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常 ——那一天,本不应存在之人降临于世。 ***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一半,这让并不大的屋子看起来有些昏暗,屋子里也并不能说是很整齐,各种东西放得稍显凌乱。而书桌前正有一个五官漂亮得令人惊讶的人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盯着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让人怀疑房间的主人是个宅男。 实际上这么说也不算错,顾长安的日常的确就是待在家里。 先天性心脏病这个东西严不严重都是看运气,有的人生下来调养一阵子就自然痊愈了,还有的人随时都像背着炸药包一样活着,唯恐哪天就被炸死。 很不幸,顾长安就属于后者。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从小到大小病不断,尤其心脏病发作起来更是像路过鬼门关一样。为了治病家里没少花钱,大量的医疗花费把本就不算很富裕的家庭压得喘不过气,但父母和哥哥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话,反而总是小心翼翼地担心伤了他的心。 父母很爱他,就连这个乍一听还带着那么点文艺气息的名字,实际上含义也很朴实,只是希望他长长久久地平安下去,仅此而已。 有时候顾长安都对自己很不耐烦,因为身体原因不可能像一般男生那样去剧烈运动,连打工都不被允许,因为前阵子病情加重住院甚至还休学了……林林总总这些事情,让顾长安偶尔会烦躁地想着:与其就这样废物一样吊着命连累家人,还不如早死早舒服,再也不用在发病时疼得说不出话。 当然,这种情绪只是儿时少数情况会冒出,现在早已经被扔到脑后。而顾长安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也绝对与悲观不沾边,就连哥哥都曾嫌弃他:明明具备了男款林妹妹的一切硬件条件,偏偏附带了一颗水仙的心。 当时顾长安是这么回答的:“我这不是怕你一时想不开化身贾宝玉吗?贾宝玉和林黛玉起码还是个表兄妹,你要是不小心爱上亲弟,我怕爸妈气晕过去,么么哒!” 从此哥哥大人再也没有提过这类话。 *** 白天父母和哥哥要出门工作,顾长安自己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干,坐在镜子面前能跟自己对视一下午,或者干脆一睡不起。 这次还是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了无生趣一样混日子,好说歹说拿电脑下载了一款据说目前挺火的游戏给他,虽说身体不允许他沉迷游戏,但是偶尔玩一小会儿还是可以的。 其实顾长安对电子游戏兴趣不大,只不过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玩一玩,结果就是玩得一头雾水。 创建角色,选择职业,起名,进入游戏……然后该干什么? 顾长安觉得自己一向很满意的智商遭到了严重的挑战,因为他光是学会自如行走就花费了十分钟。 在游戏指引的教导下,顾长安又花了五分钟找到技能栏。 他随便选择的职业叫德鲁伊,据说明是可以变身的,但是他现在等级太低还学不了技能。 可以学习的第一个技能需要三级,而升到三级的这个过程花费了顾长安半个小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我这么帅,怎么会搞不定一个破游戏? 是的,虽然认识的所有人都夸赞顾长安长得美、长得漂亮、大美人这类的话,但他自己始终都坚定地相信着自己的脸是帅,而不是听起来娘炮兮兮的美。 呵呵,终于到了三级,可以学变身技能了,想想马上能变成威风霸气的豺狼虎豹还有点小开心。 顾长安满意地点击了唯一亮起的技能,然后使用。 他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身材高挑的角色变成了一只小得快要看不见的白兔子,内心是拒绝接受这一切的。 这时候顾长安才后知后觉地去翻看被自己忽视的技能描述:变成一只小兔子,避免被敌人发现你。 所以他费了这么大劲,只是让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还他妈是白的。 你说你变一只黑兔子也比纯白色要酷炫一点啊?! 为自己伤心了十秒钟,顾长安开始对着电脑屏幕琢磨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角色从兔子变回人。 从大哥身体健康而他自带心脏病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老天爷对他大概自动开了屏蔽模式。然而即使如此,顾长安也没想到自己偶尔玩个游戏也会飞来横祸。 心口处毫无预兆地泛起剧痛,顾长安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蜷成一团,咬牙忍耐着痛感的同时,伸手去拿放在电脑边的药瓶,颤抖的手却不小心将其碰倒,伴随着药片碰撞的轻响,滚进了桌子下面。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顾长安的额头上满是冷汗,眼睁睁看着药瓶离开自己的视线,便咬着牙梦里一推桌子,便使得自己连着座椅一起倒在了地上。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晕眩感不断增强,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手伸向桌下,却依然没能摸到那熟悉的药瓶,而疼痛感似乎已经从胸口蔓延到身体各处,使他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挣扎。 顾长安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有点不甘心,但是他清楚自己大概真的要英年早逝了,也许自己是真的帅到连上帝也一见钟情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般人会想些什么?顾长安不清楚,对于他而言,仅仅是选择用最后一点气力关掉了电脑的电源。如果可能的话,至少希望哥哥不要因为他死之前是在玩游戏而把责任归结于自己身上。 他才不是担心被看到自己费了半天力只变了一只兔子。 最后,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希望自己还是这么帅气逼人,如果身体健康点那就更好了。如果亲爱的哥哥愿意把他的遗照选得好看一点,他就看在兄弟爱的份上保佑一下哥哥早日脱单。 听着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顾长安费力地弯弯嘴角,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 虽然临死前考虑过下辈子的事,但其实顾长安个人是不信什么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圣母玛利亚的,在他的预想中死亡应该就像是永远睡死过去一样。 可是他又确实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胸口的地方还残留着钝痛的感觉,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不至于让他疼得无力动弹。 睁开眼睛之后,顾长安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眼的绿,待视线聚焦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一大片绿色都是长得极高的草。他这样躺着完全被这些绿草给掩盖住了身形。 这什么草长得这么高,还这么宽,变异了? 顾长安的脑子还有点不太清楚,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整个人一僵。 为什么自己走路是双手双脚并用的?为什么自己的头距离胳膊这么近?为什么自己的胳膊上有白色的绒毛? 接连到来的三个问题实在太具有震慑力,顾长安给了自己三秒钟时间冷静一下,然后扭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模样。 比以前还要宽广不少的视野范围中包括圆滚滚的半个身体,好像还有一个圆溜溜毛茸茸的小尾巴。 这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刚才游戏里自己变的那个兔子吗?爸妈还有哥哥去哪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像是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 晴天霹雳也许并不足以形容顾长安此刻的心情,如果说这是他以前混吃等死招来的报应,那他现在大喊三声“为人民服务”还来得及吗? 现实太过残酷,残酷到连心口那点不适感都完全可以被忽略。顾长安觉得在这种堪称超现实的情况下,自己可以先坦诚地面对本心,听从内心的呼声,先趴下睡一觉补补血。 换句话说:逃避现实。 虽说很想这么做,但顾长安最终还是没有躺下,而是在内心默念一遍:就算变成兔子我也是最帅的兔子大人。然后听着自己心碎的声音蹦蹦跳跳地离开。 显然,这种移动方式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的,不巧的是他变成的兔子似乎格外的小,不过就是巴掌大的幼兔体型,所以还没跳出多远就因为掌握不好平衡而被一颗小石子绊倒。 在摔倒的同时顾长安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身体前倾之后传来的却并不是摔在地上的痛感,而是某种非常柔软细腻的东西撑住了他,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第2章 藤蔓 顾长安迷茫地睁开眼,还未看清楚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是什么,就被这东西一下子托了起来,整只兔上升到了离地超过一米的距离。以前他可以把这点高度不当回事儿,但是现在他立起来可能也就十厘米,从这里往下看足够他心惊胆战。 这才看清楚,刚才托住他的竟然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白色花朵,而这朵花长在一株类似藤蔓的植物上,正是这株藤蔓把他抬到这么高的。 这草会动……是不是成精了? 紧接着,又伸过来一条长着白色花朵的藤蔓,那朵白色的花在顾长安身上蹭啊蹭,他身上的绒毛都吓得炸成了一个球。 「你的气味好好闻啊,以前怎么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这声音很古怪,听起来像是青年,但又不好分辨性别,顾长安听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简直像是脑子里自动产生的幻听,况且这周围除了这个藤蔓也没见到其他会动的东西。 「啊……你不是魔植,好像听不到我说话。」声音的主人心情明显变得低落,听起来非常沮丧,「明明好不容易才碰到这么好玩的小家伙。」 「你……是在跟我讲话吗?你是我下面的这个藤蔓?」话一出口,顾长安自己先懵了,他听见自己发出一种十分细小的“嘶嘶”声,如果不靠近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这似乎是种语言,但是他明明只会中文,现在又变成了一只兔子,怎么会下意识地发出这种声音? 「原来你可以跟我说话啊!」对方似乎相当惊喜,连那一大片藤蔓都兴奋地舞动了起来,「你好厉害!其他魔兽都听不懂我说话的,陪我一起玩吧,你这么小一团,我可以保护你,我也很厉害的!」 沟通竟然进行得毫无障碍。 顾长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心脏病发再次醒来,不但变成了兔子,还能听懂成精的植物讲话,这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这是什么地方?像你这样会动的植物很多吗?」他姑且先向这株古怪的藤蔓打听一下。 「这是伽蒙森林啊,虽然魔植不如魔兽多,但也有不少的。」上面的那朵大白花又蹭了蹭。 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对顾长安而言理解起来就有些困难了,他非常茫然,什么伽蒙森林,什么魔植魔兽,这都是什么东西?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不懂这里的事情,你能告诉我魔植和魔兽是什么吗?」 几条藤蔓随意地挥了挥:「嗯……我也不太懂,这些说法都是从人类那里来的,好像他们把有魔核的生物都这么称呼,大概就是能使用魔法啦!像这样的。」 说完,一条藤蔓伸到他面前,然后发出了莹白的光,看起来非常漂亮:「不过我不太擅长魔法,就只能给你看些简单的了。」言语间还有点委屈的意味。 到目前为止,如果说眼前的这一切不是顾长安的梦,那么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合乎情理的理由可以解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 而且仔细感受一下,体内像是多出了什么东西……这么说也许不恰当,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想的话,似乎可以…… 顾长安的两只前爪发出了淡淡的绿色光芒,颜色非常浅淡,但是却又的确存在着。靠近他爪边的藤蔓上本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在这浅绿光团出现之后就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几乎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又开出了一朵巴掌大的白花。 在这个过程中,顾长安注意到兔爪上的那些绿芒在不断地被花苞吸收,丝丝缕缕地融入其中。 「这是什么?」藤蔓十分好奇地问道,「靠近这个绿色的光团好像很舒服。」 这是什么?顾长安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这种能让植物生长的能力,却让他突然回忆起之前游戏人物的介绍。 每个职业旁边都会附有一小段介绍的文字,虽然实际上这种文字都没太大用处,但顾长安对此并不知情,他认真地看了自己所选人物的介绍。 可以变成动物,亲近自然,能够控制植物的生长,从而操纵植物为自己而战,作为自然之子而天生具有与智慧生物沟通的能力。 如果一一对照下来的话,那么他自己身上的这些异常,与这个职业所拥有的能力似乎惊人地相似。但是变成游戏中的人物,这可能吗? 「你可以先把我放下来吗?」顾长安对藤蔓说道。 拖着他的那朵白花乖乖地降回地面,顾长安小心地从花朵上跳到地上。 如果真的与游戏中人物一样,那么他应该还是可以变回原来的人身。 不过是意念一动的时间,顾长安就发现自己的视角骤然拔高,低头就能看到自己变回原状的双手,以及……一.丝.不.挂的身子。 变回人类模样的同时,顾长安感觉自己心口处又开始一阵阵地发疼。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身子负担更重的缘故,他变回人身之后明显感到不适,再加上在这种不见人烟的森林里根本找不到衣服,所以他仅仅犹豫了一下,就果断地选择再次变回兔子。 反正既然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变回去的话就没关系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 「你刚才变成人类了!那也是魔法吗?」藤蔓非常惊奇,大概觉得顾长安真是很厉害。 「就算是吧。」他模棱两可地答道,感觉这藤蔓对自己并没有恶意,而且还相当好忽悠的样子,「我有点累,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安全地休息吗?」 「你可以在我的花里面睡觉啊,你这么小不会有事的。」 还不等顾长安说话,又是一朵白花从上扣了下来,从外看起来大概就好像他整个被包裹在里面,如果花不挪开的话是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的。 这次并不是逃避现实,而是他真的有点累,毕竟一时间接受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信息并不容易。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习惯先睡上一觉,因为睡眠过后头脑总是会更加冷静清醒。 藤蔓的花瓣很柔软细腻,睡在上面不会感到不舒服,而且两朵花之间也留有一定缝隙,可以保持空气流通。总的而言睡眠环境不错,顾长安姑且接受了。 说是睡觉,但实际上这次的情况实在太过于特殊,心情复杂到根本无法入睡,顾长安也只是闭上眼睛养神整理思路。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不太可能是顾长安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不管是能动的植物、奇异的魔法、还是他自身发生的改变。 其实,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对于家人而言自己的死亡或者失踪会让他们悲伤一时,但总会放下的。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自己也许还是像以前那样等死一样混日子,连带着家里人也承受着压力每天提心吊胆,终归长痛不如短痛。 至于自己这边该怎么办,他还有点迷茫。到现在为止连一个人类都没遇见过,从这个……魔植的口中得来的信息应该很有限,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有个活人来交流。 想着这些事情,顾长安渐渐地也有了睡意,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当感觉到“地震”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没睡着。只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震动给吵醒,之后就再也没了睡意。 顾长安还是被包在之前的花朵里,但是现在外面显然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为他专门提供的vip包间晃动很激烈。他刚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眼前骤然一亮,腹部靠近脖子的地方一紧,然后便是整只兔腾空飞起的感觉。 他甚至能看到下方渐渐远去的藤蔓,正非常愤怒地挥舞着枝条。 到了这个地步,顾长安再怎么样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正被抓着飞在天上,而且那抓着他的东西飞得很快,扑面而来的疾风使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样的飞行速度及高度,再加上抓在腹部类似爪子的形状,能猜得出抓住他的是鸟类。但即使能猜到也没什么用,这么高的地方,他根本没得挣扎,掉下去会摔得相当惨。 所幸抓着它的那东西也并没有飞太久,而是挑了一棵形状奇异,上端枝桠密集如冠盖的树,悬在树枝上方轻轻一松,顾长安就安全地落在了下面的树枝上。 被刚才的高空滑翔搞得头晕眼花,顾长安还没回过神,就感到树枝一颤,他面前传来说话声:「蠢草果然藏了东西,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顾长安眼皮一跳:「不能吃!」 他这才抬头去看面前的“庞然大物”。灰白相间的羽毛看起来还比较柔顺整洁,长着锋利的喙的鸟头凑近到面前,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 长得有点像猫头鹰,看着还挺霸气的。 第3章 鹌鹑 「你会说话!没有魔力,也没有魔核的气息,普通的动物为什么能跟我说话?」 和之前的藤蔓问出的问题如出一辙,但顾长安暂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合情合理,只能含混过去:「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动物,就算跟你解释也没法理解。」 「为什么啊,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没长大的兔子,味道却这么好闻。」 这话非常精准地戳中了顾长安的痛处,他对于自己的形象其实意见很大,只不过一直自我催眠无视掉了而已。这只猫头鹰似乎暂时对他没有恶意,他就试探着道:「我刚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你能告诉我人类居住的地方在哪吗?」 「人类?人类住的地方要一直往西面飞,你这么小,跑过去的话估计要一个多月。」猫头鹰眨了一下眼睛,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又一次刺痛了顾长安的心,「不过如果我带你飞的话,很快就能到外面了,我可是这个森林里飞得最快的雷枭。」 话语之间,充满了一种“求求我呀你求我就带你出去”的意味。 顾长安感到了少许安慰,虽然长得威风,但是这智商已经算是硬伤了。而自己虽然暂时变成兔子,至少脑子还在,而且变回人形还是那么帅。 「谢谢,但是我想先在这森林里适应几天。而且我饿了,你知道哪里有可以吃的果子吗?」 也许是游戏中带来的体质发挥了作用,这只雷枭对顾长安的态度比较友善,还真的乖乖去带回了一个长得像苹果的青色果子。 顾长安对自己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原来自己现在跟一个苹果差不多大。 两只前爪费力地压住果子,顾长安半个身子压在果子上以作固定,一口一口地啃着。他并不知道从外人的角度看来,自己就像个趴在果子上的小毛球。 果实的味道酸甜可口,吃起来感觉很好,只不过顾长安只吃了半个就已经饱了。 「你食量和身子一样小,是母兔子吗?」 「我是男的,以后请叫我男神,谢谢。」顾长安麻木地回道,至于饭量的问题,他也不能指望巴掌大的兔子有个容量巨大的胃,「以及,你有名字吗?」 雷枭歪着头看着他:「魔兽不像人类那样有起名字的习惯啊。」 「那现在开始你有了,就叫鹌鹑吧。」 *** 在雷枭的陪伴下,顾长安用了三天时间在森林里熟悉自己现在的各种能力,见了不少其他魔兽都可以交流,而普通的动物似乎就不行,大概是不具备智慧生物的条件。至于控制植物的能力也有了点进步,只不过还是不熟练。 本来顾长安以为自己以德鲁伊的身份来到这个地方,应该还可以继续学习德鲁伊的其他技能,但是……很遗憾,至少目前为止他完全没发现有这种迹象。幸运的是这地方的动植物对他都非常友善,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所以他也不急着离开森林,干脆和雷枭一起慢慢向着森林外围移动。这里有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奇异动植物,这一路走来倒是有种观光旅游的感觉。 今天也一样,顾长安正舒服地趴在雷枭的背上,让它带着自己慢慢飞着,却突然听见雷枭道:「男神,前面有个人类。」 是的,自从初次见面开始,顾长安的称呼就被他人为固定成了“男神”,雷枭的名字也定为“鹌鹑”,而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听到“人类”这个词,顾长安头顶那对略长的耳朵顿时竖起,精神地颤了颤。 「下去看看。」这还是他这段时间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说完,顾长安偷偷抬起前爪、低下头把自己那对暴露心情的耳朵强行压下。 雷枭平稳地落了地,顾长安现在已经可以比较熟练地顺着它的翅膀跳回地面,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直接滚下来。 之前在半空中他就已经看到了,鹌鹑所说的人类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让人联想起西方神话传说中祭司形象的白衣,此时正倒在地上。 现在离得近了,才看清这人长得很不错。男人长相上有着西方人特有的深邃轮廓,鼻梁高挺,薄厚适中的嘴唇紧紧闭着,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仍是给人一种冷淡的距离感。稍微有点凌乱的短发本该是淡金色,但因为颜色实在过于浅淡,所以在光照下有时看起来更像是银色。 不知道是不是体型差带来的错觉,那两条大长腿……顾长安有点怀疑是从胸就开始分岔了。 就算现在因为受伤而面色苍白,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帅哥真的很……酷炫。那种霸气侧漏的气场简直是扑面而来,正是顾长安非常向往的那种看不出一丁点娘炮痕迹的俊朗。 当然,在他看来这个人也就是比自己稍微差一点而已。 顾长安跳到男人的面前,抬起一只兔爪拍了拍男人的脸:“嘿,你还好吗?”下意识说出的语言并非曾经熟悉的中文,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他也快要习惯了。 男人浅色的睫毛颤动几下,但是还是没有睁开眼。 他又跳到男人大腿附近,费力地扒开有血迹晕开的那处伤口周围的衣料,看到了腿上那道颇深的划伤,伤口周围已经泛起了黑色,明显是中了毒。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水源,还有几株可以疗伤的草药。但是如果要把男人拖过去,就得变回人身,而这地方可没有衣服。这人穿得也挺单薄,把病患的衣服扒下来好像有点不人道,要是冻死了就不太好了。 在羞耻心和良心之间犹豫了一下,顾长安还是抛弃了羞耻心,自我安慰反正这地方又没人,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没脸低头看自己□□的身子,顾长安脸上飘起一抹红晕,弯下腰双手穿过那人腋下,让鹌鹑带路努力地向着溪水那边挪动。至少这一次心脏病没有发作的征兆,已经很好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现在变回人类他算是看清了,这个人的腿果然是从胸分的岔,又长又直看得他一阵眼热。而且明明看起来挺瘦的,但是实际动起手才发现这人非常重,也许是因为两人身高上存在着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顾长安,男,十八岁,一米七,五十六公斤。而这个被拖着走的男人,他怀疑都快要接近一米九了。 顾长安突然生出了把这人淹死在小溪里的冲动。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而是在小溪附近堆了个简单的柴火堆,然后让雷枭用魔法点起火,顺便支使它去摘些有用的草药来。 「这个像是黑尾蚺的毒,我也不知道人类要怎么解。」叼着几株止血疗伤的草药回来,雷枭很委屈地道。 顾长安也有点懵逼,他又没学过医学知识,真的不太知道中毒该怎么处理,尤其是在这种不见人影的野外。 应该是先把毒血挤出来? 怀着这种不确定的忐忑,顾长安小心地将伤口附近的布料进一步撕开,将那道不算浅的划伤完全露出来。他咬咬牙,伸出手捏在伤口附近,一点点用力挤压。 *** 从镇中引走那只发狂的黑尾蚺时蓝缇斯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遵从着自幼所接受的光明神的宗旨,尽自己所能挽救人们的生命。那只黑尾蚺体型很大,他们一直纠缠着到了距离镇子颇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魔兽会发狂,但这不影响蓝缇斯将其杀死,只是不小心被对方的毒牙划伤了腿。 黑尾蚺的毒性非常强,如果是寻常人的话即使不死也免不了废掉这条腿,但蓝缇斯并不十分担心,只不过没等他走出多远,仍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蛇毒使得身体失去知觉。 当被拍打脸颊时他其实是醒了的,只是仍不能行动,只能从眼睛稍微睁开的缝隙中,看到拍打他并口吐人言的是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 然后这只兔子就这么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 蓝缇斯对于人相貌的好坏并没有太大感觉,但这个少年即使是他也觉得非常美丽。少年的面容非常精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少年的相貌和平时所见的人有明显的差异,非常柔和,就连骨骼似乎也比寻常人要小。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澄澈得可以映出星辰,稍微泛着红色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加可爱,即便秀气的眉头此时紧紧皱着,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美丽。 这是个像人偶一样精致漂亮的少年。 而这是蓝缇斯所能想到的最恰当的形容,如果是那些浪漫的吟游诗人,或许会将少年描述得更加动人。 他听见少年口中发出鸟类的叫声,还有另一个鸟类似乎在回应。他听不懂,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在和一个鸟交流。 这个人很奇怪。 少年的身形略显瘦弱,一路将他拖到小溪边费了不少力气,蓝缇斯闻到少年身上有种淡淡的气味,很清新,他还挺喜欢的。 第4章 神使大人 ——神使与信徒的邂逅是齿轮的第一块,它被称为命运。 *** 顾长安尽量将伤口中的黑血挤出来,至于弄脏了衣料这种事他懒得管,费这么大劲这人就已经该好好感谢他了。 但是显然仅仅如此还不够,接下来该怎么做让他有点犯难,毕竟这地方既没有解毒.药也没有血清。 之前捡到人的时候就已经接近黄昏了,现在天色更是越来越昏暗,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但是如果拖得久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吧。 之前的绿光可以让植物长大,不知道换成人的话会不会有点效果? 顾长安自己也觉得这是异想天开,但抱着试试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想法,他让食指指尖上冒出一点绿芒,试探着靠近了那处伤口—— 绿芒迅速被吸入了伤口之中。 兴许是这点绿芒太少,顾长安并没看出伤口有什么变化,就再次凝出更多的绿芒凑近伤口。 随着光芒渐渐地减弱,那伤口周围发黑的部分竟然渐渐褪去了黑色,虽然只是变得浅淡,但至少证明这绿色的光芒对伤势是有好处的。 这意外发现对于顾长安而言是个不小的惊喜,他一边继续治疗男人的伤口,一边指挥雷枭出去跑腿。 那种不知名的绿色光芒顾长安也刚刚接触不久,现在使用起来还很生涩,而且这很消耗体力,没多久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头也隐隐有点疼痛。 一只手冷不丁地握住了顾长安的手腕,他先是吓得一个激灵,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人醒了。 顾长安一转头,就直直对上一双银灰色的眼睛,那毫无波澜的视线给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现在还没穿衣服! 几乎是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顾长安已经变回了兔子的模样,因为惊讶与羞愤,整只兔子都炸毛成了一个白球。虽然男人看男人光着身子的样子没什么大不了,但他非常拒绝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在另一个人衣服穿得好好的情况下遛鸟。 好吧,他承认,主要原因是这个人……自带了一种端正严谨的气场。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过来,让人有种上学时期撞见教导主任的感觉,下意识毛骨悚然。 回过神之后顾长安又对自己这种反应有点不爽,明明是他救的人,就算心虚也应该是这个一脸闷骚的人心虚吧。 伤口处的黑色虽然被顾长安消去了不少,但男人突然醒来中断了治疗,毒素还没有完全清除。他只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手中泛起柔和的白光,附在伤口处不久就彻底除去了黑色的痕迹。 本来顾长安以为男人是用那柄剑做武器的,没想到他会魔法,还能自己治好那处伤口,就不知道水平高低了。 男人一只手将顾长安托起,举到可以与自己平视的高度,从表情看不出男人此时的心情。这个动作倒是让顾长安看清了对方衣袖上有一个像是徽章的标记,是一个金色的盾上方露出被遮挡住花枝的白色玫瑰,盾上还缠绕着荆棘,不知道这样的标志代表着什么。 感受着身下温热的手掌,顾长安不自在地抖抖耳朵:“我叫顾长安。” “蓝缇斯。”跟着报上自己的名字,蓝缇斯顿了顿,正要再次开口,却突然警惕地转头看向森林深处,空闲的右手迅速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剑。 天色已经非常昏暗,在层叠的树木和草丛之后似乎有什么体型不小的东西在向这边移动,带动着草木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别动!”顾长安连忙制止了蓝缇斯,生怕晚一步这人就把他特意找来的帮手给弄死。 很快,一头深棕色的巨熊出现在他们面前,同时雷枭扑棱着翅膀飞到旁边的树枝上停住。 被放回地面,顾长安抬起一只前爪挥了挥,对巨熊招呼道:「来帮个忙好吗?帮我做个可以烧水的罐子。」 作为当之无愧的动物之友,他的请求基本是不会被拒绝的。 而蓝缇斯则沉默地看着顾长安指挥着那只长相凶恶的大地巨熊,用土系魔法一点点做出一个坚固的土罐,然后那只熊就亲昵地蹭蹭顾长安,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表现出要攻击的意思。 这种能力蓝缇斯闻所未闻,没有任何一个种族可以这样简单地使唤魔兽为自己做事,更何况与魔兽.交流,而且之前这个人治疗的方式……很有效,但那不像是魔法,他没有感知到一丝魔法元素的波动。 “你是谁?”蓝缇斯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土罐旁的小兔子,“那不是魔法。是什么手段?” 顾长安一愣,蓝缇斯的反应让他不知作何反应好。本来他以为在这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不管什么异样都可以用这个来解释,但蓝缇斯如此肯定地说那不是魔法,他一时也懵了。 如果表现出自己的异常,他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为了自身的安全他只能以最坏的可能性来进行猜测。 沉默了半晌,顾长安的目光落在蓝缇斯那身本应端庄严谨的服装上,心下一动,想出了一个借口。 他傲慢地抬起头,白白的耳朵竖得笔直,冷哼一声:“我是神派来的使者,神亲自创造了我,所以才会跟你们这的人都不一样。” 这个说法实在太傻了,放在以前生活的地方只有小孩子才可能相信,顾长安只能姑且试试。如果运气不好这里没有神的概念,那就只能让雷枭带着自己赶紧跑了。 “神?”望着那小小的一团,蓝缇斯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是刚刚来到人类的地界,对这里很陌生。如果不是我好心救了你,你可能已经被什么魔兽吃掉了,你是想恩将仇报吗?” 顾长安颇为紧张地瞪着这人,对方一直没表明态度让他很是忐忑。其实他话出口就后悔了,就算说自己是什么一直住在森林里的稀少种族也好,总比神使的可信度要大得多。 出乎他的意料,在长久的安静过后,蓝缇斯终于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像是默认了他的身份:“不要轻易表现出你的能力。” 这人……智力有问题吗? 错愕地呆了几秒,顾长安见对方已经起身拿着土罐去小溪边清洗,才不太确定地猜测这人是相信了自己那番说辞。 “那些草药是给你的,你……”顾长安想让蓝缇斯顺便把草药捣碎放进土罐里,加水放到火上煮一煮,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蓝缇斯就已经将那几株草药洗完,直接放进口中。 “……”这智力果然是有点问题,或者说这地方的人都这么吃药? 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好糊弄的活人,偏偏这人表情少话也少,气氛不知不觉就变得沉闷。对蓝缇斯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顾长安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垂下来了:“这是什么国家?很多人都会用魔法?” “艾洛蒂亚王国。”将口中味道苦涩的药草咽下,蓝缇斯瞥了一眼停在树上的雷枭,语气冷淡地回答,“魔法师不多,大多从属法师塔。” 就连声音都像带着冰碴子一样,顾长安看蓝缇斯愈发不爽:“那你呢,你是干什么的?” “出自光明教廷,正在游历。” 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眨眨眼,不自觉地歪着头,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对面的人:“光明教廷?你?” 虽说穿着很有神信徒的感觉,但顾长安觉得蓝缇斯的气质一点都不像牧师神父,哪会有人板着脸语气硬邦邦地说“上帝保佑你”?即使这个世界没有基督教,光明教廷这个名字听起来也该是差不多的性质啊。 “所以你信仰的神就是……”他故意用了迟疑的语气,因为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叫什么。 蓝缇斯果然言简意赅地接了他的话尾:“光明神。” 看来那个神使的说法真是歪打正着,他都要被自己机智哭了。 蓝缇斯默默地看着小兔子的耳朵“噌”地竖起,似乎很是开心地跑到自己面前,仰头望着自己:“那就给你个荣幸,暂时跟本大人同行吧。一直到我熟悉了你们的世界,你就负责给我当向导,之后我会让光明神奖励你的。” 蓝缇斯没说话。 第5章 帅,还有装逼 “你又不会有什么麻烦,我还可以帮你赶走魔兽,有个这么帅的人跟你一起走,你还有什么意见?” 仿佛带着降温效果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顾长安感到很是不自在,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所以他才觉得这么凶神恶煞的人,根本一点都不像是信徒。 “天亮出发。”总算是移开了视线,蓝缇斯从地上站起,解开衣扣将已经弄脏了的上衣脱下。 而顾长安,就眼睁睁看着对方又接连脱掉里面的薄衫和破损的裤子,一身匀称精瘦的肌肉和两条长腿就这么闯入视线中。 会心一击。某个界面上头顶写着“顾长安”三个字的小人倒地身亡。 “你变态啊,在这地方脱衣服干什么!”顾长安立刻低下头把眼睛埋在前爪之间,打死都不愿意去看那个他向往已久的身材,拒绝承认这个人外形上比自己爷们比自己man。 腿那么长有什么用!长那么高有什么用!肌肉穿上衣服又看不出来有什么用!自己这才是黄金比例,而且脸绝对是最帅的! 蓝缇斯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新的衣服:“……换衣服。” 团成一团的小兔子还是没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小声地问:“你身材练了多久?”如果能想办法把身体养好,自己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五岁到现在。” 「鹌鹑,拿雷劈死他!劈死他我还是最帅的!」 顾长安真的非常非常讨厌蓝缇斯这个人,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 这天夜里,闹别扭的兔子大人没有再跟蓝缇斯说话,只是在吃了雷枭找来的水果后,生闷气似的把自己团成球,躺在雷枭柔软的羽毛上睡得很是安稳。 *** 清晨顾长安是被不远处的说话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透过眼前的小水珠,他看到蓝缇斯正背对这边,面向刚刚升起的太阳跪得端正,右手附在左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愿我等之信仰化作您不朽的宝座,您的光辉将化作烈日,伴我等永恒……” 带着冰冷质感的声音念诵着像是祷告词的语句,不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如何看待,至少在听觉和视觉的方面都还不错。 抖抖毛上的露水,顾长安懒洋洋地趴在雷枭的背上。虽然被吵醒有点不爽,但还是感觉很新奇。真是个奇怪的人,就连祷告都板着一副棺材脸,偏偏看起来又像是很虔诚认真的模样。 没多久蓝缇斯就结束了晨间祷告,转过身见顾长安已经睁开了眼,就拿过来一串紫红色的浆果,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不得不说这浆果看起来闻起来都很好吃,大小也很适合他,但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顾长安就一直在吃水果,他觉得自己胃里全是酸水。每次看雷枭捕捉猎物大快朵颐他都很是心碎,想吃肉可又不会烧烤没有调料,一直告诉自己等到了人类住的地方就会好的。 但是现在眼前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人吗? 雪白的小兔子咬了一颗浆果下来,果汁把嘴边的毛都染成了粉红色,抬起头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蓝缇斯:“我想吃肉。”哪怕热炒的菜也行,只要不再顿顿水果。 蓝缇斯:“……兔子?”虽然是个很特殊的兔子,但这也无法改变食草动物的本质吧。 顾长安原本耷拉下来的耳朵顿时立起,瞪着蓝缇斯:“什么兔子,你明明都看过我人类的样子了,这只是平时的伪装!”自己原本也是很帅的。 “之后去买。”现在他身上也没带烤肉用的调料。 没能吃到肉,顾长安的耳朵都蔫蔫地垂着,转身继续用雪白的小屁股对着蓝缇斯。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不高兴的模样颇为有趣,蓝缇斯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那圆溜溜的小尾巴。 “!!”一个激灵转过身,顾长安抬头瞪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你干什么!” “抱歉。”蓝缇斯这么说着,但是从表情和语气上都让人感受不到他的诚意。 “我不是宠物,以后叫我兔子大人!”涂着一圈“口红”的小兔子这样说着,一点都无法感受到他的威慑力。 反而有点蠢萌。 对这个要求不置可否,蓝缇斯安静地等待着小兔子进食完毕。 如果顾长安趴在雷枭背上的话,雷枭就不能飞得快以免他掉下去,而这显然大大降低了移动速度,所以现在他被放在蓝缇斯的衣袋中,听着外面的阵阵风声。 所幸这位“神的羔羊”还算有良心,在快速行进的过程中还记得用手稍微护着衣袋的位置,否则顾长安就得跟着衣服一起在风中凌乱了。 “都走了这么久了,城镇离得很远吗?”在衣袋里闷得不舒服,顾长安凭感觉捅了捅大约是腰的部位,出声询问。 “不去镇子。” “那要去哪?”顾长安一愣,该不会他花了几天时间从森林深处出来,结果又被这人给重新带回去了吧。 蓝缇斯尚未给出答案,顾长安就感觉到他们停下了,惯性使得他在衣袋里跌了个倒栽葱。他刚刚费力地从衣袋中探出头,一只手就突然按住他,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转得他头都有点晕。 而在蓝缇斯快速地转身闪躲之前,顾长安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顶飞过去,带起的风吹得头顶的绒毛动了动,还有雷枭惊讶的叫声。 「男神男神,这里有好多亡灵啊(⊙v⊙)」 他两只前爪扒着蓝缇斯的衣袋边缘,再次探出头看向外面——天空不知道何时变得灰蒙蒙,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他们所处的也已经不是之前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而是一片荒芜苍凉的土地,树木都已经只剩下干枯的枝干,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绿色,远处还有一座外表看起来极为阴森的小城堡。就在他们前方稍远处,成千上万个骷髅正向着这边缓缓移动,它们手中都拿着锈迹斑斑的武器,空洞的眼眶中惨绿的萤火上下浮动着,看起来极为渗人。 其中还有拿着弓箭的,恐怕刚才从头顶飞过去的就是一支箭。 这种场景根本是以前无法想象的,顾长安咬牙切齿地用后腿踢了一下蓝缇斯:“这是什么地方啊?” “黑鸦王座。黑暗时代大领主梅斯菲尔德的领地。”蓝缇斯一手把顾长安从衣袋中拿出,抬手抛给了一只盘旋在上方的雷枭,握住剑柄将其从剑鞘中拔出,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渐渐逼近的亡灵们,“别离太近。” 就像刚来到这世界那次一样,顾长安被雷枭牢牢地抓在爪子里,和它一起在半空中看着下方数不清的亡灵大军,那种视觉上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眼看着蓝缇斯竟然要一个人对抗这么多亡灵,顾长安这个旁观者都替他心惊:“喂,这么多骷髅,你行不行啊?要为民除害你就不能找点人一起来吗?”就算面部肌肉坏死了,也不至于连脑袋也一块儿坏了吧。 下面的那人并没有回话。 顾长安甚至都想象到了潮水般的亡灵逐渐逼近,将那个人吞噬殆尽的场景。然而在亡灵们来到面前之前,反而是蓝缇斯率先有了动作。 在这片以灰色为主色调的大地上,白衣金发的男人看起来非常显眼,只见他手中的剑猛地爆出一阵耀眼的白色光芒,从上看下去,他整个人就仿佛一颗流星冲进了亡灵军团之中。 这些骷髅战士的行动并不灵活,甚至还有几分迟缓,就算是个没有学过战斗技术的成年男人也可以轻松地杀死。但是它们的数量却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哪怕站着不动让人砍,也可以把人生生累死了。 但蓝缇斯的武器上所发出的那种白光似乎对亡灵有着极强的杀伤力,许多骷髅战士仅仅是碰到他的武器就消融了半边身体。这种优势使得他即使身陷亡灵大军之中也能游刃有余,俊美的面容即使在这种时刻也还是不见波澜,既没有肆意杀伐的爽快也没有对亡灵的厌恶,一次又一次挥动长剑消灭成片的骷髅。 亡灵的战争并不像人类那样激烈,既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没有横飞的血肉,有的只是骨头碰撞的“咯咯”声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惨白骸骨,所以旁观者也无法感到热血沸腾,反而能更深刻地感受到这场战斗的枯燥以及残酷。 顾长安远远地看着被骷髅战士团团包围的蓝缇斯,一开始的那些忧虑已经消失不见,倒是因这个人的样子联想到了“战神”这种词汇。现代人们幻想的战神无外乎就是这种形象吧,强大、冷酷、所向披靡,即使身陷囹圄也依旧从容不迫,不为任何事动摇。 当然,这一切词汇所围绕的中心不过就是两个:帅,还有装逼。 所以顾长安觉得自己还是讨厌蓝缇斯,只不过比之前要稍微好上一些。 第6章 戳 ——那个时候,信徒仰望着神明,名为信仰的石柱支撑起一切。神使疑惑地、沉默地看着他。 *** 乍一看数量惊人的骷髅战士在蓝缇斯效率极高的进攻下,还是渐渐地变得稀少,直到最后两个骷髅被斩杀后,这场孤军奋战的战役才算是结束。 并没有将剑插回剑鞘,蓝缇斯抬头张望了一下,找到雷枭和顾长安之后便向着他们招招手,显然是在叫他们过去。 「鹌鹑,放我下去。」 雷枭听话地松开爪子,顾长安就落入了下方蓝缇斯张开等待的手掌中,他正要说话,没想到又再一次被塞进了衣兜里。 “你干什么!” “雷枭在里面飞不开。一会儿别乱动。”说着,蓝缇斯迈步向着那座年代相当久远的小城堡走去。 这说法显然不能说服顾长安,他本来想说那他和雷枭一起等在外面不就行了,但还是架不住对这种充满玄幻风格的战斗感到好奇,所以也就没再跟蓝缇斯较劲儿,而是乖乖地等着看下一场“人鬼大战”。 离得远时还看不出什么,现在凑近了才看出这座城堡其实已经相当破败,大门附近的砖瓦都已经倒塌了一半,光是看着就让人怀疑走进里面之后会不会被倒塌的城堡埋住。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从蓝缇斯的口袋里探出头打量着这城堡布满战斗痕迹的走廊,顾长安好奇地问道。 “尸巫,或者吸血鬼。” 都是听名字就觉得非常糟糕的东西。 “你闲的没事做吗,偏要来这种地方找刺激。”古堡中的气氛颇为阴森,顾长安下意识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教廷规定。”这种容易滋生亡灵的地方,每隔固定时间就要派人来进行清理,恰好他这次出来游历,也就把这次的事情交给了他。 这座古堡面积并不很大,他们没有花很长时间就来到了中央的大厅。顾长安扒着口袋边缘看到大厅中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只不过到了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并且破破烂烂的。顺着这地毯一直看过去,大厅靠前的部分有几层台阶,使得前半部要高处一段,而在那上面矗立着一个灰暗残破的王座,一巨具骷髅正安静地坐在那。 如果不是骷髅的眼眶里没有磷火,并且身上还穿着奢华得体的长袍,顾长安会把它跟外面那些骷髅战士混为一谈。 这骷髅散发着一种让顾长安不太舒服的气息,他松开前爪让自己重新掉回衣袋内部:“这什么啊?” “梅斯菲尔德。”蓝缇斯仔细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况,“一千五百年前死亡,尸骸中的黑暗力量散发,会吸引亡灵生物。” 那么说这骷髅竟然是一千五百年前的老古董,他惊讶地抖抖耳朵:“那你要找的吸血鬼和尸巫呢?” “逃走了。” 蓝缇斯说得平静,顾长安却有点遗憾,他还想看看真的吸血鬼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亡灵生物竟然也知道打不过就跑的道理。 剑的尖端笔直地指向地面,蓝缇斯骤然施力将剑身刺入地面约三分之一,口中低声念出的语言竟然连顾长安都听不懂。 隔着衣服的布料,顾长安还是能看到外面突然亮起的刺目白光。这白光还有点熟悉,带着令人舒服的气息,大概是蓝缇斯又用了什么魔法。 这魔法的效果还相当明显,当白光散去的时候,顾长安明显感到这古堡中的空气好像都变得清新许多,而不像之前那样憋闷。 他重新探出头来,见大厅内还是原来的模样,但也许是心理作用,看起来却要明亮舒服得多。而那具骷髅还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坐在那,没什么变化,似乎还真是挺厉害的。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言?”他感兴趣地问。 “魔法咒文。”蓝缇斯将剑从地面拔出放回剑鞘,看也不多看一眼,转身就沿着原路返回,“没有交流意义。” 他们走出古堡时,外面的雷枭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刚才里面突然变得好亮好亮,你们在干什么(⊙v⊙)?」 「也就是观光旅游了一圈而已。」顾长安高冷脸回答。 听不懂鸟语的蓝缇斯不发表评论。他只是一指头把顾长安再次推回口袋中,随即像之前那样快速向着城镇的方向移动。 他记得这位古怪的“神使大人”之前要求过吃肉。 捂着被戳痛的脑袋缩在黑黑的口袋里,顾长安愤怒地大喊:“你等着,下次再敢进森林,我就让魔兽群殴你!” 兔子大人很生气,还有点委屈:在现代的时候就算哥哥被气得冒烟都没动过我,现在到了这个破地方,竟然要被一个死闷骚戳脑袋。 雷枭:怎么突然就跑了等等我啊! *** 到了城镇外时,不开心地缩在衣袋里的顾长安又被隔着布料戳了一下。 “别在人前说话。”嘱咐过后,蓝缇斯又想了下,补充道,“装成普通兔子。你的雷枭不能进,会被杀。”虽然跟顾长安玩得很好,但在一般人眼里雷枭还是危险性不低的魔兽。 顾长安气得想要咬他一口,愤怒道:“你大爷的,不戳我一下你就说不了话吗?” 话刚说完,他又被戳了一下屁股:“回答。” “我!知!道!”他觉得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就算蓝缇斯用的力气很小,戳得他并不疼,但这种事已经不是用疼痛感来衡量的了,「鹌鹑,你先自己在附近玩,过几天我们去找你。」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蓝缇斯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抬头见雷枭已经盘旋着离开,这才带着口袋里的小家伙进了城门。 尽管气得不轻,但顾长安还是从口袋边缘再次探出头,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城镇非常感兴趣。 和他想象中的倒是还算接近,街上来往的人大多是穿着寻常的粗布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过着普通日子的平民。也有少数人穿着皮甲或重甲,身上带着武器,大约是冒险者或佣兵一类。这附近有许多商铺,既有普通衣店,也有摆满了各种武器防具的店铺。 顾长安像个装饰品一样扒在蓝缇斯的衣袋上,应接不暇地看着这风格独特的城镇,白色的小脑袋转来转去,一只耳朵弯着一只耳朵竖起,这一路走来招惹了许多女人怜爱的目光,同样也有些女性的目光集中在外表看起来相当优秀的蓝缇斯身上。 只不过被注视着的两个家伙,一个对此感到理所当然,另一个则完全不在意那些女人的眼光。 可以说是毫无情调的二人组。 抬手掀开路边酒馆的门帘,蓝缇斯带着顾长安在靠近门口的空桌坐下,然后把白绒绒的一团放到桌上。 负责招待客人的女孩眼尖地注意到这边新来的客人,立刻微笑着来到桌边,将手中记录着菜品的单子递给蓝缇斯:“请点菜。您的宠物很可爱,它有名字吗?” “……”蓝缇斯正浏览着菜品,听到女孩的问话后沉默了片刻,瞥了一眼桌上正跟女孩对视的小白团,脱口而出,“球球。来一份煎肉排和蔬菜汤。” “!”谁是球球啊?! “名字很可爱。煎肉排和蔬菜汤各一份是吗,请您稍等。” 穿着围裙的女孩转身离去,顾长安转头正要说话,就被蓝缇斯给捂住了嘴,紧接而来的“魔鬼的凝视”立刻让他想起自己不能说话。 但是不要紧,说话不是宣泄愤怒的唯一途径。 他一口对着自己面前的手指咬下去。 兔子的牙齿还是比较锋利的,虽然顾长安没有下死口,但还是把手指咬破了,少许鲜红的血溢出来,包括他自己也尝到了血腥味。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痛呼,顾长安抬头发现蓝缇斯仅仅是皱了下眉头,既没有报复也没有责备,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人简直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带着他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这个时间酒馆里的客人不多,没过多久侍者女孩就把做好的肉排端了过来。 “请慢用,您需要什么酒水吗?” “不用。” 这份煎肉排工艺并不复杂,不过刚刚做好的肉排还冒着热气,香味四溢,对于这段时间一直吃水果的顾长安来说是种很大的诱惑。 看了一眼坐在桌上期待地等着的顾长安,蓝缇斯拿起刀叉从肉排边缘切下小小的一块,刚好是适合顾长安入口的大小。只见他放下刀叉,一只手端起盘子抬到顾长安够不到的高度。 他几乎是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人要干什么? 第7章 大叔 把之前被咬伤的那根食指伸到顾长安面前,那双银灰的眼睛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再重复一遍,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把人咬出血他其实也有点小心虚,再加上肉的诱惑…… 还不足巴掌大的小白兔慢慢挪动身子,脑袋凑近了伤口的地方,小心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算是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是错觉吗,总觉得舔的时候这个混蛋手抖了一下。 当他疑惑地抬头去看时,蓝缇斯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对他这种表达歉意的方式还算满意,重新拿起叉子,把一小块肉叉到他嘴边。 顾长安这才算是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熟食。而蓝缇斯也非常配合地充当着服务员的角色,安静地慢慢喂兔子。 由于体型上的限制,顾长安吃到撑也并没有吃下多少,肉排只切了不到四分之一,蔬菜汤看起来更是如同没喝过一样。 “饱了?”顾长安摇摇头,蓝缇斯就放下手中盛汤的勺子,见他一副撑到趴下动不了的样子,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揉着他温暖的小肚子。 餐具都被放下,刚才这人也一口都没吃过,顾长安有些疑惑,他用前爪指指蓝缇斯,又指指肉排和汤,意思是:你不吃吗? “不用。”蓝缇斯继续缓慢地替他揉着肚子,低声解释,“冥想吸收的魔法元素可以代替食物。” 不需要吃饭……顾长安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世界上的美食还是相当多的。 享受着蓝缇斯的按摩服务,他眼角余光看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孩,身上穿着精致可爱的衣服,看起来却有点陈旧,女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桌上的食物,时不时吞下一口口水。 顾长安拍拍蓝缇斯的手,示意他看门口的女孩。 转头看向顾长安示意的方向,蓝缇斯见那女孩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但在发现他看向自己时便露出慌张的神情转身欲跑,便出声阻止:“别走,过来。” 人在想逃跑的时候听见别人喊站住,常常会跑得更快。 但是前面也说过,蓝缇斯这个人,说话都像带着冰碴。 所以那小女孩就吓得站住了,转回来看到蓝缇斯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顿时更加害怕了,颤抖着一点点挪过来,怯生生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 所以说顾长安就觉得,蓝缇斯这人不去当个恶霸真是屈才。腹诽的同时他还顺手把装着肉排的盘子向着女孩的方向推了推。 蓝缇斯摇摇头示意没关系:“这些食物给你,还有剩下的钱。”说完,他将一小袋金币放在桌面上,不再多说什么,抱起顾长安离开酒馆。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看出了顾长安想要说话的意思,蓝缇斯在出去后就将衣服后的兜帽戴上,将顾长安放在自己肩上,有兜帽挡着避免这小家伙不小心掉下去。 不过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为了保持平衡,顾长安还不得不伸出两只前爪努力地抱着蓝缇斯的脖子,就像一个兔皮围巾。 “刚才的那顿饭要多少钱?”虽然那一小袋肯定有一部分是送给女孩的,但如果吃一顿饭就要这么多金币那这物价也太高了,买个贵点的东西难道要扛一个麻袋的金币出来? “三银币。” 顾长安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自己真是错怪这个世界了,不是商人们黑心,而是身边这个冷酷脸的大圣母……根本就是个冤大头。 “你很有钱吗?”虽然他也很同情那个女孩,但是连对方的具体情况都没了解过,就这么给了一大笔钱,这已经不是好心不好心的问题了。 “教廷给了商会的水晶卡,可以取钱。”估计是在犹豫怎么样才算是“有钱”,蓝缇斯稍微想了一下,“应该不少。” 顾长安抬爪对着蓝缇斯的脖子就是一巴掌,划出几道红痕:“你神经病吧,路边搬砖的都知道给自己留点养老钱,就你这样无私奉献,金山银山都不够送的。话说你看起来也没多大啊,怎么整天都像个老头一样。”也就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 “四十。” 他差点从肩膀上滑下去。 “你……你这不是都到了大叔的岁数了吗?!还顶着一张装嫩的脸。” 为“大叔”这个称呼沉默了一会儿,蓝缇斯偏头瞥了一眼肩上懵逼地瞪着眼的小白球:“魔法师的寿命很长。” 言下之意是他还很年轻。 “不,我今年刚十八,所以相比起来毫无疑问你还是大叔。”顾长安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真是神奇的物种,今天我教你一个小常识——钱不要都给别人!给自己留着点啊你个神经病!”为了避免路人听见这个人的兜帽会说话,顾长安还不得不凑在蓝缇斯耳边小声地说。 也就是说说而已,虽然他自己没能落个雷锋转世,但是也不至于刻意去带坏活生生的圣母小天使——主要是不管蓝缇斯要倒霉还是要自己作死,他都非常乐见其成。 反正倒霉多了自然就幡然悔悟了。 兔子大人很小心眼地抬爪子戳戳蓝缇斯的耳朵,见对方不适地闪躲才稍微舒心:“要是被人发现我跟你们这的人都不一样,会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太大问题,他一定要赶紧跟这个死闷骚分道扬镳。 蓝缇斯的脚步稍微放缓了些,像是散步一样在街上走着,偏过头轻声回答:“可能会死,可能被折磨,可能没事。” 眼皮跳了一下,顾长安下意识缩了缩,随即怀疑地追问:“你们这矮人精灵魔兽什么都有,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种,就算多他一个也没有追究的必要吧。 “你不一样。”蓝缇斯给出这样的答案,却没有详细说明他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对这个世界的各种弯弯绕绕并不了解,顾长安只是直觉地反问:“就算真是那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不怀好意?” 他隐约听见这人好像小小地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一点无奈:“你不是神使吗?”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给自己的这个设定,也差点忘了这人本质是个傻白甜圣母。 正当顾长安尴尬地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后方传来女孩子稚嫩的呼喊声:“牧师大人,牧师大人!” 蓝缇斯停下脚步,转身看到之前在酒馆遇见的女孩跑向这边。 这金发小女孩长得很可爱,身上粉色的连衣裙虽然陈旧,但依然衬得她像个小天使。而此时这位天使小姐正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有事?” 面对蓝缇斯,女孩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她将那个装着金币的小袋子递过去:“这个……这个还给您,酒馆的找零也在里面。”说着,女孩摊开另一只手,掌心中躺着五枚银币,“我只要这些就可以了,非常感谢您。” “不用,那些是给你的。”蓝缇斯并没有接过那一小袋金币,也并不打算接过来。 “我、我很感激,但是这么多钱,会被妈妈发现的。”女孩见他不接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说话声音也越来越低,“这些真的太多了……” 眼看蓝缇斯还要拒绝,顾长安一爪子挠在他的耳朵上,小声道:“行了,再说一会儿这小姑娘都要哭了。你再给她一个金币,剩下的拿回来就得了。” 犹豫了一下,蓝缇斯还是按照顾长安说的做了,那女孩明显松了口气,仰头望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您,我会经常去教堂祈祷的,愿光明神的光辉与您同在。” 祝福语说得很流利,似乎女孩也是信仰光明神的教徒,而且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孩子。顾长安对她还挺有好感的,可惜作为一个兔子是不能跟女孩说话的。 “日行一善结束,现在要去哪啊,雷锋叔叔?”目送女孩离开,顾长安转而问道。 虽然不知道雷锋叔叔有什么含义,但这不妨碍蓝缇斯知道顾长安在跟自己说话:“回旅店。在这个镇子还要停留几天。” 之前那条黑尾蚺发狂的原因暂时不明,而且那种癫狂的状态也十分不自然,他打算姑且调查一下试试。再者黑鸦王座的净化刚刚完成,也不能保证那些逃走的亡灵不会到这个距离不远的小镇为恶,停留一阵子也算是以防万一。 一直到蓝缇斯走到了住宿的旅店,顾长安才猛然惊觉自己忘记了一件严肃的事情:“你之前叫谁球球!要么叫我顾长安,要么叫我兔子大人,不要给我起乱七八糟的名字!” “……” “你听见没有?不要装傻!” 刚上任的饲主冷漠脸:“哦。” 顾长安:(╯‵□′)╯︵┻━┻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偏偏要用这双眼睛去看一个白色的傻逼。 兔子大人与饲主结识的第二天,一个觉得对方脑子有病,一个感想不明。 第8章 毛绒控 之所以顾长安顶着内心极大的不满也要跟蓝缇斯一起行动,是因为这个人虽然自带中央空调还脑子有病,但至少看起来没有下黑手的意思,而且话少,就算有古怪的地方也不会问,省去他很多用来编撰的脑细胞。 等自己完全熟悉并适应这个世界之后,就跟这个活雷锋分道扬镳。 不过显然那是很遥远的事情,现在顾长安还是得努力习惯早上醒来看见一张放大的脸这种事。给一只兔子单独多订一间房,这种事情实在太古怪,所以顾长安现在就睡在蓝缇斯枕头旁边。还得感谢这人睡觉没有乱动的习惯,不然他没准会被压死。 兔子的形态对身体负担很小,不需要担心心脏病的问题,而且就这么巴掌大点的身子目标太小,更是不容易招惹些节外生枝的事。 提起心脏病顾长安还是很不满,在发现那种绿光能治疗伤病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治好自己的心脏病,但是却没有任何效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且不仅没有治好,他还发现这种能力一次性使用得多了反而会造成很大负担。 心塞地想着这些事,顾长安跳上枕头,抬起爪子戳了戳蓝缇斯的脸。 还挺软。 他又戳了几下:“起床,天都亮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实际上外面天只是刚蒙蒙亮,太阳都还没升起来。放在以前的话他是不太可能这么早起床,不过就像之前所说,兔子的形态消耗不大,并不感到疲倦也就不需要很多睡眠。 然而,昨晚蓝缇斯又独自去镇子外的森林里转了一圈,倒是真看到几个游荡的亡灵生物,顺手消灭后回来已经是很晚了,从他睡下到现在不过两三个小时。 从天而降的一只手精确地压在顾长安身上,把毫无防备的他直接拍在枕头上,虽然不疼,但这五体投地的姿势已经够他觉得丢人。 蓝缇斯:“睡觉。” 顾长安:我们是上天派来惩罚彼此的吗??? 他一扭头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蓝缇斯的手指上,正好在昨天那个咬痕相邻的另一根手指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凑齐十根手指都带上光荣的伤疤。 魔法师是可以用冥想来代替睡眠的,但两者的舒适程度自然不一样。蓝缇斯已经很久没为了休息而睡觉了,昨晚回来的时候看见顾长安睡得很香的样子,才让他难得有了正常睡觉的闲情逸致。 但是这位有时活跃得让他头疼的兔子大人,并不给他好好睡一觉的机会。 睡意彻底被驱散,蓝缇斯睁开眼,看见了近在面前被自己压在手掌下的小兔子,以及自己还微微有点湿润的手指。 被无限拉近的距离让他不由得回忆起初见时,他从顾长安身上闻到一种味道……不,那或许不应该称之为气味,而是类似于“气息”这类难以捉摸的存在。 蓝缇斯将手下的小毛团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仔细感受却没能再次感觉到那种气息,稍微有些失望。 而顾长安并不想于凌晨时分、在床上跟一个男人贴面对视,所以他四肢并用,以近似于蠕动的姿势从蓝缇斯手掌下逃脱。 被咬的手指上渗了少许血出来,不过这次伤口比之前的还要浅,几乎只是破了点皮,算是没人会在意的小伤。 一扭头,顾长安就看见蓝缇斯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伤口。 “……”他无语了一会儿,“你还是孩子吗,四十岁了还用口水给伤口消毒,这算天真还是有童心?”没想到异世界也有这样的做法。 并没接话,蓝缇斯沉默着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后留了句“洗澡”就离开了这间客房,还没忘了顺手把门关上。 顾长安:洗个澡而已还表情严肃地带着一脸冰碴子去,你不装逼能死吗? 日常腹诽蓝缇斯在短短两天内就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仿佛再过几天就会彻底融入骨子里。而这个习惯形成的原因,则是他极其拒绝承认会有人比自己帅。 蓝缇斯离开屋内后,顾长安趴在枕头上,翻身把自己当做一个球“咕噜咕噜”地滚到蓝缇斯之前枕着的地方,满意地窝在温暖而柔软的枕头上,抖抖耳朵准备再打个盹儿。 动了动以调整姿势,他眼角余光突然瞄到窗口处有什么东西,下意识抬眼仔细去看,竟然看见一个灰色的人脸就这么静悄悄地透过窗户盯着这边。 ——这可是二楼啊。 这种一瞬间的惊悚真是吓得他毛都炸了,然而还未等他大脑思考出接下来该怎么办,窗口的人头就骤然消失。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身上裹着白色斗篷的人已经站在了床前。 这个人非常奇怪,这种诡异感顾长安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形容,只是单单从衣着来看就已经足够古怪。那身斗篷很大,几乎把整个人都包裹住了,根本看不到这人里面穿着什么,那头银白色长至腰际的头发顺滑地贴在身后。 这似乎并不算什么,因为衣着方面真正令他感到诡异的是这个人脸上带的金属面具。他对这个世界的金属并不清楚,只能说那种色泽与质感看起来与银制品接近,这是个覆盖住整张脸的面具,上面雕刻的花纹是一张面相狰狞可怖,却又流着泪的人面。而且这面具与一般面具有明显的不同,那就是在眼睛的部位并没有开口,这样看去只能看到人面那惨白流泪的眼睛,完全无法窥探面具之下的一二。 同样,戴着面具的人大概也是处于完全舍弃了视觉的状态。 之所以能这么悠闲地打量这银面人的外表,是因为对方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床边,既没有言语也没有行动,低着头一动不动,简直像是透过了那张面具在打量着他。 顾长安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只能继续团在枕头上,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兔子。 银面人动作不太流畅地抬起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缓缓地伸出手指,以轻得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的力道……摸了摸顾长安的头。 顾长安:……? 也许是觉得手感不错,那人又摸了两下。 ——这神经病摸起来还没完了。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是太不了解,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想不到会有打扮古怪的毛绒控技术性擅闯旅店,只为了摸摸兔子。 银面人就这么静静地摸了一会儿头,然后就如来时一样迅速而安静地消失在原地,顾长安甚至完全没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整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这个神经病是哪来的姑且不管,顾长安在那人消失之后立刻坐起来,打算套上蓝缇斯昨晚换下放在床边的衣服出去找人,投诉一下这旅店安全系数未免太低。 然后顾长安就完全僵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变不回人类的模样了。这实在是个很严重的事态,而他现在甚至不知道不能变回去的原因,是刚才的人做了什么,还是他本身出了问题? 当蓝缇斯端着一小盘烤肉和一碗汤打开房门时,就看到小毛团蔫蔫地趴在枕头上,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我变不回人了。”顾长安有气无力地回话,感觉自己已经身心俱疲,“刚才有个神经病突然进来,摸完头就跑,然后就发现变不回去了。” 完全没想过自己离开一会儿就发生这么多事,蓝缇斯见顾长安完全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就没立刻追问关于“神经病”的事,而是先上前察看顾长安的身体状况。 “没有外伤,也没有魔法痕迹。”初步检查完毕,把顾长安抱到桌上,蓝缇斯取出一小瓶橙色的液体,打开瓶塞放在他面前,“喝。” 顾长安看着那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瓶子:“……” 那液体的味道有点苦涩,但还可以忍受,就是喝得他肚子都有点发胀了。 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已经空了的小药瓶,蓝缇斯又把顾长安抱回床上:“再试一次。” 只见床上的小白兔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赤.裸的少年。这幅场景如果放在心术不正的人眼里,大概会跃跃欲试地想要做些什么,但蓝缇斯只是按住惊讶地想要起来的顾长安:“躺着,我检查一下。” 用魔法给顾长安做了个简单的小检查,面对他有些忐忑的眼神,蓝缇斯平静地回答:“身体太虚,负担不了体型转换的消耗,没有大碍。” 第9章 赌场 当头一棒砸得顾长安差点吐血,他打死也想不到身体弱一点就连当人的资格都没有了,一时间连跟蓝缇斯抬杠的心情都没了,虚弱地问:“那怎么办?” 蓝缇斯眼睛都不眨地给出答案:“慢慢养。”他对于顾长安的情况也并不了解,毕竟对方暂时连物种都是个谜,只猜测即使顾长安要变回人类,大概也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这个人之前说过自己是十八岁,但外表看起来还要更小一点,也许是因为身形比较……娇小? 并不知道自己刚才被人在内心扣上了一个一点都不爷们的形容词,顾长安心如死灰地重新变回兔子,已经做好了在养好身体之前都作为一只兔子度过的准备。 饲主并不能理解兔子大人内心的悲伤,眨眼的功夫已经把盘子里的烤肉切好,表情正经地把肉叉到兔子大人嘴边。 顾长安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以后最好不要一大早就吃肉。”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比较配合,一张嘴就咬过了那块肉。 “……有点硬。” 因为厨师没起床而自力更生的饲主:“之后注意。刚才进来的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因为嘴里含着东西,顾长安说话还有点模糊不清,“白头发,还挺长的,个头看着也挺高。像个变态杀人狂一样穿了个大白斗篷,脸上面具都没开孔,也不知道走路会不会撞墙。”撞傻了最好。 脑中并没有关于顾长安描述那人的印象,而且对方似乎又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拿,蓝缇斯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人到底是有别的意图,还是单纯只是进来摸摸兔子。 “今天要干什么?”吃完早饭,顾长安懒洋洋地躺在桌上,享受着蓝缇斯的揉肚子服务,“又要出去伸张正义吗?” 在回答之前,蓝缇斯先是拎着顾长安放进了那碗“汤”里。 懵逼的兔子大人一直到完全进到碗里,才意识到这一碗不是汤,是热水。这么看来实际用途大概是给它洗澡,水温刚好,它在里面立起身子的话也不会被淹。顾长安以前也听说过兔子用舌头给自己清洁,所以并不需要洗澡,但这种方式……他还是发自内心地拒绝。 因为并不认为顾长安的小短腿能完成给自己洗澡这样难度的动作,所以蓝缇斯忽略了他的不满,绷着从未变过的冰碴脸把顾长安摸了个遍。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从头摸到尾的兔子大人:“不要摸我尾巴!!!” 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别人洗澡的饲主:“哦。” 顾长安:我们俩在一起,总有一天一个会弄死另一个。 洗完后,蓝缇斯把湿漉漉的小兔子从碗里捞出来,用了个简单的魔法让完全湿透的绒毛迅速干燥,重新变得蓬松,兔子大人又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球。 蓝缇斯穿的还是一件带着兜帽的外衣,顾长安也还是趴在他兜帽内侧的肩上,从外看来就像是个毛绒装饰品一样。 现在时间还很早,大多数店铺都没开门,蓝缇斯这次出来只是打算让顾长安熟悉一下人们的生活,大致讲解一下必要的常识。 路过一家贩卖魔法道具的店时,蓝缇斯是这样介绍的:“与魔法相关的东西价格较高,稀有的魔法材料一般有价无市,其他冒险职业的武器和防具相对便宜。” 经过蓝缇斯的讲解后,顾长安总算知道了这个人为什么随手送人一袋金币,浑身散发着冤大头的气息——因为魔法师全是钱堆出来的,身上一件装备就够普通人富裕地过上一辈子。比如蓝缇斯左手尾指上那枚银色的古朴指环,实际上是一个可以储存物品的空间道具,顾长安懒得问多少钱,免得上火。 关于这个世界的冒险家职业分类蓝缇斯也有简单介绍,除魔法师以外还有战士、盗贼、游侠等等。而魔法师是攻击力强大但身体弱鸡的典型,这个顾长安能理解,毕竟与其出去跑圈,对魔法师来说显然是多钻研一会儿魔法的奥秘更加有价值。 但是蓝缇斯这个异端他就理解不了了,不但学魔法还学剑术,硬是顶着“魔法师”这么斯文的头衔把自己搞得像是近战职业。他还得知了之前在森林即使没遇见自己,蓝缇斯也不会因为那点毒就死掉,搞得他一时间还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让这个混蛋在那慢慢挺尸去吧! 撇开这个糟心饲主不提,顾长安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挺有意思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似乎都能找到,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以看看原本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精灵、矮人、巨龙之类的。 刘姥姥进大观园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么早还开着门的店铺很少,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干脆通宵营业的,比如他们现在路过的这个赌场,里面似乎还灯火通明的。 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里面喧闹的声音,顾长安光凭这声响就能大致猜到赌徒门声嘶力竭地喊着下注,又在开出结果时或狂喜或愤怒的模样。 而真正吸引了顾长安注意力的,是那个在赌场门口犹豫徘徊的熟悉身影,不就是昨天吃饭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小女孩么? 他拍拍蓝缇斯:“又是那小女孩,去问问她在这干什么。” 蓝缇斯点点头,走近那女孩:“怎么了?” 现在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女孩也完全没想到自己身后会有人,所以冷不丁吓了一跳。当她转过身看到蓝缇斯时,惊讶地睁大眼:“牧师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抬手指了指抱着自己脖子的白团,蓝缇斯回话:“带他散步。” 顾长安:谢谢你没说出“遛兔子”这种话。 “我……我来找妈妈。”女孩露出了内疚不安的表情,“对不起牧师大人,您给我的钱……还是被妈妈拿走了,非常抱歉。” 看起来这位母亲似乎不太称职啊。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顾长安继续装作一只普通的宠物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小女孩消瘦憔悴的面容,小声跟蓝缇斯说:“要不我们去帮她找找吧,这么小的女孩自己进赌场,不太安全。” 他这么提议一个是因为字面原因,另一个是避免蓝缇斯又是一袋子钱给出去,然后又被那位母亲拿走赌博,这就成了死循环了。 于是蓝缇斯就带着女孩进了赌场。 “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帮我劝妈妈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吗?”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声音也变得低落,但还是努力地露出笑脸,“对了,我叫艾丽娅,您可以用名字叫我的。” 蓝缇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女孩的请求。在这乌烟瘴气的混乱场所,他一个神职人员带着艾丽娅就显得非常扎眼,已经有不少打量的视线围着他们转,但兴许是看他冷着脸并不像是好欺负的模样,一时间也没有人贸然过来做什么事。 赌场并不大,走了不久,艾丽娅就突然高兴地指向一个方向:“啊,我看到妈妈了!” 顺着看过去,顾长安看到一个穿着紫色蕾丝裙装的妇人正混在一种赌徒里,双眼发红地盯着桌面上还未翻开的纸牌。 外表看起来像是个过着富裕生活的贵妇,但从那与艾丽娅一样已经陈旧了的衣服,和妇人苍白病态的面色来看,显然她们尽管曾经可能过着富足的生活,但如今已经落魄如普通贫民一般。 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暂时没法确定,蓝缇斯也没有给顾长安放飞脑洞的机会,就已经向着那妇人走了过去。 此时桌面上最后一张牌已经被翻开,女人大概是并未赌中,此时正愤怒地捶打桌子大喊着一定是赌场的人做过什么手脚,连艾丽娅的呼唤声都没听进耳中。 “妈妈!”艾丽娅伸手用力扯了扯妇人的衣袖,见她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便哀求道,“我们回去吧妈妈,我们没有钱了,如果再赌下去就没有东西吃了。” “艾丽娅?你怎么过来了,别碍事,先乖乖回去等着,我再玩最后几局就走。”妇人显然已经听不进艾丽娅说话了,不耐烦地挥开了艾丽娅的袖子,紧紧攥着手中所剩无几地筹码,再次下了赌注。 艾丽娅又苦苦哀求了一番,但妇人依旧不为所动,最后甚至恼怒地给了艾丽娅一巴掌:“你不听我的话了是吗!快点滚回去!” 对方的态度很明显,就算他们强行把人带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不定回去后还会对艾丽娅做什么,所以顾长安又凑在蓝缇斯耳边:“先把艾丽娅带走吧,这事儿之后再想办法。” 显然蓝缇斯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刚才一直都没有出声,此时也只是沉默地带着眼中含着泪水的艾丽娅离开了这个赌场。 第10章 您很漂亮 透过蓝缇斯与艾丽娅对话实在太麻烦了,顾长安就让他把女孩带回旅店,准备变回人类模样亲自跟女孩说说话,问问事情的起因经过。 也许内心已经认定了蓝缇斯是好人,所以艾丽娅对他的提议并没有提出质疑,只小声抽噎着跟在蓝缇斯后面回到了旅店,并乖巧地等在房间外面。 屋内,顾长安手忙脚乱地换上蓝缇斯的衣服,看着明显长出一截的衣裤也只能咬牙忍了,在蓝缇斯去叫艾丽娅进来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叹息:早上刚说完以后都不变回人了,没想到转眼就收了这个flag。 顾长安坐在椅子上,抬头对上艾丽娅疑惑的眼神,便仗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圣母的样:“你就是艾丽娅吧。我叫顾长安,是这位牧师大人的朋友,听说你家里出了点问题,可以跟我说说吗?也许可以想办法帮帮你。” 蓝缇斯点点头,算是认同顾长安的话。 他装模作样起来还真的挺像回事儿,再加上有个纯天然无污染的圣母光环在旁边笼罩,还很单纯的艾丽娅很快就放松了戒心,抹了抹眼泪就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至于蓝缇斯则还是那副自带中央空调的样子,将椅子让给他们,看起来非常淡定地坐在床边,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也不知道是打算把事情直接交给顾长安,还是本身不擅长这种情感顾问的活儿。 本来顾长安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过得挺惨,在同情那些更惨的人之前不如先把自己搞好。但是艾丽娅给他的印象实在不错,所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所遭遇的事情也令他感到心情沉重。 就像他所猜测的那样,艾丽娅的父亲原本算是个贵族,虽然只是住在这种王国边缘的小镇上的落魄贵族,但至少相比一般平民来说生活还算比较富裕。那时候母亲虽然偶尔也会到赌场玩玩,但因为父亲一直管得很严,所以也只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平日里母亲对她也很温和。 然而大概两年之前,她的父亲突然患上重病去世。那之后没了严谨的父亲叮嘱,母亲去赌场的次数就越来越多,赌的钱数也越来越大,直到现在父亲留下的钱已经全部被挥霍殆尽,甚至还欠下了很多债款。艾丽娅平日在衣店里打工赚来的钱只是杯水车薪,连饱腹都是个难题。 赌瘾这种东西顾长安是知道的,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真实中的例子,作为一个高中都没上完就休学的人,他完全不清楚该怎么对此进行纠正。 这种事就算是居委会大妈也会觉得很棘手,更何况他们两个男人。 顾长安:哥哥说过,女人和小孩是世界上最恐怖最难搞的生物。 看着眼眶还有点发红的艾丽娅,顾长安觉得自己的脑袋在隐隐作痛,便开口把一旁默不作声的蓝缇斯拉下水:“你以前都怎么解决这种事的?” “我刚出来不久。” 懵了有一会儿,顾长安才算是领悟了蓝缇斯的意思:刚刚出来游历不久,所以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处理。 这就显得非常尴尬,幸好艾丽娅没看出他们俩的不靠谱,而顾长安也有点担心时间久了自己会突然变回兔子,所以就又给了艾丽娅两个金币,让她先去吃点东西,回家后好好休息。 艾丽娅自然也有推拒,只不过见他态度坚定,最终还是收下了金币,走出房间时还不忘转过身向顾长安笑得羞涩:“谢谢。还有,您长得很漂亮。” 顾长安:……这叫英俊帅气。 艾丽娅走后,顾长安一边脱衣服一边向蓝缇斯抱怨:“热爱扶贫的不是你吗?自己去想办法,这种事我是没办法了。” 把那身完全不合适的衣服脱掉,顾长安坐在床上变回兔子的模样,抖了抖身上有点乱的毛。 “反正背景故事都帮你问出来了,之后的事就你负责搞定。”说着,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变回人类果然是会消耗体力,“我要睡觉。” 他觉得自己其实只是在瞎凑热闹,反正凭这个活雷锋的圣母程度,怎么都会替艾丽娅解决那些事情。就按照这个尿性,有他没他区别不大。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义为了旅游顺便看热闹的角色,顾长安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不然的话又要怎么样?学斗气学魔法,上刀山下火海,然后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登上人生巅峰?别开玩笑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他一点也不想再随随便便地死在亡灵或者其他人类的手里。 顶多就是努努力养好身体,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试着寻找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或者回去的方法,虽然听起来就觉得希望渺茫。 *** 那次之后顾长安就没再见过艾丽娅几次,因为大多数蓝缇斯外出的时候都会把他留在旅店,并在桌子上摆放上几本书、一个软垫、一小盘水果和点心,还有一瓶打开的药剂。顺带一提,原本顾长安也担心过自己变成兔子之后吃肉会不会有问题、能不能消化得了,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事情。 药剂的种类他不清楚,只知道每次喝的时候都很艰难,因为那瓶子容积跟他自身的体型比起来实在是有点大,尽管这些药剂在喝下后都会很快被吸收,但他还是会下意识感觉肚子不舒服。 到现在顾长安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同居人是个每天早起祷告的神信徒,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听起来很愉快,但事实上还有一件令他很是心痛的糟心事:他完全看不懂这里的文字,相当于文盲一个。 以前他在上学的时候不说学年里顶尖的学霸,但至少维持在班级前三的名次还是比较轻松的,到了这个地方竟然就直接成了目不识丁的文盲,这种反差一时间令人难以接受。更加令人痛苦的是这里的文字体系跟他比较熟悉的中文与英文都有很大差异,如果要学的话就相当于完全零基础地学习一门新的语言。 顾长安:混蛋,你干什么要给我留书,就让我无知下去不好吗qaq 所以现在蓝缇斯在空闲时间又多出了一项任务:教兔子大人认字。不过这项任务进展很缓慢,因为作为一只兔子的话并没有必要认识文字,所以没有压力也就没有动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之前的那个毛绒控变态并没有再来,也不知道是蓝缇斯在房间里布置了什么魔法,还是那人真的只是单纯想摸一下就跑。 今天的兔子大人拒绝继续闷在旅店,就跟着蓝缇斯一起出来了。 只见街道上一位神情冷淡的青年牧师平稳地走着,而与其气质不太匹配的是头顶趴着的那只白毛兔子。那只兔子懒洋洋地趴在牧师头上,感兴趣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就让人想起“狐假虎威”这种形容词。 一言不合就上头的兔子大人:“艾丽娅的事情你解决了吗?” “还没有。”知道顾长安是想了解一下这几天的情况,蓝缇斯便简单明了地概括,“前天有人去追债,我代还了。” 顾长安一愣,在消化了这句话的内涵之后便一爪子拍在蓝缇斯头顶:“你又去败家是不是,那女人欠钱的肯定不止一个人,你还要全都还了啊?” 对于这种缺心眼大于行善积德的事,从小家里就不富裕的兔子大人表示不能姑息。 “我上次不是说了吗,钱不能全给别人,你自己留着爱干什么不行啊?”他气得耳朵都竖起来了,连带着身后短短的小尾巴都一颤一颤的,“别人闯祸你擦屁股,你不知道得让人吃够苦头才能改过自新吗?” 在年仅十八岁的兔子大人给今年四十岁的饲主传授人生经验时,蓝缇斯一直都没有说话,似乎是既不反驳也不赞同,气得顾长安抖着耳朵想要挠死他。 正当他要举起自己的小爪子时,蓝缇斯毫无预兆地抬起手将他从头顶取下,脚步也随之停下。 顾长安被举到可以与蓝缇斯平视的高度,他看见那双银灰色的眼睛还是如平常那样冰冷,但是在更深处的地方似乎又多出了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就像是透过结着厚冰的湖面去看湖水深处,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奇怪的样子几次引来路人的注目,蓝缇斯才又将顾长安放到自己的肩上,并将兜帽戴好。手指在离开之前还不忘了摸摸顾长安的头,蓝缇斯再次迈开脚步,顾长安只大致听到他似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顾长安:骂你一顿你还来谢谢我,不是很懂你们腿长的人。 第11章 向神发誓 那之后两人之间就不再继续交流,似乎刚才的事情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这样一路安静着来到艾丽娅她们居住的地方。 以前她们或许住的是宽敞舒适的大房子,但现在顾长安看到的只有一个大概十几平米大的小屋,屋顶的瓦片已经有些缺失了,只能用稻草简单地填补。 而这些尚且是次要的,真正令人注意的是不等靠近就听到从屋中传出男人的怒骂声。虽然离得远听不清楚,但从几个关键的词中顾长安还是猜到了这些人的来意,多半是讨债的。 在这种时候顾长安反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真的成功的话说不定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你先别进去。”他小声叫住正要向那间砖瓦房走去的蓝缇斯,“你在外面等一会儿,等那些人要动手了再去,先让那女的害怕一会儿。” 说是这样,但实际上顾长安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都被要债的追了这么久,要一次被吓到改过自新有难度,而这个大闷骚看着也不像是能用嘴炮把人说到从良的。 ——连嘴炮都不会,你到底怎么当的圣母,这不是必备技能吗?! 蓝缇斯再次采纳了他的提议,站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他用了什么手段,里面的人一个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里面的争吵变得越来越激烈,隐约还能听见艾丽娅的抽泣声,顾长安犹豫了一下,怀着罪恶感又道:“要不……你再晚一点去,别伤到艾丽娅就行,让她妈妈稍微吃点苦头,不然以后还是会继续去借钱。”对于他而言,同情的仅仅是艾丽娅那个懂事的小女孩,而她的妈妈实在是令他生不出好感。 又是沉默着点头,蓝缇斯就这样站在原地,注意着屋子里渐渐白热化的争执,始终都没有做任何事就连顾长安都有点坐不住了,他却还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直到一声格外凄厉恐惧的尖叫声响起,蓝缇斯才突然有了动作,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已经站在了屋内,指尖发出的冰刃在同时切断了男人手里猛然对着妇人的脸刺下的刀子。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瞬间,顾长安已经完全懵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坐骑(饲主)好像真的挺厉害的。 就像顾长安一样,在在场的其他人看来蓝缇斯完全是在一瞬间出现的,并且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把锋利的小刀拦腰截断,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该看得出其实力不凡。 屋中几个来要债的人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他们是知道了这女人之前还清了另一个债主的钱,才上门来讨要的,本来以为是这女人傍上了那个有钱的老头子,没想到竟然是教廷的人。他们惹不起尊贵又富裕的魔法师,何况对方看衣着就知道是出自光明教廷,这下子真是踢到了铁板。 “牧、牧师大人!”妇人一改之前对蓝缇斯不耐烦的态度,此时像是见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想要去抱住蓝缇斯的腿,脸上眼泪和汗水将本就不怎么精致的妆容完全化开,看起来非常凄惨,她哭叫着,“救救我们牧师大人,他们要杀了我们啊!” 躲开了妇人抱过来的手臂,蓝缇斯将视线投向那几个讨债者,也不多做解释,仅仅是说了一句“出去。”就让那几人飞快地跑走,简直像是遇见了猫的老鼠一般,连一句都不敢多说。 这再一次让顾长安认识到,原来蓝缇斯真的很厉害,从各个方面而言。 然而还未等妇人放松下来,就见蓝缇斯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掌对着她,从掌心倏地冒出的尖利冰锥离妇人的眼睛仅有一两寸的距离。 别说妇人感到惊恐,就连顾长安也非常惊讶,他转头去看蓝缇斯的脸,却没办法从那冰冷的神情中读出任何信息。 “不、不要,不要杀我!”她恐惧地望着近在眼前冒着寒气的冰刺,想要后退躲开,但蓝缇斯却跟着走上前,冰锥始终保持着那样的距离,不近不远,吓得妇人完全瘫软在地,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你不是教廷的人吗,我、我也信奉光明神的!不要杀我!” “牧师大人,您……”艾丽娅的神情也十分震惊,她慌乱得不知所措,想要阻止蓝缇斯,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阻止,“为什么……” “讨债的人会杀了你。”像是没听到艾丽娅哀求般的呢喃一样,蓝缇斯的神情没有一丝动摇,控制着冰锥的手甚至再次凑近几分,几乎已经逼近了妇人的眼睛,“我只是把注定的事提前。” “不!!”妇人尖叫着闭上眼睛,甚至连头都不敢摇一下,生怕那寒冷锐利的冰锥下一秒就会刺穿自己的头颅,“不会的!我会还清他们的钱!以后也不会再去赌场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杀我!” “停下,牧师大人,不要这样!妈妈不会再那样做了!”艾丽娅也哭着乞求蓝缇斯饶恕自己的母亲。 没有听见蓝缇斯的回话,甚至感觉冰寒的气息仿佛又凑近了一点,妇人崩溃般地大叫: “不会了!我发誓我会改!我向光明神发誓!求求您相信我!” 随着话音落下,蓝缇斯手中的冰锥在瞬间化作粉末状的冰尘散落,抬起的手臂也缓缓放下,原本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氛围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看也没去看一时半会儿无法从恐惧中走出的女人,蓝缇斯转身走到吓得跪坐在地上的艾丽娅身边,弯下腰将一个小袋子放在她身旁,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转身就走出了这间屋子,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因为怕被发现而全程沉默的顾长安已经看不懂这人的套路了,他多少能猜到那个袋子里肯定又是钱,但是这临场加戏也太突然了点吧? “喂喂喂,你刚才那是干什么啊?”离开那间小屋一段距离后,顾长安连忙开口询问,从兜帽侧面伸出小脑袋望着蓝缇斯。 瞥了一眼半个身子探到肩膀外的小家伙,蓝缇斯随手揉了下竖得笔直的白耳朵,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不是要吓她吗。” 这话听起来稍微有点让人想入非非,仿佛他是古代那种给皇上吹枕边风的妃子一样,还有种谜一样的纵容感。这难得让顾长安有点难为情,他咳嗽一声加以掩饰,抖了一下耳朵:“算你听话,那种人吓唬吓唬也是活该。那之后你要怎么办?” “向西走,去别的地方。”毕竟他是出来游历的,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现在就走?”顾长安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就这么走了,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真的会戒赌?”如果她只是为了保命随口搪塞,那出力又出钱的蓝缇斯岂不是像个傻子一样? “她发誓了。”从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蓝缇斯的语气却很笃定,似乎正在阐述的不过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向神发誓。” “……”顾长安一时语塞,他想说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坚定的神信徒,对于那些无神论、或者根本不在乎神明的人来说,对神发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像他对神也不是很相信。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因为他现在的身份还是“神使”,他自己本该是从神的身边来的,所以他只是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说的也是。” 对于那些狂热的信徒而言,神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概念?顾长安觉得自己想象不到,即使经历过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事情,他也还是对神没有什么感想。在他看来,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趁着活命的时间多享受享受人生。 他想:大概自己跟这个怪人的思想完全是两个世界,这辈子都互相理解不了。 *** 出了小镇后,顾长安不知道蓝缇斯用了什么办法,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看到雷枭向着这边飞来,扑腾着翅膀灵巧地停在半空中向顾长安打招呼:「男神!这么多天你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在镇子里转转,顺便做点好事积积德。」他觉得自己这么概括挺充分的,事实也就是这样,「之后我们要去北面,大概会离这片森林很远,你是想一起去玩还是留在这片森林里?」 「那我也去!这片森林待了这么久很腻的,我可以保护男神啊,这个人类不听话我就帮你教训他(⊙v⊙)」 默默地打量了一下雷枭跟蓝缇斯在体型和气场上无法弥补的差距,顾长安感到良心在抗议:「那谢谢你啊,其实我的新坐骑还是挺听话的。」 兔子大人拒绝承认饲主这个身份,他表示:要么跟班,要么仆人,要么坐骑,没有别的选项! 跟雷枭简单地说了几句,顾长安就突然被蓝缇斯从肩膀上取下,转而被放进了他并不陌生的外衣口袋中。 “走了。” 又一次跟随着外衣在风中飘荡的顾长安:“你就不能慢点吗!赶着去投胎啊你!!” 饲主标准回答格式:“哦。” 向来以文明人自居的顾长安再也无法忍耐住自己爆粗的欲.望,声嘶力竭的咆哮在风中飘散:“我他妈真是日了你了!!!” 顾长安:我想,人生中最让我不想面对的,就是出自自家坐骑口中的“哦”字。 雷枭:男神和这个人类在说什么??? 如果说在此之前的一切都只能称之为序幕的话,那么兔子大人与饲主单方面相杀、单方面相爱的故事,现在就算是正式地拉开了帷幕。 第12章 会保护你 ——神啊,为何如此仁爱地赐予我新生? *** 异界一枝花与扶贫办主任来到了新的落脚点,娇花兔远远望着那冒着炊烟的村庄,感动地踢了扶贫饲主一脚:“这贫困山区一样的地方是个什么鬼?” 倒不是他看不起贫困山区,但是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类似“公款旅游”的出行,正常人都不会去什么都没有的犄角旮旯吧? 当然,蓝缇斯不属于“正常人”这个范畴之内,对于这一点顾长安也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认知。或者说从看到那个小村子的同时,他就已经猜到这家伙又是来行善积德的。 「男神,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啊?」雷枭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那个村子里好像都是很弱的普通人类。」 「我猜也是。」趴在蓝缇斯头顶,顾长安打着哈欠回答,「我们只是单纯来吃喝玩乐的,至于死闷骚肯定是来为人民服务,不用理他。」反正这次他是不会再掺和进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到现在他还有点惦记艾丽娅在他们走后过得如何。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还没等实施就已经被掐死在摇篮里。因为刚刚走到村庄门口,就突然从房屋、树木后钻出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壮年男人,全部都拿着武器,对他们虎视眈眈。 显然,这里的村民似乎并不太热情好客。 “该死的强盗,给我们滚出去!”其中一个体型相对瘦削的男人如此吼道,但他虽然同样举着柴刀,但却并不敢轻易靠近,看起来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样子。 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内容无非是让他们滚。 顾长安这才发现,这些人看起来高大强壮,大多是被衣服和骨架撑出来的,实际上他们看起来面色蜡黄,眼下的青黑很浓重,显然过得并不好,甚至一直是艰难度日。 面对这些村民毫不掩饰的恶意,蓝缇斯没有丝毫惊讶慌张,那镇定平静的模样衬得村民更像是作恶的盗贼。他抬起手腕,露出衣袖上金色的盾与白玫瑰标志,那是光明教廷特有的标志:“我代表教廷,来解决为恶的盗贼团。” 蓝缇斯的言行之间总是给人一种公事公办、不近人情的冰冷印象,即使此时头上顶着兔子也没有将这种气场削弱多少。只有顾长安认为他是个实打实的闷骚,一般人在他面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虚,说不过几句话就想落荒而逃。 这种看起来注定孤独一生的气质在某些时候却很好用。比如此时这些生活在王国边缘的村民并不认识教廷的标志,但却依然露出犹豫的表情,似乎在思索蓝缇斯是否在欺骗他们。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事情,因为仅仅看蓝缇斯的衣着与气质就知道其身份地位不低,实在没有理由费心去算计一个贫穷偏远的村庄。 可惜的是,这些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呸,谁他妈知道你是不是装得人模人样,实际上跟那些强盗是同伙?!”一个留着一大把胡子的壮汉如此骂道,“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蓝缇斯瞟了说话那人一样,对方被这冰冷的视线看得直冒冷汗,但仍是强自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大骂几句让他离开的话。 按照这个人小心眼的程度,肯定会让这帮人后悔。 这是顾长安的想法,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蓝缇斯竟然丝毫不反驳村民的话,转身就离开了。 兔子大人懵逼脸:“你就这么听话地走了?去哪啊?”现在时间不早,太阳眼看着就要下山了。 “露营。” 蓝缇斯真的就在离村子不远的树林里找了处山洞临时住下,而目睹了全过程的顾长安怀疑他脑子坏了:“今晚就住这地方?” 架好柴堆,蓝缇斯随手用魔法将其点上火:“解决盗贼团后再走。” “你有病啊,那帮人这个态度你还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蓝缇斯道德高尚到这个地步,“而且又没你什么好处。” 最重要的一点是,蓝缇斯对他都没这么宽宏大度。每次他有什么要求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他都有点说不出口,这闷骚总是要求他舔手指!就算每次对方都会提前洗干净手,但兔子大人还是发自内心拒绝这样软绵绵地舔人,尤其是舔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绵软的男人。 就连翻窗只为摸头的白披风变态他都勉强能认可为毛绒控,但喜欢被舔这种爱好恕他不能理解。 想想就火大,自己求他事情还要舔舔舔,别人不用他帮还上赶着贴过去。兔子大人哼了一声,一转身就钻进了雷枭的翅膀下面,背着身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尾巴对着蓝缇斯。 坐在火堆旁,蓝缇斯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被那一团白尾巴吸引。 “娇小可怜”的兔子大人几乎是立刻就感到背后一股寒意升起,一下子又往雷枭的翅膀下钻了钻:“你给我离远点!我现在看你很不爽!” 靠着岩壁坐着,蓝缇斯面对着燃烧的篝火,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背对着自己的雷枭和它翅膀下露出的那一点白色绒毛上。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空的药剂瓶,先是将瓶口靠近鼻尖,轻嗅几下。眼神似乎有所变化,蓝缇斯闭了闭眼,然后再次睁开眼睛注视着顾长安所在的位置,伸出舌尖舔了舔瓶口。 一种说不出的芬芳伴随着残留的草药味在味蕾上蔓延开,令他有种就这样沉醉其中的欲.望,与此同时身下也渐渐涌上一种火热的感觉。 在遇见了这个娇小的神使之后,他首次知道了人类的性.欲是如此的容易被勾起,同时又是如此的难以压抑。 也许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 *** 由于顾长安对于那些村民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太好,所以一点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奈何自家坐骑是个傻白甜的死心眼圣母,一定要助人为乐,他住在山洞的这两天就一直对蓝缇斯爱答不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蓝缇斯提前就计算好了,在他们来到这地方的第三天,那所谓的盗贼团就真的出现了。 当顾长安看见蓝缇斯身上带着零星血迹回到山洞时,稍微有点吓到,毕竟出去之前蓝缇斯只说是去找些水果,并打点小型的猎物。 “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下他总算是没再用屁股对着蓝缇斯,而是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盗贼团。”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就足以概括刚才发生的一切,蓝缇斯弯腰抱起顾长安,看也没看懵逼地扑棱着翅膀跟过来的雷枭,“村民邀请我们去村庄。” “?”他一补上后半句,顾长安就有点听不懂了,迷茫地在蓝缇斯手心里调整了下姿势,“去干什么,盗贼团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要去歇脚?” “还会来。” 顾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愤怒地一口咬在蓝缇斯手上,然后想起他刚刚跟盗贼团打过一场,立刻又“呸”了几下:“你又担心他们再来,又不一口气弄死他们,你脑子里是不是养鱼了?难道你还要在这住个一年半载守护和平?” 什么时候他们俩要是再也不吵架,大概就是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当然,兔子大人不会承认每次都是自己单方面的掐架。 还有那些村民也是,之前二话不说把人赶走,现在看到好处了又把人找回去,跟这种圣母大人真是天作之合。 他的脾气一直都不能算是温和可亲,而虽然根本不打算承认,但实际上他和蓝缇斯也不是真的不共戴天,此时就有种看到别人犯傻却死活拉不回来的气闷感,也说不清是气那些村民多一点,还是气蓝缇斯多一点——尤其是来到异界后他欠了这个活雷锋不少人情。 果然还是鹌鹑最省心最可爱。 “这次我反正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被那些人坑死也不关我的事。” 闹别扭也很可爱。 蓝缇斯轻轻揉了下顾长安的头,抬手将其放到肩上,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手上刚被咬出来的痕迹。 “会保护你。” 闻言愣了一下,顾长安在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愤怒地咬了他一口:“我没在害怕!不用你保护,出事的话鹌鹑都比你靠谱多了,你还是普度众生去吧。放开我放开我,你不嫌热我还嫌呢,给我衣服,我要变回人。” “脏。”蓝缇斯示意了一下泥泞的地面,现在正值雨季,这两天也没少下雨,这野外的地面实在是没法下脚。 略一思索,蓝缇斯倒是也没问他突然想变回人类的原因,只念出一段简短的咒语,顾长安就感到自己蓦地飘在了空中,旁边还有一套新的衣物跟他一起飘着。 那是在之前的镇子里买来的新衣服,因为顾长安穿蓝缇斯的衣服尺寸实在不合,所以特意买了些适合他的衣服备用。 第13章 神爱世人 “难得你这么有眼力见。”顾长安小声嘀咕了一句,倒也没再多说别的,径自变回了人类,伸手拿过那些衣服一件件穿好。反正这树林里没人,还有雷枭和蓝缇斯两个现成放哨的,又都是男的,他就这么光着变回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因为不太熟悉这个世界衣服的款式,顾长安穿衣服还费了一阵工夫:“好了,放我下去。” 然后兔子大人就轻飘飘地落在了饲主的臂弯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公主抱姿势。 “两个男人抱得这么娘炮,你恶不恶心啊,让我自己站着(╯‵□′)╯︵┻━┻” 其实他也想要可以轻轻松松、不打哆嗦地抱起一个男人的臂力qaq 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双脚站立,顾长安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瞥了始终面无表情看着这边的蓝缇斯一眼,声音里还带着一点不爽:“看什么,你个闷骚也被我帅到了吗?” 蓝缇斯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随后点点头,自带冰碴的声音说出的话语气得顾长安差点想揍他:“很漂亮。” “你闭嘴,以后少说话,最好不说!” *** 跟着蓝缇斯来到了村口处,那些殷勤地等在那里的村民们看见蓝缇斯,先是惊喜感激,之后又马上被他身边的顾长安吸引了注意力。 就像顾长安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看着这些西方面孔感到不适应一样,这里的人们看顾长安也是同样惊奇,打量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稀有的动物。 虽然对自己向来都很满意很自信,但突然之间被这么明目张胆地强势围观,顾长安还真的有点不太适应。 走上前一步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蓝缇斯一手握住顾长安的手腕,拉着他向着村中走去,同时对那些村民道:“带路。”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变得细心,有什么用啊这白痴。 不自在地摸了摸停在肩上的雷枭,顾长安难得没说什么,就这样任由蓝缇斯带着自己一路走进这个村庄。走在带路的村民后面,顾长安这一道走来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个村子到底有多凄凉,说不定连保证温饱都很困难。 村民带他们来到的屋子也是个简陋的小屋,看上去是由茅草和泥土石块堆砌起来,对于其安全性顾长安保持怀疑的态度。 “没想到您还有同伴一起,屋子有点小,我带这位去别的……”带路的是个中年女人,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蓝缇斯出声打断。 “他跟我一起。” 说完后,也没有任何解释,径直拉着顾长安进了那间屋子,并顺手关上了门,徒留那妇女惊讶茫然地站在外面。 隔绝了外人打量的目光,蓝缇斯看了一眼不自觉地皱眉的顾长安,像他还是兔子时那样揉了揉他的头:“自己小心,对人要设防。” 说着,又将一瓶他没见过的药剂塞过来:“今天的药剂。” 这算是什么啊? 明明是个圣母一样的冰块脸,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不是应该给他灌输真善美思想吗?为什么突然又说起阴谋论的发言了? 察觉了顾长安的疑惑,蓝缇斯稍微低头看向他,冰冷的声音说出的内容却让顾长安觉得有热气冲上面颊:“他们受教程度很低,足够好看又无法自保的,即使是男性也无所谓。我认为你不会想被性.侵。”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太过于直白露骨,顾长安恐怕一下子还领悟不到这话的含义。 “你……明知道那些不是什么好人,那干什么还要来多管闲事啊?”这样被俯视的压迫感很强,顾长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不满地瞪视着蓝缇斯。 大概是受到了他的情绪影响,一只乖乖停在他肩膀上的雷枭也拍了拍翅膀,对着蓝缇斯发出带有威胁意味的低沉“咕咕”声。 “应遵从神的意愿。” ——你到底为什么要把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看得这么重,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顾长安很想这样问出来,不过作为“神使”还是保持了沉默。他并没有信仰的宗教,所以无法设身处地去感受信徒的想法。即使穿越到了异世界,他依旧对神的存在保持怀疑。 世上会不会有神呢?又会不会有完全无私且不计代价地帮助别人的人呢?这样的问题,他曾经在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思考过很多次,幻想着会有童话故事里善良的仙女来帮忙,或是某一天突然发生奇迹,让他成为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可惜随着年龄增长,他已经不会再抱有这种希冀了。 当然,现在他来到这个世界,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奇迹,但他已经不在乎神是否存在,毕竟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对他没有意义。 “有这么虔诚的信徒,神会很高兴。” 说完这句话,顾长安打开瓶塞,将那瓶药剂一饮而尽,他坐到床边打算变回兔子,但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一直安静地站在门边的蓝缇斯:“我只是有点好奇,人类要追求什么东西总是有理由的吧?那你这么拥护神明,是为了什么?” 蓝缇斯对上他的视线,那双色素淡薄的瞳孔里似乎又有什么情绪在涌动,沉默了良久,最终却只给出了一个根本不算是答案的回答:“神爱世人。” “……切,你这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难怪到了大叔的年龄连女朋友都没有。”自己居然真的问出这种问题,估计也是被传染得脑子不太好使了,“你开心就好,我再也不管你了,以后也少跟我说话。” 说完最后一句,顾长安便变回了兔子的模样,被埋在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面,在雷枭的帮助下一点点爬出来。 想想他还是有点气不过:「鹌鹑,你说!是这个闷骚有病还是我有病!」 「他有病(⊙v⊙)」根本没听懂他们两个说了什么的雷枭毫不犹豫地抱大腿。 饲主看着突然之间像是被顺了毛的兔子大人:“……” “牧师大人?”敲门声伴随着试探的询问突然响起,“请问那些抓住的强盗……” “就来。” 顾长安跳到雷枭的背上,让它带着自己跟在蓝缇斯后面飞出去——自己留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事情做,还不如跟出去看热闹。 带路的人好几次犹豫着想说什么,大概是好奇跟蓝缇斯一起来的顾长安为什么没有一起出来,不过碍于蓝缇斯万年不改的冷面,还是没敢问出来。 在这个闷骚主动示好承认错误之前,都不要跟他靠近了——兔子大人是这么决定的。 之前跟盗贼团的交锋中,蓝缇斯打晕了十几个人,而这些人从外表看起来都没什么重伤,仅仅是被用绳子绑了关在一间空的屋子里,蓝缇斯在到场后又用魔法给他们施加了一层禁锢,确保其无法动弹。 当村民们询问蓝缇斯打算把这些人怎么处置时,他给出的答案仅仅是继续关着,这怎么看都不是个能让人信服的处理方式。尤其是这些村民与盗贼团积怨已久,要不是蓝缇斯说过不要杀了他们,恐怕现在屋子里的早就是十几个尸体了。 而一听说蓝缇斯不打算杀了这些人,甚至还要提供给盗贼们水和食物时,立刻就有人投来了猜忌不满的目光,有一小部分对盗贼的怨恨无形之中就转移到了蓝缇斯身上。 顾长安看着就觉得牙痒痒:「鹌鹑,劈他!」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雷电突如其来地劈向蓝缇斯所站的地方,因为其躲闪及时,所以并没有劈中,仅仅是在地面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因为这突然的一道雷,村民们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所有人都看向飞在空中的雷枭。即使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容易被移走注意,但这无形之中提醒了他们双方实力上的差距有多大,也就没人再敢随便质疑。 蓝缇斯也抬头看去,只见躲在雷枭背上露出半个脑袋的小兔子抖抖耳朵,不屑地转过头拒绝与自己对视。 离得很远,但他还是觉得那种独特诱人的气息在鼻间萦绕,尽管他很清楚这只是错觉。 ——美丽而诱人的玫瑰啊,你吸引着我,却又无情地拒绝我;你厌烦着我,却又惹人怜爱地向我撒娇;你刺伤了我,却又为此流下担忧的泪水。你夺走了我的心,我却不忍摘下你的一片绿叶,因为我对你的爱情是如此炽热,足以将我焚烧殆尽。 曾听过吟游诗人唱诵的诗歌在不经意间从记忆深处浮现,即使是现在蓝缇斯也依然无法理解这首诗所蕴含的感情,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点喜欢上这种花哨浮夸的言语。 当然,顾长安完全想不到那张面瘫脸之下的内心活动,因为他让雷枭劈这道雷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揍他丫的解解气。 第14章 泥石流 冰寒的视线扫过那些惊恐地盯着雷枭的村民,见有人已经把手放在了武器上,蓝缇斯出声制止道:“那是我的魔宠。” “这些人关在这,之后会有教廷的人来进行处理,不要杀。” 说完这句后,蓝缇斯没有去在意村民们说了什么,转身就按照原路离开。 走出一小段路之后,又有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少年挡在了前面,仰起头十分紧张地望着蓝缇斯。 趴在雷枭的背上围观着的顾长安已经懒得去发表什么感想了,只能说这个人果然是麻烦的聚集体,放到现代整个一居委会大妈。 “怎么?” “妈妈一直在生病,可是爸爸去城镇里赚的钱都被那些强盗抢走了……”这少年面色蜡黄,瘦得可怜,显然平时过着非常艰难的日子,“您、您可以施舍我们一点钱吗?我们会努力还给您的。” 这个小插曲的结果就算不去看,顾长安用膝盖也猜得出来,这位冤大头先生肯定会给钱的,连问都不会多问几句。 最后跟他猜测的结果没什么出入,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蓝缇斯这次没有随手给人一袋子金币,而是递给少年孤零零的一枚金币。这让他挺惊讶的。 当然,在少年看来这一枚金币已经是非常多的钱了,他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里,一边拼命向蓝缇斯道谢,一边飞快地跑走。 「鹌鹑,人类之中像这个闷骚那么蠢的人难道很多吗?」虽然觉得雷枭一个魔兽根本不会知道,但顾长安还是随口抱怨,「脸上写着人傻钱多,要骗趁早?」 「是吗(⊙v⊙)」 雷枭:虽然感觉那个人一点也不笨的样子,但是好像说出来男神会生气。 *** 一转眼的功夫,在这里住了都有八天了。一开始变回人类来到这个村子,顾长安是打算跟这个世界的住民多交流交流,免得整天面对一个闷骚以后跟人交流困难,但是听过蓝缇斯之前那番颇为阴暗的言论,他就彻底失去了出门找人聊天的兴趣。 虽说蓝缇斯没有事情都不怎么出门,但架不住总有麻烦自动找上门,比如此时又一次响起的敲门声。 顾长安烦躁地翻个身,仰面朝上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仿佛想要以此来屏蔽那倒霉催的敲门声。 “吱呀” “牧师大人,妈妈的病还是没有好,我是来借钱的。” “谢谢您!” “砰” 多么熟悉的流程,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这是之前那少年第五次来借钱,态度一次比一次理所当然,最开始那紧张不安的模样早就荡然无存,蓝缇斯也每次都一句话不问就给钱,完全应验了顾长安对他的评价:冤大头。 也有过别的村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请求帮助,但少年的事是这几天来最令人看不顺眼的一件,他光是看着就觉得火大,尽管被坑的人不是自己,给出去的也不是自己的钱。 干什么要白白便宜那些没脸没皮的人?不爽,好想咬人。 这是一种挺幼稚的心理:我讨厌的人如愿以偿我就不开心! 但是长达八天的单方面冷战还没有宣告停止,所以顾长安什么都没说,仅仅是“哼”了一声,然后把自己滚进雷枭翅膀下,动动耳朵,又“哼”了一声。 这种怒刷存在感的行为太过明显,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来:我不高兴了,你再不来哄我就绝交! 蓝缇斯抬手碰了碰胸口,感觉心跳有一瞬间漏了半拍,一种说不上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猝不及防被萌了一脸的饲主思考片刻,还是不太明白兔子大人这段时间不高兴的理由:“怎么了?” “哼。”顾长安还是心情很不好,只露着一个小尾巴在外面,“看你们还有这破地方不爽,不行啊?” “……再过几天就走。”蓝缇斯走到床边,视线集中在那圆溜溜的兔子尾巴上,“去夜色山脉。” 白色的小尾巴动了动,暴露了其主人疑惑好奇的心情:“山脉?你怎么总是往这种地方钻,去干什么?难道去给野人普及光明神的伟大?” “找草药。”说到这里,蓝缇斯伸手点了点他的小尾巴,“你太虚弱。”连魔法元素稍微浓烈一些的药材可能都承受不了,现在使用的药剂收效甚微,要养好的话最好服用白雾草制成的药剂,但这种草药生长的地方总是很危险,而用处又不是很多,所以市面上用金钱也很难买到。 终于要离开这个破地方的喜悦让顾长安懒得跟他计较戳尾巴的事,他从雷枭的翅膀下钻出来,支棱着耳朵仰头望着蓝缇斯:“那你说的“几天”是多少天?” 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心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让人不忍心拒绝这可爱的小家伙。 蓝缇斯把手指伸到顾长安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已经快要习惯向黑恶势力低头的兔子大人愤怒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又蔫蔫地舔了舔。 非常容易满足的饲主平静地改变了原计划:“明天走。” 说完,他也不再耽搁,径自站起来向着屋外走去:“我去收尾,晚些回来。”因为原本预定的行程被提前,所以他也不得不提前去解决剩下的盗贼。至于教会的人应该过不了几天就到了,临走前再给关着强盗的屋子施一个防护魔法,也不必担心走后村民会杀了他们。 顾长安想说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但蓝缇斯看起来丝毫没有在意这种事情,直接关门离开了。 无形之间被哄了一发的兔子大人:「真难得,死闷骚也会有讨喜的时候。」 雷枭:「那男神你为什么要不高兴那么久,早点说不好吗(⊙v⊙)」 死要面子的兔子大人:「……不管!是连别人生气都不知道认错的家伙不好!」 在这个地方娱乐活动实在是少得可怜,眼见明天就要走了,顾长安也不想出去跟那些村民说话,干脆缩回雷枭翅膀下小睡一会儿。 就这样睡睡醒醒,很快就天黑了,外面的雨依然很大。顾长安数了一会儿雷枭的羽毛,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想要再次躺下睡。 那对白色的长耳朵突然竖起,顾长安直起身子仔细去听,微微颤动的耳朵收到了来自远处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很沉闷的声响传来,就像是重物相撞产生的声音。 应该是蓝缇斯跑去捅了盗贼团的老窝?魔法真是装逼利器,随随便便就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看现场的话效果估计会更炫目? 闷响持续了不长不短的时间,顾长安有点在意,就对雷枭道:「鹌鹑,你去传来声音那边看看,那神经病别是把山给挖了吧?」 雷枭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而顾长安继续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燃烧着的蜡烛。 在不用小心载着顾长安的情况下,雷枭的飞行速度是很快的,他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雷枭回来,停在窗口上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男神,山谷那边有好多石头和土被水冲下来了。” 他一愣,随即一下子回过神:那不就是泥石流了吗?!死闷骚应该不至于倒霉到被埋在下面吧? 说起来天都黑了很久了,其他村民家中的亮光大部分都熄灭了,看起来已经过了睡觉的时间,而蓝缇斯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犹豫挣扎了一下,想到还是因为自己所以蓝缇斯才选择今天去收尾,顾长安终于忍不住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匆忙地套上放在一旁的衣服和鞋子,也顾不得没有挡雨的东西,打开门就带着雷枭跑了出去。 幸好村长的家他还是知道在哪里的,此时他就直奔村长家,在一阵大力的拍门后,村长总算是睡眼朦胧一脸不悦地开了门。 不等村长开口询问,顾长安就率先开口:“死闷、蓝缇斯,那个牧师,去解决剩下的强盗还没回来,刚才山谷那边有泥石流,以防万一可以聚集一些人去找一下吗?” 那村长还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但看他很急的样子,还是姑且点了点头,回头跟屋里的妻子说了一句,就和他一起出去了。 不过虽然同意了帮他叫人,但村长却也说了,盗贼团聚集的地方的确接近那附近,但如果真的发生泥石流的话危险很大,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发生,所以愿不愿意去找人还是要村民自己决定。 “我知道了。”随口应和着,顾长安倒没有太在意,他觉得蓝缇斯怎么说也当了这么多天大好人,那些村民总不至于连去找个人都不愿意。 聚集起村里的青壮年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顾长安站在一群人中间,快速地说明了一下事情的情况:“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人愿意一起去找人,如果被埋在下面太久的话很危险。” 第15章 神祝之血 “天都这么黑了,又下着雨,连火把都点不了,油灯也会进水,这……” “而且他也不一定就去了山谷那边。” “那位牧师大人会魔法,这么厉害的人,就算遇到泥石流也会自救的吧。” “我家里的孩子还要照顾……” 结果完全出乎顾长安的预料,除了少数人表示愿意帮忙搜救,更多的人都表现出了退意,甚至就连那多次来借钱的男孩的父亲,也在这一行列之中。而试图劝说他人一起来帮忙的,更是屈指可数。 大半是受到了现代教育的影响,在顾长安的印象中,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遇到危险,也会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而现在这样的情形他完全没有想过。 他简直不敢相信,就连雨水滑进眼睛里也顾不上,愤怒地瞪着那些找着理由退缩不前的人:“要不是那个白痴你们现在早就被强盗抢得什么都不剩了,可能连饭都没得吃,现在你们连去找人都不愿意?!” 那些人沉默着,没有人出声,显然比起救命恩人的性命,他们还是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理智上知道他们没有义务为了别人而拼上自己的命,可顾长安还是想好好骂他们一顿,但他也知道现在没有这个空闲,就只能带着那为数不多的好心人一起,匆匆向着山谷的方向前去。 山谷那边面积不小,还有几个人去了其他地方搜索蓝缇斯的身影。顾长安和那不到十个人分散开寻找,但是因为大雨以及夜晚,行动和视物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所以进展相当缓慢。 可是他变回人类的时间有限,即使这几天都很少变成人,节省了不少力气,但是估计也不过能维持两个小时左右。而现在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唯一的收获是有人发现了几个被埋在下面窒息而死的强盗。 正当顾长安心情烦躁时,视线中突然多了一抹白色,他条件反射地以为那是蓝缇斯,但是抬头看去,却发现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见过的。 就是之前在城镇遇到的那个披着白披风,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怪人。 银面人静静地站在前方不远处,仿佛是在透过脸上的面具看着顾长安,见他注意到了自己,便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雷枭似乎对这个人感到恐惧,停在顾长安的肩膀上发出“咕咕”的叫声。 “喂,你在这干什么?”顾长安下意识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甚至那人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 他咬咬牙,干脆追在对方身后跟了过去。 顾长安想要追上去问那个人是谁、他想干什么。但是非常奇怪,明明对方的步伐看起来始终没有变过,可不管顾长安走得是快是慢,总是和他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离。在刚刚发生过泥石流的山间行走,银面人却是如履平地,身上没有一丝被雨水浸透的痕迹,就连那双白色的长靴也不见分毫泥泞,他走过的地面甚至连脚印都看不到。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疑了,顾长安停下脚步,认为自己不应该再浪费时间跟这样一个来历和目的都不明确的人纠缠。 然而在顾长安止步的同时,银面人也跟着一同停下,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他,仿佛是在无声地催促他跟上自己。 “你要带我去哪?”顾长安皱着眉头看向那人。 “你想去的地方。” 这是顾长安第一次听见银面人说话,那听起来根本不像人类的声音,真要说的话,反倒更像是经过处理的机械音,冰冷而听不出情感。 要说他现在想去的地方,那无疑是蓝缇斯的身边,但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蓝缇斯此刻的所在地? 大概是看顾长安彻底被雨淋湿的样子太过于狼狈可怜,银面人沉默了片刻后,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看似随意地一抛,那披风便准确地落在了顾长安身上。 并不给顾长安多问的机会,银面人转身迈开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顾长安还是跟着那银面人走了,裹着披风匆匆跟在其后面,他看着失去披风的遮挡后露出的那两条长而笔直的腿,再一次对高个子的人感到深恶痛绝。现在再看,对方穿了一身带有宗教风格的白色法袍,上面隐隐绣着银色的纹路,但由于夜晚和大雨阻碍视线,顾长安看不清那件衣服更加细节的地方。 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那银面人终于在一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岩壁前站定,抬手指了指那被泥沙所覆盖的地方,而在下一秒整个人便倏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很神奇,银面人赠予的这个白色披风被他披了一路,但现在却还是干燥的,不见分毫湿润。 在银面人消失的位置前站定,顾长安沉默了片刻,稍微安抚了一下看起来有些焦躁的雷枭,随即蹲下来将手掌悬在那片泥土附近,在黑暗的雨夜里散发出柔和的绿光。 要是人真的被埋在下面,与其浪费时间一点点挖,还不如费点力气快些一看究竟。 几个树苗从泥土里迅速地冒头、生长,同时其他植被的成长也一同带动了压在上方的泥沙与石块。不过十几分钟,那一块的泥沙就被清除了大部分,残留下的已经不足以遮挡视线。 除去沙石,顾长安这才得以看清原来这块“石壁”后实际上是一个类似洞窟的空间,虽然不大,但是容纳两三个人还是足够了。 而他在下着暴雨的晚上像个傻逼一样满山跑,所寻找的对象此刻正靠坐在岩壁边神情古怪地看着这边,除了衣服沾上些污渍,看起来反而比他情况还要好。 在此之前蓝缇斯也注意到了外界传来的异动,出于警惕并没有立刻撤除防护结界。而在他放出精神力查探后,发觉了外面的人竟然是顾长安,然而在他自行解除结界打算出去的同时,压在外面的泥沙便已经被清掉。 他透过刚刚长出的树木枝叶望着顾长安惊讶、放松与愤怒交杂的神情,直觉认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一种奇异的情感迫使他保持沉默,仿佛喉咙在此时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蓝缇斯沉默,顾长安也难得地保持沉默,一直到听到动静的村民赶过来查看情况,他才张口出了声:“已经没事了,人找到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么晚真是麻烦了,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中有一点点颤抖,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就连自己还站在外面淋着雨的事实都无暇关注。然而当村民离开后,他终于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的怒火简直难以扑灭:“你他妈智力有什么问题?既然没事就不知道赶紧回去吗?让别人因为你急得一肚子火满山跑很有意思是吗!!” 蓝缇斯看起来很是惊讶地睁了睁眼,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同时也难以理解他所说的内容。 看他这个样就来气,顾长安不想再给自己找气受,语气中除了愤怒还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演这一晚上笑话就当是我还你人情了,我看以后也别凑在一起了,省得互相都看不顺眼!” 语毕,他气冲冲地转身就要离开,却猝不及防地被捉住了手臂,一股比他还要大得多的力道将他向后方拉去,直接就跌进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怀抱。松松地披在肩上的披风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掉落在地,静静地躺在洞口处的泥泞之上。 “对不起。” “滚开,黏黏糊糊的你以为是在哄小女孩吗?”顾长安毫不留情地拍开束缚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我也不稀罕让你哄,有事说事,没事我走……唔?!” 顾长安震惊地睁大了眼,错愕地盯着面前放大的俊朗面容,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似乎完全静止了。 自己其实根本就是在做梦吧? 不然的话会出现被同性强吻这种事情,更何况对象还是蓝缇斯。这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吗? “唔嗯!唔!” 在他呆愣的时候,不属于自己的柔软舌头侵入了口腔,肆意地汲取着口中的津液。 他一拳重重地打在蓝缇斯的脸上,使得对方后退了一步,同时自己也退开几步,抬起手擦掉嘴角的液体,愤怒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蓝缇斯:“你疯了吧!” 倒霉的事情总是会成双结对地到来,正当顾长安想要撸起袖子跟眼前的神经病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熟悉的痛感突然袭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捂着胸口坐到了地上。 而他变不回兔子了。 顾长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为维持人形才会消耗体力或是减损某种支持自己改变形态的力量,而实际上即使是从人类变回兔子也不是没有消耗的。也许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却是在这种时候想起来游戏中的mp这一说法,如果消耗殆尽,在恢复之前就无法再使用技能。 大概是刚才满山跑又种树种草,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么尴尬的情况。 以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闪过,顾长安并没有在这上面浪费太多心思,他更关心的是在这个没有心脏病药和医疗仪器的世界,自己该怎么办。 难得捡回的命,要是就因为这种事情白白送掉,未免也太过于玩笑了吧。 半是自嘲地这么想着,顾长安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口中,温热而带着血腥味,呛得他想要将其拿开。 “喝。”蓝缇斯冰冷而不容拒绝的话语阻止了他的动作,并保持着用左手手腕处堵着顾长安嘴的姿势,右手按在顾长安的左胸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 他知道顾长安的身体比寻常人要虚弱,但是并没想到还患有这么严重的疾病。本来难以平息的心情也如同被泼了冷水般跌入谷底,他只能暂时把所有情绪都全部压下,先保证顾长安的安全。 同时他也是首次发觉生命是脆弱到足以令他感到恐惧的存在,以及自己的罪责竟然是这么深重。 顾长安下意识摇头,并不想喝下味道并不好的血液,引得蓝缇斯沉下脸:“不准吐,全都喝了。” “这是神祝之血。”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顾长安还非常震惊地想着:这个人,不但是个圣母,闷骚,同性恋,还是这么中二的性格吗? 第16章 白兔与花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这一次顾长安还是没有回应死神的召唤,他本人对此感到很惊奇。 虽然意识已经恢复了,但深深的疲惫感让顾长安一点也不想动弹,连睁开眼睛都嫌费力,只想靠着身后温热的垫子好好地睡上一觉。 ——啊……什么东西在舔脖子,烦死了,是鹌鹑吗? 一只鸟是不会像狗一样舔人的。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长安立刻就睁开了眼,稍微有点迟缓地转过头,对上那双熟悉的带有金属色泽的眼瞳。 “怎么睁开眼又是你。”顾长安磨了磨牙,正想习惯性地嫌弃上几句,昏迷之前的记忆就突然从脑海深处闪出,惊得他一下子离开蓝缇斯这个免费的肉垫,像个满身是刺的小刺猬一样瞪着对方。 就是这个神经病,之前又是玩失踪又是强吻,还喂自己喝什么“神祝之血”,简直……简直没法形容! 「男神你醒了qaq」一直默默地缩在洞穴角落里的雷枭连忙出声刷存在感,委屈地告状,「这个人类太奇怪了,刚才一直在舔你,说不定是想吃掉你,我又打不过他,快逃跑吧男神qaq」 虽然听不懂鸟语,但直觉上蓝缇斯也猜得到雷枭是在说自己的坏话,冰寒的眼神立刻扫过去,把可怜的雷枭吓得一个哆嗦。 这话顾长安听是听到了,但要跟蓝缇斯算的账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而且总觉得嘴里还有一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你——” “谢谢。”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顾长安莫名有点尴尬,只干巴巴地顺着蓝缇斯的话说下去:“你又谢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来找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顾长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抱着胳膊,“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不管朋友死活的胆小鬼吗?不对,谁是你朋友啊,这是单纯的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一手撑着地面直起身,蓝缇斯向前移了一小段距离,因为洞穴内空间十分有限,所以此时他已经以半跪的姿势停在了顾长安面前。 “原谅我吧。”他轻轻摩挲着顾长安下巴的轮廓,低声说道,“没有下次。我说了会保护你,但失信了,对不起。” 那专注的眼神让顾长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被泥石流带下来的石头砸到脑袋了?”自从他在这个小石洞里找到蓝缇斯,这人就看起来非常不对劲,说不上来的诡异,“还有,你是喜欢男人吗?” 按照顾长安原本的人生设想,即使能够幸运地活得比较长,估计也不会有女性想跟随时徘徊在鬼门关前的人交往结婚。所以在恋爱方面他并没什么执念,假如真的有所谓的“真爱”出现,那么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太在乎——反正怎么说都是时常要为他的身体担惊受怕的对方比较吃亏。 但是蓝缇斯这样的人绝对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预想中过,而且这死闷骚真的还具备谈恋爱这个功能吗?他稍微想象一下都觉得可怕。 “不是。” 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顾长安一巴掌打掉蓝缇斯的手,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动:“那你随便乱亲什么,你不嫌恶心吗!”果然是头被石头砸过之后就脑子不清醒了吧。 一想到自己竟然跟这个闷骚接吻,甚至交换了唾液,顾长安就想转身撞晕在岩壁上来逃避现实。 “你很好闻。”说着这样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蓝缇斯安抚似的揉揉顾长安的头顶。 “果然是神经病。这个我暂时不跟你计较,刚才你说叫我原谅你,那就先给我个能接受的解释,要是不解释到我满意为止就绝交。”顾长安摸了摸身旁还在发抖的雷枭,依然拒绝正眼看蓝缇斯,“鹌鹑比你要好多了。” 其实并没有。他现在穿的衣服和之前不一样,显然被蓝缇斯换过了,像这种事情显然不是雷枭用两个爪子能完成的,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而他给雷枭的定义更接近于宠物。 只不过顾长安并不承认。 “对不起。”又一次重复了道歉的话语,蓝缇斯端正了神色,“因为没有被担心过,所以没预计到你会来找我。” “……你的人缘是有多糟啊。”顾长安瞪大了眼睛,对于这种理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来反驳,本来他是打算不管怎样都要好好为难蓝缇斯一下的,“再怎么没人缘,至少你爸妈还会在意,怎么可能没有过被担心的经历。” 大概是感觉到了顾长安的不自在,蓝缇斯离开他的面前,恢复了之前靠着岩壁坐着的姿势,平静而自然地回答:“我不认识他们。”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对,“你要编的话能不能编得有诚意一点,你这样随随便便瞎说是当我傻吗?” 比起质疑,顾长安更多的是在询问这说法后的背景,这一点蓝缇斯也看出来了,便如实道:“出生后我就被教廷接走,父母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没问过,所以不认识。” “你是认真的么?要是你敢用谎话来糊弄我,这辈子就都别再见面了。”虽然依旧偏着头,但顾长安还是忍不住瞥向蓝缇斯,再次对其一贯的冷脸感到不满,这样的话连真话假话都没法分辨,“就算是你刚出生时也是个只会哭的小孩而已,为什么教廷要特意接走你?” “我沐浴圣光而生,天生具备光明气息,被认为是神赐的圣子。”明明这种话由自己说出来应该会尴尬或是不好意思,但蓝缇斯却说得理所当然,在他看来这只是叙述事实而已,“有足够的天赋、智慧和力量,所以没有人担心我,即使遇难也只会派人来保证我活着。” 自信过了头,简直让人怀疑这是自恋了。 所以说,“神祝之血”这种听起来就很中二的说法,其实是真的?! 事到如今,顾长安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来到异界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同时也是随口忽悠的第一个人,竟然真的是一个厉害到可以成为民间传说的存在。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心里升起这样的想法:如果被揭穿“神使”的身份只是幌子,没准会被送上火刑架烧死?果然还是走吧…… 敏锐地察觉到顾长安的情绪变化,蓝缇斯以为他是不认可自己的说法,下意识皱了眉:“朋友也没有。小时候教廷中的同龄人不亲近我,他们说过我没有被爱,很正确。” “所以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我的去向。”而且相对弱小的人就应该处于被保护的位置,这是蓝缇斯一直以来的印象,也从来没有被比自己弱的人担忧或者保护的经历。虽然这是事实,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显然这样的说法会让顾长安更加不高兴。 不知不觉竟然变成了一听起来就觉得很沉重的话题。 “还在意什么可以问。”蓝缇斯转头看向山洞外熹微的晨光,看起来已经到了快要天亮的时间,“不要走。” 从昨晚他找到这里开始,蓝缇斯整个人就有点奇怪。顾长安对此感到非常困惑,睡醒之后人总是会更加冷静一些,也有了探寻真相的兴趣,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醒来后没有像昨晚那样愤怒地立刻离开。 结果却让自己陷入现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自从顾长安醒来之后,蓝缇斯除了威胁性地扫视了雷枭几次之外,一次都没有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而现在却略显突兀地移开目光……像是很可怜似的,这岂不是反而像他在欺负人吗?!感觉自己像是被碰瓷了。 可是就这么放过他又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由于顾长安陷入了纠结之中,一时间这个小小的洞穴里变得安静起来。 最后打破沉默的并不是语言,而是突然“消失”的顾长安,以及落在地上那一堆衣服下的小小鼓包。 假装感觉不到从旁边投来的视线,变回兔子的顾长安费力地从一堆衣服中钻出来,稍微抖了抖身上的毛,蹦跳着来到洞口,那里还有他昨晚催生出来的植物。 娇小得惹人怜爱的白兔面前缓缓长出了一个植株,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最终开出一朵几乎与白兔同样大小的白色花朵。 可爱的白兔咬着花枝,将这朵娇艳的花放到了青年的身边。 “黏黏糊糊的听着就让人烦躁,你不是很强硬一点都不温柔可亲的人吗,被说坏话的话就报复回去啊!想要被关注的话就自己去说啊,一个男人没必要苦情兮兮的吧!”放下花朵后的兔子大人说着像是斥责打击的话,却又故作不经意地将花朵向着饲主的身边又挪了挪,“虽然很烦,但是在找到更合适的仆人之前就继续拿你凑数了。” 顾长安欲盖弥彰地转身不去看蓝缇斯,同时也错过了身后人在一瞬间变得愈发深沉的眼神。 幸好已经可以变回兔子了,不然要以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安慰人,简直太尴尬了。 在这个有些雾气的清晨,信徒第一次遗忘了自三岁以来从未断过的晨祷。 吟游诗人所唱诵的赞美爱情的诗篇,其剩下的部分是这样的: ——娇媚而脆弱的玫瑰啊,我渴望着你,却又无法靠近你;我憧憬着你,却又忍不住亵渎你;我迷醉在你的芬芳中,却又被你的艳丽所惊醒。如果你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大地,就请剜开我的胸膛,深深地扎根于我的心脏,用我炙热的血液灌溉,以我对你融入骨血的痴恋为养分。 音量小到连兔子的听力都无法捕捉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 “你能给我爱吗?” 第17章 教皇 虽然出了些意外,但蓝缇斯还是如约带着顾长安离开了这个破落的村庄,向着北方的夜色森林前进。 最终的目的地是森林,不过沿路上还是有大大小小的城镇可以给他们歇脚,一路走走停停,用了足有一个月才到达夜色森林外的城镇。 大概是因为夜色森林之中物产丰富,前来这里历练或是谋求利益的冒险者很多,连带着这个镇子也繁荣了起来,不论是从建筑还是人们的穿着都能明显地看出这点。 “这不是也有正常意义上的好地方吗。”懒洋洋地趴在蓝缇斯头上,顾长安打量着这个繁华的小镇,“放着正常生活不过,非要去些穷乡僻壤,你也太怪了。” 突然来到了这么繁荣的地方顾长安还有点不习惯,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在靠近王国边境的地方游走,那些城镇基本都比较落后,自然也见识不到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文明。 看着满街装扮各异的冒险者,以及各式各样的魔宠和店铺,顾长安还真有点目不暇接。 与之相比起来,他们带着雷枭也完全不会扎眼,从体型来看的话甚至还可以用不起眼形容。而其他的冒险者更是什么打扮都有,不论是赤.裸上身肌肉虬结的大汉,还是用一件深色魔法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瘦削男性,在这里似乎都随处可见,至于蓝缇斯一身白色的传教士服装更是不稀奇。 “我去教会进行汇报,明天再进森林。” 听他提起教会,顾长安还挺感兴趣的,之前总是在小城镇之间来往,建筑都比较普通,也没见过正儿八经的教会长什么模样。不过虽说现在才刚进城,但他已经能看到矗立在城镇中心的那座圣洁建筑的尖顶了。 因为还有其他建筑物的遮挡,所以看不太清楚,不过顾长安多少还是能看出那座建筑的风格与现代的教堂比较接近,在此之上应该增添了更多异世的风格,这就得到近处才看得真切了。 虽然个人没有信仰,但顾长安总觉得跟宗教有联系的地方都格外庄严,所以也不太好意思带宠物一起去看热闹,便打发雷枭自己去外面玩——蓝缇斯给雷枭左边的爪子上戴了一个环,看起来像是用于控制魔宠的工具,实际上只起装饰作用,以及告知别人这是有主的魔宠,避免被人抓去。 仿佛是要刻意给顾长安强调蓝缇斯的特殊性一般,几乎是在走进教堂的同时,就已经有等级较低的牧师注意到了他们。而在看清蓝缇斯的脸后,那中年牧师更是惊得不知所措,一边行礼一边磕磕巴巴地道:“恭、恭迎圣子前来,我现在就去通知主教。” 倒也没有太过于慌乱,大概是之前就已经得知了蓝缇斯会过来的消息,只不过没想到这么突然。 稍微打量了一下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顾长安小声地对蓝缇斯道:“我现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是这么有钱的冤大头了。” 仅仅是设立在边境的教堂而已,就修缮得这么精致,可以想象得到所谓的“光明教廷”到底掌握着多么庞大的财力,也许富可敌国就是这样的概念。 管理这处教堂的主教很快就前来为他们带路,尽管蓝缇斯并没有摘下兜帽,但还是很容易能看到他头上的兔子。在寒暄的过程中主教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飘向顾长安,但是又碍于蓝缇斯的身份并不敢弄得太明显,也不敢开口发问。 外表看起来这位主教有三十多岁,对着看起来还非常年轻的蓝缇斯毕恭毕敬在顾长安看来有点不习惯,而蓝缇斯则丝毫没有不适应或是尴尬的意思,似乎对于这种尊卑分明的场合已经非常熟悉。 一路穿过几条走廊,最后他们来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主教站在门口向蓝缇斯恭敬地低头:“请进,传讯用的真理水晶就在里面。” 略一点头,蓝缇斯抬手推开门进入其中,之后就随手将门关上,显然那名主教还没有资格旁观他的通讯。 这房间不算小,但是里面却空空荡荡的,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只有在房间正中央的金属柱上安静地躺着一颗足有人头大的水晶球。房间的墙壁上全都画着繁复而神秘的纹路,作为一个纯粹的外来者,顾长安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蓝缇斯在水晶球前站定,摘下兜帽,将顾长安移到自己肩膀上,随即将手掌覆在了水晶球上,向着水晶球中输入魔力。 以水晶球上方正对的天花板为起始点,只见所有的纹路都从这里开始被点亮,浅紫色的光芒开始迅速蔓延,最终汇聚到蓝缇斯脚下,此时整个房间的魔纹都已经被激活。 如果说现在是在晚上的话,这种情景应该会显得更加美丽。 “别说话。”简单地叮嘱过顾长安后,蓝缇斯便继续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大约几分钟后,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对面,背对着他们安静地站立在那里。 顾长安惊得竖起了耳朵,身上的绒毛也跟着炸开。 蓝缇斯和这个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顾长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们谈话的内容,整只兔都有点懵逼,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 白底银纹的衣袍,简洁的短披肩,长到膝盖的白靴……这身衣服跟那个银面人几乎是完全相同,也许细节之处会有所不同,但顾长安那天晚上并没有观察得那么仔细。 这个人就是那个全身充斥着神秘气息的银面人吗?可还是不对。 没有过腰的银色长发,取而代之的是棕色稍长的头发被严谨地绑好。在身高和体型上也有差别,这个人看起来要比银面人矮一些。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穿着同样的衣服,这两个人至少应该是同属教廷,彼此认识的吧?而且或许还跟蓝缇斯有关系,不然那天晚上也没必要突然冒出来帮他……吧? 正当顾长安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时,与蓝缇斯对话的人转过了身。 “那么,愿神的光辉与你同在。” 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向着这边稍微点了点头,之后便消失了身影,大概是通讯法阵被停止了。 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看得出相貌还是很端正的,虽然与此同时看起来也非常严肃。考虑到蓝缇斯从脸来看才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顾长安觉得这位的实际年龄……可能是他祖宗辈的。 “我说啊,刚才那人是谁?”确认房间里的魔纹已经暗下,通讯完全中断,顾长安才忍不住戳了戳蓝缇斯的脖子。 “教皇。” “?!”顾长安又是一僵,虽然从那个人跟蓝缇斯说话的态度来看也猜得到是身份比较高,但教皇的话……也许是他对异世的宗教制度不了解,“……教皇是对只有一个的统治阶级的称呼吗?” “嗯。”这样形容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问题,蓝缇斯便点了头。 “顺便再问一句,教皇穿的那身衣服是……?” “你喜欢?”这还是顾长安第一次对于人的服饰表现出兴趣,蓝缇斯也有些诧异,“是教皇专有的服饰,你暂时不能穿。” ——我一点都不想穿,而且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会有人穿着和“至高无上”的教皇同款的衣服? “有这么严格吗?一身衣服而已就算偷偷穿成一样也无所谓吧。”顾长安拐弯抹角地问道。 “不行。”蓝缇斯终于忍不住皱起眉,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顾长安的头,“被发现后果很严重。” “别戳我!那破衣服我也没想穿,就随便问一句!” “哦。” 饲主挠了挠兔子大人毛茸茸的脖子,一边离开这间房间,一边想着以后是不是该让球球穿一穿那身衣服。 而顾长安则抓心挠肝地猜测着银面人的真实身份。其实对方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帮助过他,但顾长安一想到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人在暗处观察着自己,而且也许还知道自己能够在人和兔子之间转换,以及其他的秘密……就有点担心。 这个什么光明教廷,该不会其实是盛产神经病的吧? 横竖说出来也没用,顾长安干脆懒得费力气跟蓝缇斯再说银面人的事,心里打算着如果对方下次再出现,就好好来一次和谐而友善的会话。 第18章 见友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很难忍住。 顾长安木然地蹲在旅店客房的桌上,低着头呆呆地看着面前洗干净叠好的白色披风——这是之前离开时特地捡起来的,到底是别人的东西就这么扔了不太好,所以他还是让蓝缇斯一并带走了。 而就在刚才,他把这个披风又要过来了,并且随口编了一个非常不可信的理由,把蓝缇斯这个租下房间的人赶了出去。该怎么说,大概他之前发火那次影响很深远,所以一直到现在蓝缇斯还处于一种赔罪道歉的状态,尽管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不过认错态度还算良好。 “去哪都好随便走走,别在附近瞎转悠。”他是这么说的。 银面人两次出现都只被他一个人看见,也许他并不想在其他人面前现身,所以顾长安才赶走了蓝缇斯,只留下雷枭在屋里。 「男神,你在干什么?」雷枭好奇地望着顾长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盯着一块布发呆。 「不知道,我可能终于被这些人传染上神经病了。」 要说是测试也不尽然,他确实想再见一次银面人,只不过如果真的成功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索性也不特意变回人类,顾长安保持着兔子的模样,蹲在叠好的披风旁,试探着出声喊了一句:“戴面具的那个谁,你在不在?出来一下!” 一片寂静。 顾长安有点失望,不过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看起来那个神神秘秘的人并不是真的偷窥狂……说不定又是个有点古怪的活雷锋? 「男男男男神qaq」正当他这么想着,突然听到雷枭发出一声悲鸣,「那个可怕的人又来了快跑吧qaq」 “?!”猛地转过身,顾长安立刻就看到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再一抬头果然又是那个已经不陌生的银面具,“要出来的话你能不能吱一声啊!”吓得他又忍不住炸毛了,像个球一样真是太丢人了。 看起来雷枭相当害怕这个银面人,明明比顾长安体型还要大得多,却可怜兮兮地缩在桌子的最角落处,显然是既不忍心丢下男神逃跑,又对这个人发自内心地抗拒。 银面人没说话,又像第一次出现时那样,摸了摸顾长安的头,似乎在等他说话。 想问的实在太多了,同时堵在喉咙里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这个,你的披风,已经洗过了。”最终顾长安还是选择以预先找好的借口为开头,并用小爪子把披风向银面人推了推,“之前……之前那次谢谢了。” 表面看起来都是沉默寡言的类型,但面对蓝缇斯和银面人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蓝缇斯面前,顾长安觉得没什么特别,仅仅是像一般那样对待,无论是嫌弃还是普通交流都很自然。而只要是待在银面人的面前,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说是压迫感并不贴切…… 或许更多的是……沧桑、孤寂这类的氛围。仿佛面对的是一座被雨雪打磨了千万年的石雕,就连顾长安也下意识有点拘谨。 银面人沉默着,抬起手轻轻挠着顾长安脖子处的绒毛。 这样近距离观察,这个人穿的衣服和教皇身上的果然非常像,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你是教廷的人?跟教皇有什么关系?” 对方静静地撸着毛,如预料中那样没有给出回复。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他本来是想问对方该不会是二十四小时偷窥吧,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问题。 有时毛被顺得舒服,顾长安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舒服得垂下了耳朵。那只修长瘦削的手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只不过与一般人的体温比起来非常冷,而且撸毛的技巧不够娴熟,有时候力道太小弄得他很痒,算是美中不足。 银面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将手指从温热柔软的白兔身上撤离,姑且算是夸奖了一句:“很漂亮。” 顾长安:(╯‵□′)╯︵┻━┻ “谢谢啊,我也祝你如花似玉一辈子啊。”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话,“能不能给个准话,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怎么称呼?” “我不会做什么。”还是那听起来让人不习惯的古怪声音,同时也听不出来其中是否带有感情。 问了这么多,总算是回答了一个问题,至于称呼并没有说,顾长安也不跟他计较,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地给了一个昵称:“那我叫你小白了。” 这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这人气场太强让人放肆不起来,他觉得自己会给他起名为小白脸,这不是很贴切么? 自己的提议没有被驳回,顾长安总算是稍微放开了一些,既然已经见了三次面,尽管每次时间都很短,但怎么说也该算得上认识了。 “就算你装听不见,穿着这身衣服怎么看也是跟光明教廷有关的。你也是信光明神的?” 出乎意料,银面人这次没有忽视他的问题,却也没有认同,而是摇了摇头。 一个不信神的人却穿着教皇的衣服,顾长安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懵了。 “……你赢了,换个话题,你就这么跟着,不怕被死闷骚发现?” “不会。” 顾长安:…… 太自信了,自信到有点欠揍的地步。认识到现在以来他已经大致对蓝缇斯的实力水平有了一点认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厉害,但至少是不会愧对“圣子”这个头衔的,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蓝缇斯跟什么人或魔兽陷入苦战。 那么按照这样来推断,这人又该是什么水平? 他想,自己大概是不必考虑身边有跟踪狂的安全问题了,看起来这是一个武力值突破天际的跟踪狂,打起来的话相当够呛。 兔子大人与来历不明的跟踪狂进行了一次平和友好的会谈,有种谜一样的和谐气氛,就像和交友软件上的网友初次见面一样。 值得庆幸,虽然银面人和蓝缇斯一样话不多,但要更加有眼力见,至少不会让他气得想咬人——如果不提他委婉拒绝被跟踪时并没有得到回答的话。 算了,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二十四小时盯梢,今天能把人叫出来还是他运气好。 这次谈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认真来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到后面几乎已经发展成了一般闲聊。 说完再见之后银面人就拿着叠好的披风,以和之前一样突兀的方式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在他消失的同一时间,旅馆房间的门被一个火球狠狠地砸开,发出的巨响吓得顾长安下意识一抖。他抬起头,看见了蓝缇斯阴沉得有点可怕的脸。 如果说平时蓝缇斯的表情可以用带着冰碴来形容,那现在或许就像是撞沉了泰坦尼克号的那座冰山,似乎谁凑上前就会落得和那艘著名的游轮相同的下场。 蓝缇斯的心情非常不好,自从出生以来都从未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魔法师从来都不会过度依靠视力来观察世界,相比起容易被欺骗的眼睛,他们更多是用精神力来洞察事物。之前蓝缇斯人是离开了不假,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将一丝精神力留在了顾长安身上,并不用于窥视,只是以便发生意外时可以立刻察觉。 然而在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力被一种古怪的力量强行排斥出来,在这之后即使他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力试图进入这间房间,都是于事无补,仿佛这间屋子被布下了铜墙铁壁一般。 不仅如此,他连靠近都做不到。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甚至没能摸清隔绝了这间屋子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既不是魔力也不是斗气,几乎让人无从下手。 唯一让他稍微舒心的,也就是顾长安看上去安然无恙了。 旅店的主人听到声响赶上来,蓝缇斯头也不回地扔过去一袋金币,抬脚进了屋中,魔力瞬间铺展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断绝了其他人看热闹的念头,连雷枭都被强行扔出了窗外。 雷枭:天呐男神是不是要被吃掉了qaq 顾长安觉得眼皮一跳:“你又怎么了?”更年期到了? 蓝缇斯扫了一眼顾长安所在的桌子,原本放在那里的披风已经消失不见:“刚才有人来了?” “是啊。”这么明显的事实也没必要掩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死闷骚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开口:“你就这样……” 就这样被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宠物兔子了? “其实他好像早就知道了。”所以再装模作样的掩饰只能显得很傻,“泥石流那次要是这位活雷锋没指路,我估计得在山上转个天荒地老。看什么看都是因为你!” “……”深深地看着顾长安,蓝缇斯沉默半晌,才给出一个字的回复:“……哦。” 顾长安:……咱们是在进行对话没错吧,你就不能按照套路讲吗?你不应该继续问我吗?! 第19章 哭唧唧 事实上饲主的内心远不如表面上这么冷静。 本以为只和自己相熟的人原来还有其他的朋友,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原来还有别人清楚,本以为能够保护对方的实力甚至无法进入一间屋子。 就连那诱人的芬芳,都可能会染上其他人的气息。 人类的心态很古怪,对于拥有过一次的珍贵事物,有时会很难忍受失去的滋味。 蓝缇斯走到桌前,将不足巴掌大的白兔抱起,然后凑近了自己面前。 “你干什么?”顾长安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个预感很快就实现了。 当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到自己嘴上,甚至还有一个湿热柔软的东西在舔自己嘴时,顾长安整只兔都不太好了,白色的长耳朵竖得笔直。 陷入极度的震惊中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连兔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震惊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变回人类,可惜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稳稳地抱住变回人形后全身赤.裸的顾长安,蓝缇斯银灰的眼瞳变得愈发深邃,猛然变得浓郁的芳香似乎在侵蚀着理智,耳畔就像是有恶魔在低语:怀中这个迷人的少年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渴望。看啊,这比少女还要精致美丽的面容,这比花朵还要浓烈的芬芳,还有那比火焰更加炽热的爱。 ——他是属于你的。 “死闷骚你干什么,放……!!!” 激烈地汲取着顾长安口中的津液,时隔一月再次品尝到,蓝缇斯依然觉得这是他所品尝过的最美好的佳酿,即使是精灵族独有的翡翠果酒也无法比拟。 被压倒在床上时,顾长安觉得自己的头脑中是完全空白的。 说得直白一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上一次的事情,因为半是觉得不真实,半是不敢回忆,顾长安一直把那归结于蓝缇斯一时的脑子短路。 不太想承认,但上次那确实是他的……初吻。他是打算把这段从大脑里抹掉的,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毕竟“初吻”在同一个人手里断送第二次的话,也太悲凉。 而现在,亲了顾长安两次的人正在以一种非常暧昧的方式舔吻着他的锁骨,包括脖子上因紧张惊讶而冒出的细汗都被舔掉,还隐隐有继续向下的趋势。想不到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有机会体验女性被抓住双手按倒在床的感受。 “嘶……痒死了,你这神经病!”当胸口的某个点被含进嘴里啃咬时,脑子不太清醒的兔子大人终于彻底回神,毫不留情地抬腿踢到蓝缇斯小腹上,非常微妙地擦过某个已经变得坚硬的部位。 硬的,很热,而且分量不小。 顾长安:啊啊啊啊啊(╯#‵□′#)╯︵┻━┻ 羞愤欲死的少年像是刚刚运动过一般大口喘息着,双手在身后撑起身子,原本白皙的脸颊已经彻底被红色所侵占,刚刚被亲吻过的嘴唇红润且泛着水光,甚至就连胸口都遍布着令人脸红的印记,他此时愤怒地瞪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双带着水色的黑色眼瞳意外的吸引人。 这已经不是可以用羞愤形容的了,现在他只想去找一个足够深的坑把自己埋起来,但是上天甚至没有允许他像上次那样晕倒。 内心和外表一样是个纯情的少年的兔子大人,现在脑子里已经被高温烧得接近断片儿了,脸上的热度却还在继续向着大脑传递。 不行了,实在是太羞耻根本就说不出话,就连眼眶都生理性地有点发热……怎么办,作为一个男人这样也太丢人了…… 刚刚做了坏事的饲主:▼д▼哭了……? 不需要镜子也想象得出自己现在的脸,视线触及蓝缇斯难得有点懵的表情,顾长安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一瞬间变回白兔,以极为敏捷的动作一下子钻进了已经被弄乱的被子里。 “死闷骚你个变态转过去不准看!!!” 大脑彻底罢工的兔子大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尾巴还露在棉被外面,还一颤一颤的。 本来饲主是想把色香味俱全的兔子大人仔细地从头到尾品尝一遍,就如同自己内心一直隐隐渴望的那样,如果是顾长安,汗水也好唾液也好,就连泪水看起来也都非常美味。但是看起来这个愿望暂时也只能是个愿望,他没想到兔子大人会害羞到这个地步。 向光明神发誓,在看过顾长安刚才的表情之后,恶魔的诱惑就变得非常微不足道,蓝缇斯困扰地觉得自己可能很难将那个神情忘记,同时好像又没那么困扰。 尽管现在内心波动不小,但这不妨碍蓝缇斯作出判断:球球对男性的诱惑很强,要看紧。 并没有说穿顾长安总是忘记藏好自己的尾巴这件事,蓝缇斯俯身跪趴在床铺上,侧头望着应该是顾长安躲藏的位置,伸手掀起了那块被子。 娇小的白兔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却又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慌乱之下竟然选择把头埋在前爪之下逃避现实,那对长耳朵都被委屈兮兮地压住了。 跟平时那有点骄傲有点任性的样子完全不同,可爱到让人心口发热。如果说这就是被称之为“爱”的情绪,那么这种情绪似乎是足够让人上瘾。 “对不起。”饲主也稍微反省过了,力量无法与其他人抗衡是自己的过错,不应该因此而让球球觉得困扰。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身上,顾长安忍不住又把自己缩的更像是一个球。 “你的特殊情况不要再告诉别人,对那个人要小心。”用手指将顾长安的耳朵解救出来,蓝缇斯凑上前轻轻亲吻了一下那对雪白的兔耳,“不然我还会这样,哭也不行。” 暂时无法找回平日气势的兔子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太羞耻了离我远一点qaq 饲主:球球……好像冒烟了▼△▼ *** 气场这种东西,总是对比出来的。用普通人来举例,当一个普通的人站在跨国企业老总的面前,和当他站在一个自卑倾向很严重的人面前时,感觉会完全不一样。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事物都是在对比之下才有差异的,完全不奇怪。 说这么多,顾长安只是想表示自己昨天的失态绝对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那时候的蓝缇斯看起来格外奇怪,格外、格外让人觉得非常难以抵挡。 如果说是在打闹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自家亲哥的那种部位,他也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不能想,绝对不能想,一想起来就会有钻进洞里的冲动。 略过顾长安自己心里的无限纠结不说,今天从睁开眼开始,他们就已经身处于森林里了,这中间的过程他完全没有印象。 显然,之所以饲主的行动力这么高,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一下兔子大人脆弱的心灵,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兔子大人惊吓之下要跑路。在夜色森林这种并不安全的地方,他认为自己有理由拒绝与球球分开。 实际上蓝缇斯早早就察觉了衣袋里的顾长安醒了,看起来对方还是没有摆脱羞耻心的阴影,缩在口袋里装死不肯出声。 蓝缇斯隔着衣服碰了碰顾长安:“还在害羞?” “没有!” “我以为你需要我安慰。” “谁需要啊!!” “我会负责。” “你好烦啊快点闭嘴!!!” “哦。”以平时那样冷淡的语调应了一声,蓝缇斯又带着一分笑意道,“很遗憾。” 顾长安:这个人刚才绝对笑了,难道我是被调戏了吗=△= ——这个死闷骚,是不是觉醒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兴趣?!而且死闷骚竟然是会笑的吗?! 不客气地说,蓝缇斯的面部表情在顾长安心里可以与雕像媲美,如果雕像会笑那就是见鬼了。用喜怒不形于色来形容也不够恰当,因为蓝缇斯看起来就像是根本没有喜怒一样,所以才会看起来冰冷而不近人情。 废话这么多,其实他只是想表达:死闷骚真的一次都没笑过。 ——好奇心根本没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看! 安静了大约有十分钟,一对白耳朵从蓝缇斯的衣袋里伸出来,停顿了良久,雪白的小兔子才扒着口袋边缘探出了半个头,声音弱得几乎听不到:“再笑一次给本大人看看。” 好奇心这种东西,真的是所有生物的死敌。 蓝缇斯头都没有低一下,流畅而不带停顿地接下话茬:“亲我。” 「鹌鹑,劈他!!」 从天而降的雷电被魔法护盾恰好抵消掉,蓝缇斯也不再逗顾长安,将他从衣袋里抱出来,站住脚步,久违地将手指递到他面前。 还太年轻的兔子大人一点也不温柔地咬了他一口。 顾长安眼睁睁看着觉醒了奇怪兴趣的这个人,将被咬的手指抬到嘴边,亲吻了一下还留有一点牙印的地方,又舔了一下。 然后向他露出一个并不很明显的微笑。 顾长安:(⊙_⊙)……Σ(,,oΔo,,)……(*/□╲*) “你神经病啊!喜欢我的人多得我自己都记不住,你别这么得意忘形!!”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傻了吧唧的冤大头圣母,绝对不是。 这只是一个纯粹的臭流氓死变态。 兔子大人选择缩回那个属于他的熟悉而安心的口袋。 第20章 喵喵喵? 第一次被亲的时候能够保持住淡定的样子,是因为那时候蓝缇斯说了自己不喜欢男人,他还能当做那是一次纯粹的意外事故。 但是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都当做意外的话那就是蠢了。 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的顾长安已经完全懵了,以前他从来没见过省去告白直接下手非礼的人,连个回避的机会都不给他。 简直就好像是自顾自地进入了热恋时期一样,让人摸不到头脑。 说句题外话,兔子大人一直暗搓搓地希望自己以后能长成饲主这种毫无争议的帅哥脸,一点都不娘炮且男子力高出天际那种,走在路上会有女孩悄悄议论“那个人又高又帅简直男神”。然而到了十八岁还是被人用“漂亮”形容,这个愿望其实已经破灭了,尽管他自己不承认。 其实本来顾长安觉得蓝缇斯除了脸之外,和男子力是没什么缘分的,冤大头圣母会在女朋友受委屈的时候霸气侧漏地把人打成猪头吗?想象不出来。 但是刚才笑那么一下竟然还挺像回事。 顾长安绝望地发现,自己不但被调戏了,而且调戏自己的混蛋在硬件条件上,有着自己这辈子都很难拥有的男子力——那是只有重新投胎才有可能弥补的差距。 依旧觉得脸有点热的兔子大人心如死灰地躲在衣袋里逃避现实。 ——怎么办,我是该一本正经地拒绝、温和可亲地答应,还是平静地说我们应该一步步来给彼此一点时间? *** 他们这次来夜色森林的目的是找白雾草,这种草药在外形上不难辨认,但是生长的地方位于夜色森林深处,与厄运峡谷的交界的地方,不能说非常危险,但要采集也不算轻松。 之所以叫夜色森林,是因为这里的树木枝叶太过茂密,尤其是到了夏季时,走在里面时天空都几乎被遮盖住,即使白天光照也差得像是黄昏时分。若是狩猎魔兽或采集矿石草药,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只从观赏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景色还是值得一看的。 因为这次本身也是带着游玩的性质,所以蓝缇斯就纵容着顾长安在森林里跟魔兽小伙伴撒欢,简直像是观光旅游一样。至于顾长安所纠结的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因为蓝缇斯的态度太过于自然,连带着他也……严肃不起来。 尤其是这两天,一只威风凛凛的风翼虎黏上了顾长安,顾长安就抛弃了蓝缇斯和雷枭,转移阵地到风翼虎宽大的背上。一只小白兔骑在身躯庞大的老虎身上,看着就让人想起狐假虎威这个词。 饲主:…… 雷枭:男神你不要我了qaq 真的不是喜新厌旧,实在是风翼虎霸气的外形深得顾长安欢心,而且躺在它的背上两侧有翅膀挡着,打滚都不会轻易掉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面对蓝缇斯还有点小尴尬。 一路悠闲地玩过来,实际上他们现在才刚刚离开森林外围,遇见其他来这里碰运气的冒险者或佣兵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比如现在,一个约有五六个人的小队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愣愣地看着对面怎么看都有点奇葩的组合。 一只成年风翼虎头上坐着一个拳头大的小白兔走在最前,而一个身穿牧师装束的男人和一只雷枭默默地跟在后面,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阴暗气息。 路人小队:什么,这个小队的队长难道是那只兔子Σ(°△°)︴ 为首一名战士模样的男人走上前,笑着向蓝缇斯打招呼:“您好,阁下也是接受委托来这里寻找材料的吗?” 蓝缇斯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道:“不是。” 这样的态度足够让一般人敬而远之了,而这看起来应该是队长的人却像是看不见蓝缇斯的冷脸一般:“看阁下的装束,应该是从属教廷的骑士团吧?正好我们缺一个这样的成员,看在光明神赐予的缘分份上,不如跟我们暂时同行?” 虽然蓝缇斯并不是骑士,但他腰间的那柄剑实在太具有欺骗性,毕竟几乎不会有魔法师带着近战武器到处跑,而且他长得就不像是暴力分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长安觉得蓝缇斯不太好拒绝,便继续装成一只普通的兔子,围观事情发展。 再重复一次,兔子大人知道饲主自从觉醒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兴趣,就有点臭不要脸。 但是他真的想不到会有人臭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蓝缇斯保持着冰冷的表情,抬手比了一下顾长安的位置,没有一丝尴尬地道:“领队是球球,我不能决定。” 兔子大人:喵喵喵???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顾长安的身上,气氛几乎彻底凝固。 当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一只比麻雀还要小一点的鸟扑棱着翅膀停在顾长安的头顶,呆头呆脑地歪头看了看这一圈人,低头啄了一下顾长安的耳朵,发现不能吃,又飞走了。 最终对面的队长尴尬地说了几句客套话,连名字都没有互相交换,走了。毕竟他们不能真的去询问一个兔子的意见。 毫不夸张地说,顾长安惊呆了。他觉得走掉的那个小队脾气真不错,要是换成暴躁一点的没准现在已经大打出手了。 “你不是信神的吗,这么随随便便说谎也可以?”这不遭雷劈他都看不过去。 “没说谎。”一边说着,蓝缇斯顺手将顾长安移到自己肩上,那平静的语调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显而易见的常识,“你是神使。” 又一次几乎忘记了自己这个设定的兔子大人:…… 思维上的鸿沟真是可怕,他完全不懂为什么蓝缇斯对这样不靠谱的设定,谜一样地深信不疑。 毫无自觉的冒牌神使和脑回路成谜的信徒,这样的组合光是想想就觉得令人绝望,简直是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顾长安自己都看不下去。 「男神你怎么了?」雷枭看着顾长安竟然毫无反应地任由蓝缇斯揉着身上的毛,简直惊呆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就是思考了一下人生。」说完,顾长安扭头一口咬在蓝缇斯的手上,“揉什么揉,你自己没有头发吗!” 饲主波澜不惊地舔了一下手指被咬的地方,舌尖滑过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缓慢,像是在仔细品尝味道一样。 近距离看清这一镜头的兔子大人一懵,又一次被羞耻心做成了一只红烧兔,耳朵和毛一起笔直地竖起,又把自己弄得像是个球。 ——这绝对有问题,明明发神经的是别人,咽下其他人的口水的也是别人,我为什么要反应这么大? 道理都懂,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被遗忘在一边的风翼虎:为什么小兔子不理我了qaq *** 在森林中最难办的是过夜的问题,但对于他们这一行则不成问题。蓝缇斯不需要睡觉,顾长安作为动物之友,每天晚上都可以享受着温暖而柔软的皮毛入睡。雷枭和风翼虎本就是生活在森林中的魔兽,更是不需要为它们多考虑什么。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正当顾长安躺在一只暗影狐蓬松的尾巴上准备睡觉时,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直觉认为那是蓝缇斯,便没太在意,懒洋洋地侧头瞥了一眼,就继续缩成球睡觉。 ——死闷骚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闭上眼睛后,这个问题才后知后觉地从脑海中浮现,顾长安一个激灵抬起头,看见已经不陌生的银面人安静地坐在旁边,身上又披着那件白色的披风。篝火橙红的光映在他的身上,才让顾长安把那银色的头发与蓝缇斯浅淡的金发搞混。 他愣愣地转头看了一眼蓝缇斯,发现对方还坐在不远处安静地闭目冥想,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多出了一个人。 不只是蓝缇斯,就连魔兽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坐在那的银面人只是一团空气一样。 完全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状况,顾长安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开口讲话。 猜到了顾长安迟迟不出声的原因,银面人难得率先开口:“他们听不见。” 听银面人说得如此笃定,顾长安张了张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下不知道是惊悚还是惊讶更多一点。 如果想的话,这个人要杀了他们似乎都只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 第21章 厄运峡谷 大概是察觉到顾长安变得有点沉重的心情,银面人挠了挠他脖子到下巴处的绒毛,手法依旧有些生涩,手上的温度也还是凉得古怪:“萨德拉。你可以这样叫我。” 这个名字也有点奇怪。 顾长安是具备了通晓各种语言的能力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而在确认过之前,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个名字所来自的语言应该称为什么,只是知道这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残缺,破损,具象化的话或许可以用黄昏时分的夕阳来比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名字与这种词汇重合都不能说是好事。 这是种很怪的语言。 “我上次问你的时候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至少现在对方还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顾长安稍微放松了一点,“你特地出来一次就为了报个名字吗?” 对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了想,才用那有点嘶哑的声音回答:“那就聊聊吧。” 这太过随意的答案让顾长安无语了一下,萨德拉和他没有太多交集,突然说要聊也不容易找到话题,便挑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面对面聊天都不让人发现,你很厉害吗?” “也许。” “有多厉害?”顾长安又接着问下去。 “不知道。” 要不是打不过,顾长安真想撸袖子给他来一下,这聊天聊得真是费劲,还得强行被炫武力值。 “那换个问题,你兢兢业业地跟着我们,怎么也得有个目标吧?”这一点顾长安是真的想不通,按照萨德拉的能力,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不需要偷偷摸摸来打探情报,但这人偏偏就要当一个执着的跟踪狂。 “我要看着你们。”萨德拉给出的答案似乎总是很古怪,“直到看见结局。” 很难理解,至少顾长安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你好烦啊!不说清楚就干脆别说好不好,不然显得我像是听不懂话的痴呆。”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觉得头都大了,“一个两个都神神叨叨的,你要不要跟对面入定了的那个开个交流会啊?!” “你不需要害怕。” 顾长安还真不是很怕,光脚不怕穿鞋的说法大概就是这么兴起的,要是萨德拉图谋不轨,他有反抗的余地么?显然没有。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萨德拉又接着道:“拒绝他也无所谓。” 两个人的交谈中突然冒出了第三人称,这个“他”所指代的除了蓝缇斯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可能了。这让顾长安倍感窘迫,如果此时是人类的模样,八成已经开始脸红了。 没想到萨德拉连死闷骚犯病的时候都看见了。 蓝缇斯不可能脆弱到被拒绝就想不开。但顾长安就是感到很尴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不合适”这种事对于他而言稍微有点难度。 虽然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不少。 “信神的不都应该清心寡欲吗?动摇得这么快也太没诚意了。”小声嘀咕了一句,顾长安半是抱怨半是感叹道,“神要是知道还不得气死。” “话说你说你不信神,你是觉得神不存在?” 面对顾长安不假思索抛出的疑问,萨德拉语气不起波澜地回答: “神存在,也不存在。” 顾长安差点以为自己在听哲学讲坛,这种悖论他一点都没有深究下去的*,不然只会绕得更晕。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萨德拉摸了摸顾长安的头:“别怕。” “他会保护你。” 话音落下后,萨德拉的身影就如鬼魅一样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顾长安恼羞成怒地喊出声:“又不是小女孩谁用他来保护啊!?” “怎么了?” 当蓝缇斯疑惑地看向这边时,顾长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如出一辙地无意识欠打。 “没事,做噩梦了。”他木然回答。 *** 这一次来是要作为道歉带顾长安好好放松地玩一下的,但蓝缇斯还是不得不加快了前行速度。因为他出来时带的药剂已经用完,剩下的都是蕴含了过于浓郁的魔法元素而不能用来给顾长安温养身体的药剂,最好还是尽快采集够需要的白雾草,然后让人制成药剂。 有森林里的魔兽指路,他们完全不需要苦恼前进的方向,在这个时候能够与魔□□流就显得格外有用。 当真正来到厄运峡谷边缘时,顾长安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峡谷要被冠上“厄运”的名号。 森林与荒地的边界分得非常明显,几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边界线,线的一头是葱郁的森林,而所有的植被都被拦在了这条边界线之外,再往前就只剩下荒凉的土地,以及几十米前那看不到尽头的沟壑。 很壮观。 坐在蓝缇斯肩膀上,顾长安望着横亘在森林边缘的这条峡谷,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好奇更多一点,同时也有几分无法忽视的紧张。 说是峡谷,但里面弥漫着浓郁的雾气,一眼根本看不到底,而且岩壁很陡峭,两侧的岩石是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黑褐色,说不定实际深度可以与悬崖媲美,如果不小心掉下去那就真的是尸骨无存了。 “这是梅斯菲尔德屠戮反抗者的地方。” 对这个名字顾长安还稍微有一点点印象,似乎就是蓝缇斯清理黒鸦王座时看见的那具骷髅,时隔这么久再次提及这个名字,他有点意外:“这人很厉害吗?” “嗯。”蓝缇斯点点头,“这个峡谷是他打开地狱之门时形成的,后来就用于屠杀反抗者。八百年前这是一条血河。” 一边沿着边缘前行,蓝缇斯一边为顾长安介绍:“干涸之后亡灵开始滋生,下面很危险。” 说完,他将顾长安从肩上抱起,交给了雷枭 “稍等,别靠近峡谷。” 被抓在雷枭的爪子里,顾长安正想要开口询问蓝缇斯要干什么,就看见对方一手撑着峡谷边缘,动作相当干净利落地翻身,跳下了刚说完很危险的峡谷。 顾长安:Σ(°△°)︴ 在兔子大人陷入懵逼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饲主又从悬崖边探出头,面无表情地强调了一次:“别离太近,我很快就好。” 不是开玩笑,他毛都吓炸了。 徒手爬悬崖是个可怕的技能,现在顾长安在思考有什么是蓝缇斯做不到的,以及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成为了魔法师。 这就像现代的科研专家兼马拉松一级运动员一样,听起来就很奇葩。 明明之前在城镇里,见过的其他魔法师有一个算一个,要么胖乎乎要么瘦成竹竿,几乎在脸上写了“缺乏锻炼”四个字。至于蓝缇斯……不是顾长安夸张,他自己要是能有那腹肌和那线条,就算一辈子被说脸漂亮都值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只手抓住了峡谷边缘的岩石,蓝缇斯翻身回到地上,连衣服都没怎么乱,看起来与去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白雾草的特点就是成片地长在悬崖上,采集时不能伤到根部,蓝缇斯一次性摘了很多,制成药剂也足够用上很久了。 也许可以把球球养得胖一点。 一边将兔子大人身上炸起的绒毛慢慢顺好,饲主一边如此想着。 不知为何蓝缇斯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后随着金属摩擦的轻响,他将腰间的剑拔出握在手中。 顾长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蓝缇斯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中——原本衣服上这个位置并没有口袋,这是蓝缇斯之后叫人添加的,还特别加了纽扣,可以系上。 可惜的是他这次出来没有带防御效果好的皮革或者布料,只能暂时勉强凑合一下,聊胜于无。 一直到蓝缇斯扣上口袋时,顾长安才听见雷枭说:「男神,有好多人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上方的开口被盖住,顾长安待在衣袋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疑惑地询问。 “别出声。”低声嘱咐了一句,蓝缇斯握紧手中的剑柄,抬眼看向前方不断从森林里走出的人。他看到之前搭过话的那几人也在其中,显然之前也是刻意来接近他们的。 加上藏在暗处的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人,对面人衣服上的标志分为两种,看起来应该是两个佣兵团的小队临时组合在了一起。目的无非是瓜分钱财,只不过共同盯上了同一个目标,又都不愿意放弃,所以不得不暂时合作。 “就是这小子,之前在旅馆里随随便便就是一袋子金币,教廷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次的活儿油水可不少。”领头那名战士用贪婪的眼光盯着蓝缇斯,仿佛他是一个会走动的金山,同时又不耐烦地对着另一帮人吼道,“这次让你们沾了光,下次有好事也别想独吞!” 这种事情不少见,总是会有些道德败坏的佣兵团放弃正经的雇佣工作,转而像盗贼团一样对其他冒险者进行打劫。对面的这些人显然也是干惯了这种事,并且丝毫不把蓝缇斯放在眼里,骂骂咧咧地就要上前来结束这只肥羊的性命。 第22章 谅你 外面的动静顾长安听得很清楚,就算看不到,多少也能猜得出现在的状况。 但也就是因为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有种不祥的预感打从心底蔓延开来。并不是不相信蓝缇斯的实力,而是这人的性格让他感到深切的担忧。 这不是废话吗?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佣兵,一边是绝不会杀人的良善信徒,就算是无耻地用消耗战也该生生耗死了。 偏偏因为靠近峡谷的地方死亡气息很重,这附近连魔兽也没有,风翼虎之前也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何况他们身后就是厄运峡谷,退无可退。还会有比这更加糟糕的状况吗?说实话顾长安难以想象。 而他的这个“坐骑”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所以没有跟那些佣兵说一句废话,直截了当地动起了手。尽管面对着这样严峻的情形,蓝缇斯也并不感到慌张,反而镇定自若地计划着等对方的人开始因疲惫而松懈后,就借机离开这个包围圈。 顾长安见过蓝缇斯战斗的模样,不过次数很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最初见蓝缇斯清剿亡灵的那一次。将魔法与剑术结合起来的战斗方式应该是很少见的,在视觉上也会更加具有气魄,似乎这个手中握着剑,四周却不断闪烁着魔法光华的人是无所不能的。 那时候处在旁观的视角,现在缩在蓝缇斯的衣袋里,顾长安只能尽量不去动弹以免干扰到蓝缇斯。 实际上离开了平日熟悉的衣摆附近的口袋,现在这个衣袋的位置让顾长安有点不适应,还有些许尴尬。在这里他能直接感觉到蓝缇斯温热的体温,并且心跳声也格外清晰。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之,这个后加的口袋位置恰好就在心口处,也就是说顾长安如果有什么做手脚的意图,那么借助什么利器刺穿蓝缇斯的心脏也是可以做到的。 同样,如果是其他人伤到他的话,那么也就说明对方同时刺穿了蓝缇斯的心脏。 被保护且信任到这个地步,令他有点无所适从。 这次战斗进行了不短的时间。 顾长安只能从雷枭的话语中大概知道外面的情况,就跟他料想的差不多,蓝缇斯即使能做得到也不会杀人,而对面的佣兵团里也有擅长治愈魔法的人,受了轻伤或者被打晕也很快就能恢复,然后像是没事人一样再次投入战斗。 就算有雷枭的帮忙,情况也依然不理想。 听着蓝缇斯有力的心跳声,顾长安情绪有些低落,其中原因有些复杂,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进行自我剖析。 顾长安看不到在这层薄薄的布料之外,一名刺客手中的匕首正从侧面刺向蓝缇斯的心脏,而这个时候蓝缇斯刚刚打晕了另外一名围攻的战士,如果要躲闪的话是绝对来不及的。 而那柄匕首如果刺中,也许蓝缇斯未必会死,但顾长安却会因匕首上涂抹的剧毒立刻死亡,几乎没有挽救的可能。 在雷枭焦急的叫声中,那泛着幽绿光泽的刀刃停在了蓝缇斯心口只有几寸的位置。 那个时候自己想了什么?蓝缇斯觉得大概什么都没想,只是近乎本能般地认为自己应该保护顾长安。 所以他手中很少沾染人类血液的长剑染上了鲜红,当他回过神来时,那个刺客已经被刺穿了胸膛。 这违背了神的意愿,人类之间相互残杀是不被允许的。 有几滴猩红的血液飞溅在了脸上,血液顺着脸颊滑下的感觉让蓝缇斯在一瞬间有所怔愣,忘了补充碎裂的魔法护盾,也没能立刻躲过飞射而来箭矢,使其险险擦过胸口,衣袋被撕裂。 为了躲闪这支箭,蓝缇斯转身的幅度很大,而速度又非常快,所以在布料碎裂的那一刻,顾长安不可避免地被惯性给甩了出去,掉落的方向正是旁边看不到底的悬崖。 掉出去的同时,顾长安看见了向这边飞来的雷枭,但是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让擅长飞翔的魔兽也十分疲劳,离得又有些远,显然已经是赶不上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死神打招呼了,他觉得自己反而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淡定。 可是这种淡定只维持了非常短的时间,因为顾长安看见蓝缇斯像是脑子有病一样转身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那绝对是他内心最直接的反应,不是英雄,是神经病! 蓝缇斯用魔法控制风减缓了顾长安下落的速度,使自己得以将顾长安抱住。 当饲主肉垫似的护在了自己下方时,兔子大人想说很多话,但是强烈的失重感以及大风导致他暂时什么也说不出。 比如说明明会魔法干什么还用这么朴实的方法来救人,比如说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可能是他们两个一起摔死在悬崖下面,比如说为什么一定要救他。 蓝缇斯事先已经准备好了缓冲用的风系魔法以及魔法护盾,但最终落在地面时发出的闷响听起来还是很痛,而被护在上方的顾长安则只是被震得头晕目眩,没有太多的不适。 晕乎乎地从蓝缇斯身上跳下来,顾长安也没有闲暇去顾及坑洼不平的地面是否干净,径自变回人类,看着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的蓝缇斯,又有些不知所措。 “喂,你没事吧?” 这种情况似乎不应该轻易把人挪动,但是顾长安又实在不知道在这草都不长的地方能有什么别的措施可采取。 “没事。”虽然还没有睁开眼,但蓝缇斯还是回答了顾长安的话,这的确是能令人安心一些,毕竟既然还没有失去意识,就说明伤势还没有太过于严重吧? “不要乱走,保留力气。我休息一下就好。” 蓝缇斯都这么说了,而他想要帮忙稍微治疗一下的意图也被阻止,顾长安就姑且变回了兔子的模样,蹲在蓝缇斯脑袋边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实在太荒芜了,而且雾气略重,可视度不高,只用肉眼观察大概只能看到不超过十米的范围,还弥漫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血腥味。看不到一丝生命存在的痕迹,再结合一下蓝缇斯所说过的这地方的来由,简直……就像是被神遗弃的地方。 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如果只有雷枭自己的话,至少逃走应该没问题吧? “你到底干什么要跟着下来啊!”顾长安抱怨似的说着,“我又不会因为这个就夸奖你好帅好厉害。” “峡谷内的雾抑制魔法元素,不跳就来不及救你。”语气平平地说着,蓝缇斯抬手挠了挠顾长安的下巴,“别怕。” “我会保护你。” 这种话好像已经不止听了一次两次了。 “你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觉得我害怕?”顾长安有点火大,但难得地没有咬人,或许是看在蓝缇斯现在还躺着的份上,“变成兔子不代表胆子也跟兔子一样。” 虽然注意到了,但蓝缇斯没有特意去询问顾长安所说的“你们”还有谁,只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杀了人。” 毫无起伏的声音似乎仅仅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顾长安却惊得瞪大了眼,头上的那对耳朵竖得笔直:“你开玩笑吧?” 在他的想象里,死闷骚说不定某一天会被恶人杀死,但即使是命在旦夕也不可能会去杀人。毕竟这是一个每天清晨都会赞颂神明,即使没有任何好处也会帮助别人解决麻烦的虔诚信徒。 说了那一句之后蓝缇斯就没有再出声,也许是心理作用,顾长安看着他这样狼狈地躺在地上沉默不语,竟然看出了一丝可怜悲凉的意味。 幽寂阴暗的峡谷之中,青年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仿佛已经睡着。一只身形小巧的白兔犹豫地望着青年,最后小心地跳上青年的胸膛,趴在胸口左侧靠近锁骨的位置,在白色的衣衫上留下了几个小爪印。 “反正你也肯定不是故意的吧,以前做过那么多好事怎么说也该弥补回来了。”兔子大人缩在信徒的胸口,如同一个圆滚滚的球,又刻意地扬起了那小小的头,简直像是个骄傲又神气的大人物一般,“看在你这段时间伺候得还不错的份上,本神使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代替光明神原谅你,听见了没有?” 看起来十分娇小的兔子大人伸出柔软的舌尖,舔了一下信徒沾染了血迹的面颊。 “所以等郁闷得差不多了就赶紧给我起来,我一点都不想陪你在这破地方躺着!” 语毕,顾长安就静静地躺在蓝缇斯的胸口不再说话,错过了蓝缇斯睁开的眼睛。 他沉默地望着一片灰暗的上空,头脑中像是放空了,又像是思考了很多东西,只不过最终什么都没有捕捉到,只能感觉到心脏上方轻到会被遗忘的重量,以及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最后蓝缇斯依然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只有两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对于杀人的事,自己始终没有感到后悔。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奇迹、救赎一说,那么一定会是像雪一样纯洁而脆弱的白色。 第23章 罪孽 ——信徒向神祈求长久相伴,直到死亡割裂羁绊的那一刻。 *** 顾长安一直很后悔自己那时候拐弯抹角地安慰蓝缇斯,丢脸不说还废了不少脑细胞,而且这个人看起来根本一点消沉沮丧的模样都没有。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蓝缇斯在身体状况有所缓解之后,就将顾长安抱在手上,问他能不能再变一次人。 “干什么?”小白兔疑惑地抖抖耳朵。 “想舔一下。”▼△▼ 顾长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死闷骚,刚才感觉到的那一点点同情真是喂狗都不吃。 持续不过三秒的温情就此破灭,愤怒的兔子大人再次爬回饲主的头上,兔爪子一下下拍打着饲主的头:“快点找路出去,再废话我就让神一道雷劈死你。” 这里的雾气是有毒性的,如果离开蓝缇斯的魔法护盾之内,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死于这毒雾之下。 毒雾同时起了类似屏障的作用,那些擅长飞行的魔兽也无法进到峡谷之内,使得峡谷与外界几乎断绝联系,只有可能不慎从上面摔下来,没有从里面离开的路。 这也都是黑暗年间的领主梅斯菲尔德所为,此处过度浓郁的死亡气息以及亡魂残留的怨气对于魔法元素有抑制作用,所以厄运峡谷又被给予了另一个称号:魔法之墓。 如果顾长安是自己一个人跌入这个峡谷的话,那么即使没摔死,也一样活不了多久,姑且不说那毒雾,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亡灵生物也足够成为一场噩梦。 在这个魔法被严重压制的地方,想要利用魔法离开是不可能的。与之相对,两侧的岩壁也非常陡峭,还有亡灵的干扰,想要凭借体力爬上去危险性也一样很大。 这地方真的有出路吗? “弄出这地方的人既然这么强,那他自己又是怎么死的?” “梅斯菲尔德一生钻研亡灵魔法,这是不被允许的,最终各个种族集成反抗军将其杀死,同时也付出了很大代价。” 在蓝缇斯前行着寻找出口的同时,顾长安问来了不少关于那位臭名昭著的领主的事。 亡灵是无穷无尽的,一个强大的亡灵法师,并且其手下的军团全部由亡灵魔法师组成,那无尽的亡灵之潮足以让人绝望。而亡灵生物拥有着永恒的生命,只要灵魂之火不熄灭,就永远不会死亡,这种事听起来很诱人,梅斯菲尔德正是因此而沉醉于亡灵魔法。 一个寻常的魔法师,即使达到传奇般的境界,也一样会受到寿命的束缚。空间与时间向来是魔法研究上两个难以攻克的难题,经过千年的探索,如今空间的束缚已经不再是绝对的了,然而人们依旧对时间束手无策。 魔法师们大多认为如果摆脱了时间的束缚,那就相当于踏入了神明的领域。 永生的诱惑是巨大的,然而不论什么智慧生物,若是转变成了亡灵,过去一切的记忆与知识都会被抹消,只剩下作为亡灵的本能,与死亡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梅斯菲尔德在这方面进行了无数探索,甚至有传言说他就快要成功了,却是在此之前就陨落了。 这些当个故事听听挺有意思,可惜也仅限于此,知道这些只能让顾长安愈发觉得出去无望。 这里死过那么多的人,血液甚至汇成一条河,却没有过一个人从这里成功逃出,那么他们活着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少? 更别提还有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食物。 蓝缇斯倒是不需要进食,但顾长安不行。水还可以费点力气用魔法凝结,但食物依然很难办,这个峡谷下面完全找不到任何能食用的东西,连一颗植株的种子都找不到,地上除了石块和泥土以外只有人或魔兽的白骨。 而为了避免变质,蓝缇斯也没有在空间指环中存放太多食物,减去进入森林这些天消耗的,剩下的十分有限。本来在森林中并不需要担心找不到食物,却没想到会意外来到这种地方。尽管采集了白雾草,在经过处理之前却是带有毒性,同样不能食用。 逐一浮现的难题很多,但蓝缇斯什么都没有说。 趴在蓝缇斯头顶,顾长安抬起头望着前方不远处隐约出现的人影,见蓝缇斯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便突然出声:“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注意一下两边的岩壁。” 萨德拉那身白色的衣衫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顾长安也是仔细看了半晌才确认他是真的在指着前面的路,又指了指两侧的岩壁。如果不是那挺拔的身影与之前遇见的亡灵迥乎不同,并且看见了那标志性的白斗篷和面具,顾长安还以为又是什么亡灵生物。 不得不说这让他更加困惑了,连这种地方都能悄无声息地跟下来,甚至还像是对这里并不陌生一样为他指路,萨德拉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开口的同时顾长安就准备好了解释的说法,没想到蓝缇斯连问都没问,只应了一声就继续安静地前进,同时还不断释放出精神力检查着两侧的岩壁。 顾长安很有意见,这个人什么时候能按照套路来说话,而不是总在不寻常的时候说奇奇怪怪的话? “你是一点都不怕我带着你钻进死胡同啊。”顾长安忍不住嘀咕道。 虽然这峡谷基本上只有前后两个方向、一条贯通到底的路,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就算真是死胡同也不稀奇。 蓝缇斯想了想,反问道:“是神的指示?” 猜对了。顾长安也不奇怪他能猜得到自己准备的理由,反正有什么事就推给神,对此他也算是稍微有些心得了:“算你聪明。” 揉了揉头顶的白兔,蓝缇斯确定了少许萦绕在顾长安周遭的风元素,使其不会因为行走中的颠簸而不稳落下,才开始渐渐加快了探索的速度。 *** 他们在这个地方已经足足走了八天。期间所面对的一直是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道路,浓郁的雾气,以及似乎无处不在的亡灵生物。 迎面而来的吸血鬼湮灭在魔法的光辉之中,蓝缇斯的神色间却看不到丝毫放松,凝重得仿佛有阴云笼罩。 这几天已经刻意有所节省,但食物还是很快就要没有了。 这件事蓝缇斯没有告诉顾长安,可他认为顾长安应该多少也会猜到一些,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即使是逞强也好,这份品质他很欣赏,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来的话。 不论是从外表还是实际年龄来看,顾长安都还太年轻了。在这样的处境中蓝缇斯完全可以接受他任性、怯懦甚至歇斯底里,至少比像现在这样平淡如常的表现要好。顾长安这种如同接受了死亡的态度让蓝缇斯难以抑制地感到烦闷,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 他希望顾长安活着。不是背负压力,不是面对死亡的阴影,而是没有任何负担、开心地活着。 “……休息一下。”蓝缇斯突然开口说道。 顾长安愣了一下,倒也没什么意见,这几天蓝缇斯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他光看着都觉得有点恐怖,总觉得这个人随时会因为疲劳而突然晕过去。 “你总算是舍得停一会儿了。我就说都走了这么久,也不差歇这一点时间。”说完这句,被刚才那只吸血鬼吵醒的顾长安在衣袋里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蓝缇斯靠着旁边的岩壁坐下,将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为顾长安顺着身上的毛。 最近顾长安和他的交流也变得少了,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为了保存体力。 蓝缇斯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那里僵硬得像是无法抬起,更不要说像是之前那天一样对顾长安露出一个不大的微笑。那天也许是他第一次笑,在此之前似乎从未遇见过能让他为之露出笑容的人或物。 满足了顾长安想看他笑的愿望,可是蓝缇斯还没看过顾长安笑起来的样子。平时顾长安总是维持着兔子的模样,相比之下变回人类的时候太少了,而大多数时候又总是别扭或者气呼呼的样子,所以他从未见过顾长安作为人类时的笑容。 也许是以前值得蓝缇斯挂心的东西太少,所以作为补偿现在他总是忍不住地思虑关于顾长安的事。如果连这些思绪都消失了,那他又要重新回到枯燥而缺乏情绪波动的生活。 抬头望向灰暗的天,蓝缇斯不知道神是否在遥远到无法用人眼看见的地方望着这里,只知道这样下去顾长安也许真的会死,而且是忍受着饥饿的折磨而死。 他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事真的发生,没什么可顾虑,这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球球大概不会高兴。 隔着衣服感受着属于顾长安的温度,蓝缇斯拿出了一小块柔软的兽皮放到旁边,并轻轻地将睡着的小兔子从衣袋里捧出,安放到那块兽皮上。 他在自己身体各处都捏了捏,最终不太满意地皱起眉。 在尽可能不影响行动力的前提下,他想尽可能让顾长安觉得口感好一些,这个时候他有点后悔学习剑术导致肌肉不够柔软。 另取了一块兽皮垫在地面,蓝缇斯将左边的衣袖挽起,右手在手臂上四处捏了捏,试图寻找相对而言较为柔嫩的地方。 最终确定了胳膊内侧的一片地方,蓝缇斯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把短小而锋利的匕首,银色的眼瞳不见丝毫动摇犹豫。 血液洒落在铺在地面的兽皮上,还有零星的血珠滴在蓝缇斯袖口的教廷徽章上,洁白的玫瑰被染上了红色,仿佛是被那缠绕的荆棘所刺伤一般。 在刀刃割开皮肤的刹那蓝缇斯的手有所颤抖,但原因却不是疼痛或者恐惧,而是从心底涌上的难以言喻的期待满足。 ——这样,球球就会永远染上我的气息。 即使这份自私是罪孽,他也希望能够被神所原谅。 以爱为起点的行为,是有理由被谅解的吧? *** 顾长安不太想承认,他是被一股香味给弄醒的。这个时候他真的很羡慕不需要吃饭的蓝缇斯,至少不会因为闻到肉汤的味道就开始肚子叫。 他懵懵地抬头看向手掌心燃着一簇火焰,给碗中的汤加热的蓝缇斯:“你这是干什么呢?”烧水?那怎么还能烧出香味? 汤的火候也已经差不多了,蓝缇斯熄灭了掌心的火,拿出一只汤匙搅拌了几下还冒着点热气的汤,然后将汤匙递到顾长安嘴边:“可以喝了。” 不疑有他地喝下了勺中的汤,顾长安大概还是喝得出蓝缇斯煮的是肉汤,虽然因为缺乏食材所以味道不算很好,但对于现在的状况来说,简直能说是难得的美味。 蓝缇斯又是一勺肉汤递到他嘴边,里面还有切成小块的肉:“可以吃,没毒。” 明显是在规避他的疑问。 顾长安突然就不想问了。能让死闷骚都不想说的,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东西。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各种虫类的形象,最终明智地决定掐死自己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实打实地说,虽然不知道这肉的来源,但味道还是挺好。 也许是因为肉比干粮要顶饱,顾长安没吃多少就觉得空荡的胃里变得暖和起来,剩下的肉汤被蓝缇斯用魔法冰冻起来,应该还能多撑上几天。 看着吃过东西后变得精神了些的顾长安,蓝缇斯将其抱到面前,亲吻了一下那格外小巧的三瓣嘴,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中带着异样的光彩。 “你干什么!”顾长安一下就炸了,挣扎着咬了一口蓝缇斯的手指,“犯神经病也提前考虑一下时间地点行不行?你这么喜欢亲人,等出去之后找个女的随便你怎么亲!你之前还骗我你不喜欢男人?!” “我不喜欢男人。”蓝缇斯如此说道,“女人也一样。” 说着,他又在顾长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同时也没放过那对柔软的兔耳,甚至将顾长安的耳尖含在口中轻轻舔舐了几下。 顾长安整只兔都不好了,同时他觉得死闷骚整个人好像也有点不太好。 “汤好喝吗?” “还凑合……你!” 保持惊呆的样子望着天,顾长安怀疑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便艰难地低下头,果然看到一个浅金色的脑袋在自己肚子上蹭了蹭。 这个人还有脸略微失望地自言自语:“兔子不会出汗……” 兔子大人:这绝对是变态Σ(°△°)︴ “就算能出汗也没你事。你有病吧,快点起来!” 意外地,他们俩这次没再死磕,饲主相当配合地从兔子大人的白肚皮上抬起了头,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顾长安猝不及防就被闪了一下。 他没有在夸张或者比喻,蓝缇斯那时候的表情就是给他这样的感觉。就像什么愿望被满足了似的,一向给人以冷淡印象的面容和眼神都像是闪闪发光一样。要不是作为当事人,顾长安八成会以为他真见到那位伟大的神了。 “不害羞了?” “闭嘴,我有必要因为被一个男人碰了几下就害羞吗?” 其实还是很难为情,只不过四肢都被抓住表现不出来而已。 蓝缇斯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嘴角的弧度至今都没有淡去,又一次亲吻了顾长安的鼻尖:“我会带你出去。” 衣服之下,左臂被布料紧紧包裹住的地方因蓝缇斯的动作而渐渐渗出鲜血,血肉与布摩擦造成难以忍受的疼痛,但他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露出,甚至依然带着柔和的微笑。 “向光明神发誓。” *** 第十二天,肉汤也已经喝完了,他们走到了峡谷的尽头,面对的却依旧是高耸陡峭的崖壁,而不是出口。这并不奇怪,既然能作为集中屠戮的场所,怎么想也不可能走着走着就遇见了出路。 看不见出路,蓝缇斯也没有任何灰心的表现,只贴近了一侧的岩壁,一点点仔细地检查起岩壁。 他们花费整整十二天来到峡谷的尽头,并不是因为这峡谷本身的长度如此惊人,而是因为蓝缇斯一直在仔细检查着岩壁是否有异样,才会拖慢了前进的速度。 现在前面再也无路可走,他也发现了一点端倪。 两侧岩壁的构成和纹路乍看之下看不出什么,但在这个地方仔细感知的话,却能察觉到一丝丝极微弱的魔法波动。 蓝缇斯迅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之前走过的那些岩壁,终于发现岩石的结构与纹路之中藏有一定的规律。 似乎,这整个峡谷都被设置成了一个隐藏极深的铭文回路。如果向其中的魔法节点注入魔力,只要铭文结构没有损坏,就应该会出现相应的效果。 蓝缇斯将这些如实告知了顾长安,同时也直言说了他并不清楚这个铭文回路的作用,也不清楚启动之后是否有好处。 顾长安半懂不懂地听完,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只相当淡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随你开心,反正被拖死在这和被陷阱弄死又没什么很大区别。”就算蓝缇斯不需要进食,在这地方魔法元素的吸收也是非常缓慢的,这段时间都靠恢复魔力的药剂和道具撑着,等这些东西耗尽,就算再有能耐也一样是死。 临死都有人垫背,对此顾长安挺满足的,如果陪葬的不是个神经病死闷骚的话他会更开心。 得到了顾长安的回应,蓝缇斯便不再耽搁,直截了当地向铭文中注入了自己的魔力。 他不熟悉这的铭文结构,引导魔力穿过节点的速度就比较缓慢,大约半个小时时间之后,才激活了所有的魔力节点。 顾长安感觉身体像是骤然被撕裂又粘合在一起,虽然那种感觉只维持了极短暂的时间,但他差点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咽气了。 在意识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之后,顾长安扒着蓝缇斯的衣袋探出头,发现他们现在处于一个非常陌生的环境。 习惯了雾蒙蒙的峡谷,现在突然换到像是室内的地方,顾长安还愣了一会儿。 “这算是出来了,还是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这么问,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建筑物内同样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氛围。 这里也许是地下建筑,顾长安没看见有窗户,只靠着蓝缇斯手心亮起的白色火焰照明。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座建筑的格调很简洁,有种古朴的气息,风格与他以前见过的这世界的建筑又不太一样。 他们被传送到的是一张长度相当可观的长桌前,上面散乱地堆放着许多纸张,每一张都写满了顾长安不认识的文字。除此之外还有上百支药剂瓶,里面装的东西各不相同,顾长安光是扫一眼都觉得眼花。 结合还有一些简单的实验器材,顾长安猜这里应该算是一间实验室。 “梅斯菲尔德的实验室。”蓝缇斯做出的判断与顾长安一致,只不过在此基础上又添上了实验室的拥有者。 人们寻找了数百年都没能发现的实验室原来处于厄运峡谷之中。蓝缇斯不认为这处场所被发现会是一件好事,这里面毕竟涉及了太多禁忌的研究资料。 “我们出去。”摸摸顾长安的头,蓝缇斯转身迈步向着这间实验室的门走去。 走出门之后,顾长安又一次被自己所看到的事物震惊了。 门后是一个宽广得像是广场一般的房间,散乱地放置着许多个水晶制成的箱子,这些透明的水晶箱大小不一,其中装着的东西却有着共同点。 ——这些全是各个种族的遗骸。 顾长安在其中看到了尖耳的女性精灵,只不过那原本美丽的面容却像是被酸液腐蚀过一般丑陋不堪,一条腿彻底腐烂;还有矮小的不知是地精还是矮人的身影,整个下半身都只剩下了白森森的枯骨,上身却完好无损。 这一个个形容可怖的尸骸让顾长安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些大概就是梅斯菲尔德用于魔法实验的牺牲品。 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水晶箱,好像实验室的主人在刻意地炫耀自己的成果一般,而那里面所装着的东西也足够梅斯菲尔德骄傲。 那是一只骸骨巨龙。 巨龙的威严是死亡也无法抹消的,顾长安感到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有些颤抖,尤其是在渐渐走近那只骸骨巨龙的时候。 蓝缇斯的手动了动,又归于静止,最终落在了口袋上方,慢慢顺着顾长安颈侧的绒毛。 这只骸骨巨龙是活着的。 顾长安看见那具骸骨的胸腔之中,在骨骼的保护下,一颗硕大的心脏还在规律地跳动,细密的血管遍布全身,覆盖在苍白的骨头之上。 亡灵生物是没有血肉的。而这只骸骨巨龙的存在证明着,梅斯菲尔德的研究或许几乎就要成功了。 蓝缇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这个庞然大物,步履平稳地从其旁边走过,穿过这个占地极大的房间,打开了下一扇门。 说这里是研究室有些委屈了,如果用研究所来形容或许会更恰当,这一路走来顾长安实在是涨了不少见识,尤其那五花八门的大型实验设施,视觉上的效果就足够震撼。 这个研究所的位置太过于隐蔽,蓝缇斯能够发现完全是因为时间经过得太久,岩层的隐蔽效果比千年前要弱了十倍不止,否则梅斯菲尔德绝不会放心到在研究所内连一个魔法陷阱都没有设置。 最后蓝缇斯启动了研究所最外房间中的传送法阵,他们这才算是彻底从厄运峡谷脱身。 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是下午,他们被传送到厄运峡谷的边缘处,距离他们之前坠落的地方应该不算太远。 看着不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森林,很久不见这样景色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线,顾长安发现自己好像很不受阎王的青睐,这都能活的好好的,倒是不可否认其中基本都是死闷骚的功劳。 这样的生活和他最初的预想完全不一样,跌宕起伏到让人有点头疼的地步。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突然听见蓝缇斯出声:“球球。” “你叫谁球球?”顾长安近乎是习惯性地回了这样一句,总是跟蓝缇斯抬杠的习惯貌似已经改不掉了。 一般他回这句话之后,蓝缇斯都会当做没听见似的继续自己的话题,但这次竟然打破了套路,他听见对方一本正经地又一次开口唤道:“顾长安。” 兔子大人当时就懵了。 蓝缇斯是个思维很古怪的人,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所以他完全想象不到蓝缇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喊他本名,是要做什么。 自从来到异世界之后第一次被人用名字称呼,同时伴有非常微妙的预感。 “我爱你。” “欠你的太多,但我都会补偿。” “向神起誓,直到死亡,我都会保护你,不会放弃你。” 蓝缇斯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他会主动说的话都是他认为必要的。 顾长安不知道为什么蓝缇斯提到“欠”这个字,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被亏欠过什么,但此时却并不适合开口询问这个。 “……”沉默了良久,顾长安再次开口时声音都僵硬得不太自然,“要拍神的马屁也不用这么拼吧?讨好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况且说这么违心的话被雷劈了都活该。” 理智上知道蓝缇斯是不会说谎的,但顾长安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严肃认真地对自己说出那三个字,尤其这个人还是蓝缇斯,就算之前发生过各种各样让人难为情的事,他也还是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场面。 “不是违心。” 兔子大人:完蛋了我好像突然得了尴尬癌,现在装没听见是不是来不及了? 正当他觉得自己又开始想钻进缝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此时显得无比亲切:「男神我终于找到你了啊啊啊qaq」 「那个悬崖太奇怪了我竟然飞不进去,男神你好厉害竟然能出来!」 从远处如箭矢一般飞来的雷枭围着他们飞上飞下地扑腾着,顾长安看在眼里觉得雷枭此时格外可爱,正好让他顺势晃过刚才那个不知怎么接话的话题。幸好蓝缇斯根本没打算让他给出个答复,所以也根本没有追问一句,像是真的将这个小插曲就此揭过。 蓝缇斯安静地看着白兔与雷枭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流。 如果说这就是神的恩赐,那么他甚至无法用言语来赞颂神明的伟大仁慈。 *** 采集了那么多白雾草,接下来就要去找个技艺娴熟的药剂师将其制作成药剂了。而如果要找药剂师的话,在这种边缘城镇很困难,所以蓝缇斯在带着顾长安离开夜色森林之后,就借用了当地教会的传送法阵,前往了另一个位置较为靠近王国首都的城镇。 然而来到了更加繁华的城镇好好吃了一顿之后,蓝缇斯并没有立刻前往药剂师协会,而是先进了一家贩卖魔兽皮毛的店铺,将最好的那几张皮革全部扫进了口袋。 顾长安觉得光看这架势颇有点购物狂的潜质。 带着这些上好的皮革,蓝缇斯又进了一家裁缝店,先是将自己的几件外衣连同一张质地柔韧的皮革一起交给店家,要求他们把每件衣服的心口处都加上一个口袋,务必以防御性能为优先考虑,钱不够可以加。 显然,这个世界的裁缝店要做的事情并不仅仅是把皮革或布料缝成衣服,同时还要给衣服进行特定的处理,比如铭文或者利用特定材料进行属性加成,要求越高花费也就越高。 但裁缝店的老板表示,自己真的是第一次遇见要给自己的宠物兔子做衣服的土豪客人。 老板懵逼地盯着坐在这位牧师先生肩上的白兔,看体型感觉不过是个幼兔,但是这位财大气粗的客人说,要用桌上这一堆贵重的魔兽毛皮给这只兔子做衣服。说到底,为什么一个有钱又强大的人要养一只普通的兔子当宠物?! 考虑到衣服面积很难进行铭文处理,所以只要足够保暖就可以了。 自然蓝缇斯也不是打算在这刚刚进入盛夏的时候给顾长安套上衣服,只不过如果到了冬天再做可能会有点晚,还不如提前准备好。 反正要等药剂做好也得在这里停留一阵。 “好、好的,那么请允许我为您的宠物量一下尺寸……” 蓝缇斯把顾长安从肩上抱下,放到面前的桌台上,却并没有将它放到离老板近的地方,而是分别指着顾长安头、脖子、身体等需要量尺寸的部位,流利快速地逐一报上数字。 顾长安和店主都有点懵逼。一个是想不到自己作为兔子的尺寸被知道得这么清楚,另一个是想不到有人养只兔子都这么上心。 最后通过大陆通用的水晶卡转过去了数量可观的定金,蓝缇斯才带着顾长安离开裁缝店,转而向着城镇中央那巨大的钟楼走去。 从占地面积来看说是钟楼可能不太恰当,而且这个建筑与顾长安印象中高耸而细长的钟楼不同,相当的……宽阔,可以供一群人在平坦的顶层跳广场舞。 “这建筑到底是建来干什么的?” “以前的贵族修筑的,用来观赏喷泉。” 顾长安很惊讶,他原以为蓝缇斯就足够冤大头了,没想到还有人有钱任性到盖一栋楼来看喷泉。 穿过街道来到钟楼下方后,顾长安也看见了钟楼前那一座大得惊人的喷泉池。然而虽然面积很大,但其水流的高度和形状都没什么稀奇,就跟现代那些喷泉没什么区别,让他非常失望。 就这种普普通通的温泉,上到那个高大的钟楼顶层后,如果不探出头俯视的话根本连一点水珠都看不见了吧。 但蓝缇斯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带着顾长安和雷枭走入了钟楼的大门,走过层叠的楼梯来到了顶楼。 走上最后一层楼梯,顾长安第一眼看见的是顶楼右侧的造型典雅的长椅,还有一个穿着浅棕色长袍的男人坐在上面,手边放着一把应是用于随手弹奏的弦乐器,身边围着好几个孩子。男人戴着宽大的兜帽,微微俯首向身边的孩子讲述着故事,看起来应该是一位吟游诗人。 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居民站在一起闲聊,其中还有两对情侣,显然这座钟楼是对外完全开放的,居民想来的话大概随时都可以前来。 蓝缇斯从他们旁边走过,彼此都没有搭话的意思,径直站到了楼顶边缘、靠近喷泉池的那一侧。这个世界的安全意识貌似不高,像这种高层的顶楼边缘都没有护栏,如果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实在不是件小事。 “在这干什么?”顾长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纳闷地小声问道。 现在正好是接近黄昏的时间,夕阳的余晖从他们的侧面散落,站在这里可以看见近半个城镇被橙红的日光笼罩的模样,也能清楚地看到街道上行人来往,如果有哪位画家原因将这个场景描绘下来,应该会是一副不错的风景画。 “很快了。” 根本不知道“很快了”是指什么,顾长安小声向雷枭抱怨了几句,不再费力去跟蓝缇斯交流。 第24章 童话 ——黑暗终将诞生于光明。 ***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吟游诗人的一个故事似乎刚刚结束,在孩子们一致的要求之下,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又再次以悦耳的磁性声音开口:“时间差不多了,那么就讲一个夜莺与王子的故事吧。” 说着,他拿起放在旁边的乐器,手指拨弄着弦使其奏出舒缓柔和的旋律,并在这轻柔的乐声中开始讲述起一个带着童话色彩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某个繁盛的王国中,有一位尊贵、睿智而强大的王子殿下,虽尚未登上王座,却深受国民的爱戴。 王子每天住在华美的宫殿里,接受国王的教导,臣子的尊敬,人民的信任。 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舒适却单调的生活,王子渐渐感到疲惫,开始向往宫殿之外广阔的天空。 某天夜里,处理完事务的王子在花园中散步,邂逅了一只孤单的夜莺。 夜莺动人的歌声回荡在静谧的花园中,清亮如少女捧起的水花,落入王子的心间,回荡起涟漪。 王子被这美丽而自由的生灵深深地吸引,他邀请夜莺在花园中住下,并承诺会成为夜莺的朋友,不会再让他被孤独烦扰。 夜莺却对高贵的王子提出了质疑:“你骗我,你这么忙碌,怎么会有时间陪伴我?” 然而在王子的再三承诺下,夜莺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并住在了花园最高大的那棵榕树上。 从这以后,每天空闲时王子都会来到花园聆听夜莺清脆的歌声,这只小小的鸟儿通过歌声给予了他一直向往的自由,只要在这个旋律中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够看见天空的颜色。 孤单的夜莺与身负枷锁的王子成为了朋友。 夜莺被尖锐的树枝划伤了翅膀,王子就撕下自己披风为它包扎。 夜莺为冬日的寒风所困扰,王子就摘下自己的王冠,填上柔软的棉花,当做它的巢。 王子是如此的富有,他愿意满足夜莺一切需求,送给它自己得到的最好的贡品。 可是夜莺却说:“我的朋友,你每天为了几张枯燥的纸而奔波,却只有很少的时间来听我唱歌。” “自由的精灵啊,我很抱歉。可我必须要对我的子民负责,我愿意给你最甜美的野果和更高大的树作为补偿。”王子这样回答。 夜莺没有再说话。 后来有一天,负责打理花园的园丁终于发现那最高的树冠上藏了一个鸟巢,而且那竟然是用王子的王冠围成的。 “多么卑劣的小偷啊,你破坏了这花园的美丽,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园丁毁掉了夜莺的巢,将夜莺赶出了花园,并将王冠擦拭得干净如初,献给了王子,并翘首盼望着王子的奖赏。 看到王冠被呈上时,王子震惊地从座椅上站起,打碎了昂贵的水晶酒杯,不顾一切地奔向花园,来到那棵榕树下,却已经看不到夜莺在树枝间跃动的身影。 王子沉默着等待了一天,一个月,三个月,他开始无心政务,每天守在高大的榕树下殷切地望着天空,却始终没有等到夜莺回来。 为了寻找夜莺,王子请求国王允许张贴告示,享受着美酒与佳肴的国王却只训斥了他。 王子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贫穷,除了冗杂的政务以外一无所有。他得到了所有人的赞颂,用自己的繁忙换取所有人都幸福,只是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王子向自己最信任的随从倾诉内心的痛苦,随从惊讶地反问:“别傻了,我的殿下,一只渺小的鸟雀就算飞走了又能怎么样呢?何况它的存在只会让您在政务上分心!” 王国欣欣向荣,子民幸福安乐,大臣与国王享受着奢华的生活,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这美好如天堂一般的世界夺走了王子唯一的朋友。 每个人都是这么幸福,没有人理解王子深切的悔意与痛苦。 就像是埋藏在泥土中的苹果一般,王子的灵魂渐渐腐朽,心灵也渐渐变得麻木不仁。 在庆祝丰收的仪式上,王子砍下了国王的头颅,滚烫的鲜血喷洒在王子高贵得体的礼服上。 一切的欢笑都被尖叫所取代,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扭曲,王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是的,就应该是这样,世界本该如此美好。” 国王的头颅从高台上滚落,王子摘下了国王那尊贵的王冠,永远地离开了他的王国,去寻找他那飞向天际的朋友。” 顾长安并没仔细去听吟游诗人的故事,只是从最后的几句来判断也不该是适合讲给小朋友们的类型,风格这么阴暗的童话竟然还讲得理所当然。 那些孩子们大概是并没有领会到故事的阴暗,只是兴高采烈地吵闹着:“王子好厉害啊!他最后找到朋友了吗?” “这个啊,”吟游诗人神秘地笑了笑,“当然。王子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找到了夜莺,这个时候他的王国已经彻底毁灭,瘟疫肆虐,田地荒废,再也看不见以前的繁盛……” 讲到这里,吟游诗人再次停住了,前后差距不过几秒,顾长安就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骤然飞过。 下方那原本平凡无奇的喷泉池突然喷出汹涌的水流,到了钟楼顶层的高度时交叠的水花恰好组成了一个个极生动的形象。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折射出金黄的色彩,顾长安回神来时,就看到一只金色的独角兽从空中腾越而过。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生灵从水中诞生,顾长安看得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又不失梦幻的景象,很多原本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灵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在眼前,真实得可怕,只有偶尔落在脸上的水珠能提醒他这只不过是一次喷泉的演出。 在喷泉演出的最后,一只巨龙仰首喷出大团的火焰,一只夜莺从龙息中飞出,披着夕阳的金辉笔直地冲上云霄。 身后尽是孩子们兴奋的欢呼声,在这之中,只听见吟游诗人停下弹奏乐器的手指,缓缓地说出了故事的结尾: “王子将国王的皇冠献给了夜莺,他说:我亲爱的夜莺,请原谅我曾犯下的过错,请将这顶皇冠作为你新的巢,而我将永生为你驱逐孤寂。” 冲上天空的夜莺消散成细碎的水珠,从空中降下,犹如一场细微的小雨。 顾长安不得不承认,有魔法存在的世界的确要更加丰富多彩,就连一个普通的喷泉都可以弄出这么多花样。 “这个喷泉的法阵只在特定时间激活,为了营造最好的效果。” 蓝缇斯抬手似是想要抚摸顾长安,却在手掌落下时突然护着顾长安一个闪身,随即转过身冰冷地看向正向着顾长安原本所在位置伸出手的吟游诗人。 顾长安这才看清了吟游诗人的脸,是个面容非常俊美的青年,整个人的气质很平和,给人感觉非常舒服,与蓝缇斯形成了颇为明显的对比。 尤其是那双碧绿的眼瞳,幽静深邃如密林中的一眼泉水,仿佛能映照出一切。 真的要说的话,顾长安觉得这人的长相气质才更像大众印象里的神信徒。 “很抱歉惊扰到您。”面对蓝缇斯冷淡的视线,吟游诗人面上不见分毫尴尬或无措,甚至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从容地撤回自己的手,“我只是觉得您的宠物很可爱。” “这个城镇很和平,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不用总是绷紧神经。”说着这样的话,对方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蓝缇斯左边的手臂,看起来是注意到了蓝缇斯动作之中极细微的不自然。 理所当然的,蓝缇斯的神色因为他的话变得更加警惕,语气间甚至带上一丝警告的意味:“你是谁?” “我叫赫里希恩·尤拉尔,是一个流浪的吟游诗人而已。”赫里希恩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于药剂学也有粗浅的了解,不知道是否能帮上您的什么忙?” 不光是蓝缇斯,顾长安也觉得这个人简直神秘到可疑的地步,看起来竟然像是知道他们来到这个城镇的目的一样。 也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赫里希恩摘下了头上宽大的兜帽,露出了松散地系在身后的金色长发,以及那对奇特的尖耳。 “如您所见,我是一个精灵,对于预言术稍微有几分心得。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地对您感到好奇,毕竟单以实力而言,我是打不过您的。” 很多人都对精灵这个种族充满了好奇,但因为精灵族并不经常在人类活动的区域出现,所以有很多平民一生都没有见过这善良美丽的种族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25章 精灵诗人 顾长安也对精灵很感兴趣,如果赫里希恩一早就说明自己的种族,他大概就不会有余裕来觉得对方可疑。 但总会有人对精灵不感兴趣,比如蓝缇斯。事实上他的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在注意到顾长安正专注地打量着赫里希恩这个事实之后。 球球都没这样看过他。 他不喜欢这个精灵,各种角度上。 然而最终,蓝缇斯还是语调冷漠地报上自己的名字:“蓝缇斯。” 这代表着他同意了赫里希恩的提议,一是因为顾长安对他的兴趣,二是有的事情他不希望顾长安通过这个精灵的口得知,即使这名精灵并不知道他的伤是为何而来。 “感谢您的宽容。”赫里希恩并不在意蓝缇斯的态度,甚至友善地向蓝缇斯肩上的顾长安打了招呼,“您好,可爱的白兔先生。” 虽然前面的修饰词让顾长安不太满意,但赫里希恩选择的称呼比蓝缇斯执着的“球球”要顺耳得多,所以总体来说他还是满意的,就装作普通的兔子那样对赫里希恩抖了抖耳朵,算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 受到顾长安的感染,雷枭也拍着翅膀向赫里希恩鸣叫了几声,就算作是欢迎。 第一天见面,温和有礼的精灵诗人得到了除蓝缇斯之外的一致欢迎。 隐隐约约地,蓝缇斯有点不好的预感,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 事实证明,蓝缇斯最初的预感是正确的,他根本不应该同意这个精灵的提议。 他们还是老样子选择了一家旅馆住下,而赫里希恩则是不请自来地入住了隔壁的客房。而此时响起的敲门声会来自于什么人已经不需要思索了,蓝缇斯只希望那个精灵说完事赶紧走。 面对门打开后蓝缇斯的冷脸,赫里希恩就像没有看到一样,笑得温和包容:“打扰了,您需要的药剂数量很大,暂时无法全部处理完,我就先送一部分过来。” 说完,他从口袋中拿出几个比拇指要大一点的药瓶:“我进行了一定浓缩,毕竟寻常的药剂份量对于白兔先生就有点勉强了。” 蓝缇斯却没有立刻接过药剂,而是侧过身示意对方进屋,随后关上房门,审视着赫里希恩,低声问:“你知道什么?” 顾长安也很疑惑,蓝缇斯可从来没说过药剂是为了他而准备的,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能预言,那在这个精灵面前岂不是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请不要误会。就像我说过的,对于预言术我掌握的仅仅是粗浅的皮毛。甚至不能称之为预言,我只是能够得知一部分已经发生了的事。”赫里希恩从容不迫地解释着,对于蓝缇斯的质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我只知道白兔先生身上有很特别的地方,更具体的就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了。只是因为阁下的身体很健康,这只雷枭也一样,如果需要大量白雾草的制成治愈药剂,那么只会是不够强健的白兔先生需要了。不是吗?” 蓝缇斯原本五分的警惕因为这一番话而涨到了七分。 他比顾长安更加清楚秘密彻底曝光之后到底会招致什么。 相比之下,顾长安本人倒是比蓝缇斯还要更淡定一些,既然赫里希恩都这么说了,他索性主动暴露出一点自己的“特殊之处”,遮遮掩掩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预言术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我确实是有特殊的地方。” 听见顾长安说话的声音,赫里希恩也不由惊讶地睁了睁眼:“懂得人类语言的动物?这确实很稀奇,就连巨龙这样的魔兽都无法进行交流,而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魔力。” “天生的,你要理解成神格外偏爱我的话,我也没意见。另外,我叫顾长安。” “呵呵……愿意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很感激您的信任。”赫里希恩一只手附在胸口,微微点头表示谢意,“为此,我以自然之神子民的身份发誓,绝不会将您的秘密说出去,也绝不会伤害您。” “那么作为回报,请收下这精灵族特有的饮品。”他将手中的小药瓶放在桌上,又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正常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紫红色的晶莹液体,“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您来听我的故事,我知道的故事还是很多的。” 不得不说,赫里希恩的提议让顾长安很心动。以前在家养病的时候一整天没事做也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是越来越闲不下来,整天对着一只鸟和一个闷骚实在不太容易找到乐趣,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学会这世界的文字,书籍也看不懂。 “那你的故事都是从哪里来的?”顾长安有些好奇地问。 “有些是听其他人讲的,有些是我亲眼见到的,也有的是编造出来的。身为一个流浪的诗人,我对于新奇有趣的故事总是抱有很大的兴趣。”赫里希恩笑着弯起了眉眼,“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主动来接近二位,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 对此顾长安并不否认,他觉得光是蓝缇斯一个人的经历就够赫里希恩创作一个丰满的童话故事了,比如说童话中经典的英雄形象,又或者慈悲的救世主?只不过后面那一个以蓝缇斯为性格原型的话或许会有一点点违和感。 “我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可说,这种东西你应该问他。”顾长安用爪子戳了戳蓝缇斯的脖子。 然而饲主全身都在拒绝与赫里希恩进行亲切友好的深入交流。 赫里希恩还是相当识趣的,并不刻意去跟蓝缇斯搭话,并以相当婉转的方式说道:“实际上比起转述,我更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双眼来见证故事的发生。” “那你随意吧,虽然我觉得你可能看不见什么有价值的故事。” 这是真心话,毕竟如果不再有飞来横祸的话,那赫里希恩确实没机会见证什么扣人心弦的情节。难道以后讲故事的时候,还能跟人说有个神信徒其实是喜欢舔人的变态不成? “这个谁知道呢?那么今天闲聊就先到此为止吧,打扰这么久我也该离开了,再见。” 向蓝缇斯和顾长安点头示意,赫里希恩转身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后又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蓝缇斯先生似乎有些不善言辞,我会注意措辞尽量不让您感到困扰的。” 言下之意是对于蓝缇斯手臂上的伤,他不会擅自告诉给顾长安知道。 在赫里希恩离开后,蓝缇斯用魔法检测了一下桌上的药剂和饮品,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将顾长安放到了桌面:“我出去一下。” 虽然之前用魔法简单治疗过,但为了尽快恢复还是需要进行一定处理,而现在为了避免动作间伤口流血,伤口处被他暂时冰冻住了,而一直这样下去会加重伤势。尽管左臂受伤对于战斗力的影响不至于太大,不过这样下去很可能被顾长安发现。 蓝缇斯觉得顾长安如果知道自己吃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肯定不会高兴。 危机解除心情会变得格外轻松,尤其是在吃饱之后,顾长安觉得就算再倒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乱子了,便使唤雷枭道:「鹌鹑,去把窗帘拉一下。」 在屋子里光线变得昏暗后,顾长安才变回了久违的人类形象。 兔子当得久了,现在偶尔变回人竟然还稍微有点不习惯。 蓝缇斯离开之前没有留下衣服,也没有鞋子。顾长安有点嫌弃旅店的地面,干脆就维持着这样坐在桌子上的状态,随手拿起了赫里希恩送的那瓶不知道是果汁还是酒的东西。 要是以前对于一.丝.不.挂地坐在桌上这种事他可能还会纠结一下,但是说实话在经历过某个人的洗礼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突飞猛进。 至于那小瓶子里的药剂,顾长安决定还是等变回兔子的体型之后再喝,免得药效发挥不好。 打开瓶塞之后,一股清淡的香气就从瓶子里飘了出来,带着点香甜的味道,闻起来不像是酒,应该是果汁一类的。 第26章 三轮车 他正想问雷枭能不能闻出这是什么果汁,就看见雷枭突然一下子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角落的柜子上,那架势比起魔兽更像是逃窜的野鸡:「男神,那家伙又来了啊!」它如今已经看出来了,那个可怕的家伙不会伤害男神,所以连逃跑都不用顾虑了。 就算不转头,单凭雷枭的反应顾长安就能猜出谁来了,他一直都不明白雷枭到底为什么害怕萨德拉,毕竟连蓝缇斯都还没混到这个被避如蛇蝎的待遇。 白色的身影安静地从桌子侧边绕到了他面前,走路时连一丝一毫声音都没有发出。 对于萨德拉究竟是什么来历,顾长安至今都很在意。尤其是经历过厄运峡谷那次之后,这个人就像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但就算扩大到所有生命的范围,这样的存在真的可能有吗?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人,萨德拉只是自己精神分裂幻想出来的一个形象。 但是偏偏雷枭也能看得见萨德拉,证明他那个不靠谱的猜测确实不成立。 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人类的形象跟萨德拉见面了,但这是第一次他什么也没穿地跟萨德拉见面。而且对方竟然还坦坦荡荡地站在那,既不询问也不回避,就好像一个人不穿衣服坐在旅店的桌子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样,反而让他更加尴尬。 顾长安简直觉得自己像被摆在桌上等着被挑选的货物。 “……你披风再借我用一下?”保持这样跟人说话实在不太像样。 宽大的披风盖在身上,虽然起不了什么保暖作用,不过现在已经是夏天了,顾长安并不觉得冷。 “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神秘。”将瓶塞打开,顾长安颇为无语地打量一下萨德拉的面具——这人从头到尾都是白的,也不知道算什么嗜好,“都这么熟了,至少让我看一眼你长什么样吧?就算长得丑我又不会笑你。” “现在不行。” 一开始问出那句话顾长安就没抱多大希望,所以现在也不觉得很失望,非常淡定地抿了一口瓶中色泽诱人的液体。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上迅速蔓延开来,口感也非常不错。他没尝出酒精的味道,这应该是一种果汁,这样的话还好,不然如果真的是酒,那他还得掂量掂量自己身体状况有没有好到可以喝酒的地步。 “你爱他?”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顾长安差点呛到。 “咳……你说谁啊?要是赫里希恩的话我就是觉得他挺顺眼而已。” 不知道是因为被呛到还是尴尬,顾长安的脸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上一层红色,他似乎是尽力地想要表现得自然一点,但实际上眼神却不自在地到处游离着。 顾长安像是没想起来一样避开了对蓝缇斯的说法,但这样的表现已经足够萨德拉作出判断。 “不想被知道,就不要脸红。” 非常客观中肯的说法,但顾长安的脸一瞬间更红了:“这是呛的!你从哪看出这是脸红!”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脸红。 “再说顶多就是不讨厌而已知道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就单纯来聊八卦吗?”顾长安瞪着萨德拉,但是因为一只手还拉着身上的披风,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倒是和身为兔子时炸毛的模样相差不大,“想聊八卦你去找几个小女孩聊不好吗?” “他回来了。” 突兀地说出这句话,萨德拉在顾长安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便消失在原地,连带着顾长安盖在身上的披风一起。 自从第一次跟顾长安私下见面被蓝缇斯发现,萨德拉就注意到了这样似乎会给顾长安造成困扰,所以那之后都用不会引起蓝缇斯注意力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省了顾长安不少麻烦,但是有时他也不希望萨德拉身手这么敏捷,敏捷到留下还没回过神的他面对更尴尬的处境。 当蓝缇斯打开房门时,看见的就是顾长安赤.裸着坐在桌上,脸上还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红晕。 兔子大人:Σ(°△°)︴ 饲主:…… “你回来得这么快干什么,不知道敲门吗!出去关门重进!” 在特定情况下,饲主会选择性拒绝实现兔子大人的要求,而现在就是所谓的特殊情况。 蓝缇斯反手关上了房门,速度快到顾长安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 兔子大人莫名有点发毛。 “不许变。” 短短的一句话就这么止住了顾长安想要变回兔子的念头——他就不懂了,一个信徒每天念叨念叨阿门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在不必要的地方表现得这么有气势。 迈着那两条长腿不过几步就来到了顾长安面前,蓝缇斯拿过顾长安忘记放下的瓶子,将瓶塞塞好后随手放在了旁边。 “不许变回兔子。”又一次强调了这句话,蓝缇斯用手稍微抬起顾长安的头,在两人唇齿相碰的同时,一阵飓风骤然将角落里的雷枭扫出了窗外,还顺便关了窗。 这不是第一次接吻了,但却是第一次顾长安没有反抗,算是默认了蓝缇斯的举动。 顾长安感觉得到,蓝缇斯在某些方面的嗜好有点独特,主要体现在对接吻不同寻常的热情。 一般人把亲吻视作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而蓝缇斯则是更青睐这个动作本身。顾长安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道美味佳肴,正在被一点点品尝着。 口腔内被纠缠的舌尖搅弄着发出暧昧的水声,唾液被不断地汲取,这个吻漫长到让顾长安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直直地看进蓝缇斯的眼中,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沉迷与渴求让他觉得脸上的温度又升得更高了,就连手心都冒了汗。 相当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次亲吻,蓝缇斯眼神深沉地望着有些气喘的顾长安,并没有询问这次默许是否意味着接受与他的关系,而是径自低下头继续舔吻着顾长安的脖颈。 无论是唾液也好,汗水也罢,只要是来自于顾长安的体.液,蓝缇斯都有种特殊的喜爱,这是一种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感觉。面对其他人,即使全身被汗水浸透他也不觉得有任何特别,但是如果是大汗淋漓的顾长安站在面前,即使是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保持住必要的理智。 但是顾长安不经常变回人类,这种渴求就只能一直被压抑着,一直到今天再也压制不住。 尤其是如今知道顾长安曾咽下自己的血肉,自己成为对方的一部分,蓝缇斯就觉得一直萦绕在鼻端的香甜浓烈到令人无法忍耐的程度。 脖子被舔得发痒,顾长安想要躲开,却被蓝缇斯用手臂环抱着。况且蓝缇斯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他的双腿被自然地分开,这原本正常的坐姿在这个时候却格外令人羞耻,他连耳尖都变得通红。 “行、行了吧你,别舔了!”顾长安抬手推了推蓝缇斯的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红得像是要滴血,“我就是可怜你一下,别、别在这得寸进尺!” 随着话音落下,蓝缇斯怀里身形相对而言有点小的少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绒团一样的兔子缩成球趴在桌子上。 蓝缇斯:…… 刚刚踩下油门就被迫刹车的人生才是真的悲剧,饲主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觉得不能养成球球这个习惯,又觉得对自己爱着的少年不该过于严格。 团成一团的兔子大人半天没听见蓝缇斯的动静,正犹豫着想抬起头看一眼时,听见了椅子拖拽的动静,一抬头就看见饲主坐在了桌前。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长安见识到了一个人的羞耻心可以少到什么地步。 将整洁端庄的长裤褪到椅子以下,蓝缇斯那双银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长安,然后一只手落在了双腿之间的某个部位。 兔子大人惊呆了。 那彻底抬起头的地方大小完全对得起蓝缇斯快要一米九的身高,顾长安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一只指节分明而修长的手在那里上下动作着,尤其是做着这种下流动作的人还非常专注地盯着他看,甚至低下头来亲吻他。尤其是这个人上身还穿着洁白禁欲的修士服装,与他此时的行动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顾长安:Σ(,,o□o,,) 被深深地惊吓到的兔子大人转身就跑,小小的兔子在桌上跑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白球在滚动,却被蓝缇斯用空闲的那只手一下抓回来。他听见那个面瘫脸的禽兽用低哑的声音平静地说:“兔子的生殖器官距离排泄器官很接近,舔的时候很容易意外碰到。” 这是他人生中听过的最厚颜无耻最恐怖的威胁,整只兔都不好了。 “你变态吗?!这种事要做就自己偷偷做为什么要我看!”一个圣职者为什么能这么不知廉耻?被别人看着自己做这种事情怎么能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甚至还兴致更加高昂?! “可以不看。”蓝缇斯回答得也相当自然,“让我舔就可以。” 最后,顾长安心如死灰地闭着眼睛任由蓝缇斯时不时亲吻自己的嘴,偶尔还有几声略微急促的呼吸传入耳中。此刻他发自内心认为,之前觉得死闷骚其实挺不错的自己是中了邪。 兔子大人在内心稍微有一点点不知所措,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如此强烈地渴求着。 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中,饲主解决了个人的生理需求,而兔子大人觉得自己简直被来自另一人的雄性荷尔蒙包围了,连呼吸都带上一种暧昧的色彩。 用魔法清理了一下用来解决生理问题的手,蓝缇斯当着顾长安的面淡定自若地穿好裤子,神态动作无比自然,没有分毫窘迫,充分体现其可谓强悍的心理素质。 “你是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顾长安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问。 “情侣间没有害羞的必要。” “谁跟你是情侣!我都说了刚才就是同情你一下,没说跟你是情侣!” “哦。” “滚出去,你现在就滚出去!别再回来了你个神经病!!”兔子大人愤怒地用前爪一拍桌子。 “天黑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暗沉的窗外,蓝缇斯一手抱起顾长安放在了枕头上,同时开始脱自己的外衣,“睡觉。” 如果这就是现实中的谈恋爱,那么顾长安只想说:那些爱情电影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诈骗。 第27章 圣诞快乐 第二天清晨,蓝缇斯脸色很不好地将顾长安连同雷枭暂时寄托给赫里希恩,只说了一句要赫里希恩帮忙照料三天,就离开了。 顾长安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蓝缇斯去干什么。他还挺惊讶的,毕竟昨天蓝缇斯看起来还对赫里希恩没什么好感,刚才的样子也看不出什么友好信任。 虽然顾长安已经告诉过赫里希恩自己的名字,但他还是更倾向于原本的称呼:“那么兔子先生,您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吗?如果这三天照顾不周,蓝缇斯先生也许会生气。” “如果有时间的话,教教我认字怎么样?”他想了想,觉得在看过那么壮观的喷泉之后对其他景观都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了,倒是大陆通用语的学习还进展缓慢,平日里总是跟蓝缇斯互相伤害,也很少想起来。 “当然可以,除了昨天刚接手的白雾草药剂制作之外,我也是很清闲的。” 答应了这个提议,赫里希恩带着顾长安和雷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桌上放了一个几寸高的木盒,然后把顾长安放在了木盒上。之后他又拿出一本书和几张零散的纸张,坐到桌前。 “这是我自己整理故事集,我就挑一篇简单的开始教您吧。”赫里希恩笑得很温和,“不过我不经常教授知识,所以教得不好的话还请多包容。” 顾长安坐在木盒上角度刚好,在赫里希恩翻开书页的时候能看清上面工整的字迹,虽然他认字的进展还不多,但起码字的美丑还是能看出一些的,这个精灵的字看起来就很不错。 在赫里希恩耐心的教导中,顾长安认真地记忆着这些陌生文字的结构。旁边的雷枭也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最后发现自己听不懂,无聊地在一旁啄自己的羽毛。因为不能被赫里希恩知道自己能与魔□□流,所以顾长安这几天都不会跟雷枭搭话,让雷枭非常委屈。 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赫里希恩甚至给顾长安面前铺了一张纸,然后在旁边放上一小盘容易清洗的染料,让他可以用爪子蘸着染料在纸上练习写字,以记得更加牢固。 这样还挺有趣的,只不过有时一不留神就会从学习文字变成画画游戏,一天下来纸上除了顾长安练习的字迹,还有各种各样的涂鸦。赫里希恩看起来是个成熟可靠的人,实际上意外的也和顾长安一样容易被涂鸦转移注意力,一精灵一兔稍不注意就会玩起画画。 “精灵族的生命之树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比我画的要更加高大雄伟。我的族人就住在森林的深处,守护着我们的母树。” “死闷骚说精灵不经常出现在人类的领地,这是真的?”看着赫里希恩笔下那株枝叶繁茂的树,顾长安感兴趣地问。 “是的,大多数精灵都不会经常离开森林。森林里的生活很安稳,像我这样经受不起外界诱惑的只是少数。”赫里希恩诙谐地自我调侃道。 温柔的精灵看了一眼窗外橙黄的天,动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已经这个时间了,今天就先到这吧。” 当他拿起顾长安练习用的纸张时,轻笑着提议:“您画得很可爱,要不要留下来,之后给蓝缇斯先生看看?我认为他会很感兴趣。” 兔子大人一下子想起昨天被恶趣味发作的饲主笼罩的阴影。 “不要!”兔子大人愤怒地一爪子拍在纸上,印上了一个爪印。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好吧,我把这些收起来,然后我们去吃晚饭。” 于是饲主无形之中被剥夺了一次福利。 *** 蓝缇斯离开的第二天,上午他们在小镇上逛了逛,下午则继续学习文字。 看着顾长安写完新的词汇,赫里希恩突然放下手中的笔,笑眯眯地看向疑惑的顾长安:“您应该很在意蓝缇斯先生的去向吧。” 兔子大人一僵,并没有察觉自己语气非常不自然:“我一点都不关注他去哪。”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赫里希恩温和地说着,“拥有值得牵挂的对象是很幸福的,知道您会担心的话蓝提斯先生也会很高兴。” 说着,赫里希恩也并不让顾长安纠结犹豫,径自说道:“结合预言术和我自己的一点推测,蓝缇斯先生现在应该是在教会。不好意思,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您不需要在意,我们继续吧。” 顾长安:“……” ——你都告诉我这么让人在意的消息了,让我还怎么忍得住好奇心? “预言术是这么方便的东西吗?”顾长安磨着牙问。 “并没有,我只能知道蓝提斯先生离得很近,剩下的是我自己作出的猜测,也许并不准。” “行吧,那我勉为其难陪你去看看你的推理能力够不够格。”顾长安终于放弃了抵抗,“去教会看看?” 他是真的想知道蓝缇斯有什么事需要单独离开,因为根据以前的现象判断,他以为蓝缇斯基本算是很清闲的人,闲到每天带着一只兔子到处走。 并不揭穿一直都是顾长安更加好奇,赫里希恩是乐得旁观他们之间的故事的,自然不会拒绝顾长安的提议,于是便带着顾长安离开了旅店,向着镇子上的教会走去。 “死闷骚在教会有什么事要耽搁三天?”这个时间说长不长,但是也不像是无关紧要的事需要耗费的时间。 “最近不需要举行什么庆典,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是教廷方面的公事。具体的还是要亲眼见到才知道了。” 当走到教会附近时,赫里希恩突然略为狡诈地对顾长安眨眨眼,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拉上了垂在身后的兜帽,轻声念出一段咒语。 衣着简单的吟游诗人消失在街道上,只留下又一次被扔下的雷枭委屈地鸣叫着:男神你又忘记我了! 教会二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人的说话声。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是我认为即使说要找人,牧师们也不会随便放我们进到公开区域之外的地方。”赫里希恩带着些歉意说着,却是并没有中止这次小探险的意思。 “实际上我大概猜得到蓝提斯先生所在的位置,只不过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不便打扰,去看一眼确认一下就走吧。” 顾长安小幅度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在外面他还是想尽量少说话。 一边躲着教会内走动的牧师,他们一边寻找着蓝缇斯的所在,最后赫里希恩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 “这后面有蓝缇斯先生的魔力波动,没有刻意隐藏,看起来是允许了我们进入。”赫里希恩小声玩笑道,“蓝缇斯先生的确很宠爱您。” 顾长安坐在赫里希恩肩膀上,给了他一爪子。 见顾长安纠结着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难为情比较好,赫里希恩无声地笑笑,抬手轻缓地推开了面前的门。 这个房间结构很简单,打开门就能看到全貌。刚一进门,顾长安就看到了蓝缇斯背对着这边,安静地跪得笔直的身影。 玫瑰、荆棘与盾的大型雕塑被摆放在房间最里面,这形象并不陌生,正是光明教廷的徽章。 这整个教堂都以银白为主色调,本身的庄严圣洁之感在这个房间中尤为明显。就算提前赫里希恩什么都没有说,顾长安认为自己也不会发出丝毫声音。 虽然他对于宗教的习俗并不熟悉,但这样的场景却让他心中一瞬间浮现了一个词:忏悔。 至于忏悔什么,顾长安想自己大概是最应该清楚其中原由的人。 蓝缇斯为了保护他不受伤而杀了人,那时顾长安也有过一瞬间担心这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是不是太沉重了,但那之后蓝缇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使他在放心的同时也几乎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虽然离得很近,但蓝缇斯没有回头,他们也没有出声,就如同最开始说的那样,仅仅是看一眼就离开了。 第28章 死心眼 在没惊动任何人地离开教堂之后,并没有等顾长安开口询问,赫里希恩就开口解释一些他并不清楚的事 “在圣经之中记述过,光明神的形象应是左手持守护之盾,右手持希望之花,身披荆棘,沐浴圣光而生,带给人们幸福与黎明。”身为一个吟游诗人,赫里希恩叙述的能力还是足够的,“因此教廷为这三样东西赋予了各自的含义,将其作为教堂的标志,也认为这是光明神的象征,只要信仰坚定,就可以通过这些将自己的信念传达给神祇。” “所以在教会的忏罪室中都会摆放那样的雕塑。而光明教义中,犯下罪行的信徒要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跪在神前忏悔三天,才有可能得到神的谅解。”这也是为什么有了为期三天的提示,他就能猜到蓝缇斯在哪。 “这种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三天三夜可能早就晕倒了。” “确实这样,所以实际行动上多少会有所折扣,至于具体要履行到什么地步,就要看个人的信仰有多坚定了。”赫里希恩低声对顾长安说着话,倒是没有顾忌太多,毕竟奇怪的人比比皆是,即使他跟一个兔子说话也不会引起别人太多的注意,“看过之后您可以放心了吗?三天对于蓝缇斯先生并不是很难熬的期限,虽然也免不了辛苦就是了。” 顾长安的心情有点复杂,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用提问将对话引到另一个方向:“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也信仰光明神?” “不,精灵族信奉的是自然之神。我知道的这些只是作为一个吟游诗人的基本素养。” 尽管关系日益亲密,顾长安却依然不明白蓝缇斯为何会有如此坚定的信仰,但是对于他人的信仰他还是尊重的,所以也不会去质疑什么。 “先带我去一下我们的房间。” 回到旅馆时,顾长安突然这样说道,“再借我用一下纸和颜料。” “我知道了。”赫里希恩答应得很痛快,连原因都没有问一句。 赫里希恩将顾长安要的东西放到了他们的客房桌上,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小碗洗爪子用的清水。 顾长安站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看起来好像不情不愿地让兔爪沾上染料,颇为生疏地在白纸上写了简短的一行字。 他书写这里的文字还十分生疏,更是没什么字体可言顶多是能让人看懂罢了。 对此很清楚的兔子大人心情很不愉快,一点都没有多写几个字的兴趣,粗暴地在纸的右下方拍了一个兔爪印,算是落款。然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又沾了颜料,用自己更为熟悉的方块字写下“顾长安”三个字,算是整张纸上看起来最体面的字迹了,即使蓝缇斯肯定看不懂。 他洗净晾干了爪子,飞快地将那张纸折起来,一眼都不想多看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然后才使唤雷枭去把赫里希恩叫进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跑一趟行吗?”顾长安尴尬地说着,“帮我把这些带给死闷骚,就直接放在旁边就行了,跑腿费算他的。” 说着,他将桌上折好的纸条和一个并没喝几口的饮料瓶推向赫里希恩那边。 像是看透了顾长安的窘迫,赫里希恩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这里距离教会并不远,我很快回来。” 走出客房时反手带上门,赫里希恩抬头看见了安静地站在走廊里的白衣人,略为惊讶地睁了睁眼。眼睛告诉他这里确实有人,但是却感觉不到丝毫气息,而对方那看起来有几分狰狞的面具也使其看起来缺乏人气。 惊讶只维持了一瞬,赫里希恩便再次露出招牌似的微笑:“请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多说,毕竟身为一个渺小的吟游诗人,我又能知道些什么呢?编造故事也许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强项。” 萨德拉一语不发,只静静站在原地。 “如果没有事情,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期待着您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不阻止不挽留,萨德拉始终保持安静站在那里,直到赫里希恩之后也没有动作,只是将头转向他从中走出的那间客房。 说不定自己做错了——他这样想着。 *** 当感觉到那个精灵第二次前来时,蓝缇斯没有任何感想,因为精灵身边没有那只小兔子的生命波动。 将顾长安托付给对方仅仅是因为他看得出对方是个聪明人,的确没有怀揣恶意,加上精灵本就是热爱和平的种族,但并不代表他信任这个精灵。 但是当赫里希恩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忏罪室门口时,蓝缇斯发现自己突然就无法保持冷静的心态了。 甚至是必须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用精神力去探知放在不远处的究竟是什么。因为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看了那东西,自己也许就完不成为期三天的忏悔了。 在这样焦躁的心境中,蓝缇斯终于迎来第三天清晨的阳光。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镇定,打开那张纸片的手指却有些僵硬,纸上歪斜如儿童所写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不是说了神原谅你吗!死心眼 其中还有一个写错的字,落款是个可爱的爪印,还有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文字。 他想,既然他的球球说神宽恕了他,那么他就是被宽恕了。 将字条小心地收好,蓝缇斯把那眼熟的瓶子拿起,打开瓶塞轻柔地亲吻了一下瓶口边缘,前所未有地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 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爱是如此美好的事物,足以支撑起整个开阔的世界。 *** 从教会回去之后,蓝缇斯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多说什么,看起来像是将这一页彻底揭过了,取了定做的兔子衣服后就像以前一样带着顾长安到处旅行。 而在这之后,赫里希恩就一直跟着他们到处走,硬生生跟了半年多的时间,跟顾长安和雷枭倒是混得很熟,只不过蓝缇斯现在看见他就烦躁。 他很想拒绝这个精灵的同行,奈何兔子大人同意了,而且对方又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从不过于放肆,让他连个否决的理由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难得多了一个可以聊天说话的朋友,顾长安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在这半年里,因为赫里希恩的存在,顾长安变回人类的时间更少了,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实质上的关系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就连亲吻都很少。与其相对的,顾长安闲暇时经常坐在赫里希恩肩膀上听他讲故事,或者在他的指导下学习文字。 如果不是自己自小接受教廷的教育,蓝缇斯觉得那个精灵甚至未必能完整地活到现在。 幸而如今游历的时间到了,他要带着顾长安回到教廷中,那里是赫里希恩无法跟去的地方。 分别的时候是蓝缇斯这半年里心情最好的一次。 “你怎么这么小气,好歹赫里希恩也帮过不少忙。”顾长安不满地戳着蓝缇斯的脖子。 然而饲主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大度了。 “我是人类,”他皱着眉头强调道,“不是神。我会嫉妒。” 这样的情绪本是罪恶,但却无法抹消,所以他选择远离让自己嫉妒的源头。 值得一提,饲主的谈恋爱技能不怎么高,但总是在兔子大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冒出一句让人很难为情的话。 于是至今还是不擅长应付甜言蜜语的小兔子害羞地躲进饲主的兜帽里。 心情因此而变得明朗的蓝缇斯将顾长安捉出来,重新放回自己肩上:“要进入王城了。” 听后,顾长安不由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高大宽阔的城门,门口站着几个守卫的士兵,仅从城墙外面看去就知道内部的繁华,然而却不见有一个人出入城门。 顾长安有点疑惑,但是已经走近了城门,所以他没有问出口,只老实地装成一只普通兔子。 当蓝缇斯走到城门前时,两侧士兵动作整齐地行礼,并且有人吹响了号角,嘹亮的角声像是可以穿透云层一般,与此同时顾长安也听见城墙另一侧隐隐传来骚动的声音。 对这一切仿佛毫无所觉,蓝缇斯对士兵们颔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大开的城门。 真正踏入王城的那一刻,顾长安才意识到蓝缇斯的身份地位比他认知中的还要更加崇高。 城门两侧由排列整齐的士兵拦出一条宽敞的道路,而在两道人墙之后人头攒动。居住在王城中的人们被拦在士兵们身后,在蓝缇斯出现的瞬间这里就被无数声尖叫呼喊所填满,无数个激动崇敬的眼神落在蓝缇斯的身上,站在前排的人俱是拼命伸出手臂试图与尊贵的圣子有更加近的接触,甚至有花朵和手绢被扔向这边。 受到神明眷顾而生的圣子,年轻俊朗,天赋惊人,地位尊贵,凭借这些即使抛开宗教方面的影响不提,也足够姑娘们为之疯狂。 显然,这些人都是来迎接蓝缇斯回归教廷的。 察觉到顾长安的僵硬,蓝缇斯揉了几下他因惊讶而绷直的耳朵以作安抚,同时向两侧的群众点头示意,从容地在这条人声鼎沸的路上前进着。 第29章 这教廷要完 民众们也跟随着蓝缇斯一起前进着,最终来到了一座看起来极为庄严神圣的白色殿堂之外,显然这就是光明教廷的本部了,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人与穿着主教服装的人等候在足有上百级的台阶前。 驻足于那几人面前,蓝缇斯抬起右手按在心口,点头问候:“亲王殿下,主教。” 代表皇室前来的亲王微笑着打量一番蓝缇斯,赞叹道:“真是不错,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实力,以后必然会成为空前绝后的强者。” 这位亲王殿下相貌看起来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如果脱下那身华贵的衣裳,也许外表看来和普通的百姓并没什么区别,只是他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属于上位者的气势,让人轻易就能看出这是久居高位的人。 “您过奖了。”蓝缇斯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任谁都挑不出缺点,可就是这性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冷淡。”与亲王并肩而站的红衣主教慈爱地看着蓝缇斯,语气中带着点无奈,“希望亲王殿下不要怪罪,这孩子就算对我也是这个态度,我想亲近都无从下手。” “哈哈哈!这有什么不好,圣子以后前途无量,总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走得更远,要是性子太随和了反而不一定是好事。”亲王笑得豪爽,视线却飘向蓝缇斯肩头的顾长安以及飞在半空中的雷枭,又略为促狭地斜了一眼身旁的主教,“不过你这长辈当得可是不够称职,都不提前告诉我圣子喜欢动物,不然我今天就带着皇宫里的珍兽一起来了,那些普通的贺礼我估计圣子也瞧不上眼。” “这是球球。”蓝缇斯挠挠顾长安的脖子。 ——谁是球球啊! 兔子大人气闷地转身用屁股对着饲主。 几个人站在原地随便寒暄了几句后,亲王就开口道别:“圣子刚刚回来,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等过一阵到了主菜上桌时,我再隆重些来祝贺。” 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的两个主教闻言,自觉地跟在亲王身后,算是负责送客。 蓝缇斯向两侧还未散去的民众点点头,摆了摆手算是告别,跟在红衣主教身后走上了那长长的台阶。 一路坐在蓝缇斯肩上,顾长安也对这占地范围非常广阔的教廷有了大概的印象,总体而言气氛可以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压抑。 原因有很多,或许是因为教廷的建筑全都是冰冷的银白色调,看起来就让人不敢放肆,也可能是宗教色彩本身就带着很多庄严感,总之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顾长安有些不习惯。 一路走到看起来像是议事厅的地方,这个宽阔的大厅最前端的台阶上方是一个宽大的白色座椅,之前在传讯法阵中见过一面的教皇正坐在那上面。顾长安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扫过,尽管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兔子,还是不由得感到心虚。 “做得不错。”简短的一句话就算是对蓝缇斯这次外出游历做出了评价,教皇简单询问了一些事宜,而蓝缇斯的回答也同样简洁,这两人说话真是听得旁人难受。 “最近调整好状态。”谈话的最后,教皇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仪式定在下个月。” “是。” 结束这些颇为公式化的事宜,蓝缇斯终于带着顾长安回了自己在教廷中的房间。作为单人房间而言这是个很大的屋子,修缮很精致,可惜只摆放了一些最基本的家具,也没有任何装饰性的东西,看起来就显得格外冰冷空荡。 关上房门之后,蓝缇斯才用手指拨了拨顾长安的小尾巴,试图让有点蔫的小兔子恢复精神:“可以说话了。” 进入教廷时雷枭停在蓝缇斯肩膀跟了一段路之后,顾长安就让它自己去飞着玩了,因为觉得一直让存在感这么强的一只鸟停在蓝缇斯肩上看起来似乎有点影响形象,况且雷枭估计也不会觉得舒服。 所以顾长安现在连个一起郁闷的小伙伴都没有。 “从小就在这地方长大,怪不得长成现在这样的死闷骚。”顾长安转身咬了一口蓝缇斯的手指尖,又像是只死兔一样趴在他肩上,“下个月的仪式是什么东西?” “教廷决定提前把辉煌之剑交给我。”蓝缇斯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扣,“象征下任教皇的继承权。” 突然之间谈到“继承权”这种字眼,顾长安稍微懵了一下:“继承?不是说你还年轻吗,这么早就准备这事?” “只是确立而已,正式接任还很远。” 接受了这个说法,顾长安紧接着警惕地又问出一句:“第二个问题,你脱衣服干什么?” “换衣服。”相当敏锐地察觉到顾长安想了什么方面的事,蓝缇斯也不急于换上新衣,而是光.裸着线条流畅的身子,轻戳了一下顾长安的耳朵,“想象力不错。” ——还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在顾长安的腹诽中,蓝缇斯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洁白典雅的衣袍,将其穿上。 仅仅从蓝缇斯穿的过程就能看出,这套衣服穿起来很麻烦,而以前蓝缇斯从未穿过这样的服装,几乎都是有些类似教廷骑士团的服装类型,既带有宗教的风格又方便行动。 在蓝缇斯整理好衣服站在顾长安面前时,顾长安有些呆滞,他甚至怀疑站在面前的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 虽然主观看法占了大部分,但顾长安对于蓝缇斯的印象一直都是“闷骚,有点圣母,性.癖清奇”这类词汇,看起来好像不太接地气,但也绝不是高高在上。况且蓝缇斯总是在些边缘的地区走动,行事作风与衣着也非常低调,所以在此之前他也从没见识过蓝缇斯在群众心中的地位。 至于现在,蓝缇斯穿着这身繁复尊贵的银白法袍,只有袖口等边缘部分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类似荆棘的纹路加以装饰,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几乎不会有人怀疑其身份的不凡。那双银灰的眼瞳不带情绪地扫过来,甚至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 顾长安立刻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怀疑,也许很少会有人比蓝缇斯更加适合领袖、统治者这类的身份 可惜要加上一个大前提:只要这家伙保持住正常状态。 见顾长安难得盯着自己看得这么认真,蓝缇斯有点意外:“喜欢?”原来球球偏好这种装束。 他个人对穿着打扮没有什么喜好,只不过如果可以自由选择,大多还是会选之前那些便于行动的服装。 “你怎么话这么多,换完衣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于是换装之后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饲主带着兔子大人去教廷内部认路,顺便拜访各个主教以及驻廷骑士团长。 这次不像是刚才进入王城时那样场面正式,所以蓝缇斯把顾长安放在自己头顶就走出了房间。 不夸张地说,他们走到哪就被人注意到哪。每一个路过的教廷人员都因这一幕而看傻了:尊贵的圣子神情冷淡地走在道路上,头顶却趴着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白兔,竖着耳朵打量四周,看起来软乎乎毛茸茸的。 他们想:这他妈真是见了鬼了,我们的圣子竟然开始走可爱路线。 包括面见教廷中地位较高的审判骑士团长与大祭司时,蓝缇斯也没有把顾长安放下来。不管这一举动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成功地让整个教廷在一天之内知道了一件事:他非常喜欢且看重这只小兔子。 “这段时间会很忙。”走在没人的地方时,蓝缇斯低声跟顾长安说道,“直到下个月的仪式。” “哦。”顾长安也模仿了一把蓝缇斯经典的一个字回答,试图用毛茸茸的兔子脸摆出冷漠的表情,“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忙。” 闻言,饲主将兔子大人从头顶抱下,双手环在兔子大人两个前肢下将其抱到可以与自己平视的高度,这个姿势他还能看见兔子大人白白的小肚皮。 “不要怕。”蓝缇斯如是说道,望着顾长安的眼神莫名柔和了几分,“我不会放弃你。” 在此之前已经有两名实习圣骑士正走向这边,顾长安本想提醒蓝缇斯注意一下举止,但已经晚了。 蓝缇斯就这么毫不避讳地亲了他一下,还露出一点点笑意: “我爱你。” 实习圣骑士:wtf? 顾长安:妈的智障! 两位无辜的圣骑士傻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前方不远处几乎在冒着粉红泡泡的人和兔,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应该因为如今这世道人不如兔而悲伤,还是该因为圣子大人某方面的取向剑走偏锋而担忧。 #一般会有人对着宠物自言自语,连亲带告白,到处冒粉红泡泡的吗?急,在线等# 害羞又愤怒的兔子大人用短小的四肢不断扑腾,推拒着蓝缇斯的脸,把那张气质冰寒的脸拍得变形,爪子还不小心划了几道浅浅的红印。 两个圣骑士懵逼地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爱上宠物兔子还被拒绝,这爱情故事有点凄美吧? ——别废话,现在怎么办? ——你这也是废话,当然是赶紧走啊! 两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按照原路返回,生怕打扰圣子与宠物交流感情会被记下一笔。 顾长安觉得蓝缇斯的想法真的非同寻常,不但说出那些与之前的话题毫无关联的话,还光明正大地在教众面前秀恩爱,就像狗血言情剧中毒了一样。 “正经点说人话!” 重新把顾长安放回头顶,蓝缇斯平静地回答:“我一直很正经。” 顾长安:就这样也能当上圣子,我看这教廷要完蛋了。 第30章 大忽悠 ——失路之人与晨曦之星,彼此缠绕,融入骨血,共堕深渊。 *** 就如蓝缇斯所说的那样,自从回到教廷之后他就忙碌了起来,每天除了教廷内部的事务,还经常需要外出主持一些宗教活动或是与各种各样的大人物见面,经常是成宿不见人。 其中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总不能让顾长安也每天跟着一起连轴转,所以蓝缇斯只能选择把顾长安留在教廷自己的房间内,隔三差五会带他一起出去,更多时候他是和雷枭一起留在蓝缇斯的房间里。 这样的生活很单调,所幸顾长安从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单调的生活,而且经过半年的学习,对于这个大陆的文字他也掌握了不少,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看看蓝缇斯书架上的书。如果不想看书了就跟雷枭说说话,或者让雷枭带着他出去飞一圈——蓝缇斯一早就告诉了教廷内的人员,非必要的话不要阻止这两个小家伙到处游荡,并且安排了人每天定时送去食物。 对于他这个圣子很宠溺的小动物,教廷的人态度也都还过得去,毕竟谁都没有无聊到想欺负一个普普通通的兔子,而且对于可爱又聪明的小生灵人们总会多一些包容。 兔子大人已经虏获了十几颗女祭司以及女性圣骑士的芳心,跟雷枭出去遛弯时偶尔还能收到精致的小点心,不管那是亲手制作还是买来的,味道还都不错。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说不定算是相当人生赢家的生活。 吃过晚饭后,顾长安一般都指挥雷枭去锁上房门,然后变成人形靠在床头看书。实际上蓝缇斯交代过教廷的人除了送饭不要进入房间,但为了以防万一顾长安还是每次都锁门。 房间上方的天花板上刻有用于照明的魔纹,只要天色暗下就会自动亮起,效果跟现代的电灯没有太大差别,顾长安觉得这些东西还真是挺实用的。 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游记,顾长安打了个哈欠,顺手摸摸身旁的雷枭:「感觉最近没什么精神。」明明以前经常这样,可是在经历过接近一年到处撒欢的生活后,就觉得现在像是突然提前步入了养老期。 「这个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雷枭拍拍翅膀,委屈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到处玩啊?」 一下被问得愣住了,顾长安语塞片刻,才给了个不确定的回答:「大概……以后就不走了。你要是无聊可以自己飞出去玩,想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再回来。」 雷枭有点不太懂,迷惑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那个有点可怕的人类不是一直都带我们到处玩吗?」虽然有时会阻止它跟男神愉快地玩耍。 「他有事,我估计这几年以内应该是没什么希望像之前那样到处跑。」顾长安如实说道,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雷枭的羽毛。 作为一个有攻击性的魔兽,雷枭的羽毛并不像普通禽类那么柔软,反而有时会刺得手心不太舒服,不如他变成兔子躺在蓝缇斯头上的触感。 「为什么?陪我们一起玩不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吗?」 「……当然不是,如果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也太没志气了,虽然我承认他本来也正常不到哪去。」淡定地说完,顾长安拍拍雷枭的背,将书本合上放到床边的小柜上,把被子一拉,结束了这个很难与雷枭说明白的话题,「去,把照明魔纹关了。」 可怜的雷枭任劳任怨地飞到开关墙上的开关处切断魔纹回路。 在一片黑暗之中,顾长安将被子拉过头顶,陷在柔软的床铺之中,头脑和身体都一起放松下来。 算上今天,事务繁忙的圣子大人已经外出四天了。因为再过不到十天就要举行交接辉煌之剑的典礼,所以这几天蓝缇斯都格外的忙。从相识以来,这好像还是头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以前蓝缇斯几乎把他当成随身物品,没有特殊情况都是走到哪带到哪。 走之前说最多不超过四天就回来,但是到现在都没见到人,根本就是个大忽悠。 兔子大人不太开心,但是他自己并不承认这一点。就算勉强承认他们两个现在算得上比较亲密的关系……那也不代表要每天待在一起,他只是不爽被放鸽子而已! 闭上眼睛,任由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掠过,顾长安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也许这注定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入睡没多久,他就陷入了一个熟悉而真实的梦境之中。 那是还在现代时的事情了,如今再次梦见显得格外遥远。 在梦中他回到了自己十来岁的时候,身形比同龄人要瘦弱上几分的小男孩一脸懵懂地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传来家人的说话声: “爸,妈,我不打算读研了,等大四毕业之后直接去工作。” 顾长安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听过哥哥这样严肃的语调,平时的哥哥跟自己说话时都是或亲昵或玩笑的,即使是他犯了错也不会这样严肃地说话。 那之后是父母焦虑而愧疚的劝说,也许是时间有点久了,顾长安已经记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当时的气氛很沉重,连带着他也感到压抑。 然后他就听见,哥哥突然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语气,很是轻松地说道:“多大点事儿啊,看您二位那表情凝重的。” “这么说吧,不考研确实对就业有影响,以后路子可能也会难走一点。” “不过也挺好的,咱家小可爱成天傻兮兮的,长得又那么招人喜欢,以后要是一个不小心成了大明星,我成了大明星他亲哥,卖签名照就能卖到手软,这也不亏啊。况且提前出去工作不也能多积攒点资历吗?” “您说这么可爱一小孩,要是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先去了下面那地界被小鬼欺负,我还有哪来的脸说自己是他哥?阎王爷也不带放过我的啊。” “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也别提了。本来就不是什么感天动地的事迹,再把我弄得自我膨胀那多不好。” 听到这里,顾长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可是实际上无论是这件事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后来回忆时,他明明一次都没哭过,这次不过是做了个梦就突然哭出来了。 而且还哭得很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甚至把屋里谈话的家人都惊扰了。他感觉到哥哥拍着自己的后背,略显慌乱地安慰着:“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小可爱了,跟哥说,哥现在就揍他去,保证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顾长安闭上眼睛不肯抬头,耳边是家人焦急的劝慰声,但眼前却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在他的葬礼上,哥哥穿着黑色的正装跪在他的遗照前,捂着眼睛哭得哽咽,而他的父母也站在旁边默默垂泪,母亲更是哭得必须要扶着父亲才能站稳。 他甚至仿佛能听得到哥哥那时候内心所想:“连自己亲弟都救不了,我他妈根本就是个废物。” 浓郁的无助与悲哀突然淹没了整个世界,顾长安想要告诉他们自己现在过得其实很好,一点都不孤单,不害怕,不难过,但这都是骗人的。 独自一人流落在完全陌生的异世界,远离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这样的事情并不好玩。明明幸运地保住了性命,并且活得很不错,但还丢脸地哭成这样。顾长安蹲在原地不肯睁眼,在内心嫌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矫情。 幸好只是个梦,否则这种样子被看到的话简直把脸都丢光了…… 第31章 更年期 “球球!” 条件反射似的睁开眼,顾长安透过有些模糊的视野看见了蓝缇斯眉头紧锁的脸,又被光线刺得重新闭上眼。 “怎么了?”蓝缇斯伸出手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脸色难看到有些吓人,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柔和,“被欺负了?” 顾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在梦里,而且在现实中也哭了出来,眼泪甚至沾湿了枕头。 鉴于蓝缇斯的某些前科,他一下子拉上被子盖住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就做个梦而已。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雷枭已经不在卧室内了,估计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某个人丢出去的,而蓝缇斯身上穿的是质地柔软的睡袍,看起来并不是刚刚才进屋。 “我说了四天内回来。”说着这样的话,蓝缇斯用精神力切断了照明魔纹的回路,室内重新回归黑暗,他掀开被子躺了上来。 对此顾长安是拒绝的,因为他今晚整个人都莫名的倦怠,一动都不想动,甚至连柜子里的睡袍都没穿,直接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半夜突然回来。 可惜蓝缇斯丝毫没有捕捉到顾长安尴尬的点,态度异常强硬地扯开了顾长安抓得死紧的被子,躺下后一只手揽着顾长安的腰,将他抱在自己怀中,缓缓地舔吻着顾长安脸上湿润的痕迹。 “你……!” 这样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的姿势实在缺乏男子气概,顾长安正想要出声抗议,却被蓝缇斯打断: “我从不说谎。”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打在顾长安脸上,“我不会放弃你。不喜欢教廷,闲下来后我会带你去别的地方,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地方作为“家”,我会固定空出时间带你回去。” 蓝缇斯认真地说道:“作为情侣,有任何不满你都可以告诉我。” 偏头躲闪着蓝缇斯的亲吻,顾长安装作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的样子,翻过身背对着蓝缇斯:“就做个噩梦,你干什么突然发表乱七八糟的感慨。” 然而这一次蓝缇斯并没打算让他轻易糊弄过去,之前一次都没有提及并非没有注意到,而是打算慢慢解决这种问题,而现在看起来之前的选择并不那么合适。 “顾长安。”蓝缇斯的声音变得严厉了些许,又喊了顾长安的全名,听起来格外严肃,“陪在我身边,看着我,相信我,依赖我,爱上我,我就会尽我所能满足你想要的一切,因为我同样需要你。” “你不是累赘,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每一个字都是如此坚定锐利,几近冷酷地掀开顾长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的恐惧不安——他拥有的本就不多,到了这里之后更是几乎失去了以前可以依靠的一切。为了在这个缺乏专业医疗设施的世界活下去,他甚至不敢以人类的模样生活,否则万一心脏病突然发作,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只兔子? 顾长安还是躲在被子里没有出声,蓝缇斯耐心地等了半晌,才听见被子下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有父母和哥哥,但是因为我身体的原因,全家都过得不安稳,哥哥工作忙得喘不过气,连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现在他们以为我死了,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们了。” “我对他们致以敬意。”安静地听完顾长安简短的叙述,蓝缇斯以平静如常的语调说着,“也很羡慕他们有机会为你做这么多。” 并不习惯今晚突然有点煽情细腻的蓝缇斯,顾长安干巴巴地自嘲了一句:“这算是看在神的份上可怜我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一股外力猛地扯开,而因为刚才的交流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了不少,所以他几乎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夺走了被子。 顾长安睁开眼,就看见昏暗的光线之中,蓝缇斯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膝盖也分别半跪在他身体两边,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压在他上方,脸上却还是那副看起来有点冷漠的表情:“我不会强迫任何人,但我对你存有欲.望。下次再说类似怀疑我感情的话,我也许会理解为对我的试探与邀请。” “……”顾长安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咬牙切齿地回复,“你快去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我保证你不是人格分裂就是有其他精神病。” 有时候他觉得蓝缇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神信徒,极为自律且对人宽容善良。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这个人很矛盾,颇为强硬且任意妄为,看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当你默认了。”自顾自地说下去,蓝缇斯又继续单方面提出不平等条约,“以后只能在我面前哭,我才知道该什么时候安慰你。” “别扯了,我看你最近是更年期到了,算算真实年龄也差不多。”顾长安抬腿用脚踩着蓝缇斯的小腹推拒着,然而脚掌下那结实的腹肌纹丝不动,他就像那只用胳膊阻挡车子的可怜螳螂一样,“快点下来!你再烦我就分手吧!” 他很庆幸夜晚的光线十分昏暗,不然一定会被死闷骚发现他又有点脸红——这也没办法,纯情的兔子大人对于爱人之间一定会经历的某些事还十分陌生。 然而在这方面蓝缇斯的直觉总是非常敏锐,所以他不动声色地用了个小魔法,让自己能够在黑暗中用双眼看清顾长安此时的模样。 饲主把兔子大人眼睛湿润、脸带红晕的模样记录在了脑中,然后才重新静静地与他一起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搭在兔子大人的腰上。 虽然摆出了要安心睡觉的架势,但实际上顾长安现在根本没有丝毫睡意,于是便又戳了一下蓝缇斯的腰:“起来不许睡,我都透过底了,你不也应该礼尚往来吗!” “……”蓝缇斯思考了片刻,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特意拿出来说的事,稍微可以说说的之前都已经交代过了,“你想知道什么?” “那就说说你一开始怎么想的把我带着一起?不可能我一说自己是神使你立刻就信了吧?”这个顾长安好奇很久了,越是相处得久就越能看出蓝缇斯不是一个只有善心没有脑子的人,那一开始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信了他说自己是神使的胡扯? 蓝缇斯:“……” 虽然没有过恋爱经验,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不适合在现在这个气氛下谈,说不定他刚安抚好的球球会因此而再次缩回被子里。 本来还没什么,但是蓝缇斯一沉默,顾长安立刻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便又问了一遍,显然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关。 “我那时不相信。”蓝缇斯试图寻找一些较为委婉中听的词汇,“最初打算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必要再带回教廷处理。” 兔子大人脸一下就黑了,牙根痒痒地追问:“那现在呢,不把我送去当研究材料?” “现在我相信了。” “呵呵。”顾长安认为这是明目张胆的忽悠,“明天出去玩,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你这一茬揭过去。” 在这个时期提出这种要求已经算是相当任性了,要腾出一整天时间对于最近的蓝缇斯并不是个简单的事,不过他并没有丝毫迟疑:“好。” “答应得这么痛快。”有些意外地嘀咕了一句,顾长安翻过身看向蓝缇斯,感觉自己稍微有点开心,却还是嘴硬,“果然还是我魅力太大了。” “嗯,你很好。”蓝缇斯近乎纵容地顺着他的话说道,而这也的确是他的真心话,向来温度偏低的声线也染上了温情的色彩。 “……我说,”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蓝缇斯对自己的情感,顾长安的声音反而降了下来,刚才那少许得意的口吻也消失不见,试探着询问,“你是真的没考虑过?把我当成恋爱对象不太好吧。” 蓝缇斯睁开眼,借着夜晚昏暗的光线看向顾长安,没有任何表情。 之前一次都没有提及过这个问题,但事到如今顾长安觉得不应该再继续彼此装傻下去。 “你自己说的,魔法师寿命很长,你看着这么年轻实际上都过四十岁了。”对于刚刚解决了一个心结,迈入新一阶段恋爱期的情侣而言这是个很残酷的话题,又不得不谈,“你准备好看着我死了吗?” 说起自己的死亡,顾长安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他从很早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恐惧感。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蓝缇斯就已经开口,声音比平时要大上几分:“你不会死。” “你是神使。” 错愕地愣住了半晌,顾长安注视着蓝缇斯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玩笑的意味,但是他只看到了认真,不知道是真的如此还是夜晚太过黑暗以至于他看错了。 正当他自我怀疑的时候,蓝缇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禁止这种玩笑。” 顾长安想起来了,刚才蓝缇斯也说过现在相信他是神使,而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他却把那当做一个缓和气氛的玩笑话。 ——这怎么可能,那样一戳就破的幌子,死闷骚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相信了,甚至信得坚定不移? 如果真的如此,就已经只能用逃避现实来形容了。 在此之前顾长安是绝对想不到蓝缇斯会有逃避现实的一天,这样常与怯懦同时出现的词汇似乎与他沾不上边,这个人看起来总是沉稳冷淡,少有情绪起伏。 突然发现原以为无坚不摧的人也有软弱的一面,很特别的体验,不过他并不讨厌。 黑发黑眼的少年难得乖顺地伸手回抱住身形高挑的金发青年,两人在寂静的夜晚相拥而眠。 第32章 嫉妒 次日蓝缇斯就履行承诺,真的带着顾长安和雷枭出去撒欢了一天,而陪着他们一起浪的代价就是之后的几天,他都可以用忙得像狗一样来形容,所幸这样的日子明天就要结束了。 顾长安也不由得感叹:做个大人物还真不是轻松的事。 他这几天基本是一直闷在屋里,偶尔跟雷枭出去溜溜弯,同样没什么意思,不过心情比之前要好上不少——而且他还挺期待明天的仪式,毕竟看起来这么隆重,连带着他也很好奇。 “明天不打算给我安排个贵宾席吗?”顾长安坐在桌上,抬起小爪子戳了戳蓝缇斯的手。 饲主惊讶地反问:“你不跟我一起?”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真正脑回路清奇的那一个,“你竟然想带着兔子参加这么正规的典礼,不怕被那位教皇大人直接扔出去吗!而且我想在旁边看。” 蓝缇斯有些失望:“我会安排。”他是真的很想带着顾长安一起进行这次半交接仪式。 作为补偿,他握住顾长安的一只兔爪,用手指轻轻揉捏着柔软的肉掌:“药剂有按时喝?”最近没时间每天盯着顾长安服用调养身体的药剂,不太放心。 “你以为我吃了多少年药了,这点事都记不住还能活这么大?”顾长安就地一躺,像是一张兔皮毯子一样铺在桌上,也懒得阻止蓝缇斯玩爪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态度一点也不端正。” “没有那么重要。”蓝缇斯回答,“只是个形式。”如今教廷的形势非常明朗,除了他之外已经找不出第二个适合接任教皇、又被民众所接受拥护的人选,教廷中地位较高的几位红衣主教权利也没有大到能够篡夺教皇的位置。而现任教皇已经坐在那个位子太久了,没有时间给他们再培养另一个继承人,所以不管有没有这个授予资格的仪式,结果都不会改变。 反倒是明天之后他就不会再忙碌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一点更让他满意。 又这样待了一会儿,蓝缇斯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把顾长安抱到床上:“你先休息,我去安排明天的事。”两人独处的时间总是格外短暂。 少了一个人之后房间里立刻就变得空寂下来,不过这种安静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顾长安还未酝酿出睡意,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会后悔。”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活人的嗓音他听了也有半年了,已经完全没有什么不习惯。虽然萨德拉出现的频率并不高,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看不见也是常事,但毕竟也认识这么久了,顾长安自认和他应该算得上熟悉,可惜还是没看见过他的长相。 “后悔什么?”顾长安从被窝里爬出来,抖抖脖子上蹭乱的毛,看向萨德拉。 “他不适合你。”萨德拉如是说道,“你也不适合教廷。” 这话对于正在恋爱中的人似乎不是那么中听,但顾长安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实际上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看在某个家伙还挺诚恳的份上,姑且给个机会而已! “万一就合适了呢?要是他表现良好,我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恋爱中的兔子大人扬着头说道,“而且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否则一开始就不会跟蓝缇斯混在一起了。 陷入沉默半晌,萨德拉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那就这样吧。”似乎之前的劝告只是他一时兴起。 “难道说你是嫉妒了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个熊孩子的兔子大人如此问道,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该不会你到现在都还没谈过恋爱吧?”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因为脸长得好看,女生缘特别好,顾长安就经常被关系不错的男同学羡慕嫉妒恨,都差不多习惯了,不过如果是来自萨德拉的羡慕嫉妒恨他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没有。明天会很忙,你该早点休息。”说出了这样作为话题结尾的语句,萨德拉平静地补充,“如果后悔,我可以帮你。”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身影。 强行被单方面掐断话题,顾长安无语了一会儿,也没有太在意,转身爬到枕头上愉快地开始睡觉。 *** 就像萨德拉离开前说的那样,第二天一大早顾长安就被蓝缇斯叫醒,迷迷糊糊被带出房间,直到被交给一名陌生的教众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他目前蹲在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通过完全透明的盒子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的一切,里面铺着柔软的垫子,上面还盖了层黑布用来遮阳,而这个盒子被一位面生的牧师捧在手里——这是考虑到今天场面或许会比较拥挤,为了确定顾长安能看得见仪式,同时又不会被挤到。 半交接仪式从环绕整个王城一周的□□开始,按照程序规定,蓝缇斯要从教廷出发,在人民的注视下徒步行走一圈后再回到教廷继续仪式下一步。就像他们回城那时一样,街道两侧各站立着一排士兵防止群众接触到圣子,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还特意派了士兵在“封锁线”之外,保持比蓝缇斯慢上几米的速度前行,使得群众也必须以这样的速度慢慢跟着前进,这是为了保证最前方视野最好的位置留给那些地位崇高的人物。 其中就包括由圣子大人亲自走后门的顾长安。一众衣着得体的贵族中多了一只兔子,这看起来有些突兀,不过近来很多人都知道蓝缇斯非常宠爱自己养的宠物兔子,加上这只小兔子看起来也挺招人喜欢,所以并没有人小肚鸡肠到去跟一只小动物计较。 装着顾长安的盒子被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使他能够清楚地看见走在最前方被万人簇拥的蓝缇斯。 让他来评价蓝缇斯的穿着,如果平时在教廷算是高冷端庄,那么今天就该是十足十的装逼与骚包。 及地的白色长披风随着蓝缇斯的步伐在地上拖曳着,白底金纹的圣袍上勾勒出荆棘与玫瑰的纹路,这身袍装显然是特别制作的,非常合身,在走动时还能清晰地从衣袍下透出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的轮廓,走在太阳下好像整个人在闪光。 顾长安觉得这身衣服就算给他穿,出去撩妹也是一撩一个准,所以只能说明服装的重要性,而不能说明死闷骚长得比他帅。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顾长安内心的怨念,原本目不斜视地缓步走在道路上的蓝缇斯稍微偏了偏头,向着他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很微小的笑容。 兔子大人:我刚才是不是被撩了=△= 走在顾长安附近的大人物们也感觉自己被闪瞎了一瞬间。 毕竟要照顾一下来为教廷捧场的贵族们还有一路跟随的民众,所以行进的速度很慢,几乎接近于散步的速度,环绕王城一圈耗费了不短的时间。 而接下来要进入教廷的圣殿之中继续仪式,这一部分就不是普通居民能够跟随观看的了,唯有走在前方的那些代表各方势力而来的高位者可以与蓝缇斯一同登上教廷前的阶梯,观看真正的继承权授予仪式。 既然是来捧场的,那自然不能喧宾夺主,所以在走上台阶时虽然已经没有人刻意要求规定,但所有人还是依然走在蓝缇斯身后几米远处,以显示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除了走在最前的蓝缇斯之外,所有人都自觉地排成两列,分别走在他身后的左右两侧,一路静默无言地走过这上百级的台阶,穿过教廷内被精心打理的庭园。 走到厚重庄严的圣殿大门外,蓝缇斯停住脚步,并没有立刻推开面前的门,他的手中突兀地多出了一个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东西,却又很快消融了。 顾长安立起身子仔细地去看蓝缇斯手上拿着的东西,却看到被他小心地拿在手中的竟然是半年之前,那次在小村庄附近发生泥石流时,他在岩洞里赠送的那朵白色的花。这段时间以来这朵花一直被蓝缇斯用魔法谨慎地冰冻起来,如今化去外面的冰块,挂着水珠的白花还是如那天一样娇艳欲滴,甚至因为太阳的照射而更加美丽。 蓝缇斯偏过头,视线在身后的两排人之中准确地捕捉到了顾长安小小的身影,他就这样注视着顾长安,并将那朵花别在了披风的领子上,嘴唇像是不经意般蹭过柔嫩的花瓣。 还是太年轻的兔子大人又觉得脸上的温度飞快上升,想要转过身用屁股对着那个突然学会撩人的死闷骚,又不想错过接下来他最感兴趣的仪式阶段。 正当他纠结愣神的时候,蓝缇斯已经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第33章 五雷轰顶 为了让来宾完整地见证到整个流程,所以这个时候反而是蓝缇斯站在原地等待,两侧的宾客率先进入圣殿,以便提前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这个圣殿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平日里是不允许一般的教众随意前来的,即使是顾长安也是第一次进到这里,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被面前宏伟的景观所震惊了。 从两侧矗立的石柱间沿着银灰的地毯走到最深处,那里是一共十级的台阶,尊贵的教皇腰间挂着一柄长剑,背对众人站在台阶之上,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水晶雕塑。这巨大的雕塑由一整块安眠水晶所雕成,外形看上去既像是一根支撑起整个圣殿的水晶柱,又像是一棵晶莹剔透的巨树,靠近顶端的地方还能看到几十朵栩栩如生的水晶玫瑰,柱身上被雕刻成荆棘缠绕的模样,仅是在台阶之下仰望即令人望而生畏,不需要询问就知这是不容侵犯的圣物。 在这样庄重的气氛之中,蓝缇斯从门口缓步走来。 宽阔的圣殿之中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耳中能听见的只有蓝缇斯的脚步声。 一步步来到神坛下,蓝缇斯单膝跪下,洁白的披风平整地铺在身后,他闭上眼睛低下头,伸直的右手按在心口处,口中吐露赞美神明的语句:“神啊,我愿为您献上这卑微的灵魂,我愿成为您的仆人,为您涤尽一切污秽……” ——还真敢说出口,明明应该是我的仆人。 顾长安如此腹诽着。 在漫长的赞美词之后,一直静静地站在水晶柱前的教皇终于转过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在蓝缇斯面前站定,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抵在其额心处。 “蓝缇斯。”教皇不带波澜地开口,“你是否愿意一生侍奉伟大的光明之神?” “是。” “你是否愿意一生听从神的教诲?” “是。” “你是否愿意终生将一切献给神明?” “……是。” 最后一次回答时蓝缇斯有所停顿,短暂到难以察觉,并没有人注意到。 “那么,我将此辉煌之剑赐予你,承认你为神选之人。” 蓝缇斯一手托住剑刃,轻吻闪着寒光的剑身:“谨遵神的旨意。” 氛围神圣庄严到令人想要屏住呼吸,顾长安也不得不承认蓝缇斯还是更适合这样严肃端庄的模样,至少比偶尔突然变得黏黏糊糊的样子要顺眼。 在这之后剩下的就是一些繁琐无趣的章程,顾长安兴趣不大,现在让他比较惦记的只剩下今晚要在教廷举行的晚宴了。 虽说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但至少还比较热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神经紧绷。 正规仪式一直到接近下午才算是完全结束,而这个时候顾长安早就回到蓝缇斯的卧室睡了一通午觉了。 “哈欠……你不换身衣服吗?”支棱着半边耳朵,顾长安懒洋洋地睁开眼看向蓝缇斯,发现对方还穿着仪式上那身繁琐又不方便行动的衣服,只不过别在衣领上的花朵已经被取下来了。 “晚会穿。”蓝缇斯这样解释道,“这样不必跳舞。” 兔子大人: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穿着这样的衣服确实是有充足的理由拒绝邀舞,除非想让那长长的披风绊倒自己和舞伴。只不过这种谜一样的小心机出现在蓝缇斯身上就让顾长安忍不住想笑,而且还真不能算他敷衍人。 “怎么,你是不会跳舞吗?”他感兴趣地追问,“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社交技能都不会太低。” “和我跳舞是属于你的权利。”蓝缇斯一本正经地说着不那么正经的内容,“如果是你我就不会拒绝。” “我拒绝!我又不会跳舞,以前生活的地方没这么多规矩。”顾长安没有丝毫犹豫地驳回了蓝缇斯的假设,而另一部分没说出口的原因则是:他们两个跳舞,怎么看都是他要跳女方的舞步! 饲主有点不开心,即使他并不认为今天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但是球球不但没有陪自己进行仪式,还拒绝与自己跳舞。 神说无私是美德,可他还是想要来自恋人的礼物。 “作为爱人,”蓝缇斯一脸严肃地说着,仿佛在探讨什么学术性的难题,“你应该和我做.爱。” 懵逼脸的兔子大人:吓得我毛都炸了。 “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来自钻进被子里,大脑开始死机的顾长安。 蓝缇斯很喜欢顾长安害羞时的样子,用词就还是按照自己一贯的风格直来直往:“我倾向于被插.入方,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由……”说话时还不忘了观察害羞到尾巴发颤的小兔子。 “停!闭嘴!别说了!”顾长安真的非常受不了他用冷淡的口吻说这种十八禁的话题,而且还丝毫不感到羞耻,“出去准备你的宴会,我要再睡一会儿。宴会开始之前别出现在我面前!” 被从自己的房间扫地出门的饲主也很无奈,宴会的准备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本来打算下午带兔子大人出去转转,结果却因为逗弄过头而被赶走。 站在房门口,蓝缇斯头一次有了茫然的感觉。似乎自从确立了关系起,他的空闲时间就全都耗在了顾长安的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只在他旁边冥想也十分自然。现在突然有了几个小时可供自由支配,他反而想不起自己在遇见顾长安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过也没必要琢磨,无外乎就是守在神坛前祷告或者冥想修炼。 *** 一直到宴会开始之前的几个小时,顾长安全都用来平复心情外加做心理准备。因为蓝缇斯说的好像也没错,既然已经确立了关系,那么进一步做出亲密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那么问题来了,死闷骚好像说他倾向于被……的那一方。 顾长安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尽管没了解过这方面知识,但他再怎么样还是知道男人之间做这种事的大概方式,也并不想间接体验女性在床上的感觉,可这不代表他觉得蓝缇斯适合在下面。 如果暂时不谈论自尊,就算是他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都觉得蓝缇斯跟他一起肯定是在上面的。这事实很让人心痛,但奈何武力值和外形上的差距就是这样大。 而死闷骚自己都说过绝对不会说谎,那就应该是真的想这样做。 把这种事挂在嘴边有点难为情,但顾长安是真的想知道蓝缇斯这到底是哪门子喜好。 被这样的疑惑困扰着,顾长安让雷枭展开翅膀趴在床上,自己抓心挠肝地在雷枭身上滚过来滚过去,从左边翅膀爬上来,又像个小雪球一样从右边翅膀滚下去,如此反复。 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雷枭身上的羽毛已经被他玩得乱糟糟的,他自己身上的毛也蓬成一团。顾长安最后一次从雷枭的翅膀上滚下来时,一抬头就对上了蓝缇斯有点愣的眼神。 “……”犯傻被抓了现行,有点尴尬。 “宴会要开始了。”若无其事地抱起顾长安,蓝缇斯替他顺着身上乱蓬蓬的绒毛,也没再提之前让顾长安炸毛的话题,“走吧。” 说着还不忘随手拎过被折腾得还在懵逼的雷枭。 教会中也有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大厅,当蓝缇斯带着顾长安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视线所及多是三五个人优雅地端着酒杯相互攀谈着,一旁还有人专门负责演奏音乐,为晚宴多添了几分高贵典雅的气氛。 作为开场的冗长致辞之前就已经结束,毕竟这是为了庆祝的晚宴,气氛自然不会过于严肃,即使是不适应这种场合的顾长安也没有感到拘束。 实际上蓝缇斯也不是完全自由的,这次宴会上他必须跟前来的各方首脑进行一定的攀谈,相当于社交性的任务,只是现在夜晚才刚开始,不必那么急。 于是正式获得了教皇继承权的圣子大人就这样在宴会上到处闲逛,每到一个放着食物的桌前就会停下来,挑一个小巧又美味的水果或点心喂给肩上的兔子,偶尔也给停在另一侧肩膀上的雷枭投食。 他看似走得悠闲,实际上步伐很快,让一些想要上前交谈的人找不到机会。 然而尽管如此,总还是会有些人能够见缝插针,拖着蓝缇斯攀谈上几句。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淡定,至少顾长安看蓝缇斯表面上对这些人虽然冷淡,但还是非常有礼且耐心的,措辞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兔子大人感到不平衡:你跟我怎么没有这么绅士!天天就知道耍流氓! 第34章 神坛play 正好自己也差不多吃饱了,他便咬了一下蓝缇斯揉着自己脖子的手指,表示自己想甩开他去自由地玩耍。 顿了一下,蓝缇斯理解了他的意思,便暂停了与人的谈话,把顾长安交给雷枭:“注意安全。” 原本正与他说话的那位贵族眼看着雷枭带着顾长安飞走,当时就有点懵,对于这位圣子疼爱宠物的方式感到新鲜,同时也惊奇于其纵容的程度。 顾长安也没真的到处撒欢,就是跟雷枭一起挑了个角落的桌子,停在上面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人,顺便偶尔也关注一下周围渐渐聚起人的蓝缇斯。 被各色的人围在中心的圣子大人看起来的确非常出色,即使同时应对几个人的问话也依旧从容不迫,面对某些身居高位已久的人也并不会在气势上落于下风,似乎天生就适合居于人上。 距离有点远,在这声音有些杂乱的宴会上顾长安听不见那边的说话声,不过看着一位美丽的女性微红着脸与蓝缇斯说话,却在对方给出回答后露出失望的表情,猜也猜得到无非是邀请跳舞或者私下见面之类的。 没感到嫉妒或者醋意,顾长安反而诡异地有了一丝丝优越感,也许是因为这样受人追捧的圣子大人,在几小时前还曾被自己从房间里赶出去过。这有些像是幸灾乐祸,却是他的真实感受。 更何况实际上顾长安作为蓝缇斯十分重视的宠物,在这个宴会上也是被许多人所关注的,再加上可爱绵软的外表,尤其受到女性的关心。 饲主远远地投给兔子大人一个眼神,同时以眼神示意了兔子大人周围的女性:保持距离。 兔子大人试着回了他一个眼神:哦。 当然,这次眼神交流没有任何卵用,顾长安还是在几位美女的包围下淡定地啃着小点心,仿佛完全与这个觥筹交错的晚宴是两个世界。 *** 当宴会接近尾声时,顾长安早就因为无趣而被雷枭带着一起飞出去玩了,蓝缇斯独自留在大厅中面对人们虚假恭维的笑容,手中的酒杯已经变空又倒满了无数次。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人们那儒雅斯文的外表也渐渐剥落,他能听见几个喝得醉醺醺的贵族肆意说着醉酒后的大话,或是谈论着自己前段时间见过的美女。 蓝缇斯并没有动用魔力或是精神力使自己摆脱酒水的影响,而这个时候前来搭话的人也少了许多,他难得清闲地坐在柔软的座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注意力正被角落里的一对男女所吸引。 得益于强大的精神力,即使相隔如此遥远,他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位贵族男士的每一个动作,知道他是如何说着暧昧的话语,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掌伸入身旁女人的裙下,而那位美丽的女性也露出诱惑性的笑容,还带着一丝丝酡红,流露出甜腻的□□声。 人类的欲.望是如此肮脏,同时又是如此的美丽,让圣人也无法抗拒。 端起只剩下浅浅一层的酒水,原本该是紫红色的液体此时看起来却偏向甜蜜的粉红,蓝缇斯缓缓将之饮下。 球球会露出这样令人迷醉的神情吗?会发出粘腻诱人的呻.吟吗?会不自觉地摆动腰肢追随感官上的快乐吗? 一个又一个如同这样的问题冲击着他的神经,而酒精也削弱了他的镇定与自制力,于是他看似从容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步伐沉稳却又十分急促地走向大厅的出口。 他总是能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顾长安所在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顾长安正被雷枭带着慢悠悠地向着卧室的方向飞去,猝不及防就被转移到了蓝缇斯的手中,他还懵逼了一下子,差点以为是什么突然的袭击,雷枭更是吓得翅膀都抖了一下,差点掉到地上。 “你喝酒了?”顾长安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不太浓郁,但还是足以被注意到,“发酒疯也别在这地方!”尽管周围并没有人,但他还是尽量小声地说话。 蓝缇斯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径自转身走进了离他们最近的圣殿,反手关上门的同时还设下了魔法结界。 当那看起来十分厚重的大门被随手拉开又推上时,顾长安就意识到这个人斯文的外表确实很不可信,尽管这个道理他已经领悟了很多次了。 进门后蓝缇斯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一直沿着这条还铺着地毯的路走着,直到走到神坛的阶梯前,才像是回过神似的停下了脚步。 可怜的兔子大人已经开始有点慌了,他觉得饲主现在整个人气场都不太对:“怎么了,来这地方干什么?” 并没有立刻回答顾长安的问题,蓝缇斯用空闲的那只手解开自己肩上的披风,将这件价值不菲的披风铺在地毯上,然后才对顾长安开口:“变回人。” 顾长安心里一跳,隐隐有种诡异的预感,偷偷瞥了一眼蓝缇斯的脸,发现自己无法从上面读出任何情绪,即使心里非常没底,但还是嘴硬:“不要。” “我请求你。”蓝缇斯抚摸着顾长安因为不安而低垂着贴在背后的双耳,声音低沉而沙哑,“变回来。” 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他与顾长安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喉咙隐隐的干渴已经持续了很久。这种若有似无的骚动在今天达到了顶峰,他觉得口渴得厉害,即使喝下一杯又一杯昂贵的酒水也无济于事,甚至加重了这种感知。 大概只有这名如生命之泉一般甘甜清冽的少年能稍稍缓解这种渴望。 吃软不吃硬的兔子大人被他这认真的请求给镇住了,尴尬地张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比较好,只得一声不吭地变回人类的模样。 他刚一变回人,就被早有准备的蓝缇斯稳稳地抱在双臂之间,这样的姿势让他本就不够高大的身材显得格外“娇小”,他是非常不满意的:“放我下来,还有把衣服给我。” 虔诚的信徒小心地弯腰将顾长安放到了铺好的斗篷之上,确定垫在下面的那层地毯不会让顾长安觉得地面过于冷硬,然后便开始着手解开自己的衣扣,在脱下内里衬衫的时候那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也被蹭得有几分凌乱。 “等等,你干什么脱衣服?”顾长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蓝缇斯只是想温存一下,但是看这个架势显然没那么简单,“你别发疯了,快点去喝醒酒药!” “我会温柔点。”说着这样令人心惊的话,蓝缇斯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也丝毫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当蓝缇斯褪下那条长裤时,顾长安看到了那早已兴奋到极致的部位,那个大小足以让绝大多数男性自惭形愧,他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羞窘到了极点,竟然就这么愣愣地坐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高贵的圣子大人半跪在他面前,他从那总是冷淡无波的声音中甚至听出了疯狂与祈求的意味:“我想拥有你。” 顾长安呆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狼狈地低下头并用手挡住自己彻底红成一片的脸。一是天生,二是不会像别的男生那样每天跑在太阳下踢足球或者打篮球,所以他的皮肤非常白,以至于只要脸红就会轻易地被看出来。 羞耻心让他说不出同意的话,拒绝的话也一样难以说出口,因为蓝缇斯看起来简直……像是被拒绝就会崩溃地流下眼泪一样。 这样的表现让蓝缇斯的眼神愈发暗沉。从很早以前他就看得出,顾长安很不擅长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善意与亲近,但实际上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善良心软,或许这样的性格来自于顾长安那些他所不了解的过去。 从年幼时起,他对于神的印象就是会给予世人爱的存在,有着世人无法比拟的宽容良善,会因为信徒虔诚的祈求而仁慈地满足其心愿,他的诞生就是为了侍奉伟大的神祇。 球球的出现就如同自己脑海中描摹的神突然真实地降临在了面前。 如果顾长安知道蓝缇斯的想法,多半会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让他找个地方去醒醒脑子。但是他并没有读心术,只能在热烈而暧昧的气氛之中眼睁睁看着蓝缇斯拉开自己挡着脸的手,然后亲吻上来。 依然还是相当有蓝缇斯风格的吻,像是想要把他整个吃下去一样,只不过这次格外的炙热。这让他不由得有点担心,虽然他已经算是默认了接下来的事,但这样的蓝缇斯让他怀疑……自己该不会因为纵.欲过度而心脏病发作吧?那未免太尴尬了。 第35章 面壁 这是个非常疯狂的夜晚,他们身下垫的那个披风已经沾满了不明液体,而且皱得不成样子,最后兔子大人是被心满意足的饲主抱回卧房的,而披风自然是被毁尸灭迹。 昨夜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记忆,以至于今天早上睁开眼睛时,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片段竟然是昨天那场情.事最后,蓝缇斯认真地要求他在自己身体内……方便。 几乎是立刻,顾长安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条件反射似的翻身滚离旁边的热源,并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球一样。 饲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收到了来自爱人的嫌弃:“你离我远点,别说话,别过来,去墙角面壁!” 蓝缇斯:…… 于是在第一次这样美好的夜晚之后,饲主凄凉地穿着睡袍面对墙角站了一上午,原因在于兔子大人强烈要求以后滚床单不准像昨晚那么浪,而饲主并没觉得哪里有浪。 幸而从这之后就不必像前段时间那么忙碌,蓝缇斯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养兔子,所以倒也并不急于一时的亲近。 只不过顾长安发现,在终于体验到那样美妙的事情之后,蓝缇斯好像就有点沉迷美色,对于这方面格外积极主动。 要不是身体确实不允许多做这种事,顾长安真不知道这日子还有没有办法过,虽然说做的时候也不是不舒服…… 但动不动就跟死闷骚腻在一起就是让人很难为情! *** 教皇端坐于那至高无上的座椅上,一只手缓缓摩挲着立在旁边的圣痕之杖,这与辉煌之剑共同象征着教廷统治者的身份,如今与其配对的长剑已经在蓝缇斯手中了。 从这位教皇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沉默了半晌,直到静立在旁边的一位主教已经满头冷汗,这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蓝缇斯近来如何?” “圣子一直十分优秀,处理教务的手段也非常成熟。”主教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刻出声回答教皇的提问,“并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听说他很喜欢那只兔子。你怎么看?” 从声音中完全听不出喜怒,主教也不敢抬起头去观察教皇的神情,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的,圣子自幼就很稳重,但是并没有亲近的朋友。尽管有光明神始终眷顾着世人,但毕竟圣子还很年轻,感到孤单也不奇怪。” “说得不错。”教皇的指尖一下下点着权杖顶端镶嵌的宝石,先是肯定了主教的话,然而还不等对方松口气,话锋又是一转,“但未来的教皇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哪怕是一只兔子。这只能证明他的软弱。” “况且有的事,蓝缇斯似乎并不懂得掌控分寸。” 话语中刺骨的寒意让主教既惶恐又疑惑,他不知道仅仅是一只普通的宠物兔子为什么会引起教皇如此的关注,只能顺着其说道:“的确是这样,那么您是否需要……?” “请希琳夫人近日来教廷做客,告诉她务必带小乔恩一起来,就说我很想念他们。过几天我会亲自选几个人升任为新的祭司和主教。” 留下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命令,教皇在主教困惑的注目中从座椅上站起,转身离去。 *** “我好像都没怎么见过你练习魔法。”顾长安趴在蓝缇斯头顶,懒洋洋地说道,“你这么荒废不要紧吗?” “你睡觉时我都在冥想。”所以实际上并没有荒废。 说着这种话的同时,蓝缇斯正坐在庭院内的一棵大树下,手上拿着一本书,陪顾长安百无聊赖地消磨人生,实在看不出没有虚度光阴的样子。 “冬天我会空闲下来。”这样说着,蓝缇斯翻过一篇书页,随手搔搔顾长安的耳朵,“想去克西里王国吗?那有地精。” 对于这个世界的地理顾长安虽然还比较陌生,但多少也比刚来的时候了解的多,他记得克西里王国在艾洛蒂亚王国的南方,并不是个强盛的国家,但因为与地精一族的关系良好,所以炼金术非常发达,建筑物也很有特色。 在冬天那里也不会太冷,对于顾长安而言算是个很不错的旅游选择,更重要的是死闷骚竟然真的兑现承诺带他出去玩。想想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暂时远离这个人人注意仪表严肃端庄的教廷,兔子大人就开心得头上像是长出了一朵小花一样。 感受到顾长安的好心情,蓝缇斯也微笑了一下,不过说话听起来还是一本正经:“我要奖励。” 在顾长安的默认下,蓝缇斯将他托到自己面前,低下头轻轻亲吻着小兔子的嘴部,偶尔伸出舌尖舔一下,那对竖得笔直的长耳朵就会颤抖一下,完全暴露了兔子大人看似淡定的表现下害羞紧张的心情。 可惜这样的温存尚未持续多久,就被一名祭司因震惊而结结巴巴的话语打断。 “圣、圣子大人,教皇陛下让您去会客正厅接待来客,希琳夫人和乔恩子爵来访。” 不悦地看向那名神情惊诧的祭司,蓝缇斯安抚性地拍了拍因被看到接吻而害羞得缩成一团的顾长安:“我知道了。”他禁不住皱起眉,半是被打断了刚才的亲密氛围,半是因为这名新上任的祭司过于大惊小怪,毕竟他宠爱顾长安在教廷内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实际上在一般人眼里跟自己的宠物舌吻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事。 收起并没翻过几页的书本,蓝缇斯从草地上站起,对那看起来还有几分紧张的祭司点点头,随即便绕过对方向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而那祭司也不敢多说,只安静地跟在蓝缇斯身后一同前往会客厅。 踏入会客正厅,蓝缇斯便看见坐在主座上教皇与一位装扮得体的贵妇人平和地交谈着,而妇人身旁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稚嫩的脸上不耐烦的神情非常明显,显然并不喜欢母亲带自己来这种无趣的地方。这是埃尔亲王最小的儿子,从小受到了太多的疼爱,以至于养成了任性骄纵的性子。 蓝缇斯皱皱眉,并不知道教皇为什么突然亲自出来接待客人,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礼节周到地与这位身份尊贵的亲王夫人寒暄了几句,并坐在了其对面的位置上。 “你如今已经被授予辉煌之剑,也该逐渐接手外交事务。”教皇说得平静,但却一如既往并不留给人拒绝的余地,“亲王殿下为人和睦,对教廷多有帮助,今天你就试着代为接待希琳夫人,有什么错处她自然会为你指正。” 希琳夫人显然也见多了大场合,即使面对教皇也并不拘谨,依旧挂着优雅的微笑,向蓝缇斯点点头:“没那么夸张,圣子已经非常优秀了,教皇陛下只是希望您不断进步。” 顾长安趴在蓝缇斯肩上装死,他觉得在这种社交性的无聊场合下,不需要多久他就能在谈话声中睡死,但他才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一声尖利得有些刺耳的喊叫:“母亲,那有一只兔子!” 当时他就是一个激灵。 “乔恩!”希琳夫人低声呵斥道,“不要这么失礼。” 而教皇在蓝缇斯之前开了口,语调和蔼:“没关系,亲近动物是孩子的天性。”然而紧接着,教皇轻描淡写说出口的话语却让蓝缇斯不由沉下了脸色,“既然小乔恩喜欢,就让那只兔子陪他玩一会吧,蓝缇斯。” 听到教皇这么说,乔恩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紧紧盯着几乎要炸开毛的顾长安,似乎对于这个可爱的小玩具非常喜欢。 “球球很怕生。” 像是没有听出蓝缇斯委婉的拒绝一般,教皇平静地说道:“即使是宠物也不该太过娇惯,况且小乔恩不会伤害它。” 这个时候本应该开口打圆场的希琳夫人不知为何,始终保持着沉默,或许是看出了蓝缇斯与教皇之间颇为诡异的氛围,她仅是安静地观察着局势。 再坚持下去的话难免会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顾长安便偷偷用爪子尖戳了一下蓝缇斯的脖子,暗示自己并不介意陪一下小孩子。而蓝缇斯又沉默了片刻,才默不作声地将顾长安从肩上抱下,递给了眼巴巴望着这边的小男孩:“不要伤到他。” 原本逐渐凝固的氛围似乎因此而有所缓和,希琳夫人这才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表情,为自己的孩子道了几句歉,便将这一茬揭过,转而谈论起一些更为深奥的话题。 第36章 分手 当“大人们”讨论属于他们的话题时,不幸落入熊孩子手中的顾长安一点都不愉快,因为乔恩并不是个温柔体贴的小女孩,恰恰相反,这个年纪的男孩并不会对自己的玩具过于怜惜,即使这个玩具是一只小生物。 他身上一直被蓝缇斯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绒毛都被揉得乱糟糟的,有时候那双胖乎乎的手会没轻没重地捏得他发疼,有时候还会扯住那对脆弱轻薄的长耳,一不留神就会疼得他倒吸冷气。 如果说真的是一只普通的白兔,现在或许已经毫不留情地咬伤了小乔恩,但顾长安知道这熊孩子的身份很高贵,如果咬伤了他说不定还会冒出更多麻烦的事。 也许是顾长安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让乔恩感到不满,他把顾长安放到了桌子上:“你怎么都不动,快来陪我玩!” 还没等顾长安做出反应,就感到自己被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小孩子的力道并不能算很大,但对于一只兔子的体型来说已经足够令他头晕眼花——而且他甚至不能叫出声,否则万一脱口喊出属于人类的痛呼声说不定会被发现端倪。 这样的想法还未等完全闪过,顾长安就感到自己突然又被抱起,只不过这次的动作相当小心轻柔,所以他不需要抬头看都知道是谁。 “向他道歉。”他听到蓝缇斯的声音寒冷得像是结了冰一样,从中能听出其压抑着的怒意,“现在。” 或许是蓝缇斯的语气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太过严厉可怖,原本看着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的乔恩吓得不敢出声,只仰着头畏缩地看着蓝缇斯,又不愿意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开口道歉。 ——好吧,我又说错了。 顾长安想起,自己以前觉得蓝缇斯不是会因为恋爱对象受到委屈而对别人发火的人,这样看来他是又一次错怪自己的现任男友了——嗯……生气的时候比平时的死人脸好像还帅了那么一点点,当然,只有一点点。 扭着圆溜溜的小屁股钻进蓝缇斯掌心中间,兔子大人一边把自己缩成一团,一边如此想着。 “蓝缇斯。”教皇微微眯起了眼睛,从外表看不出他的喜怒,就连声音也还是那样平和,“仁慈的神不会为了一只兔子而责怪一个稚嫩的孩子。况且他们只是在玩耍。” “神也从未教导我纵容他人的错误。”面对教皇不冷不热的教导,蓝缇斯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依旧直视着小乔恩,“幼儿也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道歉。” 那位希琳夫人不知在想什么,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依旧保持沉默,而教皇也似是对蓝缇斯的固执无可奈何一般,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这次闹剧的最终,以乔恩抽泣着说出“对不起”为结尾,蓝缇斯在教皇意味深长的注视中为自己的失礼向希琳夫人道歉,继而带着顾长安转身离去。 “你不觉得你在欺负小孩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兔子大人心情很好,开心得在饲主颈窝间打了一个滚,蹭得饲主有点痒,“一点都不像个宽容的大人。” 他知道蓝缇斯会用魔法防止自己说话的声音传到其他人耳中,所以即使在外面还是忍不住愉快地撒了一下娇,尽管他自己是绝对不承认这属于撒娇的。 “因为他会欺负你。”蓝缇斯却是眉头紧锁,尽管知道顾长安虽然被拍得疼了,实际上却并没受什么伤,但还是有些火气。 “算你识相。我以前以为你就算被一巴掌打在脸上,都不会报复回去。”像是一块兔毛毯子一样趴在蓝缇斯肩上,顾长安的尾巴也因为心情的明朗而抖了抖,仿佛头上冒出一朵看不见的小花也在跟着摇晃,“不过你就不怕被找麻烦吗?” “……”叹了一口气,蓝缇斯见顾长安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一些,抬手揉揉兔子大人的头,“别担心。” 球球如今很信任自己,会因为自己如此情理之中的举动而开心成这样,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到幸福的事。甚至就在不久之前,球球还没有敞开心扉到这个地步。 蓝缇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突然获得了世上最珍贵宝物的流浪者,既为此欣喜若狂,又惶恐自己能否守住这美丽的珍宝。 *** 在清闲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因为今年的夏天雨水过于充沛,王国许多地方都遭受了洪水等灾难的侵袭。发生了这种事,向来以仁慈博爱著称的光明教廷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关于救助灾情严重城市的事宜非常繁杂,而这些琐事有大半都被归给了蓝缇斯处理。 这也就导致了蓝缇斯再次迎来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对于处在蜜月期的情侣而言,这简直就是灾难。最近教廷的人员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圣子这几天心情越来越糟糕,如果有人汇报工作超过十句话,低气压就会使这个不长眼色的家伙喘不过气来。 究其原因,大概是距离上次滚床单已经过了半个月时间,蓝缇斯头顶上的狂躁buff越来越重。顾长安则称其整个像是沉迷男色的青春期少年一样,最近找到空闲就想粘过来亲亲抱抱,简直太丢人啦! 嘴上是这样说着,实际上兔子大人反而是稍微有点担心,因为来自人人都压力很大的现代,所以他知道一些关于瘾症的东西,并且蓝缇斯的状态与吸食毒品的瘾君子竟然有一部分类似的地方。 虽然他并不清楚科学上是否有性成瘾这一说,但万一真的就应验了呢? 之后应该跟蓝缇斯探讨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不过顾长安看着进门时走路像飘一样的蓝缇斯,觉得自己现在该勉为其难地安慰一下对方。 “你现在看起来简直跟死鱼一样。”倒也并不难理解,毕竟他上一次看见蓝缇斯还是三天之前,尽管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然而蓝缇斯肯定不会过得很轻松。 事实上这几天只能跟雷枭作伴的兔子大人确实有点小寂寞,看到饲主回来还是比较开心的。 在血条接近清空的蓝缇斯开口之前,顾长安抢先一步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坐在床上小声对雷枭道:「鹌鹑,你先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在这之后看也不看委屈地拍着翅膀飞走的雷枭,顾长安斜眼看向还站在门口的蓝缇斯,细瘦却有些苍白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上身则倚靠着床头,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还不赶紧过来伺候!把衣服脱掉!” 因为三天连面都没能见到而血条清空的饲主在这一刻有种被治愈的错觉,他正想要上前跟自己家养的兔子大人亲热一番—— “今天你老实点躺着,我来做!”不着寸缕的兔子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强装出淡定的神情,只不过那白皙的皮肤还是暴露了他脸上的红润,“不然总是你在主动弄得像是我很弱一样。” 可怜的兔子大人并不擅长说谎,也并不知道依他现在的语气和神态,这话与直说“你好像很累所以想让你休息一下”没什么区别。 养一只这样的小白兔就像每天都被喂进糖果一样,那浓郁的甜味让人欲罢不能。 “谢谢。”微笑着道谢之后,蓝缇斯抬手开始一颗颗解着衣袍前的扣子,原本一丝不苟的衣着不过片刻就变得凌乱,还有一丝不可言喻的意味。 将脱下的衣物随手扔在地上,蓝缇斯就如顾长安要求的那样乖乖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瞳只是温和地注视着动作生涩的顾长安,似乎除了这深邃的情感之外再也装不下其他情绪。 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温顺地向着比自己要纤细许多的少年完全敞开自己的身体,被动地接受着对方轻柔的亲吻。来自顾长安的亲吻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有点害羞,吻得很浅,反而更加让人心痒难耐。 他可爱的少年似乎是担心会压到他,所以小心地用四肢撑在两侧,不让自己的体重完全加在他身上。这样小小的细节有很多,每一次发现都让他愈发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才拥有了这样让人心动的爱人。 “啊……球球……”低声呼唤着这每天都要在心里默念无数次的名字,蓝缇斯品味着身体被另一个人所填满的感觉,仿佛这几天的疲倦与烦躁都在此时一扫而空。 正当顾长安努力耕耘时,忽然注意到蓝缇斯似乎有一会儿没出声了,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那个混球竟然闭着眼,呼吸平稳,一副睡得很坦然的模样。 兔子大人:“……………………”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愤怒的兔子大人感觉所有兴致都像是被装在杯里的水,然后杯底在这一刻被抽掉,里面的水撒得一滴不剩。抽身将两人结合的地方分开,他毫不留情地抬腿把这个睡得安稳的混蛋踢下了床,那沉重的落地声激不起他分毫的同情心。 被踢醒的那一刻,蓝缇斯就本能般地意识到:出事了。 没有从地上起来,饲主半跪在地板上,一条胳膊搭在床沿,默默无言地看着被子下鼓起的一大团,感觉那一团棉被球上散发着委屈的怨气。 出大事了。 “……球球?”他试探着出声。 “滚!不做拉倒!分手!!”不但被冷落,现在还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顾长安表示这个绝对不能忍。 相当严重的大事。 蓝缇斯连解释都做不到,即使他说自己是因为跟球球在一起非常安心放松,加上最近很疲累才会不小心睡着,这也还是……非常无法原谅。 毕竟这简直把男性尊严打击得渣都不剩。 但不管怎么样,分手是绝对不行的。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想分手!”以前没发生关系的时候每天绕着我打转,现在滚床单都能睡着,简直是混蛋! 鉴于后面的话听起来像是狗血电视剧里的怨妇,所以顾长安并没有说出来。 “不能分手。”蓝缇斯试图哄得顾长安稍微高兴一点,“明天要去受灾地支援。大概十天,回来就带你去看地精。” 这是教皇亲自指派下来的任务,即使再怎么赶估计也要花上十天左右时间,所以他今天才一定要挤出时间来和顾长安待一会儿——不然这么久见不到面,他肯定自己会非常焦躁。 “呵呵。” 好像心情更糟了。蓝缇斯觉得自己可能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明天要出门的事。 “给你带礼物。” “嘁。” “想做什么都可以。” “哼。” “可以随便罚我。” “呸。” 就保持着这样半跪在床边的姿态,蓝缇斯跟顾长安僵持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哄得顾长安从被子里探出头,这让天生带着光环长到这么大的圣子大人非常挫败。 “明天就走了,你不出来我会很难过。” 之前说了那么多都没有用,听了这句之后,顾长安却破天荒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愤愤地瞪着他:“你难过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叫你去的。你走了我还可以出去找漂亮的小妹妹。” “有精力找女人,不如多满足下我。”察觉到顾长安的态度有所软化,蓝缇斯这才凑上前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并顺手把他蹭乱的头发理了理,“申请已经通过了,回来后可以立刻带你去玩。” “要是忽悠我,这次就真的分手!” “嗯。” 虽然还有些不爽,但这次顾长安总算是默许了蓝缇斯躺回床上,只是气哼哼地不去看他。 在这之后,一对恋爱期的笨蛋情侣就这么在床上黏黏糊糊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时间。 第37章 恶魔 ——神,为什么要背弃我? *** 第二天早上,当顾长安睡醒的时候,蓝缇斯已经不在旁边了,显然是已经离开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多长时间以后。 兔子大人不太开心地用被子蒙住头:死闷骚就不能说一声再走吗?!虽然也并不期待临别的温存或者告别吻之类的,一点都不。 但是想到再过几天自己就能去别的王国,看地精和各种有趣的炼金产物,他又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一圈。 雷枭也还没回来,不知道跑去哪玩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想了想,还是抱着被子重新闭上眼,打算再睡一会儿。 并不会经常以人类的模样睡觉,这次睡得倒是很熟,一直到了中午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顾长安也不知道自己睡醒后懵了多久,只是在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后才意识到现在该是教廷的人来送午饭的时间了,于是连忙把自己变回了兔子的形态。 开门声响起后,顾长安挣扎着从凌乱的被子里钻出来,支棱着半边耳朵看向门口,发现这次来的人手上没有端着小份食物,而是在进门后反常地四处张望。这还是个见过的面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上次在庭院里,来叫蓝缇斯去会客厅的那个祭司。 但是这个人的表情此刻非常阴沉,甚至可用狰狞来形容,这让顾长安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趁着对方还没注意到自己,立刻扭头又钻回了被子下面。 蓝缇斯有给过他用来紧急联络的魔法道具,但是那东西自从来到教廷以后,就被他扔在几步之外的书架上了,因为他觉得在教廷里面不会像在外那样有什么突发事件。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顾长安躲在被子里一声都不敢出,只在内心默默希望这个人只是想偷东西或者观摩一下圣子的房间。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却没有一丝声响传来,正当他疑惑时,盖在上面的被子却猛然被掀了开来。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顾长安心里就是一凉,仿佛腊月里被浇了一身带着冰碴的水。 还没来得及抬头看那人一眼,他就已经被粗鲁地抓在了手里,也许是怕他会逃跑,所以力道很大,捏得他很疼,比上次被熊孩子捏得还要疼。 ——死闷骚是灾星吗?为什么我一个兔子还要被绑架! 顾长安抱着这样崩溃的念头一路被带到了一间窄小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个小储物室,而在这里面还有另一个身穿初级主教服饰的人等在那,在门被打开后先是露出了警惕的神情,在看清了来人后又松了口气,表情转而变得愤怒扭曲。 “就是它吗?就是这个肮脏的恶魔让伟大的圣子堕落到这个地步?” 这充满恨意的话语让顾长安心里一跳,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潮水似的漫上心头,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去细想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个可能性。 “不会有错,我去的时候它还正躲在圣子的被子下。” “现在立刻就杀了它,不能再让它继续迷惑人们!” 当大脑消化了这两句话的含义时,顾长安只看到锋利的刀刃向着自己刺来,以及对面那主教面上充斥着快意与憎恶的表情。 这是他最后所看见的全部,除此之外便是锋利的刀尖刺上喉咙处柔软皮毛时带起的冰冷感。 *** 天还没亮的时候蓝缇斯就已经离开了温暖的床铺,他在昏暗的光线中亲吻了还在熟睡的顾长安,并未将其惊醒,便安静地离开了。 一直到带领着教廷人员踏入传送法阵时,蓝缇斯还一直禁不住想象着顾长安去到克西里王国游玩时开心的模样,以及看到他买下的那座园林时惊喜又努力抑制的神态——他以个人名义在克西里王国购买了一处风景很好的园林,里面放养了不少有意思的魔兽,应该会很合顾长安的喜好。 像这样每天考虑着私人情感上的问题似乎非常不思进取,但蓝缇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还十分乐在其中。如果说不信奉神的话,他也许会选择带着顾长安远离繁华而喧闹的王城,就像两个寻常的旅行者那样默默无闻地在大陆上四处云游。 他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向当地的教会了解情况以及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到了正午,他便打算去受灾严重的地区查看一下情况,以确定需要救治的人数大约有多少。 然而才刚刚走出不远,一种压抑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在不足一秒钟的怔愣后,蓝缇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当地教会之中。 能让他有这种预感的,除了顾长安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也就是说现在顾长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脸色难看得像是结了冰一样,他看也不看周围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的牧师,一边前进一边冷声命令:“启动传送法阵,我要立刻回教廷。” 负责管理这处教会的低级主教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声音颤抖得让人听不清楚:“圣子大人,这里的灾情很紧急,有什么事情您可以用传讯法阵向教廷传达……” 跟着他一同前来的几个祭司竟然也跟着附和,一时之间像是所有人都在反对他返回教廷。 蓝缇斯根本无心跟他们多费口舌,猛然外放出的魔力在一瞬间就把挡在他前方的几人掀开,来到备有传送法阵的房间前,他抬眼看向守在那里的侍卫,那像是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吓得那人腿软,根本不敢说一句话制止蓝缇斯进入。 依凭着自身庞大的精神力强行启动了法阵,蓝缇斯心里那焦灼的不祥感愈发强烈。几乎是刚一传送完毕,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传送阵所在的教廷分址,在外人惊诧的眼神中进入了教廷外门,尚未走出几步,就不期然迎面撞见了扑腾着翅膀叫得急切的雷枭,向他鸣叫了几声,转身飞往一个方向。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自己留在顾长安身上的一丝精神力与自己突然断了联系,雷枭出现得正是时候,他实在不想多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用来搜索顾长安的位置。 蓝缇斯知道这只总是跟顾长安玩在一起的魔兽很聪明,便立刻跟在后面,速度丝毫不比本就已经在全力飞行的雷枭慢。 最终来到了一间已经废弃不用的储物间门外,雷枭就停在了这门外,愤怒而急切地鸣叫着,并不断放出魔法攻击那扇门。 显然,这间房间提前已经被布置好了魔纹以及防御法阵,否则绝不可能在雷枭的攻击下还完好无损,也不可能阻碍蓝缇斯的精神力渗透其中。 事情发展至今,已经不可能是意外,只可能是人为造成的了,甚至还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惶恐之情已经膨胀到极致,蓝缇斯的头脑中近乎是空白一片,他抬手拔出腰间的辉煌之剑,将魔力凝结于剑刃处,骤然发力将挡在面前的门击成了粉碎。 雷枭尖锐的哀鸣回荡在耳边,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世界仿佛静止了,而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只局限于几步之遥的那一片血红。 而蓝缇斯进入得太过突然,造成这一切的两人还未来得及停下手中的动作,于是他在进门的同时,也眼睁睁看着那柄早已沾满鲜血的利刃再次刺下,割掉了一只小小的长耳,掉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响声。 一直以来崇拜向往的人突然之间出现在面前,那被愤恨蒙蔽了双眼的两人像是蓦然清醒了过来,看着蓝缇斯近似于无的表情,下意识松了手,让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小小尸身跌落在地。 蓝缇斯没有多看那两人一眼,也没有制止雷枭盛怒之下对那二人的攻击。世界像是从未如此宁静过,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静默地走上前,将手中的利剑归回剑鞘,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些残肢及脏器,猩红的血液染脏了他的双手与洁白的衣衫。 既没有绝望地哭泣,也没有怒极之下对那两个面生的祭司主教做任何事,他只是捧着掌心中几乎只能用“肉块”来形容的尸骸,离开了这间还弥漫着血腥气的房间。 尊贵的圣子捧着肮脏的尸块慢步走在教廷之内,对于周遭异样的眼神与问话置若罔闻,那双有着白银般光泽的眼瞳闪烁着专注谨慎的神采,仿佛此时被他捧在手中的是神祇权杖上开出的娇美花朵。 最后他来到的是神坛,低着头安静地跪在阶下。他跪得极为端正且纹丝不动,如同一座精雕细刻的石像,唯一还证明他活着的只有不断小幅度张合的唇齿——那是在低声唱诵赞美神明的诗歌。 蓝缇斯想:既然神如此仁慈,又无所不能,那么就一定会实现他这个小小的愿望,把他的球球重新还给他。 毕竟他对神从未有过异心,而且自出生以来都尽自己所能去遵守着神的教诲。 他答应过要带球球去克西里王国玩,甚至准备好了惊喜,怎么能食言呢?他从不说谎,况且球球说了如果不兑现承诺就要分手。 第38章 泣不成声 红衣主教、大祭司、审判骑士团团长……起初这些人一个个来劝说蓝缇斯不要因为一只兔子而过于伤心,并告知他那两个人是新得到提拔的,在进入教廷之前都极为憧憬光芒万丈的圣子大人,一时无法接受他为了顾长安而做出那么多不符合身份的事,认定顾长安是迷惑世人的恶魔,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当他们注意到蓝缇斯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听不到来自外界的一切响动时,便只能叹息着离开。教皇也曾来过一次,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沉默地看着蓝缇斯此时的模样,驻足片刻便也离去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入这间圣殿打扰他。 信徒向神忏悔自己的罪行时要跪在神前悔过三天三夜,因为传说神域距离这片大陆极为遥远,即使是虔诚的信徒,其意志要传达给光明神也需要足足三天时间。也即是说,三天后若神没有降下惩罚,就可理解为进行忏悔的信徒得到了原谅,自然可以离开了。 蓝缇斯在神坛前跪了三天。 现在是第三天的上午,阳光从彩色的窗户照进来洒在那象征着神的水晶柱上,看起来格外神圣庄严。 已经第三天了,他的愿望应该很快就会被神实现,到时候该怎么向球球道歉呢? 只要想起他口是心非的爱人就总会有微笑的冲动,这让蓝缇斯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因为现在这样沉浸于爱情之中的甜蜜感是过去的他无法想象的。 他从没有体验过普通人在父母的关怀下成长的感觉,因为打从出生开始就被接入了教廷,而教廷中的人教导给他的只有对神尊敬爱戴,以及种种魔法方面的知识。实际上最初的时候他很困惑,因为周遭的大人们全都说着要信仰神明的话,但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触,也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信奉那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神。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在世界上究竟应该有什么目的。这样的疑惑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身上,但蓝缇斯那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因为既没有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生活对他而言仅仅是日复一日的学习与冥想,或者偶尔向审判骑士团的团长学习剑术。 后来他向教授魔法的牧师询问这个问题,那时牧师给他的回答是:“人因爱而生,也因爱变得强大。爱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它使人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如果你得到了爱,你就会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回答对于年少时的蓝缇斯而言太过抽象,他还是不明白爱是什么,爱又该怎么获得,只知道如果有了爱,自己应该就会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神爱世人,只要虔诚地信仰光明神,那么必将获得来自神的爱及守护。而且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同样也有着给予爱的能力。” 他想象不出爱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只是在听过这样的解释后下意识地期待并向往着这种神奇的存在,自此以后才真正开始认真地信奉起光明神。 长大之后,蓝缇斯就意识到在其他人的世界中,爱并没有什么稀奇可言,似乎每个人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爱,不论来自父母、朋友或是恋人。 而他唯一拥有的只有神的爱,因为他没见过父母,人们慑于他冷淡的性格与特殊的身份,便也没有朋友,而恋人更是虚无缥缈。既然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那么他活着的意义大概也只有信奉神明了。 听起来颇为不可思议,但蓝缇斯就是这样度过了几十年,直到遇到了顾长安。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古怪家伙,起初他就如寻常一样既不厌恶也不欣赏,只是对其保持着警惕。顾长安的来历及能力都太过不寻常,他既不能视若无睹也不能就地将其杀死,这违背了神的教义。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将顾长安带在身边,以便观察这个人究竟是否有威胁性。 但这是个太具有迷惑性的少年,他的视线总是会被对方吸引,尤其是当对方无意间对自己表达出关心之意的时候,心脏紧缩得像是要停止跳动一般。 如果是顾长安的话,即使是自己或许也能给出爱,即使对方没有给出同样的爱也没关系。蓝缇斯是这样认为的。 他太想得到这个美丽的少年以及那令人心驰神往的爱了。 于是他终于品尝到了爱的滋味,甚至幸运地得到了顾长安的爱情。为了这美丽稚嫩的爱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并真切地希望这段爱情能够得到神的祝福。 如果说神使的身份最初只是一个彼此按下不说的幌子,那么如今,蓝缇斯真切地相信着顾长安定然就是神派来的使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也许只有神才能赐予人们如此浓郁的幸福与深厚的爱。 所以即使由于他的过错出了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事的,一切的错误都在于他,顾长安不应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睿智伟大的神一定会让一切变回其本应该有的样子。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期待着再次听见顾长安声音的那一刻——也许球球不会再爱自己了,但是只要还在自己看得到的周围就足够美好,即使没有爱也没关系。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正午的钟声,而蓝缇斯捧在手中、三天来一直用魔力温养以免腐烂的尸体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至于血液则早就流尽了,在他的面前形成了小小的一滩黑褐色痕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滴答、 滴答…… 视野不知不觉间被泪水所模糊,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依然固执地盯着掌心上血肉模糊的残肢,其中那颗小小的、破损的心脏格外刺眼。 神什么都没有做,神什么都不会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蓝缇斯始终纹丝不动的双手突然开始颤抖,他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球球摔下去,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掌中的白兔尸骸放回了顾长安平时待着的衣袋中。 然后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心口处终于迟钝地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他忍不住揪紧了胸口的衣服,生平第一次哭泣,也是第一次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表情。 沐浴着光芒诞生的圣子跪倒在神坛之前,身染血污,泣不成声,绝望地哀号出声。 ——神根本就不存在啊。 根本就不存在的神夺走了他真实的神。 现实依然是如此残酷,四十年间的信仰一朝崩塌,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打碎,顾长安已经死了,死得那样凄惨,那个时候他会有多害怕多痛苦啊? 而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带球球回到教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球球现在依然还会在自己身边玩闹。 蓝缇斯哭了很久,就好像以前所有的冰冷此时都融化成眼泪,所以怎么也流不完,就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过了很长时间,当眼泪终于不再滴落的时候,蓝缇斯将手伸向了地上那干涸的血迹,并不顾忌这地面是否干净,用指尖抹了一点便送入口中,浓郁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让他不住地皱眉。 就如同他一开始料想的那样,一切来自于顾长安的东西,唯有血液让他喜欢不起来,尽管那依然充斥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顾长安的气息。死亡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可以让原本美好的一切在顷刻间粉碎殆尽。 随后蓝缇斯就从地上站起,跪了太久的膝盖刚起来时有些酸软疼痛,但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摇的人。 他转身离开了圣殿。 面无表情地走在熟悉的教廷中,蓝缇斯还能听到教众的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圣子大人终于出来了,没想到宠物死亡对他的打击会这么大。” “为了普通的兔子祈祷三天,圣子大人真是仁慈善良,果然是被神选中的人……” 对这些话语他全然无视,就像听不到一样匆匆走在这条他平时并不经常踏足的路上。 第39章 除夕番外 今天顾长安起得出奇的早,连雷枭都还没醒他就已经起来到处跑了,蓝缇斯对此一脸茫然。 “怎么了?”从后面抱住正对着一堆红纸和竹条鼓捣个不停的顾长安,蓝缇斯随口问道,并没有看懂顾长安在做些什么。 “糊灯笼。今天是除夕了,以前我住的地方都特别看重今天。”顾长安头都不回地拍了蓝缇斯一巴掌,“你又不穿衣服!” 真的想定个规矩,腰以下的地方都不准出镜,尤其是某些比他高的人,特别强调某些腿长的连个腿根都不准露。 昨晚刚刚跟兔子大人在床上厮混过,现在吃得很饱的饲主习以为常地揉揉顾长安的头发,并开口制止他把红纸不断粘到自己身上的行为:“要做成什么样?我做。” 手工技能完全没点到位的兔子大人内心很受伤。 家里除了他们俩只剩下雷枭一个活的,所以蓝缇斯只在身上披了件法袍,里面完全真空就坦然地坐在椅子上,在顾长安的指挥下糊灯笼。 “粘歪了粘歪了,这一片再往左边挪一下。”“不行太小了,蜡烛放进去都把纸烧了……” 作为一个城里人,顾长安其实真的不会做灯笼,只能想着那个形状瞎指挥,完全是个狗头军师,连带着蓝缇斯这个连灯笼都没见过的人一起懵逼。 雷枭站在一边茫然地看着他们糊灯笼,并不懂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做一个看起来没有卵用的东西。其实顾长安还想做更多没有卵用的东西,只不过考虑到技术含量的问题,还是作罢。 所幸最后他们还是成功地做出了一个灯笼,为此饲主强烈要求亲一下做奖励,获得了兔子大人难得主动亲在嘴上的福利。 那之后蓝缇斯又被顾长安推着换了身正经衣服,在家里大扫除一顿,下午出门去买了大堆的新鲜食材。 显而易见,中午这顿年夜饭最后也是由蓝缇斯来做的,因为兔子大人被饲主养了这么久,从来没摸过菜刀。 顾长安:“为什么不让我做!”连鹌鹑都洗干净爪子被打发去洗菜! 蓝缇斯:“你还没菜刀大。” 再次受了打击的兔子大人十分愤怒,趴在饲主头上不停打滚拍打,把饲主的头发揉得乱糟糟。而在这个过程中饲主始终淡定平静地切着菜,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就和不穿衣服在屋里走时没什么区别。 所以顾长安就不明白,怎么能有人面无表情地耍流氓还自我感觉很正常。 因为只有他们两人,顾长安也懒得像在家里时父母那样讲究顺序,干脆在食材处理好之后,就指挥着蓝缇斯开始准备做饺子的材料。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而饺子皮和饺子馅都要现做,所以顾长安这次终于争取到了揉面的任务,而剁馅就交给蓝缇斯负责——对待这种野蛮人,他还要特意嘱咐一下不要真的剁成碎末了! 当他揉面揉得额头上冒汗的时候,还听着隔壁脸不红气不喘,拿着刀“当当当当当当”的剁馅声,听得他都觉得手酸。 馅做好后又等了三十分钟,直到面团差不多醒好,顾长安拿了根洗干净的木棍,让蓝缇斯用魔法削得光滑一点,又从中间砍断,自制了两个擀面杖。 顾长安试图自己先擀出一个饺子皮做例子,但是在真正上手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难度系数有点高,以前在家他都只负责包。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用手比了一下:“扯下来一小块面团擀成圆片,大概是这么大。” 完全听从指挥的蓝缇斯迅速地擀了一个卖相还算不错的饺子皮出来。 “你这是哪来的家庭主妇天赋啊?!”又受了一次打击,顾长安觉得自己已经不太好了。 没办法,最后只能让蓝缇斯来擀饺子皮,顾长安自己则坐在旁边将其包成一个个圆润的饺子,还有点赶不上蓝缇斯的速度。而且到最后,把所有的馅料都用完,面团竟然还剩下不少。 还没等顾长安开口说话,蓝缇斯就将剩下的那一团面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拿在手里,手指动作得很快速,没多一会儿就捏成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兔子,另外一团面也是如法炮制。 「男神男神,这个人捏了两个你!这个也是可以吃的吗?」雷枭停在顾长安肩膀上,好奇地探头盯着顾长安手中的两只兔子。 「不能,没有蒸笼。」顾长安脸上泛了点红色,欲盖弥彰地抖了抖肩,把雷枭摔了下去。 饲主被有点小害羞的兔子大人赶去做饭。 年夜饭做了满满一桌,雷枭吃得肚子都撑圆了,滚在一边飞都飞不起来。 吃饱喝足,顾长安斜了蓝缇斯一眼,突然伸出手:“在我们那边,年纪大的今天要给年纪小的红包,就是钱。” 蓝缇斯:…… 他是个有钱人,只不过他的钱全都放在空间戒指里,而那个戒指早就被送给顾长安了。 说的直白一点,实际上饲主身上一个铜币都没有,这就比较尴尬。 ——现在出去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还没等蓝缇斯说点什么,就看到顾长安突然晃了晃,向着旁边歪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他看了一眼顾长安有点发红的脸,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饲主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之前捏的小兔子,在兔子大人面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顾长安仔细地看了半晌,才非常肯定地转头看向蓝缇斯,说话还带了点鼻音:“兔宝宝。” 1hit 确实是喝醉了。 “你呢?”蓝缇斯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向顾长安靠拢了许多,一只胳膊自然地从后面绕过他的腰,形成一个非常亲密的姿势。 “我?”表面上看不太出来,其实顾长安现在已经算是断片儿中的状态了,眼神懵逼地盯着桌上的小白兔,“我是兔宝宝……” 2hit “谁的?” 喝晕的兔子大人眨眨眼睛,主动地转身抱抱饲主,笑得傻兮兮:“你的兔宝宝。” 3hit “你要陪我守岁!今晚不准睡!” 4hit “你怎么不说话?我想去厕所,抱我去!”乖巧地伸手要抱抱 5hit 大约停顿了三秒钟左右,蓝缇斯毫不留情地掐死自己大脑中还剩下的最后一点理智,起身将顾长安打横抱了起来。 第40章 顾长安 蓝缇斯要去的是位于审判骑士团集训场附近的监牢。 负责看守监牢的士兵见到他来,连忙行礼:“圣子大人?您……” 话还没有说完,两个士兵就被蓝缇斯随手放出的奥术飞弹撞飞到墙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用这一个最为简单快捷的魔法,蓝缇斯一路解决了监牢中所有的巡逻守卫,然后找到了他目标的那两个相邻的监牢,里面关着的人就是杀死顾长安的祭司与主教。 那两人一见到周身气场极为古怪的蓝缇斯时就开始瑟瑟发抖,然后就被蓝缇斯从牢狱中拎了出来,这次他特意绕了偏僻的小路回到圣殿之中。 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那两人一直在求饶,但蓝缇斯没有任何表态,并不关心他们是否悔改,因为他仅仅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这次再也不会被那虚假的神明所约束。 用魔法将那主教固定在一旁,蓝缇斯先从亲手用刀子杀了顾长安的那个祭司开始,一手拎着对方衣领,表情冷漠地将其拖上了神坛,然后抬手将人猛地砸在那代表着神的水晶柱上,并用一把长匕首骤然刺入其锁骨与肋骨的间隙,力道之大直接将匕首刺入了水晶柱之中,传出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圣殿之中。 蓝缇斯后退了几步,抽出了腰间的辉煌之剑,抬起手臂用这柄神圣的剑缓缓地剜开祭司的胸膛——他的动作非常谨慎,既做到了将心口处的那一块肉完整地挖下来露出内里惨白的肋骨和跳动的心脏,又没有刺破那颗猩红的心脏,保证这个人不会很快死去。 他要亲眼看一看,人类的心到底是怎样肮脏的存在。 能够进入教廷的人,在光明魔法上的造诣都不会低,而血液中蕴含的光元素会自发修复身体上的损伤,所以这个人应该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明明除了在厄运峡谷那次之外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他做起这种事来丝毫没有胆怯或是生涩,明明是在非常残忍地折磨人,但他依然能保持神色不变。 蓝缇斯一边砍下一只手掌,一边注视着祭司面上因剧痛而扭曲狰狞的表情,突然停住了动作:“很疼?” 祭司痛哭流涕地嘶吼:“疼!我已经知错了!圣子大人,求求您饶恕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蓝缇斯点点头,不等对方露出欣喜的表情,就抬起长剑,刺穿对方脸上的皮肉,准确地割下了那条舌头。 “球球也是这么疼。”他近乎冷酷地说道,那双少见的银灰色眼瞳中看不到分毫怜悯之情,或者说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再也映不出任何情绪色彩,空洞得让人心惊。 ——毕竟原本他就不曾拥有过那些情感 就这样,蓝缇斯一点点地将祭司肢解,甚至偶尔会使用治愈性魔法避免对方死得太快。 最后祭司的四肢已经全部都被砍下,只剩下上半身依旧被那柄匕首牢牢地固定在水晶柱上,蓝缇斯才终于刺破了那颗跳动得愈发微弱的心脏。 并不在意自己已经被飞溅的鲜血染成红色的衣服,蓝缇斯随手将匕首拔下,转身走下台阶,来到已经恐惧到极致,甚至涕泗横流地失禁了的主教面前。 他就像没看到一样,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将主教也拖上了神坛,用匕首将其钉在了同一个位置,这使得水晶柱上的裂痕如蛛网般扩散开来,这个主教以及之前那祭司的鲜血顺着裂痕流入其中,将原本纯洁无暇的圣物染上了可怖的色彩。 这一次蓝缇斯将主教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割下来,每一次动作都很迟缓,以求让对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被利刃切割身体的痛楚。 顾长安遭受过的痛苦,这些人也理应遭受百倍。 结束了又一次虐杀,蓝缇斯将那具露出森森白骨的尸体就这样钉在水晶柱上,带着一身暗红的血迹转身离开了。 这幅模样实在太过于显眼,以至于他在教廷中并未走出多远,就有驻廷骑士团前来将他团团围住。 平静地看着那些人望着自己惊骇的眼神,蓝缇斯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前进的同时砍下了挡在他面前要求他停下来的小队长的头颅。 这是一场杀戮,而在进行杀戮的同时,蓝缇斯还在内心冷静地计算着消息传到教皇那里的时间,并在教皇亲自赶来之前结束了这场屠杀,抽身离去。恰好今日教皇并不在教廷之内,所以等到他赶来时,教廷已经被蓝缇斯搅得一片狼藉。 他前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在厄运峡谷与顾长安一起发现的梅斯菲尔德的实验室。 时隔不到一年时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蓝缇斯很感激过去尚且信奉光明神的那个自己没有因为无用的信仰而毁了这里。一般来说,发现了梅斯菲尔德的实验室,他本应上报给教廷或是立刻毁掉这个有着大量禁忌实验资料的地方,但那时候他因为顾长安而动摇了,什么都没有做。 那日正要动手之际,他突然想到有朝一日或许顾长安也会有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就鬼使神差地下不去手毁掉这里。 因为梅斯菲尔德所研究的,是把活着的生物转化为永远不死的亡灵,同时保留其理智、记忆的办法。也不知道该说是讽刺还是幸运,如今这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蓝缇斯在存放实验材料的地方找到了极为稀有的阴影蛛丝,这东西是用来缝合伤口的绝佳材料,缝好的伤处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而他非常奢侈地用这些阴影蛛丝把支离破碎的白兔尸身仔细地缝合成了原本的样子,洗去血污之后,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上的白兔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抚摸着小小的兔子,悲哀与绝望却是变得愈发深重,因为他太熟悉顾长安的模样与气息,也更加的确定手上这只生机全无的白兔就是他养了快要一年的小家伙。 小心地将小兔子放到自己头顶、他一直很喜欢的位置,蓝缇斯随即去了梅斯菲尔德整理放置实验资料的房间,快速地熟悉着这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疯狂实验。 人们说他被神所眷顾着,并非仅仅因为诞生时从天而降的圣光笼罩,更是因为他在魔法等方面惊人的天赋与领悟力,尤其是当他发自内心渴望做好某件事的时候。 所以接手这半成品的实验,并没有给蓝缇斯造成很大的困扰。 在花了几天时间仔细浏览过梅斯菲尔德的所有的研究流程及分析假设后,蓝缇斯才放下了实验资料,动作有些迟缓,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愿意结束这次阅览。 抚摸着静静躺在自己头顶的白兔,蓝缇斯感到在可以让自己集中精神的资料阅读完之后,心口的疼痛感又开始变得强烈,痛苦到让他难以维持端正的坐姿。对于自身强烈的憎恶感使得活着变成一种折磨,而他不允许自己选择以死亡来逃避,因为这是他理应受到的惩罚。 如果顾长安看到这样的状况,一定会装成不在意似的凑过来,用各种理由来拐着弯问他怎么了,然后又像一点都不情愿似的让他亲亲抱抱,那可爱的模样蓝缇斯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立刻想象出来。 他将已经不会再说话活动的白兔捧在掌心中,头一次如此清晰且长久地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当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真正的爱与信仰后,又突然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这一切,近乎于被夺走了生命所有的意义。 蜷缩着坐在椅子上良久,蓝缇斯像是终于忍耐不了这种痛苦,将白兔的尸身轻轻放到桌面上,手中多出了一朵依旧开得娇嫩的花——这还是顾长安送给他的那朵花,一直被保存得非常完好,他甚至希望能永远保存下去。 小心地将花枝末尾处用魔力削得尖锐后,蓝缇斯拿了一面镜子放在桌上,然后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将那染满了血污的白衣随手扔在地上。 蓝缇斯用指尖试探着在自己的心口处按压几下,在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后,便骤然发力,生生用手指撕开了胸口的皮肉。就像之前折磨那两人时一样,他同样在动手的同时使用了治愈魔法,暂时避免了血液大量涌出,因为那会给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造成不便。 他将伤口进一步撕裂,残忍地用左手将其拉扯开,露出内里还连着血肉的白骨。这种痛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他连脸色都没有变过一次,手也没有分毫颤抖,同时右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花枝,用尖锐的末端对准了被保护在骨头之下的心脏。 在尖端附着了少许魔力,蓝缇斯认真地盯着镜子中自己跳动着的心脏,以握笔的姿势握着那朵花,将其锐利的花茎透过骨缝对准了心脏。 他的动作很缓慢,就像是创作一幅珍贵的艺术品一般,用尖利的花枝在自己的心脏上刻下了三个方方正正、不曾认识过的文字:顾长安。 即使并未见过这种文字,但蓝缇斯依然猜得到之前顾长安托赫里希恩送到教堂去的字条上,落款处的这三个字就是顾长安的名字。那张字条现在还被保存得很好,而这三个字更是被牢牢印在了他脑中,有时私心里会想着,也许这三个字是只有球球和自己拥有的宝物,因为他查阅了许多资料,从未见过与之相同的文字。 如今这极为小心地刻下的三个字,蓝缇斯有十成的把握与顾长安亲自写在字条上的完全一致,无论是每一个笔划的弧度还是文字之间的比例。虽然刻痕较浅,但上面附着了他的魔力,所以即使伤势痊愈之后,心脏上也还是会留下清晰的痕迹。 即使是做着如此危险的举动,他的嘴角却隐隐有所上扬,仿佛一点都不害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或是输出魔法的量而导致自身的死亡。 他想,原来撕裂血肉、划破心脏的疼痛也不过如此。 那么之前那让人无法忍受的、如堕深渊的痛苦到底来自哪里呢? 第41章 预言 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顷刻间传遍了艾洛蒂亚王国——光明教廷那位神选的圣子竟然堕落了,并在屠杀上百人之后叛离了教廷。许多原本憧憬着圣子的信徒得知这个消息后差点要产生暴动,教皇为此震怒,在王国上下进行搜捕。 而这似乎是徒劳的,因为蓝缇斯自那以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 时隔半年后,一个实力强悍的亡灵法师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据传说他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带有兜帽的长袍,因为行踪诡秘无法捉摸而被人们称为“灰影”。他有一只骸骨巨龙为坐骑,而这个骸骨巨龙非常特殊,因为它是活着的,拥有一颗跳动得十分有力的心脏,实力在寻常骸骨巨龙的几倍之上,甚至要强于许多真正活着的巨龙。 让亡灵生物再次拥有生命,这简直侵犯了神的领域。 教廷几乎是立刻派出人手试图围剿这个危险的人物,但对方神出鬼没,极难掌握踪迹,而且有着非常庞大的魔力与精准的施法技巧,每一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 不久又有传闻说,这个冷酷残忍的亡灵法师非常喜爱兔子,因为曾经有人不小心惹到了这个杀人比呼吸还要自然的魔法师,正当这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对方却看了一眼他抱在怀中、准备送给妹妹的白兔,放他离开了。 据当事人声称,他当时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灰影想要杀的人,还从没有成功逃脱的,毕竟那可是一个喜怒无常,可以在顷刻间将一座城市变为死城的危险人物。他偶尔会向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告诉我为什么不该杀你,说服我就能活。” 但是从未有人成功过。 其中有过几种回复不知通过何种途径而被流传开来,而其中有一句对话是被流传最广的,那是灰影与一个光明教廷的白衣主教的对话。 “我尊敬的大人,杀戮让世界变得灰暗,任何人都不该随意地剥夺他人生存于世间的权利。” “至少他们还有死的权利。” *** 控制着骸骨巨龙俯冲降落在地,蓝缇斯并未从巨龙身上下来,而是依旧坐在其背上,冰冷地盯着自己寻觅了不短时间终于找到踪迹的家伙。 蓝缇斯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赫里希恩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像是没看到拦在面前这散发着恐怖威势的大家伙,只微笑着向蓝缇斯点点头:“没想到在这样的野外会遇见您。”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叙旧的架势,只可惜蓝缇斯并没有心情与这个自己一直看不太顺眼的精灵闲聊,他稍抬起手,一道光牢便将赫里希恩困在其中。 “你知道什么?” 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问题,蓝缇斯却绝不怀疑赫里希恩是否能听懂。 对面的不悦和恶意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赫里希恩无可奈何地露出一个苦笑,叹了口气:“您应该是知道的,所谓的预言术实际上仅仅是让我能知道少部分已经发生的事,预知未来是不可能的。” 蓝缇斯当然知道,可是他并不在乎这个,依旧只用锐利的眼神盯着赫里希恩。 当初正是因为知道预言术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神秘强大,蓝缇斯才没有过于在意赫里希恩,初见时他也听见了赫里希恩讲述的那个故事,只是并不放在心上。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在一次次回忆与顾长安相处的每一个片段时,注意到赫里希恩在钟楼上所讲的那个童话故事在许多方面与现实都惊人地类似,尽管并非全然一致,但也足够让蓝缇斯判断出那个故事的特别性。 他不相信偶然或者奇迹,所以只能是赫里希恩一早就知道了什么,并且在那个时候接近他们也有着某些特殊的目的。 “这样说出来您或许难以相信,但我也并不知道那个故事会成为现实。”蓝缇斯圣子的身份即使并未被直言告知过,但要知道对于赫里希恩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而蓝缇斯叛离教廷的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意识到了当初的那个小童话竟然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面前这个形容可怖的骸骨巨龙恰好替他印证了蓝缇斯如今的身份,所以当蓝缇斯出现在面前并问出这个问题时,赫里希恩一点都不觉得惊奇。 实际上也并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他便干脆向蓝缇斯坦言:“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告知我那个故事的框架,并要求我将其润色成合适的形式,找一个时机让你们听见。酬劳也很简单,他答应以后会给我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现在看来这个承诺已经兑现了。”还有什么故事比这样的现实更加耐人寻味呢? 当时会答应这件事赫里希恩并没有想太多,一是这事并不复杂,二是萨德拉的实力实在深不可测,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事成之后也并没有对萨德拉承诺的故事有太多期望。 “很抱歉,不过在那之后我也没见过那个人,并不知道要怎么找到他。我见到他时,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教廷的风格。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这事一听就觉得像是临场编造的借口,非常不具备可信度,不过蓝缇斯并未立刻否定,只是默默盯着赫里希恩看了许久,仿佛在判断刚才那些是否是真话。 蓝缇斯知道,顾长安一直有一个他并不认识的“朋友”,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长相、来历,只知道能做到次次避开他,必然是个很强大的存在,而且有时会提供他们帮助。如果赫里希恩没有说谎,那么告诉他故事的十有□□就是这人。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那个人没有救顾长安? 一条看不见的仇恨值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满,蓝缇斯已经决定如果哪天能遇见那个人,当场杀了。 与此同时,赫里希恩也同样在观察着蓝缇斯。对方的变化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如果不是外貌依然如旧,他想自己一定是认不出来的。 见蓝缇斯迟迟没有给出回应,赫里希恩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也许这话说出来不太好,但实际上……那个故事的结尾,是我个人擅自加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告诉我最后王子有没有找到夜莺。” 话音未落,停在面前的庞然大物便蓦然伸展开数米长的骨翼腾飞而去,而束缚着他的光牢还没有被解开——言下之意就是让他自己看着想办法。 从赫里希恩的视线范围内离开,蓝缇斯坐在骸骨巨龙背上,并未下达明确的指令,只让身下这个外貌狰狞恐怖的大家伙带着自己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过。 距离顾长安死去,已经九个月了。从认识开始,蓝缇斯从没有这么持续长时间听不见顾长安的声音,而这个期限还在无限地延长下去。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富余又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像这样没有意义地消耗时间其实并不多见。 因为没有顾长安在旁边的一分钟和一个小时没有任何区别,可与此同时他又迫切地想要完成手上的实验,让他可爱的恋人从无边的沉睡中醒来。 而且还要为杀死教皇及其亲信做下许多繁琐的准备工作,他把自己的的时间分出大约六分之一来做这件事,之前还有六分之一用来寻找赫里希恩的踪迹,剩下的全部用来研究亡灵魔法及相关实验。 事实上蓝缇斯并没有特意去寻找过证据,也无法证明当初顾长安的死跟教皇有关,这只是他个人的直觉以及猜测结论,不过对于他而言也并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两个新上任的祭司和主教怎么会突然疯狂到虐杀一只小兔子? 回到实验室内,蓝缇斯在梅斯菲尔德摆放实验成品的那个大厅缓步走着,冰冷得不似活人的视线从那一个个水晶箱上扫过。 尽管世人对梅斯菲尔德总是痛恨多于敬佩,但仍不得不承认其天赋,而蓝缇斯则认为这个同时集天才与暴君的评价为一体的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聪明。那些实验资料初看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在熟悉了这方面的魔法与实验之后,梅斯菲尔德所取得的成果在他看来就还远远不够。 他在其中一个水晶箱前停下脚步,那里装着的是一个可爱的人类少女,金色的长卷发披散下来,衬得那白净的脸蛋更加小巧,就像是个沉睡的小公主。 蓝缇斯随手敲了敲水晶,少女竟然对此做出了反应,露出了一个娇俏的微笑,并睁开眼睛——其中一只眼睛是如翡翠一般的碧绿,另一只眼睛却是被换成了黑曜石,这两只眼睛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是没有丝毫神采。 这也没办法,毕竟还只是个死物。 当他出现在那一家人面前时,这个女孩的父亲就害怕得瑟瑟发抖,为了活命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尝试过,主动把这个女孩推出来,请他将其带走并放过那一家其他人的性命。 不过最后蓝缇斯依然把她的父母一起用来做实验了,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既没少求饶痛哭,也有在意识到蓝缇斯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时,绝望之下的破口大骂。 畜生、恶魔、疯子、为什么还不去死……这些话蓝缇斯一个都没有在乎过,也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强大的人却要因为弱小者的一面之词而网开一面,甚至给予帮助,而原因只在于对方比自己弱、比自己痛苦、比自己可怜……这是蓝缇斯完全想不通的。他认为既然是想做又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放弃。 伦理、道德、情义……这些都属于他无法理解的范畴,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只是既然神说某些事情不能做,某些事情必须做,以前他也就一直那样照做了,而如今已经完全没有必要。 为什么做自己的事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为什么说出的话一定要做到?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悲伤同情?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评价? 这些蓝缇斯都不懂,而唯一或许能教会他理解这些的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他带走少女的父母也并不是因为对于少女的同情或者对其父母的懦弱感到憎恶,只是因为实验材料只有一人的话还不够而已。 “球球……” 第42章 谣言 顾长安的意识还停留在刀尖刺向自己脖子的那一刻。所以当再次睁开眼时,他以为自己是不是死掉之后又来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世界,而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了很久一样。 他一抬头,视线正对上一张惨白狰狞的面孔。 “!!!”差点吓死 靠坐在一棵树下的萨德拉默默望着一看到自己就炸成一个球的小白兔:“……” “是你啊!”惊吓之下大脑立刻就清醒了过来,这才终于认出这是萨德拉一直戴着的那张面具,顾长安瞪着这个把自己吓得半死的家伙,“你这破面具吓得我以为自己死了之后下地狱了!” “你没死。” ——废话一样,死了还能在这跟你闲聊吗? 如此腹诽着,顾长安注意到周围都是看不到尽头的树林,这样的景象不知怎的竟然让他有点既视感,眼皮一跳:“这什么地方?你怎么把我弄来的?” “伽蒙森林。”萨德拉如实说,“我救了你。” 并没有邀功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叙述这件事实而已,但顾长安心里那种莫名忐忑的预感一点都没有减少:“那我先谢谢你,然后呢?你救我跟这片森林有什么关系?” “你睡了两年。”萨德拉说得非常坦然,仿佛这是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我在这替你调理了一下身体状况。” 顾长安:你等会儿我得缕缕…… 他躺在草地上,脑子里放空了大约十分钟,又沉思了一分钟,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一个激灵跳起来:“死闷骚哪去了?” “……” 沉默了许久,萨德拉非常不解又略微迟疑地开口:“你还在意他?”仿佛这是什么很让人不能理解的事一样。 “如果我不救你,你已经死了,被他害死。”而且会死得非常凄惨。 说的都是实话,但可能的话顾长安实在不想去回忆那样的事情,他也有点不明白萨德拉的意思:“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总提那种让人冒冷汗的事?而且这个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带你回教廷,你就不会被注意。他不任意妄为,你就不会被盯上。他不放松警惕,你就不会差点死去。我说过他不适合你。” 认识至今已经时间不短了,这还是顾长安第一次听萨德拉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与他一贯言简意赅的作风并不相符,尽管语调依然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感。 他说的都是事实,无法反驳。顾长安愣愣地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如果你希望离开,”从树叶的间隙投下的光斑打在萨德拉银白的长发上,似乎使他看起来也有了那么一点人情味,“我可以让你生活无忧。” “你这话说的,像是在挖墙脚一样。”小声吐槽了一句,顾长安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淡定,实际上一觉睡了两年,醒来又突然面对这样古怪的事情发展,他已经有点死机了,“他不知道我在这?还是根本以为我死了?”不然没道理蓝缇斯会不在。 “这样吧,你先把这段时间的事跟我说说,就当给我点反应的时间。” 然后萨德拉就真的很耐心地给他讲述了这两年以来的事情,顾长安听得认真,同时又不由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请动萨德拉这样大段大段讲故事的人。 当听到蓝缇斯现在的状况时,顾长安下意识觉得一定是萨德拉说得太过夸张了,因为如果按照那样的说法,现在的蓝缇斯不就像是一个自我放弃,逃避现实的疯子吗?他无法相信。 尽管理智上清楚萨德拉并不是会在叙述中夹杂个人看法的家伙。 顾长安突然就有点明白萨德拉说这些话的目的了,无外乎是想让他在知道事情经过的基础上,决定接下来究竟是继续留在一个可能变得非常危险的人身边,还是就装做自己真的死了,从此离开过自己的生活。 说得直白一点,大概就是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摆脱蓝缇斯。毕竟已经过了两年了,蓝缇斯变得与他印象中那个人截然不同,谁都不知道再见面是否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得毫无障碍,甚至他的手上还沾着人类的血,不止一个两个。如果是刚来到这里,这样的人他根本不需要考虑,绝对是拒绝与其扯上关系的。 “你跟他有仇吗?”顾长安还是忍不住问出这样的话,因为相对于萨德拉一贯的为人来说,刚才那一出已经算得上是在不遗余力地抹黑蓝缇斯了。 “没有。”回答得毫不犹豫,然而停顿片刻,萨德拉又补充一句,“不太喜欢。” 有点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嫌疑,但顾长安还是不禁在内心回了一句:感觉你看着像是谁都不太喜欢。 他歪着头像是在发呆,头上支棱着的耳朵不时颤动一下,在经历了相当复杂的心理斗争后,最终脑子里停留在以前父亲教育他哥的话:“做人,尤其是男人,必须要有担当,要是畏畏缩缩的还比不上小姑娘。” 其实只是哥哥从小就调皮捣蛋,老头子总是习惯性逮着空就教训他几句,也不管哥哥有没有这毛病,想起什么就得说一说。 那时候年纪小听不太懂,现在顾长安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尤其是当他正处在一个令人纠结的选择题面前时。 顾长安眨眨眼,试着换个角度想一想。蓝缇斯坚持了挺长时间的陪吃陪喝□□服务,现在这人以为他死了,几乎是有点魔怔,要是他一睡醒就单方面分手,好像挺不是东西的。哦对了,说好的去看地精结果没实现,他得去找死闷骚把这笔账算了。 “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你帮我个忙吧,出去散播一点谣言,要是他找来了说明还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死闷骚,要是不来就算了。” “就说这森林里有种草药,能救活已经死了的动物吧。” 散布传言不难,但是要散播得广也不会很容易,不过顾长安觉得萨德拉能做得到,这人的存在就像是世界七大未解之谜一样,几乎是个bug。其实根本没必要帮他的忙,但萨德拉依旧像以前很多时候那样,一句抱怨都没有就去做了,硬生生把自己弄得像个小跟班一样。 这次萨德拉倒是没有再劝说什么,有时候顾长安真挺好奇,萨德拉有时颇为不寻常的举动到底是不是因为关心自己,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又这么简单就放弃了劝他“回头是岸”? *** 在萨德拉将消息传出去后就没顾长安什么事了,他要做的只是每天在这片森林里散散步,跟魔兽们聊聊天玩玩游戏。萨德拉说他的身体经过温养调理之后,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不会再犯心脏病,至少让他较为安心地维持人类的样子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当了半年以上将近一年的兔子,现在突然得知自己可以重新做回人类生活,他还有点不适应。 当然,也就是那么一说,能回归人的生活顾长安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萨德拉非常周到地为他准备了衣服,并且会在固定的时间送来食物。只是再次变回人形的时候发现头发竟然还在长,两年过去已经变成了接近腰际的长发。这让他非常不习惯,不过也有点新奇,便打算暂时先忍耐一下,等蓝缇斯找过来再叫他来帮自己剪头发。 ——当然不是想给他看一眼,就是不相信萨德拉的剪头发水平而已! 自从顾长安醒来之后一直都没有看见雷枭,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毕竟自己“死”了两年,除了萨德拉之外大概再也没有谁知道他在这里。所幸还有萨德拉这个熟人在,虽然话少又神出鬼没但至少也是个活的,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独自迷失在原始森林里的流浪汉。 ——哦,不对,还有一个熟面孔。 顾长安挺无语地任由一株体型庞大的藤蔓蹭着自己的手臂和腿,忍不住提醒:「你轻点,我都要被你撞倒了。」 恕他直言,他觉得所有同品种的植物都长得一样,所以当这株藤蔓蹭过来喊着「你是那个很好闻的兔子」时,他是很懵逼的。直到进行了一番交流后,他才搞清楚这个森林原来就是自己刚来到异界时捡到蓝缇斯时的森林,而这株藤蔓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会说话的植物。 倒是也没有问萨德拉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因为顾长安不止一次怀疑过萨德拉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毕竟这是个那么神秘又高深莫测的家伙。 第43章 重逢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第一个等来的人不是蓝缇斯,而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牧师。 那时候顾长安正坐在一只长得像猎豹又有点像老虎的魔兽身上,让这个他新交的魔兽朋友载着他在森林里闲逛。顺便,据萨德拉认证,这只长相略凶悍的魔兽名字叫血豹。 就是在到处遛弯的时候,顾长安发现了一个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身上还穿着牧师的服装,有多处伤口,看起来应该是遭到了魔兽的袭击。 当时他就觉得,捡到这个倒霉蛋简直跟当年捡到死闷骚一样,既视感非常强烈,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在于这个人看起来比蓝缇斯要平凡许多,长得一般,身材一般,穿着也很一般。 不管怎么样,顾长安还是从血豹的身上下来,走上前查看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他蹲在这牧师身前,对着跟屁虫一样的藤蔓招招手:「来帮我把他翻个身。」 牧师被藤蔓缠着四肢翻过身的同时,血豹也探头探脑地凑上前,很感兴趣地盯着这名可怜的牧师,结果被顾长安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这个不能吃。」 血豹很委屈地嗷呜一声,然后乖乖地蹲在旁边充当一个围观群众。 最初治疗蓝缇斯时他用的是那种可以使植物生长的绿色光芒,到了现在不算睡着的两年,他也有很长时间没动用这个能力了,也不知道还靠不靠谱。 一边在手掌中凝聚出绿芒靠近牧师的伤口,顾长安一边回忆着最初相识的时候——那阵子死闷骚还挺嚣张的,明明要不是我把他捡走说不定就会被哪个路过的魔兽当成晚餐。 或许萨德拉所谓的“调养身体”真的很有效果,同样是治疗伤口,这一次顾长安并没有感到很累,也有可能是因为蓝缇斯那时伤口中的毒素比较难治愈。 “要是以后我把死闷骚甩了,去当个医生好像也相当有优势。”盯着被自己治疗得差不多的伤口,顾长安满意地说道。其实并非自言自语,他知道萨德拉现在肯定又躲在某个地方,他说的话也都能听见。 可惜也只能是说说,他还记得自己这点特殊能力似乎很见不得光,所以之前蓝缇斯一直严格限制他不准在人前表现出任何异样。如今伤也治得七七八八了,只要知会一声附近的魔兽躲着点这边别给吃了,这人应该是死不了的,他便趁着对方还没恢复意识赶紧走了。 嗯,继续骑着自己威风的坐骑去称霸森林,这种感觉其实也还蛮不错的。 说不定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当野人的潜质。 *** 从睡醒至今已经半个月了,顾长安成功地征服了整个森林的魔兽和魔植,过上了如同山大王一般的野人生活。 那时候他正坐在一棵并不高大的树上,啃着手中圆润的绿色果实,而守在树下的血豹和藤蔓突然开始躁动不安,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的逼近。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正当顾长安想要询问出了什么事时,萨德拉冷不丁出现在他身旁的半空中,用那极具特色的嗓音解答了他的疑问:“他来了。” “!” 其实一开始顾长安真的不确定蓝缇斯会找过来,因为他随口编造的那个谣言很有“谣言”的特色,一听就让人觉得是假的。 没想到不但来了,而且还来得很快。 事到如今他竟然有那么点紧张,不知道见到蓝缇斯之后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自己又该说些什么,脑子里白茫茫的发蒙。 然而在见到人之前,顾长安却先感觉到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在森林里弥漫开来。 萨德拉将顾长安抱起,一阵莹白的微光笼罩在他们身上,然后顾长安被放到了一棵更加高大的树上,从这个高度如果要往下看,就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抱紧身旁的树干。 “干什么?”他有点懵,本来以为萨德拉要带他去找蓝缇斯,结果竟然是换了个树继续蹲。 萨德拉没说话,对他也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示意他看下面。 顾长安照做了,然后目光在投放到地面上之后,便惊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也立刻僵硬得不敢动弹。 他看到有许多只白森森的手从地下破土而出,紧接着是手臂、肩膀、头颅,直到整个骷髅战士从地面钻出,然后开始在森林里四处游荡着,走动间还能听见骨骼碰撞的响声。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亡灵生物,初见到蓝缇斯的次日在黑鸦王座那里,以及之后再厄运峡谷之中,他都看见过这种最常见、同时也是数量最多的骷髅战士,但如今再次见到还是会感到不自在。 “现在,你还要去见他?”萨德拉平静地如此问道。 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无非是这些亡灵生物都出自蓝缇斯的手笔。而时隔两年,顾长安印象中曾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此时或许已经变得无比陌生。 萨德拉早就说过蓝缇斯涉及了亡灵魔法,但听说与亲眼目睹还是有非常大的差别。 “我要见他。”耳边时不时传来森林中野兽的咆哮,顾长安咬着牙回答。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萨德拉消失不见,而笼罩在身上的微光也随之消失。与此同时,树下的亡灵生物竟然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缓缓地向着他所在的这棵树聚集过来。 “……!”这种视觉刺激效果很明显,即使顾长安不相信这些由蓝缇斯掌控的亡灵生物会伤害自己,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旁边的树枝。 不久就传来一阵急促且略显慌乱的跑动声。 左侧的一丛灌木晃动了一下,顾长安的目光也随之投向那里,恰好与从灌木丛中钻出的灰色人影对上了眼神。 服装改变了,气质改变了,就连原本整洁的金色短发也长到腰际、被一根发带绑在脑后,但只是看进那双银色眼瞳的瞬间,顾长安就确定这个人就是蓝缇斯。 在突然感知到顾长安气息的那一刻,蓝缇斯就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哪怕是一个最简单的魔法咒语也想不起来,只有身体几乎是完全凭借本能地向着某个方向冲去。从灌木丛中匆忙穿出的时候,他的头发上甚至狼狈地挂了两片绿叶,但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高大树木上的那个人。 ——这是梦吗? 哪怕自己已经两年没有过睡眠,但蓝缇斯还是下意识怀疑自己身处于一场美好得不可思议的梦境中,以至于他丝毫不敢动弹,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打碎这场梦。 被蓝缇斯毫不掩饰的目光盯得有些窘迫,顾长安掩饰性地干咳一声,却也不由得感到安心,因为蓝缇斯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为了打破这仿佛静止不动的画面,顾长安向着下面的蓝缇斯伸出双手,并不禁为自己此时像是求抱抱的姿势红了脸:“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些东西弄走,把我带下去!” 偶尔兔子大人也会小小地撒娇一下,作为对饲主的小奖励。 整个森林中的骷髅战士顷刻间化作碎末,一阵轻柔的风托着顾长安回到地面。站在蓝缇斯面前,他眼看着对方动作非常缓慢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又带着试探的意味,看起来是想要抱一下,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而显得犹豫不决,迟迟没有真的碰到。 顾长安看得闹心,干脆主动走上前一步,让自己整个被抱在了怀里。 他挺讨厌这个姿势的,因为会显得自己格外的矮,不过鉴于对于蓝缇斯而言现在算是时隔两年的重逢,他姑且忍了。 然后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顾长安的颈窝,吓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脖子一直僵硬到脚后跟,顾长安沉默了半晌,非常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发现刚才滴在自己肩上的东西并不能用下雨来解释。 ——这怎么办,死闷骚不可能是哭了吧?我该安慰他吗?怎么安慰? 正当他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的时候,他发现蓝缇斯哭得更厉害了,就连抱着他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肩膀更是因哭泣而颤抖个不停,甚至时不时漏出呜咽抽泣的声音。 兔子大人:刚才发生了什么Σ(°△°)︴ 第44章 卖个萌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顾长安彻底失去语言能力,他试着拍拍蓝缇斯的背以达到安慰的效果,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蓝缇斯的嗓音实际上很好听,作为男性而言既不会过于尖锐也不会显得粗哑,只不过因为话少所以并不常被听见,即使跟顾长安相处的时候话会多一些,但也十分有限。顾长安想过蓝缇斯如果唱歌说不定会效果不错,但从来没想过自己某天能听见对方哭得这么惨、这么可怜。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本将他抱在怀里的蓝缇斯像是力气被一点点抽离似的,竟然在一点点下滑。 “喂!你……!”顾长安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他把自己哭晕了,手忙脚乱地将其抱住,才发现对方好像只是哭得没了力气,以至于必须要半蹲在地上,双手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继续哭。 顾长安:……你哭得还挺投入的啊? 无语归无语,他倒是头一次以这种角度俯视蓝缇斯,并且也是头一次看到蓝缇斯露出这么弱势的一面,明明平时都是个雷打不动的面瘫闷骚。 像这样抱着自己的男朋友,顾长安才发现蓝缇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瘦一点,一点都不像是个能徒手爬悬崖的人,以前在床上脱光办事的时候虽然也会看到,但没特意摸一下感受过。当然,也不排除这两年时间里蓝缇斯确实变瘦了的可能性。 叹口气,顾长安把蓝缇斯绑成一束的头发捏在手里揉了揉,竟然觉得手感不错:“行了吧你,哭这么长时间不觉得丢人吗?况且你一点都不适合这种风格。” “别装小鸟依人了!你把我衣服弄湿了!” 蓝缇斯其实不想这样,再次见到顾长安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应该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一点,至少要比两年之前更加可靠沉稳,而不是抑制不住地哭到发抖。 可是眼泪原来是比钻心的剧痛、入骨的想念更加难以忍耐的东西。 “对不起……球球……对不起……” 带着哭腔的道歉好像很有诚意,可惜顾长安一点都不想听,他只希望蓝缇斯快点正常回来,真的有点怕男友经过两年把自己改造成娘炮。 “你别哭了我就接受你的道歉。”顾长安说得干巴巴的,“你烦不烦啊哭这么半天,我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你现在停下我就同意你今晚跟我做那些事!” 没有任何卵用。 这么说都不奏效,兔子大人意识到可能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严重一点。 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屈服地变回了兔子,然后在蓝缇斯做出反应之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他的长靴,不足巴掌大的身子踩着鞋面直立而起,两只前爪还抱着其脚腕的位置,抬头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眼眶发红的饲主:“耳、耳朵和尾巴勉强让你揉一下。” 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刻意地卖萌,顾长安内心有几分悲凉,耳朵和尾巴都因为紧张和尴尬一颤一颤的。 蓝缇斯像是愣了,眼角还带着泪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顾长安,看得他毛都要炸了。 “你看什么啊?不知道我在哄你吗?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再哭他就要咬人了,“还不赶紧把我抱上去!” 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蓝缇斯轻轻将顾长安捧到掌心,十分生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说话还带着鼻音:“谢谢你回来。” 这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奇迹。 “切,一句谢谢就想打发我,我出场费那么贵。”顾长安不满地嘀咕,“你怎么留长头发了?”虽然自己现在头发也挺长。 “不想剪。”因为下面那部分是以前被顾长安碰过的,让他很想将其留住。 不过现在球球既然回来了…… 顾长安刚刚爬到蓝缇斯的肩上,就感觉到一阵凉风掠过,吓得他一个激灵的同时,蓝缇斯长到腰的头发就被几道风刃干净利落地割断,掉落在地。 兔子大人:你怎么手这么快我还没仔细看看你娘炮的样子! 愤怒的兔子大人一口咬住饲主的耳垂,却被溺爱地揉了揉自己的长耳朵。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在短暂的脆弱过后,蓝缇斯本质上还是那个比他高一个头的闷骚混球。 “都因为你,我衣服都弄脏了。”顾长安探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几件衣物,已经沾上了泥土,“给我再拿一件。” 可惜自从顾长安“死”后,蓝缇斯就没了在空间戒指里多放几套衣服的习惯。 …… “你·在·耍·我·吗?” 顾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额前的青筋突突直跳,很想把蓝缇斯打死。 现在蓝缇斯正坐在他方才坐的那棵大树上,而他则变回人形,赤条条地坐在蓝缇斯腿上,两人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一条宽大的斗篷完全遮住。 “没有,抱一下。” “虽然刚才姑且哄了你一下,但是我也在生气!” “我知道。” 披风的下面,蓝缇斯突然握住了顾长安的手,将一个冰凉而有点粗糙的东西塞给了他。 愣住了几秒后,顾长安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拿着的是什么,立刻露出惊诧的表情:“你……” 那是匕首的刀柄。 顾长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引着,直到握着的那只匕首尖端顶在了蓝缇斯的心口才将将停止。 “我害了你一次,你想杀我吗?” “想要什么东西吗?” “想杀了其他什么人吗?” “告诉我,我都会实现。” 蓝缇斯的语速不快也不慢,但正是其中那份平静与坦然才更加让顾长安心惊,他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带给蓝缇斯的不只是痛苦与悲伤,还有更加钻心刺骨的、对过去几十年信念的放弃。 “要是我想回家呢?”顾长安皱着眉把匕首从蓝缇斯胸口拿开,“我以前住的地方现在根本不存在,你怎么帮我实现?” “球球。”从后面轻轻亲吻着顾长安柔顺的黑色长发,蓝缇斯的声音中少见地带上了笑意,“那些不是你要考虑的,你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 沉默了半晌,顾长安闷声说:“那你带我去看地精,然后正常一点,你这样神神叨叨的我看着很想打你。” 那时候顾长安想的很简单:好像赔本了,一个有反社会倾向的神经病大概是怎么推销也脱不出手的,这不是砸手里了吗?反正甩也甩不掉,要不然干脆翻篇吧…… 因为他实在讨厌凭脑子把一件事越想越复杂。 “一见面就说这些没用的,你都不好奇我怎么活下来的?”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顾长安径自强行换了个对话方向,又看了眼树下面没有东西,就把手里的匕首给扔下去了,“而且现在身体好多了,据说是维持人形也不用总是担心心脏病发作。” 顿了顿,蓝缇斯并未说话,只从自己的衣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从斗篷的空隙间伸出胳膊,让顾长安得以看清那东西的全貌。 那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缝合好的白兔尸体。 “!!!” 顾长安一见到这就震惊得瞪大了眼,而蓝缇斯在这时又补充了一句:“上面有你的气息。” 萨德拉没跟他说过这种事,他以为蓝缇斯之所以认为自己死了,大概只是因为自己失去踪迹或其他什么原因,却从来没想过会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 可是这不可能,他自从醒过来之后不是没变成过兔子,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而能把蓝缇斯糊弄过去两年的也绝对不可能是假货——自己说出来有点尴尬,但对于他兔子的模样,大概蓝缇斯比他自己都要熟。 傻眼半晌,顾长安稍微做了点心理准备,然后便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蓝缇斯手上的白兔尸身。 然而在指尖与那白色的绒毛碰触到的瞬间,原本静静地躺在蓝缇斯掌心的兔子骤然消散成一缕浅绿色的烟雾,顺着顾长安的指尖就全部钻入其中,什么都没剩下。 顾长安:“……它成精了?” “我想见你那个朋友。”蓝缇斯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眼睛还紧紧盯着顾长安白皙的指尖,眼里的神色却比刚才暗沉了不少,“他很了解你的身体,包括那让植物生长的绿芒。” 什么样的人会知道顾长安拥有的那种可以具象化的独特生命力,甚至可以越过顾长安的意志直接控制它制造出一个假的尸体? 只要一想到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他就非常烦躁。 “他一直都不想见你,估计是看你不怎么顺眼。”既然蓝缇斯自己猜到了萨德拉身上,顾长安也乐得少费口舌去解释,证实了这尸体只是个假货后心情也放松多了,便有些幸灾乐祸地回道,“不过你现在在这里讲话大概他也能听见。” “知道了,稍等我一下。”语毕,蓝缇斯将斗篷向上提了提,刚好把顾长安的眼睛和耳朵都裹在了里面,并运用了一点小魔法避免他听见任何声音。 之后,他抬头看向森林的深处,银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依旧空洞得像是做工精致的人偶,就连声音也在如此晴朗的日子里让人感到周身发冷,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却比平时要瘆人许多。 “我总会找到你。” ——然后一点点问出来,为什么那么关注且了解球球。 正如预料中那样,安静的森林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在这样的沉寂中,蓝缇斯兀的回头,冰寒的眼神投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面上所戴的银色假面,此时对方正抬起一只手臂,那半张的手掌所对的正是蓝缇斯的脖子。 这人身上的服饰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专属于教皇的衣装。 第45章 家庭暴力 “你在干什么!突然犯病不如去给我买身衣服!”来自兔子大人的愤怒喊声乍然响起,而那行踪诡秘的人像是被这一声所吓到似的,一瞬间消失在蓝缇斯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那个人,而他们双方对彼此所抱有的杀意都是确实存在的。对方穿了教皇的服饰,但他所知道的那位教皇绝没有如此强大,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而不被发现。 顾长安挣扎着从斗篷里钻出来,正想开始进行重逢后的第一次家庭暴力,就听见一个格外耳熟的傻帽声音响起。 「男神男神你还活着啊!!!」 一个灰白色的球绕着他们一圈一圈撒欢似的飞,顾长安看着就头晕,真想把它给打下去。 「我自己觉得很活蹦乱跳,你怎么在这?」还长胖了。 这个问题提出来,雷枭上下挥动着的翅膀都停顿了一下,差点没摔下去,使劲扑腾了几下才保持住平衡,傻了吧唧地说:「啊,是啊?我怎么过来的?刚才我还在追一个肥鸡呢,突然就跑到这了。」 “……”就这智商估计跟那只被追的鸡不相上下,顾长安意识到在蓝缇斯弄丢了圣母小光环之后,自己周围竟然没有一个靠谱的家伙,简直想想就很绝望。 「别想了,你就当是我把你弄过来的吧。」见雷枭还在自顾自懵逼,顾长安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觉得自己用膝盖想也该猜出来是萨德拉把这蠢鸟搞来的。 「哦,你好厉害啊男神(⊙v⊙)」 今天的森林特别热闹。 蓝缇斯原本一声不吭地在那把玩顾长安的头发,看起来对这长而顺滑的黑发非常喜欢,这时却突然出声打断顾长安跟雷枭的对话:“有人来了。” “是教会的人。” 嘴上这样说着,蓝缇斯却又依然心平气和地抱着顾长安坐在树枝上,看起来丝毫没有身为教廷通缉犯的自觉,顾长安都替他捏了把汗。 然后一队约有三四十人的骑士与牧师出现在树下,顾长安看见领头的人的脸,发现正是自己前段时间救下的那名圣职者。 那个人抬起手指着他,对身后的人们说:“就是他!” 看着他们迅速做好了准备战斗的姿态,顾长安觉得自己如果以为这些人是来感谢自己的,那自己的智商大概也就跟鹌鹑一个档次。 可自己现在没穿衣服,是该在这帮人的注视中变成兔子,还是继续坐在这? 正当这个严肃的问题困扰着他时,远处一声威压极重的龙吟骤然响起,伴着一个巨大的阴影飞快地掠过众人上方的天空。 顾长安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看那庞然大物的模样,他只看见下面那些人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然后在顷刻间被空中席卷而来的冰蓝色龙息所吞没。 然后他的眼睛就被捂住了,只不过那些人的惨叫与哀号还是传入了耳中,稍纵即逝。 过了半晌,蓝缇斯还是没有放下捂着他眼睛的手,低声问:“你讨厌我了吗?” 顾长安一脚就踢在了蓝缇斯小腿上,一点没留情,他自己踢得都觉得疼,转头窝火地瞪着对方:“我好像被你看得很扁,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应该说‘我好怕怕’,然后分道扬镳?” 输了个头也不能输气势,他侧过身一把揪住蓝缇斯领口的衣服:“我要不是有点喜欢你干什么还眼巴巴把你找过来!这话我就说一次再也别来问我,别把我当成胆小得一吓就晕的娘炮,我死都不怕干什么要怕一个通缉犯?” 然后他竟然看见蓝缇斯在笑,那种开心简直要溢出来了,并认真地回应:“嗯,我也爱你。” 说什么都没有用,这次家庭暴力是真的死也制止不了,顾长安决定一定要把蓝缇斯打个毁容再谈别的。 兔子大人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好人,一时心软竟然踏入一个名为蓝缇斯的深坑。 饲主则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坏人,他的球球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 *** 为了确保不会提前被当地教廷的人认出来,蓝缇斯特意带着顾长安去了距离这里较远的城镇,才放松下来歇脚。 “行吧,就是我救他的时候还没晕彻底,结果活该倒霉被发现能跟魔兽说话,还有特别的治疗手段?”坐在酒馆中狠狠切着盘中的肉排,顾长安不是很开心地小声嘀咕,“怎么每次多管闲事都没好下场。”电视剧又误人,一受伤就昏迷不醒根本是胡扯。 上次多管闲事救了蓝缇斯,这次多管闲事救了另外一个人,教廷的这些人是不是跟他命理犯克? “还会有人来找你。”蓝缇斯坐在顾长安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自己吃一口,又喂停在肩上的雷枭一口,平静地拿起桌上的小瓶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喝了一口,“你不喜欢杀人,我们去克西里王国?”他也并不想总是让顾长安看见自己杀人的模样,对形象总归会有影响。 “可以啊,反正我去哪都一样。”顾长安用叉子叉起一块肉喂到雷枭嘴边,随意地回答道。 “暂住几年,事情平静后可以去各国周游。你想去龙岛吗?” “不会出人命的话就去。”说完这句,顾长安又觉得这样你来我往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的对话模式不对劲,就立刻黑下脸来,拒绝继续聊天。 切割肉排的时候长发一不小心就会搭到胳膊上或者挡到脸,相当不方便,顾长安不耐烦地将其撩到身后去:“吃完之后帮我剪头发!” 接收到蓝缇斯略微惊讶的眼神,顾长安深吸一口气:“你看我干什么,我说剪头发!”想想之前特意留着给死闷骚看一眼的自己就觉得丢人,他应该睡醒第一天就让萨德拉帮忙剪回原来的样子。 ——我那时候脑子是不是坏了啊?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兔子大人心气稍微顺了一点,但还没舒坦多久,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眼神就再次让他浑身不舒服。他不理解地抬起头张望,却恰好对上一个彪形大汉火热的视线,那眼神热烈得像是要活活吃了他。 再仔细注意一下,不止那一个人,这酒馆里坐着的许多男性都在用那样的眼神打量他。 兔子大人:我开始慌了Σ(°△°)︴ 而那些男人也暗地里偷偷咽着口水——真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丽小姐,看啊那精致娇艳的脸蛋,她一定有着神秘的异族血统,不然那轮廓线条怎么会和平时见过的女人截然不同?还有那顺滑的黑发总是不经意间从脸侧滑落,衬托得皮肤格外白皙动人。而且这一定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不然怎么会天真到以为穿上男人的衣服就能让人以为自己是男性? 要不是对面坐着的那个家伙看起来不太好惹,他们一定要上前搭讪一番,简直太可惜了。 注意到顾长安的不自在,蓝缇斯抬眼扫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眼中浓重的警告意味使得他们讪讪地低下头,收回自己有些露骨的视线。 尽职尽责的护花使者先生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才两年而已,怎么现在的人都变得古里古怪。你说是吧鹌鹑?”小声嘀咕着,顾长安亲昵地摸了摸雷枭蹭着自己脖颈的头,揉着雷枭脖子上那一圈绒毛,感叹果然只有鹌鹑不管过多久都还是傻得让人安心。 护花使者先生放下已经空掉的杯子。 “怎么有股酸味……?” 顾长安这话绝对不是调侃或者嘲讽,他只是很单纯地叙述事实,视线在桌上转了好几圈后锁定了蓝缇斯手边的杯子。 还有盛装调味品的小瓶,已经空了,那里面原本是醋。 “你你你……你不觉得酸吗?”顾长安简直惊呆了,下意识抬手捂着自己的嘴,感觉牙都要倒了,并顺手把自己装着水的杯子推了过去,对面的人也自然地拿起水杯喝了几口。 饲主:有点甜。 “还好。”终于抢到顾长安全部的注意力,蓝缇斯探过身去拉住顾长安的手,将其拉到自己这一边。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个被全国通缉中的人,顾长安将这归结于当了太多年圣子大人落下的后遗症,总习惯性表现出衣冠禽兽的模样。 “你干什么?” “不要看别人。”蓝缇斯亲吻了一下那细长的手指,动作轻柔的同时又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独占欲,“看我。只能看我。我不够好看吗?” “……”停顿片刻,顾长安空着的那只手忍不住开始扯雷枭的羽毛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眼神也下意识四处飘,“你变了你不是那个死闷骚了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妖艳贱货!” 雷枭:男神住手!我要秃了真的要秃了! “确实变了。我以前信奉光明神。”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被套上他的无名指,伴随着低沉的嗓音:“现在只爱慕你。” “跟我结婚吧。” 顾长安手一抖,揪掉了雷枭好几根羽毛。 第46章 兔子小姐 ——完了完了毛肯定又炸了怎么这么突然我该说什么脑子里为什么是白的赶紧用耳朵捂住眼睛缩成球压压惊……不对我现在不是兔子! 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兔子大人的脸就红了个彻底,更加像是个羞涩可人的少女,看得酒馆中许多男性抓心痒痒,只可惜这朵娇花已经被拱了。 为了掩盖自己红透的脸,顾长安一把将雷枭抓到面前挡住蓝缇斯的视线,但是声音中的慌乱就没法掩饰了:“你没睡醒吧,我们两个怎么可能结婚!” 就算对这个世界依然不算很了解,但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同性恋即使在这里也是不被大多数人认可,更别说结婚了。 蓝缇斯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无辜的雷枭被他无情地扇到了一边,随后上前几步弯下腰用手臂圈住顾长安的椅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答应,就在这做……” 说是小声,实际上在这种所有人都不说话的安静环境下,顾长安觉得刚才那句话整个酒馆的人全都听见了!他现在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简直希望地上能有个洞让他躲进去。 “我同意,你快点闭嘴别说话了!” 之后,他就被抱走了。 又是那种很娘炮的公主抱。 兔子大人又开始想分手了。 ——我是男的,我的男朋友竟然想让我穿婚纱,该怎么提分手?特别急。 “不可能,这事没商量,婚纱这东西要穿你自己穿,我一个男人干什么要穿女人的婚纱!?”站在旅店的客房中,顾长安双眼死死盯着被蓝缇斯举在手里的粉白色婚纱,全身上下都在表示拒绝,“男款的我还会考虑一下,这个你想都别想!” 而且蓝缇斯自己还已经穿好了男款的婚服,白色的修身服装,袖口和裤腿上都有在顾长安看来很骚包的白玫瑰图案,上衣的领口等边缘处都点缀有金红色的流苏。 顾长安就不喜欢蓝缇斯穿修身的裤子,尤其是这种显腿长的,看得他想打人。 再看看他想给自己穿的衣服,顿时觉得更闹心。 那蕾丝边和蝴蝶结多得晃眼,看起来比雨伞还大的裙撑让他看着就觉得下半身凉飕飕的,波浪形的裙摆边缘装饰了一整圈蕾丝和蝴蝶结,手肘以下的袖子是层层叠叠的褶边做成的广袖,一看就是给甜美可爱的小女孩穿的。 甜美的小女孩。 蓝缇斯举着衣服望着顾长安,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落寞萧索地看着他,那种可怜的动物一样的眼神看得顾长安头皮发麻。 场面僵持了大约十五分钟。 他偷偷瞥了一眼自己手指上银白色的指环,那原本是一直戴在蓝缇斯手上的,是个空间魔法道具,虽然没有研究过怎么使用,但多少也知道蓝缇斯把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全都装在里面,再加上戒指本身的价值和意义,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沉重。 又过了五分钟。 穿了一身甜美系连衣裙的兔子大人脸色铁青地站在饲主面前,头顶还装饰了一串珍珠穿成的链子,连接着轻薄的白纱垂在脑后,左右两侧各有一串粉白的蝴蝶结垂到耳际,还有白色长筒袜!!! 真的很要命。尤其是最初他还期待着两年过去,自己说不定身高又长了一些,也许就穿不下这套衣服了,结果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一米七。 这一天对顾长安二十年来作为男性的穿衣标准,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顾长安:“要是敢说我长得像女的,你就死定了。” “没有,我想看你穿。”蓝缇斯笑了一下,心情似乎非常好,“结婚后,你就是我的了。” “……你以前有这么喜欢笑吗?”身心俱疲地站在原地,顾长安麻木地盯着蓝缇斯搬来的镜子中倒映出人影。真是个可爱的女孩,黑色的长发散落在颜色浅淡的裙装前后,使其看起来更加纤细脆弱,似乎不好好保护起来就会被撞坏。 如果脸上的表情不是这么生无可恋就好了,如果这个女孩不是他自己就更好了。 蓝缇斯确实不爱笑,但是看着为了跟自己结婚而穿上长裙的兔子大人,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这种感觉比沐浴在阳光下还要温暖舒适。 顾长安嫌弃道:“把你傻笑收一收,我看着就生气。你不是说要结婚吗,什么时候?”这么粉嫩的裙子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穿。 “现在。” 说完,蓝缇斯动作娴熟地抱起了顾长安,又是娘炮兮兮的公主抱。 并没有反抗,因为他忙着用手盖住腿上的裙子,这种蓬松的裙摆实在是丝毫不能给他安全感,总有种走在街上却没穿裤子的错觉,那薄薄一层长筒袜不能算! 之前没有特意提起过,这个城镇说不上特别繁华,但是人们的生活水平也算是不错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们两个又穿得这么扎眼,姿势更加扎眼,想不被人注意除非隐身。 当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一定满足之后,对精神方面的需求就会上升,具体表现在当有八卦发生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进行围观,这点到了异世界也依然没有改变。 尤其是当故事的两位主人公都长了足够吸引异性的面容时,围观者的热情常常会上升到顶点。 一群闲的没事做的人跟在蓝缇斯身后随着他们前进,意识到他们走的是去往教堂的路后,还有热情奔放的人起哄叫好,随着人越聚越多,这简直快要演变成一场□□。 “哎呀那位先生穿得好像骑士一样,真是太浪漫了。” “啧啧啧,这小美女看着也就才十几岁吧?下手也太快了,我怎么没这运气……” “亲一个亲一个!别害臊啊!” 「男神,你穿的这是不是人类雌性才穿的衣服啊?」 顾长安一巴掌就把雷枭拍到了地上——你这傻帽知道得太多了。 穿着女装被人围观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顾长安都不知道自己是尴尬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整张脸连带着耳朵都是红的。他就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结婚的那一天会是穿着女装,被结婚对象公主抱走在街上,后面跟着一票看热闹的人,假如有过,那一定是个史无前例的噩梦。 他揪了揪蓝缇斯的衣服,小声问:“这么多人,你不怕被认出来?”毕竟还是个通缉犯啊。 蓝缇斯比他还疑惑:“认得出来?” 反问得如此理直气壮,顾长安竟然无言以对。他也看过通缉蓝缇斯的图片,长头发,穿一身灰,表情阴暗冷酷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饼,跟现在剪了头发,穿得人模狗样,且意气风发的人差别确实很大。 但毕竟还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别人全都认不出来?! 浩浩荡荡地来到教堂,就连教堂里的牧师和学徒看到他们这架势也愣了半晌,在意识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之后才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我猜你们应该是来进行神圣而甜蜜的婚礼仪式的吧?”看起来已经年岁很大的牧师倒是还保有童心,呵呵笑着,“你们看起来非常般配。” 顾长安不敢开口说话,担心被听出自己是男的吓到人,只能用力拍了拍蓝缇斯的胳膊,示意他快点放自己下去,被抱了这一路已经足够丢脸。 依言把他放下,蓝缇斯向着老牧师认真地点头:“我们要结婚,现在。” 被逼良为娼的兔子大人低着头,用相对宽大的袖子下摆挡住自己的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听见有人质疑过他的性别,不知道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悲伤。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即使作为女性而言也不算是很高,以前又一直身体不好与运动无缘,所以身上根本没有鼓起的肌肉,肤色又白,套上裙子除了平胸以外从哪里都看不出是男人。 还是觉得好气啊。 愤怒的兔子小姐踢了身旁的饲主一脚,被安抚性地揉了揉头顶,又收到来自身后围观群众的调侃与口哨声。 “嘿!小公主你的耳朵都红透了!” 他最讨厌这种瞎说大实话的人。 “当然没问题,不过为了提供您一次足够美好的结婚经历,我想我需要进行一些准备。”老牧师微笑着说,带领着他们来到一间休息室,“请在这里等候片刻好吗?我会尽快的。” 蓝缇斯点头示意没问题,老牧师便离开了休息室,并体贴地带上门,把这个小空间留给即将结婚的这对情侣。 第47章 所以? 总算到了没有人看着的地方,顾长安立刻松了口气,瞄了一眼安静地站在身边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们那里求婚要给戒指?”这个他是知道的,这个地方并没有在无名指上戴戒指的习俗。《 “你以前提过。” 在回到教廷之前蓝缇斯带顾长安看过其他人的婚礼仪式,如果是他自己说的话那多半就是在那时候随口提到的,不过印象实在不深。真难为这家伙竟然能记这么久。 其实蓝缇斯很苦闷。他早在两年前就在克西里王国准备了风景宜人的园林和宽敞的房屋,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本是打算在陪顾长安在那里游玩的时候送出这枚戒指并私下里进行婚礼的。他准备好了可能需要的一切,但是最终所有的东西都没能派上用场。 而且当初准备园林和房子时没有刻意隐瞒过教廷的耳目,所以现在已经不能再去了。 “我都不知道教堂的牧师这么和蔼可亲。”顾长安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休息间,“都不用先把钱给他吗?” 即将与他结婚的蓝缇斯先生半蹲在顾长安面前替他整理衣服,抬头坦然且镇定地看向他:“钱都在你那。”他连精神烙印都改动好了,现在戒指的主人是顾长安,要是顾长安不允许,他是没办法从戒指中取出东西的。 “……”仿佛他是刁蛮任性强行一手把持家里财政的恶妻。 短暂的沉默后,顾长安看似十分嫌弃地问:“你是不是傻,不知道留私房钱吗!而且你就没有其他的空间道具了?把那些魔法材料和道具还给你。” 那种东西放在他手里也没有任何用,倒是他不在场时蓝缇斯如果遇上紧急情况却拿不到需要的东西,那才比较尴尬。 但是顾长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蓝缇斯的回话。 于是他小幅度地偏偏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对方。 “!!!” 不知道喜欢穿裙子的姑娘们被男朋友一眨不眨地盯着裙底时会是什么感觉。顾长安只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分手跟结婚可能只隔着一层布料的距离。 硬质的裙撑恰到好处地在顾长安大腿上方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从蓝缇斯的角度甚至不需要刻意低下头,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视线,就能看到裙子之下的光景。 此时他就很认真地盯着顾长安的裙下,视线钉在贴身的短裤中间微微鼓起的部位,看起来甚至还有继续凑近的趋势,微微张开嘴唇像是想要亲吻一下。 “你变态啊你!!!” 双手近乎条件反射地猛然压住裙子,他完全是强忍住了一巴掌打在蓝缇斯脸上的冲动,因为这一套动作连下来实在娘得让他不能忍。 罪魁祸首的表情比受害者还要无辜:“不是没亲过。”为什么还要反应这么大? 顾长安的脸已经红得像是随时能滴出血来,眼神都没敢再往蓝缇斯脸上飘,又觉得这个小休息间空间太小,几乎都被暧昧的气氛填满了,便猛地一下站起来就想出去。 然后在手指刚碰到门把手时,就被人轻轻松松地压到了门板上动弹不得。 他感到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轻巧地撩起他的裙边,活像是现代电车色狼的翻版,再加上他现在尴尬的伪娘扮相,说是在拍什么不健康的电影都有人信。 “怪不得你单身四十年,我要离婚!” 毫不费力地单手束缚住顾长安两只胳膊,蓝缇斯一点也不害羞地摸上顾长安两腿之间的部位,还一本正经地开着黄腔:“两年了。不提前帮我扩张吗?” “那你跟我换衣服啊!”想想他就来气,按理说穿嫁衣裙子的明明该是蓝缇斯,结果却是自己穿了。 在顾长安的极力反抗下,终于还是避免了在这间随时可能来人的小休息室来一发的发展,只是被拉着进行了一次长得让人呼吸不畅的亲吻。 自打重逢以来,蓝缇斯一直都表现得非常粘人,比出了教廷那件事之前还要变本加厉许多,他们俩之间的平均距离始终不超过一米。 明明两个都是男人,竟然比正常的异性情侣还要黏糊许多。顾长安对此很是嫌弃,可是他自己又总被逗弄得脸红到不行,只想变成兔子躲起来,完全做不到义正言辞地让人自重。 而兔子大人害羞到炸毛的样子又让饲主心情更加晴朗,继续摸摸抱抱亲亲,形成一个几乎无解的恶性循环。 当老牧师再次回到休息间时,蓝缇斯正认真地帮顾长安梳理着黑亮而笔直的长发,毕竟刚才的胡闹多少还是将头发弄得乱了点。 体贴地装作没有看到顾长安依旧红得可疑的脸色,老牧师对他们露出一个亲切的笑脸:“如果你们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事到如今,顾长安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紧张。紧张感的来源有很多种可能,他唯一不承认的是来自这场婚礼本身的可能性。 肯定是因为这身夸张的裙子。 肢体不自觉变得僵硬的兔子小姐被饲主拉着站起来,腰间自然而然地被手臂揽住,有一半是被这样推着走出房间的。 前往礼堂的途中,老牧师询问道:“请问二位的姓名是?” 顾长安作为男人的声音不能给人听到,于是就由蓝缇斯代为回答:“蓝缇斯。他是球……顾长安。” 为那差点就习惯性脱口而出的称呼,顾长安用力踩了他一脚。他至今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多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更不理解蓝缇斯为什么对这个称呼有种谜一样的执念。 老牧师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抱歉,稍后要向人们进行介绍,所以是否可以说出全名呢?我是指连带姓氏一起。” 这么一提,顾长安才意识到蓝缇斯竟然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姓氏,而作为一个□□人,他也从来没特别注意过西方人名的格式有哪里不对。 简单解释了顾长安的名字由于故乡那边的习俗,所以这就是全名,蓝缇斯对于自己的说明则更加简洁:“我没有姓氏。” 在最初不可避免的短暂惊讶后,顾长安又觉得这个回答很合理,完全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蓝缇斯早就说过他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老牧师大概觉得自己有可能触及了别人的伤心事,便歉意地笑笑不再言语,倒是顾长安趁着老牧师走在前面背对他们时,踮起脚凑到蓝缇斯耳边:“你这样在我们那是要算黑户的,结婚都没法上户口。” 这种行为实际上有点傻,但蓝缇斯依然非常配合:“所以?” “没有所以,我只是一直都觉得我的姓特别好听,跟你炫耀一下!” “我不能跟你姓?”蓝缇斯十分敏锐地察觉出顾长安话里话外的真实含义,便又很是配合地替他把正题说了出来。 “不,嫌弃你,你谁啊就随便跟我姓。”兔子小姐高贵冷艳地表示拒绝,“而且听起来很怪。”虽然说蓝缇斯·顾这个名字他真的觉得很难听,不过如果某人努力讨好他一下,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你之前说了喜欢我。”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顾长安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这种在不该耿直的时候瞎他妈耿直的人,这辈子都活该单身!!!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蓝缇斯看着他尴尬恼火又无从反驳,最终只是把自己气红了脸的模样,忍俊不禁。他始终觉得养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最大的乐趣不仅在于揉捏那身柔软的绒毛,更在于观察小兔子气到炸毛又下不去口真的把饲主咬出血的样子。 ——真是可爱。 ——家养的兔子大人世界第一可爱。 几句悄悄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跟着老牧师来到了礼堂,注视着老牧师率先走到台上,顾长安忍不住去打量礼堂中坐得满满当当的镇民们。 这真的是个非常安详温馨的小镇子,生活安乐的人们即使是对于两个陌生人的婚礼,也依然不吝于祝福——当然,其中也有一半原因是蓝缇斯抱着他走在街上的举动太过显眼。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今日我很荣幸能够迎来一对沉溺于甜蜜爱情中的情侣,他们即将在这里进行人生中最难忘的婚礼,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和我一样,衷心地期盼着他们能够永远珍爱彼此。”老牧师的身前有一张桌子,看起来有点类似现代的演讲桌,不过要比那宽大不少,上面刻有能够放大声音的魔纹,他正站在桌子之后从容地主持着这次结婚仪式,“哦,请相信我,他们是我见过最般配的爱人。那么,就请两位来到台上吧。” 本以为会有更加冗长的致辞,却突然就被要求上台,顾长安有些懵,不仅刚才跟蓝缇斯生的气还没消,又加上了本已缓解许多的紧张情绪,仿佛四肢的关节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