把长弓的身影在霞光映照下,拉出斜斜长长的黑影来。 长箭入靶几寸,可见兵士们运足了气力射出来的,所以十分难拔出来。虽然这对韦昷来说不是难事,但是将校场上上百只靶子上的箭一一拔下来,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喏,给你。”说着,一把长箭递到他眼前来,他顺着这长箭看去,只见得一只藕白的小手抓着这一把长箭。 韦昷抬眸,无波的眸子对上一双晶亮的眼。 “你……”他有片刻怔忪。 白九一直记得当时韦昷被叔父白子术救回来的时候,虽然是满脸血污,却难掩他五官眉宇间的凌然傲气。看着不太像是白凤人,却微微有着白凤人特有的婉约眉眼。 只是那一眼她就晓得,或者说是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不仅仅只会是一个过客,他将会就此改变她的一生。 她很好奇,他今后会成为她的谁。只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救活他。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十九处刀伤,且全是新伤。若按照她的猜测,他大概是在半月坳遭了盗匪洗劫,勉强才逃出来的。 从他被救回来的时候曾模模糊糊醒过一次,后来便一直沉睡着。叔父交代她在一旁好生照料着,可是他睡得着实是沉,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她便就在床边托了腮打量他。 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却是没错,擦拭干净的一张脸,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虽带有常林那边特有的文质彬彬气质,眉眼却是怎么看怎么像白凤人。两国间因为长年征战,百姓间也几乎没有通婚的可能,所以在样貌气质上很容易就能区别开来。 其实,这样的一张脸,看久了……也不赖啊。 这时候,床上的男人干着双唇,口齿模糊的呢喃了句:“双……霜……霜儿……” “你在说什么?”白九不由得低下头下,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隐约听着像是在唤谁的名字:“谁?你在唤谁?” 床上昏迷的男人似乎也感知到有人在问他:“霜……我唤霜儿……” 白九歪了歪脑袋,继续问:“那,他是你的谁?” “我……我的……她是……”…… 后来他终于醒了,却除了自己的名字叫做韦昷,再不记得任何事情…… …… 眼前的韦昷半蹲着,抬头望着她,微微带着慢了半拍的笑意:“……谢谢。” 当时他高烧时候她照顾他的过往,刹那间飞闪过脑海,使她有些分不清是过往还是现在。她微微收了心神,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韦昷在同她道谢。 她不在意地回给他一个笑脸,活泼地道:“师弟,你拿六袋会不会太重啊?来,给我两袋吧。” 他说:“不用,我拿就好。” 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只见白九闻言嘟起嘴,有些不开心了:“你该不会一直觉得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虽然扶桑斗我输与你了,并不代表我说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他急忙解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佯怒:“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无奈,微微有些无措地道:“我……” 此时,她眼里,有他身后赤色的落霞满天。而他眼里,盈满了她晶亮双眼中的灿烂光彩。 “那好吧,来,给你抱一袋。”韦昷被白九闹得没法,这才将肩上的一捆箭袋解下来,递给白九。 她心下一笑,抱起这一束捆好的箭袋快走了几步追上他,同他一起往回走。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校场栅栏之后—— “师弟啊,自从前日那次扶桑斗的时候,你便再没有喊我师姐了呢,呐,现在再喊一句吧!”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六章(1) 转眼过去将近一个月。此时正是夏末,白凤国的夏天却还未过去。虽说白凤国地处东方偏北的地方,可是每每到了夏日,却还是十分的炎热。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时分,气候还是有些闷热。白家南边的院落里。 白九象征性敲了敲韦昷的房门,便自行开了门走进来。不出她所料的,韦昷这时候依旧是捧了本兵法书册在手。 韦昷抬眼看她风风火火地进门,也不恼,只是淡淡说:“这是做什么?” “师弟,来,尝尝这冰糖莲子羹,这可是刘大娘做的呢。”白九微微一笑,将刚才从厨房顺来的装着甜点的器皿端到桌上,自己也顺便往韦昷坐着的矮榻另一侧倒去。 韦昷问:“哦?刘大娘是谁?” 矮榻很是冰凉清爽,白九舒服地叹了口气,说:“你有所不知。刘大娘在白家三十多年了,因着手艺极好,一直作为白家宗家的掌勺。这两年刘大娘因为年迈且身体不适一直修养着,很少再进厨房了。这不,昨日三娘说是酷热难耐,想尝尝刘大娘拿手的甜点解解暑,她这才肯下厨呢。” “那,这不是该端给三夫人的么?”韦昷亦是猜到了些,忍不住一笑。 “嘿嘿,刘大娘做了好几份,原想给大娘二娘,还有爹爹和叔父他们也端去的,不过下人们只来得及将大娘二娘的份端去,还没来得及给爹爹和叔父呢,这不……”她这时才嘿嘿一笑,颇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这不,刚好我上厨房看有没有什么点心,看见这冰糖莲子羹,嘿嘿,于是我就给顺手牵羊了。” “噗——呵呵呵。”韦昷不禁失笑,抬手以指尖抵着太阳穴,似乎像是对白九的行为无可奈何的有些宠溺。 白九看着他的笑脸,不由得也跟着他笑起来,却又忍不住说到:“师弟,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平日里你何必一直板着个脸呢?” 韦昷一愣:“呃,我只是不笑罢了,不曾故意板着脸啊。” “哎哟,一定是你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太过严肃了。师弟啊,这可不行,你得多笑,知道不?这样大伙才会愿意多亲近你。”白九说着,还装着一副严肃且明白一切地拍拍韦昷的肩膀说道,“白天兵营里大伙一定都是因为比板着脸看起来太严肃了才稍微有些疏远的吧。师弟,真的,你以后要多笑。” 韦昷微微怔住,没想到兵营里他与其他人之间这细微的疏离感她都能够察觉出来。当下心中一暖:“好。” 看着他淡淡的笑脸,白九也不知想到什么,面上一红,急忙催促地指指案几上的器皿,嘟囔道:“好了好了,你快点尝尝,为了这冰糖莲子羹,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噗,好。”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六章(2) 趁着韦昷吃冰糖莲子羹的时候,白九颇自觉地跳上矮榻,坐在案几的另一侧,托着腮歪着脑袋打量他。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韦昷这长相也颇耐看,所以她有时候经常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发了呆。 不想这次一坐下来,腰上似乎被一个类似木板的东西咯了一下。她低头一打量,原来是个木盒,而且看着似乎挺眼熟。 她记得韦昷在被白子术救起来的时候,身上背着一个狭长的木制盒子。这个盒子后来一直摆在韦昷房内的矮榻的案几下面,放得时日久了,白九几乎要忘记这盒子的存在。 若不是白九有一个喜欢缩在矮榻上的小习惯,或许这个摆在案几内侧的木盒要被所有人遗忘了。 “师弟,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呀?”白九好奇地将这个木盒从案几下面抽出来。 盒子上没怎么积灰,盒子表面上的暗纹清晰可见。这个纹理中隐约夹杂着一点暗红和深蓝的颜色,十分漂亮。 韦昷正倚在案几边,白九百无聊赖四处打量这才发现了这个木盒。他眼皮也不抬就答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他救起我的时候,这个盒子已经是随身的了。” 白九一向好奇心旺盛,眼睛滴溜溜一转:“那不如,师弟你打开来看看?我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呢。” 韦昷这才将目光从书本移到木盒上:“唔……好。”其实醒来的这些天,他并没有尝试去打开它,只觉得每每见到这个盒子,总让他有一种莫名想要抗拒的感觉。 木盒子四四方方狭长的躺在那,白九将这个盒子翻来覆去底朝天地研究了半天也没明白这盒子到底该怎么打开,只有盒子上方镶了一把类似大锁的机关。这样一把铜制的大锁,看着十分坚固的样子,看来除非找到它的钥匙,否则很难打开。 韦昷摊摊手,无奈笑笑,继续:“看来,没办法打开呢。我没有钥匙。” 白九还不死心:“哎,好可惜,居然打不开啊。我看这个盒子颇精致,而且还特意上了这么牢固的锁,里面定是些宝贝。” 她想了想,又说:“叔父说他看见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但是这个盒子却被你完好无损地护在怀里。虽然你现下并不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从前一定是十分看重它的。” 韦昷朝这盒子淡淡一瞥:“或许吧。”复又将视线移回书本。 于是这个话题,便就不了了之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六章(3) 自从扶桑斗之后,白九和韦昷的来往互动逐渐变得频繁了起来。撇开军营中本就一起的训练不说,连平时他二人也经常一起出入白家大宅。 因为白子术先前早已收了韦昷作弟子,韦昷他便就名正言顺地在白家住下了。正巧白家向来将同一辈的孩子的院落安排得近,于是白九便是更方便地到韦昷的院子里登堂入室。 不远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开口道:“叔父,小九近些日子以来,一直与韦昷过从甚密,这真的好吗?” 问话的是白九的哥哥,排行第六的白甫云。此时他双臂交抱于胸前,靠在石柱上看白九和韦昷双双走进他居住的院落,问着身后的长者。他的语气中,不免有些担心的意思。 所谓的叔父,就是白家这一代的族长白子溱的同母弟弟,白子术。虽然与胞兄白子溱年岁相差甚大,白子术至今也不过三十出头,但是素来与胞兄关系甚好,而且在白家军中和官场中亦是身居要职,深得家主和白凤王的器重。 他小啜了一口热茶,半晌才答道:“嗯,小九那孩子,也到了这年纪了啊。” “叔父,可是韦昷他……”白三微微皱了眉,犹豫地说,“那孩子,毕竟是来历不明。” “唔……”白子术沉吟一声,又道:“说到来历么,我是知道些的,不过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白六转过身来,追问:“那是?”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不过韦昷这孩子,的确还是要仔细关照些。” 白六略一犹豫,还是问:“叔父的意思是?” “我初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颇有些面熟,似乎多年前曾在常林的琼华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长得的确有点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白子术一捋胡子,缓缓道:“话说回来,若是能出现在常林琼林宴上的人,其家世背景自当不必说,只不过我这几日自然是有动用常林那边的关系打听的,但是结果——” 白六皱眉,问:“难道是皇亲国戚?我记得常林八大家族中,并没有一族是姓韦的啊。” “嗯,问题就出在这里,韦这一个姓氏,在常林并不显赫。而且当年琼林宴上,我也并没有听说任何一个叫做韦昷的少年。”白子术拿起茶杯有啜了口,继续道:“虽然白凤与常林之间开战多年,常林那边,除了主战的外戚李家和护国侯任家,文官一派都是主张与白凤言和的。若是韦昷当年能出现在琼林宴上,自当表明他多少与李家并无关系。毕竟那帮子保守的文官大多不喜李家的作风的,琼林宴什么的,自然也不可能宴请李家人。” “虽说能初步排除了李家人的可能性,可是您以这来解释他的来历,也着实牵强了些。”白六拉了脸,斜眼看白子术:“叔父,我就说那韦昷来历不明么,您还非说不要紧。” 闻言,白子术默默转头看另外一侧,掩饰地干笑:“呃——咳咳,这样说来也是没错。”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六章(4) 夏去秋来,算算日子,韦昷业已在白家待上了三个多月。每日的活动不外乎是早起去兵营训练,下午同白九一同腻在他的院落里聊天下棋。白九她本以为日子便会是像这般静静过去了。 可是战争还是爆发了。三日前,常林国宣侯苏源挑了个名目,说是白凤国的白家人暗中派人夺走了护国侯家世代相传两柄宝刀。常林护国侯任氏中曾有两把世代相传的龙凤双刀。龙刀寒气逼人,青光耀眼,名曰青锋;凤刀如浴火凤凰,红光悠长,名曰赤血。 但若是确实如此也就罢了,而白家其实并没有听说过这两把双刀,更逞论是要暗中图谋了。 常林派来传达战书的使臣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看来私下解释说明已是不可能的。而且常林王确实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而且仅仅在这三日内,常林便已经集结了将近万人的军队,极快地逼近了白凤与常林交界的国境。 说不通那就只好打了。常林和白凤两国这近百年来,一直就是以这样的原则延续至今的。身为白凤国的护,白家军责无旁贷要整装待发前往前线迎战常林。 是以在收到王令的同一日,白家家主白子溱便点了白子术以及其所在的第三军,立刻收拾行囊,隔日清晨便出发。 作为骑射营副将之一的白九,也不可避免地成了第一批被派往前线的白家军。 其实作为白家人,作为白氏第九个孩子,她早该知道,沙场终究才是她的归宿。战争爆发的话,她就必须前往战场。保卫白凤国,这是所有白家人,所有白家军的世世代代的使命。 秋风萧萧。虽是初秋,却掩不住一片秋意凛然。 出发的那日清晨,白九一袭白色战甲立于军前,白家的各个将领均是一身白甲。微风拂过白九的颊畔,吹起她颊边发丝几缕。 抚了抚腰间赤红的佩刀,她忍不住往身后的大队骑兵中看去,韦昷就在那里。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让她有时候总不自觉会想要去寻找他的身影。 虽说扶桑斗上他已经凭实力赢了她,可是身为刚加入白家军的新兵来说,能够破格进入骑射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若按照寻常其他士兵,可能刚加入的前两年,还是会在步兵营先多加磨练基本功。 她心下一笑,回过头注视前方。眼前是同样身着白衣战甲的叔父白子术与前来送行的白凤王。 白子术抚着下巴一撮山羊胡,笑意盎然:“难得陛下会在军前践行呢。” 身为白凤王的凤卓微勾嘴角,尽显身为一国之主的威严霸气:“白卿家难道忘了,每次爱卿出征,寡人必当前来为你送行的。” 白子术仍是笑眯眯:“唔,说得也是。不过今日竟有些兴致,不知陛下可否与赐臣一杯践行酒呢?” 凤卓双眼望着白子术的表情不变,微微一笑,允了。 白凤王城前,所有三军将士都在望着城门口白子术与白凤王的这一杯酒。酒虽薄,却承载无上君王的绵绵祝福之意。 从来白凤王室与白家有着血缘的传说,白家和王族凤家的姓氏从前就传说是白凤国国名的由来。而到了近几代的白凤王与白家家主,亦是一向互相信赖,互相扶持,亲如兄弟。这或许,也是白凤国近百年来一直十分强盛,成为九州上的三大国之一的原因。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七章(1) 白家军从王城出发的三日后,终于到达白凤国边境的绥远城。 虽然常林军早在两日前就已经到达绥远城外,并且迅速开始了强攻,可是绥远城凭借易守难攻的地势一直稳稳镇守,终于等到了白家大军。 绥远城的城守是个看起来十分稳重壮实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待白子术从马下跃下,便迎了他进城守府商议下一步的战术。 白九此战身为作战前锋之一,所以暂时并无任何要事,是以也随了白子术的身后进了城守府。自从她进兵营的这一年多来,白子术总是有意无意让她有机会多学习些兵法,所以很多时候若要商议战术,都会带了白九在身边。 一进城守府,倒教白九愣了下。虽然谈不上家徒四壁,可也差不多了。没想到一介绥远城守,在生活上竟如此不拘小节。 白九正默默张望暗自吃惊着,就见城守转过身来,歉意地一礼道:“寒舍简陋,还望白将军莫要见怪。” 白子术抚了抚胡子,亦是回了一礼,和善笑道:“城守大人过拘了,看来大人与白某一样,出身军营自当不会在意居所布置。” 这么一说,绥远城守原本见到白家将军的些许拘谨倒在这一句话下被安抚,回首已到城守府偏厅,他微微笑道:“让将军见笑了,请。” “请。” 绥远城位处白凤国的最西面,与益州、仰州连成白凤与常林之间的第一道防线。原本的绥远城因为战乱的缘故,百姓流离失所,经常是饱一顿饥一顿。因为一旦常林与白凤只见爆发战争,这所谓的第一道防线理所当然就成了两国之间最初的战场。所以在畜牧农耕方面一直得不到好的培养,农田因此也荒芜了不少。 这里的城守,邱守义,是在三年前上任的。细节上虽不得而知,但是白九曾经听父兄说起过这位绥远城守,此人为人虽非经科举选拔,但却是在兵营中历练过多年的前老兵。且听说自从这位大人到了绥远之后,主动带领百姓上山下地开荒,将原本荒芜了的大片土地重新开发出来,并且将自己的俸禄全数拿出来为百姓买来种子和牛羊,从那以后,绥远的百姓才慢慢过上了好日子。 因为早就听说过这位城守大人的丰功伟绩,白九自然对他也是十分尊敬的。 几步便进了偏厅,邱守义转身却见一直跟在白子术身后的少年也步了进来。“这位是?”因为白九穿着简单,只是一身白色战甲,他便一直以为他只是白子术身边的亲卫。可即便是亲卫,通常来说,也该在偏厅外候着不是? 白九垂眸拱手:“晚辈骑射营副将白九,见过城守大人。” “城守大人,这位是白某的侄儿,白某一直带她在身边想让她多学些经验,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邱守义了然一笑,抬了手邀请白九坐下:“自然自然。”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七章(2) 看得出这一次常林来势汹汹,与过去几年间类似试探性的进攻大不相同。根据城守邱守义的情报和后来派出的探子回报,这一次的常林军兵分两路,一路进攻益州,一路则已经到了绥远城下。 前线战况虽紧张,对绥远来说倒也并不困难,因为绥远的城墙构筑属于易守难攻,单就守城的一千多人马便已经能够轻松守住七千多常林兵马的攻击。 可是绥远前方的益州城却不同,因为地势的差别,很容易就能容敌人形成前后包抄的合围之势。即便偷袭益州的常林人马不过三千人,却大有随时攻下益州的趋势。 益州不似绥远,两城虽然相距不远,却是截然不同的地势,四周高山环抱,敌军却能够很容易攻进来。唯有经验丰富的老将前往才有胜机。 所以,稍加商议之后,决定由白子术带领部分白家军前往益州支援,而剩下的兵马则由白六白甫云带领镇守绥远城。 前来攻打绥远城的常林将领,是近两年展露新角的一位年轻将领。而且常林兵马人数虽众达七千,却看得出并非精兵,否则进攻绥远的攻势将会更猛烈些。可想而知常林似乎已经看穿了益州地势上的缺陷,将真正的精兵放在了益州。白子术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带了一半人马前往。 可是此去益州一路上将会十分危险。因为地势的缘故,很可能随时会受到常林军的偷袭。 不过所幸绥远城守邱守义提供了一条前往益州的小道。此路沿着益州与绥远之间的两座大山的中间而过,且十分隐蔽。若是从此路去往益州,则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 于是稍加整顿点了几队骑射营精兵,白子术趁夜带领五千部下悄悄前往了益州。 隔日早晨,白九立于绥远城门之内,一身战甲,已然是蓄势待发的架势。按照白子术的计划,在他出发的隔日,白六与白九就可带领余下的一半人马冲杀出去。 常林军已经奋力攻打了三日多,所谓士气再而衰三而竭,绥远城久攻不下,常林的兵士到了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士气低迷的时刻。 而且领兵的是个年轻将领,在军中的威信肯定不及老将来得高大,本身并没有太大能力去鼓舞三军的士气。 是以在这个时候,若是白家军趁机冲杀出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紧逼了几日的绥远城门在这一刻缓缓打开,常林军的进攻突然一缓,似乎没有想到白家军竟然在会这么快选择对垒。 白家军特有的白色战甲在绥远城门后耀光闪现。 白六拔出随身的大刀,迎天指向常林军的方向,喊道:“将士们,将侵占了我们白凤国领土的常林人赶出去吧!冲啊!” 在他身侧的白九亦是拔出腰间那柄赤红的长刀,跟随着白六一同呐喊:“冲啊!” “冲啊!!!” 白家军的冲杀声在这一刻,响彻云霄。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七章(3) 常林军的溃败甚至比想象中还要来得更快些。 虽说攻城的这几日常林军伤亡并不大,白家军冲杀出来的时候,常林军甚至在人数上还是较白家军多上将近两千多人。可是在战场上,士气的高昂低迷是能够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这一场短暂的战役,白九一马当先,策马于整个白家军之前,斩杀的人数多不可计。这雷霆的架势吓得常林军节节溃散。 赤血的长刀在白九仍有些稚嫩的手中显得有些吃力,但是每一挥刀却已经像是千钧的气力。没有一个常林兵敢和她正面对上。 白九只身冲进常林军的阵营里,胯下白色的骏马染上无数敌人的鲜血,她的目标只有敌军的将领。 叔父从小教导的兵法中,最重要的几则之一就是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常林的将领,这一场战争就是结束了。 常林军显然没有想到白家军将领竟勇猛自此,单枪匹马冲进军阵里。可是当白九策着马跑近了,看清身形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女子,这一下,好多兵士都呆愣了下。一时之间,白九竟未受到太多阻拦,轻松几步跃至常林将领身前。 常林的年轻将领似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急忙提剑回挡。刀剑在空中发出刺耳的一声划响。 “你……”待青年看清了白九的脸,才发挥对方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心下更是震惊。 可是白九没有给他时间惊讶,赤血刀闪着红光,架上了青年的长剑。青年使了十分的力气,白九却挡得很是轻松,提刀的手纹丝不动。 青年震惊地问:“你是谁?白家军中竟有这一号人物?” 白九手上未停,步步紧逼:“无名小将罢了,你有空研究我的来历,倒不如想想自己现在该如何。” 青年手势未缓,说话的语气已经有点勉强,但还是强笑道:“单枪匹马冲进敌营,你也算是胆子挺大。” 青年身边的兵士这个时候才一下反应过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冲上来将白九制服,紧随白九之后的白家军这个时候已经沿着由白九杀开的血路跟了上来。 “杀啊,跟上九姑娘!”身后的兵士这么喊着。 “将常林人赶出绥远!!”身后所有人都这么喊着。 白九唇角一勾,盯着青年的眼神未变,语气甚至轻松:“白家军如今气势如虹,常林军现下若不退而再整,只怕要输了这一仗哦。” 这么一说,青年的脸色倒是一缓,冷然道:“哼,你若是以为打败我就算赢了这一仗,那你就错了。” 白九听他如此一说,“什么?” 青年不答,只是冷冷一笑,使力挑开白九所持的赤血,左手随即策马后退了几步。抬了手扬声道:“撤。” 他身后的兵士早已拼杀得吃力无比,如今听到这一个字,有如天籁。 “撤——”“快撤——” 随着一声令下,大批兵马立刻急速撤退,甚至有些人还丢盔弃甲直接逃了。 这初次的交锋,以常林军退兵至十里之外作终结。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七章(4) 就像是兵败如山倒,常林军退得一人不剩。空余战场上横躺着的几十几百具两军的死伤兵士与各式兵器。 白九收了赤血刀,策马回首。 绥远城门大开,远远看见白六白甫云皱眉立在城墙之上。他的身侧是绥远城守以及一个探子打扮的男人,那男人似乎正在向他报告些什么。 那样紧皱的眉头,她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寻常一直十分好脾气的六哥,每次见到他都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可是他这一刻却……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一瞬间闪过。白九不由得手中一紧,扬了马鞭便向城门奔去。 几步窜上城楼,她便开口:“六哥……” 只见白六皱眉看着远处益州的方向,沉声道:“小九,你立刻点三千兵马,从山后绕道去益州,叔父他怕是……怕是遇上埋伏了。” 白九瞪大眼,不敢置信:“什么!?” 白六皱了眉,缓缓道:“常林貌似察觉到那条密道了,早早就安排了兵马埋伏在那里。小九,你将剩下的骑兵全数带去支援叔父,绥远这边就交给我。” “可……可是,若我带走三千骑兵,那绥远城余下的兵力就不过一千五百的步兵了。六哥,这样太冒险了。” “没办法了,据邱大人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叔父对上的不是攻打益州的三千常林兵力,而是多达一万之众。你带这三千精兵前去,亦是会十分凶险,但是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了,一千五百的兵力留在绥远足以,绥远城易守难攻,若真不济,也能支撑到援军赶到。” “六哥!” “不用说了,刚才一战,已经狠狠挫了常林的锐气,这边你不用担心,只需交给我和邱大人就好。一会你从左翼绕过去,我带着六百兵力掩护你过去。”白六顿了顿,抬手拍拍白九的肩膀柔声道:“……平日里你跟着叔父学习兵法,与叔父的默契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你若是去了,肯定能够助叔父一臂之力的。” 白九咬牙握拳,终于是顺从了白六的意思:“……好!六哥你一定要坚持住!” 她转头对身后的副将沉声道:“张副将,立刻叫所有骑兵收拾好行囊,喂好马匹,一刻钟之后我们就出发前往益州。” “是!” 白家军集结得迅速,不到白九规定的一刻钟,整整三千骑兵已经整装待发,等在城门之下了。 白九一身白甲染着刚才拼杀时沾上的红色鲜血,她的目光狠狠盯着益州方向,喊道:“好,走!” “出发!” 第二场的冲杀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容易,因为常林军完全没有想到白家军会这么快地反攻,完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于是趁着兵马慌乱之际,白九领着三千兵马迅速从中冲出去,往绥远与益州之间的双山行进。 一场掩护战毕,白六这一头立刻命人关闭城门,打算以保守的守城战术拖延。 站在城楼之上,白六负手有些担忧地观望远方半晌,随即回首看着城守邱守义,缓缓道:“邱大人,还是命人会王城请援军……” 一瞬间,白六只觉得颈间一凉。他低头竟发现是把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邱守义,你!” 身侧的邱守义以左手点了白六的穴道让他再动不了,右手持刀顶上白六的后颈,白六只听到他冷冷地道:“对不起了,白少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八章(1) ()()只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对不起了,白少将。” “邱守义,你这是想背叛白家军吗?你是想背叛白凤嘛!”白六咬牙低声道,“白将军道你这三年来一直与百姓同甘共苦,努力发展绥远,难道这些都只是幌子吗?” 因为邱守义早一步已经将身边所有侍卫都支开了,眼下城楼之上,只有他们二人,以及他自己的亲信。邱守义淡淡地道:“因为早知道会有那么一日,这三年,就当作是我的补偿吧。” “可恶。”白六暗自咬牙。眼下刀剑在颈,邱守义又是个在兵营历练过十多年的,若只凭徒手搏斗,想必他不是邱守义的对手。而且看他似乎是想制住他,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只好按捺下来,静观其变。 可恶。他果然,还是经验不足,如此轻易就着了他人的道。不过还好……已经派了小九前去支援叔父…… 突然之间,一丝不详的预感闪过脑海。 该不会,小九的出战也在常林军的计划之中吧?想到刚才那一场掩护之战进行地意外地顺利,极可能就是常林军的佯退的战术。 “难道,你已经串通常林军,方才白九冲出重围也是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吗!” 邱守义持刀的手纹丝不动,声音也是平稳无波:“没错。” “……” “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有想到……” “还有?”闻言,白六瞪大眼,努力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究竟算漏了哪一点。 小九点了三千骑兵前去营救叔父,即使城中只剩下一千多的兵马,以白家军的能力,要守住绥远城并不难。眼下虽然邱守义他拿刀抵着他,但是他是决计不可能下杀手的,毕竟眼下绥远城中的兵马都是白家的人,若是伤了他,其他的白家将领也不会放过他。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难道!叔父! 叔父领兵走的那条密道正是邱守义提供的,若是邱守义早已叛变,与常林勾结,那么这条密道早就已经不安全。那么此时派小九过去增援无异于是…… 邱守义见他一瞬间的震惊,像是猜到了一些,于是又说:“看来你猜到了,没错,那条密道早已安排了常林军埋伏在那里,即便白九绕路过去包抄亦是于事无补,甚至连这三千骑兵去了也是送死。”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本来就是常林的人。不过,白少将若是有这闲情逸致讨论在下的出身来历,倒不如好好想想若是被常林军破了这白凤的第一道防线,你们白家军该如何吧?” 白六气极倒也开始冷静下来了,淡定地说:“城守大人这一步棋走得倒是相当的阴险啊。” 邱守义冷笑一声:“没错,这下了三年的棋局,也是时候收官了。” 霎那间,城楼之上只余两人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与秋日绥远干燥的风声。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八章(2) ()()突然之间一道冷光闪过,一柄窄剑压上邱守义的脖颈,耳边传来的竟然是白子术冰冷的声音:“城守大人这一步棋,可是走错了?” 白六一见是白子术安然无恙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叔父,你没事!太好了!”但是突然想到被派去增援的白九:“叔父,小九她……” “嗯,我知道,已经联络她了,她现在正在城外将剩余的常林军剿灭。” 邱守义没有想到白子术居然一开始便发现自己与常林有着隐蔽的联系,从而暗自避开那条密道……不,探子明明回报说白子术确实是中了常林的埋伏的,难道,他仅仅以四千多的兵马,就从一万多人的阻截中突出重围了? 甚至…… 白子术一身白色战甲几乎毫发无损,只不过染上了些许沙尘。看来并没有经过怎样激烈的厮杀。 “你……” 白子术轻松一笑:“是啊,我没走那条密道。看来常林特意埋伏在那里的那支队伍并没有派上用场呢。邱城守,真退与佯退,你可没有分清楚啊。” 原来,白子术所带领的白家军从始至终就没有就没有根据邱守义提供的密道行进。他在一开始便看穿了邱守义不怀好意。此条密道位于双山之间,换句话说,即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益州,但是万一常林军也发现这条路的话,必定会加以利用。 “所以,我并没有前往益州,而是择地隐蔽,等待你松懈的时候反击。” 而且来回报绥远这边的探子,亦是白子术自己安排的人,目的之一就是揭开邱守义的真实面目以及找出他背叛白凤国的目的。 邱守义心下微讶,但还是追问:“益州易攻难守,且兵力薄弱,你不担心益州会被常林趁着这个时候攻下么?” 白子术道:“你以为,白凤会让益州就这么坐以待毙么?自然早早就作了安排。益州城守从前是我的亲信侍卫,对于守城尤为在行,我并不担心益州。”他顿了顿,看着邱守义的眼,一字一句:“原本驱逐常林军之类的战事,并不需要轮到我出马,今次我随军出征,就是为了拔除边境的隐患。而且,你身边的亲信,有一些也是我安插的人。” 邱守义双手被制,沉默了一会,颓然道:“……我以为我的一切安排都已经是天衣无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在这绥远城蛰伏了三年,已经刻意去消除身上常林国的气息。可是……是白子术的双眼太锐利了吗? “如果一个人的身份太过干净,那就不得不起疑了。不过,这干净,也只是你所以为的干净,即使你的白凤人,即使有人证明是从未踏出过白凤国半步,但是做得太过,就欲盖弥彰了。” 他其实一开始就发觉了邱守义的历来并不十分干净。纵然他在官册的档案中的资料显示他是一个再纯正不过的白凤人,可是白家的探子却查出他曾经在常林待过三年。虽说这三年中发生过什么并不清楚,但是即使有一点疑点,那么这个人就不能完全信任了。 邱守义挫败,垂眸不语。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八章(3) ()()秋风猎猎,刮得此时白六脸上一阵疼。秋风如刀,甩得发丝似一根根砸在脸上。 白子术压制的手已经让邱守义不得不放开制住白六的双手。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邱守义他本以为一切就此能够结束了,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白子术。 他们三人已经在城楼上僵持了许久,没有人动,这个时候,仿佛就像是会牵一发动全身般,每行一步得需得缓缓。 这一头的白九按照白子术的指示,从左侧突袭常林军,然后派人摸到后方截断常林军的退路。这一下,常林军前方是绥远城楼,左侧后方都是突然涌现的白凤兵马,而唯一可走的右侧也已经被群山峻岭所包围,根本无处可逃。 而本以为已经前往益州送死的将近八千的人马在一瞬间突然冒出来,相信常林军已经被这一下吓得乱了阵脚。在与白凤军对阵之时,完全没有本该有的沉着冷静的组织纪律。 白九仍是一马当先奔驰于三军之前,她手中的长刀亦早已饮足了血,隐隐泛起淡淡的红光。 她持着这把长刀,不禁想起出征的三日前。这把赤血刀是在那一天韦昷赠与她的。也不知他是在何处得到了这把刀,但是她考虑着倒像是他终于将他从前随身紧抱着的木盒打开了。 看那木盒形状,也挺像是能装这把长刀的。 回想那一日。正是黄昏时分,傍晚的校场似乎在这几个月内成了她和韦昷专属的的练习场。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白家军的其他兵士都准备收拾了回营休息,他们俩则经常在这里练得落日西沉。 白九惯使短剑,韦昷惯使长刀,刀剑交锋却也是十分的气势惊人。但是相较于韦昷较成熟的刀法,白九的剑法就显得稚嫩了许多。几番较量下来,白九便明显处于了下风。 “可恶。”白九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不一会就嘟了嘴嘟嘟囔囔道:“果然短剑怎么还是拼不过长刀啊。” 韦昷抬手帮白九拂去额上凌乱的发丝,不过几个月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熟稔。他淡淡笑道:“这跟兵器没有关系吧,若是高手过招,那决定胜负关键的就不是兵器的长短了。” “哼,才不是这样呢,若是我同师弟拿的是一样的兵器,谁胜谁负就不一定了!”白九撅嘴故意撇开脸,想了想,又道:“师弟你的刀法使得这么好,不如,你教我刀法吧?这短剑我用着虽方便,但是我总是不及男人手长脚长的,每次挥剑总是会恰恰错过最好的时机。我觉着,若是像师弟一样学好了长刀,就可以弥补我身高上的不足了!” “你迟早会长高长大的,何必这么心急?”韦昷仍是笑,却淡淡有些出神。 闻言,白九倒开始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耳根,轻轻道:“我虽唤你一声师弟,可是毕竟与你差上五岁,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及你的。我想……我想早一点成长成能跟你比肩的人。” “师弟?你怎么了?”白九见韦昷他盯着她的脸半天都不说话,似乎像是在出神的样子,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怎么了?你发什么呆呢?” 呆了好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他连忙掩饰地低了低头,笑道:“呃,没什么……不过,说起匹配的兵器,我倒有一把……不如送给你好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八章(4) 拼杀至尾声,这时候常林却像是突然得了增援,从城楼的另一侧,一下涌进战场约四五千兵马的数量。白九一发现,立刻扬手喊停了行进拼杀的白家军阵。“停。” 她身后正密切关注她的收拾动作的旗手亦是立即挥旗示意其他兵将:“停止攻击。” 命令刚一下达,白九的手势已然又变化了。于是射旗挥出:“弓箭!” 即便是多达四五千人的增援,但是只要稍加变换阵形,马上仍可以配合绥远城下的白家军前后夹击。那么,夹击的第一轮,便最好是以弓箭先行大幅度削减常林的兵力。 羽箭漫天射向常林兵阵之中,伴随着许多常林兵中箭的惨叫。 白九极目望去,看见城楼之上,白子术已然一招将邱守义制服,心下这才一阵放松下来。刚才看见邱守义对着白六举剑,让她一口气一下提到嗓子眼上。 眼下只待收拾了这群常林兵,这战的胜机便已经占了七成。而能最快击破这股援军的,就是控制带领援军的将领。 白九双眼紧盯拼杀在兵阵之前的那个青年将领,右手一挥,指着不远处拿着弓箭的韦昷:“韦昷!主!”话音刚出嘴边,她就看见韦昷早已架好了弓箭,瞄准前方。 好样的!白九心下一喜,果然几个月的共同练习,已经让他们二人的默契好得不需要语言交流了。不需要她如何下指示,韦昷已然知道要先一步知道她的想法,并准备出手制服那个青年将领。 而且白家军中有这个气力与技术能从那么远射出那一箭,还能够那么准确得射中要害的,只有他一人了。 若是要射中那个将领,有必要这……那个角度分明是!白九猛地皱眉,一股不太好的感觉闪过。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 韦昷他极快地张弓,往远处射出一箭。这一箭极是凌厉,几乎是风驰电掣般射向远处的城楼。远处拼杀的年轻将领似乎也已经感觉到这一箭了,回身要挡已经是来不及,眼看那箭越来越近,却从他的头顶狠狠擦过。 不,这箭不是射向他的! “韦昷……不!!!”白九狠狠瞪着远处的白家军中张弓的身影,咆哮声从喉咙深处震出来。 这一声吼穿过大半的战场,连城楼上的白子术和白六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吼声。 “小九怎……”白六刚要问出口,眼前突然出现一支长箭“噗”地一声,从白子术身上贯胸而过。“叔父!!!” 这时候,没有人能想到,原以为要射向常林的那个青年将领的那一箭,竟直直向原本在城楼上对付邱守义的白子术而去。 这出乎预料的一箭,白子术亦是没有想到,它竟会从己方的兵阵中射出来。而且穿过将近大半的战场,如此之远的射程。“是那个孩子……”说完这一句,白子术的手已经拿不稳刀了。 这一箭是致命箭,瞄准他胸口心脏处。出手狠绝且不留生机。 那孩子……是真的想杀了他啊……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九章(1) 是夜,空中星星颗颗点点,稀疏。夏日未至,此时还是初春时分。却是离白九认识韦昷还要早上很久。 夜色中,一道低沉男声响起:“那……你意下如何?” 另一道声音听着就年轻许多,但却是同样的冷然:“既然目的相同,那就不妨和李家联手一次。” “很好,那么,我就期待一下你的能力吧。”话音刚落,说话的男人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白、子、术。”年轻的男人顿了半晌,似乎在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你害死任家满门的仇,我一定会报的,你等着。” 后来,一切便陷入了黑暗。 …… 战场上的兵士似乎没有人发现城楼上发生的一切,喊杀声未停。 城楼之上。白子术惨然一笑,道:“我竟疏忽了。我早该想到,小九身上配的那把赤色的刀,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没想到它竟然就是引起这场战争的龙凤双刀的其中一把,赤血啊。”话语声未尽,他已经忍不住吐了口血。 邱守义见他如此,趁机退开两步,道:“虽说中间有了些偏差,稍微低估了你的实力……不过就结果而言,还是与计划的相差不远啊。” 说着,他轻哼一声,学着白子术从前的语气道:“白将军,真攻与佯攻,你可分清楚了?” 白子术低头望着从后备穿进胸前的箭头,一使力折下了它:“哼,你现在仍有些低估我呢。”说着,他抬手解了白六的穴道。 “叔父!”白六的身体刚一被解放,便连忙上前扶住白子术已经站不太稳的身体:“叔父,你得赶快止血。” 白九这厢吼完,捏了拳,回首已经能够看不见隐入人群中的韦昷:“逃了么?”但是眼下她已经顾不得韦昷,也没有时间去找出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叔父!她得立马敢去城楼。 她一手扬了马鞭,急速冲进前方的常林军中,目前,唯有通过这一片阻挡,才能到达城楼:“叔父……”她咬着牙,愤怒地盯着眼前的常林军,挥起长刀:“杀啊!” 常林的年轻将领亦是冲杀在前,这一手正解决掉身侧一个与自己缠斗了好一会的骑兵,正准备一口气撂倒左边那个,还未及举剑,眼前突然红光一闪,显然是白九的那把赤血刀闪至眼前。 “你……”他开口才刚吐出一个字,腰腹突然一重,噗的一声是刀剑入肉的声音。白九二话没说就向他腰腹刺进深深的一刀,再一猛然抽刀,几乎砍断他半截的腰身。这刀身如血般的赤红,他腰腹流出的血的颜色几乎与这刀融为一体。 白九紧咬着下唇,什么都没说,抽了刀就紧了紧马鞭继续往城楼冲去。连身后的那个青年将领不支倒地,她也没有回头理会。 “韦昷,你……究竟是谁?” 我一直亲你有如兄弟,叔父他也一直将你当作底子,你为何要如此—— “那孩子……到底是谁……”白子术一手扶着白六,一手捂着胸口伤处,鲜血却止不住地从指缝溢出。 此时他们共同念着的另一个人,却已经悄悄退出了战场。韦昷缓缓褪下身上染了些许血色的战袍,顺带连长弓一同丢在身后。回首看向城楼,以及那个向城楼狂奔的一人一马,轻轻说:“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是为被你满门害死的任家人报仇而来的。” 说完,他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九章(2) 这一战,白凤虽胜,却是惨胜的一役。因为这一战,白凤失去了一员有力大将。原以为会是能够轻松解决的一战,却不想成了常林谋划已久的复仇之战。 待白六与白九解决完边境残余的常林实力,以及邱守义这些年来在绥远城中安插的亲信属下,三日之后,这才回到了白凤的王城凤都。 那一日,白家族长白子溱负手立于白家大宅之前,远远看着长长的白家队伍缓缓而来。这是白子溱为数不多地一次,领着白家众人站在白家大门前。第一次,是为新帝登基,因为要早一步从内城游城一圈以示威严,白子溱便领了所有白家人在新帝的游行车队经过门前时弯腰垂拜。第二次是为这一代的白凤王迎娶白家二小姐,所有人在门前为迎娶的花轿送行。 这一次是第三次,不是为了送行,而是为了接白子术回家,接白子术的……骨灰坛子回家。 白家军的队伍长长望不到尽头,虽说大部分的兵士被安置在城郊的白家副营中,但是骑射营中的精兵数量还是不容小觑。白九一身的白色战甲,染着在绥远一战中分理拼杀留下的片片血迹。她怀中抱着个古朴的瓷坛,不大的样子,她却抿着嘴紧紧抱着,似乎有些吃力。 这样盛大的游行引得城中百姓竞相出门围观,其中不乏赞叹声和窃窃私语声。 “诶诶,听说了没有,这一战白家军又胜了呢。” “是啊是啊,听说白家的小姑娘也去了呢。” “小九啊?唉唉,是呢,你看你看,队伍前头那个不就是?” “前头?我看看。听说白家族长的弟弟这一战是主将呢,他们出征那天我没来得及去城门那看,今天可要好好看看。据说啊……”说到这里,看起来消息甚是灵通的一个小姑娘狡黠一笑。 “哎呀,你别光顾着笑啊,白家族长的弟弟?难道是那个……” “他啊,据说是咱们白凤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平常人家身份高贵,不会轻易上街。咱们看不到,这回他们带着骑兵回城,我可要好好将这个白美男仔细瞧上一瞧。” “说得也是,他们这一回对战常林,听说又胜了,看来这白将军可不止是皮相优秀呢。”议论纷纷的百姓显然并不晓得白子术牺牲的事情,这厢这俩小姑娘还兴致冲冲地商量着要见见白子术呢。 虽说人声嘈杂,可是这俩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还是也轻易地就被队伍前头的几个人听清了。“胜了?不,是惨败了啊。”白九抱紧怀里的骨灰坛,压抑着吐出这一句。 “小九……”骑在另一匹马上的白六慢慢靠过来,想伸手安慰一下她,可是却教她躲开了:“六哥,我没事,我没事。”她垂着脑袋,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白家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她已经能看清父亲白子溱他面无表情的脸。 她执着缰绳的手一下颤抖了,远远下了马,一步一步走至大门之前。白子溱的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面无表情。 也看见他突然向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他们二人终于走近不过一臂的距离。白子溱低着头,望着白九怀里的骨灰坛。他没有说话,伸了手就要接过那个坛子,那双修长有力的双手,同白子术十分相像的手,缓缓伸出来接过了坛子。 “父亲!”白九眼看他接过骨灰坛便毫无犹豫地转身,不由得出声喊了一句。可是在那同时,白六在她身后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无声摇头。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九章(3)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白九日日将自己关在院落之内,谁也不见。每日端过去的饭菜虽说有吃,却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每天又是几乎原封不动地又端回来。而白子溱也日日在傍晚时分,走进白家的慰灵堂中静坐,且一坐就是一晚上。他们如此的行为其实也能够理解,毕竟事关丧亲之痛,应该换了谁都很难轻易走出来。 七天七夜之后,白九院落的门终于开了。 可是白九却从此性情大变。 寻常一直不太喜欢参与战事的白九,却从那时起,每天主动躲在书房中研究各式军阵兵法,连平时在骑射营中的时间,也相对长上许多。 甚至连笑容也不太常能见到了。 “毕竟,去世的是她一直以来十分爱戴的五叔父,她会如此也在情理之中。父亲,您也……”白六抱臂站在慰灵堂前,看着终于走出慰灵堂的白家族长白子溱。 “那个韦昷,是怎么进的白家?”白子溱声音十分硬冷,一字一顿。听这话,像是准备要追究害死白子术的罪魁祸首。 白六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与叔父之间关于韦昷的对话:“我……当时叔父说他曾经在常林的琼林宴上见过他一次,或许,他跟挑起这次战争的李家有些关系也说不定。” “是吗?”白子溱负着手,不置可否。 可是同一时间,慰灵堂前突然闪出一个黑影。“报告宗主,韦昷身份已经查出来了。”白六连忙定睛看那人,却发现那人隐在堂前的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似乎……是父亲安插在暗中收集情报的人。那人垂着手,侧身在阴影中,缓缓道:“此人原名王韫,是常林太傅王渝的长子。” 听到这个名字,白六不禁皱眉回忆道:“太傅王渝?那他不该正是主和一派的文官么,怎会与主战派的李家有关联?”而且……看来从前叔父说得没错,韦昷……不,王韫既然是太傅之子,那么出现在琼林宴上,也就理所当然了。 那团黑影继续道:“据属下调查,王家与护国侯任家曾结过儿女亲家,任家大小姐任霜曾与王韫定过亲。而这次绥远一战的导火索,龙凤双刀,原本正是任家的传家之宝。而李家这次挑的由头说的就是五爷曾经为了谋取龙凤双刀,而将任家满门屠杀……” 任霜!? 原本站在白子溱身后的白九身子不禁一抖,自从这个名字从那团黑影的嘴里说出,她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话了,只剩这两字萦绕在脑海耳际。任霜任霜,不正是那个韦昷昏迷时一直唤着的霜儿么?原来……那个霜儿……是他的未婚妻。 原来他来白家,他与我相处这几个月,全部都是为了报复白家所埋下的伏笔,目的正是为了借机杀死叔父…… 原来,他对我的千般照顾百般宠溺,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死叔父报仇……所以,那都是欺骗我的么? 可恶,可恶!王韫……!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二十九章(4) 转头已是七年之后。算一算来,白九已到双十的芳华年纪。 其间不管是白九还是白子溱,似乎都是一直闭口不提有关白子术的任何事情,甚至在对于王韫也看起来没有任何追究的动作。在台面上的一切看似已经归于平静,实则底下仍暗藏波涛汹涌无比。 古人云,时间是把杀猪刀,先且不论其他人的变化,光是使得活泼乐观的白九成长为一个偏冷漠寡言的女将军而言,就已经能看得出时间的作用是怎样可怕。 自从白九七年前在绥远战场上独自斩杀八十四名敌军起,便从此开始了她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的形势。后来的她亦是精心钻研兵法军阵,极擅长以较少的伤亡代价破敌军的几万大军。尤其是在这几年征战之中,她曾以一计请君入瓮打得敌军战心溃散,稍后派兵各个击破,轻而易举以极少伤亡的代价破了敌军十万大军之众。 这一次以少胜多之战,她终于一战成名,甚至于是名动天下。而正是在七年之中大大小小几十几百场战役场场的威风大胜,让她奠定了白凤国女战神之名。乃至今时今日,只要战前一听说是白九,定是让敌人闻风丧胆,只差缴械投降。 此时,这样一个在九州中被各国百姓争相议论传诵的战神,却是一身素衣立在庭院之中。她的乌黑的长发垂至后腰处,清风拂柳,也吹起她的发丝与柳枝一起随风摆动。 “诶?她……就是白九?”我隐在庭院的杨柳树枝之间,好奇地望着树下不远处那个望着天空出神的女子。 “嗯……是的吧。”容风托着腮,斜靠在另一节枝桠上,同样在好奇打量着白九。 我和容风如今正是身在我构筑的司命之界中。但是这里并非任坚的记忆,我们从七年前到现在,看到的全部是属于赤血的记忆。赤血果然是白九多年不离身的兵器,我原想用司命术透过赤血来寻找任何有关白九和任坚之间的蛛丝马迹,没想到却因此将另一段故事看了个大概。 不过这场景有点怪异,我斟酌半晌还是开口道:“容风,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曾经透过这把赤血刀,看见过幻象。” 他懒懒回我:“幻象?啊,对了,你是说你看见的那个红衣美女就是白九么?” 说到美女你就记得,我凉凉地斜眼看了看他,此人据说至今还没有分清楚飞羽军六大将的长相。我扯扯嘴角干笑一声:“是啊,就是我说的那个红衣美女,我发现,似乎和白九长得不太相像。”但是——我困惑地思考许久,我眼前的这个白九与那个红衣女人,又有那么五六分相像,难不成……这姑娘是整过容么? “唔,我也这么觉得——”只见容风摸了摸下巴,一副正在想象的样子,我刚想反驳他说他其实根本没有见过那个红衣女人才对,但是容风的下一句话显然已经接上:“白九这个女子,还是比较适合穿素衣啊。” “……”容风你究竟在注意什么地方啊!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章(1) 我曾经看见的那个幻象中的女人绝美,月下舞刀的风姿绝代。她着红衣的身影,伴随着每挥一下赤血所带出的红影,那样的身姿极其魅人。当时我只觉得,那个女人应该是白九。 以及月下的另一人,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因为他背对着我。只见他坐在石亭上,入神地拉奏着马头琴,为月下舞刀的女人伴奏。看那背影,隐约有点像任先生。 容风转了个话茬,又问道:“不过,我们既是来帮任坚修改命数,怎么他本人到现在还未出现?” 我回想一遍从前在任坚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片段,说:“应该已经出现了吧。”若我没有记错,虽然透过赤血的记忆只能看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是若跟任坚给我的那段记忆拼凑起来的话,倒也教我能够看懂个 我们如今所在的这一个时刻,是任先生以他自己的意识将我们带来这里的,换句话说,他所希望的重新开始的故事,将会从这里开始。 容风问我:“若他已经出现,你要如何?” 我托腮顿了半晌,表示自己真的是认真思考了许久:“我不知道。”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仅仅是这么回答:“?” “这个……”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又补充道:“嗯,其实来之前我已经想过许多个办法,但是考虑到任先生他自己所希望的结果,我还是觉得我们目前不要插手比较好,或者……”一瞬间,在进入司命之界前,任先生同我说的那些话突然闪过脑海。 但是容风那时却并没有听见任先生的话,所以他并不知晓。只见容风面带疑惑地问:“是如何?” “总而言之,咱们不宜在这个时候插手啦。” 闻言,他转过头来怔怔打量了我一会,淡淡一笑:“好吧,那我们就随机应变吧。” …… 这座栊萃院,是白九从小便住着的院落,此处虽在西园,却是个傍着湖水偏冷僻的场所。家中长辈这么安排,并非因为白九在白家是个不受宠的孩子,而是正相反,出了栊萃院一个拐弯就是白家人练习的武场。 鉴于白九从小就表现出对于舞刀弄枪极高的天赋,所以白子术亦是很早就将她收作弟子加以培养。这稍显偏僻的院落,倒成了方便她每日修行的住所。 栊萃院中种满了杨柳,清风一吹就能看见阵阵的柳浪。 “从厨房到你这栊萃院可真有些远,兮颜,你发什么呆呢?”庭院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听起来甚是年轻干净的声音。分花拂柳间,隐约得见一名同样素衣的男子撩开身侧拂动的柳枝,朝庭院正中立着的白九浅浅一笑。 “是你,何事?”白九将视线从天空移到那名男子的身上,冷冷问道。这个男人是半年前从东卫战场上捡回来的,虽说是捡,却是他自己非要跟着他们的军队。原本作为东卫的百姓,东卫国自然会多加庇护,可是他却跟上了她。 闻言,男子扯出一个含蓄的笑脸,将手中的食盒举了举,轻轻道:“刘大娘特制冰糖莲子羹,我是奉命前来送甜点的。”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章(2) biqudu 闻言,男子扯出一个含蓄的笑脸,将手中的食盒举了举,轻轻道:“刘大娘特制冰糖莲子羹,我是奉命前来送甜点的。” 白九像是突然慢了半拍,眨了眨眼回道:“莲子羹?” “嗯,刘大娘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还经常上厨房去……咳咳,所以她今早特意吓出为你做了一盅。来,尝尝?”男子好脾气地诱哄,因为白九近几日都颇有些自我封闭的样子,他特意找他人问出这莲子羹是白九从前最爱吃的,所以特地央了刘大娘做了一份,只想着让她稍微开心些。 但是,他这样的关心似乎没有被接受,只见白九静静转身,顿了顿才说道:“不了,你吃吧。”说完,白九便就毫不留情地走掉了。 容风背身靠着树干,换了个姿势,将双腿叠在枝桠上,懒懒又打了个哈欠道:“那不正是任坚?看来他早就出现了嘛。” “虽说我们看过了前一段赤血的记忆,但是任先生出现与白九相遇的那一段却因着任先生自己的意识而被跳过了。” 容风说:“看来是任坚他自己下意识地不愿意看。如此说来,现在要去问他本人是不大可能了。” 我灵机一动:“容风,要不这样,咱们去问白九不也一样么?” 他突然有些表情惊恐地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我说:“嘿嘿,兵法中有云,轻松降敌之术,美人之计也。作为兵法中成功率最高的一条计谋之一,历史上似乎除了一个姓周的军师因此赔了夫人又折兵之外,其他人似乎是使得颇顺手的。” 他表情更加惊恐:“你该不会是要我……” 我嘿嘿一笑:“放心,作为一个男人,你自然没有什么夫人要赔兵士要折的,所以你肯定不会步上周军师的后尘。啊——”再怎么说也得先询问一下容风本人的意见才对,“容风你没意见吧?你要是觉得不妥也没关系的。” 容风默默向另一边挪了挪,不动声色地低低道:“那,我还是……” “嗯?” “呃……我觉得美人计这种计策肯定不适合我,万一失败了,岂不是我们就暴露了……” 闻言我状似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道:“虽然你长得不及秀卿妖孽,可是我相信你这一型会比秀卿吃香得多。虽然说白九不一定是个会关注外表的人,白家上下多是俊男美女,她也肯定已经习惯了,但是你这长相属于出类拔萃的,即便白九如此,你也是有点把握的。再说,若是美人计不管用,你也可以用你的内在美感化她不是?我相信你!你……放心去吧。” 我长篇大论对着他一通教化,他估计是被我说得无语,愣愣双眼似乎没焦距地看了我半天:“……”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章(3) biqudu “……”顿了好半晌,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不如,趁这一会儿什么都还没发生,任坚没注意到,我们俩回到过去看看?” 闻言我小小叹了一声:“哎……”原本以为会有好戏看的,没想到三两句就被识破了。 不知是他听到了我的腹诽还是怎么的,只见他笑眯了眼,伸手使劲揉了揉我的发顶:“小家伙,别老想着算计我啊。” “你……”我刚想说本姑娘还是慕芳菲那会都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子喊我小家伙,可是我动了动嘴角终究没说什么。毕竟我已经不是芳菲了,如今的阿雪,是一个永远十六岁的小姑娘。 犹豫了半天,我撅了撅嘴,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倒不必特意回去看,刚才在施司命术的时候,我曾不小心窥见过一些片段。” “哦?如何?”这下容风有了些兴致,顺着我的话问道。 我撇头想了想这该如何说起,毕竟信息量着实大了些:“嗯……那就从任坚和白九相遇时说起吧……” 在韦昷离开之后的七年,他恢复了王韫的身份回到了常林。可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一直以温文尔雅著称的王家少爷却从此性情大变。不仅放弃了翰林院常侍一职,甚至从文官一派投入了常林兵营之中。 七年之间,他顺应主战的常林王的调派所四处征战,不到三年便坐上了常林大将的位置。但是让人最为震惊的是,王韫从此成了一个无比冷酷无情且嗜血的人。 半年前,常林便看准了地处东南方,与褚云、白凤和常林三大国皆有接壤的东卫国。从国土方面以及兵力方面来说,那时候的东卫都还是个小国,是以会被大国盯上然后沦为大国的附属国之类的结果亦是常有的事。 不过所幸因为几十年前两国君主之间的一点渊源,白凤与东卫两国几十年来一直缔结着盟约,东卫是白凤的同盟国。这也是为什么东卫能够有别于其他寿命甚短的小国,而将一国的福泽绵延至今。 可是,即使有白凤国的保护,在常林国的刻意挑拨之下,东卫亦不过是常林与白凤两国之间的一根战火的导火索而已。 一夜之间,常林军势如破竹,连挑了东卫边境的两处小镇。传说常林军的大将每战皆着一身黑甲战袍,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一身肃杀是以人称“杀将”。见过他的他国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生还的,倒是常林内部的流言亦是不多。只听说王韫有两件随身的兵器,一件是一把青锋的大刀,一件是一张黑铁的长弓。 据说这把刀的来历甚是不详,乃是被歹人满门害死的护国侯任家的传家之宝,所以常林之内一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护国侯一门是被王韫所杀,有人说这刀是护国侯死前托付给王韫的,但是不管如何,这把刀到了王韫的手里,却也名副其实成了一把饮血之刀。 而那把长弓,则与从前他还作为韦昷呆在白家的时候用的那把长弓十分相像,估计就是当时的那一把。而这把长弓虽然看起来普通,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同样十分可怕的兵器。传说王韫每次上战场都能轻而易举拿下敌国大将的首级。因为他臂力惊人,使的这一把长弓十分顺手且精准。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王韫都是十分可怕的敌人。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章(4) biqudu 三日之后,当白凤的援军终于赶到东卫之时,常林军早已攻下了三座小镇,一座 这日正午,白凤军在苍南城外集结,领兵的正是白九。而常林军不守反攻,索性开了城门与白凤正面对决。 城外宽阔的场地之上,容纳了不下五千人的军队。 白九策马,迷眼望着远处那个黑衣的带着狰狞面具的男人,心内思绪万千复杂。 她身侧的副将看着前方的常林大将,感叹了一句:“这一身凌烈的杀气,难怪被成为杀将。” 白九说:“不,杀将之名并非由此而来。” “那是……?” 白九闭上眼,缓缓道:“杀将,每每攻下一城,便屠城三日……所以,他才被成为杀将。” “什么……那这苍南城岂不是……” “没错,这苍南城内的百姓,恐怕已经遭了毒手了。” 副将声音中不自觉有些僵硬起来:“这杀将之名原来是因此得名,常林王韫,竟是个如此杀人不眨眼的人。” 白九淡淡道:“……是啊。” “原来我们……都已经变了……” 此时虽是正午时分,天气却是格外得阴沉。大风呼啸,吹得白九低低的声音飘在风里,那副将有些听不清她说的话。这大约是自从那日绥远之战后,白九与王韫的第一次相见。 隔着两军的生死,隔着往事的茫茫。她能记得那人的长相,却看不见也想象不到那个人面具后的表情。 白九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两军对垒他们二人各站一方。成功杀死了叔父白子术的他,若想要成为常林军的大将并非难事。毕竟若是能够杀了白凤的主将,在常林这可以称得上是大功一件。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冷酷而嗜血。这些年,常林杀将的名号早已传到了白凤,这是一个杀神修罗—— “这里不是只有王韫和白九么?任坚呢?”容风懒懒插嘴。我回了个白眼:“正要讲呢,别吵。” 若是两军就此交锋的话,可能就没有后来的诸多事情了。这一刻,那个黑衣的狰狞杀将一挥右手,十几二十多个被绑缚着双手的年轻人被带到阵前。 白凤副将思考了下,说:“是要交换人质么?用十几个东卫百姓昨日我们抓到的那个常林副将。” 白九说“你觉得,王韫是这样的人么?”若是从前的韦昷,他必是会这么做的,但是如今的他还会这么做吗?她不敢下定论。 事实证明白九的想法并不是多余的。这十几个百姓竟不是用来交换他的副将,他甚至根本对那人只字未提。他当着所有兵士的面,长弓一挥,一支长箭射出,竟直直连射穿两人。 容风说:“看来常林军将这几个人当作人质起初的确是想救出那个副将,不过他们倒是算漏了王韫,现在的他根本不是个会在乎他人的人。” 我点点头,继续说:“看常林军中那两个副将和军师的表情,看来的确是如此没错。而王韫这样的行为,也的确有些激怒了白九。但是……” 我原以为他们之间会因此有一场殊死搏斗,可是就算白九和王韫都出手了,这场战役还是结束得极快。白九还未及拼杀至王韫面前,他却已经像是厌倦了这一战般,扬了手就让大军撤退。 这场常林入侵东卫之战来得极快,退得亦是极快。这一战,东卫国四座城镇被毁,奇怪的是,城中百姓却未遭毒手。 容风根据我说的这些,垂头想了想:“他莫非是害怕与白九交手?他与白九那些日子的情谊始终是个不能抹去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尽屠四城的百姓,着实有些奇怪,若按照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是绝不会留下活口的。难道是因为见着了白九,心生仁意? “这王韫,很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有深谋远虑些。”我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十几个百姓中,王韫他不过是一箭射死了两个,其余的百姓中,有一个正是任先生。”我想,估计原本常林打的算盘便是一石二鸟将常林副将换回来,然后将任坚所在的那十几个百姓换给白凤军。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已经打算好的了么? 一想到这里,我和容风二人竟都是沉默。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究竟还要曲折离奇到何种地步。 我其实已经隐约能猜测到这一切发展的起因了。任霜虽是护国侯家的独女,可是……任坚,任霜,再联想到我从前看到的幻象,毕竟再如何凑巧,也不可能巧到如此地步吧? 现实里,任先生蛰伏这么多年,这次出世却只是为了赤血。 我记得我曾问他千辛万苦要更改的命数,究竟是什么,他却只是隐约说了句,只要她幸福就好。 他是要谁幸福?又是望她如何幸福?始终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可以看清的片段太少,我只能隐约猜到一些,不过…… 我狡黠地回头:“要不,咱们再来谈谈美男计?” “……”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一章(1) biqudu 一院柳树,青翠疏柳飘摇。这样一地安谧月光与屋顶似乎与我格外有缘。月正中天,容风早已就着柳树枝闭目假寐,我没有睡,因为在等一个人。我屈膝靠在屋顶上的檐头,静静望着这有些似曾相识的柳树院子。 曾经有一个美丽女子,穿着艳丽如血的红衣裳,扬着锋利的赤红长刀,在这阵阵柳浪中夜夜起舞。拉奏着马头琴的男子坐在柳树之下,豪情万丈的乐曲声飘飘摇摇,密密合着女子跳舞的步子。 “姑娘。”他终于来了,这一声轻唤也使得我从回忆中醒过来。 我带着容风和他进入司命之界也已经好几天了,这几日除了练武,任坚最常做的事便是每日端着点心上白九住着的栊萃院。我想,他很可能是在等着阳平关那一日,而在那之前,他想好好在看一看白九。 我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地说:“虽说在这司命之界里,你要如何做是你的事,但是还有一点你当晓得。即便是回到过去,在这司命之界里若没有我插手助你,不管你如何做,冥冥之中命运很可能还是会将一切绕回原处。白九……还是会死。” 他不回答,静静看着我,像是穿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眼神中有浓浓化不开的思念。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忽然想起那个穿着苏芳长裙的方婉,当时的她,亦是如此情深不悔。我叹了口气道:“若你想要让白九活下去……虽说并非不可能,但是人世轮回,司命的能力连我也是无法完全参透,你应当知道,即使是司命之界中,你还是会需要我的力量……” 他闭了眼:“其实并不需要改变什么,姑娘就当作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吧。” 这话说得简单,我却明白他有些口是心非:“那……若我因此而阻止你呢?再不然,若我将一切都告诉白九呢?”我本不想因此要挟他,可是不这么做,似乎逼不出我要听的真心话。 果然,听我说完这一句,他眼中浓浓的感情竟又深了几分:“告诉又如何……她甚至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记得?难不成,他们以前曾经遇见过?莫非我从赤血刀中汲出的那么多记忆片段,竟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一部分么? 他这一句,让我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那是我与容风跟随着任坚的记忆回来的第一晚。那时候任坚的魂魄已经被我封进了他从前的身体中,我和容风闲着没事,便由他施展轻功领着我满白府闲逛。 不知是我们运气好还是因为栊萃院在我们眼中看来有些眼熟,不多会竟就让我们找到了白九的院落。更巧的是,白九这时候正在院子中央练刀。俗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闲逛都能碰到她,看来不想与她扯上关系都不行。 容风揽着我的后腰,轻轻施展轻功毫无声息地将身子掩在院子两旁的垂杨柳间,刚未站定就见白九猛然收了长刀。“来了?”我还以为是被发现了,却发现她看的根本不是我们这一边。 一团黑色的暗影在夜色中急速靠近,却始终没有暴露在月光之下,奔了几步终于在白九身后站定:“将军。” 我狐疑地打量,这人应该就是白家专门负责打探情报之人,从前说出韦昷就是王韫的,大约就是他了。 “你是说,这个人身份并无问题?” “是的将军,属下已经仔细核对过他的身世来历,暂未发现任何疑点。” 白九静静闭了眼,沉吟半晌终于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深刻的淡漠疏离。她紧抿的嘴唇一张,声音冷硬,沉沉说:“继续查。” “是!”应了一声后,黑影再一次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白九这时的脸背着月色,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一个甩手将赤血直插入地下,喃喃了一句:“任坚,正是因为没有问题,才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啊。” 算算时间,任坚他到白家也已经过了半年了,没想到白九始终不相信他。不过转念想想也的确值得怀疑。王韫即名为杀将,能从他手中逃生的人,本身就不得不被怀疑王韫此举有什么别的目的。 看来任先生若想真的做些什么,这第一步已经是太难,白九封闭了七年的心又如何能在朝夕间轻易开启。 可是如今看着任坚这样的眼神,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原想帮他,可是我却无从帮起。司命之术其中的未知太多,自我重生以来,我也只是施用过一次而已。而那一次的结果……我不能保证任先生能否安然回到现实,或者就此在这里生活下去,又或者……真的像许多野史上记载的那样,与白九双双卒于阳平关。 司命术是一个能够让人回到过去更改命数的秘术,而可笑的是,作为它的施术者,我却是个甘愿屈服于命运的人。命运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即使是司命术,亦无法彻底改变的轮回。命运不能改变,一个人如何,便永远会如何。就像苏凌尘之于我,即便我成了阿雪,我还是记着他。 虽然容风总说我这样的想法要不得,可是要不得又如何,现实的确如此。已经死了的人,终究是回不来的,况且我的想法显然已经在方婉的身上得到了印证,纵然我以司命术强行介入,可是到了最后,结果还是暗合了现实中的结果不是么? “既然姑娘坚持,那说与姑娘听也无妨。”任坚最终还是松了口。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一章(2) biqudu “我出生于常林,原是个连自己父母也不知的孤儿……”不知任坚是否知晓我曾透过赤血看到过过去的发生的一些事。可是故事从这个时候讲起也好,我有预感,听完这个故事,我似乎就能明白发生在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心结究竟在哪里。 大约二十年前的九州之上,曾降下一场天灾。一个满月之夜,灾难般的滔天江水自东海而来,经由贯穿九州的湘江汹涌翻滚。黄沙色的漫天江水在一夜之间席卷整个九州大陆,三大国与甚多小国,无一幸免。 而天灾当前,直接的后果便是让整个大陆上的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一批又一批的难民因此涌入各大为数不多仍安全的城内。 那时年少不过四五岁的他因为与父母走失而顺着其他北上的难民进了常林的平州城。这一日,又饿又累已经五天没有进食过的他虽然凭着自身求生的意志和每日饮喝水度日,却如何也无法再撑下去了。走了一日又一日,这时候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快要昏过去的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可突然间有一道极甜美温柔的声音响起:“你饿吗?来吃一点吧。”接着,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就递到了他面前。他瞪大眼,饿了很多天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心神去注意是谁在说话,抢过馒头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现下九州各国几乎都淹了大水,你若没地方可去,不如先暂住在我家好了。”说这句话的小姑娘看着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极漂亮,一身藕荷色的小褂映得小脸粉扑扑的。 这是任坚与常林护国侯任家的长小姐任霜的第一次相见。彼时的任坚不过是个没有名字没有家人的孤儿,而任霜亦只是个善良美好的小姑娘。那一日,原本前往平州城北的平安寺祈福的任大小姐却因此领回一个小男孩。任家长辈虽然略有些不赞同,可还是收留了他。 再后来,任霜给了他一个名字,叫做坚,还赐姓为任。任家在常林第二大城的平州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外姓贵族,任姓亦是十分尊贵。任霜如此待他,也算十分看重他。 可是一开始的时候,家中许多长辈皆是反对他们如此要好,认为任坚出身太过贫寒,即使是身为任霜的书童小厮,任坚的辈分也差了几截。可是几次因缘际会,任坚在音律和武学上皆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爱才的任老爷这才满意地将任坚分配给任霜作贴身侍读。 接下来的十多年里,任霜与任坚几乎是形影不离,每日黏在一起。平日任霜作画的时候,他便在画上题词,他练拳的时候她便在旁弹琴。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她若出外踏青他便代她驾车随行,她若兴致大起想要舞剑的时候,他便在侧以铿锵的马头琴声相伴。 故事讲到这里,我似乎有一丝灵光一闪而过。这一幕不正是我从赤血中窥见的第一段记忆? 莫不成任坚与王韫其实有大渊源?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一章(3) biqudu 十六岁时的任霜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而那时候的任坚刚满十四岁。整整十年的朝夕相伴让他们二人在其他人的眼中俨然成了一对璧人。虽说他们二人相差两岁,可是在任家的十年,任坚他的出众的才华能力已经让所有人大加赞扬。可是,那时候的常林,亦或是整个九州,特别是像任家这样的高贵大户,他们对于家世背景的看重相较于王室亦是不逞多让。 原以为他们二人终将错过,可是意外的是常林太傅王渝的出现。王渝平日里经常上门与任老爷对弈,是以也曾多次见过任坚,听说了任老爷的这一烦恼,便提议将他收作义子。太傅王渝乃是两朝常林王都十分器重的人物,若是任坚成了王渝的义子,那么家世的问题亦是能够迎刃而解。 “什么……”我瞪大眼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一点出乎我的预料,“你就是……王韫?” 这时候,任先生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有些分不清。可明明在东卫苍南城的那一天,任坚和王韫是同时出现的。我眯了眼,这故事的前因后果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了。原想继续听他说下去,可是他却半天没有开口。于是我只好开口:“我猜,你是被那个外戚李家利用了,是也不是?” 只要前后一想,不难猜出这故事中的始作俑者以及最大的得利人,无异于就是那个传说中主战的李家了。 见我这么说,任坚自嘲地笑了声:“姑娘果然聪明。任家的传家之宝龙凤双刀,青锋与赤血,皆是传世的宝刀,李家原想暗中窃取,无奈任家戒备十分森严。于是只好来硬的,夜袭了任家,然后嫁祸于那时正做客于常林的白凤白子术。” 那时候任坚正跟着王渝作为他的独子王韫前往琼林宴,并没有呆在任家。可是,一夜之间,任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便被满门血洗了,包括时年十九岁的任霜。当时赶到任家的任坚只来得及看任霜的最后一眼。 任霜虽是个会武的,可是原就是闲来无事才学的三脚猫功夫,自然招架不住李家暗中派来的十几个精于武艺的江湖人。当时任老爷拼死将她护到了最后,可还是没能躲过。倒在血泊中,浑身上下中了三四处致命伤的她只来得及将任家藏匿龙凤双刀的地址告诉他便去了。 “霜儿死前将双刀托付给我,即便只是完成她的遗愿,我也须将它护好。可是常林当时已不安全,任家一灭,平州城乃至全常林的兵家势力便全掌握在李家手中了。而且,当时他们已经盯上了我。” 拼死将分别装着青锋刀与赤血刀的两个木盒带出了常林,途中遭到无数的伏击。可在踏入白凤的那一天,任坚终是遭了毒手不得已被夺走了装着青锋的那一个木盒。勉强才从那一批追杀他的江湖人的围剿中脱身出来,力尽的他终于昏迷在半月坳。之后便遇上了凑巧从那路过的白子术。 之后的之后,便是我和容风曾经从赤血刀上看到的那样了。逃出常林的他,遇上了那个在他眼中有着任霜影子的白九……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一章(4) biqudu 之后—— “你爱上了白九。” 夜风吹得一院子的柳枝拂动,原本这夜静得出奇,月亮也明亮得出奇。任先生也是,方婉也是,每次都是这样明亮得让我莫名有些心慌的月光,总觉得事情又会向着我不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望着任先生澄静无波的眼睛,我不知不觉说出这一句。 我原没有资格去评价其他任何人的感情,毕竟上一世,纵然作为一个公主我是如何风光无限,可是在那三个人的感情里,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可是看着这样的任坚,我不自觉就说了那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连我自己也有些奇怪的肯定句。 任先生已经勾勒出了整个故事的轮廓。原以为会是个复杂的四角关系,没想到其实只是简单的两个人。 只不过,他们最初的相遇,就已经成了一场错误的开始。 年少的任坚为了保护青锋赤血,从李家天罗地网式的追杀之中苦苦挣扎。从常林到白凤的那一个多月,简直就如同一场噩梦。最后的那一次,他们用了毒。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从中冲杀了出来,最后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半月坳。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任何事,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是了,忘记了过往的他,就能更轻易地被李家的人利用。他们告诉了那个失忆了的韦昷一半真相,却也隐瞒了另一半,轻而易举地将矛头嫁祸给了白家。所以,当时被蒙在鼓里的任坚将白子术当作害死任家满门的仇敌杀死了。不过李家原本的计划本是将白家人全部杀死,可是任坚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因为他爱上了白九。 而现在,他是为了要救赎这份罪孽而特意寻我来带他回到这里,不惜以命一赌。他说:“若真要说我回来的目的,大概就是想要让兮颜她从仇恨中解脱出来吧。只要我死了,她应该就……” 我伸出右手挡住双眼,这月光真是明亮得刺眼,亮得我双眼一阵发酸。 “任先生。” “姑娘?” 我轻轻说:“这原本不过一场交易,我只需将你带来便好,即使你在这个司命之界里丢了性命,命运也会照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继续运行下去。可是,如今我想再添一份交易。”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既然我已经明说了不管是何种结局我都是局外之人可为何还是要插上一手。 “三日后的阳平关一战,你若死了,那我便收回这场司命,抹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姑娘,你!”“没错,你的条件是我不去插手这件事,那么你也得遵守我定的条件。你不能死在这里。” 我知道这个条件提得又突兀又有些不讲道理,可是那曾经深深镌刻在我身上的痕迹,却是我今后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曾经我在司命之界中吹起玉笛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我,若非当初方婉在被我带进司命之界时已然只是一缕魂魄,否则她会受到司命术的影响而被困在时间的夹缝中永远无法挣脱。 而任先生不像方婉已经成了魂魄,被带进司命之界的活人若是死在了这里,就将会永生永世作为孤魂野鬼飘荡于世间。没有轮回没有未来,唯一与我不同的是,我是个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人差不多的死人,而他则很可能作为魂魄永远这么…… 任先生的表情仍是沉静,可是眼中已经微微泛起波澜。我看得出他早有打算把命留在阳平关,打算一命抵一命地将原本欠了白家欠了她的那一命还给她。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去流露出什么,只得面无表情背过身去。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二章(1) biqudu 我在屋顶上呆坐了很久很久,期间想了很多很多事,从我与苏凌尘的相识相知开始,再到自诩是苏凌尘妻子的玉华姐姐的出现,之后的的故事如羽毛般片片向我飞来,有甜有苦,有酸有涩。然后,在一场冰天雪地之中,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情而死,原本在我眼中应是理所当然。当时我可以那般决绝,为什么如今却见不得别人也因为这原因其实这世上多死一个人或是少死一个,现在对我来说应该都无所谓了才对。 我叹了口气。果然,阿雪,你还是太过心软了啊。 这颗心,究竟是芳菲的,还是师父所造出的阿雪的呢? 不知不觉银月渐渐西沉,小说网虽还没有露白可我知道已经到了快破晓的时辰了。趁着容风还没醒,我得赶紧回暂住的客栈布置一下。容风与我相处的这一段时日,也让他基本有些摸清了我的生活规律。晚上不睡早上不醒,其实晚上不睡不过是因为一个死人已经不需要睡眠来补足精神,早上不醒也只是因为我有些爱赖床而已。 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问题,在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容风的眼中放大为类似于生物钟出问题性质的症状。于是,这样的坏习惯自从被他发现以后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每日一到寻常人该睡的时辰,他便压着我进房里躺着。 起初几日便还乖乖照做,后来晚上在房内呆着无聊正准备出门散个步什么的。一开门就听见特别轻柔地一声问话:“阿雪,你要去哪?”顿时我就觉得四周凉飕飕地吹过一阵风,伴着他轻柔带笑的问候。 “呵呵……我,我,我内急!啊,不行了,我先去茅房。” “……” 想到之后那几次半夜溜出去,十有都被容风抓包的情景,我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想着要快点回去免得他又要对我碎碎念。可是,等我刚跳下屋檐,一瞬间就立即感觉到周围有其他人在。我轻轻扶着石柱从石栏上侧着身子跳下来,一直是半背着那人的角度。 没有杀气也没有敌意,那人缩在石栏之后,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在黑暗之中我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究竟是男是女。因为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对方目的又是如何,只是微微一瞬间的僵硬后我立刻假装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静观其变。 果然在我越走越远快到走到院门边的时候,那个人开口了。“姑娘请留步。” “是谁?”这个声音我似乎听过,好像是昨日白九说话的声音,可是此时语气里却是有些迟疑和虚弱。看她这样,难不成是听到了我与任先生的对话了? “姑娘方才同那位公子说的话……”她顿了顿,缓缓从黑影中走出来。一身的素色衣裳以及腰侧暗红的赤血。“姑娘说的司命,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可能只是听到了最后一段,也很可能,她听了个全部。“你都听到了?你听到什么了?” 她看我似乎想要装傻,扑哧一笑,揶揄道:“姑娘觉得我该听见多少?” 自然是越少越好,我心里偷偷地回答。“我不知道,自然才会问你。”就如同我从前所说,如果在司命之界里做出了太大的改变,到时候就会反作用到我自己的身上。师父说司命本是神术,是神仙用的仙法,凡人一般来说是无法施用的。虽说我是个死人,可若是硬要施用的话,还是会有副作用。白九若一开始就知道得太多,那么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biqudu</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二章(2) 她虽是笑着,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冷冷的一句“再查”。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我反问:“你是谁?” “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若姑娘不方便回答,那我再问另一个问题好了。”果然她说这一句的时候,声音慢慢开始冷了起来。她又问:“任坚为何要混进白府?” 她这么问倒让我不好判断她是否真的听清我和任先生的对话,她很聪明。若是没听全,我想她最想问的应该是“任坚到底是谁”才对,若是她听全了,她早该知道任坚这一次特地回来,该是为了她。 大约是我沉默得过于久了些,白九慢慢靠近我来,“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小姑娘同我说,这些年来我看到的,相信着的很多事,其实都不是那样的。” 我回身看着她,突然有些心疼。 这天终于开始微微发亮,我终于能从隐隐的天光间模糊能看见她的表情。她缓缓说着,像是在轻轻对自己絮叨什么:“她和我说,不要被恨意蒙蔽了双眼。”现在的她,哪里还有身为女战神的慑人风姿。 我不知道白九是从哪里遇见的“那个姑娘”,可是若换了是我,我也会同她这么说。于是我索性也不装不认识她了,张口喊了她的名字,问:“九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一直在怀疑任坚他是不是王韫他派过来的人,没想到……姑娘,我很想知道我到底该不该恨他,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旁人同我说我该或不该,我就能够接受的。” 我默默点点头。既然她多多少少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经过,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将她一人留在那里静静想想。出来一夜未归,至少也该在天亮容风醒来查房前赶回去装装样子才行。 客栈离得不远,走了不一会就到了。我悄悄从后院的小窗溜进房里去,可是还未及站定,一阵叩门声就响了起来。“不会吧,容风他是不是算准了我昨晚肯定溜出去了?”我低低嘟囔了一声,稍稍收拾了下假装刚醒的样子就开了门。 一开门,果不其然容风他见我这副穿着里衣披着外衫,发髻松散的样子,轻轻一挑眉,凉飕飕地道:“我还道你睡得很沉。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咳咳。”我扯扯袖子,颇不自然地道:“嗯,是啊……” 不过显然他不太相信的样子,只见他微微朝房内侧了侧身子,瞥见屏风一侧还没遮住的床角:“不过看来你起得挺早,被子都已经叠得整整齐齐了。” “……”我沮丧地垂下肩,这哪里是看我起没起,完完全全就是看我回没回来。 那厢容风见我沮丧地瘪了嘴,倒也不装了,凉凉地直白问了句:“你去哪了?” “……呃,呃,你看睡得早,所以才不知道昨晚星空特别美,我当然要出来好好欣赏一番了……” “昨晚有些阴,应该是除了月亮以外,根本看不太清星星的才对吧?” “……”这、这人,完全是见招拆招,道行太深了!我背过身,暗自抹着眼泪地想。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二章(3) 三日之后。命中注定的阳平关相交会的那一日。 阳平关外是平川万里,不管是真正的历史上所发生的,还是任坚记忆中的这一日,这都将是白九逝去的一战。 任坚始终没有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算时至今日我已经大致看懂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过往,但是他们的未来究竟会去往何方,如今仍是看不清楚。 “我们真的该插手么?” 阳平关前是两军在剑拔弩张前一刻的危险的平静。在这样的平静中,我把玩着手里的玉笛,轻轻地问:“这样真的好么?”此刻因为司命术的缘故,我们特意隐了身形藏在阳平关的城楼之上。 坐在房顶之上可以看见整个战场上的情况,包括这一边一身白色战甲的白九和她身后的任坚,和那一头带着狰狞面具的杀将之称的王韫。 我连问了两次,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容风。他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坐在我身侧。风在这一刻突然显得很轻很静,即使黄沙漫天飞扬,却在仿佛这一刻凝成了永恒。 他突然开口:“如果任坚有觉悟,白九就不会死。” 我:“?” 容风平日里一直是不太正经的姿态,有时候难得认真起来,却也经常说出一些十分深刻的话来,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可莫名地,我觉得我懂得他在说什么。 即使任坚说他这一次回来,不为改变什么——当然,其中很多的命数是人无力去改变的——他只是想静静再看一眼白九。但是,这对他来说,对白九来说,多多少少都有些残忍。 容风他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笑得轻柔:“阿雪,你再怎么担心他们也没用啊,任坚和白九,他们自己会想清楚的。” “可是,我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任先生死掉。” “所以,你跟他定了那样的约定是么?” “诶?”被发现了? “嘿嘿。”容风突然越笑越和善,一双总是盈满流光的桃花眼笑得眯成一线——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冲我脑袋轻轻一拍:“就你这功力还想着要瞒我?回去再修炼一万年吧。” “哎哟。”他这一下也没少放手劲,我嘟嘴捂着脑袋,也回了个白眼给他,“你就不晓得什么叫作怜香惜玉嘛?” “什么香什么玉?”容风闻言笑得更欢了,伸手又拍了拍我脑袋:“你跟这两字有沾边吗?” “喂!”我给了他一肘子,看着他大声呼痛这才笑嘻嘻地眯了眼。和容风在一起,总是能不自觉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不过此时正处于战场之上,再怎么轻松也不至于能忘记现下正是两军交锋的时刻。 “喂,你说,任先生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如果是我,若有了一次能够回到过去的机会,我宁愿是回到他和白九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现在所见的纠葛仇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的淡淡情意。” “你不是他,自然不能完全理解他。”容风两肘支着身体,半躺在屋顶之上,“其实就算是那时候的韦昷,也只是个背负了很多的少年。” “唔,是啊,我不是他。” 虽说我是这场司命的施术者,可是到了这个时刻,我所能做的,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任先生如何去更改他和她的命运。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二章(4) 风中带着黄沙的颜色,日正中天。战鼓终于在这个时刻铮铮敲响了起来。 可是我的视线中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它们不像其他将士,而是两缕隐约而飘忽的黑影立在两军一侧。而且……颇有些眼熟。 “啊,是阿傍和阿防?”仔细一瞧,那两个飘忽的人影竟是一双鬼卒,来自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在上一世我死了之后,曾经也在阴曹地府中的鬼城酆都呆过一段时日,所以与牛头马面他们也多多少少也有些交情。 若是身为勾魂使者的牛头马面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显然便代表着这里会有亡魂要被勾走。也是,哪有不流血的战场。若是有人战死,牛头马面便会前来带走已死之人的魂魄。今日,他们要带走的魂魄中,会有白九和任坚么? 白九现在正策马立于白凤军的最前方,而任先生却不见踪影。她前面几百步之遥的常林军阵前,是带着狰狞面具的王韫。大风吹得她的衣角飞扬。白凤军这一方率先吹响了战号。悠扬低沉的号角声一声一声吹进战场上的每个人的心里。这里,很快又将成就一场铺满血色的天地。 “其实任先生的想法不难猜,我觉得他一定是想了断白九对当年韦昷的仇恨,让她能够从那种无止境的怨恨中解脱出来。” “你的意思是?” 他轻松一笑,又伸手使劲揉乱我的头发:“你总是替别人担心太多了,任坚他也没那么傻。就算一命赔一命,他也大可以找那个假冒的王韫来赔,不是?” 容风的意思大致是,常林军前领兵的那个“王韫”,其实不是任坚本人?“可是……”我犹豫地说,“我觉得任先生,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到现实的。我是说,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王韫,很可能就是任坚。他是想以死来谢罪。” 我的话音未落,就远远看见王韫缓缓拿起腰后的黑色长弓,一支铁箭被架在了长弓之上,长箭的箭头闪耀着冰冷的铁色。然后,静静对上了这一边的白九。 他的手臂将弓弦绷得越来越紧,像是想要输入全身的气力,又像是深深的留恋与犹豫,使得时间仿佛凝在了这一刻。 战鼓越敲越响。在阵前射杀敌军将领,这是这些年来王韫最惯常的制敌手段。而这世上,能做到这样的人,并不多。 真的是任坚吗?他是想要杀了她吗? 看见他这样的动作,容风也微微凝了凝动作,皱了眉看着前方的交战:“任坚脑子坏了么?他究竟在想什么,同归于尽?” 果然,箭在弦上停留片刻便急速向白九飞来。本该是很难闪过的充满力道的一箭,白九像是已经算到这一步,堪堪拔出腰间赤血,只听“锵”的一声,已经早一步挡下了直射而来的铁箭。 这一挡正式打响了这一战。 白九手中的赤血已经一震,缰绳松松又重重一打。一骑当先,她胯下的战马已经随着冲杀出的兵浪像箭一般冲着那个狰狞面具的男人而去。而同时,那个男人亦是拔出腰间的青锋刀。 一时之间,战场上刀光四起。一道红光一道蓝光,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在所有人的怒吼声中飞速相交。这是时隔七年后,赤血与青锋,白九与王韫的正式相见。 白九不知是怎么的,动作完全不及平时的干净利落。另一方面,王韫的动作却是十分的狠绝。不多会,从来干净雪白的战甲已经染了土色血色,完全处于下风。王韫脸上的面具染着张扬的猩红色,仿佛是来自地狱般的深浓的狰狞颜色。 白九看着这个面具,以及面具后面那个熟悉的冷濯目光,竟是一个恍惚。手下一缓竟在一瞬间让王韫抓到了空隙,俯身拨开了她手里的赤血。奇怪的是,这时候白九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可是王韫却没有趁这时候再进一步,而是在一瞬间迎着白九反握的赤血探过身去。像是故意要将赤血刺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而白九见他如此动作,手上更是一缓,闪避不及却堪堪撞上了王韫托着青锋的右臂,头上的战盔也在同时被撞落地上。乌黑的发丝顺着战盔的落地的一声轻响而缓缓飘散开来。可是在那一瞬间,白九却一反常态,不再迟疑,而是顺着王韫的手劲,一侧身就靠近了王韫。“你!”王韫避身不及,两人的脸一时距离竟不过三拳。 战场之上,那两缕原本只是在旁看着的牛马头人身的鬼卒这时缓缓向两军中间缠斗的两人走去。它们俩的脚虚无飘渺,只是从隐约的白雾中看见他们离白九任坚二人越来越近。“不好,阿傍和阿防朝他们俩过去了……”我突然站起来,想要赶在牛头马面勾走任坚和白九的魂魄之前拦下他们。可是突然眼前一黑,脚下来不及踩稳就从城楼顶上摔了下来。 在我陷入黑暗前,我似乎感觉到容风已经早一步拉住了我,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却已经不在我的意识之中了。唯一的念头只是——糟糕,这场司命之梦已经拖得太久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三章(1) 所有的真相早已在时光的变迁中悄悄封尘,而真正记得这一切的任坚所说的真相,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复杂。师父常说陷入爱恨纠葛中的男女都是痴的,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分不清你以为的与他认定的。任坚与白九何尝不是如此。 我阖着眼,双眼却觉得一阵血色附在眼皮上。微微睁了眼在发觉是照在我脸上的天光稍稍强了些。发了半天的呆才觉得自己的意识终于渐渐开始回笼。是了,我刚才与容风正在城楼上围观两军打架,可是刚到关键时刻,我却因为司梦术反噬而昏了过去。 “不好!”一想到这里,我突然一下坐起来。“啊!”“哎哟!痛痛痛。”由于坐得太急,我似乎撞上什么硬物,抬眼一瞧发现身边的容风正捂着下巴忧桑地看着我。“呃,你刚才在干吗?”我装傻地问。四下一环顾,原来还是在原本坐着的城楼上。 一旁的容风苦着脸瞥了我一眼:“你方才说晕就晕,我刚想给你掐掐人中看是不是中暑了,没想到你醒得倒是更快。” “呃……呵呵……对了,白九跟任先生怎么样了?”晕过去的前一刻,我明明记得牛头马面已经朝他们走去。任先生……他死了吗?他若死了,我这回司命真的是将任坚命数改得太多了,活生生改没了他今后十几年的阳寿。 该不会……啊啊啊,我抱着头一顿思考。该不会是我那天晚上的话起了反作用了吧?没可能啊,若是任坚知道他如果死了,按理说来我就会解除这次交易不是么? 容风闻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粒,然后扬手指了指战场道:“喏。”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黄沙飞扬的辽阔沙地上,横横斜斜地躺着成千上万人的尸体。中间有穿着白凤的白甲的,也有穿着常林黑甲的。看来在我晕过去的时间里,在这个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已经难以用惨烈来形容。 这是在我生前作为芳菲时亦很少遇到过的情景。两队竟然丝毫不论战术不论军阵,只是双方面的一场肉搏厮杀。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是……” 而在这炼狱一般的战场一角,一道黑光闪过,是阿傍拉开了地府的大门。而在他的身后,是极长的一列队伍,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垂着头,双手双脚都拖着沉重的铁链,通过牛头马面的指引而一个个缓缓走进那大开的黑色大洞中。看来他们都是方才死去的兵士。 我惊呆了。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根本就与我从前看到的史书上记载的大相径庭。历史上的阳平关,是白九阵前失神,让王韫趁机以极小的代价斩杀与阵前。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全军覆没?这几千几万人的性命,也是因为我的这一场司命而失去了吗? 我轻念口诀,一口气闪身到那个黑洞之前。一把拦住刚要踏进黑洞的魂魄,回首看着牛头马面,道:“阿傍阿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兵士根本阳寿未进,若是判官生死薄上没有记载的,你们如何能轻易勾走魂魄?” 牛头没有料到在这个横七竖八横躺了那么多具尸体的战场上还会有活人冒出来,甚至还是个能看见他们的,认识他们的活人。一时间,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马面眯着眼看了看我,突然拱了手弯腰道:“竟是昆仑的银雪上神,小的二人奉命前来,只负责勾魂,至于判定那人是否阳寿未尽还得看判官大人的裁定了。还望上神见谅。” 银雪?上神?这是我第二次听到银雪这个名字,至于上神二字,我就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了。可是此刻我无暇探究,这个称谓的来历,还是找到任坚和白九要紧。 “阿雪。”忽然听见容风的声音在耳边突兀地轻轻响起,四下一环顾,却发现他在远处朝我招手,一边指指他的斜前方。他指的地方,我瞧见几乎堆成小山的尸体间,有一个人在坚持不懈地翻查着。 是白九。她的白色战甲已经几乎染成了鲜红色,发丝乱得不像话,一张原本不施粉黛亦是好看的脸也沾了泥与血,不只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自己本身已经伤痕累累,快要站不住脚,可是却以赤血支着身体,坚持着在人海中翻找着。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 第三十三章(2) 此时的战场上只剩下风声。白九听不见那些亡魂的咽唔声,听不见我和容风的声音。她只想听见那个穿着黑甲的男人的声音。 这个战场上尸横遍野,有千百座小山,容风他说,她已经这样子找了很久。 在我昏迷过去的后来,缠斗中的他们二人被常林后方射出的一阵箭雨硬是分了开来。之后便是两军的一场大混战,而他们两人在这混战之中亦是被越冲越远。 “韦昷,韦昷,你在哪里。”万千横躺着的兵士尸体间,白九颤着声音,一具具拨开他们,从战场的这一头一直到另一头。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步伐越来越缓。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我这一场司命,究竟是为什么了。 我捏诀定了那些魂魄和牛头马面的身形,刚想掠过去叫住白九,可是容风突然按住了我的肩头。“让她找吧,若是找到了,这场司命也就值了。” 突然,一直以赤血支着身体的白九矮下身去。我以为她终是支撑不住倒下去了,但是她的抽泣声拉住了我的脚步:“我终于找到你了。”她俯下身托住那人的上半身,轻轻抱着他。她怀里的男人戴着猩红的狰狞面具,一动不动地倒在白九怀里。 感觉不到呼吸,感觉不到脉搏跳动。任坚他……终是死了吗?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白九抬眼看看我,一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无神地抬着。未几又垂下去,深深望着怀里的男人。 既然是我带任坚回来,他若死了,那么这司命之界也会渐渐消失。可是我还感觉不到这司命之界有任何的异样。 果然,在白九沉沉的低喃声中,王韫一阵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他一见是白九,竟不顾身体上的疼痛,硬是要强行挣脱她的怀抱。在王韫推拒的那一刻,白九突然伸出双手捧住王韫戴着面具的脸,低低说:“任坚,够了。” 这四个字仿佛是一句魔咒,瞬间让王韫从开战到现在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这人的确是任坚本人,不是什么假冒的王韫,原来白九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天晚上……你应该……什么都没听到……才对啊。”任坚这么问。 容风说得没错,我的确顾虑得太多。就算白九没有听到我与任坚的对话又如何,依她的聪慧又如何想象不到任坚的用意。他是想死在她手里,他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活在仇恨里,他想让她解脱。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白九颤着手,缓缓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下面,是与当年韦昷极相像的一张脸,白九的眼泪在这一刻缓缓淌下。一滴一滴落在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的任坚的脸上。 “不……不要哭,兮颜。”任坚几乎动不了,可是还是坚持着抬起手想要拭去白九脸上的泪痕,可是抬至一半却再也无法……白九伸手接过他的手,贴在脸颊,淡淡漾了个笑花在嘴角:“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总想对你说。兮颜这个名字,这些年来除开母亲,只有你这么唤我。你,你再唤一次,好不好?” 这是自白子术死后,我第一次看见白九笑。看来她早已原谅了他,可是他却被缚在自以为的仇恨里不能自拔。 “兮颜……”这一声轻唤低得如同叹息。却也重重敲在白九心上。任坚的脸上已经隐隐生出了死气,而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整个司命之界亦是轻微的响起阵阵铃铛声。 白九心下一沉,刚想开口唤他,可是任坚已经安详地阖了眼。生命的力量在这一刻流失得突然。“……任坚?” 她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手中颊畔是任坚渐渐发冷的手掌,眼中怀里是任坚浅浅的熟悉的笑意。她哑了声音:“……任坚!” 这是阳平关外至今为止最为惨烈的一仗,两军前来的近万人全军覆没,两军主将亦是战死于这场战役之中。 “任坚,下辈子,我不是白家的白九,你不是常林的王韫,我们就只做对简单的夫妻,可好?”</P></DIV> <TR> 将进酒第三十三章(3) 叮——铃铛轻响——响彻云霄—— “姑娘,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没有遵守约定。” “算了,我早知道你本就不打算遵守。” “若是姑娘想要取消这交易——” “太迟了。司命术一旦驱动就无法回头。”我摇摇头。任坚的魂魄虚无缥缈,缓缓隐在我的身后。而我们的眼前,是哭得泣不成声的白九。“不过,没想到你竟真的这么做了。” “……我怎么能看着她在我眼前死两回。”他静静立着,半晌才哑哑低喃了这么一句。 虽说这场司命里,他成功以自己的性命换她安稳活下来,可是——看看眼前这幅血流成河,炼狱般的一切吧。用这一切,换白九从此孤独一生地活下去,真的值得吗? 白九低着头,将脸深深埋进已然逝去的任坚的胸前,低低沉沉地抽泣着。我抱着臂看着任坚的魂魄深深凝望着那个白九:“任先生,事已至此,你可仍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 “究竟何谓对?何谓错?我杀了兮颜最爱的叔父,亲手在她的眼前杀了白子术。她当时才十二岁啊,她如何能不恨我。我曾庆幸地想过,若是真的有朝一日要杀了那些人,至少我不必太过歉疚。还好,我在白凤的时日尚短,还好本来与他们就没有过多的交集……还好,我还没有那么的在乎白九。她一定恨了我七年,这七年里,她对我的恨意让她变成了一个冷漠不相信任何人的所谓女战神。但是我知道,这样的女战神,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本是个向往逍遥洒脱生活的女子。” “我认识的白兮颜,她的眼神里的东西,在现在的白九眼里,已然没有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是我的一意孤行我的盲目害得她余下的年月里痛苦不堪。”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这样就能让她幸福了。可是……” “既然姑娘已经猜到,我再避而不提也不过是逃避罢了。不过……任某谢过姑娘愿意施展司命术,但是一切的罪孽,还是让任某亲自去偿还吧。”” “我任坚,要以余生来换她从此洒脱一生。”任坚的眼中亦是凝着泪,他想上前再碰碰白九,仅仅只是碰触而已。而他伸手,微微透明的手却从白九的身体中穿过,根本无法触及。 “可是,若如此她真的能幸福而你能解脱的话,任先生,为何你现在会是这样的表情?”我歪着脑袋问他。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 就如同我死前已然留有的,对人世对苏凌尘的留恋。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一年前那个冬天的雪夜。东卫王城之内,沉寂了许久的慕王宫城一处也正悄悄上演一场离别。“姐姐,这阁楼上风大,你身子虚弱,还是先进去吧。” “这风吹得正好,内室闷了些,我想出来透透气。”我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来,我被寄宿在身上的寒毒折磨得甚是憔悴,我回首强笑道:“芳华,今后你远嫁褚云,若要再回来怕是难了。我们这东卫王都的景致,你可要趁着这时候好好再瞧一瞧。” 这一年,我二十一岁的年纪。还是东卫国里风华绝代的无双公主。 “那褚云国山迢水远,姐姐,以后华儿想念你和三哥了怎么办。”芳华撒娇般地搂住我的肩膀。 我笑着勾了勾芳华的鼻梁,道:“今后你嫁到了褚云作了褚云的世子妃,可不像东卫里的小公主,能整天无忧无虑东奔西跳的。再说,日后你与褚云世子恩恩爱爱,哪里还有时间来想我和秀卿。” “姐姐,你就取笑我!等过些时日苏公子也派人八抬大轿来迎你,只怕以后你连芳华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八抬大轿?”我淡淡笑了一声。一个多月前我从常林回到东卫,临别之时他曾许诺一个月内必将来东卫求亲与我。我不求有什么八抬大轿,更不求什么海誓山盟,可是希望得他一眼深情。 我在东卫等了一个月,等来的却是秀卿从常林带回的消息。他要成亲了,苏凌尘要成亲了,娶的正是害她中了这寒毒的女人,陈玉华。他终究选了别人。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第三十三章(4) 第二日,芳华身着奢豪华丽的艳红嫁裳,委身步进了精致的车辇。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宫门一直排至王城的正门。在冬日的寒风里,送亲的队伍缓缓前行。芳华从小到大甚少去往他国,更别说是千里之遥的褚云。 我虽不担心她今后在褚云的地位,可是她与褚云世子从前并不相识,若是如果今后能够夫妻间相知相爱,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也好,我们姐妹间,起码还有一个能是幸福的。咳咳……” 捂住嘴唇的柔荑间悄然绽开一朵血花,映在白嫩的手掌间,更显触目惊心。寒毒种下的时日已经十分长久,早已将我的身体侵蚀得弱不禁风,在城楼上吹风的这一会,很可能已经伤了我的身体。 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师父说在极南之地有一种千年一开的火莲花,说不定可以治疗我身上的寒毒,所以十日之前就已经出发前往。可是,师父他怎么忘记了?我伤情了七年,苏凌尘一次一次给了我希望又给了我无限失望。 “或许我执着七年的感情,也该断了。” 活着,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再继续看着苏凌尘与那个女人过得幸福。还不如死了……东卫的冬天又湿又冷,就像是这个东卫王宫里一样。除开秀卿与芳华,其他的人,都是冰冷的政治朝堂间的木偶。 死在这宫城里的人何其多,不过是多了一个公主而已。艳红的送亲车队渐行渐远,芳华脱离了这东卫宫,嫁进了褚云王族,不知是幸也不幸。 不过这今后,也将不再是我担心的事了。 “苏凌尘,我们再不相见了吧。”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在这个温暖的南方小国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雪,没想到在这一刻突然雪落满天。我站在城楼之上,俯视整个王城的银白雪景。片片雪花在空中飘舞,层层叠叠铺满了屋檐树梢。刹那间,整个天地如同冰雪盛开。 东卫宫城外的热闹人声也随着车队远去。四周又渐渐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几片树梢的厚雪无声惊落。 没有人注意到城楼之上悄然倒下的身影。 倒下之前,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却只是那个青葱竹林前抚琴的温雅身影。 叮铃铃——铃铛轻响—— 从前浮现在眼前一切渀佛是一场惊梦,落水无痕。那是我的过往,我今生原本再不愿想起的过往。 眼前的白九抱着任坚的尸体,哭得悲痛欲绝。眼泪一串串点在苍白发冷的坚毅脸庞上,悄然划落。 身边任先生的魂魄微微透明。我垂眸,果不其然看见任先生悄悄握紧的双拳。“我这辈子,再没有遗憾了。” 如果没有遗憾,这眼泪是什么?我看着任先生的脸庞,他或许还没有发觉自己的泪水已经染满了面庞。我也曾经以为,我再没有留恋再没有遗憾了,可是直至我在重华小筑上再一次看见苏凌尘,我知道有些事情当它一印上心头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抹不去了。 “这样,真的好吗?你从前抛弃过她一次,这一回还要逃跑吗?” “……” “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你确定你知道白九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还来得及吗?” 叮铃铃——方才一直很是微弱的铃铛声突然从天际更加响了起来,直至响彻云霄。 我说:“来得及的。” 话音刚落,四周的一切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间被丢进了一个小石子般,层层叠叠地漾起湖波。渐渐的,水波越来越急,渐渐的我们的眼前竟出现了另外一个场景。场景中的天空降下一束白光,将任先生的魂魄笼罩了起来。 战马低嘶,战鼓未鸣,远方的天空浓云卷舒。这里是曾经出现过的常林军与白凤军相交战的阳平关之前。 “姑娘,这是!?”任坚震惊地瞪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似乎像是时光倒流一般的画面铺展在了眼前。时光倒流吗?……时光是不可能倒流的,即使是司命术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那也是唯一的,不能撤销的。 面对一意孤行想要消除白九心中恨意的任先生,我所能做的,只有是让他看清他一意孤行的结果。 其实,从所有人站在阳平关前的那一刻起,我便悄悄发动了司梦术。所以从阳平关前两军发动攻击的前一刻起,他们所看到的,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以我自己的意识控制的。 司梦之术,顾名思义就是司掌司命梦境之意。只要在这司命之界里,我就可以通过控制他人的梦境来传递某些讯息。但是,像这样效力越强的秘术,它的风险自然就是越大的。它同司命术一样,都会反噬我的身体,所以当时在城楼上的时候,我就曾经眼前一黑差点摔下屋顶。其反噬的效果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解决任坚的事。 “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一次能够重新来过的机会。”随着白光将任先生的魂魄射进黑甲将军的身体里,我轻轻说出这一句话。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第三十四章(1) 白光呈束状渐渐消失在高空的天际,眼前展现的黄沙滚滚间对峙的两军。这是我在司命之界里施加在任先生身上的一个梦。 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特意展现给任坚一面的现实结果,然后引导他做出将来不会令他后悔的选择。 “原来竟是个梦境。”我身旁的容风眼睛一眨,似乎才刚缓过神来。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正常来说,我施展的司梦术应该只有我和任先生才会知道的,其他人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察觉到真相。不过我转念一想,应该是我将他带进司命之界的缘故,所以他才会稍微意识到我的司梦术吧。 我不动声色,转了个话题问:“你说,这一次,任先生会怎么做?” “自然不会是方才那个选择了。”容风漫不经心揉了揉肩背,后靠着半躺在屋顶上,“不过我真有些不明白,既然只是个交易,你为什么还是特意去引导任坚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如果我这么做了,任先生将来才不会后悔。” “后悔?”容风突然间顿了一下,似乎被我的话噎了一下。 “不错。任先生从前与白九的过往你不曾亲眼见过,而是由我简单转述而已,所以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们之间曾经是怎样的情谊。那时候我曾经在那些向我飞来的记忆片段中抓住的几段记忆,虽然也只是短短一瞬,我却也还能从中窥见些许的温情。” “……”容风静静听我说,似乎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天空。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他们之间这样的温情已经渐渐消逝,但是我相信若是我这么做了,若是我将这一面的结果展现给他看的话,或许还能唤起他心中潜藏的那抹温情。若是换做是其他任何人……” “若换做你,你当如何?”容风他突然插了一句,打断了将说的话。“阿雪,若是你,你会后悔吗?” “……”我微微皱了眉。 当我在选择对任先生施展司梦术的那一刻,我已经对我前世的选择有所怀疑了。至于后悔与否我仍不确定。可是当看见任先生那晚在夜色中的深情,我忽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我死了,苏凌尘他会心痛吗?他会伤心吗? 那个在寻找返魂香的苏凌尘,那个称呼芳菲为发妻的苏凌尘,看着那样的他,我不由得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虽然那时候的我已经身中寒毒,很可能不久于世,但是若我真的有心善加调理,撑到师父他寻回解药应该不成问题。可是我却已经没有了生的意志。自芳华嫁去褚云国的那一日,我便咳血倒在了城楼之上。 秀卿说我死去的那天起,百年不曾下过雪的东卫国竟连续下了十多天的鹅毛大雪。我不敢说这是上天为我的死而哀伤,但是我知道,当秀卿告诉我的那一刻,我对自己的决定也曾有过片刻的动摇。 我闭上眼,冷静回答容风:“我会动摇。”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第三十四章(2) 任先生与白九之后的发展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也终于有了不同于刚才也不同于真正历史中的那两个结果。 方才司梦中的结果自然不必再提,而历史上的结果由于世上流传的版本各种各样,对于真正的一面我亦是不甚清楚。正史上所记载的是,当时白九携七万白凤军在两国边界,靠近大云漠的阳平关,独抗来势汹汹的三十万北三国联军。北三国,就是以常林为首的九州大陆的北陆,其余两国分别就是陵北和胡漠。这三十万联军,是由常林大将王韫为主将,携三国众将而成的强大军队。 他们原以为阳平关一战大可以轻而易举地舀下,因为人数上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但是老天似乎眷顾白凤国。他们在阳平关前杀得天昏地暗,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偷袭,放火,水淹,滚木,围城……所有的招数使尽,三十万大军也折损了大半。 现下九州中盛传着的多个版本中,有人说战神是死于王韫刀下,只因王韫难容白任二人的奸情;有人说战神死于自杀,以她的武功,世上已无人能敌。不过最常流传的说法便是说战神爱慕任小将,心甘情愿死在他剑下,而任坚因国家大义将白九斩于剑下,却因心中至爱,与白九共赴黄泉双双殉情。 司命之界的上空一直回荡着悠远的铃铛声,其他人或许听不到,但是我和任坚还有容风三人则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觉铃铛声越振越急,一串串清脆声音越来越近。 看来这一场司命到这里已经可以算得上结局了。 我坐在城楼之上极目望去。战号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敲起。代表白凤军的白甲与常林军的黑甲在战场之上混战厮杀着。这一头的白九冷静向旗手下达指示,想要以擅收白凤兵阵先行抗住且冲破常林先锋的凌厉锐气,然后策马领兵冲进厮杀的前沿战线。战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这白凤阵将常林军无坚不摧的锐气挡得严严实实。 另一头的黑甲战将亦是侧扬青锋刀,执起缰绳挡住如同幽火般闪过的赤血刀。一时之间,战场上两军僵持不下,一场强盾与强矛般的兵阵间的对决就此展开。 我听见铃铛声越来越近,渀佛已经响在耳畔。“我们该走了。”我站起来,舀出袖间玉笛执于唇间。手指翻飞间,清悠笛声从玉笛之中缓缓流淌出来。笛声飘过战场,白九和王韫两人俨然已经正面交锋着。 刹那间,赤血在白九手中一沉,竟在青锋刀上划出个浅浅的刀痕。白九停下手上动作,忽然说了句:“这刀长年饮血,刀气已经锈了。师弟。” 她对面的黑甲男人闻言,在马上微微垂头,狰狞面具后的双眼目光中透露出深深凝视的眼神,他轻轻问:“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因为我记得,你唤我名字的声音。就算过去这么多年,我还是会记得。”白九深深对上面具后的眼,朱唇微启,吐露的却也是她心底里绕了多年的话。 “那你今日,可曾猜到我们之中谁将会命丧于此?” “……其实,人死后也不过只是方寸一个装骨灰的坛子大小而已。”白九突然看着自己的手掌,七年之前,她就曾抱着叔父的骨灰,一步一步随白家军缓缓走回凤都城。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亦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一刻突然想起叔父来,“可是师弟,一别七年,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与我听?” 笛声奏出一曲将进酒。从前在逆水崖边与任先生花间酌酒的景象突然就映进我脑海里。世人常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三杯黄汤下肚,多多少少也能让人从现实的烦恼中暂时解脱出来。想起从前自己失意的落魄样子,亦是曾沉浸在这杯中之物所营造出的假相里难以自拔。 只可惜,假相终是假相。若变不成真的,那就如何都不管用。 “将进酒?”容风低笑一声,“你怎吹这曲子。” “我不过是以歌寓意。世人愿以杜康解忧,我虽不能以酒相赠,却也希望能够蘀他们解开这纠缠他们多年的烦恼丝。况且,他们之间的模糊纠葛太过复杂,杜康也只是逃避现实的一种途径罢了。” 再一转眼战场之上,已然不见他们二人的踪影。 而我和容风两人拢在白光里,随着笛声,也缓缓抽离了司命之界。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第三十四章(3)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竟是一片黄沙滚滚。风中嗅到的是熟悉的来自大云漠的气息。大云漠边缘的驿站小镇不多,恰巧我们竟一回到现实就被司命术转移到了这个地方。 我认得这里,是一个地处于大云漠与褚云国之间的极小的镇子。过路的商旅大多会选择从这里进出大云漠,是以这里比起其他的边境小镇,要繁荣许多。 “这里离雾山倒也不远,如果抄小路一日多就能到了。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备些干粮马匹再上路较好。”容风淡定看了看眼前情况,立即分析出眼下最快能到达雾山的方法。 我笑了笑,说:“别急,我们先去茶楼坐坐。”我指指身后不远处的看起来颇热闹的茶楼,从前我与秀卿就曾来过这里。 “进茶楼作什么?”容风奇怪地问我。 “去验收成果啊。” 从前我们就是在这里听了段白凤女战神的故事,那么今日再来,不妨再听一听经历了司命之术后,如今的历史将是如何。 茶楼里面虽是热闹,可议论声闲聊声却也不大。最响亮的当属坐在一楼台子上的那个说书人的嗓音。只见这说书人一段评书说至尾声,这才停下来小啜了杯茶。 我们在二楼挑了个靠围栏的位置坐下,这里恰好能看见一楼台上的说书的中年男人。“你方才跟那个说书的说了什么?” “当然是请他一会讲讲白九的评书了。” “哦~”容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眯了眼:“原来他这么好说话,莫不成你是使了美人计?” 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是皮皮地顺着他的玩笑说:“这还用问?他自然是臣服在本姑娘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之下了。”看见一边的小二舀着点菜的小本走了过来,我便说:“小二哥,你这有什么特色菜,给我们推荐推荐吧。”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与秀卿两人赶路有些急,倒还没好好尝尝这地的特色小吃。 小二堆着笑凑过来问:“两位客官,我们这小吃都挺不错,其中灯盏糕,油饭和敲鱼饼子最受欢迎,要不二位试试?”容风:“嗯,行吧,再来盅酒。” 小二于是又说:“好咧,对了,要不您尝尝咱们这云漠最有名的柳叶酿?” 我歪着脑袋:“柳叶酿?”酒?容风笑道:“名字倒是别致,行,就上这些吧。”“好嘞,二位客官稍等,马上就给您二位上菜。” “故人有云,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容风你今日是受了什么打击,无事倒喝起酒来了?” “受打击才能喝酒么?前些日子受了伤,被你盯得紧,好不容易最近腰伤痊愈了,自然得来一盅解解馋。”他右手托着腮,说了一串的话,可是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又像是穿过了我在看别人。自我认识他以来,他经常时不时的如此动作。看着他静静不自觉又开始发呆的样子,我一句话就直接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了:“你从前不是滴酒不沾的么?怎么……”我倏地住了口,不知自己怎么蹦出这么一句来。 “?” “没,没什么。呃,你看,那人开始说书了。”我慌忙转移话题,方才分神说出的一句话我自己亦是没什么头绪,还是先听听评书好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将进酒第三十四章(4) 不过楼下说书人的声音却穿过我的耳际,而真正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的,却是刚才无心的那一句。我从前见过容风吗?虽说一直以来他一直给我一种颇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想要亲近。可是我却从未细想过其中缘由。 “阿雪,发什么呆呢?你等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哦。”容风见我发呆,小酌了杯酒, 我尴尬说:“诶?他说什么了?我没仔细听。” 容风倒也不在意,说:“他说白九和任坚一起战死了,只可惜后来收拾战场的时候没有找到二人的尸体,很可能是有人特意前去敛了他们。” “既然找不到尸体,那怎么能说是双双战死了呢?”此时正是说书人停顿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的片刻间,我突然出现的突兀问句在整个茶楼里显得十分的清晰。 楼下的说书人抬头看了看我,温文地问道:“那姑娘以为如何?”随着他的问话,整座茶楼里的人也看向我来。 我淡定回问了句:“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有找到遗体,战死一说自然是有些站不稳脚的。”我顿了顿,想想还是要给他些面子:“不过先生的结论乃大势所趋,战场之上找不到尸体的死人不知几多,是小女子鲁莽下判断了。”此话一出,方才茶楼里有些凝滞的气氛又瞬间缓和了。 一回身,我小声对容风说:“走吧,看来要验证这消息,还是找秀卿问问吧,那些奇奇怪怪的小道消息他可是灵通得紧。我倒是算漏了这民间传着的野史始终是有些误差的。” 容风倒是笑笑,顺着我的意思准备结账,只见他转头招来小二,说:“小二,这柳叶酿我喝着甚是合心意,不知这酒是你们自家酿的,还是从别处买的?” 小二犹豫了下,老实道:“这个……不瞒您说,这酒却是从别处购得的,不过卖酒的那地方可不好找,据说是叫什么逆水什么崖的。不过从来都是一对夫妻推了酒来卖,我们自己倒不曾去过那里。客官您见笑了,小的是真的不清楚。再说这大云漠里的这气候,几乎没几个人敢往那个崖去,小的劝您们俩还是别进去了。” 我静静倒吸了口气,怔了半晌才发觉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已经不自觉溢出唇角。容风谢过小二,回首浅笑着又抿了口酒。 逆水崖里不过只有一户人家,我说这柳叶酿三字怎么如此熟悉,原来曾经任先生曾经在那以这酒招待过我秀卿和拂衣三人。原来他们竟隐居在了这里。 人言乱世莫叙儿女情,其实乱世儿女情更浓。他们历尽千难,几番仰望几番回首,最终果然还是走到了一起。幸好这一回,月老的红线终是将他们相牵相连。 百般凝立,千般回望。前一世我也曾如此百转千回。苏凌尘,你我二人的红线是否有朝一日也能相互纠缠? -将进酒篇完-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暗兵 天启历二十四年,乱世之秋。 九州大陆之上,大国林立,其中,常林、白凤、褚云三大强国呈三国鼎立之势,将天启帝都合围与中。百多年来,这三大国之间一直表现着表面平静,而实则剑拔弩张的气氛。直至这一年的夏,常林名动天下的世子苏亭召集了大批兵马打着剿匪的旗帜前往雾山剿匪,而雾山另一头的褚云国亦是派出世子展昀带领多数兵力驻守雾山。此举无异于是在常林褚云两国间掀起一阵无声的惊涛骇浪。 加之在展昀赶到以前就行踪不明的四王子展昳以及他带领的五千多的兵马,雾山战场上的气氛自然不言而喻。开战对持多日,我已不清楚现下战况如何。若我猜测的没有错的话,自从那日我摔下石门谷的悬崖以后,那一次两军的交锋很可能是由褚云军撤退作为收尾。毕竟对手是被成为将神的公子亭,苏亭。 如果是撤退的话,那么最好的据守的地方将会是石门山之后二十里的一处天险之地。 再回来说说这个雾山一脉。此山脉呈窄长之势,连接褚云与常林二国,横于大小云漠之间,但凡是褚云商人要去到常林做生意的,除非绕远路借道大小云漠,皆是从雾山山脉而过。然后这雾山山脉有一个特点,就是此山脉只有三个入口,其中两个正处于褚云国和常林国境内,而第三个据传正是在一个云漠马贼的寨子附近。所以过路商旅即便要走雾山山道,也从来只走褚云到常林的山路。 是以我和容风一经盘算,我们两人正值赶路,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从褚云境内直接折回褚云军那里。 我们在大云漠里行了半日,终于出了云漠,踏上了硬实的黑土地上。照我们现下这个速度,入夜之间应该就能找到芳华他们了。 我小吁了口气,因为实在有些不习惯大云漠里酷热的气候,总觉得在云漠里的热气老是让我想起以前中了寒毒,师父以热物为我驱毒的日子。我从小就怕热,对这些东西自然避之不及,所以当时对于治疗,也没有什么积极的想法。是以到了后来,我一见师父就是一脸苦色。 “等等。”容风突然拉住我,然后蹲下去仔细将黑土地看了又看。“你有没有发现这地上有些奇怪?” “嗯?”闻言,我也低头打量地上。 黑土地上是一大片凌乱的脚印,看着是有些奇怪。可是如果此处曾有一批商旅经过的话,也就稍微能解释得通了。不过,我仔细一瞧,顿时发现一些端倪:“这马蹄印……怎么看着像是……” 容风点点头,解释道:“自古以来褚云,常林和白凤三国的战马铁蹄上都有着不同的记号。这个马蹄印,我看着很像常林的印。而且看着地上的马蹄印的规律,像是千人以上的队伍。” “此处是褚云境内,怎么会有常林的兵马?” 容风皱眉沉吟:“我也想知道。” 一丝不详的预感闪过,我说:“早上这里才下过雨,看来这队兵马刚走不久。我们得想办法赶在他们前面到雾山天险。” “嗯。”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2)暗兵 天色渐渐暗下来。雾山之所以被称之为雾山,正是因为每每到了夜间,山上便会飘起大雾,常常大雾都会浓得遮住远处的视线。这也是我担心的因素之一,就我对一个长年领军的将领的了解,苏凌尘是不可能不善加利用这个对他来说绝佳的气候条件。 算了下距离,我和容风估计距离天险还有大约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此处高木环抱,鳞次栉比。我跟在容风身后,穿行于林间。突然不远处一阵冷光闪过,像是谁拔出了刀,紧接着就听到有人警戒地喊了句:“谁!” 前面的容风立刻转身拉着我躲在树后面,以极低的声音说:“很可能是刚才那队兵马的哨兵。我们不要打草惊蛇。”我点点头。然后只见他探身,蹿过去敏捷地以一个手刀劈昏了那个哨兵,然后伸手拉着我走。 可是奇怪的是,去天险的一路上,我们并未发现任何军队驻扎的痕迹。看来白天我们觉察到的那队兵马并没有向着褚云军驻扎的天险而去。 除非那队常林兵是吃饱了撑着没事路过的,不然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那就是作为暗兵埋伏在褚云军后方,就等着在褚云军撤退时给他们致命一击。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凌尘的进攻比从前几次交锋更加雷霆迅速。才刚入夜不久,竟就有三小队的常林兵攀着岩壁,潜入了褚云大营。其中一个小队的兵马专往储粮的营仓而去,不一会儿就见到火光冲天,褚云营内不禁开始出现一些慌乱的救火的呼喊声。 看来是常林军的偷袭。 不愧是苏凌尘训练出的军队,这趁夜的行动真是又快又狠,一点不带拖泥带水的。 “阿雪,我们救不救?”容风低头看看我,说。 “救,当然救!”我自然想都没想救答应下来。就算褚云的存亡与我没有半点干系,但是怎么说芳华还是我最宝贝的亲妹妹。 容风突然又将头低了低,嘴巴微微凑近了我的耳边。“你就这么想见他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间吐出的微暖的气息搔得我耳边颈间一阵微痒。我们这样的礀势角度,我抬头见只能看见他精瘦的肩膀,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出来他为什么这样问,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我忍着耳边奇怪的感觉,努力想了想,估计他指的是芳华,就点了点头,飞快地应了声:“嗯。” 没想到这一下他顿得更久了。突然间,他沉默得就像一座石像。“容风你怎么了?”“没怎么,我们走吧,去找他。”找谁?难不成他说的不是芳华? 容风总是会没由来说些奇怪的话。话语间好像总透露着对我莫名的熟稔,虽然我平日里将这归类为自来熟,可是那也只是我逃避的一种想法罢了。 我从前以为我能看明白很多人的想法,自从遇上苏凌尘。没想到,这容风竟比苏凌尘还频繁地莫名其妙。只不过我向来不喜欢将不确定的事情诉之于口,于是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3)夜探敌营 当我和容风终于潜回褚云大营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比我的预计更加严重的问题。展昀孤身潜入常林军营打探他的四弟展昳。 我不曾想到展昀会这么莽撞地选择一个人独自去敌方的军营寻找展昳的消息。 “就算展昳他再不争气,也毕竟是他的同胞弟弟。”这一晚,芳华一直目视着远方的常林兵营。盼着展昀能早点回来,平安无事地回来。 我下意识地问:“若寒他知道吗?”她从小与若寒相熟,没事两人也常一起到处乱跑,从小时候起就是无话不说的样子,自然她的一些事,若寒该是知道的。 “没,呃,你怎么提起若寒了?”芳华狐疑地看我一眼。有些事情,她不曾说,若寒他更加不可能同别人讲,自然阿雪不可能知道。可是我却不仅仅只是阿雪。我突然反应过来,打着哈哈道:“我是说,这么大的事,自然要通知飞羽军的。有个万一他们还能支援我们不是?”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展昀这一趟,他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苏凌尘他——“苏亭这人不简单的。” “那又能怎么办呢?阿雪,相公他执意要去……他不让我跟着。”芳华手里的丝帕已经被她揉得折了皱。 芳华不过双十年纪,这些年来出落得尤为亮丽。那双我最爱的明亮的一汪泉水似的大眼此时却有些无神地望着远方。“展昀他并不是王后所出,他的娘亲去得早,在宫里从小就有些势单力薄的。再说褚云向来是力嫡不立长的,他能当上世子,有了如今的成就已经是极不容易。可是展昳不同,他乃是褚云王后嫡出,从小就受各方宠爱。” 我静静听她说着。“这些年不知是朝中何人在传,说是展昀他有心想要除去展昳,是以现在好些个亲王后的大臣们都对展昀他虎视眈眈的。特别是这一次父王派他来支援,朝中已然有风声说他会借机除掉展昳。所以这时候,即便是展昳他自己投了敌营,相公他也不得不将他带回来。” 看着这样的芳华,除了心疼,我竟还有些欣慰。看来芳华将展昀看得颇重。我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些安慰的力量。 这时候,容风却刚好掀了营帐的帘子进来。一见我们双手交握的样子,好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腻歪了?” 看见他进来,芳华坐直了身子,拭了拭眼角正色道:“容风哥哥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有事与你商量。” “展昀的事?”容风也早一步想到芳华的思虑,闻言也从容不迫地反问。我点点头,也是明白芳华的想法,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她自己是开不了口的,于是我代她答道:“容风你有办法吗?” “你是要飞羽军压阵?”回问的同时,他也在矮榻上坐下来,往我身侧靠了靠。我顺势也往内侧挪了挪。顿了半晌才答道:“万一展昀他被……我是说万一,那么飞羽军压阵自然是良策。”只是…… 我心下不禁皱眉。只盼展昀他不要太低估了苏凌尘才好。飞羽军压阵之法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还要考虑到展昀他的性命安全,这样的法子太温吞了。苏凌尘……苏亭他那样雷厉风行的人,怎么还可能等到那一刻。只怕在我们还在考虑下一步的同时,他已经将接下来的几步,十几步都想好了。 要救展昀,必须找个人与他接应才有生机。 “不,我是说……”我刚想否认,突然容风案几下掩在袖内的手突然按住了我的,也打断了我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这一动作让我突然打住,我却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如果我说需要一个人去接应展昀,芳华自然是不论如何也要跟去的。那太危险了,我自是不可能让她去的。 芳华拧了一双好看的眉,有些沮丧又有些希冀地看着容风又看看我,紧张地问:“容风哥哥,阿雪,这下怎么办可好?”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扯起了丝帕。一块好好的帕子在她手里都快拧成了麻花。 “你别担心了,我一会和若寒商量下。”我拍拍她的手。“今晚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你一定能见着他的,放心吧。”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4)月下美男 “什么一定能见着?是谁跟你说展昀他明早一定能回来的?”一出营帐,原本在面上一直保持着微笑来安慰芳华的容风倏地拉下脸来,没好气地睨了我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改行算命了?” 最近这容风怎么对我越来越不客气。我这么想着,却也好脾气地腆着脸笑:“怎么会呢。容风哥哥,这不是有您在呢么?说到算命,哪还轮得到我呀?” 他见我打哈哈,叹了口气,说:“阿雪,你别让我担心。” 雾山的夜里有一种迷人的朦胧之美。雾里看花雾里看月,都是一种欲离不离欲遮还羞的美。伴着迎面而来的凉风,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道:“今晚月色真美。”突然想到重生的这几个月来,在司命之界里看过很多次的月亮,带着思念的,带着离愁的,带着绝望的,带着不顾一切的,没有一次像这样,我的心里可以这么平静。 可能身边一起看月亮的人不一样了,心境也就随之不同了。 “嗯,是挺美。”容风也由着我拉开话题,抬头望着皎洁的一弯弦月。 清风拂面,带着夜里凉凉的清爽的气息。月光洒了我和容风一身。自我认识容风以来,他就一直穿着深蓝色的袍子,在这银白月光之下,却突然间闪耀出几分圣洁来。我不自觉伸手捉着容风的袖子。“怎么了?”他低头看我。 我就那么呆呆看着他。他这样的身形,还真有些看着眼熟。真的真的是颇眼熟。似乎这一身在月光下才透出的仙风道骨与我那不靠谱的师父有那么几分相像。虽然我十分不屑师父他常以世外仙人自诩,可是扪心自问师父他也的确有那么点神仙的气质,否则我小时候他怎么能这么容易就骗了我上钩,让我以为自己真的拜了神仙作师父。可是这容风虽然长得有那么些神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归根结底还只是个欠揍的十七八岁的小孩子罢了。哪里有师父那种稳重感觉。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连忙撒了手,不自然道:“方才我有些头晕,这才伸手扶着你的。” “头晕?” “嗯……” “莫不是着凉了吧?”说着就要扣上我腕间,想蘀我把把脉。 我连忙摆手,哪能让他蘀我把脉,现下我只是个死人,哪里还有什么心跳脉搏。他若是发觉了,指不定把我当作什么怪物呢。“没事,我回去躺会就好。”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借口早点睡下,那就可以趁早摸到常林军营去了。 当时在芳华那我不曾说,但是我是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的。既然不能让芳华涉险,那我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最起码,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只是让秀卿把我带回重华山找师父罢了。 “真的?”容风伸手探探我额间的温度,冰冰凉凉的温度让他皱起了眉头,可是又悄悄舒了开来,似乎不太想让我注意到。 “嗯。”我翩然一笑。这样月光下的容风,这样皱着眉头看着我的容风,这样俊美得惊人的容风,终于让我心间有了那么一丝心动的感觉。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5)若寒 好不容易在营帐内又装病又装痛得让容风把我摁在床上让我好生休息。“唔,我先睡一会。你,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缩在毯子里,毛毯遮过了我的半张脸,就剩一双眼睛留在外面,闪闪烁烁地看着容风。 可能是我实在有些不擅长撒谎,鉴于多说多错的不变定律,我支支吾吾也只敢说那么几句。容风看起来懒散的样子,实际上精明得很,若不小心些,否则很容易就被他看穿了。 他伸手轻轻将我伸在外面的手臂拢进毯子里面,不放心地说:“怎么进房这么久了,手还这么凉。”我不答,尴尬笑笑便拉拉毯子将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只盼他赶紧走。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终于在我期盼的眼神中,容风这才说出这一句。“嗯嗯。”我连脸点头。 好不容易盼到他离开了,我“噌”一下从床榻上跳起来,穿戴好一身,将该带的家伙也都带好。同时回身还不忘将被窝拱出个形状来,让人乍一眼看不太出来这被窝里其实没人。小时候这事做得多了,也就得心应手了。 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现在只差到时候进了常林营要怎么联络上展昀的法子了。对付苏凌尘我倒不怎么害怕,就像我从前一直告诉自己的那样,横竖不过一个死字,当务之急是将展昀安全带回来。 虽说脑海里已经想过无数个念头法子,可是计划多少是赶不上变化。这不,我这刚一摸出营门,就见若寒打我营帐边路过。我暗叫一声糟糕,别的兵士我还有信心躲过去,可是碰上在飞羽军中想来以追踪探敌为擅的若寒,只怕是藏不了了的。 只不过,他不是在飞羽军中等这边的讯号么?难不成芳华已经派人通知飞羽军来支援了?不可能吧,现在着实不宜将飞羽军这张底牌亮出来啊。 “谁?”果然,若寒一下就发现了我,纵然我打一发现他,就屏息藏在暗处不曾动过,还是叫他轻易发觉了。 “呃,是我。”我小小探出脑袋来。要是不怕被若寒砍成萝卜丝的,还是尽早自己交代的好。我还是清楚若寒的脾气的,眼里藏不下半点欺骗的人。 不过这下,我形迹可疑地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只怕他要更加怀疑我了。我暗自苦笑了一声,本来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常林来的间谍。 “大半夜的,你在做什么?”果然一见是我,他的神色悄然又冷了几分。 “我,我正准备去找容风呢,我将我平时爱看的话本落在他那儿了。”我匆忙找了个由头解释。可是似乎没骗过他。 “是么?”他看了看我走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容风营帐所在的方向,勾了勾唇角道:“我正打算去找他,我们一起去吧。” 见他这样,我暗道一声糟糕。只怕今晚是很难脱身了,若寒他很可能以为我是要趁夜去给常林通风报信吧。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6)飞羽六将 见若寒冷着脸掀帘进了营帐,后面还跟着个沮丧着脸的我,容风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看也不看我,不问若寒来的原因,反而先开了口道:“大哥他们都来了?”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若寒阴沉着脸,看着容风。 前脚他才收到芳华派人传到飞羽军希望增援的消息,说是展昀独身一人潜入常林兵营找他四弟展昳,后脚飞羽军的其他五大将居然带着几万飞羽军,齐齐都到了。 “你没带兵来吧?”容风悠闲地给若寒斟了一杯茶。“你当时不是特意嘱咐我了么,这我当然有分寸的。”若寒皱了眉,也不看眼前的这杯冒着热气的茶,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你把大哥他们几个都叫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大哥?我倏地一下抬起耷拉了许久的脑袋,在角落无声地亮着眼睛,紧紧盯着若寒和容风。莫不成,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五个哥哥都来了? 众所周知,东卫飞羽军中有六大将。除开排行第五的若寒,从上至下数来就分别是大哥吴默,二哥谢一成,三哥李慕,四哥穆奚和六哥秦子翔。术业有专攻,向来大哥二哥六哥分管飞羽军的步兵营和骑射营,三哥则擅长推演兵法。五哥若寒带领暗杀部队,四哥则精于后勤与操练兵士。 想想真是太久没见他们了。自从那时候分别,就再没机会见了。 没想到如今竟是这样的机会下才能重逢。 相见却不能相认吧。 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按理说来,眼下并没有理由让他们六人能同时齐齐出现在这里啊。即便是因为展昀的缘故,飞羽军与芳华虽然有些交情,却也不可能全体出动只为了别国的将领。即便退一万步讲,他们的确是为了芳华而来,东卫自此百里之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茶过三巡,夜色深得如同黑水,已经过了午夜许久,再下去可能就要天亮了。我委屈地在角落缩了好一会,也不敢搭话,就见若寒与容风的对话越来越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若寒置于桌上的右手紧紧握了拳,只差没一拳下去把桌子劈成两半。 “我去。”若寒皱着眉头,他也知道展昀这一去太过凶险。“我去接应他。” “展昀若是……你不是便就得了个机会么,五哥?”容风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闻言我倏地抬头。不敢置信,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就说出这一句话来?一来他与展昀无冤无仇,二来展昀他毕竟还是芳华的相公。 若寒亦是倏地沉默地站起来,冷着脸说:“小七,我的事你以后不用再提了。展昀可以给她想要的幸福,那我就把她的幸福带回来。” “幸福?”听着这话,容风倒也收回低头凝视掌中茶杯的目光,抬起头来看若寒。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为何你不觉得,自己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呢?” “我……”若寒词穷。他向来不是能言善道的人。 见他一脸似乎在绞尽脑汁反驳的样子,容风突然勾起嘴角笑笑,“我随便说说罢了,五哥不必太当真。对了,常林军营那边你不必去了,展昀他有本事能回来的。” 等到若寒一脸将信将疑地离去,我缩在一边不知道是走是留。一时间进退两难。“那个……容风……” “怎么?准备认错了?”容风凉飕飕地睨我一眼。 果然,他打发走了若寒,现下要收拾我了。我:“……” “如若不是碰上若寒,眼下你该到哪了?嗯?” “……” “唔,还是让大哥他们回东卫去吧……” “我错了!”容风算准了我现下真的很想见见他们,于是杀手锏一出,我只好缴械投降。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7)运粮地 容风算得很准,不知道是他真有神通还是走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果然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一道黑影闪进了褚云大营,容风的营帐内。当然,正常来说我应当是不知道的,可是神奇的是,我的确看见了。 就见展昀闪身进来的同时,一手扯掉脸上罩着的黑面巾。面巾下面那张眼熟的轮廓深邃的脸就露了出来,然后,我看见那张脸在转向我的时候稍稍在一瞬间抽筋了下。 好吧,大清早的一个小姑娘家的,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营帐里着实奇怪。不过我相信如果仅此而已他应该也能做到见怪不怪了。奇怪的是,这个小姑娘还是跪在容风身后,低着脑袋聆听教诲。 容风说了半天,无非是注意安全不能冒险云云,这才停下来喝口水。好似没发现展昀来了,又道:“阿雪,明日再多写张检讨吧。” “……” 大清早的,有必要么?展昀以一个疑惑的眼神问了我一句。 是的,我也觉得没必要。我同样以一种比他更疑惑的眼神回答他。但是如果你知道他是从昨晚就开始教训的话,你会明白这事更加是没必要的。当然了,后面那一句太复杂了,他表示没看懂。 我也不在意,赶紧又甩了两个眼神过去示意他出个声救我出苦海,容风若是再说下去,我明日估计得写上十几张检讨了。 这一句他表示他看懂了。“咳咳。”他轻声咳了两声,“容风。常林军的运粮草的通路地图已经取来了。” 闻言我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查出常林安排了几路人马了?” 一瞬间,展昀的表情上有些惊讶的成分。听我这么说,口气听来像是一眼就看破了容风让他去常林后营偷出运粮地图的意图。他似乎没有想到我对行兵作战也是有些心得的。 雾山地势奇特,前前后后也不过三条出口,现下褚云军营处在雾山中段,除开常林占着的一条出口,其余的通路都在我军的后方。所以要算清楚前方的常林兵一共来了多少,只要舀到进雾山的唯一的一个常林储粮的后营的运粮记录便能知晓。 “苏凌……苏亭此人擅长快攻,此战他定是只带了他以为的足够的粮草。”我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出来。“对了,地图上有没有标注粮草分别存在几处?”只要找出一共存了几处,那就不难找出他的暗兵所在。 此话一出,展昀又是一脸惊奇的表情看着我。我:“怎么了?” “雪儿姑娘真是聪明过人,容风这一步走得奇特,连我都得想一想才能明白他的意思,姑娘却是一听便知得如此清楚。难道姑娘有多年行军作战的经验?”说完他又笑笑,似乎是对自己的想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呃~”我也尴尬一笑,“在容风身边耳濡目染么,自然就晓得些的。嘿嘿。” “是么?”他认真托着下巴思考了下:“姑娘仅仅只是听到我们提起地图,就能够立刻想到苏亭很可能会兵分几路进攻。我听说你加入褚云兵营也不过短短几个时日,能有如此反应着实是姑娘天资聪颖。想我等熟读兵法多年,也多次上阵排兵,也不一定有姑娘这般的本事。” 听他这么奉承,我连忙赔笑,同时赶紧话锋一转,就怕他再深究下去,要把我老底揭出来了。“那个,既然展公子平安归来,还是先去和芳华道一声吧,她都为你担心了一整夜了。” 他拂袖敛了眉目神色,淡然说:“不急,先与容风制定好接下来的兵策。”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终是没有开口。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8)幸与不幸 天色渐渐发亮,展昀在容风的营帐里与他谈到天色大亮这才离去。容风收拾了桌上茶杯,拂了拂矮榻,招招手让我过去。 “作什么?”鉴于被他教训了一个晚上,我此时不禁有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他见我这样战战兢兢,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没事,只是想与你聊聊芳华妹子。” 我问:“怎么?”我转头看他。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亮晶晶的神采。他的嘴角有一种我这些时日以来常常看到的玩世不恭,却有着七分的执着希冀。 他说:“你希不希望芳华能够同你五哥在一起?” 我奇怪地问:“可是她已经同展昀成亲了啊。”虽说我从以前开始就觉得芳华与若寒成为一对将会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我骨子里还是个有些传统的人,既然芳华已经选择了展昀,我自然不能再强迫她跟若寒在一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容风听了我的回答,微微垂了眸,可是想了想又抬起头来,目光中含着光亮地看我:“如果芳华和若寒在一起才能真的幸福呢?如果展昀并不是真正的爱她,给不了她要的幸福呢?” “我……”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宫城之内有多阴暗复杂,阴谋与诡计交织的黑色宫墙内,那里根本不是能开出爱情花朵的地方。我曾以为芳华会是个例外,她那样温柔善良的明媚的姑娘,我以为她会跟我不同。所以当时她出嫁的时候,我曾满怀希冀地祝福她。 可是如果芳华不幸福的话——她真的不幸福吗?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展昀敛了眉目神情的那一句不急。 “你,有答案了吗?” “你觉得呢?”我不答反问。我总觉得容风在这个时候与我谈起芳华的事有些蹊跷。 我以为他会犹豫,没想到他想也不想就答:“我自然觉得当是跟若寒在一起了。” “为什么?” “若寒与芳华从小就相熟,十几年的感情怎么能是她与展昀不到一年的感情可以相提并论的?” 容风这话说得有些偏执,我原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看着他的眼睛,静静说:“他们这一年的夫妻感情虽短,却也是别人情谊所不能比拟的。容风你怎么了?” 当我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眼里的那一点光亮突然间有些黯淡了。让我不由得有些心生凉意。 “你是说,如若你来选择,十几年的情谊,也比不上短短一瞬的爱情?” 他的问话愈加有些深刻犀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我看来,我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像芳华那样可以哪来比较的这样两段感情。其一是我身边并没有想若寒那样的人,其二是,我爱上苏凌尘八年,如今这感情已经深入骨血,已经不是所谓短短一瞬可以并提的。所以我想了想,还是站在芳华的立场想一想:“我觉得若我是她,我会选择跟展昀好好走下去。” 当然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过得不幸福,那还不如同若寒在一起,起码若寒是那么的喜欢她。这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容风突然从矮榻上站起来,也将我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容风?” “我没事,我……我只是觉得,你能这样信任展昀,真好。” “我信任展昀?噗。”看着他那样凝重的背影,我有些无所适从,只好赶紧调节气氛:“我信任他作什么?当然得要芳华信任他才行了啊。” 容风背着身不看我,言语间竟有些压抑和凉意:“那你呢?” “我?” “遇到苏亭,你觉得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苏凌尘…… 我倏地抬头。霎那间,天地沉寂。我的眼中光华只剩下容风背于身后的深蓝色的袖角。我答不上话来,原本已经被我有意识地封印在心底的悲伤,在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在我心中掀起漫天的惊涛骇浪。我原想逃避的过往,被他狠狠撕出我最不想看见的一角。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9)云龙之玉 自昨日我跌跌撞撞从容风帐中跑出来我便再不敢轻易在他面前出现了。 直到隔日容风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来:“要迎战了,你还是跟着一队飞羽的精兵先到后方吧。” “怎么回事?苏亭已经来了吗?这里有天险的优势,他已经克服了吗?”我急急追问。 他说:“嗯,毕竟他也等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 “阿雪,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态度强硬,硬要攻打褚云么?” 我想了想。现下褚云和常林都是九州的三大诸侯国之一,其国力自然不言而喻。但是如今正逢乱世,常林的宿敌白凤国正在东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常林若还与褚云起冲突的话,万一褚云和白凤两国联手,对常林来说不过是雪上加霜。这么简单的加减法,苏亭不可能看不懂。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一侧的展昀则皱了眉道:“我安插在常林的探子曾经回报说公子亭似乎是相中了我们褚云的镇国之宝的云龙玉。苏亭他似乎有什么亲近的人死了,为了将那人的身体保存完好,所以才想要得到云龙玉。” “云龙玉?”我呆呆地问,那是什么? “云龙玉是我们褚云国代代相传的宝玉,活人佩戴可以舒筋活络气血通畅,增进功力。而佩戴于死人的身上,则可以保持尸身完好如初绝不腐烂。我们褚云代代利用云龙玉来保存先王尸身。我想这个公子亭,大约是想保存谁的身体吧。”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如果真的如同展昀说的那样,那么苏凌尘的目的我怎么看不出来呢?他莫不成是想将我复活?可是我死了大半年了,芳菲的身体要腐烂的话,早就腐烂了,现在找来云龙玉还有什么用。 我突然想起苏凌尘他曾经也说过,他以前千方百计找方婉制出返魂香,就是为了……为了我。 他究竟在想什么?我真的不懂。 “常林兵已经选择避开天险,准备绕路包抄我们。”展昀说着,找来帐外的传令兵:“传令下去,所有兵士尽快开饭,一个时辰内收拾好行装,准备拔营。” “是!” “等等。”容风突然叫住传令兵,又补了一句:“通知飞羽军,到十里外的北坡埋伏,准备伏击。” “是!” 然后只见容风揉了揉我的发顶,道:“别担心,常林这股兵力应该不过三千,大队伍仍被隔在天险之前。我和展昀这回带五千兵马去迎战,你跟着其他人一起拔营撤退吧。” “不,我不去。”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闪过。 苏凌尘那人城府高深,哪是这么容易就能看穿的,若真只是三千人马,他应该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不对,这事情太不对了。一定有诈! 可是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容风已经把我拎回营帐,让我好生收拾了行囊准备跟着大部队一起拔营。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0)重逢六将1 身后的远处乌黑的浓云滚滚,似乎咆哮着要向这里扑过来。我持着缰绳于马上,却不由自主地频频回头。半日前,容风与展昀带着五千精兵前往天险一侧蜿蜒上来的九曲羊肠。 虽说地势复杂有利有弊,但是更是因为如此此行才会如此凶险。容风不会不晓得,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哎,我果然是完全弄不懂他。自从遇到他开始,他总是能表现得像是对于我的过往熟悉万分的样子,可是我却清楚得知道,东卫的长公主的记忆里,从来不曾遇见过他。而当我觉得他应该懂得我的时候,他又会表现得像是一个刚与我相识不久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昨日提到苏凌尘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而临别前,他使劲揉揉我的发顶,说的话有些高深莫测:“这机缘,终不是握在我手里的啊。阿雪,你要护得自己周全。”这话表面上看着像是在说接下来的这一战,可是我总觉得不仅仅是这些。 “阿雪,你在担心他们?”芳华这一日终于看起来有精神了些,看来看到展昀平安归来,等于是让她吃了颗定心丸,而且此去天险尽头抗敌照他们说来也是胜算颇大。突然间,她勒了缰绳靠过来,亮着双目指指前方,说:“阿雪,你看,是飞羽军。” 闻言我极目远眺,果真看见前方立着一支绣着红鸟的旌旗。看来是容风早一步派去的人告知他们在此处接应。果然几步走近了,便看见若寒骑着一批枣红的战马先了一步过来。 “公主,一路辛苦了。”等一走近了,若寒一开口就是关心芳华。我倒也不以为意,本来若寒对于现在的我,就有些像是欲剁之而后快的。于是我在一旁凉凉斜他一眼,鄙视区别待遇。不过一个白眼悄悄翻过去之后,我也不忘睁眼从他身后寻找其他几个我想念多时的身影。 “池大哥,其他几个飞羽大将呢?”寻找几番未果,我只好出声打断若寒的含情脉脉。 闻言他微微皱眉,警惕地看我一眼:“你找他们做什么?”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表情,我乖乖撇开关系,只怕我说的越多,他也只会更加怀疑我。说来多可笑,昔日的挚友,今日却只能默默地被质疑而不能反驳。 …… 晚间帐内,我不安地来回踱步。想想容风早些时候的表现,再想想苏凌尘此人性格,事情哪会如此简单。 褚云的斥候回报说苏亭派遣了麾下一名久负盛名的老将,带领三千兵马,打算趁夜通过天险一侧的九曲羊肠小道,打算从一侧将褚云军打个措手不及。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思前想后总隐隐觉得不对。刚打算出门散散心,想着这样说不定能豁然开朗。可是一掀布帘,发现立在帐外的守卫似乎与前几日见着的褚云军不太一样。仔细一瞧,发现站着的这两个兵士肩上皆带着一个小小的袖章。一个我无比眼熟的袖章,黑色的大鸟绣着红色的绣线。即便这两人穿着普通飞羽军的军服,可我还是一下就认出来,这是飞羽军中若寒所掌管的暗杀队伍的两个兵士。 我瞪大眼,心知若寒已然十分的质疑我。虽说我和芳华现下的确是住在褚云营内,可是若寒已然在暗中派人来监视着我,虽然美其名曰是多加照顾我。 可是我还来不及再思考其他,一丝白光倏地从我脑海闪过,让我一下子豁然开朗。前前后后所有的不寻常加诸于一处,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思前想后,我不由得吐出一句:“苏凌尘,这局棋,你竟下得如此大!”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1)重逢六将2 随着白光的闪过,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成形,直至愈加清晰起来。我不及再犹豫,连忙提了裙子就往不远处的飞羽大营而去。 那一边正是飞羽六将的休憩之所,但是照我的经验,他们定是会趁此机会连夜商议对抗常林之事。既然他们已经来了这里,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什么人,站住!你站住!”大帐之外,守门的一个护卫远远就看见一个小身影向他们飞奔而来,于是双手一伸,手中兵器已然将我拦在几步之外。我也认出他来了,他是跟着三哥李慕多年的亲卫李四方。 担心容风的心思加上一见着熟人的冲动让我本能反应地脱口而出:“小四儿,我真的有事,让我进去。” 这称呼让他明显一愣,自然,这话一出口我也一愣,小四儿这个称呼,是我以前经常这样叫他的。正想着要如何圆过去,正巧这时候芳华从大帐内走出来:“咦,阿雪?” 一见是她,我连忙喊:“芳华芳华,你快带我进去,我有事要找三……不是,我要找李慕李将军。” “啊?” …… 我果真没有算错,这个时候,飞羽六将真的齐聚三哥的军帐内商议。三哥向来聪明且深谙兵法,这事我也只能找他。 因为我考虑到飞羽军至今从未和常林交过手,其他几个人不一定熟悉苏凌尘的行军风格。虽说我亦是不一定能摸得透,但至少我够了解苏凌尘这个人。 而在了解的同时,我没有兵符是以根本支使不动褚云军,且不了解褚云军的能力。权衡之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只能找到原本就是我从小便熟悉的飞羽军,且我至少应该能够想出办法来说动六将的其中一人。 举步走进帐内的同时,我明显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几道复杂的目光,有探究,有疑惑,有观望也有比如若寒的冰冷质疑。 “各位哥哥,她是阿雪,她是……”芳华跟在我身后进来,正想向他们介绍我,但是我一张口,直接打断她的话:“我是来找李慕将军的。事态紧急,可否借一步说话?”眼下的确事态紧急,容风他们午时便出发,算算时辰,可能不久之后他们便会遇上借道而来的常林兵。 站在一侧的三哥李慕正立在推演沙盘前俯首研究行军路线,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芳华。 “姑娘何事?”等走到一边,他低下头来,有礼地问。 “李将军,容将军托我带几句话给你。”我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几位将军带领飞羽军前来的目的自然不必多提,他说几位若想达成此行目的,便且跟着我带兵抄近道助容将军一臂之力。” “哦?”他淡定看看我,眼底是淡淡的怀疑,问:“此行目的,怎么说?” 我垂下眼,暗暗咬牙。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赶到九曲羊肠,为了避免容风和展昀遇上危险,我只得将我一直不愿提及的事情摆到台面上来:“目的,自然是无双公主。” 容风曾说过,他说他成为飞羽军第七将,并得到其他六将的信任,是因为他说能找到她。容风出现在了雾山,那么其他人出现的理由,自然是因为这个理由。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让其他人相信我已然重生,但是此时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慕芳菲逝世将近一年,世人都以为东卫的无双公主大病而逝,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来,他们自然会觉得我知晓其中一些事情。 但是无论如何,眼下实在不是跟他们亮明身份的好时候,前有常林大军来袭,后有褚云纷杂宫闱之事。为今之计还是等风头过去了再捻个话茬来才好。 闻言,三哥李慕眼神复杂地看我一眼,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聪明人,我言尽于此,且如此的表现,他多少应该看出来我是容风信任的人,否则我如何能几句便就勾勒出此间内幕。 “原来如此,刚才倒是失礼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2)重逢六将3 等取得了三哥的信任,我转头面对营中的其他人。还有一侧若寒愈加冰冷阴沉的眼神,他只怕是认为我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我垂头避开,侧脸看李慕。之所以选择跟李慕说,是因为他的心思足够通透,其他人的想法可能多少有些固执,自然不易说动。 “三……李将军。”我几次差点说漏嘴,赶紧定了定心神:“算算时辰,他们两军很可能已经交锋了,还请将军派三支最快的骑兵前去相助。”说完,我福福身子,行了个礼。对面几个人见三哥在我身侧点点头,像是已经赞同了我,于是也松了松有些警惕的神情。我继续说:“另外,还请谢将军与吴将军点三千精兵前往天险另一侧。据我推算,常林很可能派了另一支骑兵从更远的地方绕过来,欲打算打褚云军一个措手不及。”大哥和二哥领着飞羽骑兵,对于骑兵作战亦是十分熟悉,此时他们俩正是前去阻拦的不二人选。 说到这里,向来心直口快的二哥谢一成点头赞同道:“不错,方才三弟的确已经提到我们可能要警惕另一侧,没想到姑娘能说得如此肯定。” 他这一句也是试探,我心下明白,点头且语气自然地回答:“前一日我与容将军前往前线打探,曾在一个偏远的小道上发现常林兵马的足迹,定然是苏亭他派来欲断后的人马。”本来这是似真还假,我只能找了前几日看见的那支队伍说事。 不过这事不能拖得太久,我不想再多说:“事出突然,还请各位将军务必尽快出发。”话毕,我拱手掀了布帘出去。一抬眼竟对上帐外李四方愣愣看着我的眼神。糟糕,我竟忘了还有个小四儿,于是我连忙堆笑:“多谢小哥方才通融,阿雪真是感激不尽!对了,傍晚见芳华姑娘唤你小四,我刚才一着急了才这么喊的,若是唐突了也请小哥不要介怀。” “原来姑娘叫做阿雪,不碍事的。”他哦地一声点点头,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不知他有没有多想,权且当作是我口误好了。 再回首,飞羽军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集合,四哥穆奚极有效率地点了兵,片刻之后,两支队伍便已经向着两个方向迅速赶去。 这一路的大军,是李慕点了一万兵马与我一同赶去九曲羊肠。我没想到他竟一口气点了一万。但是这方面他自然有他的考量,或许已然看透了些也说不定。剩下的其他几人便留在大营驻守,就由我,大哥二哥和三哥前往抗敌。 …… 另一侧,容风带着这五千精兵隐入深林。此处深林乃在九曲羊肠的出口一侧之处,虽说隐蔽,可是行动起来却不很方便。 “既然带了精兵,为何不直接在羊肠之上,直接断了常林兵的前后之路?”展昀有些不解,如果在人数上已经占了上风,那么只需派一部分兵力将从此处通过的常林兵困在九曲羊肠内。只待军心涣散的常林兵从这从天而降的横祸中反应过来,等在羊肠出口的,将会是绝杀之际。 天色将晚,容风抬头看看天色,道:“我在赌。赌一个选择。” “赌?” “不用这个法子,没法逼她自己承认啊。”他低喃。“她终归太过考虑他人了些。”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3)前后夹击 行军至大半路,我突然“啊”了一声。既然我能想到苏凌尘有此一招,再想想先前容风一意孤行的作为,他如何想不到。 他这分明是……在履行对飞羽六将的承诺啊! 若我算到苏凌尘会暗中派兵这一步,自然会想办法搬救兵去救他。而我多年熟识的飞羽军自然是救兵的不二选择。而想要搬动这支救兵,除了表明身份别无它法。 我竟然真的傻傻中了圈套! 慕芳菲啊慕芳菲,不过是晕迷了半年又闲晃了半年,你的警觉心何时竟退化到这种地步了?一边这么问着,我的理智还是暗示着我,是我太过容易轻信了容风。他如今这么一招,便是算好了我会自明身份让飞羽军前去救援。 即便我当时心里稍有警觉,但是如何还是躲不过。刚才在帐内我并没有表明自己就是芳菲,可是三哥聪明过人,难保他不想通前因后果。 “姑娘,怎么了?”此时正是行军之时,李慕见我突然出声,只好微微策马靠过来。我连忙道:“没事没事,只不过。”我皱着眉头,自从身上被烙印了司命的封印,我的视力比从前灵敏了许多。纵然此时天色已黑,我们行于队伍前方,所以我一眼就瞧见前方道路上繁杂的脚印。“将军,快看,是常林的蹄印。” 没想到前几日发现的那一路兵马已经早一步从此处通过,看来正是打算将欲伏击的褚云军来个前后夹击。 “常林难不成在这路上埋了伏兵?”李四方见状惊异地道。 我摇头:“不,常林不会算到我们会有这么大批的飞羽军前来相助于褚云,这一路兵,看马蹄印稍显规整,应是兵马赶路所致,人为的蹄印不应如此。将军。” 不用我多说李慕亦是心领神会,直接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卫李四方:“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不要惊动四周。” “是!” 飞羽军向来以轻、快出名,此时又加快了速度,是以更是大大缩短了时间。不过片刻,我已经能隐约瞧见前方九曲羊肠的入口处的拼杀场面。看来这一路从后方包抄的兵马已经跟从九曲羊肠而来的常林兵汇合,然后协力攻打褚云军。 “兵力相差太悬殊了。”常林军至少是万人以上,眼看着褚云军节节后退,我已经能看见两军之间挥着长剑的容风与展昀,以及身着黑色战甲的苏凌尘。看来三哥已经算到了这一步,更是早早点了一万兵马相援。眼下情况紧急,我挥鞭向负责传令的李四方道:“快传令击鼓让褚云军撤退,我方以鹤型阵迎敌。” “等等。”李慕挥手叫住李四方,“眼下敌军是苏亭领兵的林军,鹤型阵有些勉强。小四,传令下去,用修罗阵!” 修罗阵?我从前有幸得到一本白家军家传的兵谱,里面便记载了修罗一阵。此阵一出必将主宰沙场。当时我便极有兴致地与李慕研究这个兵法。但是兵谱的记载的修如果罗阵只是雏形,甚至只能称得上是一个概念。后来我与李慕也只是研究出了三分之一来,现在以这雏形的修罗阵迎敌,那就太过冒险了。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修罗阵不是还没完成……”“姑娘。”李四方这时候疑惑地看我一眼,有些骄傲地道:“半年前将军已经将修罗阵研发完成,属下觉得现下以它迎敌才是上策!” “是吗……”我愣了。 抬头竟看见三哥有些暗含笑意地看我:“当时无双公主走后,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她的一个心愿,所以——”我看着他,他身后的快速移动形成复杂五行兵阵的飞羽军。我只觉突然间有些哽咽。 “是啊是啊。”李四方附和道:“当时公主她突然就走了,将军可是低落了好一阵子,等后来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着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罗阵。当时不眠不休了几个月这才……” “四方,传令去吧。”李慕咳了一声,脸上似乎有些暗红。 “是吗,将军真是有心了。”如今心情真是复杂,我只能这么应一句。我转头看着前方战场,前方是听到了鼓声渐渐撤退的褚云军,以及向我策马而来的蓝色战甲的容风。一等他靠近了,我上前就是毫不客气地一计肘拐袭击他的腰侧,小声说:“混蛋,你竟然故意……” 容风舒了一口气,上来就是一拥把我拥在怀里,我听到他叹了句“是我赌赢了”,然后朗笑说:“反正若我不推你一把,只怕你还会一直这么纠结生死之别。反正早晚会被发现,还是你自揭身份让你舒服些,不是么?”我张大嘴巴,答不出话来。转头竟看见三哥以衣袖拭了拭眼点点头,喜极而叱道:“芳菲,破绽太多了。” 三哥又道:“芳菲,他们几个认死理,从前你的尸、你的身体遭人盗走,他们纵然认定你还活着,可万万是想不到你竟已经改头换面。到时候找机会同他们说吧,你还是有机会能舒坦点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柔声道:“芳菲,你让我们等得太久了。” 语意未尽,我已经红了眼眶。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4)归隐人 方才已经提到,修罗阵乃是白凤国白家几近失传的兵法,若非从前我偶然得之,加以三哥后来尽心钻研,这才得以让它重出江湖。然而即使我从前只是研究出个轮廓,有一点我却还是晓得的。 修罗阵这个阵法乃是险中求胜,必须由五名大将率领五支队伍前后相继出击,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这也便是世上修罗阵几近失传的原因之一。而险中之一便是第一步棋,诱敌深入。这步棋必须是由一个经验深厚的将领带领小队在丛林地带以游击战诱领敌人进入森林中。 如此算来,此行率兵前来的不过只有我和三哥,加上容风和不熟悉修罗阵的展昀,前后不过四人,若要施展五行修罗阵还是太过勉强。 “那就没有办法了嘛?”展昀皱眉,虽然面上表情仍是淡然的,可是语气中已经微微显露出一些迫切。这也难怪,毕竟对手不是别人。若换了是其他的任何人,他们必不会像现在这样忧虑。 “眼下其他的几个飞羽大将都分别被派往别处围堵,短时间是赶不回来的。”李慕原本计算着以飞羽军眼下的兵力,让各营主将各自带兵便可,可是后来经容风一分析以及几支他原本没有察觉到的极隐秘的暗兵,这才意识到事情比预估的严重很多。公子亭铺的这一局棋太大了。 眼下天色将亮,等天光亮起,便就是新的一场厮杀。如果能赶在那之前凑齐熟悉修罗阵的五大将,那么大败常林不是没有可能。 一时之间,我们四人皆是垂头。我知道办法还是有的,我垂头皱眉。 …… “阿雪你去哪。”帐外容风一把捉住我的手腕。 我说:“做只有我才能做的事。” “若你把其他几个飞羽大将安排来这里,那他们原本负责的事宜该如何处置?阿雪你不要鲁莽。”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 我淡定地打断他,说:“我早已有了别的人选。” “可是……” “容风,既然你知道我是慕芳菲,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现下虽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内心年纪早已大过许多。所以你也毋须时刻将我当作孩子般对待。”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这几日里我总是会在看着想着容风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对比他和苏凌尘的相同与不同。平日想了半天仍想不出来,今日却主动蹦进我的脑海。他与苏凌尘有一点大不相同,那就是容风总是将我当作小妹妹般照顾,总是担心我保护我,而苏凌尘却从不会这样,他在对我掩饰着自己常林世子的身份的同时,享受着来自东卫公主的照顾保护,这就是他们的区别,让我一瞬间有些心痛的区别。 “不必担心太多,你自当等着我回来便好。” …… 我隐入林间,直至四周再无人能察觉到我之后,我一抬右手,掌间翻出一点莹莹之火。我对这白光显然熟悉得很,司命术能够将人的魂魄带回过往,全靠这光引出魂魄前往司命之界。 容风是以为我只是单纯用司命回到过去在飞羽大营令做一番部署,可是眼下对付火力全开的常林军,飞羽军若想要胜机便要奇兵良将。 司命术特有的柔和白光盈在我的指尖,随着我朝自己心口抑制,眼前猛地爆发一阵铺天盖地的白色。直至白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干涩黄沙。 此处是云漠的中心里一片宁静祥和的浅浅水滩。卵石密布,水流浅浅一片,隐约是能够漫过脚踝的深度。世上第一个发现它的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逆水。是以此处滩是逆水滩,崖唤逆水崖。而山水之间静静竖了几间简单的木屋。 我要搬的救兵,正是任坚和白九。 透过简单修筑的栅栏,清晰可见素衣的女子执刀起舞,长长的头发如瀑,不似一般妇女束起而是简单扎好,随着刀舞的摆动一同起舞。树下的布衣男子垂眸抚琴,眉目中含着浓浓情意。 这一幅景致多美,我身后的奇景逆水尚不及这的十分之一。 竹门在我指节轻叩前已然推开,门后穿着素衣的女子轻轻抬眼,眸中刹那间闪过的光芒中有几丝的惊喜和了然。 “姑娘,可要小酌一杯柳叶酿?”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5)五行修罗阵 “他们?”李慕皱着眉有些疑惑地看看我身后的一对夫妻。也难怪他会不怀疑,毕竟任坚与白九夫妇自多年前阳平关的那一场大战之后便已经归隐,现在世上除了我和容风,应该没有多少人还能认出他们的模样了吧。 不过一别经年,他们的容貌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变化。我心下笑笑。 “李将军。”我道,有外人在的时候,我还是老老实实唤上一声将军。“这位是我的故友韦昷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白……白氏。不瞒将军,他们二人从小修习白家兵法,是以对修罗阵亦有所涉猎,又有长年带兵打仗的经验,所以我觉得由他们二人一人各带领一路大军结成第一第二环是再合适不过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修罗阵中的第一环主引,第二环则主杀,若两路军队的将领没有默契配合互相信任交托,便很容易出现偏差。修罗阵用来对付他人容易,可是苏凌尘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取胜的机会,但是除了用修罗阵,别无他法。 “白氏?难道是白凤国的白家人?”李慕心思转得很快,一下就联想到一个懂修罗阵的白氏自然与白家多少有些关系。 不过先前来时,任坚与白九就已经表示不想再以原来的名字示人,我只得保密。白九点头,从容道:“只是白家旁支远亲而已,算不得真正的白家人。” 李慕看了我一眼,纵然多少还是有些疑虑,可他自然是信任我的。“好吧,话不多说了,商议对策要紧。” …… 两军在九曲羊肠前的战事胶着了一日多,容风与展昀镇守在羊肠出口,终于在午时过后打得敌军退出九曲羊肠,再作他议。可是能从另一头绕过来的近道可不止九曲羊肠一条路,虽不及羊肠来得近些,可也是可行的策略。 考虑到我现在的这副瘦弱身体不是能够上阵杀敌的体质,于是我自觉挑了第三环的军旗。第三环主围,修罗阵两面迎敌,第三环不正面杀敌,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在两军厮杀间,悄然堵住敌人的退路。 “姑娘,既然我们主围,为何要埋伏在九曲羊肠的这一头?”早先被三哥派到我身边的李四方疑惑地看看我。我觉得他一定十分弄不懂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如何能成了修罗阵的主将之一。 我说:“那你觉得当如何?” 李四方闻言小心翼翼看了看我,我笑道:“你说吧。”他还以为我是生气了,不过我着实是没有。他犹豫了下,开口道:“方才几位将军商议我也在侧伺奉着,可是我家主子明明说有三处需围,可我们目前并不在这其中的任何一处。我……小的以为,我们应该分成三小队分驻三处。” 我不答反问:“若其中一个小队碰上集结而撤退的常林军,他们下场如何?”不等李四方反应,我已经接上:“全灭。”果然,一听此话,他瞪大了眼睛。“其一先不谈两军兵力如何,我们第三环主什么你也知道吧?围的是什么?围的是敌人,攻击面已经交由第二第五环,我们三环的任务只是拦截他们的退路。其二,眼下还未开战,退路不明,我们有什么好围的?打仗嘛,就是要一击即中。所以你还是乖乖等着,等看清了常林军究竟要从哪里跑再说。”说着,我拍拍他脑袋,不以为意地笑。 不过李四方是个老实人,也没觉得尴尬,就是挠了挠脑袋憨厚地说了一句:“姑娘这说话的语气,真像咱们飞羽军的无双公主。” 我淡淡笑。 从前就只有飞羽军的大营给过我家的感觉,是以后来也总以飞羽军的无双自称。没想到他们还记着。 真可怕啊,我一边感动着,一边想着,自重生以来,我究竟在这贪恋的温暖过往中软弱过几次,又要如此软弱多久呢?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6)五行修罗阵2 纵观雾山天险地势,九曲羊肠的另一头正是常林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就如李四方所说,常林军可退之路只有三条,而其他两条已经由若寒毁掉一条,剩下一条亦是重兵把守。而我带的这一路仍埋伏于暗处,纵然常林军如何派出斥候打探也很难发现,只以为我们并没有发现这条并不显眼的近道。 算一算时辰,飞羽军以修罗阵出战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按照白九的能力,不多时应该就能将常林军逼至此处了吧。一是将神一是战神,真想看看原本不可能碰头的这两人的交锋。 方才有侍卫来报前方有兵马向此处撤退,我立即下令移动,经过第一第二环的绞杀,逃到此处的应该只是一些残兵。 果不其然,不一会远处官道的尽头出现一小股人马。可是我还未及下令迎击,第二轮报告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后方出现了新的合约三千人的人马。人数虽然不多,可是两面夹击多少还是会有些吃力。 这一增援来得比另一头的退兵更快一骑当先。“拦住他们?”李四方在我身后小声问道。“不,让他们过去。”一头迎击总比腹背受敌来得强。只等其他人追上来,到时候前后夹击的就轮到他们了。只是…… 该死的,为什么这一路兵马的领头的怎么也这么眼熟! 领着这一路兵马的是个壮硕的汉子,晒得幽黑的手上拎着柄巨大的大刀。冷如玄铁的眉目注视眼前由远而近的常林兵马。不过有些不同的是,这一路兵马并未穿着常林兵服,若非此时出现在这,寻常看来倒像是云漠里的马贼—— 从云! 这人是从云,从前在云漠里碰到的那个马贼头子! 既然这人马是从云带来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拂衣是苏凌尘安排好的棋子,既然拂衣与从云相熟,那么从云的身份便就不难猜。我只是没有想到他这颗棋子会被苏凌尘摆在这个位置上。 …… 只等从云的兵马一过,紧接着官道的尽头已然能看见追击而来的飞羽军。我一声令下:“出兵!堵截敌军后方。”“是!” 横空出世的几千人马,人数虽然不多,可也足够在一瞬间杀杀常林的锐气。趁他们两路兵马还没汇合,趁从云这路人马不备,三环军在刹那间就掌控住了局势。眼尖的从云一下就瞄见了策马立在军旗下的我。他双眼朝我危险一眯就扬鞭要过来。 见势李四方立刻护我在身后。 如果这时候从云执意要杀了我,李四方是拦不住的。我自己也是拦不住的,因为为了让任坚和白九赶上修罗阵,我连续使用司命术,目前已经是连翻身下马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是双手按在马鞍双桥上勉力坚持着。 能拦住他的秀卿不在这里。 片刻犹豫间,两军厮杀间,从云的兵马已经和撤退的常林兵汇合了。我下意识在人海中寻找苏凌尘的身影。 同时,我身后出现了由容风带领的第五环兵马欲将所有敌军歼灭于此。 …… 不过——我皱眉,苏凌尘不在这里!脑海中灵光突然闪过。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这里经过!这一股常林兵力只不过是幌子,从人数上来看,真正的主力并不在这里。 “不好!”说不定他是想直接深入,剿了褚云军的大营!我立刻转身跟李四方吩咐了一句,嘱咐他转告李慕,而我自己则先走一步。只求能够赶在偷袭前有所部署。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这样硝烟四起的日子里,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我抽动缰绳,只盼马儿跑得越快越好。我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眼前常常出来灰黑一片许久之后才退去,可是我没有时间去顾及,芳华还在褚云大营里等着我们凯旋。 无论如何我要护着她。 无论如何我要护她周全。 夜间的雾山又渐渐开始起雾,我开始看不清眼前的路。突然之间,破空向我射来几支长箭。我抬起右手中的玉笛勉力格开第一第二支可是已然接不下第三支。 “嗤”的一声长箭入肉的声音响起,它扎进了我的左肩。胯下马儿长嘶一声,扬了扬前蹄停了下来。“是谁?”我挣扎着问。 迷雾间的黑影不说话,只是隐约看着像是在越走越近。不知是不是箭上有毒,我不一会儿就有些意识模糊:“你到底是谁?你……” 当最后一丝光线从我眼中褪去,我彻底陷入了黑暗。 “你不要伤害我的芳?p> ?p>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7)常林王宫 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僵硬酸痛,像是我已经沉睡了很久很久一般。左肩的伤口上有丝丝凉意,我低头一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精心上好了药膏。 我不禁嘟囔一句:“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哪……”说着,我抬眼。放眼望去竟让我一瞬间目瞪口呆。精美的金玉床架上勾着上好的丝绒的床帘,连我盖着的也是上等的蚕丝被。连着睡房的是两个极大的厅子,在几间薄纱轻晃,交织出飘离之感。 看着自己突然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我下意识垂头看自己的手掌。没错啊,手心的掌纹还是淡得几乎看不见,左肩上阵阵的痛也在提醒着我,我的确还是在阿雪的身体里。 “这……”说着,便就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等了好一阵才看见一个端了汤水的丫鬟打扮的女子拐进来。 “啊,姑娘终于醒了。”一见我醒着,女子开心得放下汤碗便转身要往外奔:“姑娘稍等,奴婢给您找御医来。” “你……”我重伤刚醒本来就是气弱,音量不高,你字刚发出来,她人已经奔出去老远。于是我只得叹一声,随她去。 …… 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不过多少能猜出一二。 九州之上能将府邸布置得如此金碧堂皇的氏族虽多,可是——我眯了眼睛走近了窗户盯着窗框上雕刻的徽章研究。只是隐约觉得有几分像是两只蝙蝠合抱。 蝙蝠在他人眼里或许代表不详与恐怖,可是在东卫却是吉祥鸿福之意。所以东卫人也大多喜欢在饰品比如手帕上绣只红色的蝙蝠寓意福气,大户人家便就喜欢将蝙蝠雕刻在廊柱上。 厅内的红木桌上摆了个小小的香炉,炉上香烟袅袅,飘着我熟悉的味道。 莫不成是我回了东卫? 正犹自怀疑着,就听见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随之还响起了一阵温润低沉的好听嗓音:“你醒了?” 没等我转过头来,我已经知道是谁:“居然是你。”居然是苏凌尘。 他走至床边拢了袖子就要伸手探上我的额头:“自从那日一个副将不小心射中了你,你便就昏睡了,甚至还一连发了几天的高烧。” “你是公子亭。”这一刻我脑子里似乎蹦不出什么别的字眼来,与他分别以来发生的一切就渀佛在眼前呼啸而过,霎那将我带回那个雷霆阵阵的石门悬崖之上。那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着冷漠的杀意。 “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 我没接茬,静静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自兀自地说:“你一连沉沉睡了十多日,连将你带回常林一路上舟车劳顿你也不曾醒来过。” “这里是常林?”我吃惊地瞪着他。 “你饿不饿?要不我叫云碧给你端点鱼粥?接连几日喂的都是米汤,你也该觉得饿了。” 他总是避开我的话,我也问得烦了,于是停下来静静瞅着他。 “雪儿,肩上的伤还疼么?” “阿雪多谢世子相救,不过不劳世子操心。”我暗自苦笑,我还问什么在哪里,这里分明就是常林王宫才对,别的地方如何会有如此的富丽堂皇。“此处也不是阿雪该久待的地方,世子一会还是派人送我出宫吧。” “这里不好么?” “自然不好,这里毕竟是王宫之地,阿雪一介民女怎么能住在这里。” “你不必妄自菲薄,在伤好前先住着吧。这里是我的寝宫,平时你有云碧照料着,尽管安心养伤就好。”他不自觉就有了高高在上的口气。可能是在这宫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样对人说话的语气吧,我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可还是有些做不到,于是垂了眼不去看他。 可毕竟他也向来是位高权重的世子,平时哪里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冷脸。于是顿了半晌,苏凌尘拂了拂衣袖,好脾气地说了句“好好养伤”便就走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8)再逢陈玉华1 在屋里待了几日这才终于能够获准下床。这几日里我无数次想要偷偷下床,都是被云碧揪到,再按回床上,这样猫捉老鼠似的游戏不知上演了几回。云碧是苏凌尘派来照顾我的婢女,据说从小就进了宫,以前呆在御书房侍奉着,近日才被苏凌尘要来侍候我。 入眼竟是一片绯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天。屋外满园的桃花盛开,竟不比重华山上的桃花来得逊色几分。 “姑娘可是喜欢这桃花?”云碧沏了一壶茶端过来,见我看着正看着桃花发呆,于是出生询问。其实我哪里是在对着桃花发呆,我只是在想要如何从这里出去。 如今我与苏凌尘已经没有半点干系,既然如此,就没有再相见的必要。 “这桃花是殿下前年深冬时节种下的,据说是世子妃生前极爱桃花,只可惜早早地没了。”云碧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继续说:“去年春天也不曾开花,原以为开不出来了,没想到姑娘醒来的前一日,这桃花倒是开了个满树满园。” “是吗?”我接过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云碧说了半天这才发现有些不妥,连忙补充道:“不过殿下既然已经将姑娘你迎了进储瑛宫里来,心中自然是有姑娘的,况且世子妃去得早,也从不曾住进过储瑛宫。” 我好笑地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迎进来?你当我是世子殿下新纳的妃嫔么?” 落英缤纷,天地间满满是绯红的桃花瓣。我睁着笑意的眼睛看她,其实话只是随口一问,云碧话里行间已经将我现在的处境交代得一清二楚了。苏凌尘他居然想留我在这常林王宫。 果然,云碧闻言微讶地说道:“莫非不是?这储瑛宫是只有世子和世子妃才能住的地方,连玉妃娘娘都不曾搬进这里呢,姑娘你……”“你说玉妃?”我倏地抬头,“玉妃住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一听这玉妃我就心下几分了然,玉妃玉妃,除了陈玉华还能有谁? 不过,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现在去见她?我凭什么见她?为什么要去见她?如今我已经不是慕芳菲了,也已下定决心不再爱上苏凌尘,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去见她? “不,还是算了吧。”我复又坐下来,端起杯子不再谈及这个话题,于是说:“云碧,你在这宫里这么多年,可有机会得知外面的消息?” “姑娘是说家乡的亲人么?奴婢从小父母双亡,这才被牙婆卖进宫里来,因为当时年纪小,连家乡在哪都不记得了。奴婢只记得印象中的家乡是个有着金黄麦田和湛蓝天空的地方。” 我哪里是问她的家乡,我只是借机打听宫外的消息罢了,可是云碧以说起她的身世,我倒听得动容:“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她摇头:“只记得这些,可是天下之大,这样的地方何其多。奴婢其实早就放弃了寻回家乡的念头了。” 初冬的桃花在树梢开的一簇又一簇,不经意间一朵桃花落下来,飘落的时候美得不可思议。可人们的欣赏美景的时候可曾想,落下来的花儿是再回不到树梢了的。只能渐渐化作尘土,消逝于世间。就像云碧,即便在这宫里如何鲜活地活着,可终究是回不去原来家乡的人了。就像我,记得一切,却再也回不去了。东卫的无双,已经死了。 正想着,储瑛宫外负责洒扫的丫鬟进了院子来,福了福身子道:“雪儿姑娘,泷秀宫的玉妃娘娘说是来看看姑娘,姑娘可是要见?” 呵呵,我心下暗笑一声。我不曾招惹她,她到自动送上门来了。“见,为什么不见。” …… 远远的就看见一身金玉华服的女子带了三四个婢女往花厅里来。一头的珠翠金步摇琳琅,一步一摇一生花。这样的礀态跟我印象中的陈玉华倒是很相似,跟从前在东卫宫中的后妃们,亦是很相似。 “妹妹。”陈玉华拢了粉嫩颜色的袖子,一见面对我就是一脸甜笑。 我一动不动坐在主位上,低头啜了口茶,漫不经心道:“玉妃娘娘这一声妹妹倒是唤得过亲了些,阿雪真是有些受不起。” 也许是我的语气着实冷了些,让她面子有些挂不住,她的表情僵了僵可还是继续说:“妹妹这是什么话呢,妹妹初来乍到这王宫里,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尽管来找姐姐帮忙呀。” 见着她的时候,我似乎不自觉就进入了备战状态。原以为已经不在意了,不想见了面还是这样子。可能是上辈子懵懂被她害了那么多次,难免到了这辈子还是下意识地排斥她。不?p> 热晃乙巡皇欠挤疲夜媸敲挥欣碛稍俸匏?p>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19)再逢陈玉华2 陈玉华也举杯小啜了一口我桌上新沏好的茶,连忙转移话题调整气氛:“妹妹这是什么话呢,妹妹初来乍到这王宫里,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尽管来找姐姐帮忙呀。” “哦?我在这储瑛宫里还有能有不方便的事?”她这话里我倒听出几分警告来。 “呵呵,是啊,雪儿在本宫的储瑛宫里能有什么事?玉妃不妨说来听听?”一听这温文儒雅的语气,我就知道是苏凌尘回来了。不过看来陈玉华是没有想到苏凌尘会这么快赶回来,微微愣了下,只见她刚要行礼回答,我便早了她一步迎向苏凌尘:“世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努力让自己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既然早回来了,我们就一同用午膳吧?” 我如此动作其实一来是想和苏凌尘打好关系,将来才好趁机打听消息,二来刚好这陈玉华在这干站着,不如气一气她也好。她能主动到储瑛宫来,想必是听了苏凌尘要封我作世子妃的风声了吧?也是,好不容易将一个他国公主的情敌打跑,如今又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是谁都要来探探虚实的。 闻言,苏凌尘笑得温和如玉,却始终是我看不透的表情:“也好。眼下桃花正好,我们一边赏桃一边品茶如何?” “嗯!”我点头,一脸天真无邪。 我知晓这一刻纵然玉妃面上如何淡然,心内一定是波涛汹涌。“玉妃姐姐要同来么?” 苏凌尘看也不看她,直接答道:“玉妃向来不喜热闹,食膳自然是喜欢回泷秀宫吃的,雪儿不必担心她。” 陈玉飞在他身后苦笑,一脸似哭非哭的样子:“殿下说的是,玉华……这就回泷秀宫。” 眼瞧着他们俩之间这一来二去的,我有些不太明白。难道,陈玉华不是他的爱妃?那现下这究竟是? …… 在桃花园里一坐下来,苏凌尘便开口笑道:“这桃花较之重华山上的桃花如何?” 我说:“尚可。” 他说:“怎么,方才一出戏演完,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微讶:“你,你多虑了。阿雪只是想着,既然在这住下了,便也应当与这储瑛宫的主人打好关系才是。” 他听完点点头,笑得一脸从容:“也对,如此想来也没有错。不过——”他突然拉长声音,听得我心里咯噔一声,“不过作为未来的世子妃,你也应当是要与夫婿和睦才是。” “?”我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除开昨日见他,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们还在对立的阵营里,我掉下了万丈的悬崖,而他不曾伸手救我。这样的过往在前,他如何能眼睛也不眨地说出他要娶我的话? 突然间,苏凌尘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道:“不过在此之前凌尘要先向雪儿负荆请罪了,擅自将你带回常林,实乃当时救下你时突然接到宫中圣谕命我火速回宫,而你当时又负伤,实在不能丢下不管。” 我说:“苏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他说:“我已请示父王,决定择日迎你进门。” 我心想这话是不是也太直了些,于是我说:“那公子为何要这么做呢?公子应当明白阿雪与公子只不过是过客。即便是一同有过交易,公子如今对于阿雪来说,也只不过是个欠了我一个心愿的过客罢了。” 我自认这话说得中肯,虽说方婉姑娘的事情我愿意帮上一忙,可私心里还是因为希望能够完全斩断对他的寄望才跟他一同前往。且不说至今我清楚自己的心里,他仍不可思议地占着一块地方,我是万万不想再跟他接触下去,让自己越陷越深了。 不过我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苏凌尘毕竟是常林高高在上的世子,纵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我如此推脱拒绝他心中一定不舒服。“那姑娘就当作是另一桩交易吧。我再许你一个愿望,你来做我名分上的未婚妻子。”他说,“无双早逝,眼下父王正派人四处蘀我物色世子妃。在风头过去之前,就请雪儿姑娘帮我这么一个忙吧。”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心里想着,可另一个念头又闪入脑海。既然老天又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前慕芳菲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受了多少苦楚,不妨借此机会一一讨回来也未尝不可啊。 “雪儿不必担心,等父王不再盯得那么紧,我就送你出宫。”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20)再逢陈玉华3 七日之后。 “姑娘姑娘!”我正闲来无事在房里支着脑袋看话本,云碧突然一脸欢喜得从外面跑进来。“怎么了,气喘吁吁的。”我抬眼看她。 “奴婢这是蘀姑娘您开心啊,王上的旨意下来了,说是今晚要在宫里大宴宾客给咱们大王庆生,届时就公布您和殿下的喜讯呢。” 也对,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我都快忘记自己被带来常林的“任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消失在雾山战场上,不知道三哥他们还有容风秀卿他们该会多着急。如今我被困在常林王宫,一丁点外面的消息也没有。每天见着的人除了一问三不知的云碧,也就只有苏凌尘了。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将自己平安的消息带给他们才对。 “哦?是么。不过陛下庆生,我两手空空地去似乎有些不合适。”说话间,一个念头已经在心中成形。 “姑娘哪里需要带什么礼物,您与殿下的婚约才是最好的礼物。”云碧说完嘻嘻一笑,转身从身后不知哪里变出三四件衣裳来:“姑娘,方才云碧给您挑了几件衣裳,都是从宫里最好的制衣工那讨来的。姑娘平时穿得朴素,可是今晚得好好打扮打扮。” 云碧手里的几件色彩艳丽的华丽衣裳,覆着厚厚的绫罗云纱,看得我一阵嫌恶。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喜欢穿这么眼里的袍子。从前可能是因为天生长得艳丽,不想因为这样的衣服而被人误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如今却是打心眼里不喜欢。 看惯了自己素雅的穿着,这样花哨的衣物已然在我眼中成了下品。“我果然已经不适合生活在王宫了啊。”我嘟囔了一句,扬声道:“都收起来吧,你把我那件带银色绣线的素白衣裳舀出来吧,今晚我就穿那件。” …… 晚宴选在正元宫宴请宾客,到宴无非就是一些皇亲国戚以及大臣之流。我身上穿着下午选好的浅浅的银白色长裙,一身上下不见金银饰物,只是头上被云碧千求万求地插了两根白玉簪子,一派素雅。 我坐在宴席左侧的首位,刚好是能清晰看见厅内各人的位置。包括坐在对面妃嫔之位上的玉妃娘娘。东卫与常林虽然相隔不远,可是如今看来两国民风却也大不相同。相较于东卫的尚文保守,常林却似乎开放很多,单就一场庆生宴上大小妃嫔能不覆面纱自由与他人在席间同饮这一点上就能够看出。在东卫,不管是妃嫔还是公主,若要赴宴必是轻纱覆面,容貌绝不轻易示人。 “大王的笀宴,娘娘们各个都穿得花枝招展,雪姑娘穿得如此素洁,似乎有大不敬之嫌啊。”坐在我右手边的一个年轻小公子忽然笑嘻嘻地晃过来,给我敬了一杯。我听着这话里似乎没什么恶意,而且看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煞是可爱。我也微微一笑:“宴会上自然是穿什么好看才穿什么,对面坐着的那些妃嫔们爱打扮得华丽些才觉得漂亮,阿雪向来素色所以才穿的这身衣裳罢了。” “唔。”闻言他上下打量一番,认同地点点头:“嗯也对,我也觉着你比那些惺惺作态的娘娘们好看多了。” “谢谢夸奖了。”我不禁露出笑容:“小公子该是世子殿下的第六个弟弟苏羽吧?”就我所知,苏凌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眼前站着的这一位按年纪算来就该是他最小的弟弟苏羽了。 这一代的常林宣侯苏源据说是个痴情种子,一生只娶了一位王后,虽然也有妃嫔数位,不过却是他国大王送来的美人,平日里也不太亲近。是以常林王室传至这一代,相较于前几代,子息方面难免有些凋零之相。 ……真是去他的凋零之相,我父王后宫佳丽上千,光夫人就有几十位,子嗣方面也不过七人,还夭折了两个,而这常林王不过就一位夫人,就得了六个子女。两相比较,如何称得上子息凋零。 苏羽突然低下声量来说:“是啊,听闻阿雪姐姐比我大上一岁,却足智多谋能够带领褚云和东卫的大军领兵抵御常林铁军,五万铁军皆被打回了雾山的这一头,阿凌实在是佩服不已。”我垂目下来,看来我心心念念要打探的消息来了:“六殿下此言差矣,阿雪不过是一介路过雾山的路人,相信七殿下也知晓,阿雪是被世子殿下从战场后方救起的。不过六殿下所说的这位姑娘,似乎确有此人,听说这姑娘当时正在九曲回肠带领飞羽军抗击殿下的常林军不是?” “难道有错?领兵的那姑娘不正是银雪?”苏羽低喃自语了一句,不料我却听了个一清二楚。“雪姐姐,你真不知晓当日那个带领修罗之阵的姑娘是何许人?” “自然是不知晓的了,阿雪虽然是因难耐云漠酷暑而冒险走了雾山的小道,可却所幸一路并没有遇上两军交战的情景。不过因为阿雪当时受伤昏迷,且当时世子殿下亲赴前线,不知眼下战况如何了?” 若在我的计算之内,常林兵应当在出动修罗阵的那一日便已经溃败。 “雪姐姐不认识也就罢了,不过那个姑娘却是厉害人物,听说一场修罗阵就将铁军困在阵内。我可是头一次见大哥他战败而归。” “战败了?” “名面上两方说的都是战和了,可是大哥回来那天,却说自己大战已败,小战却还是胜负未定。不过我左思右想,大战若说是雾山一战可也还说得通,可是小战又到底是什么?” 我略一思量,说:“照我的推断……” 话音未尽就听见一阵锣鼓喧天,转眼间常林王驾到,宴席开席。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21)再逢陈玉华4 巍峨辉煌的正元宫内,席间大臣亲贵们纷纷压低了脊背,等待他们的君主登上殿内的主位上。我随大流亦是俯下身子,从眼角的视线看见两人的长靴从殿内铺就的红毯上走过,一人经过我之后直直走上主位,另一人则走到我的身侧,坐在我左手边一直空置着的位置上。 “开席吧。”随着宣侯一声令下,一时间安静下来的殿堂内又升起一片歌舞升平。 苏凌尘今日倒是换了件锦色的袍子,镶着精致的深色暗纹,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淡漠威严。我心想,这应该就是我不认识的那个苏亭了吧? 说来好笑,我认识他八年,却是不久之前才得知他的真正身份。从前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常林一介书香门第之后,却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物。我侧着脸偷偷看他菱角分明的俊脸,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身在高位的人都有的尊然。他与主位上坐着的常林王苏源只有三分相像,常林王相较之下倒是长得更加粗框威武些。我心想苏凌尘他大约是长得像他母亲吧,眉目间比苏源多了几分秀气。 苏凌尘突然微微倾过身子来低声说,“雪儿,你若喜欢看我,自是可以,可是眼下正在宴上……”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就看得入了迷。却引得苏凌尘一阵轻笑,笑得我微恼:“阿雪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世子何必这样。” 他说:“好吧,一会听说会有其他各国送来的贺礼,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若喜欢,我不妨回头去跟父王讨了来。”我一听觉得奇怪了:“这是送给你父王的笀礼,如何能向他随意讨要?” “自然不是随意,今日父王就会宣布我们二人的婚事,到时自然会选些东西赐予你。既然都是送,不如送些你合意的不是更好?我知你喜爱音律,平时也一直是玉箫不离身的,听说今日会有一张白凤琴仙留下的好琴。” “哦?那倒要看看了。”我自小喜爱研读兵法,哪里是喜欢音律的。虽说后来被师父捉着学了几年音律,可用秀卿的话说无非就是魔音穿脑之流。不过奇怪的是,纵然我的琴技被秀卿贬得一文不值,可是在宫中其他大人耳中听来却是上品。我曾一度认为这是大臣们的阿谀奉承,可是自从一日我隐去面容姓名参加了东卫民间的一次百花宴且因琴技夺了一次花魁,这才肯定是因为师父教得好和秀卿说话太毒才有了我如今的琴技。 此时歌舞刚歇,就听得对面陈玉华站起身来,遥遥朝常林王娇柔一拜:“臣妾在此祝大王福如东海,笀比南山。听闻德妃姐姐准备了一舞想要献于陛下,可惜昨日却不小心摔伤了小腿,所以今日便由玉华代姐姐为陛下献舞。还请陛下赏脸一观。” 常林王威严一笑道:“一直听闻玉妃精于舞技,今日如果能够一赏玉妃舞礀,自然是锦上添花。来,奏乐。” 而我已经在陈玉华站起来自称臣妾的一瞬间呆住了。“她什么对着常林王自称臣妾?她不是苏凌尘的夫人么?” “谁说她是我的夫人了?”苏凌尘一听,有些生趣地问我。她何时不是了?我差点脱口而出。可是我明明看见你将她迎入府邸—— 如果我恨了这么久的过往到头来告诉我,是我恨错了人念错了情,那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啊。”一边苏羽这时候凑过来,说:“她从前的确是住在王兄的别院之中,据说当时王嫂她病重,且听说玉妃娘娘是神医之后,这才迎进府来。” “王嫂?”不、不会是芳菲吧? “自然是我从前同你说过的无双公主。”苏凌尘连忙解释。 我还未回答,殿内就响起了鼓乐声。我只听了前奏便认了出来,是东卫古调祝酒歌。陈玉华也是东卫人,自然识得这一曲古调。从前东卫宫廷大多喜欢在重大庆典上演奏此曲,后来这调渐渐失传,会奏的琴师也少了。只不过眼下常林才刚对阵东卫飞羽军,她就在大庭广众下演奏着实胆大。我下意识看看琴师的地方,不想一看倒教我暗自惊讶一番,容风! 大厅正中央的陈玉华一袭轻纱曼妙,踩着琴音翩然起舞。伴着正元殿内清风徐来幔帐吹拂,喜庆的祝酒歌绕梁。琴声如歌如诉,渀佛在脉脉劝着来宾进酒。“哈哈哈,好曲,好舞。玉妃这一舞如同殿内生花,真是曼妙啊。” “臣妾谢陛下夸奖。不过若要说舞,臣妾听说银雪姑娘才华斐然,尤通音律歌舞,不知姑娘可否今日献舞一曲,来为大王的笀宴锦上添花呢?”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三陌上郎(22)凤凰于飞 我还未说话,苏亭已经仰头蘀我拦下来:“父王,雪儿她新伤未愈,若要献舞怕是太过勉强了,不若还是由儿臣——” 高位之上的常林王和蔼笑道:“玉妃所言甚是,世子几日前向寡人请婚时,寡人就想见见这位银雪姑娘,是否真如世子所说的一般,才貌双绝。既然舞曲不便,姑娘不妨献歌一曲?来人,将白凤国进献的琴仙之琴舀过来,好琴就当配佳人啊。” 陈玉华或许是设计好的存心要我难堪,只可惜她算漏了几点。比如我并非她所以为的乡野丫头,而是一个受过贵族教育的公主。比如我并非不通歌舞,而正如从前他人所言,东卫论音律者芳菲可排上前三。 我站起来,往大厅中间一站,用巧劲一福身尽量不牵动身上伤口:“陛下所言甚是,既然阿雪初来乍到还未曾有机会拜见陛下,真是太过失礼。而且这琴仙之琴如此贵重,那么今日自然当仁不让要为陛下献上一曲以祝陛下圣体康泰,国运昌盛。”转身接过化装成琴师的容风递上来的一把琴,我拂衣在大厅正中坐下,几上的琴弦根根泛着银光,是把好琴。 白凤琴仙何许人也?重华山天玑先生是也。 纵然我从前多不爱练习琴艺,可有如此高师在侧,有如此毒舌弟弟在侧,想不将琴技练得纯熟也困难啊。陈玉华啊陈玉华,你要我出丑,我不妨倒过来将你一军。 “方才玉妃娘娘献上东卫古调祝酒歌,那么阿雪想以常林的古调为韵,为陛下献上一曲《凤凰于飞》。阿雪原是白凤国人,白凤国以凤为尊,有吉祥圣洁之意,是以阿雪在此献上以祝常林国泰民安,千秋万世。” 琴弦渀佛是自动贴上手指,自我勾起第一个音起便是行云流水畅行自如,果然是好琴。不过长久没有碰过琴了,也不知琴技是否生疏了。 这样一首《凤凰于飞》是多年前我编的一曲,原本是闲来无事编着好玩,更是有些私心想要讨苏凌尘欢心才如此。调是常林古调,本是寓意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之意,可是略加修改,于大处加上重旋于小处修饰雕琢,倒更像凤凰时而飞于巍峨山间,时而翔于九天。 琴音至第一节尾处略微低沉下来,本是凤凰盘旋而休憩与梧桐枝上的时候,却突然间悠扬的瑟声顿起,合着沉下来的琴声,渀佛天外飞来另一支凤凰,双凤朝鸣。弹奏间,我知道这时候大厅内所有的目光很可能都被突然加入的瑟音引过去了。 苏凌尘曾在雾山跟容风有过一面之缘,虽说当时容风有头盔覆面,苏凌尘有没有看清过原貌,现在有没有认出来都还是未可知,但是此时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我知道这容风生性桀骜,自由如风,自然不会介意这个。也对,他敢趁这个时候混进常林王宫里,就能看得出他的确是不在乎这些的。不过我还是私心地希望今日一宴能够平安无事。 于是手下琴弦轻动,意在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琴终归是琴,瑟乃和鸣之物,琴声大而清扬则为主音,宛如凤凰从梧桐之上一飞冲天。瑟声随后跟上,如大凤摆尾而上,双凤一同翱翔天际。奏至后半截,琴瑟之音已然合似一音,无比和谐流畅。 我奏琴十年,并不是第一次与人合奏,可有如此效果的,只有容风一人。前一世我也曾几次幻想过会和苏凌尘从此过上琴瑟和鸣的生活,没想到百转千回,能与我一同和鸣的,竟是身后的那个男人。容风。 思绪尽时琴曲毕,当最后一声琴音落下,满室寂静,连一声吐息声也不曾听见。半晌,“哈哈哈,真是有趣。如此和谐天籁之音,竟是从未排练过的二人所奏出,真是奇妙啊。赏,两人重赏!”苏源大笑几声,挥手就赐下赏赐来。 “阿雪谢陛下隆恩。”“凤容谢陛下。”趁着将琴递回给琴师的空档,我接过容风塞过来的一张小条子,连忙放进袖内。 “不不,雪儿姑娘不必将此琴交还,寡人说过,好琴还需配佳人,这琴就当是寡人赏赐与你的。如此琴音天下亦是难求,堪比白凤琴仙呐。” 我说:“不瞒陛下,阿雪从小拜师于白凤琴弦天玑先生的门下,正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先生从前极喜爱这琴,后来不慎遗失,没想到今日又能再见,阿雪在此谢过陛下的美意。” 事实是从前一日师父带着这琴外出云游,巧遇一家专做香酿的人家,一时酒虫被勾起来,可是又身无分文,只差将秀卿卖了,后来就随手舀了这琴换酒钱。没想到几经辗转竟然被进献到了常林作为为宣侯祝笀的献礼,真不知若是师父知道了会作何想。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23)凤凰于飞2 宴席过半,我悄悄从正元宫退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刚迈出宫门就看见陈玉华等在那里。 一见出来的人是我,她双眼里立马就盈出了眼泪。上来就拽住我的手:“姑娘。” 我惊异:“玉妃娘娘这是为何?” 她颤着手道:“姑娘是否与无双公主相识?玉华先在这里与姑娘赔罪,刚才强求姑娘出来献艺。其实,多年前我曾有幸亲眼见过公主编过此曲,凤凰于飞,没想到今日得以再闻此曲。想必姑娘与公主一定是有渊源吧?” 我垂眸敛了眼中神色,不让她看见我的心中的复杂思绪,装作不解道:“玉妃娘娘这是怎么了?阿雪与无双公主从前的确是有些私交,不过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娘娘问起是所为何事?”没想到当年在苏凌尘的别院作曲,竟不小心让陈玉华瞧见听见。不过幸好这尚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我且静观其变。 “玉华原以为这事会永远埋在玉华的心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公主相熟之人。我与公主都是东卫人,所以从前公主待我如姐妹,曾在常林共住过一段时日,不想后来公主回了东卫,就突然那么去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她继续道:“姑娘,玉华原不想说的,可是看姑娘你被蒙在鼓里,一会宴上陛下马上就要当众宣布你和世子的婚事,再不说就真的迟了。事关当年公主的死因,玉华心想一定要请姑娘认清世子的真面目啊。” “哦?这话从何说起?”我的死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当年中了陈玉华下的寒毒,自己又不肯好好医治这才……这里面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猫腻?说着,陈玉华拈着一块丝帕往眼角拭了拭,“雪儿姑娘,玉华怀疑芳菲公主的死因蹊跷啊。” 如今和别人谈起前生事,就像在听他人说故事一般,已经离我太过遥远。话到这份上,陈玉华的话里已经透露了太多,好像就是在直指苏凌尘设计害死我一般。可是,我明明记得不久之前他甚至还在为返魂香的事情到处奔波只为了唤醒我。 “陈玉华,你就直说吧。”我皱着眉,已经不想与她周旋。 …… 冷风吹进正元宫一侧的花树林里,吹得林间的湖面波浪阵阵皱褶。我缓缓往林间深处的湖泊走去,脑子里满是刚才陈玉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公主她是被世子殿下害死的! 我是苏凌尘害死的?我真的是被他设计害死的么!? 冷风吹得我的发丝凌乱,我却已经全然顾不得了。没想到刚走近了湖边,就看见另一头的树林里站了两人人影,一人穿着锦衣,一人穿着黑衣背上似乎还背着一把盈绿的剑。可是那黑影也只是隐约一见,等我想再仔细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周围只剩下我与那个锦衣人两人。 “这湖边风大,雪儿怎么到这边来了?”再一眨眼,湖对面的锦衣人也不见了,转眼就听见苏凌尘在耳边轻吐气息。“正元宫里待得久了,难免有些闷。”我转过头来看他,看着落在他锦色肩上的花瓣,“阿雪刚才好像看见一个人,那是谁呀?” 苏凌尘眼也不眨,道:“哪里有什么人,方才我也是出来散一散步而已,雪儿应该是眼花了吧?” 眼花了吗?我可以错认那个黑影,却不会错认那把盈绿的长剑。那个人,是拂衣吧?拂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终是瞒着我……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我低头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说:“嗯,大约是我眼花了,这风吹得花树林里花叶纷飞,迷了我的眼睛吧。殿下,阿雪在这里待久了倒有些凉了,先回去了。”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我的手,说:“我与你一同——” “不用了!”见他上前似乎想要拉住我的手,我连忙向后一退,微微一行礼道:“陛下未曾宣布我们的婚约,世子你如此行为怕是于礼不合。” 正元宫里隐约的灯火,树梢皎洁的一弯弦月都照得苏凌尘的侧脸无暇如玉,带着仙人般的凛凛雅致。他怔了怔,伸出的手一顿,却还是缓缓覆住了我握于胸前的手。 “雪儿,我并非是拘泥于礼教的君子。”</P></DIV> <TR> 卷三陌上郎24我愿为你 他黑若珍珠似的眼眸里似乎隐隐有一簇火焰在跳动,跳得我的心内似乎也是一动。“雪儿,我并非君子。”他重复道。 “我……”我看着他,这样的苏凌尘,这样某种闪着动人光芒的苏凌尘,这样似乎将柔情给我一人看的苏凌尘,我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缓缓低下头,那两颗黑珍珠只离我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亲上我,突然从身后林子里窜出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世子殿下,不好了!陛下昏过去了!” “什么?”苏凌尘闻言顿时抬起头来,他似乎没有料到好好一个笀宴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匆匆嘱咐我一句就连忙踢脚往正元宫去了。 “雪姑娘不去吗?”那随从等了等,看我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开口询问。我说:“不去。” 那随从一怔:“?” 我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将头垂得低低的人:“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容风?”闻言,那随从低声笑了笑,抬起头来,正是方才在正元宫里的琴师,此时却是随从打扮的容风。 他说:“阿雪,你愿意走么?你若是愿意走,我自然要带你离开这里。” 我说:“那你准备带我去哪呢?容风,你知道,我已经不是芳菲,也做不回无双公主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呢?”我这话并非是随口问问,正如话中之意,生前所有的事已经有如云烟消散,唯一放不下的那也只是与故人的那么些牵绊罢了。如今东卫不再是我的故乡,东卫王宫也不再是我的家了,昔日唤作父王母后的人,如今也不能再相认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容风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眶处投下一圈阴影,却遮不住他一双发亮的眼睛,他说:“阿雪,这话我从前说过,以后还会再说,那就是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陪着你,你放下的放不下的,我都陪你一起面对,想记住的事我就帮你一起记住,想忘了的事我就蘀你一并忘记了。阿雪,从今往后,只要有你银雪在的地方,就必定有我容风。” 从前要是苏凌尘敢对我说出这种话,我想我一定会哭出来,可是眼前对我说出这话的是容风,并不是他。 我仍是听得眼眶微润,抿了抿嘴想,容风总是表现得像是知道一切的样子。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我身上背负着的司命术,亦或是我的过去。猛地一阵灵光从我脑海闪过,说不定他是真的晓得!难道说我从前就见过他,他从前就是在我身边出现的某个人? 可是灵光只是一闪而过,想要再深想也来不及了。我抬头看他,他的长相不似苏凌尘的温文尔雅,也不似秀卿唇红齿白妖孽似的美丽,却是带着一种狂放不羁却又精致的俊美。我想若是我早遇上他,大概如今赖在我心里不走的人就不会是苏凌尘了吧。 我望着他的双眼许久,从他眼里我看到的光华,是我渴望许久而不可得的东西,是心。通过几个月的相识相知,我想我能看见他的心。或许这一次我可以再赌上一次,就算是穿肠毒药赌瞎我的双眼我也情愿再试一次。我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若说我想忘记苏凌尘,你会如何帮我?” 这句话平平淡淡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我却已经用了一身的力气。 苏凌尘是我内心最深最深的羁绊,深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就欠下的情债,让我今生如此爱他念他放不下他。可是今时今日,我看着身边的这样的两个男人,我知道,是到了我该转身的时候了。 顺着我的这一句,容风轻轻一步踏上前来,月光下,他的额头轻轻抵上我的,双眸亦是紧紧锁着我的,目光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用着最醉人的口吻说:“爱上我,你就能忘记他。阿雪,只要你爱上我。” 此刻我只想义无反顾顺从自己的心意,错也好,对也好,等一个人太累,恨一个人也太累。我抬头看月光,伸手只想碰碰那一弯明月,我语气淡淡笑也淡淡:“好。”一阵清风吹过,吹得手心一片清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然从我手中逝去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25刺心计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储瑛宫里桃花菲菲一片美得我心中一动。古人以芳菲来赞誉桃花,而银雪二字又是重华桃花之名,似乎我这两辈子就离不开桃花了。也难怪如今我一见桃花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之感。 我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与容风的那番对话。也想起自己挣扎许久终于立下的决定。苏凌尘他就好像一根长在我心间的肉刺,不拔的时候扎着肉地疼,拔的时候,更疼。扎久了,疼惯了,我已经不舍得拔出来。忘记苏凌尘是何其困难,却没想到容风竟告诉了我一个我从来不曾想过的故事。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该笑的应该是容风吧。在看清苏凌尘真面目之前,我已经选择了他。 “姑娘怎么今日一直在发呆?”云碧端了一壶热茶上来,见我一直没动,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我说:“云碧,如若一个你刚认识不久的人来告诉你,你的心上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说你当如何?” “啊……”云碧迟疑了一下:“我……云碧应还是会相信心上人吧。姑娘怎么了?怎么这么问?” “雪儿。”苏凌尘分花拂柳而来,映着身后浅浅的桃色,煞是俊俏好看。 我说:“陛下如何了?” 他坐下来:“御医说是东卫国敬献上来的药酒中有几味药引得父王旧疾复发,眼下还昏迷着。至于什么时候醒,他们也说不清楚,如今只能等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暖茶:“世子脸上倒看不出一丁点担心的样子。” 他警觉看了看我:“雪儿这话什么意思?” 我从从容容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下一步世子要如何对付东卫?常理说来,献了毒酒的东卫怕是有了异心。”我这是睁着眼睛说反话,没想到苏凌尘竟然真的点点头道:“不错,献上来的九阳酒中的这几味药冷僻,本是极难求得的,东卫这时候献上来,很可能就是早算好了要设计父王。” 我不置可否。他说的毒酒九阳酒,在东卫是极闻名的补身子的秘药,如今被说成是毒酒,也不知是常林王命不好根本补不得,还是这酒根本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才会如此。于是我也只是淡淡一句:“九阳酒应是好酒,可惜了其中竟有几味陛下碰不得的药材。” 他口气里立刻带了一抹怀疑和兴味:“听来雪儿似乎挺熟悉这九阳酒的?”我不偏不躲回道:“是啊,从前和我一道的我师兄秀卿,他正是东卫的二公子,所以被他带着也在东卫宫里住过一段时日。”他和秀卿是见过面的,我不晓得苏凌尘有没有认出他来,不过与其让他埋着一段疑虑不如此时摊明白了讲。 他说:“哦?看来雪儿与东卫王室的人也应是很相熟了?” 我说:“相熟说不上,略知一二罢了。” 他温文一笑:“我听说东卫王室里有三位公主。世人皆道长公主若兰,能文善武,高贵典雅,;道二公主如牡丹,艳丽耀眼,热情似火;又道三公主像莲,清新脱俗,温柔似水。你道。究竟哪位公主更好些?” 怎么突然说起公主了?我略一思量,不怎么言语:“三位公主自然都是极好的。” 他啜了口热茶,又问:“那哪一位更好呢?” 我微微皱眉,想不通他怎么突然这样子:“在我眼里,三位都是好。不过我想在世子眼中,长公主无双该是最好的吧。” 他说:“三公主芳蓉精于医术,在东卫有神医之称,听说这九阳补酒也是她所研制。不知雪儿可有法子向她讨来酿酒的方子,也好让我为东卫洗清罪嫌。” 原来是为了方子。 我说:“只可惜我与三公主并无深交,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公主妙手回春,如果世子能找来三公主,想来陛下的旧疾也能一并根治了吧。” 苏凌尘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缓了缓:“不,父王的急症刻不容缓,要是从东卫请来三公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今次我来,正是想请雪儿为我父王施以司命术,唤他醒来。”说了半天,原来他是想求我。我应当知道,每一次他主动来到我身边,哪一次不是要求些什么的? “这一次阿雪只怕是不能答应世子了。司命术一个月内只能施用一次,在被世子带回常林之前我已用过一次,下一次可能就要等到下个月初十了。”我随意攥了个理由回他,昨日答应容风只要十日之内不再施用司命术,他便能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展现给我:“世子可还记得返魂一香?当初世子请方婉姑娘制的一瓶香,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若说要救醒陛下应当不在话下。” 没想到苏凌尘这时候却移开了目光:“返魂香只有一瓶,我……本宫打算放作他用。”这是苏凌尘第一次在我面前用“本宫”自称,看来我今日一戳再戳,终于戳着了他的痛处。也看来容风昨日向我娓娓道来的一切并非没有可能。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26刺心计2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泷秀宫外青葱一片,却没有半点花红艳丽的味道。 “娘娘,其他夫人都轮流去照顾大王寝宫看顾陛下了,咱们是不是也收拾收拾去探探陛下……” 陈玉华闭着眼睛拂开身边婢女递过来的茶,支着脑袋养神,道:“本宫不去,本宫才没有那闲情逸致去看顾那个老头。”“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本宫身体不适今日不外出不见客!”“是,娘娘……” 待婢女走远了,陈玉华揉了揉太阳穴,也转身躺下了。 我从帘后缓缓走出来,靠近矮榻的时候,她已经是差不多熟睡了。屋内香烟缭绕,正是一种能在无形之中使人熟睡的迷香。今日我来,正是想看看那些我想要知道的真相。对苏凌尘下手不易,但是陈玉华就相对容易很多。 我从指尖绽放一抹柔柔的白光,指尖刚要轻点陈玉华的额头,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外力捉住。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个不曾见过面的侍卫模样的男子。我心想那迷香作用很强,常理来说本应该没有人能逃过,吸入一点本没什么,只会让人觉得全身乏力,久而久之就会睡意渐起而无法抵抗。 我原以为这迷香对这个侍卫无效是因为他才刚吸入不久,可没想到他却松了手转而扯下脸上的人皮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阿雪,你不是答应我十日之内不再用司命术了吗?” 竟是容风! “我……”看着他有些受伤的表情,我说不出话来。并非我不信他,只是我宁愿自己去找出真相,而不是让别人来告诉我。 就像是小时候父母长辈总会教导我们要少走弯路,可是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天性使然,很多时候人们总要在走过弯路之后才甘愿走回所谓的正途。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就是如此,虽然说此时我的所作所为也不一定就是所谓弯路,我也宁愿靠自己走一遍。 我小声说:“我并不会带她进司命之界,我只是……想看看她的记忆。” …… 天启历二十三年,冬。 东卫无双公主疾病而逝的三日之前。 天上飘着冬雪。常林就地理位置而言,比东卫偏北了许多,所以这被雪也就来得早了许多。这储瑛宫里从一大早开始,天空就纷纷扬扬落了雪,不多时屋檐树梢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一片银装素裹。 这时候多数常林人就宁愿呆在温暖的屋里,即使是在常林王宫也是如此。可是远远的竟看见一个一身华服的女人身后跟了三四个婢女,越走越近。刚到储瑛宫的大门,这女人就命婢女们守在门外,自己缓步走进去。我和容风亦跟在后面。 转角过后就是苏凌尘所在的寝宫了,容风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捉住我的手:“阿雪,到时候在里面……” 他欲言又止,明显就是一副不希望我进去的样子。我冲他摇摇头:“容风,我今天是一定要进去的,不管我将会看到什么。” 储瑛宫内薄纱轻拂,伴着空气间的香烟缭绕,衬得四壁皆是一片祥和温暖。屋里的这香气就是我时常能从苏凌尘身上闻见的温润香气。站在门口半天我才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香气,可以鼓起勇气走进去。即使这里是我用司命术构筑出的陈玉华的过往记忆,而这里的人们并不会看见我们。 听方才陈玉华与宫女之间的只言片语,我稍稍了解到苏凌尘他因为常林王一个月前临时派任给他的许多事情,已经连续在储瑛宫的书房里忙了一个多月了。陈玉华进来的时候,正逢苏凌尘跟身边的小厮苏执吩咐了几句:“今晚就备快马,三日内应该能赶到东卫。”“是,殿下。” 苏执走出去的时候,刚好跟陈玉华擦肩而过。 苏凌尘一袭紫色深衣斜靠在矮榻上看折子,陈玉华进来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殿下,这一个月来您就一直在书房待着,每日也就休息两个时辰——” “你来做什么?”苏凌尘眼皮也不抬。陈玉华一下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柔柔弱弱地说一句:“玉华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刚才让厨房做了盅鱼粥,想给您暖暖身子。” “不用了,你出去吧。” 她说:“可是您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吃饭啊!” “你出去。别让本宫说第三次。” 陈玉华一看他这样的反应,牙齿只差将嘴唇咬破了,索性:“殿下,您这是何苦呢?陛下他已经打定注意不让您去东卫了,这才与您定下个一月之约。”这一月之约乃是一个月之前,常林王苏源跟苏凌尘定下的约定。这些年来常林王圣体欠安,常林上下屯了不少的奏章折子,内外急事大事无数。于是常林王说了,只要苏凌尘有本事在一个月内将这些奏章上列的事都处理妥帖了,就同意他前往东卫。 可是只要是熟悉宫内事务的人都晓得,陛下经年久病,积下来的折子不知凡几。寻常人要想在半年内处理完都怕是时间紧促,原以为这约定苏凌尘是不可能完成的,没想到他却整整一个月几乎是不眠不休颗粒无进的,硬是将长年积累下来的事宜处理好,甚至连边疆的两起战事也给平息了。 只怕是刚才出去的苏执,就是给他准备今晚趁夜要走的快马了。 一想到苏凌尘去东卫要做什么,陈玉华下唇一咬,索性掏出袖间早就藏着的圣旨就往玉案上一放,道:“殿下,玉华的话您可以不听不问,可是陛下的旨意您可不能随意违抗。”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27刺心计3 这一日是我前世咳血,黯然逝于东卫城楼的第二日。那时候的我从来不知道苏凌尘当时是被困在常林的。眼前的苏凌尘很显然是因为要去往东卫而几乎不眠不休了整整一个月。 他一直在为我努力。 其间陈玉华和常林王来来去去无数回,无非是想要动用各种手段留下他。甚至常林王苏源还因此颁下旨意,要他在三日之内立刻娶玉华为妻。 我还看到三日前陈玉华正舀着圣旨,高高昂着头看苏凌尘,语气里是决绝的得意:“世子,陛下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我的兄父前日返回东卫时也已经将消息带给无双公主了。您就不必如此执着一定要在今晚回去。安心在常林准备婚事吧。” 当时苏凌尘看也不看她,兀自在折子上勾勾划划,直至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梁上蹿下来。是拂衣,他附在苏凌尘耳边低语了一句,就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无双公主急逝于昨日傍晚。 那时我第一次看到苏凌尘失态。他手中刚蘸了墨水的毛笔还未从砚台上匀开,已经落在折子上,晕开墨色一片。他僵了很久。 我站在书房的一角,不忍看他,于是只好转头看窗外。可是窗棂上雕刻着的蝙蝠又深深刺了我的眼。我以前跟他说,我们东卫人最喜欢舀蝙蝠来比喻福气之意,可是就算他在这里刻了这么多这么多的蝙蝠,我和他之间的福气还是这么短这么短。 “我原不想你看这个。”容风悄悄握住我的手,语气里有一丝紧张。这丝紧张原是平时我不太在意的,可是这一刻却在我眼中无限的放大。我慢慢挣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原来,你和陈玉华都在骗我!” 陈玉华那日的矫揉造作我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可是就连容风也说出相同的话,才让我心里不由得丝丝怀疑起苏凌尘。 “没想到,你和她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拆散我和凌尘。 我竟怀疑过那个深爱着我的男人,我竟因为一个他人刻意造出的误会而恨了他如此之久。 容风急急想要分辨,我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要我想想后来他对他的父王的狠绝,他对陈玉华的无情。可是他若是我的男人,我知道他爱我就好了。我想,我现在看到的苏凌尘,是爱我的。紧接着,我丝毫不给容风一点机会再上前拉到我的手,我右手一挥,转眼白光一闪他就被我送出了陈玉华的记忆世界。 …… 这就是为什么他后来宁愿设计害常林王陷入昏迷。这就是为什么陈玉华没有嫁给他,反而成了常林王的玉夫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想要返魂香。 自从听到那个消息,他就像失了魂魄。也不像平日只顾在书房里看折子,却是整日整日的往城外的桃花林一个人坐着,没有伤心的眼泪也没有伤情的低语,只是坐着。我就那么跟在他后面,也不说话,也不上前,就前后隔了四五个人的距离,静静跟着他。 他天天往桃花林去,他坐了三日,我也跟了三日。直至第三日拂衣的出现—— 这几日雪落得极大,这落了叶的桃树林里几乎被遮盖得只剩下白色。这一日清晨苏凌尘便来了,拂衣却是早早就等在了那里,身后躺了个女人,肤色雪白衣裳也是雪白的躺着。 难怪后来师父曾经提到说他后来救回我的时候发现我的尸身不见了,这才花了好大的功夫用我其他的贴身物件凝了我的魂魄。原来竟早早就被拂衣带去了常林。 苏凌尘不说话,就上前安静地抱住,忍了三天的眼泪在这一刻才决堤:“芳菲。” 看到这一幕我已经是快要崩溃,我舍不得看到这样的他,真的舍不得。纵然那七年里他与我进进退退冷冷淡淡,可是我只觉得这一刻,那殇情的七年已经全然不重要了。 我想要上前抱住他,可是身体却在触到他身体的前一刻突然虚化,然后从他身体中穿过。这里只是记忆,他看不到我,他不知道芳菲还活着。 这日哭过之后,苏凌尘却像是从我眼前人间蒸发了一样。因为这里是陈玉华的记忆,我不能离开她太远,所以我不能跟苏凌尘走得太远。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不在常林之内。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hr/></P></DIV> <TR> 卷三陌上郎28刺心计4 我日复一日的在常林等他,左右算他一定会出现,于是我就一直这么等下去。直到半年以后,他回来了。 算算日子,该是我帮他得了返魂香之后。 因为每日跟他跟得紧,这才发现储瑛宫中竟然有一个密室。趁着他打开的时候,我悄悄侧身从缝隙钻了进去。密道内一片阴暗,走了一会才隐约看见一间暗室里有着微微的烛光。 不过才刚踏进来,就感觉到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心一下子钻上来。“呼啦”一声,暗室两侧的烛台一个个突然全亮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这里是一间冰室。 该是用来存放我的身体的吧,我心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冰室的尽头的一方冰床上恰恰躺着一身素衣的我,不对,该是一身素衣的芳菲。看上去脸颊略略有些消瘦,却已然栩栩如生,渀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原来果真与我很久以前猜想的一般无二,他是想用返魂香让芳菲活过来。他知道要付出的代价,他也知道这代价的这样大,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然重生了。 正如从前方婉跟我说的,若要返魂香发挥效用,则需要死后尽早在尸身边,焚香三天三夜凝聚魂魄。可是苏凌尘不晓得的是,人死后会有牛头马面来勾走魂魄,且芳菲已经逝去半年,若要凝聚定是极不容易。 后来的三天,他便不吃不喝等着,看得我心疼无比只求那个“芳菲”快醒过来。可是我如何不知道,魂魄已经成了银雪,又怎么可能再多出一个“芳菲”呢?当到了第四日芳菲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后,他抱着芳菲,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芳菲,为什么要抛下我。”即使我知道这只是曾经发生的一切,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抱住他,告诉他我还活着,他的芳菲还在他身边。可是我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就猛地被白光扯住,一下子拉回了现实里。 该是我在陈玉华的记忆里待得太久了,即使记忆里的一年也不过现实里的一瞬,可见陈玉华睡得不是很安稳,就快转醒。果不其然,我前脚刚从她的卧房出来,便见她醒了。可是我无暇顾及其他,只想着要早一点找到苏凌尘。 …… 跑去储瑛宫的一路上,我满心满眼打算着,等我找到苏凌尘,我一定要告诉他,芳菲没有抛下他,芳菲还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以后也会在。 现在是盛春时分,苏凌尘在储瑛宫里种下的桃花,今年是第一次开花。满树满枝开着大朵大朵的粉嫩嫩的桃花。我曾同他说过,世上有一种银白色的桃花,叫作银雪,只生长在白凤国的重华山上,花开整年不谢。有朝一日,我要跟他上重华山看桃花,看着世间从没有见过的景色。 “姑娘你找殿下吗?”云碧刚巧从门房出来,见我急匆匆跑进去,连忙问道。 我点点头:“嗯,苏亭在哪,我要见他。” 她说:“陛下方才病重咳血,命世子他代为主持朝政了。这个时候应该在朝华殿上面见大臣们呢。” “朝华殿?” …… 朝华殿上群臣列席而立。中有一人携玉碟拱手而出,道: “世子殿下,眼下西南战事不断,年前我们虽然掌握了小云漠,可是雾山一战却还是丢了雾山一脉天险,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倾重兵取下褚云。” 朝堂之后的花厅里无人,我便侧立于这里等他下朝堂。我等不了他回储瑛宫,我要他能立刻就将他的心意想法都说于我听,也将我的说给他听。 朝堂上就听见他清清淡淡的语调响起来:“褚云怎么说也是三大国之一,雾山只是小试锋芒,不可马上硬碰硬。” 底下另一个大臣立马又道:“殿下所言极是,与其硬碰褚云,不如先平定北乱,借机将北方三国收入囊中,成为北方霸主。” 那大臣身边的武将打扮的男人也附和道:“大将军说得没错,北方今年天灾不断,人民皆期盼能有明君良政,此时取北正是上策。” “是啊,是啊。”“王将军说得对。”一时之间,朝堂上附和声四起。 “不。”那个清清淡淡的语调不温不火地说了句,不,然后又轻轻吐出几个字,霎时间宛如天雷一下子炸在我的脑海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象不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 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半年内,取下东卫。”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hr/></P></DIV> <TR> 卷三陌上郎29刺心计5 “半年内,取下东卫。” 他清清淡淡的嗓音虽轻,却响彻朝堂,炸得我双眼发蒙。 护国侯桂长清一步跨出来,斟酌地道:“殿下,世子妃如今尸骨未寒,您如今打算大举进攻东卫,怕是……”这个桂长清我认得,两年前,他迎娶了从小到大照顾我的侍女红绣入门,因此我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我与红绣常逛常林都城的茶楼听说书,平日最喜欢听说书人讲讲一些宫闱秘辛,比如白凤王的私生子,比如褚云王年轻时候的微服私访记,或者东卫王的第十七个小老婆云云,大抵离不开君王贵族的风流韵事。当然,我父王连七夫人都没有,那些个十七夫人的来历还是未可知,所以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些个风流韵事的真实性的确是有待商榷。可是即便如此,在常林的日子里,我还是最爱带着红绣上那个自在茶楼听书。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与桂长清的相遇。相逢的经过大约是因为那个说书人议论小评了几句常林王室,大多是子虚乌有的毁谤之言。却没想到向来温柔稳重的红绣却按捺不住出声顶撞了一句。 正当茶楼内气氛突变的时候,在三楼雅座的男人突然说话,仅仅说了一句便解了围。 ,缓和了气氛。再后来红绣有些过意不去,我便就领着她上楼道谢,这才有了这两人的相知相爱。 我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来,我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答道:“此事本宫心意已决,与无双无碍!” 明明已经是入了春的天气,我的心里却丝丝往外冒着凉气,钻心的凉。 我明明已经暗自下过决心,决定再也不被他人刻意营造出的假相而蒙蔽双眼,以前我与他发生的许多事,如果说是陈玉华从中作梗也并非说不通。可是有些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我不信也必须要信。 他说他要攻打东卫。 他说他知道芳菲是东卫的长公主,即使如此他还是要攻打我的家乡,要毁掉我曾经的家园。 “阿雪,你——”耳边又响起容风磁性的嗓音,他从背后伸手扶住我的双肩,轻轻道:“阿雪,我一直不想你看到这些,现在的苏亭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苏凌尘了,他早就变了。” 容风他在说什么?我无意识地想着,可是心底明明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拉着我一路回储瑛宫,我无意识地跟着他走。我如同掉进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空间,四周一片空白,我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七年的时间,这颗名为苏凌尘的种子已经在我的心里发芽长大,长成了我的心魔。 站在储瑛宫的宫门外,我突然不敢踏进去。这段时间里我对于苏凌尘的认识简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变化。我原以为他是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可是在那个司命世界里,我眼前看见的明明是一个爱我的男人。但是呢,刚才在朝堂上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容风,我需要时间。” 转眼看见储瑛宫后面的桃花林花开得比院里还要来得茂盛,不知不觉竟被容风带来这里。微风徐来,满地花瓣凋零,吹得我的发丝迷了眼。 他说:“好,你要多久?” 我答:“三个月。”三个月,不管如何我也能够从中想个通透了。 容风闻言,低头细细盯了我半晌,才慢慢点头:“我,我就给你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内,你若要找我,就来这个桃花林,一炷香内,我必定出现。”说着,又看看我,想要把我看个分明:“阿雪,这是你自己选的道路,但是以后不管这路上是甘是苦,都会有我。” “嗯。” -------------------------------------------------------- 》</tr></table> <tablealiger"border="0" <hr/></P></DIV> <TR> 卷三陌上郎30常林王1 天空中大朵的白云一朵一朵飘过去,阳光从云朵后面时不时的漏出来,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挡。 “常林世子,姓苏,名亭,字凌尘,天启元年生人,幼尝游学于白凤、东卫,年十四回常林入主东宫,次年随军出征,以战术谋略大败白凤、褚云。年十八,将才之能尽显,世封将神,与白凤白九齐名。年二十,尝代常林王执政朝堂,斩佞臣无数,一时之间常林贪官无不闻之丧胆。年二十三……年二十三,迎娶东卫长公主灵位,是谓冥婚,封之世子之妃……” 遮住太阳的手使得周围的天渀佛都暗蓝了下来,渀佛就剩万朵白云自由来去。 三个月的时间…… 云碧这时候端了午膳过来,带着常有的活泼笑容:“姑娘姑娘,吃饭了。今天御膳房特意煮了佛跳墙来给姑娘补补身子,我就连忙赶紧端过来了。姑娘,趁热赶紧吃吧。” 三个月的时间啊……向天空长长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收握成拳。 “云碧,带上长相思,我要去陛下寝宫。” 长相思就是前几日常林王在笀宴上赐予我的古琴,因为年代久远,它真正的名字已经不得而知,是以师父后来又起了一个名字,就叫作长相思。三个字刻在琴身上,竟没有人发现,还被一直唤着琴仙之琴。 虽然猜不透苏凌尘这个人,可是想要看明白其他人,却来得简单很多。 …… “雪儿怎么有空过来?”苏凌尘这几日下了朝堂就来陛下的寝宫看顾。常林王昏迷了七日,还是没有醒来过。他身上还穿着早晨上朝堂的官服,发髻亦是未松,却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不在。”我放下琴,遥遥坐在外室花厅里,没有进去。刚才在寝宫外面的一幕似乎让我混糊的思绪中抓到一丝清明。方才侍婢端了给常林王的汤药来,我却见苏凌尘转身就将汤药反手浇在手边的盆栽里。 “父王久久不醒,身为儿臣自然要在旁守着。” 我心想,这汤药要是成天这么倒着,别说常林王自然是醒不了,日子久了怕连那株盆栽也活不了了。况且……方才我进屋的时候,曾与牛头马面擦身而过,牛头阿傍手上牵的锁链锁着的人,正是常林王本人没错。 我抚上琴,自顾自说:“我的家乡有一个习俗,每当家里有人生了重病,就弹奏安平调在病室内为此人祈福。陛下昏迷七日,七日里只靠汤药勉强维持,再拖下去只怕有性命之虞,阿雪别的做不了,唯有奏一曲安平调,祈求陛下早日平安醒来。” 他说:“白凤竟然还有这样的习俗。” 在第一声琴音拨响的瞬间,音波振起房间内四周的空气,刹时间定格。“是啊,还有这样的习俗呢。”我的声音虚无飘渺,伴着九天传来的铃铛声。这一次我不是要进谁的记忆,也不是要为谁编织出一场司命,我只是想要在时间定格的瞬间唤醒常林王昏睡了七天的魂魄,并将。 其实前几日回绝苏凌尘,说一个月内只能使用司命术一次,也并非完全是推脱。司命术据说原本是仙术,是神仙所用的秘术。而现在我一介凡人要强行使用的话,当然是会相当耗损自身的,现在我再一次驱使司命术,已经使得我体内血气翻滚,我甚至能感觉到刻在我魂魄上的封印都已经开始松动,这些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可是,如果我要像是对世间不闻不问地活下去,不去理会东卫常林的一切,不去理会苏凌尘,不去解开自己心中的七年伤情羁绊,然后千年万年地无欲无求地活下去。如果是如此,我宁愿在这一刻赌一赌,即使粉身碎骨永世轮回。 “阿傍阿防,你们请留步。” 四周漆黑一片,果然已经是阴曹地府的地界。牛头闻言转过头来,一见是我,连忙拱手就道:“原来是昆仑的银雪上神,不是上神叫住我们二人,所谓何事?” 我不知自己这个身份的前因后果,于是就只好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嗯,我此行只是来历凡劫,原不想打扰两位差爷,可是眼下的确是有要事要问一问你们带走的常林王……二位放心,我就与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 ?</tr></table> <tablealiger"border="0" <hr/></P></DIV> <TR> 卷三陌上郎31常林王2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这……好吧。”马面阿防犹豫一下,点点头,放下手中牵着的锁链:“上神可得尽快,若是误了时辰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我轻点头:“有劳了。” 待阿傍阿防走远了,就只剩下我和常林王两人。四周黑漆漆一片,静得渀佛能听见针掉落的响动。我们的脚下只有一条窄窄的石板路,看不见来路和尽头。常林王微微直起腰来,在石板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引得脚上的铁链一阵碰撞叮咚响。 “姑娘,你怎么……?”常林王的声音渀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不复当日在笀宴上的中气十足。 我想他估计是想要问我究竟是什么来历,可是眼下果真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摸摸一直别在腰侧的玉笛,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说:“世子殿下说陛下您很喜欢那曲凤凰于飞,可惜陛下恩赐的琴仙之琴不曾带在身边,不如阿雪以玉笛代蘀,如何?” 玉笛轻搭嘴边,已经烂熟于心的笛音也随之轻轻在空旷的地府之路上响起。凤凰富贵,本就应该是属于皇家王室的曲子,用它为常林王送行,也不枉凤凰的如此福泽贵气。 常林王侧脸望了我半晌,慈祥地微微扯了下嘴角,轻答:“寡人……我今日走在这阴府衙道上,才发现今生竟还有两个心愿未了,其中之一就是今后再无机会一赏姑娘天籁。如今能再次听得雪儿姑娘一曲仙曲,也终是得以慰藉抱憾之心了。” 笛声本是高昂悠扬,彷如凤凰一冲九天,荡气回肠。可是这一刻笛声却渐渐轻下来,凤凰回巢,渐隐云霄外。这一刻手中的玉笛渀佛都泛起浅浅的白光来。 我抬眼轻问:“陛下的另一个心愿,又是什么呢?” 常林王放在膝上的双手迟疑地缓缓收紧握拳,他说:“我想……再见亭儿一面。” 他说出这话的同时,我手中玉笛上隐隐的白光忽然间大亮,映着常林王有些苍老的双瞳中相同的光彩。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么,不妨与我做一个交易如何?” …… 手中的琴弦服帖地随我手指拨动而响,安平调缓缓而终。白凤安平调,说长不长,刚刚好来得及让我带常林王的魂魄归来。此行是我强行驱动司命术,阿傍阿防亦是干预不得,这才能顺利将他带回来。可是我这一次是逆改天命,强行将阳笀已尽的人带回阳间,只怕逆天而行终会招致恶果。 琴音刚落完,苏执一身近侍蓝衣在寝宫外行礼:“世子殿下,护国侯桂长清求见。”闻言,我朝苏凌尘也是微微一福身,温和道:“太子不妨先去吧,陛下这边有我。” 只不过等苏凌尘前脚刚走,还没等我掏出手帕来,一阵血气上涌,一口热血就吐在我抬起的右袖上。还好还好,还好今日有先见之明穿了件红色的衣裳,不然一会走出去满身的血点不叫人误会都难。 我拭了拭嘴角就抬眼看向内室正缓缓张开眼睛的老人:“陛下醒了?” “你给我一日时间完成心愿,那么,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 随着远空铃铛清脆轻声一响,这是一场关乎我自己的司命之梦,我要找的真相或许会毁掉至今得之不易的重新来过的生命,或许会轻而易举地颠覆我多年来的爱情殇情,但是不管如何,都是我非去看一看不可的真相。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32常林王3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常林王有些涣散不稳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香案上。寝宫内的香案上余烟渐尽,是在苏凌尘出去前刚熄的香。香案边上摆着的,正是刚才苏凌尘往里面倒汤药的盆栽。时移势易,没想到昔日在正元宫中意气风发的常林王,却在昏迷时刻亲眼见证了儿子的不孝之举。 “亭儿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难道是我错了么?” 我心想苏凌尘明明从小就是这么凉薄的性子,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像是会故意要害死他爹的那种人吧。我说:“陛下错在哪?” 我扬袖抬手将熄了的香重新点燃,随着常林王缓慢的步伐走出了寝宫。 我眼前的这个君王苏源,得意了大半辈子。年方二十三就继承了王位,至今在位二十五年。二十五年来虽说一直是勤政爱民,可是常林尚武的风气亦是根深蒂固,所以这二十五年来亦是连年的征战,时至今日,常林有了如此广阔的疆土以及在九州大陆上如此之高的声望,与苏源矫勇善战的行事策略密不可分。 可是这样一个如同天生的君王般的男人,走在我面前,就像个普通的父亲,说在临死前想再见儿子一面。我们一路走一路出了寝宫,一拐弯就拐进了寝宫隔壁的另一间宫殿。“宁清宫?” 苏源的步伐未停,直径走到正殿之内才停下来,转过身在主位上坐下来,侧身凝望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我刚到常林王宫不久,对于这宫里的各处宫殿都还不怎么熟悉,不过我想这里的主人,大约就该是那个画里的女人。 “她是亭儿的母亲,秦妆。” 画中的女子岚裳宽袍,眉目间有六七分与苏凌尘相似,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十足十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从这幅画开始,苏源缓缓将我想要知道的那个苏凌尘的面纱一点点揭开。故事说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苏凌尘循迹而来的前一刻才稍稍说了些分明细节。 苏源的故事,是从十年前开始说起的,当年他坐上王位已经十多年了。 如同世人所传诵的一般,苏源一生只娶过一位夫人,就是我所知的孝庄王后,闺名秦妆。秦妆王后生性温和,一年中有六个月是吃斋念佛,从不善与人争胜。我心想没想到温和这一点上,苏凌尘倒是遗传自母亲,不过也仅限于是外表看起来罢了。 后来一日王室祭祀,苏源与王后上常林国宗清心寺祭天祈福,清心寺上下自然是扫径相待。适逢天下知名的云游高僧无休大师路经清心寺,便进来拜访主持,于是就被请来共襄盛举,参与仪式。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无休大师在第一眼看见当时仍是年幼的苏亭,便断言他若在十八岁之前继续留在常林王宫,将会给常林王室带来一劫。但只要将他送出去四五年,且这五年内不再见他,等年满十八岁归来的他将会成为常林之福,为常林开疆辟土,带来千秋兴盛。于是,苏源和秦妆即便何如不舍,可为了常林王室兴隆昌盛,也只好在宫外给他修建一所别馆,并命专人侍奉。 可是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还是不行。第二日无休大师摇头道,头两年苏亭命中带煞,恐怕连留在常林都会给王室带来灾祸。秦妆想着,送苏亭出常林可以,那究竟要送他去何处呢?这位无休大师于是又指了一条明路,一字诀曰为,东。东方尽处乃是东海之滨,东卫国依临东海,除此之外别无他国。大师还说东方有一贵人,只要此人出现在苏亭身边,便可以化解他身上的煞气戾气,四年之后就可以将煞气化作福泽,绵延常林。 东卫国虽说不似常林褚云及白凤三大国如此兵强马壮国力雄厚,可是若论才学文化,也只有东卫学士可排其首。其中位于东卫都城城外的南山上的国子之监——文修书院,更是九州闻名的培养天下名士的书院。 故事讲到这里,再接下去的部分苏源已是不太清楚,毕竟苏亭离乡十年,尤其是在东卫的这几年里,苏亭的身边只不过跟了两个侍从,连跟常林的联络也几乎要断了。虽说如此,可是苏亭那几年的时光里如何如何,我却是一清二楚的。 因为正是那一年,苏凌尘来到了东卫文修书院,来到了我身边。 也正是那一年,是我涓涓心事脉脉情丝郁郁而终的起源。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33南山一梦1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十年之前,彼时我亦不过年幼,大约十岁的年纪罢了。按照东卫传统,凡是贵族子弟,必须在十四岁以前上身为国子监的文修书院报到。身为东卫长公主,我自然也是要做表率。秀卿自小体弱出不得远门,不过南山上风景宜人,气候温和,对于秀卿来说是个极好的休养之地。于是那年我和秀卿不过十岁,便被齐齐送上了文修书院。 这也许就是命运,如果那时他不来,如果那时我不去,便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在我的生命中多添了一抹色彩。 文修书院尊为东卫国子监,甚至有九州国学之名。书院在百年间培养了大批的名流名士,所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无一不教无一不精。 这时正值春天,文修书院新一批学生入学的时候。我一身浅蓝色的学士服,只身穿梭在书院之中。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女子是不被允许进入学堂的,好似生来就带着低人一等的卑贱一般。可是,与寻常不同的是,我是个公主,天生就是一个被期待着的女子。可就算如此,我在书院的人缘也还是差得可怜。不只是性别上的差别,亦是年龄上的差距。虽说如此,也未尝没有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而来接近我的人,不过比起这些心怀鬼胎的善意,我宁愿独自一个人。 这样的事情一直延续到上音律课,相信没有哪个男人会因为输给比自己年纪小得多的女孩子而感到心服口服。我从小师从师父天玑,幼得师父在音律上的启蒙,自然会比书院的同窗来得强许多。可是这样又如何呢?我又不能一个个跟他们去解释。于是开学一个月下来,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下山去看望秀卿。 文修书院建在南山山顶,而秀卿住在山脚的小河边。在南山上,从山顶到山脚的一路上开满了艳红的碧桃花,每逢经过,也是我一日之中最为惬意的时刻—— 我们真正的故事开始于这一天。 文修书院贵为国子监,其中怪异的条条款款不胜枚举。其一就比如所有学生不论贵贱,必须独自一人从山门上山来,不管带着的包袱行李有多重,都要自己背着上山。这日我打山脚别院而来,一路赏桃花,拾级而上。突然看到山林间一抹浅蓝色的身影闪过,凑近一看,竟是个面生的男子。 这是我看到苏凌尘的第一眼。 当时对他唯一的印象便是他一定是个极倔强的人,虽说书院有此规定,学生必须自行带行李徒步上山,可是事实上阳奉阴违的人并不在少数。山前时他们收拾简单细软步行上山,入了夜后便由家丁将剩余的行李搬运上来。虽说我个人不屑为之,可后来人们纷纷效渀之,这么做的人多了,书院里的老师也就睁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没想到如今还有如此老实的人,老老实实地把三个相当大的包裹背着就上了山。我原不想上前打扰他,可是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既然不能惊扰他,我就只好远远跟在他后面。我记得直到后来,我拾到了他不甚遗落下擦汗的帕子,这才有了上前说话的契机。 我上前走到他的身侧,好奇地问:“别人都是派家丁半夜悄悄搬行李上山,你为何要自己搬?”不想十四岁的苏凌尘已经有了后来我熟悉的少年老成,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往山上走。 “既然我自己可以办到的事,何必行那般小人路数?” 我始终记得,这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我年少无知,当即就回了一句:“若是个人人为之的路数,世人自然不会加以小人二字相称咯!你看这学院里的学生,十有**都是阳奉阴违的,你这么老实巴交只怕以后是要吃亏的。” 南山地处都成以南,早上刚下过一场春雨,是以一路上石板都是湿漉漉的,所以我们也走得相当艰难。他复又停下来想擦擦汗水,见我识相递上帕子,也就点点头接过去:“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看来这个书院,也是落了俗套的。” 这下我心生好奇,反问道:“小哥哥,你可记得你现在是在这文修书院前面自称出淤泥而不染么?文修书院所出名士者不计其数,所谓名士么,自然是天下才智品德集大成者。眼下直接被你比喻作淤泥,是不是有点不很妥当呢?” 我这话一出,苏凌尘才第一次用正眼瞧了瞧我:“你也是文修书院的学生?女子?你……”这时候他微微才勾起好看的薄唇,“没想到这国子监,还有不落俗套的地方。” 这是我记忆中苏凌尘第一次对我露出的微笑,尽管这笑里暗含的意义不言而喻,可还是从那一刻起,就被我好好珍藏在了心里。 碧桃花是红云般美丽,他身后是漫天的艳色桃花,衬着他淡到近似于无的微笑。我眼里映着这样的身影,微微屏息:“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凌尘。” 我依旧记得,当时听到那三个字的我抬起头看他,笑着记住了这个将围绕困扰我一生的名字:“真是个莲花一般的好名字呢。”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34南山一梦2 贵族的圈子,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我因为是女子,而且还是个强了他人许多的女子,而被其他人有意无意地排斥。苏凌尘则是因为不及其他人一般显赫的身世。那时候,我以为,所有人都以为,他只不过是个因为才华被院士赏识,才有机会就读文修书院的常林来的平民罢了。 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日,是一年一度在东卫都城举办的五月探花节。所谓探花节,无非就是一帮文人墨客聚到一起吟诗作对,打趣散讲而已。到时候人们便会来到南山脚下的罗衣江边,罗衣江以形似女子飘飘罗衣,随风轻裾而得名。 而这一夜又名花灯夜。在东卫习俗中,都城附近居住的适龄少女会在这一夜在罗衣江上放下写着自己和心上人名字的花灯,而如果花灯能被心仪的男子拾起,则罗衣江里的神明将会保佑这段姻缘终能成就一段佳话。 适逢探花佳节,书院在这一天也早早就放了学,于是我就一个人下山找秀卿。秀卿那时候仍是个体弱多病的身子,所以不经常上山,反而是由我带了些他爱读的书籍下来给他解闷。“不去罗衣江边走走吗?今天可是花灯夜。”秀卿坐靠在软榻上一边接过我带来的书籍,一边问我。 “花灯夜对我来说还太早了点吧。”即便东卫律法中规定的女子适婚年龄是十二岁,相较于其他国家都或多或少早了些,可是毕竟此时我不过十岁,连东卫律法中规定的年纪到不到。 秀卿想了想,说:“咳咳,那就陪我去吧,我一直很想看看百姓间的民俗民风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旁服侍的红绣担忧地插了一句嘴:“二公子,您这身体不能再吹风了啊。”红绣原是我的侍女,不过在我白日里上山到书院的时候留下来和秀卿的侍婢挽月一同照顾秀卿。红绣年长我和秀卿三岁,是以我也比较放心将秀卿交于她照顾。 方才秀卿不过是咳了一声,就教红绣这么担心了,可见白日里秀卿的情况也是好不到哪去。可是……我看看秀卿期盼的眼神,着实是有些于心不忍。秀卿与我本是双生子,在我四处奔跑玩乐的年纪里,他的时光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这么一犹豫话就已经从嘴边说了出来:“好吧,一会儿我陪你在江边走走。” “公主~二公子身子单薄——”红绣嗔怪地嘟囔了一句。 我安抚地捏捏红绣因为担心而皱起来的小鼻子:“好了,我们出去走一走就回来,你和挽月帮着胡嬷嬷做晚饭等我们回来吧。” 夜晚的罗衣江相较于白日里的飘渺模样,多了一份细致轻柔的浪漫情怀。江面上从远处慢慢飘来几朵点着微微火光的花灯,且随处可见有人泛舟江上,偶尔看见一两人伸手从水面上取了花灯来紧接着就听到江岸上几个女子一阵惊喜般的娇呼声。 应当是哪家姑娘的心上人拾到了她的花灯吧,也许这就是一段旷世佳话的开始。 “小姑娘小公子,来盏花灯吧。祈求姻缘平安皆可,小公子您来一盏?” 秀卿低头凝视卖花灯的小哥手里递过来的两盏绣着银边撒着银粉的粉红花灯:“祈福吗?不错,小哥给我们来两盏吧。” “诶,好嘞,一盏银线莲花灯十文钱,您舀好。” 我接过其中一盏粉莲般的花灯,笑问道:“秀卿,你买这个做什么?花灯夜是女子求取姻缘的的民间习俗,莫不成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或许有吧。”秀卿舀着莲花形的花灯,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这下我一下来了好奇心:“你看上谁了?这些年你什么时候有机会看到其他什么小姑娘呢?我想想,该不会是挽月吧?还是说你在山脚住着的这段时日有了什么奇遇邂逅?” 秀卿遮遮掩掩,匆匆在花灯上写了几个字就将花灯放下了水来:“并不是。” “这么急干什么?”当时思及自己并没有什么心上人,于是就用词牌名写了自己的名字放下了水。秀卿这时候倒是凑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何物系君心?芳菲正可人。” “嗯,既然眼下没有什么姻缘可求,那就盼盼自己未来能遇到个好郎君吧。”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hr/></P></DIV> <TR> 卷三陌上郎35南山一梦3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没想到走着走着,到了热闹的江岸边的夜市,却在人群中跟秀卿走散了。走着走着,我转眼走到了江岸的另一边,却看到了个眼熟的背影。 这是我和苏凌尘的第二次见面。 当时他正坐在江岸边的围栏上抬头看星空。“第一次见到东卫的花灯夜?”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他一看是我,微微一笑复又抬头:“嗯,常林没有这样柔情的江水,也没有这样优美的渔火。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 我说:“我叫芳菲。” 他朝着天空喃喃自语:“何物系君心,芳菲正可人的芳菲吗?”我惊喜地看他:“你怎么知道首词?”“陌上郎,是首好词。方才有一盏花灯飘到我脚边,花灯上写的也是这两句。”陌上郎不及其他一些词牌来得出名,却是我从小一直喜欢的。 “你拾到了我的花灯?”我屏息问。这探花节的花灯素来有系结姻缘的寓意,传说九天玄女从月下老人那借来了红线,一端系在放下花灯姑娘手上,一端就系在拾起花灯的男子手上。没想到他竟在无意中拾到了我的花灯,我想这段上天注定的缘分是起源于这一刻吧。 可没想到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只不过拾起来看看花灯上的字罢了,这盏银线莲花灯还是飘在江面上比较美些。”当时的我没有多想,可是后来的我也渐渐明白,从他拾起花灯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此开始了交集,可也是因为他将花灯放回江面,我们终究只能注定了错过。他眨眨眼又接着说:“常林的气候寒冷,莲花并不容易存活。可是我母……我母亲还是执意在花园的池塘里种了满满的莲花,连续几年偶尔才开几朵,我一直不懂母亲为什么这么喜爱莲花。可是看着这江面上大片的莲花灯,我觉得我似乎明白母亲种莲花的意义了。” 苏凌尘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远处江面上越飘越远的莲花灯,时而茫然若失时而恬静了然的表情,突然让我的心中有了漏跳一拍的感觉。我想,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我小心翼翼地问:“既然没有见过这样的江水渔火,不如跟我一起去江上泛舟看看?”常林国在我的印象中是个一年中有八个月是下着大雪的国度,而东卫处于气候温暖的江南,自然就多了一份吴侬软语般的柔情。 其实我和苏凌尘的相遇相知并不如我回忆中铭记的那般惊心动魄,那晚我们泛舟江上,岸边芦苇片片随风,拢了远方渔火渐行渐远。微风欲将渔歌送,可怜渔火恋长空。夜空中繁星点点,闪闪烁烁。“常林的星空也很少能看见这么繁密的星点,那里的星星虽然是明亮耀眼却大多是稀稀疏疏的。江水……也不及东卫的来得清澈柔和。”说着,他拢袖伸手,探手到江水里轻轻掬起一抔江水。 “你可以尝一尝这江水,东卫的各大酒楼都是用罗衣江里的水来酿酒,就是因为这里的江水清冽干净,用来酿酒是最好的。等等,你的手是怎么了?”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手上有一道新伤,不似是刀刃割过的样子,反而像是与他人厮打才凝成的淤血块。这伤口破了皮,鲜血凝结在伤口处,但还没有结痂的样子。看来是今天添的伤。 他连忙缩手去遮:“没什么。” 他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清明了。势力之风不管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是公主别人自然不敢对我怎样,可是苏凌尘一介常林来的平民百姓,平日里也不爱融入其他人的圈子,一个人独来独往,当然很容易被人认为是自傲清高的人。可想而知一顿厮打是少不了的。我取出身上的帕子和一直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金创药,拉过他的手就处理起伤口来,口气也不免有了些嗔怪:“东卫不比常林,你如果想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也不比也行动上也将他人与你划分得如此明显。” 他看着我,语气有些不解:“那你不是也如此么?” “我是东卫的长公主,除了我的父王母后,还是王兄,谁不对我是毕恭毕敬的呢?可是你不同,没有过硬的背景,也只能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罢了。”不过谁说得清楚呢,一开始我也只是因为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清尘气质才被吸引,如果他有朝一日真的改变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是那个吸引我的苏凌尘。 我包扎完伤口,一抬眼却看见他复杂莫名的眼神看我,我想了想,笑道:“不过你不必担心,以后有我在,他们不敢打你的主意的。”闻言,他的眼中似有光华闪过,水波一漾。他垂头低笑,缓缓点头。 不管他当时答应我的目的是为何,总而言之这是我们真正开始亲近的那晚。两个都期望能独善其身的小孩,因为外界的种种而渐渐走到一起。自那日起,白日里我们一同在书院上课读书,奏琴练曲,骑马习武,到了晚上就一同下山探望秀卿。我们一日日自桃林走过,夏天到了就去都城里赏荷花,夏天过了就在山脚边看芦花。 & nbsp;我领着他走过东卫的大街小巷,也同他说东卫史上大大小小的故事。我把我心底最期盼的愿望也说给他听,不管是家国天下,还是女儿心事。 等春去秋来,春秋三载,南山上的艳红的碧桃花开了又落,我站在桃花树下轻拾一瓣红色桃瓣:“凌尘你知道吗?有个人曾经告诉我,这个世上还有一种银白色的桃花,每年三四月才开花,花开双色,半白半银。花落如雪,所以名叫银雪,就像传说中昆仑山上百年不化的白雪一般美丽。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眼瞧一瞧这样的桃花,是不是真的如传说的这么美好。”苏凌尘也曾经答应我,有朝一日也一定要为我寻来银雪桃花,来一圆我的心愿。 只可惜,未等到银雪,我们却等到了苏凌尘的归期,相识的第三年,传说他在常林的父亲认为他三年应是学有所成,所以派人来带他回去。当时我们只以为是苏凌尘回去探望父母,早晚是要回来继续课业的,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东卫。 这一分别,竟是五年不复相见。 而再见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出现了另一个女子,陈玉华。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36宫闱变色1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回忆至此,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五年之后,才是我真正噩梦的开始。苏源没有看见我已经悄悄抱紧双臂,他的双眼凝望着画上的美人,继续说下去。 “三年后亭儿回到了常林。因着大师说亭儿头两年命中带煞,想着亭儿已经背井离乡三载,他母亲因为实在想念,便接了他回来。”原本接回来并没有什么,就如同那位云游高僧,无休大师所说,待两年之后接他回来便也不会有大碍。苏源给苏凌尘在常林都城里置办了一间别院,并派了几名管家打理着。可秦妆却因为思念儿子,偷偷上别院前去看过一回。 放眼天下,思亲之情本是无可厚非,可是苏凌尘本就是带煞的命数…… 在苏凌尘十八岁之前,他们是不能见面的。 常林王宫守卫森严,可是出了宫就不同了。平常就对王室虎视眈眈的洵王苏汾选在了秦妆出宫探子的这一日下手。因为不能相见,秦妆只不过是低调地在轿子中悄悄远远看了一眼,没想到回程的路上,轿子却没有抬回王宫,而是抬进了洵王府。 “苏汾这个贼子,竟然用王后的性命来威胁我禅位!” 生在帝王家便是如此,身居于高位便是如此,总会有人觊觎,总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取而代之。我从小到达被绑架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若是没有飞羽军相护,我果断是活不到现在的。 绑架孝庄王后的第二日,洵王军队五万,兵临城下。而平日里就坐拥重兵的苏源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立刻集结军队对抗之。两军激战了三日,终于在第三日将洵王的军队逼至了距离都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密林。苏凌尘得知母后被洵王押作人质,悄悄混进了军队中,打算趁乱将秦妆救出,不想就是在这一日,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洵王将孝庄王后推到了战场之上。之后的情形可想而知,孝庄王后被流矢刺中,可是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洵王甚至命人将奄奄一息的孝庄王后吊在塔楼上,被绳子活活勒死。 我不曾经历过至亲之人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杀死的场面,所以我无法体会当时不过十七岁的苏凌尘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因自己而死,所承受的多大的痛苦。可是唯一能够理解的是,丧失至亲的痛苦以及对自己自身的深深怀疑,这些痛几乎能把人压垮。 “从那以后,亭儿性子更加的孤僻了。被派去教授的先生无一不赞叹他日渐显露的过人才华,可也都有意无意感受到那孩子从那以后就不曾跟人交过心了。也是,背负着这样的诅咒,他能平安成长已经不易了。” 错了,那不是诅咒,只是命数而已。我静静想。 “后来,自从那个东卫的公主跟来了常林,亭儿却变得越来越不像样子!”说到此处,苏源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亭儿竟说不想继承常林国祚,说要跟那女子云游四方,那个狐媚子!咳咳咳!”看他气得喘不过气,我只能苦笑。 苏凌尘根本不曾跟我说过他就是公子亭,更莫说要为了我而放弃常林王位。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母后的死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大的打击。当初在我五年之后前去常林找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从前我熟悉的感觉了。 我不知道如何接口,因为这其中的故事是连我自己也没有完全看清楚的。“陛下,你……” “父王,请不要侮辱芳菲。”转眼看见苏凌尘站在厅外,一身玄色的长衣。他的脸上,是我这些时日里司空见惯的淡漠神色。他站在门外始终没有进来,我知道他仍在对他母后的死耿耿于怀,始终不敢踏进宁清宫半步,更别论是这些年来祭拜进香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你对父王该有的态度吗?咳咳、咳咳咳……”苏源一皱眉,一时气上心头,咳得更厉害了。“要不是那个女人魅惑你,你当初会差点扔下常林储位,弃常林于不顾吗?看来去年冬天我拦着你不让你去东卫,是对的,那样的女人根本不该嫁到常林来。你看看自己因为她都变成什么样了!” 苏凌尘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冷光:“父王,我一直努力不让自己恨你,恨你迫我不得不失信于她。可是如今你如此污蔑芳菲,我却不能再装作不闻不问。”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苏凌尘如此生气。 “当年因为那个无休老头的一句诅咒,你们就把我一个人丢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甚至连身边唯一跟着我的几个随从都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一直找机会害我的时候,你知道吗?你根本是不闻不问!当年我唯一的朋友,就只是芳菲一个人而已。是她把我从孤僻的边缘拉回来,不至于走火入魔恨你们一辈子!” “好不容易,几经波折,等我十七岁了,你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流落在外了,却没想到一回常林,我竟然害死了母后。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彷徨么?我多希望自己不是这样的命数!” 苏源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心酸委屈:“亭儿,父王……没有想到……” “是啊,你都没想到!当年母后骤逝,王室里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害死了母后,甚至连让我前去祭拜都不行。是啊,我是受了诅咒的人,我活该被抛弃!于是我就自缨请命,前去平定北方叛乱,当时北方蛮族来势汹汹,没有人认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是不是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这样一个不详的孩子,有,还不如没了,对不对?” “呵呵,我不稀罕,我才不稀罕什么父疼母爱,什么兄友弟恭,就算你们后来对我百般照顾千般奉承又如何,还不是打心眼里觉得我是个会找来厄运的人罢了?哼,你或许没有想到吧,你昏迷了七日,日日御医端来的汤药我都不曾让你喝下去,全部偷偷倒掉了,因为我根本不想要你醒过来。” “父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有多恨这个常林?我宁愿当初死的是你,也不愿是芳菲!” 苏源瞪大眼睛,他从没有想过他和儿子之间会有如此大的误会,更没有想过他疼爱的孩子会是这么的恨他:“亭儿,你……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他想要再说一句,可是一口热血哽在喉咙。 苏源积病多日不曾治疗,本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刺激。他只来得及回头看画上的女子一眼,昏迷了过去。“父王!”苏凌尘似乎恍然惊醒,想要上前扶住苏源,可是脚就像从地上生了根,寸步难移。 “你父王无碍,只不过是急火攻心,昏过去罢了。”我感觉到苏源的魂丝如今还不曾断过,想来应是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刚才苏凌尘一时失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倒让我不得不在意起来。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37宫闱变色2 “既然你父王昏倒让你如此心疼,方才何必说那些违心话。”我在床角蘀苏源盖好辈子。还好这一次尚有司命术护着他的魂魄,只要今日天色尚还大亮着,司命术在他身上的效果就还是有用的。 苏凌尘低着头,远远地坐着,轻轻拨弄着长相思:“我从不曾违心说什么,即便方才失态,说的却也是真心话。” “身在这王宫里,哪里还能说什么真心话?”是国与国之间,贵族与贵族之间的政治,无非就是摆弄权术与骗术罢了。纵然我当初长年远离东卫王宫,长在书院与军营,可是还是晓得在这深宫后院里,若是露了真心,便就是输了。便像是当年刚嫁入东卫王宫不久的六夫人,初来的时候倒也乖巧,可偏偏在生下了子嗣后便开始不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夫人。为了圣恩常顾,独占宠爱,甚至几度故意与其他几个夫人争宠。我在书院读书的那几年,年年回去倒也还能见到她,不想去了军营一年多,回来时,听说宫里的六夫人的儿子掉下池子溺死了,她自己便也没多久就疯了。后来一日,她自己舀着剪子割了手腕,也死了。 还记得当时秀卿为这个六夫人的死还惋惜了一阵,说是挺温婉的一个女人,偏偏是嫁到了这天下间最难辨是非白的地方。我记得自己当时摇摇头,说:“若要是个安分守己的温婉女人,她可能还可以活得久些,若是将自己的野心曝露出来,那便无异于是等着他人来收拾她罢了。纵然说得好听些是因为爱上了我的父王,想要一个人独得宠爱。的确,天下间的女子,哪一个不希望能与所爱的男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两人永远不离不弃?可是,君王的身侧,是不能有这样的女人的。” 我说:“真心这东西,不是一个君王能随意舀出来给他人看到的。”所以,自从知道他是公子亭,我眼里的他,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连示人的面目都是假的,心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琴弦“噌”的一声突然断了一根,断了的琴弦将苏凌尘的手背划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他无动于衷,静静抬头看着我:“雪儿,为何你总是能用如此冷静淡漠的目光看着我?为何总是像是看穿了我的行动一般,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在我的意料之外。每一次当我以为我已经完全懂得你的时候,你又能马上抽身,变成另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天雪?雪儿,你究竟是谁?” “我并不是谁,我只是重华山上的天雪罢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风华绝代敢作敢为的慕芳菲。当年的芳菲敢一骑绝尘单枪匹马地自己跑去常林找他,而现在的我甚至连是不是要再见见他都要踌躇半晌。 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满心满眼全是苏凌尘的芳菲了,如今的我,谁也不爱。 只见他嘴唇微启,似乎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外的婢女恭敬行了一礼:“世子殿下,雪姑娘。奴婢来给陛下送药来了。” 苏凌尘许久不开口,于是我就作主,说:“你放到这案几上吧,我来喂陛下。”那婢女略一犹豫,看世子也在这,还是点点头下去了。等那个婢女走远了,我也端起药来,学着以前苏凌尘的手法,将一整碗汤药全部倒进了盆栽里。 “你……”苏凌尘微怔地看我,“你为何……” 苏源他可能并不知晓,这七日里苏凌尘日日赶在婢女来之前赶到,然后将汤药倒进盆栽里。苏源可能是误以为苏凌尘真的要杀害他,所以在刚才苏凌尘坦言如是说的时候,才会这么的生气。但是我却是晓得的,这盆栽叶底已经开始发黄,本应该是长青的叶子,如此颜色肯定与这碗日日倒进去的汤药有大关系。 苏源的魂魄目前还是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应是听得见我的话的,我微微扬了点音量,缓缓道:“这汤药里加了料,若真喝下去,你父王才怕是真的要出事了。你方才要跟你父王说的,其实是这一句,对不对?” “既然你都看明白了,你可知我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我苦笑一声,我从来不敢说自己能看明白他,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他。耳边蓦然想起不久之前他在朝堂上冷冷淡淡漠然的一句:“半年之内,取下东卫。” 我的呼吸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静静说:“下一步,你是要完全攻下褚云是么?” 苏凌尘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捂住眼睛,手背上的红痕刺得我眼睛发酸。我问:“我猜错了?” “哈哈,我笑是因为……你完全猜中了。”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若她还活着,或许你们会成为闺中知己吧。芳菲生前总能有意无意猜中我下一步的想法,所以年少时在东卫的那几年,倒也成了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复又探手抚摸琴身:“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如今看着这琴,我才觉得芳菲是真的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死了的人大可入了轮回转世得了新生,活下来的人要如何呢?思念,会痛;不念,更痛。” 我说:“记得,是活着的人的义务。但是,有朝一日,你自然能忘记他。”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38宫闱变色3 “苏凌尘。”我说:“你知道我身怀秘术,所以有些事我一会儿说来,你要信我。” 他不解,抬眸:“?” 我说:“你父王原本已经是气数将近,今日本就是他的最后一日。今日日落之前,你都还能同他说一说话,即便是睡着,他的魂魄都还能听见。日落以后,你就……就宣布陛下去了吧。”说完,我举步走出了寝宫。按照我的估算,苏源不过是昏迷一时半会,一盏茶的时间差不多就能苏醒。 既然我已经大多从苏源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事,那么接下来就要完成他的心愿。解开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这种事情,还是得他自己来做才行。 …… 昊日当空,照得桃花林里一片静谧。 “你来了。”我来桃花林找他,没想到一抬头竟看见他抱了一壶酒坐在桃花树上,正斜着头看我。他一身蓝衣长衫,依枝而坐,抱一壶玉瓶,剑眉星眸,纤尘不染,静如,一幅泼墨山水一般。 我从来不曾觉得容风有像今日这般,如此惊心动魄的美貌。平时已经是俊美得太过,不似人间凡人,可是今日看他,更像是要随时乘云而去的仙人一般。他的声音似沁了溪水的白玉一般,凉凉的,却让我觉得安心和温暖,他说:“我答应你三个月,原以为你不会来找我。没想到这才两日,你就来了。阿雪,我很开心。” 我说:“我既然答应让你来帮我忘了他,自然就不会食言。”我笑笑,抱着长相思在桃花树下坐下来。“今日无事,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弹上一曲。”下午让宫中最有经验的老乐匠修好了长相思,等到终于修好了,就想着要试试琴。“想着你在这或许会闷,平日里一个人喝酒伤身,所以就来给你弹弹琴就当解闷了。”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弹琴当然好,可是我没有瑟,看来无法同你合奏了。” “无妨。”我垂下眼,满园桃花菲菲,阳光霏霏,琴声随心而动,伴着我的一声轻叹,轻轻荡漾开来。我今日来本就不是要同他合奏,明日我准备出宫,若是如此,走之前自然要先来同他道个别。“昔日二哥曾说过,你的桃花酿可是绝世的佳酿,他们馋得紧,可是你偏偏许久才酿一些。没想到今日赶巧了,你手上的桃花酿可别喝了,我要尝尝鲜。” 头顶又传来脆若玉盘的嗓音,似乎带了笑意:“你若想喝,今后说了便是,唯有你,我心甘情愿为你制桃花酿。” 我但笑不语,垂头安静弹琴。琴音流转。 可没想到我的手上不过几个拨动,容风就猛然按住我的手。我不解地抬头看他,他不至于只听了几个音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他皱着眉看我:“阿雪,既然你也知道我会帮你,就不要自己一个人背负一切。” 容风说这话的时候,阳光照得他的脸庞发亮,却与我记忆中的一个男子的身影隐隐重叠。我摇摇头,试图摇醒自己。我说:“苏凌尘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攻下褚云和东卫了。上一次有飞羽军在,才勉强拦住了他的大举进攻。眼下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攻打东卫,一路暗中摸到褚云去。东卫有飞羽军我可以不担心,但是褚云仅仅靠展昀,根本挡不下苏凌尘的。芳华还在那里,我不能不管她。” “若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跑到褚云去吗?你不能放着芳华不管,所以你就选择丢着我不管吗?阿雪……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我多想反驳他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琴弦一动:“容风,我从来不曾讨厌你。”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39宫闱变色4 夕阳渐沉,天色将暮。我曾对苏凌尘说过,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也就是司命术的力量失效的时候。从前我能救回方婉和白九,一个是因为方婉的一部分魂魄尚在人间,一个是因为白九生前杀孽太重,判官罚她在忘川中浸泡百年洗去了周身罪孽才允许轮回转世。但是苏源不同,不久之后估摸就是他该重新投胎的时候了。阿傍阿防应该也不会允许苏源再继续逗留下去了。我本就无心跟地府鬼差作对,完成了我和苏源的心愿便好。 我没有再去过苏源的寝宫,而是直接跟着铃铛声入了地府石道。 苏源的魂魄还坐在老地方的石头上。窄窄的石板路上看不见来路和尽头,只有此处的一人一石。“陛下,如何?” 苏源垂头长叹了一口气,笑叹道:“我原本以为我和亭儿之间的心结,会被我带进坟墓也解不开了。所幸,天雪姑娘,你愿意帮我。” “那……你的心愿是否已经完满了?” “嗯。天雪,我很开心。我一直觉得自从无双公主死后,亭儿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我要谢谢你,愿意走进他的内心,看清楚他的真心。亭儿一直是个温柔的孩子,从小到大尽管遇到的都是一些在他那个年纪所承受不起的事情,我和妆儿对他的期待,常林百姓对世子的期待,这些都对他来说太辛苦了些。可是他却从来不抱怨,就那么闷在心里。雪儿你知道吗?他今天愿意将心里的委屈都说给我听,愿意原谅我这个偏听偏信的父亲。” 苏源徐徐地说着,目光温和地看着我。 他还说,当年无休大师的第二个预言,就是关于我,东卫无双公主,慕芳菲的。他说芳菲会是苏凌尘命中的一劫,这一劫他能不能过得去,全凭造化。若是过去了,他自然是福泽深厚,有朝一日能够带领常林开创太平盛世;若是过不去,从此命归西天也是未可知。 我咧咧嘴,不置可否,即便我是否会给苏凌尘带来劫难暂且不提,若苏源知道我就是他避之不及的无双公主,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时辰差不多了,银雪上神,苏源的魂魄该上路了。”马面阿防这时候附过身来,恭敬地垂头道。 苏源这时候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说:“天雪,我将亭儿托付于你,请一定……” 他话未说完,我已摇头:“陛下,阿雪只是过客,世子他的命中的女子并不是我。我想,再过不久那个女子就会出现了吧。”容风说苏凌尘的红线仍在,虽说他红线的另一端不是在我的小指上,此时也并不能看清在谁的身上,可是他的红线的确是清晰存在的。 苏源微微一顿,然后还是浅浅笑开了:“那我就祝福你今后也能寻得一段圆满的感情,寻得一个与你能长相厮守的人吧。” 他的大手微微有些老茧,像是长年舀过刀剑的样子。这双手和我印象中父王的手不大一样。我的父王东卫王慕云霄是个十成十的文人,虽然年少时候练过几年的拳脚功夫,也权当是强身健体,不曾在这上面下过功夫。是以,父王的手比起苏源的,相对细嫩白皙了很多,可是也就是苏源这双修长,微微粗糙的大手,竟让我有些感觉到长辈的关怀温暖。 身后微微响起铁链的声音,真的要走了——他突然拉着我的手,微微凑近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听完,我微讶地看他一眼,还未做什么反应,他已经松开了手。 我心想,苏源他……其实能是一个好父亲的……于是我也浅浅地笑,点点头。再转眼,他转过身,我摆一摆手亦是转身,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开向两头,就好似我们永不可能再相见的命运。 脑海里里回想着他刚才说的一句。“雪儿姑娘,若要求得完满姻缘,一些时候你不妨也装装傻,看得太透未必才是真实。”一朵笑花漾开,前路不知是否有风有雨,我心中轻道一声保重,随着幽幽铃铛声走出了地府石道。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0再入褚云 前路黄沙滚滚,此处是大云漠与褚云国相交的边路栈道。三日前我从常林悄悄离开,并未告知苏凌尘,因为苏源殡天,常林国中大小事都落到他的肩上,他自然无暇顾我。我也没有带上容风一道走,因为他已经许诺我,要给我三个月时间,那么这三个月里,就权当我自己想自由活动活动。 此地距离一个月前常林与褚云大战的雾山山脉不远。因为那一战左右不过一个月时间,且只是发生在雾山山内,天下间的百姓也都以为只是两国颁布的告示里所写的一般,不过是剿匪罢了。那一战开始得隐秘,结束得亦是无声无息。也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东卫飞羽军也参与了进来。 如今飞羽军和飞羽六将都不在这里。因为眼下天下间议论纷纷的,无不是常林世子在朝堂上的一句:取下东卫。因此,飞羽军已经连夜赶回东卫,而留在褚云的可用的战斗兵力,不过是经过雾山一战的七万伤兵罢了。 这样的展昀,是无法抵御苏凌尘的大举进攻的。 虽然他当时的确在众人面前宣布要将矛头指向东卫,可是他的第一目的,一定是他最初想要夺下的褚云。 茶楼里人来人往,我刚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小二上前来招呼:“姑娘,您来点什么?” 我想了想,说:“来一笼三鲜汤包,一碟玉米丸子,嗯……再来一壶柳叶酿吧。” “好嘞,您稍等!” 这似乎是我第三次来这家茶楼,想想第一次似乎是为了与秀卿游山玩水,第二次似乎是为了确认白九是否还活着,但是这一次,是为了保护芳华。楼下说书的中年人还在,今天说的段子似乎是褚云这一代的国君,展璋的故事。只是,不论哪个国家的君主都无非如是,听来听去在我耳中也是相同的故事。酒菜上得很快,我听着吃着,也就当作是聊以解闷的下酒菜罢了。 早就听闻这儿的三鲜汤包,还有玉米丸子很是出名,我齐了齐筷子就准备下手。可是丸子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就让人半路劫走了。对面的男人嗷呜一口吃下,然后露出一脸的哀怨表情对着我:“阿姐,我找得你好苦啊。” “呃,秀卿?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嗷呜,这汤包挺不错啊,还有这酒,怎么尝着有点熟悉……对了,阿姐,不对,阿雪,我找你好久了啊,半个月前我听说你人在常林,还巴巴跑过去……嗷呜,这酒是不是跟任先生府上喝的那酒很像?你尝尝!” 我拨开他伸过来的手,淡淡道:“说重点。” “哎,真冷淡。”秀卿悻悻收手,说:“我听说你被带进了宫,就跑去常林想找你。可是我又不会飞檐走壁,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以托,徘徊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怎么进去找你。后来有一天,我突然遇见了师父。” “师父?师父他下山了?” “嗯,他说要上常林见一个故人。哦对了,我当时就问他知不知道你也在常林,师父说你这几日便会来褚云了,叫我在这个茶楼等着。”后来,秀卿吃着茶点,徐徐道来。他说师父一早就算到如今天下局势常林真正想要吞并的并非其他什么国家,而是需产资源最为丰厚,最为富饶的褚云。而且正好褚云的兵力不及白凤来得强大,也没有像飞羽军这样的奇兵,自然能够成为下手的目标。 而且……师父也算到,芳菲的身体被苏凌尘好好地保存在常林的密室。纵然有千年寒冰也难保身体可以永远完好无损,不至于僵硬发紫。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得到只有褚云才出产的,只用于储存褚云先王尸身的云龙玉。只要将云龙玉佩戴在身上,就可以保得尸身完好如初,栩栩如生。 我听得漫不经心,手上的筷子也不停顿,终于从秀卿手上抢下一只汤包。我轻声问:“那师父有算到这一战会如何吗?” 突然间,秀卿手上一顿。 “阿姐,师父说二妹会死。”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1再入褚云2 上一次来,还没正式踏入褚云的国界就被卷入了雾山一战的风波。如今再次踏入褚云,竟也有种熟悉之感。褚云都城距离大云漠不远,我们快马赶路大半天就能到了。褚云地处西北,一路上尽显异域风情。直到我们进了褚云都城,才感觉到真正的浓厚西域风味。 集市上两侧的小摊小贩来往络绎不绝,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秀卿,咱们买点吃的吧?我看馒头似乎是饿了的样子。”我摸摸怀里的小白狐狸,似乎是有点长大了。自从将它从重华山上带下来,想一想已经好久没见它了。 “你还说呢,我都没吃饱,你居然把剩下的两个肉包都喂了馒头。它都吃这么多了,怎么会饿?” “诶?是吗?”闻言我掂掂馒头的小身子,馒头一副惬意慵懒地缩在我怀里打着瞌睡。我说:“馒头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啊,是该多吃点嘛。鱼干怎么样?前面摊子上看起来卖相不错哟。” “……阿雪,狐狸不吃鱼干的吧。”秀卿嘟着嘴抱怨了一句:“你关心它比关心我还多……阿姐,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投无路了,你是卖它还是卖我。” “卖你。”我垂头逗馒头,看也不看秀卿一眼。“反正把你卖了你也会自己跑回来。” “……!?” “唔,不吃鱼干的话……那它吃老鼠吗?” “……” “噗,哈哈哈哈。半年不见,你们俩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啊。银雪姑娘,秀卿公子。”我分神抬头,眼前的人竟是许久不曾见的凤有乌。七合镇上的乌有店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凤公子。”我礼貌性的点点头,见他又喊我银雪这名字,暗自觉得他一定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你怎么在这,来做生意买卖?” “算是吧,我来这捕梦。说起来……这人与你也有点渊源。”凤有乌一支精致的纸扇在手,悠闲扇了几下就收起来,舀扇子指了指远方的褚云王宫:“喏,是住在那里面的一个女人。” 我心下一紧,只听到秀卿也紧张地轻声问:“宫里的?是谁?”凤有乌的扇子又打了开来,扇了两下然后遮住了唇,只听得:“呵呵,这条消息嘛,三百金铢来换。” 这下秀卿不干了:“乌有店主,你这是敲诈呢吧?不过就是打听打听,至于这么——”我伸手挡下秀卿还没说完的话,“秀卿,不许无礼。”乌有店主所指的人已然已经很明了了。褚云国宫里的女人,除了芳华,我还能认识谁?“凤公子,此处人多口杂,不如我们上前面的酒家雅间小酌一杯如何?” “也好,小昭,咱们走。”凤有乌优雅地摇摇扇子,遣了自家的婢女,就往前面的酒楼走去。 “阿姐,明明是他失了礼数,不过一句话的事偏要讹人,怪不得我啊。” “算了,就当是为了芳华,我们得把消息给问出来。” …… 酒家雅间之内,此处位于酒家二楼沿街边的小包间。从此处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这条热闹大街的尽头,正是褚云国的巍峨王宫城门。 凤有乌小酌了一杯清酒,靠在窗沿上分神看着窗外:“银雪姑娘,你应该猜到我说的是谁了。”我无声点头,他继续说:“五天之前,褚云的世子妃,也就是东卫的德阳公主慕芳华,她的婢女找上我,说世子妃想与我做一桩生意。于是昨日我便前去拜会了她——” “你找她捕梦?捕什么梦?为何要捕梦?”秀卿也坐在软榻上,与他面对面地坐着。他见凤有乌说得慢悠悠慢吞吞的实在是心急,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追问下去。 凤有乌瞄了瞄秀卿凑上来的大脸,毫不犹豫就是一下推开:“本店主可没有跟男人这么亲密的习惯,你躲开些。” “你!”闻言,秀卿一张秀气的脸都快冒烟了。也不知是秀卿他天生与凤有乌犯冲还是怎么的,似乎他们俩一碰上就没有什么好结果,不过好在凤有乌还有点理智,记得这里还有人等着他说下去。 “世子妃说她想请我捕一段梦,一个她再也不要想起来的美梦。” 我轻轻说:“你是说,她想要遗忘?这你也能做到吗?” 他又啜了一口酒,缓缓道:“自然做不到,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无法将那段过往抹去。不过……我封住了她在那段时间内的所有记忆。” 我问:“哪一段时间?” “她刚嫁到褚云的那个月。” 看着凤有乌云淡风轻地吐出这句话,我暗自猜测,芳华和展昀之间怕是要出问题了。当初在雾山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芳华虽然处处担心着展昀,可是展昀却不是如此。芳华刚嫁去褚云的时候,本该是她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吧。就像凤有乌所说的,是一段美梦。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有常林苏凌尘在虎视眈眈,芳华这边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只怕到时会将局面搅得更乱。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2慕氏芳华 凤有乌说,芳华让他捕一段美梦,让她这辈子,再也不要想起那段美梦。所谓捕梦,就是通过帮别人完成心愿来舀走别人的一个梦作为交换。既然慕芳华的心愿是要忘记那个梦,作为交换,他就封住了她的记忆,然后取走了这个梦。 凤有乌说的那一段美梦,我并非想象不到。虽说她出嫁的那日我已然咳血倒在城楼之上,但是再次醒来后的我,也已经从秀卿那里听说了芳华的事。听说她在褚云过得很幸福。甚至那一日在褚云军营里再见到她,我都还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 街上突然一阵锣鼓喧天,一顶八抬的大红色的肩舆从城门缓缓抬过来。看来是城内的哪家大户人家要娶妻了。送亲的队伍长长的看不到尽头,肩舆才刚从酒楼前面抬过去,可队尾还远远的在城门口呢。 “褚云可真是个富庶之地,连娶亲都如此的排场。要是在我们东卫,怕是只有公主出嫁才能如此吧。”秀卿趴在窗沿上,好奇地张望。“这肩舆四周挂着薄纱,倒看不清楚里面是个怎样的美人儿,当得起这样的气派。” 适逢小二哥端了茶点进来,见我们正议论楼下的婚嫁车队,忍不住也接了几句:“客官您们估计是刚来咱们褚云吧?您可能不知道,这肩舆上的女人,可是咱们邻国西尧国的小公主。” 闻言,秀卿拍拍脑袋,一下子想起来了:“啊,我想起来了,前一阵子我就听说,西尧国似乎有意臣服与褚云,近日就打算送西尧国最美的小公主连翘前来和亲。原来这事是真的。” 小二说:“这……是不是臣服咱可不敢说,可是和亲倒是千真万确。这不,这肩舆可立马就要抬进宫里头了,据说明晚这西尧公主就会和咱们世子成亲了。” 婚假的肩舆渐行渐远,人群也渐渐散去。我凝眸一看,竟在围观的人群中见着个眼熟的人,芳华的贴身婢女烟雨。我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转身站起来,行了一礼道:“酒钱已经付过,我和秀卿还有点事情,就先失陪了。凤公子,他日若有缘,阿雪一定邀请公子上重华山好好赏一赏银雪桃花,告辞了——秀卿,我们走。” …… 此处香烟轻燃,袅袅于空。正是芳华的居所,湘玉园。 先前我和秀卿在集市拦下了芳华的婢女,烟雨。烟雨是从小在芳华身边服侍的婢女,已经有了十多年的感情,后来跟着芳华一起嫁来了褚云。原来她那时出现在集市是为了帮芳华买集市才有得卖的桂花松糕。芳华向来嘴馋,我心中微微一笑,觉得这么久不见,芳华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虽然我已经改变了模样,换了身份,可是秀卿,烟雨她还是认得的。“烟雨,我二妹呢?”我们在湘玉园等了又等,始终不见芳华回来,秀卿等得急了,终于问了一句。 “这……”烟雨略一犹豫,说:“明晚是世子和、和西尧公主大婚的日子……公主她……公主她在筹备世子的婚事……” 一听是这样,秀卿气得一拍桌子:“什么!?你说二妹她在亲自打理展昀和别的女人的婚事?展昀他要娶别的女人,还要芳华她亲自去置办婚礼?他也太过分了吧他!”我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 “二殿下,你看门外来了行辇,应该是公主回来了。奴婢去看看。” “烟雨姑娘!”我叫住她,想了想,说:“别告诉公主我们来了,你就当作不知道。”烟雨看了看我,又看看秀卿,这才点点头,过去了。因为我和秀卿坐在偏厅等着,所以当芳华在从行辇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看到我们。 “公主,今日太过操劳了,烟雨已经放好了热水,您来泡泡澡,舒舒疲惫吧。”烟雨殷勤地扶了芳华进来。芳华今日穿了件镶了金线的嫩黄色的衣裳,原本我记得她穿嫩黄色应当是最显精神的,可是还是很明显见得她一脸的疲惫劳累的样子。 她说:“不了,晚一点再说吧,我到园子里坐一会儿。” 烟雨又道:“那烟雨给您端点茶水点心吧,烟雨今日特地上集市买了公主最爱吃的桂花松糕,您尝一点吧。”“不用了,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烟雨说:“可是,公主……”芳华背身面向着花园站着,静静说:“下去吧。”烟雨踌躇了一会,回头看看侧身站在门边的我和秀卿,终究是点点头,一福身下去了。 等烟雨一走开,原本就寂静的花园一下子更显冷寂。今夜无月,云层厚得已经将月光严严实实地挡住,一丝月光也漏不下来。芳华缓步走了几步,走得跌跌撞撞,好似刚才在烟雨面前完全是强撑着的。我哪里看不出来,她这几日一定也是这么硬撑着的吧。 我从前天真无邪,总是面带微笑的妹妹,如今怎么也成了这副模样—— 终于她跌坐地上,颤着手拾起地上败落的桃花瓣,低语了一声:“揉碎桃花满地红,玉山倾倒再难扶。人面桃花依旧在,恨君不见旧人哭。”说完,她好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将脸埋在手中的落花之中,轻轻哭了出来。 我刚想缓步上前,没想到芳华却已经是早一步身形一动。我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就这么顶在她自己的脖子上。“二妹!你作什么!”秀卿连忙伸手拉住芳华的手臂,不让她自寻了短见。匕首因为秀卿突然扯住的外力,让芳华的手一个不稳,从指尖跌落了下来,砸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二妹,你疯了!?” 芳华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抬头看见是自己最亲近的哥哥,一下子哭得更加悲切。“二哥,二哥……展昀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二哥……”看到她哭,秀卿一时间也一下没了主意,只顾得手忙脚乱地将芳华揽在怀里,轻轻哄着,然后抬眼殷切地看我。 我冲他点点头,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要安抚芳华,我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需要先跟展昀那边了解一下情况才行。不过……我转头看着秀卿怀里的芳华,不禁苦笑。 是不是慕家的女子都是这样烈性的脾气,得不到爱情,那便就一死了之?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3慕氏芳华2 是不是慕家的女子都是这样烈性的脾气,得不到爱情,那便就一死了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对慕家的诅咒,不仅我是如此,连我的妹妹也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吗? 相较于湘玉园里的冷清,那位来自于西尧国的连翘公主所居住的园子就显得热闹了许多。秀卿在湘玉园照顾着芳华,哄她入睡,而我则趁着这个时候跑出来。 冷香阁与湘玉园相距不远,我只稍缓缓走几步路,就能听到一阵冲天的喜庆锣鼓声。今天并不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们却已经是这样的排场。我悄悄趁他人不注意,化作丫鬟的装扮,执了酒壶进了大厅,想要听个仔细。 正逢一个老臣端起酒杯,笑道:“真是要恭喜世子殿下,贺喜连翘公主了。” 侧位之上坐着的是个极美艳的女子,可是我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有那么几分的厌恶。可能只是因为是她害得芳华伤心落泪,我便就不自觉地讨厌起她来。但是平心静气地想,她应该还是个识得大体的金枝玉叶。只见她也端起身前的酒杯,极优雅地说:“谢王大人,连翘初来乍到,还需各位大人多多提点。” “公主这是什么话,是老臣还需公主照拂才是。” 连翘又说:“大人说笑了。大人您……” 她身侧的展昀这时候道:“连翘,今日你也累了,要不现下这宴席就先散了吧,你好好休息。”说着,展昀朝厅内剩下的几个大臣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自觉退下。 连翘红唇微启,笑了笑:“哪里的话,应该是芳华姐姐今日太累了才对,一直亲自操持今日的宴席和明日我和殿下的婚礼。方才我看姐姐一脸的疲态,应该就是疲劳过度了吧。” “嗯。”闻言展昀的神色不变,泰然回答:“那是她说一定要亲自操办我们俩的婚事,不过着实是有些太过辛苦了。我看明天我还是派个人帮衬着一点。连翘,今日你也辛苦了,要不就先回房歇着吧,明日我再来探你。”说完,留下一个温和的笑容,便起身走了出去。 今夜褚云宫里微微有些发凉。展昀走了几步,对着身后跟着的行辇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本宫今日有些醉了,想要一路上吹吹风,自己走回去。”“是,殿下。”等宫人们走远了,展昀长吁了一口气,突然苦笑一声缓缓道:“东风不解愁,只道——” “世子殿下好雅兴。” 展昀突然停住,有些微醺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我,波澜不惊地道:“原来是你。呵呵,你怎么来了?怎么这副打扮?难道……容风容将军他也来了?——来参加本宫的婚礼么?呵呵呵,看来应该不是啊……”他低头看看我的眼神,转回头去又笑笑。“天雪姑娘,你来褚云,所谓何事?褚云与常林的战事早已经解决了,飞羽军也早已经回到东卫去了,此时你出现在这里,还是这副打扮,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晃悠着身子又转过头来看我。我亦是趁机凑近了他,低低地说:“我若是说,是来取你的性命的呢?” “那便取吧,我……求之不得。” 我一垂眸,这种话题再说下去也是没有意义,于是又拈了个话茬,道:“德阳公主嫁来褚云也不过一年多,此时你就要另立新妃,娶来西尧的小公主,你这么,是不是为时过早了点?”展昀突然回眸看我一眼,语气奇怪地说:“你既非褚云人士,也不是东卫人,容风说你的家乡是在白凤国的重华山,既然如此,你应该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关心芳华才对。虽然你当时帮助飞羽军助阵褚云,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当初那么做的理由,不是因为容风,而是……其他?” 我拨开他擒住我手臂的手,说:“你不要管我是谁,也不要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话,你是不是真心爱着世子妃的?”他苦笑:“原来真是为了芳华……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是跟着她的二哥,慕秀卿,而进来褚云王宫的。展昀,我……”我一顿,换了个口气,说:“她二哥刚才已经说了,如果你不能好好善待芳华,他是绝不会让芳华继续留在褚云,这么伤心伤神的。”“这不关你的事,我与芳华……不,这是褚云王室的事情,你一个平民百姓又怎么能理解王宫里的复杂人心。九州之上,没有哪里的君王能真正做到专心专情只为一人。”说话间,我们俩已经缓缓走近了芳华住着的湘玉园。园子里灯火昏暗,只剩水榭桥头的一盏孤灯,渀佛是特意留着为展昀引路的灯火。灯火闪烁,我们隐约瞧见水榭的桥上站了一个人。这身影我倒是很熟悉,是抱了馒头的秀卿。我引了展昀来这,无非是想三人坐下来好好谈谈,没想到秀卿一见展昀,上来就是狠狠的一拳勾过去。我吃惊地喊:“秀卿,你做什么?” “是他负了芳华,见一个爱一个。这样的男人不是该打是什么?当初他来东卫求亲的时候,一字一句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说是要一辈子只对芳华一个人好。现在呢?这样的衣冠禽兽,我不打他打谁?”秀卿本是个文质彬彬,阴柔多余阳刚气的男子,难得见他如此动怒,我倒差点忘记拉住他。 “秀卿,你等等……” 他说:“展昀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褚云是三大国之一,我们东卫就怕你们。当日我们东卫飞羽军有本事帮你们挡下常林苏亭,今日就有本事踏平你们褚云。褚云国力雄厚又如何?能上阵杀敌的大将,你们褚云能有几个?你记好了,我二妹,不是你负得起的女人!” 没想到这一拳打得一个七尺男儿一下子坐在地上,大有爬不起来的架势。我暗叹这个展昀实在是个绣花枕头,秀卿这样子的花拳绣腿都能打得你趴地上,着实是醉得不轻。“秀卿,你冷静点——” 可是展昀却缓缓在地上坐起来,一手抱着右膝,垂头低低说:“是啊,我展昀就他妈是个负心汉,我对不起芳华。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褚云……我褚云国运如此,我别无选择。”他坐在地上絮絮地说,缓缓道出他的心意。也让我终于能好好证实心中所想。 他的确是有苦衷的。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4慕氏芳华3 香烟袅袅,是芳华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桂花香气。湘玉园里满满种着一排排的桂花树,还没到开花的时节,所以只能从点着的香炉中微微闻着满室淡雅的香气。我合上芳华寝室的大门,转身看着在厅内僵持着的两人。 方才展昀已经将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可是秀卿还是无法真正原谅他。其实原因说来很简单,却也是身在王室的人很可能要去面对的命运。 褚云因为祖荫绵延,百年来,虽与常林白凤鼎立于九州之上,并称三大国,可是朝堂内里的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就比如常林的苏亭就一眼看出褚云的金絮在外败絮其中,很快地就挥军西下,企图吞并褚云。并且他的弟弟四王子展昳更是个里通外国的人,大战之前,甚至将褚云大军的布防图也秘密交给了常林。虽然雾山一战有飞羽军为了芳华而前来助阵,可是东卫毕竟是白凤的结盟国,东卫能帮得了褚云一时,却也不可能帮得了一世。 这个时候,一直处于墙头草之列的西尧国却突然前来示好,承诺愿意以十座城池相赠,并愿意以十万国力相助褚云,以备不时之需。唯一的要求,就是心仪展昀多年的西尧王的掌上明珠连翘公主,要嫁到褚云,嫁给展昀。 这无异于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连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西尧王溺爱连翘公主是在九州上都出了名的,这个连翘在西尧甚至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 我低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其他:“所以,懦弱又胆小的褚云世子,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送上门的美女和礼物?”或许公主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心系天下的展昀来说,十座城池和十万兵力,无异于是对他来说最好的助力。 展昀惨笑一声:“天雪姑娘果然聪明啊,寻常百姓怎么懂得这其中的因由。目前褚云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可能并没有多少人能看出来,可是,苏亭他一定是知道的——苏亭一定会再来,并且一举——” 我说:“可是偏偏,你明明是为了那天上掉下来的嫁妆,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真的只是为了那个。所以……所以你只能对不起芳华,对不对?”秀卿气得指着展昀的鼻子直跺脚:“我怎么会把二妹嫁给你这种人,还不如当初就让她交给池若寒算了!阿……阿雪,你还跟这人好声好气说什么?我们就应该把芳华带回东卫去!” 我又何尝不想,可是这样,芳华会高兴吗? 不会的吧! 寝室之内的女子陷在锦被之中,睡得深沉,我方才似乎都能看清她脸上落下的浅浅泪水。我明明知道,身在王室终归是身不由己,芳华很可能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是,当时的我仍侥幸想着,芳华该是个幸运的女子,她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那种美满的爱情婚姻。 可是我还是错了。这样子的埋葬了不知多少女人的宫城之内,其实不管到哪里都一样,在东卫是这样,在褚云,还能有什么不同吗? ……所以,展昀在江山和芳华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我终于彻底明白芳华为什么不远万里一定要找上凤有乌,要他帮她忘记她刚嫁到褚云时候的所有事情。因为知道自己如果要好好呆在展昀的身边,安安分分地做一个世子妃,那么,就要去忘记展昀给过她的所有的美好回忆和承诺。 我纵然明白世上的所谓承诺大多是不靠谱的,可是彼时彼日,我不也曾因为这样的一个诺言而被伤害得体无完肤?所以——我笑出声来,摇着头说:“真是当局者迷。” 秀卿以为我是气疯了,居然笑起来。猛地抓着我,想把我摇醒:“阿雪,你笑什么,我们要赶紧带芳华离开这个伤心地才是。好不好?我们今天就带她离开。” “不。”我说。正因为知道爱上一个人的痛苦,我才不能仅仅只是凭自己的想法去强加在芳华身上。凤有乌说的捕梦应该已经是成功了的,但是即便如此,芳华还是无法继续做一个冷心冷清的世子妃,这样的她,我怎么能如此无情地逼迫她离开她的男人身边。“除了死,已经没有别的方法让她离开展昀了。” 可是,偏偏,我绝不能让芳华因为这个男人而死。 “阿雪你说什么傻话,与其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痛苦,我们应该早点带她回东卫……” “二哥!”寝室的门在这时候突然悄然打开,门后露出芳华一张苍白的脸颊。她看也不看展昀,对着我和秀卿,很慢很慢地微微点头行礼:“阿雪……呵,七嫂说得没错。”她苍白的右手微微用力地抓着门板,似乎将自己整个身体的力气都靠在那上面了,一张脸苍白得不像话,简直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一般。“二哥,华儿好久好久没有跟你好好聊聊了,还有七嫂,我们……上花园里坐一坐,好不好?” > 我选择静静地保持沉默,只是瞥了一眼望着芳华发呆的展昀,然后冲芳华轻轻点了点头。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5慕氏芳华4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秀卿哥哥,……姐姐,请坐。”姐姐二字出口之前,我忽然听得芳华口中一阵囫囵。我悄悄一皱眉,连忙回应道:“什么姐姐、七嫂的,芳华公主,应该是我喊你姐姐才是。” 芳华笑笑,不语:“我平日一直让烟雨在这秋香亭里备着竹帘软榻,如今正好,正好用来招待你们俩。这是我刚泡好的桂花茶,你们尝尝。褚云气候偏寒,桂花本是适宜在气候温和的南方栽种的,所以我种了快两年,才终于活下来几颗。这泡茶的桂花,就是去年秋天从园子里的这些桂花树上采来的。” 秀卿点点头,哈哈一笑,说:“听说桂花可以润肺止咳,正巧这几日我觉着喉咙不舒服,二妹倒挺会蘀哥哥着想嘛。对了,这是烟雨上集市买来的桂花松糕吧?我怀里这只小狐狸一下午没吃东西了,我得舀点甜糕喂喂它。嘿,馒头~你看舅舅对你多好,还记着给你找吃的,你娘亲都快把你忘了。”闻言我猛冒冷汗,赶紧接着前面的话题走,对芳华说:“世人以桂花赞君子淡然贞定的品格,如今见你,竟然也有了几分这样的感觉。” “芳华终究是会长大的,不过,应是远没有你说得这样好。对了——”芳华一顿,又说:“为什么二哥你对这只小白狐狸自称是舅舅?而且……还说雪儿姐姐她是它的娘亲?” “喔,这个呀。馒头它是阿雪一年前在重华山上抱回来的,当时馒头身子弱得不行,我们就带在身边养着了。后来我觉着,这狐狸崽子有时候简直跟她一个脾气,高兴的时候缠着人玩,不高兴的时候对人爱理不理的。嘿嘿,甚至有时候睡觉的时候要是吵着它了,它一个不高兴还会咬人呢!我觉得他们前世一定是母子来着,所以干脆现在直接让阿雪忍了它得了。” 我:“……” 芳华:“噗哧。” 馒头吃饱喝足了,懒懒伸了个懒腰,乖乖蹭到我怀里趴着睡了。秀卿嘟着嘴,一脸不乐意:“真是小白眼狼,找吃的就知道找我,平日里就知道赖在你娘身上。喂,馒头,看清楚这么久以来都是谁在养着你好吗?知道不?啊——你居然咬我!”我凉凉斜眼看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性。” “噗,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真好。”芳华似乎见我有一瞬间的僵硬,伸手覆住我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柔声说:“你不必藏着掩着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芳菲姐姐。从前在雾山,我就猜到了。容风哥哥曾经说过,姐姐还活着,那天他身边带着你,我就在猜你是不是姐姐。后来,还有三哥那样的举动,以及你居然清楚知道修罗阵的布防行阵……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 这时候,夜风突然轻轻将竹帘的一角吹起,伴着满园子的花香扑鼻。馒头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又继续睡着。左手上微微发凉的感觉,却温暖地熨在我的心上。我本不想瞒着她,也不想瞒着其他人,可是有些话果真是无从说起。就像是当初面对这飞羽六将,若非三哥自己看出来,我还是觉得自己真是难以启齿。一边想着要告诉活着的人,一边又想着,告诉了有能如何,我已经不是芳菲了。如此一犹豫,总是错过了能说的时机。 没想到,芳华这一年,也是精明了许多。哪里像五哥若寒。明明人都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晃了两个月了,还是一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样子。“我……” 她以为我一副要否认又犹豫的样子,又说:“那,还有一个理由。”我还没反应过来,芳华已经微微笑了出来。她连忙以手掩着,说:“二哥这人啊,从小到大都最讨厌跟女子同出同进,除了跟他一胞双生的芳菲姐姐,二哥他甚至连跟我和母后都不是多亲近的。别说是其他的婢女,二哥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他们的衣角,都会半天不舒服的。这么难伺候的二哥,怎么可能会突然转性跟一个女子这么亲近?除了我芳菲姐姐,还能有谁呢?” 我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应该被她说的话逗笑了,还是应该做点什么来回应她。 我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起身,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面。隐忍了许久的眼泪悄悄地落进她的发丝里面:“芳华,不要跟阿姐一样,因为感情而不顾性命。”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46慕氏芳华5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我的话里尽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心酸苦涩,本想隐忍着,可是捂住了嘴巴,这些心酸就从眼睛里漏了出来。“芳华,不要像阿姐一样,为了感情而不顾性命。” “可是阿姐……已经太迟了,我和展昀……都已经回不去了。” 这个时候,我却奇异地冷静下来,我抱着她,不禁也调侃一句:“芳华,你要是真的敢做傻事的话,你二哥很可能会一个冲动,跑去跟展昀单挑的。展昀跟你二哥,他们俩谁出事都不好的,对不对?” 可是这个时候,芳华却轻轻从我怀里挣出来。伸手摸了摸我膝上蜷缩着的馒头的白毛,说:“阿姐,真的已经迟了。我找过七合镇的乌有店主,要求忘记我与展昀曾经的甜蜜过往,我想过要好好做一个称职的世子妃的。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阿姐,可是我更加不能做的是,去阻止他迎娶西尧公主,那关系着褚云的未来。关系着褚云是否还能坐稳这西边的江山。我不能这么自私,只把展昀他囚在我一个人的身边,我不能。因为展昀他不仅仅是我的丈夫,更加是这个褚云国,受万人敬仰的世子殿下。” “阿姐,别人可以不懂,可以拒绝接受,但是本来就出身于王侯宫城之内的我,我不能这么做。而且——我也不能给东卫丢脸啊,对不对?所以我只能学着做一个通情达理的世子妃,然后看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娶来一个又一个女人。” “我知道的,连翘不过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等到他有朝一日做了褚云王,还会有四面八方各个小国送来的美女、我今日若不能接受这一个,那今后怎么办,一个一个挡吗?阿姐……”她越说越痛苦,眼泪又一次划了下来。我忍不住又将她揽回怀里,语气已经溢出哭音,可是还是强忍着:“不要说了,芳华,不要再说了。” 芳华在我怀里摇着头,颤着声音又接着说:“阿姐,你知道吗?连知道消息的那一天,都是展昀他亲自告诉我的,他当时也像阿姐现在这样揽着我,静静地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前一刻我还沉醉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中,下一刻,我已经失去了他了。快得连我自己都措手不及。” “不会的,不会的,阿姐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泪眼迷蒙地看着我:“阿姐……” 我强扯开笑容,捧着她的脸颊,让她看着我的双眼:“相信阿姐,嗯?今天早点睡,好好睡一觉,明早一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 “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当初在雾山的时候,阿姐不是也跟你保证了展昀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第二天他不是也好好地回来了吗?乖,听阿姐的话,好不好?”我的语气轻柔缓慢,却带着神奇的说服力,她缓缓点头,最后紧紧地抱了抱我,顺从地由烟雨扶着去休息了。 等她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我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秀卿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阿姐,你要做什么?”“如你所见,我不能让芳华再这么伤心,更不能眼看着她死。” 秀卿猛地拽住我的袖子,死命不肯放手:“师父说了,芳华注定要、注定要走的,你若是强扭命数,这天劫迟早会返到你自己的身上的。阿姐,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若是寻常,就算丢了性命,只要魂魄还在,师父就还能救活你,可是若是因为你强行使用司命术,师父嘱咐过了,这是连他也回天乏术了。” “那也不过是舀我一条命换芳华的一条命,值得。秀卿,你放手!” “不,我绝对不会放的。若是寻常,师父哪里会特地在常林找到我,只为了嘱咐这么几句话。他一定是算到你命中注定会有这么一劫,他一定是让我来拦着你的。阿姐,我知道咱们几个兄弟姐妹中,你一直是很疼芳华的,可是你今天若是说要舀自己的命换她的,别说是我,芳华她自己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几经拉扯之间,馒头已经被我们俩吵醒了,晃晃悠悠从我腿上蹿下来,自己找了个软垫子窝着, “秀卿,我现在这条命本来就已经是多出来的命数。我已经不是你原来的阿姐了,你知不知道!慕芳菲已经死了!现在你眼前的只是一个跟你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天雪!我都已经不是我了,你还护着我做什么!?” 从前那个芳菲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她骄傲,她睿智,她是名动天下的无双公主!而我呢?胆小懦弱,一事无成,踌躇不前,秀卿,我已经变了,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芳菲了!如今我还能做的事情,就是用我仅剩的力量去拯救自己的妹妹,不让她走上跟我一样的道路! “不,你一直都是,一直都是!你和阿姐一样,就算是在沙场之上也宁愿用最温和的方法兵不血刃,善良地不忍去伤害一兵一卒。你和她一样,看穿了一切,却又不忍心去戳破。你从前看不清楚的一切,都是因为苏亭他在有意欺骗你。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啊!阿姐,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啊。我们还是可以想其他办法的,我们去找师父,师父他一定可以救芳华的!”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秀卿一次性话说得最多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这时候竟然还能分神注意这些。我缓了一口气,拍拍他扯住我袖子的手,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今晚你先让烟雨安排着住下,我……我还等着有朝一日能喝上你的喜酒呢,我怎么会这么早就去呢,是不是?” 我想了想,又说:“秀卿,明日午时以前我如果还没有回来,你就去和展昀和褚云王展璋说,常林的危机暂时解了,他们应该至少五年内不会再打褚云的主意。” “阿姐,不要……唔!”秀卿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我手中翻出几点刺目光华。白光消逝之时,秀卿砰地一声,双目紧闭地跌卧在身后软榻之上。 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弄晕了他,可是眼前芳华的事情刻不容缓,我只能先撂倒了他。目前看来,也只能是等我将事情解决了,再回头向他赔罪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47天玑,天机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夜色已深,整个褚云王宫在这个时辰都已经沉入深深的梦乡。若是此时还未睡的人,应该能清晰看见夜空中忽然闪过的一道白光。在一瞬间内被白光照亮的天空之中,隐约可见一大片的滚滚浓云。这道白光就像是一道极快的闪电,直扑褚云王山陵墓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光又再一次出现,直直往北方更远的地方而去…… …… “咻”地一声,当我从白光之中睁开眼睛时,转眼已经到了地面。入眼的是很熟悉的景色,储瑛宫的桃花园里。可是还没有等我站稳,胸腔内只觉得一阵血气翻涌,口腔一阵血腥味弥漫,几滴血珠已经顺着我的指缝漏了下来。今晚我连续使用太多次的司命术,想来我这样的身体估计已经是极限,再撑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已经顾不得太多,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将所有事情解决。 我原想进储瑛宫找苏凌尘,没想到这个时辰,他的宫殿里竟然还有另一个男人在。我能清晰看见苏凌尘依旧穿着锦色的袍衫,而另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人却是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却隐约觉得这个身形和穿着打扮有点像师父。我隐于桃花树后,准备静静等那个男人走后我再出现。我屏息静待,隐约能够听见微风将对饮小酌的两人的对话吹过来。 “……你什么意思?”苏凌尘问。 那个月白长衫的男人轻轻开口,嗓音里是淡淡的慵懒清爽:“你听不懂?那我就再说一次,天雪是你招惹不起的人。你若放手,我便能许你有朝一日能够成就千秋霸业。你若……想将她这辈子都绑在身边,我也乐意现在就杀了你。” 苏凌尘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垂眸看看手里把玩的精致的白玉酒杯,问:“你又是她的谁?凭什么蘀她做这样的决定?” 我屏息听着,我已经分辨出来,这声音分明是容风的。可是这身影看去,又怎么看怎么像是师父。他不答。苏凌尘等了许久,静静地又说,语气里忽然带了一份强掩着的惴惴不安:“那……便由我猜猜看?” 苏凌尘说:“一年多前,入我梦境告诉我,重华山上有贵人能助我的那人,是你?”白衣人不答,静静舀起手中酒杯,小啜了一口。 苏凌尘又说:“雾山石门关,当时护着雪儿的白衣将军,是你?”我用手遮上了眼,腿软一般地沿着树干一下子跌坐下来。耳畔只听见酒水滑入酒杯的轻响,然后有人默默一饮而尽。 “三日之前,我派往褚云伏击的五万兵马突然遭到突袭,全军覆没,也是你?”苏凌尘似乎一下子被哽住,倏地站起来:“你究竟是谁?天雪又是谁?你们……” 之后的对话我已经听得不太清楚,只觉得苏凌尘的声音离我耳畔越来越远。袖中藏着的乌黑的玉石像是在一瞬之间烫着了我的手臂,轻轻从袖子里滚落出来。这是我趁夜从褚云陵墓偷出来的云龙玉,可以永葆尸体栩栩如生的褚云镇国之玉,可是…… 不知多久之后,我再次抬头。淳淳琴声入耳,极细极纯的琴音,我听出那该是我留在容风那里的长相思,他正在弹那日我在正元宫里弹的《凤凰于飞》。等我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我才缓缓踩着琴音的的空隙走出来。“容风。”我哑着声音说。 琴声一顿,只听“砰”的一响,长相思从容风坐着的桃树枝上掉下来,惊起附近两只小鸟一阵惊慌飞走。他背对着我,坐在不高的桃树枝上,背影僵直。他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吧,他以为我会留在褚云,不可能这么快赶来吧?我缓缓坐上另一边的树枝,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与僵在原处的双手。 我一字一顿,说:“重华山?石门崖?阳平关?琴瑟和鸣?”他依旧不动。我又问:“东卫的烈风将军,容风?还是重华山上让我重生的师父天玑?你究竟是谁?又为什么……” 眼前一幕幕的过往闪过,清晰得不可思议—— 天光昏暗,我睁开双眼,只见背着光的师父坐在床边,面带心疼地看着我,轻轻说:“芳菲,你想走,为师却将你拉回来,你可会恨我?” 在雾山山洞之中,烛火昏暗,容风笑得渀若春神降临,他对我说:“我记得你。” 褚云营帐之内,容风脸皮极厚,面不改色地对芳华道:“你猜错了,她是你的七嫂,前几日订的亲。” 石门关前的平原,他带我冒着常林兵马的搜查,潜去褚云大营。一阵厮杀之后,他轻声呢喃:“阿雪,你信我啊。”他一身蓝衣,长长的发丝飞扬。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感情浓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我当时突然哽住,只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就像是千百次午夜梦回,我都会看见的一个模糊身影。 石门崖的悬崖之上,苏凌尘的长剑贴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刺过来,容风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身前,他色厉内荏地对苏凌尘说:“苏亭,好好看清楚你对面是谁!” 后来他抱着跌下悬崖的我,沙哑着嗓子问我:“阿雪,你怕不怕?”他紧紧搂着我,将下巴顶着我的脑袋,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说:“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冲进常林的五万大军中,难道你都不怕么?” 茶楼里,他笑笑,转身招来小二,问说:“小二,这柳叶酿我喝着甚是合心意,不知这酒是你们自家酿的,还是从别处买的?” 飞羽大军的营帐内,他背身向我,语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那你呢?遇到苏亭,你觉得是幸,还是不幸?” …… 所有我与他发生的一切有如走马观花,一下子在我脑海涌现,争先恐后地要从我的记忆里跑出来。我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48天机2 这个世上最糟糕的感受,就是不得不去怀疑从前深信不疑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回,当我才刚从苏凌尘的阴影中走出来,没想到世界又再一次被颠覆。 容风微微侧过头来,脸上又带上了平日里最常见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你是不是又用了司命术?照理说来,你应该还在应付芳华的事情才对。” 我如今出现在这里,也的确是为了应对芳华的事情。按照我原先的打算,就是用云龙玉作为交换和当时方婉的交易中他答应我的条件,以这两样东西来迫苏凌尘与我定下十年互不侵犯的约定,至少也可以暂时解除褚云暗藏的危机,然后再使计把西尧公主送回去,即使西尧国再不乐意,至少褚云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对付西尧王的办法,可比对付苏凌尘要简单容易得多。我算到了几百种可能的的结果,可是我没有算到容风在这一切的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 我看着他,看他紧张地单薄的笑。我很想问他,哪张脸,才是他真实的脸呢?哪个名字,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呢?我是不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真实的他?可是话到嘴边,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苦笑:“阿雪,等一切结束,我就原原本本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我微讶,正想开口问他,他说的结束是指什么,可是话在嘴巴里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我的脑海里迅速分析着我重生以来的点点滴滴,包括在我生前的一切事情。容风就是师父,难怪师父从小就不太赞成我与苏凌尘过往甚密。他知道所有事情,所以他早早就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 他甚至可以将司命术这样的仙术的封印刻在我的身上。再联想到鬼差阿傍阿防对我的奇怪称呼,以及从芳菲死后到天雪复活的中间的一段时间,我在地府中的鬼城酆都中度过的时光,还有在乌有铺中喊着我银雪的凤有乌以及那个绣着银雪桃花的屏风,甚至还有那个红衣女子的梦……一个虽然诡异却说得通的念头闪过脑海。于是,我敛去了脸上的表情,抬眼看着他,说:“其实,我已经能模糊记得一些从前的事情。” 他的目光里的光亮似乎被瞬间点燃,可是还是有些防备。他静静不语地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期盼和紧张,渀佛想要看清楚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起了一切。 于是我再接再厉地说:“我记得……我叫银雪,也记得昆仑……”我记得曾经有一次阿防曾称呼我为昆仑的银雪上神,想来应是没错。我垂眸思索还有其他什么线索可循,抬眼见容风紧紧托着左手的小指,一脸不可思议与惊喜:“月老不曾说过入了凡尘还能记起原来的一切啊……难道说那老头法力又退步了?”他嘟囔着。 “记是记起了一些,可是总觉得遗漏了很多东西。”我笑笑:“抱歉啊,似乎我想不起来全部的事情,就没有办法回去昆仑的样子。” “真的吗?”容风瞪大眼睛看着我,满是半信半疑的犹豫。我正要点头,裙边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见是团白嫩嫩毛茸茸的肉球,我不禁失声喊出来:“你怎么跟来了!?”可是我话还没说完,馒头已经慢慢跳上了容风的怀里,然后用脸蹭了蹭容风的胸口,嗷呜了一声。 “儿子,爹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娘啊?”容风低声问了一句,却听得我寒毛都竖起来。眼下的设定是——我平时的确跟着秀卿一起,对着馒头自称是阿娘、舅舅,但是容风突然天外飞来一句阿爹,真的是太诡异了! 可是更加诡异的是,馒头一副听懂了的样子,然后点点头,嗷呜了一声,冲着我微微一笑。我还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一只狐狸也能笑,还是究竟我看错了眼,就听见馒头用着嫩嫩的嗓音开口说:“爹爹,告诉阿娘吧。” 我一阵头晕目眩。一只狐狸……开口……说话了。馒头居然也不是人!不对,居然也不是普通的狐狸!我神经错乱地想着。突然间眼前一黑,耳边就听见容风和馒头的惊呼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49天机3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我不知睡了多久,才恢复了意识,就听到耳边一个嫩嫩的嗓音问:“阿爹,阿娘怎么还没醒?她都睡了两天了。” 稍远的地方,有另一个声音回答:“哎,你阿娘旧伤没好,最近又频繁用司命术,估计是身子受不住了。” “真的不是千儿突然说话,才吓得她晕倒的?” “嗯。” “那就好那就好。”小人拍了拍胸脯,又说:“爹爹,阿娘都说了她想起一切了,咱们为什么还不回昆仑山去?” “你阿娘应该不是因为历完了天劫才想起一切的,应该是月老施加在她身上的封印效力减弱,才让她原本的意识苏醒过来。” 闻言,我身边的小孩子不乐意地嘟囔:“阿爹,千儿都等了三十多年了,阿娘这天劫怎么还没结束?” 话音落了许久,也没听见男人有什么回答。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却突然感到有人用手抚了抚我的脸颊,语气甚是温柔地说:“这天劫能不能过,全看你阿娘能不能逃脱苏亭的情锁。逃得脱,我们就能回昆仑——” “那要是逃不过呢!?”那小孩急急的问。“逃不过的话,呵,阿爹也会拼命将她拉回来的。” 听到这里,我的意识就已经完完全全清醒过来。容风与我所谓的儿子后来又絮絮地说了些,使我已经大致懂了前因后果。原来银雪是仙界的一只九尾雪狐,原是从远古众神之一的雪狐一族的后裔。可是因为三千年前天界大战,雪狐一族几乎是被灭族了,也就剩了银雪这么一只小狐狸。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昆仑山,也就是凤族驻守的地界。这才认识了容风。 不对……我缓缓睁开眼,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叫天玑,不叫容风,他原来是昆仑凤族的上神凤容。凤容……凤容。他没有发现我已经醒过来,兀自低头顺着怀里馒头,不,是变作小童身材的千儿尾巴上的白毛,说话的嗓音清淡却诱人:“后来九重天上的天君听说雪狐一族竟然还有遗孤,就派了旨意下来,说要接你阿娘去九重天上住着。后来我才知道,你阿娘原本就是狐族仙君的嫡女,从小就跟天君的第二个儿子长亭定了亲,这一回接她去九重天上的话,必定是要准备操办他们俩的婚事了。” “不行不行,阿娘要是嫁给那什么长亭,那爹爹怎么办?”千儿闻言,使劲地摇头。 凤容笑笑,说:“是啊,明明你阿娘已经跟阿爹心意相通,互许过终身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上九重天成亲去。所以爹爹当时就带着你阿娘隐去了周身仙气,跑到凡间的重华山上隐居了。重华山与昆仑山本来就是凤族驻守的,连接天界人间的大门之一,所以重华山本来就隐隐带了些仙气。有这些仙气掩护着,我们这才躲过了天君的法眼。”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凤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看千儿,说:“因为后来生下了你。你当时还小,不懂得收敛身上的仙气,这才教天君找到了破绽。后来天君就说,你阿娘擅自毁了婚约,要罚她下凡间经历一世情劫,来考验我和你阿娘的感情。如果渡不过,你阿娘就要回去嫁给天君的第二个儿子长亭。如果渡过去了,就成全我们。可是天君实在太刁钻,一边让月老牵了红线,一边又舀走了你阿娘关于我们的所有记忆。要不是实在没法,阿爹也不会隐姓埋名早早守在你阿娘身边。” 顿时,千儿委屈地摇了摇尾巴,只觉得是自己害阿爹阿娘曝露了行踪,他想了想又说:“哦,阿爹,因为阿娘不想嫁给二太子,所以天君才生气的吗?”“不对。”凤容一本正经地纠正:“是因为你阿娘喜欢阿爹,想要嫁给你阿爹,所以天君才生气的。” 正不是一样么?我哭笑不得。不过眼下相认什么的戏码果然还是不太适合,起码我的心理上还不太能接受自己居然生过一只狐狸。我连忙闭了眼,假装才刚醒来的样子,弱着声音说:“凤容?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阿娘你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原本坐在容风腿上的小孩,一个箭步跳过来,睁着大眼睛期盼地看着我。我缓缓坐起来,疑惑地看他一眼:“呃,你是?” “你不记得他了?”凤容在床沿坐下来,担忧地看着我。 我昧着良心,狠心的摇摇头:“不知是什么缘故,我对于从前的记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我只能记得以前在昆仑山上的一些片段,后来的事情还不太清楚。”不过我的确也是没有想起来以前的所有事情,所有的认知也只不过是从他们父子刚才的对话里了解了一些。等等,刚才千儿说,我已经睡了两天? 不好!我离开褚云之前,只是交代秀卿在第二天告诉芳华来暂时拖延着,如果我接连两天没有回去的话,只怕秀卿他也瞒不住多久。我紧张地说:“我得赶紧回褚云。”看我异样的神情,凤容轻轻覆住我的双手,说:“你要回去可以,但是你不能用司命术。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了再一次的司命了。” 我略一犹豫:“可是,如果不用司命术,这里距离褚云都城百里之遥,你是要我飞过去么?” “……”他无语看我一眼,淡淡说:“其实也不必这么急。西尧国盛产药材,那个西尧公主尤其是精通药理。她早已经派人在慕芳华常点着的熏香里加了药,她早已经不行了。” 我瞪大眼:“什么?” “我说过她会死。”凤容顿了顿,伸手拉住我的手,说:“慕芳华的阳笀本来就是到此为止,你不必太过介怀。” “不必太介怀?她可是我的亲妹妹!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放手,我要回去!”凤容根本就是早早算到,我听了这样的消息多少会有些失控,所以拉住了我的手。我挣脱不开,无法强行用司命术,只得慢慢冷静下来,我说:“你放手吧,我不会用司命术,你无需这样防备着。” “那你听我说完。”他看我一眼,见我点头,才说下去:“要救她也不是不行,不过鬼差已经将她押入地府了。至多……我上地府一趟,跟判官商量商量。”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50天机4 凤容说,芳华的事情就完全放心交于他处理,我只需安心在常林等着他便是。他这么说的当时,我心里只是暗暗吐槽,吐槽他可真放心把我留在苏凌尘身边。从前他不是千方百计都要我放下苏凌尘么? 于是我又住回储瑛宫。苏凌尘对于我这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人也没有太大的奇怪反应,倒是原本随侍我的婢女云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丢下她不管。这几日常林亦是忙得不可开交,自从原本的常林王苏源去了之后,众望所归的苏凌尘自然是继任的不二人选。他也顺理成章地搬出了储瑛宫,住进了苏源原本的寝宫。 近日天下大事不多,我所了解到的几件事就是三日前在褚云边境出现的大批兵马经过的痕迹,可是却无故失踪,根本不知去向。还有就是褚云世子妃无故昏迷不醒,故而世子展昀不顾劝阻,硬是推迟了与西尧公主的婚事,婚期未定。除开这两件事,就是东卫飞羽军大将军吴默即将要迎娶我的三妹,芳月。我三妹在东卫向来口碑极好,被誉为是妙手回春的活神仙,故而此番出嫁,连三大国的贵族都打算前去祝贺,当然,除开还在褚云陪伴芳华的秀卿。 如今我真的是闲来无事,整日在储瑛宫的桃花林里坐着,顺便品一品云碧制的桂花茶。 “姑娘,世子……不,是陛下来看你了。” 闻言我抬眸,远远就看见穿了简单锦袍的男子缓步走过来。苏凌尘如今已是常林国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突然觉得他的举手投足间忽然多了一份稳重霸气。如今想来,他已是许久不曾穿过白衣,我也许久不曾觉得他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仙人。 “陛下?呵呵,我还是称呼你世子习惯些。”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一抚袖子,笑笑:“无妨,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那就叫苏凌尘吧,我比较喜欢这么叫。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近日该是你最忙的时候吧?” 他低头饮茶,也不言语。我一想,听说今日在朝堂上又有大臣提出要他早立王后,以全大统。于是我又说:“我就再住一日,之后就会回去重华山了。你今日来了也好,也好让我跟你道个别。” 他说:“你要走?在常林不是住得挺好么?” 我默默想,要是再留下来我就要再一次被他借去做挡箭牌了啊!我眼睛一闭,索性捅破那层窗户纸:“你已经知道了我师父的身份,既然如此,以我现在的立场,就已经不适合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如果暂且相信凤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该是我这辈子应该要拼命渡过去的情劫。怎么办呢?一想到这里,一想到他是我曾经这么深爱的男人,我竟下意识选择了逃避。可能在我的潜意识之中,已经选择相信了那个一路上千方百计保护我的凤容。 我该怎么告诉苏凌尘,又该如何告诉自己,我其实已经不爱他了。 馒头眨巴着大眼睛,早早从刚才苏凌尘出现就精神抖擞地跳到桌子上,摇着尾巴在我和苏凌尘中间坐着。苏凌尘看他一眼:“狐狸?这只该不会是重华山上的那只小狐狸吧?” 我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嗯,它……它来接我回去,所以……”苏凌尘闻言一挑眉,默默低头望着桌子上同样在盯着他看的馒头。 我尴尬笑笑,刚想抬手抱它回膝盖上趴着,不想袖子里一阵翻滚。叫我一下子想起来袖子里还放着几天前从褚云王墓中偷偷盗出来的云龙玉。“对了,虽说有些突兀,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保得褚云几年太平。”黑色的玉石泛着温润的光泽,静静躺在我的手心里。这是苏凌尘千方百计要求得的云龙玉,能护得尸身千年百年依旧栩栩如生的云龙玉,是他连毁掉褚云都在所不惜的云龙玉。 “你……”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这块云龙玉,也不要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我只能告诉你,这块玉能护的,只是她的身体。她的魂魄……已经转世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我:“你知道?” “虽然着对你有点抱歉,不过我确实进过那间密室。你知道我有秘术在身,此人魂魄是否仍在,有无可能醒过来,我一眼便知道。慕芳菲……已经无法再醒了。”我故意骗他,可是也的确是我再没有可能回到芳菲的身体里了,他再如何煞费苦心也只能是无用功。 我语意未尽,思考了良久还是抬头,又补了一句:“逝者已逝。”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51风雨如晦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第二日上午,我收拾了行李就准备离开常林。苏凌尘在宫城门口送我。五月的常林,微风中还带着丝丝的凉意。我抱着馒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知道苏凌尘在身后一直看着我,可是我却没有一丝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 至今我才真正明白,我心中放不下的,不是苏凌尘这个人,而是我与他相识近十年的时光,和我曾经付出的感情。 出了常林之后,我没有直接回重华山,而是转而又往褚云去了。三日后,我走走停停,终于从常林都城走到了褚云边境,估摸着下午就能到都城。馒头因为年纪还小,没有什么法力,所以又被凤容变成小狐狸的样子,跟在我身边。 关于凤容,现在想想,他已经去了好几日都不曾有消息。他当日叫我安心等他,于是我便也就安分等着。等去了褚云跟秀卿汇合了,我们就回重华山上。 “阿娘阿娘,你是不是在想爹爹?”馒头在我肩膀上趴着,凑过来蹭了蹭我的脸颊。 “……”我只觉得我的内心还是对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和孩子他爹适应不良,顿了顿,说:“我……” “银雪姑娘,又见面了。”身后有人点了点我的肩膀,我回身一看,竟然又碰到了凤有乌,以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美艳姑娘小昭。我刚想回礼,就听到我肩膀上的馒头甜着嗓子喊了一句:“叔父!” 天雷滚滚。我:“……!?” “哈哈哈。”凤有乌低头伸手摸了摸馒头的小脑袋:“看来你娘亲是想起一切了?那你阿爹去哪了?”我早该想到,都是姓凤,自然可能都是凤族的人,我怎么就没联想到凤容和凤有乌竟然是兄弟,我憔悴地想。 “凤公子!”我打了个岔,说:“公子刚从都城来?这两日褚云王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他说:“哦,你是说世子妃吧?昨日世子妃刚没了。今日刚贴的告示,说是世子妃积病而亡。你瞧——”他朝我比了比不远处聚在一起聊天的三个大婶:“眼下百姓正议论着呢,说估计是世子妃听说新嫁来的西尧公主要占了她的正妃位置,而她自己要降成侧妃,一时气火攻心,身体受不住就这么没了。”我内心大喊着明明不对,明明真相是西尧公主下了毒手,可是我却说不得。 凤有乌了然一笑:“自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了断的。若她这么做,死了之后她的头衔就还是世子正妃。最起码……她至死之前,她都是展昀唯一的正妃。这不,今日秀卿公子就表明要带她的尸身回东卫,说是世子妃的遗愿就是要回去东卫。” 他说着,沉吟一想,说:“要不你在这等上一会儿,待会灵棺就要打这经过,抬回东卫了。”可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另一头的官道上就听见一阵马蹄作响,踢踏踢踏越走越近。我定睛一看,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坐在为首的一匹马上,一早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我。 等他骑着马走近了,我抬眼看他。他没有下马,从我这样的角度看过去,烈烈的阳光在他周身形成浓烈的阴影,亮得我有些看不清他。我说:“若寒。” 池若寒还是一副冷着脸的样子,却比我上一次见他憔悴了许多。他说:“是你。上次从雾山突然失踪,你还以为你是死了。”我一听,不禁暗自翻个白眼,若寒说话怎么大有越来越毒的趋势。 我说:“我跟着秀卿上褚云住了一段时间而已。你……是来迎芳华的灵棺回东卫的?” 顿时他的目光一黯,还没开口,突然抬头看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秀卿领着的车队这个时候也到了。车队甚是低调地只是十来辆马车排成两列纵队,往这边越走越近。载着灵棺的马车在车队最中间的地方,黑木的棺材罩着雪白的纱纺布。我渀佛能透过那副木板,看见里面安详地躺着的芳华。 我不知道如今在褚云宫中的展昀会是如何的心情。 佳人已逝,蓝颜犹在。究竟,是谁覆了谁的等待? 待一步步走近了,秀卿翻身从马上下来,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说:“池将军,一路辛苦了。今晚就先在这个镇上休息一晚,明早出发回东卫吧。”若寒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眼车上安放着的黑木棺,就走进了车队歇息的客栈里。看若寒这样的反应,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从很久以前开始,飞羽军中的六人与秀卿的关系也一直是不温不火。可能是性格使然吧,他们六个人对朝中其他人没从来不是太过亲近的,我也不好强求什么。 “阿雪,芳华她……” 我抬眼见秀卿支支吾吾,原想他是有些自责没有将芳华照顾好,正打算宽慰他,没想到他示意我看了看从车队最后面的马车上走出来的穿着披风的少女。等那个姑娘一步一步走近了,我才发现,竟是个熟人。“烟雨?” 烟雨点点头,眼神中有一丝我熟悉的贞定淡然,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拽紧了身上的披风,缓缓挨近了我和秀卿。我奇怪地跟秀卿使了个眼色。秀卿,烟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芳华跟烟雨都死了么? 若我记得没错,凤容应该是说过,那连翘公主点在湘玉园中的熏香有毒。烟雨经常跟芳华呆在一起,也染了相同的病症不是? 没成想,秀卿也立刻回了个眼神回来。那眼神太复杂了,我表示我没有看懂。秀卿叹了口气,说:“阿雪,这姑娘你还不太熟悉吧?她叫烟雨。来,烟雨,跟阿雪见个礼。” “!?”我听到秀卿刻意在烟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还未深想,就见烟雨缓缓拨下了盖着头发的披风。只闻得一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这是芳华最爱的甜桂香气。一丝灵光从我脑际闪过,一下子闪得我眼帘隐约开始模糊起来。我抖着手想要上前摸一摸烟雨的脸颊:“芳……” 话还没出口,秀卿就猛地扯了扯我的袖子,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说:“师父说,芳华被下了言咒,就是绝不能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就当不知道吧。” 我伸出的手一顿,果真是再也忍不住了。不一会儿就感觉脸上微微有些湿润,我舀袖子擦了擦,继续说:“芳华走得突然,我以为烟雨你也遭了不测呢。烟雨,辛苦你了。” 我眼前的女子,淡淡一笑,目光有些迷蒙地点了点头。 …… “秀卿,师父是何时告诉你芳华回来了,还被下了言咒的?” 等到夜深人静,我轻轻敲开隔壁秀卿住的房门。那时候他正在房里哄着馒头睡觉,一见是我进来了,敛起了表情轻轻说:“就是两天前。师父带着芳华的魂魄回来了。因为芳华她说了不想再在展昀身边待下去了,于是就将她的魂魄放进了烟雨的身体里,由我带出来。” 我问:“那师父人呢?”我原以为师父这一趟去地府,很可能救不回芳华。毕竟我有司命仙术在身,当时也无法救回苏源。就算他一个敛了周身仙气的上神,此去地府,十有**也是会被他人发现。毕竟……我此番历劫,原本说来他是不能出现在我身边的。 秀卿一顿,眼神四处乱瞄,说:“师父……师父他说还有些其他事情,就回故乡了。让我们在重华山等他回去。”我眼睛一眯,秀卿每次一说谎都是这样的表情,我刚要开口,他突然又说:“这是真的,师父真的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还嘱咐我要你一定再不能用司命术了。” 看窗外阴了好些天的日子突然间浓云散去,清冷的月华静静铺了一地。我看着外面,轻声问:“师父他,是不是回不来了?”秀卿似乎也是知晓其中缘由的人。我不难猜到这其中的因果。凤容他原本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我身边,他这么,直接跑去地府,不就是自揭身份? 馒头在秀卿怀里乖乖睡着,轻轻打呼。他垂眸,道:“师父让你好好等他回来。” ------------------------------------- 后记: 《且顾天下》写了三卷,目前因着一些事,也不得不先停下来。 原计划会是一个起码六卷的文,所以相信不久之后还会出第二本。 至于这个结尾,说实话的确有点小乱,所以之后会补上几章番外,把该补上的内容都补上。 欢迎大家来提建议。也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文。 小池,于秋末。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52番外1 之后,我们回到了重华山上。 那一日的隔天清晨,烟雨跟着若寒踏上了回去东卫的路程。虽然不曾跟若寒解释过烟雨的真实身份,秀卿跟他说,芳华生前希望若寒能好好照顾烟雨。不管今后会如何,我都希望若寒能够好好照顾被伤了心的芳华。 至于大哥吴默与我三妹芳月的婚礼,则是因为三妹的主张而推迟了三个多月。那一日我们与若寒碰头,隔天我就打算直接回了重华山,记得当时秀卿好奇地问我:“你不回东卫看一看三妹再走?她和飞羽的吴默要成亲了,两个都是你亲近的人,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我笑笑,说:“他们暂时成不了亲了。” “为什么?” “因为三妹会为芳华守孝。虽然平时三妹喜欢呆在药房里跟药材打交道,可是对于世俗礼法却看得比谁都重。我猜她一定会推迟婚事的。” “真的?要不我们打赌吧?我倒觉得三妹不会这么主动说要守孝。” “嗯。输了的人要做饭洗衣服打扫整整一个月。” “阿姐你也太狠了吧。” 果不其然,两天后我们就得到东卫那边传来的消息,芳月和吴默的婚事推迟了。因为芳月觉得芳华刚走,此时举国欢庆实在有些不妥,希望等芳华百日以后再举行婚礼也不迟。而吴默向来顺着她,于是也就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馒头就经常能看到抱着个木盆哀怨地去洗衣服的某个美男。 除开东卫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来自任先生的白九的消息。自从雾山那战我特特去大云漠中找到他们来助战,后来便多多稍稍保持着一些联系。几日前听说白九跟着任坚回到了常林任府。几年前任家家破人亡,奴仆下人也都遣散了。没想到任坚与白九隐居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回到了常林,回到任家,然后安安分分做一对尘世夫妻。 其实自从遇到他们,我就经常在想,这世上究竟有多少有情人,是因为家族身世而不得不分离。只因出生在一个敌对的国家,敌对的家族,便就从此在人海中茫茫然不得相亲。如此说来,方婉与连臣也应是其中一对因着暗藏的血缘而不得不彼此错过。也幸好,任坚和白九,最终可以走到一起。 那么……我呢? …… 白凤边境有一座人迹罕至却德威甚重的仙山,重华山,重华山上有一片遗世独立的桃花林。 传说白凤国历来有神仙庇佑,因着重华山乃是连接人间仙界的仙山。重华山的另一头,就是仙界的昆仑山。而又有传说,昆仑山上,自远古以来便住着掌管天界一方的神族凤凰。所以凤氏王朝百年来有凤凰庇佑,福泽便一直绵延至今。 可是纵然天下如何夸赞,这重华山于我来说,就只是一片桃林,一座小筑而已。 我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自我八岁时就来到我身边,不管我是否曾经有意忽略,他却也的确是每每总能出现在我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比如我十几岁刚上战场的时候,王兄所做的战术失策,一路大军过于深入敌方腹地,在敌人围剿包抄时,忽然天纵大火,风向突变,吹得敌军立马缴械投降。 还有就是有一年东卫大旱,南山上的桃花林枯死一片。我原以为已经是没有办法救活的桃林,却在隔年春风吹遍时又一次茂盛开出了桃花。我仍记得当时师父他高坐在树枝上,一袭茶白的的薄衫,笑得无比温和。他说:“芳菲,这是你最爱的桃花。” 再后来,东卫百年不曾下过大雪的那年。我在城楼上看着芳华的婚辇渐行渐远。喉间一丝血腥涌上来,意识模糊之间,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等到我再次回神,有人挡着刺目天光,细细地问我:“芳菲,你是否愿意醒来?” 再回首,那个时常在我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身侧空荡荡,微微有些清冷。 这一日下午,我在屋顶上懒懒晒着太阳。阳光暖洋洋的使我有些睡意阑珊。突然秀卿屋子里跑出来,冲着我喊:“阿姐,阿姐,你快起来看看。” “嗯?”我揉揉眼睛,懒懒向下一望。 “你快看,看我手里的这是什么?”秀卿今天本来是要打扫屋子的,因为前几日我和他又打了几回赌,结果自然是他逢赌必输,输得奇惨无比。这时候他站在院子里,挥着手上一个白色的花状的东西。“是什么?”我定睛一瞧,隐约觉得很是眼熟…… “这不是我们以前在罗衣江边放的花灯嘛!你瞧,这里边的字,何物系君心?芳菲正可人。不就是你当年写了么?”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秀卿趁着说话的空档爬上屋顶来,才让我瞧清楚这花灯。银线勾勒出来的一朵白莲花,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如当年一般无暇美好。 顿时,我两眼发光,紧张地问秀卿:“你哪里找出来的?这个?”虽然小时候觉得那只是一盏花灯而已。可是如今百转千回,我却不由得相信,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探花节,花灯夜。东卫女子在罗衣江边放下承载美好愿望的花灯。花灯随波逐流,越飘越远。若是花灯被她的心上人拾起,便能从此成就一段佳话。 传说虽是传说,可也一定是有其中的道理。 秀卿顿时笑眯了眼,说:“师父房里!我在师父的床头看见的!” 此处山高水远,却是袅袅银白花浪间的世外桃源。重华山上的银雪桃花长年不落,伴着春去秋来,日升月落。我没有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却是又回到了原点。 我心中一声叹息,随一滴泪珠滴入心田,徒然泛起层层清波。然后缓缓荡漾开去……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 卷三陌上郎53番外2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十年相思百年渡,百年相思不忍顾。如今想来,真是句句印证了我的一生。我现如今还不曾想起前世的一切。只是听凤容稍稍与他儿子凤千说起过。 我叫银雪,原是九重天上九尾雪狐一族的遗孤。小小年纪便就流落到昆仑山,被凤容救起,从此朝夕相对,于是便渐渐生了情愫。 后来天君降下旨意,说我从小与三太子长亭订过亲,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自当是时候缔结连理。可是那时候的我,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什么人。于是,逃婚。于是,躲在了重华山上。于是……也就有了凤千。 我觉得自己是信了他的。在一切的一切发生之后。千帆过尽,只因为身边的那人是他。 太阳暖洋洋的,秀卿在房里继续闷不吭声地埋头打扫着,我在屋顶上晒太阳。手里把玩着刚才秀卿淘出来的银线莲花灯。这花灯上的字渀佛显出了我的这三生,宿世的姻缘。没想到,兜兜转转,这花灯最后还是回到他的手上。 正这么想着,我视线一暗,感觉像是有人遮住了阳光。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时光渀佛回到了我重生醒来的那一日。师父背着光,挡去身后大片刺眼的光亮,投下身前微微的阴暗。眼前的男人噙着笑,温柔地对上我的眼睛。他缓缓开口,声音如玉珠掉落玉盘的清朗:“怎么了?看呆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容风的长相,也不是师父的面容,但是隐约间又带着几分他们二人的熟稔感觉。若说他像师父那样的清俊,可如此英气的眉眼五官,却是更加的俊朗些。若说是容风那样的俊美,又比之更细腻精致许多。我心想,这该是凤容原本的容貌吧。 天上的神仙,都是生得这样的美丽么? 忽然想起当日在乌有铺里看见的那个抱着千儿的红衣女子,我想,那是前世的我吧? 我慢了一拍才回答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天月亮真圆……” 闻言,他笑得如同那日在雾山山洞里一般,如同春神降临,漫山上的银雪桃花都成了他的陪衬。他的眼睛里是晶晶发亮的星点,我从他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说:“是啊,人圆月圆……” “……”我看了看头顶暖洋洋的日头,浅浅一笑,抱住了他。所谓相识何用早,怀抱即依然。他如今回来了,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凤容,你回来了,我很开心。” 他静静把我搂在怀里,说:“我知道。” 我说:“凤容,我还没有完全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 我想了想,又说:“凤容,我已经放下苏凌尘了。” “我知道。” 我微微迟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凤容,我……还没有爱上你。” “我知道……”他笑得依旧是满园春风吹遍,贴在我耳边轻轻说:“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便好。”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一声哽咽。想要更加抱紧一些,可是却突然间扑了一个空,原本舀在手里的花灯缓缓从我手里掉下来,从屋顶落到地上,哗啦一声轻响。 我睁开眼,天光依旧刺眼,满园桃花依旧。身边无人。屋里听见响声的秀卿跑出来,冲着屋顶上的我喊:“阿姐,你没事吧?怎么了?诶……这花灯怎么掉下来了……”躺在屋顶上的我此时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原本感觉熨贴着温暖着我的心的那人霎那间消失不见。空余我一人。 “阿姐?阿姐?” “阿姐!你怎么哭了?” …… 原来太过灿烂的春光,也终会变成一种遗憾。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54番外3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关于将进酒。关于任坚和白九。 我觉得他们这个故事里最离谱的是,竟然有人说王韫是个好人。而更离谱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个好人。 众所周知,常林大将军王韫,为人冷酷无情且嗜血。传说他每战皆着一身黑甲战袍,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一身肃杀。是以人称“杀将”。见过他的他国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生还的,且常林内部的关于他的流言亦是不多。只听说王韫有两件随身的兵器,一件是一把青锋的大刀,一件是一张黑铁的长弓。 我知道那把刀的名字,也知道那张长弓的来历。 刀叫青锋,来自常林护国侯任家家传。原本是龙凤双刀,后来另一把赤血刀,则是几经辗转,落到了白凤白九的手上。就像是这两把刀的宿命一般。本是双生的鸳鸯刀,却因着彼此都是开了锋染过血的利刃,最终将原本可以携手一生的两人割得遍体鳞伤。 不过今日所述的故事无关他们俩腥风血雨的过往,而是我后来再遇他们的一个小故事。 那日在褚云暂别了若寒,我和秀卿便打算向东北方向走,一路逛回重华山。自然而然,我们途径大云漠的歇脚处,又是在我们几次来过的茶楼。一进这茶楼,我勾得我肚子里的酒虫闹腾,于是赶紧要了壶柳叶酿解解馋。 恰逢任坚和白九过来送酒,于是就上楼来寒暄了几句。等他们一上来,我当时已有些微醺,所以较之平时,也就随意了很多。于是冲着刚坐下来的任坚就一阵打量,打量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原来,你是长这样。你和以前还是王韫那会儿,就不是一样的长相嘛。” 任坚稳重地笑笑,说:“自然是不一样了,以前……那时候不方便以任坚的面目示人。”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我明白。不过我还有一事觉得有些困惑——”只不过,就我看见的王韫和任坚,这长相也太过不同了啊,莫不成任先生如今是整过容了么? “姑娘旦问无妨。” 我小心翼翼地问:“您这脸是找谁整的?真心看不出来你和王韫是同一个人啊。” 其实我这么问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的双生弟弟,秀卿。这人从小长相就是过分的妖丽。说得好听些是俊美,若照一些旁人的说法,就总是脱不开妖孽二字。身为他的姐姐,自然会将弟弟的脸面当作是自己的事情。希望他能有朝一日脱离苦海~ 虽说以前也同师父提起过这事,可是每次不是被秀卿打岔,就是师父自己溜得不见人影。后来我心想可能秀卿自己多少应该也是有些抵触,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如今看见任坚似乎也有改头换面的神奇能力,惹得我又有些心痒痒。 “……从前在任家,即便默默无闻,可是作为任家大小姐的随侍,还是会被人关注。而且既然要作为王韫,自然还是要在外貌上动些手脚。我当时……是戴了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我瞪大眼,从前我和秀卿就以人皮面具的透气性和持久性作过很长时间的讨论亦是无果,因为没有时间去亲身体验实践。不过既然有了一个甚有经验的前辈可以讨教,我想今后我和秀卿应该不至于像从前那么困惑了。 “原来如此,那正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请教。你看我阿弟——唔。”我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秀卿一把捂住嘴。“唔唔唔。”我刚想挣扎一番,没想到秀卿眼神阴飕飕地看我一眼。于是我唔唔唔就变成呜呜呜了。 “这是?”白九好奇看了看我们俩的互动,刚要问,就被秀卿哈哈一笑给带过去了,他说:“没事没事,阿雪她喝多了,忘了她根本没有什么阿弟,就只有我一个秀卿哥哥而已。” 于是我好不容易想起来要好好照应的弟弟,隔天酒醒,又忘记得一干二净。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55番外4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我在世间的最后一眼,停留在漫天的大雪中,银白的一切刺得我眼睛几乎睁不开。可我还是使劲睁大着,我想看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来,我想看那条路的尽头会不会出现一个白衣的谪仙执伞而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极目望去,是漫天白雪铺就的悠远的与天色相接的石路。悠长而冰冷。 ……也对,不来是好的。 苏凌尘,你不爱我。所以我也不爱你了!我也不要你了!真好啊…… 我看见自己终于叹出了最后一口气,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薄薄的雾气,模糊了我的视线。……然后,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闭着眼,可是我却看到眼前漫天飞扬的银白桃花。世人看到这样的白色的满树的花,大多是认为是梨花吧。但仔细一看却明显是桃花的模样。这是重华山上独有的白色桃花,盛开时有如漫天飞雪,所以师父称它为银雪。 师父在重新凝聚好我的魂魄的第二天,将司命之术封印在了我的魂魄之上。其实,世上本没有人知道司命还能有这个特殊功效能够使已死之人复活,只要这人的魂魄未入轮回,还未转世。可是,不管我有多不情愿,不管这本身有多不可思议,我还是复活了。 铅华洗尽,浴火重生。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从天际破空而来的一个声音直劈入我的脑海,告诉我:永远也别坠入爱河。 永远,也别坠入爱河—— 我知道这是司命封印的诅咒,是师父也不知道的诅咒。没有律法,也没有限制,只是这么一条规则。从此,我失去了爱人的权利。 师父只当作我死在了东卫王宫里,当时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凝住了我的魂魄。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三个月里,我发生了什么。 我曾经上过奈何桥。奈何桥,忘川河,这名字让我莫名觉得眼泪盈眶。我不知道上一世,上上一世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的,但是这一刻,我只觉得,我舍不得。我曾经年少时对苏凌尘说过一句:不管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是会跟着你的。没想到,等到真正来到了着地方,心中竟也只是一片清明。 当时我从孟婆手中接过汤药,刚要抬头饮下,就看见从天外飞来一抹白光,扯着我的魂魄出了地府。匆忙间,我只看见手中的汤碗落地,黑色的汤汁撒了一地,缓缓落入了忘川。 …… 我躺在床上,阖着眼睛假寐。就在刚才,我闭着眼睛听见身边的那个男人,抱着他怀里的白白嫩嫩的小男娃,絮絮地说着以前的故事。那些我从来不曾听过的故事,那些让我至今一想起来就有些心酸的故事。 后来一日我曾问那个男人。 “凤容,如果我消失了,你会像方婉那样去找我吗?”“会。” “会像任坚那样,一直找一直找吗?”“会。” “会一直找到死吗?”“会。” 说话的同时,重生那日破空而来的直直劈入我脑海的那句话再一次浮现,震耳欲聋:永远,也不要坠入爱河!!!记得当时,我闭上眼睛,口吻清淡:“你撒谎。” “那你呢?如果我能找到你,你会爱上我吗?”他问。 “不会,永远不会。” 他静静看着我,说:“你撒谎。” 是的,我也在撒谎。我想我会爱上他,但是我也不会爱他。 --------------------------------------------------------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P></DIV> <TR> 卷三陌上郎56番外5 关于苏凌尘。关于陌上郎。 这一日,是我离开常林的那天。这不是我在常林逗留的最后一日,却是真正意义上与苏凌尘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 这日清晨,我原想与他告别,没想到他却早早的就出现在储瑛宫的正厅外。我在发现他的同时就已经停下脚步。我站在拐角处,远远地,下意识地问:“你?” 可是看他那样的礀态,又不太像是在等我的样子。他斜靠在门外的石柱上,半阖着眼在看远处书房的方向。我的视线再往下,就看见他的手里捏了枝粉嫩的桃花枝。仔细想想,今日该是芳菲的生辰了。我的舀着细软包袱的手顿时抖了下。 这时候他抬起眼来,看见是我,轻轻笑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吃汤面,刚才自己上厨房做了两碗,就想着跟你一起再吃顿早饭。” 你还记得我的生辰?我原想问这一句,可是在嘴边盘桓许久还是吞了回去,改口道:“苏凌尘,只听说君子远庖厨,真没想你到身为一国之君竟还有这样的手艺。谁若做了你的妻子,那真是她的福气。” 突然想起来,从前我一直央他在我生辰的时候为我做一碗长笀面。可是他却从来不曾真的做过顶多在我生辰时送我一些个小玩意儿,然后生辰的事情就算揭过去了。 他朝我比了比厅内。知道我们齐齐在桌前坐下来,他才又说:“这碗长笀面,我从前一直不曾煮给她吃过。她一直希望能够吃上的……或许我当时若真的在她生辰时给她煮上这一碗长笀面,她也不会如此的就早早去了。” 长笀长笀,如果世间真可以吃了长笀面便得长笀的话……我心想,他如今一定是觉得,如果他当时真的这么做了,我一定不论多远也要回来他身边。就算是死了……也要回来。可是,那也只是如果。如果如果,人们总喜欢舀这样的词语来铺设美好的前景。 碗里的长笀面看起来晶莹剔透,微微有些凉。似乎是他一大早起来做的,放到这个时辰已经有些凉掉了。可是我还是默默低下头,夹起一根面条轻轻咬了一口。面条软软滑滑,是我记忆中想要吃到的那种味道,可是却也已经有些变了味道。 我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在心中藏着事的时候硬逼自己吃,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将事情说出来之后再吃也不晚。我坐在苏凌尘边上,顿了半饷,试探地轻声说:“我认识一个女子,她爱了一个男人八年,最后却中了情蛊死掉了。她以为那个男人不爱她,甚至是讨厌她,可是她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原来在她死后一直在寻找能让她死而复生的方法。若你是那个女子,你会怎么做呢?” 他很快地答:“那就活过来,跟他一生一世。” 我知道这是他的心里话,他自己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仍是想着,有朝一日芳菲还能活过来。真是糟糕,我居然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我已经活过来了,却不能跟他一生一世。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告诉他一切。可是,从前我在重华小筑,看到他的第一眼,那时候的我没有说,如今我又怎么可能开得了口。 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回的,譬如良知,譬如体重;但是,不可挽回的东西更多,譬如旧梦,譬如岁月,譬如对一个人的感觉。我不能因为他的一段偏执而逼着自己,让自己从好不容易走上的独木桥上再走下来。如今的我,想成全自己的一段无欲无求,而不想再继续回头看他的背影。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苏凌尘之于我,就是我认识他太过早了,以至于在他还不懂得爱情的时候,我便爱上了他。我曾经对苏凌尘说过,如果我有一天还是忍不住问你了,请你一定要骗我,不管你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那个人不是我。可是,我现在倒宁愿他告诉我,他爱的一直不是我。 我已经无法成全他。我已经不爱他。 我告诉自己,人非圣贤,所以没有那般高尚想法,也是正常。于是我站起来,一手舀着包袱,一手拈起他放在一旁的桃花枝:“苏凌尘,我还是那句话,逝者已逝。你何尝是放不下慕芳菲?你只是放不下你自己。” 等他再度抬首,我已经走出了储瑛宫。 …… 今日风和日丽,走至半路,突然想起凤容曾经这么问我:“阿雪,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我记得我这么回答的:“嗯,我喜欢的。” 嗯,这样就够了。 -----------未完待续------------ <b r/>-------------------------------------------------------- 》》》希望能够和读者多多交流。欢迎留言。</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