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莫名穿越1 残垣断壁，血流成河。 周围到处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青鸾被尖锐的疼痛痛醒的，醒来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举目一扫，心里不由吃惊。 这里是……古代的战场？ 到处都是尸体，被战争毁坏的房屋，凌乱不堪的街道，浓烈的血腥味，完全不像是演戏……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清雅好听却淡漠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青鸾收回视线，缓缓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趴在地上的。 试着动了动身体，腿上立即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青鸾咬牙，不愿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地努力忽略那蚀骨的疼痛，缓慢而艰难地站起了身子，仰望着眼前的男子。 心微微一震。 一身轻薄的白色蚕丝织锦战袍勾勒出男子修长完美的身段，太阳光的反射下，这个男子俊美，高贵，是个犹如太阳神一般的存在。 “我姓凤，名叫青鸾。”青鸾眯了眯眼，“你又是谁？” 苍凤修闻言，显然意外了一下，修眉淡挑，眸心闪过深思。 这个女孩，似乎哪儿不对…… 青鸾似乎也不介意他回答与否，环顾一周，淡淡地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苍凤负手，修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深思，盯着她的眼睛，“你失忆了？” 是装的，还是真忘了这里是哪儿了？ 青鸾挑了挑眉，还未说话，苍凤修已道:“这儿曾经是你的家园，如今被本王带兵剿灭了。” 淡漠的语气像是背书一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纯粹地陈述事实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锐利地盯着她的双眼。 “哦。”青鸾轻应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灭了就灭了吧。” 至于说……是她的家园？青鸾表示完全没来过这个地方，这四下死的人与她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因她的反应，苍凤修微微皱了眉，“本王说的话，你可听懂了？” “听懂了啊。”青鸾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特别年轻的男子，“你说这些人是你杀的，嗯，不过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苍凤修倒是耐性十足，淡淡道:“叛臣难道不该杀吗？” “该杀。”青鸾自然地回答，既不矫情，也不刻意装出惊惧的神色，“那你打算也杀了我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青鸾暗忖，她与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深不可测的男子，不知道有没有一搏之力？ “你还小，本王不杀你。”苍凤修沉吟了一下，“你可愿跟我回帝都？” “你多大了？”青鸾看着这个过分年轻的男子，直觉告诉她，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而且，外在条件完美，适合做……丈夫。 苍凤修挑眉，突然问他年龄作甚？ “我可以跟你回帝都。”她如此回答，语气轻快得让人觉得不解，“但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苍凤修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女孩，真是传闻中胆小如鼠还有几分自闭的西域国小公主？ 心下虽奇怪，嘴上却道:“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一年之后，我们结婚。” 苍凤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青鸾静了静，以为自己现代的语言他听不懂，便换了个方式，并且也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地道:“一年之后，你与我成亲，我们结为夫妻。” 苍凤修结结实实愣了好一阵子，才扶额叹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青鸾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穿着，“是个大将军。” “我还是你的仇人。”一向沉着稳重的苍凤修，此际着实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有些看不透了。 “用不着你一再提醒我这个事实。”凤青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是怕我以后不找你报仇，以致于生活太无聊？” 好吧。 苍凤修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确实与传闻有异。并且，无法以正常人的方式沟通。 但是，“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些？” 孩子？ 青鸾一怔，她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垂下，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身上，小胳膊小腿的，最多不过十岁左右……似乎，的确还是个孩子。 “看在你这么讨喜的份上，本王不介意收你当义女。”苍凤修以施恩般的口吻戏谑地道，大手一伸，“随本王走吧，乖女孩。” 凤青鸾嘴角一抽，对天下掉下一个便宜义父这种事可不会觉得受宠若惊，执意要问个明白，“你究竟多大年纪了？” 苍凤修负手，淡淡道:“这趟清缴叛臣之后，回了帝都，就到了本王行弱冠礼的时候了。” 弱冠？ 如果凤青鸾没记错，古代男子二十岁弱冠，代表已经成年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这个十八岁的现代女子，要认一个古代二十岁的男子为义父？ 青鸾轻嗤，“认你做父？门都没有。” 苍凤修静默了会儿，淡淡道:“那你是随本王走，还是想自己留在这里？” “自然是随你一起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留在这里不就是自生自灭的意思吗？”青鸾理所当然地睨他一眼，“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的条件。你若嫌我年龄太小，没关系，我可以等。” “女孩，你可以等，本王却不能等。”苍凤修举步就走，也没理会她是否有跟上来，“本王行了弱冠礼之后，大概就得选个女子成亲了。你没有做本王王妃的福份，只有当女儿的福气。” “哼，我才不稀罕。”青鸾走在他身旁，一双小短腿自己不如他那双矫健修长的腿走得快，却也不甘示弱，一路带着小跑，以致于说起话来都带着喘息，“你只要敢带我回府，信不信我就敢让你娶不成妻子？不但娶不成妻子，连暖床的侍妾也别想有一个。” 苍凤修嘴角一抽，不理会她。 “哎，我是说真的，除了我，你这辈可别想与任何女子沾上边……” 苍凤修微微偏首，看着一边小跑一边剧烈喘息的小丫头，微微一笑，“那本王是不是该改变主意，直接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呢？省得进了本王的府邸，还要来破坏本王的如花美眷。” 青鸾冷冷瞪了他一眼，“想甩了我？休想！” 哼，这个时候才想到要反悔，已经晚了。 2.第2章 莫明穿越2 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片大军，青鸾终于知道了苍凤修不仅是个大将军，还是苍宇皇朝最年轻的摄政王——怪不得他老是本王、本王地自称，原来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王爷，甚至身兼地位崇高的帝师一职。如此显赫的身份，实在让人……更加坚定了要与他成亲的念头。 青鸾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让他身边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子，貌美如花，豆蔻年华，气质高雅，高贵端庄……统统滚一边去。 军中将士对他爱戴有加，简直当神一样的崇拜，可是，当他们看到自家将军兼王爷带回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时，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青鸾那一刻，从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洋洋自得的骄傲，感觉自己选的这个未来丈夫真不是盖的。 “王爷，这个孩子是西域的公主……？” 看她身上的服饰，应该错不了。 青鸾皱了皱眉，看着说话的斯文男子，怎么觉得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满满的不赞成？ 苍凤修淡淡笑道:“的确是传言中懦弱、自闭、少言、胆小如鼠的西域小公主。” 青鸾眉头皱得更深了，表情亦是冷冷的，“喂，姓苍的，说话就说话，可不带人身攻击的，我怎么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嘲笑的意味？” “大胆！不许对王爷无礼——” “你才大胆！”青鸾不甘示弱，回头冷冷看着胆敢呵斥她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对我说话？” 她是谁？ 站在大军最前面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 她不就是战败国的小公主吗？西域唯一还幸存下来的皇族之人……他们为什么不敢这么对她说话？难道一个亡国的公主还能有什么本事教他们惶恐不成？ “我是他的妻子。”青鸾小手一指，正对着苍凤修的方向，说出口的话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也就是你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嗯，兼正王妃……麻烦各位对本王妃尊重一些。”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此话一出，青云骑全体陷入死寂。 人人嘴角抽搐，目光有致一同地射向他们家的王爷，眼神中清清楚楚带着询问，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有可能……是真的吗？ 苍凤修表情淡定，轻轻睨了小丫头片子一眼，面对着眼前这一群处于呆滞中的部下，漫不经心地宣布：“她是本王刚收的义女，凤青鸾。” 青鸾轻哼一声，撇了撇嘴。 她可没答应做他的义女，别自作多情了。 “王爷。”方才说话的斯文男子不赞同地皱眉，“斩草不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青鸾真想捏死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有什么后患？你担心我夜半三更突然化身杀人狂魔，杀了自己的枕边人吗？” 场上再度沉寂了一瞬。 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枕边人”这三个字，委实让人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而且，年仅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还杀人狂魔呢，想象力真丰富。 斯文男子青枫嘴角抽了抽，眼神怪异地瞥了她一眼，又抬眼看了看自家王爷，心底是满满的不赞同，然而犹疑了半晌，却最终什么话也没再说。 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们做属下的无人不了解。 “青鸾，闭嘴。”苍凤修稍感无奈，揪了下她的耳垂，阻止她说出更多更刺激的话来。 枕边人？ 这个小妮子，真是愈说愈离谱。 然而，他是觉得离谱，他的一票手下却觉得危险。 大大的危险，非阻止不可。 这个敌国的小公主虽然还小，说出去的话当不得真，但万一……若万一有那么一天呢？ 自家王爷的性命不是堪忧？毕竟谁也不可能在他们家王爷就寝之时还跟个床神一样守护在榻前吧？ 那王爷行鱼水之欢时，万一……万一…… 一大票人已经风中凌乱了。 “王爷……”胆子大些的还待再劝。 苍凤修神色自若却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大军整顿一下，准备回程。” 青鸾皱皱鼻子，对着这个好看得被自己预定为未来丈夫人选的男子道：“喂，你可别自作多情，我是不会答应做你的女儿的。以你的年纪，只配作我的丈夫，做我的父亲……还不够格。” 就算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年龄是十一二岁，但以这个男子来说，绝对不可能七八岁时就生下一个女儿——除非他不是正常的人类。 以此类推，既然自己不可能生得出，那么也就不能到处乱认义女，省得让别人纠结，自己也别扭。 不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显然改变不了苍凤修的决定。外表温文儒雅的摄政王，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这一点，他身边的属下们无一不知，所以，他们才感到震惊感到不安，王爷今日的决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却绝不可能是玩笑。 他要认这个亡国公主做义女，是认真的，不容任何人置疑。 青云七十二骑个个武功高强，性子沉稳，虽年纪皆不大，但跟着自家主子南征北战，见过的各色女子无数，貌美的，清高的，骄傲的，风情万种的……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从来也没见过他们家主子对谁特别过。 这一回，为什么就单单对这个亡国的小公主另眼相看了？ 青云骑首领风城忍不住朝青鸾多看了两眼，眼底隐含犀利的审视意味。 青鸾淡淡回视，眉宇间丝毫不惧，眸心一闪而逝的冷意让风城一凛—— 这个才十岁多点的女孩子，看起来像个单纯无知的少女，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寒光，却似经过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夺命死神，让人脊背发寒。 青鸾收回视线，目光又变得平淡，像是一个正常的十岁孩子模样。风城却皱了皱眉，心头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同样的疑问，这个女孩，当真是传闻中西域皇族胆小懦弱到见到生人都会吓得啼哭不止的小公主齐青鸾吗？ 究竟是传闻有误，还是有心人刻意的安排？ “风城。”苍凤修淡淡道，浑然不理会自己的心腹爱将此刻心里是一番怎样的想法，“清点伤亡人数，拟一份详细的名单。给家人的抚恤金，以及所有将士的军饷，同样拟一份清单，在回抵帝都之前做好这一切，不得有误。” “是。” 3.第3章 莫名穿越3 大军拔营，班师回朝。 与大军一起赶路数日，日夜兼程，直到即将抵达帝都之前的最后两日，青鸾才换下了一身破碎并且沾染了血迹的公主裙，避开众多臭男人，在一处清澈的山泉里匆匆洗了个澡，洗净了身上的尘土与干涸的血迹，换上了苍凤修特意为她买来的白色百褶裙。 裙子的长度刚好盖住脚背，看起来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合身得很，勾勒出没有一丝赘肉的劲瘦小蛮腰。 对上青云骑将士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光芒，青鸾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小公主一定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穿越重生在一个美人儿身上，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最起码，追夫之路，不会荆棘丛生。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可是至理名言。 男人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即使意志再坚定，也终有一日会在美人身上栽跟头。 而凤青鸾完全坚信，终有一日，苍凤修会在自己身上栽个好大的跟头。 这般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热情高昂的欢呼声在耳侧响起，盖过了铁蹄阵阵的巨响，才同时拉回了青鸾的心神。 宽阔的街道两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御林军牢牢控制住皇城内的秩序，然而即便出动了近三万羽林军，却依旧挡不住满城天子脚下的帝都子民高昂的士气和热情。 摄政王平叛归来，万万人争相恭迎，只为一睹这位帝都皇族之中传奇王爷的耀眼风采。 “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起彼伏的高呼呐喊，全城百姓跪地恭迎的惊人气势，让坐在马车里的青鸾忍不住心里一阵震动。 掀开车窗上的布帘朝外看去，街道两旁乌压压的人群，人人眼底带着火热的崇敬与仰望，真如敬拜神明一般，虔诚而充满敬畏。 “看不出来，你这个王爷将军还蛮威风的……”青鸾喃喃自语。 到了帝都，离摄政王府就不远了，赶了几天路，青鸾早已累得浑身酸痛，恨不得马上洗个热水浴，然后美美地吃上一顿大餐，再放纵自己睡他个天翻地覆。 换了灵魂，也挡不住如今这副娇小玲珑并且瘦弱不堪的小身躯，坐了几天马车，浑身都骨头都快散了架了。 可惜，青鸾脑子里的幻想太过美好，离现实还差好大一段距离。 以摄政王名满天下的声望，以及三重至尊至贵的身份，刚登基的小皇帝若不出宫来迎接，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了。 犒军台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小皇帝在众多侍卫、太监前呼后拥之下缓缓驾临，宝扇羽幡，明黄华盖，端的是一派天子威仪。 大军驻扎在城外，唯有摄政王一手提拔培养的青云骑得以进皇城觐见天颜。 七十二人翻身下马，齐齐撩袍下跪，动作整齐划一，拜见天子的声音灌注着浑厚的内力，洪亮之声几要响彻云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窝在车里小憩的青鸾被这阵惊天的响动吵醒，眉头一皱，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看到外面如此浩大的声势，不由嘴角一撇。 “搞出这么大阵仗，生怕贼人不来刺杀你么？” 不过，青鸾双眼微眯，看见前面高高的犒军台上，一身龙袍的皇帝年纪似乎并不大，看起来仅仅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少年皇帝…… 青鸾不期然想起了一句话，江山风雨飘摇。 皇帝年纪太轻，身边难免小人当道，各方心怀鬼胎者虎视眈眈。 左右看看，这偌大而繁华的苍宇帝都，是不是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其中隐藏着多少漩涡陷阱，又有多少暗藏的野心即将浮出水面？ 青鸾微微勾起嘴角，眼底锋芒乍现，转瞬即逝。 再看前面，青鸾微皱起眉，那个儒雅俊逸的男子，不会也要给皇帝下跪行礼吧？ 那是她预定的未来丈夫人选，可不许他对别人卑躬屈膝。 小皇帝抬手免了青云骑的礼，“众卿远战有功，辛苦了，平身。” “谢皇上，臣等不辛苦！” 皇帝走下犒军台，身后百官齐齐皱眉，似乎觉得此举甚是不妥，然皇帝浑然不顾，径自走到苍凤修面前，略带拘谨地道：“皇叔凯旋，朕倍感欣慰，宫里已经备下酒宴，朕想为皇叔接风洗尘。”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二十万大军长途跋涉，此际已经疲乏，本王还没来得及安顿他们，接风宴留待晚上也无不可。” 那一瞬间，透过人群，青鸾清晰地看到了小皇帝脸色微微一变，苍白若雪，并且一瞬间低下了头。 她心头不禁泛起疑惑，才蓦然想起那个要做她义父的男人除了是个领兵征战的大将军外，身兼的另外两重身份—— 帝师，摄政王。 帝师摄政王。 青鸾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两个身份的真正含义。 小皇帝微微垂首，极力稳着声音，再出口嗓音带着不容忽视的恭敬，“皇叔考虑得周到，是朕……是聿云疏忽了。” 苍凤修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风城。” “卑职在。” “把小郡主带过来。” 风城心头微惊，把亡国小公主带过来见了皇帝，就是王爷铁了心要认下这个义女，从此以后，这件事将任何人无法更改的事实。 心里这般想着，风城却不敢有任何犹豫，恭声道：“是。” “小郡主？”皇帝疑惑地看着他的皇叔，脸上显然不解。 青鸾的马车在青云七十二骑身后，隔得不算太远，苍凤修的命令青鸾自然听了个清楚明白。 不等风城走近，青鸾便自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哼，要她去拜见皇帝吗？她主动点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风城见状，嘴角又是一抽，直觉告诉他，这个亡国的小公主一定会在圣驾之前惹祸。若此刻阻止她，或许还来得及，大不了等会儿被王爷责罚一通罢了，也省得她惹下杀身之祸…… 可他正如此想着，青鸾小小的身躯已经如一阵清风掠过眼前，瞬间便没了人影。 4.第4章 风华隐现1 没有拘谨，也没有敬畏，青鸾神色淡定地站在小皇帝面前，仿佛没有看到四周甲胄鲜明的御林军，也没有察觉到皇帝身后文武百官纷纷投注在她身上的审视眸光。 淡淡福身，青鸾行礼的姿态极尽敷衍，语气更是漫不经心，“皇帝陛下吉祥。” 话音落下，周遭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了她的身上，所有人皆有些呆愣—— 皇帝陛下吉祥？ 这是什么礼仪？ “青鸾。”苍凤修偏首，眼底隐含威严的逼视，“圣驾之前，不得无礼。” 青鸾撇了撇嘴，心底轻哼一声，不就是个还没成年的小正太么？若不是她现在这副身体太过柔弱，一只手指都能轻松捏死他。 这般想着，青鸾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了，当着众人的面行了参拜大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却暗忖，小皇帝，众目睽睽之下，本姑娘给你几分面子，可不是我怕你，也不是怕你家皇叔——不过，这可是姑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人下跪，这笔账迟早从你身上讨回来。 “皇上，这是本王新收的义女，凤青鸾。”苍凤修儒雅而沉稳的声音似是带着强大的穿透力，周围百丈之内，安静无声。 群臣震惊，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当着皇帝以及所有人的面，宣告了青鸾的身份，语气温润，却又显得那般理所当然，而且不容置疑。 青鸾能感觉到各色复杂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其中善意的，恶意的，审视的，以及好奇的，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却没有人敢提出一句异议。 于是，她更加确定，帝都风云翻滚，波涛汹涌，然而，却有一根定海神针镇住了所有不该有的野心。 而温文儒雅的摄政王苍凤修，绝对不可能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温和无害。 于是，青鸾心满意足地想着，摄政王府的郡主，应该也挺威风，应该没有几个人敢不知死活地主动招惹于她……所以，暂时勉强接受也无不可。 至少，她可以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让自己逐渐变得强大，而不是屈服于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让自己变得卑微，变得默默无闻。 “青鸾请起。”小皇帝的态度很是友善，看着这个和自己皇妹年纪一般大小的女孩，心底隐隐生出了几分疼爱包容之意，自然也就没有计较她方才的无礼举动。 青鸾站起身，抬头的瞬间，眸光越过皇帝，落在他身后穿着各色官服的一大票男人身上，对上其中几道不善的眼神，眸底一闪而逝的冷芒，让他们瞬间心头一凛。 青鸾冷笑。 看来，这还没走进摄政王府，她就给自己招来了不少的对手呢。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段究竟够不够看？ 可千万别在她还没玩尽兴的时候，就丢盔弃甲投降了啊…… “皇叔收养义女是一件大事，改日朕会命人选个吉日，正式加封青鸾郡主头衔，皇叔觉得是否妥当？” 小皇帝的语气似乎……很紧张？ 青鸾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身白色战袍的苍凤修，这对叔侄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正常的皇族君臣。 一国之君，十五六岁已经是可以执政的年龄了，何以还会对摄政王如此畏惧？ 难不成皇帝决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征得这个皇叔的允许？ 苍凤修淡然点了点头，“皇上看着安排吧。” 小皇帝闻言松了口气，眉宇间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些，“皇叔既然还要安顿城外大军，那朕就不打扰皇叔了。晚上朕在景阳宫设宴，给皇叔洗尘。” 说罢，转头看向青鸾，友善地笑道：“青鸾，你也随皇叔一道来，朕的皇妹与你年龄相当，你们两个应该可以合得来。” 年龄相当？ 青鸾暗哼，她都已经十八岁了，让她去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做朋友吗？哼，幼稚。 人群中，一道诡谲阴冷的眸光在青鸾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消逝于无形，待青鸾有所察觉抬眼去看时，文武百官已经跟在皇帝的身后返回宫里了。 皱了皱眉，青鸾眸光扫视周遭，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苍凤修淡淡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青鸾摇头，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儒雅中掩不住锋芒的年轻男子，淡淡道，“你不是要整顿大军吗？” “风城。”苍凤修负手，转头淡淡命令，“先带郡主回王府安置，青云骑护送，不得出现如何差池。” “王爷。”风城似乎并不想应下这个命令，然而对上自家主子沉静的眼神，却瞬间败下阵来，垂首道：“卑职领命。” “我不要。”青鸾面无表情地拒绝，众目睽睽之下，浑然不惧地直视着苍凤修，“我要与你一起，与大军在一起。” 苍凤修轻挑眉梢，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青鸾双手抱胸，这样的动作在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做来，总给一种强装小大人的感觉，然而，却没有人觉得有丝毫不协调。 “女孩子也是人，如果你有性别歧视，那本姑娘不妨不告诉你，摄政王府我还不去了。”昂着头，毫不退缩地与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子对视，青鸾眼神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以及一般女子绝不会有的决绝与肃杀之气，“苍凤修，比起做一个养在深闺不闻世事的娇贵郡主，青鸾更喜欢做一个能征战四方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即便需要付出巨大代价，亦在所不惜。” 此言一出，青云七十二骑视线齐齐落到了她的身上，皱眉之余，眸心也不约而同地浮现惊疑之色—— 女子为将？闻所未闻。 而且，从一个已经亡了国的公主嘴里说出保家卫国的字眼……真真让人觉得，此女危险，绝不可留。 苍凤修定定地看了青鸾好大一会儿，负手淡笑，缓缓道：“你当真想做个将军？” “王爷！”风城心惊，忍不住走前一步，站到苍凤修面前，垂首道：“如此想法委实不妥，还请王爷三思。” 苍凤修恍若未闻，视线只锁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青鸾也同样没理会他，目光静静直视着苍凤修，良久，嘴角一勾，风华隐现，“自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5.第5章 风华隐现2 军营离城门还有一段不算紧的路程，连日的赶路，大军显然已经疲乏，从他们的眼神中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但是，乌压压的二十万人，从至高处的点将台看下去，以青鸾的眼力，几乎可以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眼底掩不住的疲乏，却没有一人在面上露出倦怠颓废的神色。 撇开如铁人一般的青云骑不说，二十万虎贲军同样是一支坚不可摧的精兵强将。 他们拥有严苛的军纪，以及强悍的军魂。 青鸾眼底迸发灼热的锋芒，双手不由自主地身侧握紧，似喃喃自语又似发誓一般，低低的嗓音却充满坚定决绝的斗志，“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成为我的兵，到时候，我要将他们改名，叫做——” “大话说得太早，也不怕闪了舌头？” 旁边一个淡然的声音似是不经意地插了进来。青鸾微微转头，苍凤修负手眺望校场，说话的，是持剑站在他身旁的金护卫，名叫银翼。 金羽、银翼是苍凤修的贴身护卫，不过，说是护卫，其实做的大多是伺候的活，因为以苍凤修的武功修为而言，他根本不需要护卫。 金羽较为沉默寡言，一般不到不得已，几乎可以一整天不说话。而银翼，也不是话唠，只是有些愤世嫉俗——自然，这是青鸾自己的认为。在其他人眼里，银翼是属于脾气温和好相处的类型。 他脾气温和，但似乎总是看青鸾不顺眼。 “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这是凤青鸾的处事原则。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人犯我一尺，我还他百丈。” 青鸾同样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我忘了自己的具体年龄。”青鸾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句说得毫不含糊，“但你不妨好好看着，我只需要四年时间。四年之后，倘若我还活着，这二十万将士……” 双眼定定地注视着银翼，纤细的小手却指着偌大校场上安静无声却气势铮然的兵马，语调缓慢地道：“一定是属于我的！” 那一瞬间，青鸾身上散发出的是任何人无法阻挡的王者气息，似要君临天下，带着狂肆傲然目空一切的自负，仿佛要将一切踩在脚下的唯我独尊。 仿佛这天下，终有一日，将要被她握在掌中。 一时之间，银翼居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青鸾显然也没打算与一个护卫计较，她眸光微转，淡淡落在苍凤修温雅的俊容之上，俊眉淡挑，“苍凤修，你呢？相信我说到便能做到吗？” 苍凤修收回遥望大军的视线，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若学不会什么是尊敬长辈，从即刻起，本王不介意好好教你。” 说罢，轻轻打了个手势，风城躬身领命前去解散大军。 “我觉得比起做你的女儿，做妻子更适合我。”青鸾歪了歪脑袋，故作轻松地道，“当然，此时此刻你可能不会有与我同样的想法，因为除非有恋童癖的人，否则没有谁会对着一个孩子产生什么想法。但是，如果七八年后，你对我生出了异样的情愫……” 金羽、银翼嘴角齐齐一抽，眼神怪异地瞅了她一眼，心里委实是猜不透，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 帝都之中各色贵女多不胜数，做梦都想走进摄政王府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家王爷若肯花一点心思在女色上，府里也不会至今没有女主人。 这个西域的小公主，美貌是有，可这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 “小孩子家，别整日胡言乱语。”苍凤修的语气波澜不惊，说完这一句话，负着手，转身就走。 金羽、银翼不发一语地跟上。 青鸾看着他的背影好大一会儿，才微微勾起唇畔，刹那间又变回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模样，带着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 似乎在所有人眼里，小孩子的话根本就是童言稚语，当不得真。可只有青鸾自己知道，对于苍凤修这个男子，她虽然现在还没有产生强烈的情感，但她知道，若这辈子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嫁人，那么，她要嫁的人一定是他。 其他男人，谁够资格娶她？ 涅槃重生的凤凰，谁有足够的本事驾驭？ 没有再犹豫，她神色从容地跟上他的脚步。心里暗暗想着，此时此刻，她允许自己跟在他的身后，因为她还太弱，但终有一日，她一定会与他并肩战立，俯瞰万里山河壮阔。 这是她活了十八年来，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下了势在必得的决心，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她的执着。 从军营回王府，苍凤修与青鸾共乘一辆马车，除了风城留在军营，七十一青云骑和金羽、银翼护送。 “你是怕人刺杀，还是嫌骑马太累？”青鸾席地而坐，凉凉地斜睨着他，车厢里铺着毛绒绒的貂皮，手感非常好，让人爱不释手。 对她的态度，苍凤修似是完全不以为意，眉梢未动一下，淡淡道：“本王的仇人和敌人都不少，你进了本王的府邸，需得时刻做好被刺杀的准备，本王可没时间时时刻刻护着你。” “要你相护？少看不起人了。”青鸾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若怕了，我就不是凤青鸾。” “是吗？”苍凤修淡淡一笑，转头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视线看向窗外，语意淡淡，“如果现在刺客驾临，你有机会逃得性命吗？” 青鸾眼神一凛，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没有看到所谓的刺客，却隐隐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危险的气息在慢慢靠近马车—— 那是从地狱里淬炼出来的死士的气息。 若在以前，这些死士青鸾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这些人也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可是现在…… 青鸾慢慢收回视线，敛眸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一双小手白皙娇嫩，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之态。 如果以此时这副身躯对敌，她大概无法支撑过一刻钟。 “你觉得怎么样？”苍凤修悠然地倚靠在软塌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青鸾沉默了良久，久到已经清晰地听到马车外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才慢慢地抬起头，“技不如人时，当敛尽锋芒……青鸾受教了。” 6.第6章 风华隐现3 技不如人时，当敛尽锋芒。 这句话从来没有人教过凤青鸾，苍凤修却只用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让她自己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 马车外的漫天杀气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多名杀手已经死得一个不剩。 青云七十二骑，个个是骁勇善战的精兵铁骑，更是擅长独战的高手。江湖上至今还没有一个门派的杀手，能在青云骑在场的情况下，成功地靠近苍凤修身旁两丈之内。 青鸾倚着软塌一角，懒懒地抬头看了眼苍凤修，“不留活口，怎么查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苍凤修漫然浅笑，“本王并不关心。” 青鸾讶异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对自己的仇人与敌人了解得都挺透彻，心里已经清楚地知道，敢在城门外设伏刺杀的人是谁了。” 苍凤修没说话，敛着眸子静静看着手里的兵书。 “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手？” 苍凤修头也没抬，淡淡道：“本王为什么要自己出手？” 青鸾道：“难道你不想在我面前显摆一下，以此震慑于我？” “没必要。”苍凤修语气从容自若，姿态悠哉得很。 “为什么没必要？”青鸾皱眉，“你是觉得不需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压根就觉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苍凤修语气漫然，说话的姿态带着几不可察的敷衍，十足像是在打发一个孩子，“没必要便是没必要，难不成你要本王也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让别人高看自己？” 也像个孩子一样，让别人高看自己…… 青鸾倏然一静，眸光逐渐暗沉下来。 原来自己的言语举动在他眼里，就如狂妄虚荣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让别人另眼相看么？ 面容温润儒雅的苍凤修，给人的第一感觉永远是如沐春风。然而，青鸾在一天之内，却见识了他面对不同的人时截然不同的面貌。 对待不相干的外人，他温和却疏离，让人难以亲近，却从来不会有任何人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在皇帝面前，他是一个严厉的亦师亦父般的存在，吝于展现一点点的温情。 而他治军时，手段严苛，铁面无私，从七十二青云骑到二十万虎贲军将士，无一不对他敬畏入骨。 一令既出，绝不容一人质疑违抗。 总而言之一句话，苍凤修这个人，是个轻易惹不得的主。所有温雅和善的外表，皆是假象。 对方看似温雅和善的外表，却恰似与他深沉如海的心思有着天壤之别。 与他相比，自己似乎的确是太幼稚了，倒真真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沉默之间，马车已一路畅通无阻地行到了王府门前。 摄政王府的总管带着府里众多奴仆早已恭候了一个多时辰，迎接的阵仗摆得并不张扬，两排青衣守卫开道，一路延伸到大门内，清一色青衣短褂，看起来利落而干练。 马车在正门口缓缓停下，所有人一瞬间俯身拜下，卑微地伏跪于地，却无一人开口说话，也无一丝声音发出。 沉默无声的恭迎，比震破苍穹的呐喊更流露出几分铮然气势。 苍凤修喜静，厌恶一切嘈杂的声音，所以摄政王府里，大多时候都是安静无声的，即便是奴仆间不得不有的交谈，亦从不会放开嗓门。 心里思绪如海翻腾，青鸾一路在马车里闭着眼假寐，直到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她还闭着眼。感觉到身旁那抹沉静平稳的气息没有任何变化，青鸾有些不解，缓缓睁开眼，凝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道：“你的王府不是已经到了，你不下车？” 苍凤修姿态慵懒地靠在软塌上，视线静静落在眼前马车的车帘上，伸手整理了白色衣袍的袖口，淡淡道：“需要本王扶你下马车吗？” 青鸾一愣，随即皱眉，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残废，需要他扶着下马车…… 蓦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可能真的这么无聊，青鸾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了悟。 他是在等着她给他掀开车帘呢。 “外面不是有你的属下在等着伺候你？”青鸾眉梢一挑，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不可理喻，“别告诉我你有洁癖。” “本王没有洁癖。”苍凤修语气漫然，不急不怒，“只是作为本王的义女，本王必须先教会你什么是纲常伦理，以及君臣父子之间必不可少的礼仪。” “我已经说了，我并不想当你的义女。”青鸾眼神凛然不惧地瞪着他，眼底暗藏的挑衅这一瞬间亦是表无遗。 “你想当大将军，就必须做本王的义女。”苍凤修不愠不火，如修炼多年的老僧入定，“而做了本王的义女，就必须先学会谦卑。” 打蛇打七寸。 青鸾不得不承认，苍凤修的一句话，软软地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目前她最需要的就是让自己尽快变得强大，而能做到这一点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进入摄政王府，让这座铜墙铁壁暂时护佑着她，替她尽可能地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还有一点，她说要与他成亲的决定，不是玩笑。 终有一天，她要把这个男人变成自己的丈夫。而能让这一点也成功的前提条件，便是踏进这座王府，时时刻刻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这般想着，她觉得暂时委屈自己一点儿也无妨。 况且，这个男人值得她放下所有的骄傲。 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青鸾起身挪到车门处，慢慢伸手撩起车帘，看也没看外面跪了一地的下人，眸光径自注视着还软软在靠在车厢上的苍凤修，酸溜溜地道，“恭请王爷移动尊驾。” 苍凤修静静睨了她一眼，儒雅沉静的面容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似乎也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动作自然地起身，越过她身侧走下了马车。 青鸾跟在他身后，进了王府重重守卫森严的大门。自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帝都里的其他人，也将同时随着她的到来而让命运的齿轮开始改变方向。 7.第7章 初入王府1 摄政王府占地面积很大，大到令青鸾咋舌的地步。 从正门进入正厅，若以常人走路的脚程来说，大概就得半个时辰，需要经过八道内正门，每一道门的周围，都暗藏着无数凶险的机关。 只这一路走来，接触到的连王府的冰山一角都还不到，青鸾就可以断定，摄政王府是一个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般的存在，重重机关不说，便是连暗中隐藏的护卫，也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怪不得那些杀手要选择在城门外动手，因为一旦让苍凤修回到王府，再想下手不止是难如登天，而是自寻死路了。 进入王府正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下人已经退得干干净净，金羽、银翼亦退出了厅外，厅里只留下青云七十二骑中的两个人，叫青枫和海岩，以及青鸾这个初入王府的小女子。 褪下了宽大的白色披风，有下人端来了清水，青枫接过来，淡淡挥手遣退，然后上前伺候苍凤修净手洗漱。青鸾静静地看着，待他打理好了仪容，才转过身来，语气淡然道：“让银翼带你去西苑休息，那里的院落随你挑一处，好好养精蓄锐，晚上随本王一道进宫赴宴。” 青枫和那个叫海岩的男子闻言，显然都极为讶异，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一眼凤青鸾，却随即便收回了视线，不发一语。 青鸾也有些意外，她以为小皇帝的话只是客气之语，压根没料到苍凤修真会带她进宫，心下略做思索之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临走之际，忍不住看了那两个男子一眼。心忖，不但军纪严苛，驭下的手段也极为严酷，不该多嘴的时候绝不多嘴，即便心里有所想法，也绝对不会在不适当的时间里开口。 苍凤修，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还没有看到的？这短短几天时间里，你给我的震惊已经太多了。 真期待，一点点剥开你温文尔雅的面具之后，看到你并没刻意隐藏却始终让人窥不透的深沉如海的心思，以及让人莫测高深的非凡手段。 青鸾嘴角慢慢勾起，微垂的眼底，泛起亮得让人心惊的光芒。 西苑是女眷之所，但摄政王府至今没有女主人，便是连侍妾也没有一个，所以西苑所有的院落至今都是空着的。 梅兰竹菊之中，青鸾偏爱冬季冷梅，因为梅花不畏风霜的自傲高洁，所以她选了梅园作为她的居住之所。 而梅园之后的梅苑，是个上下两层的阁楼，雕梁画栋，装饰精致，地板、楼梯与栏杆皆是以顶级金丝楠木铺设，包括桌椅在内，颜色是青鸾最爱的琉璃色。 站在二楼凭栏处，可将梅园里一切美景尽收眼底，并且对于九曲回廊曲曲折折通往东院已经前厅的景况，也同样可以一目了然。 这里环境清幽干净，没有嘈杂，似是远离尘嚣，有一种隐居世外桃源的感觉。 青鸾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不过，现在还没有时间去欣赏接连长廊尽头的梅园究竟有多大，青鸾在两个婢女的伺候下先沐了浴，换了一身就寝的丝衣，大致熟悉了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便打发了侍女出去，准备饱饱地睡上一觉。 “姑娘。”粉衣的侍女没有退下，反而不卑不亢地道，“姑娘不熟悉这里的摆设，怕初来乍到不习惯，奴婢还是在这里伺候着比较好。” 青鸾闻言，淡淡打量了对方一眼，十七八岁的模样，相貌上等，皮肤细致白皙，若褪了一身侍女的衣服，换上锦衣罗裙，比一般大家闺秀还要多上几分端庄秀美之气。 尤其那双丹凤眼，让人见了就忍不住为之欢喜，只怕能抵挡得住她魅力的男人，世间少有。 或者，若不是她身上穿着婢女的服饰，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个女子一定是后院里的哪位主子了——就算不是正妃，最起码坐那侧妃之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身旁的女子就要小上许多，五官看起来还稚嫩，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年龄，不过，看得出来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 这个姑娘显然没那么大的胆子，不住地轻扯着那年长姑娘的袖子，嘴里小小声地道：“凝玉姐姐，我们先出去，让郡主好好休息……” “闭嘴。”被换做“凝玉姐姐”的女子甩开她的手，低喝一声，却头也没回，双眼径自盯着青鸾粉雕玉琢似的容颜，眼底划过一抹暗芒，面无表情地道：“小姑娘，苍月帝都危险重重，即便是摄政王府，也无法断然就是安全之所，奴婢奉命伺候姑娘，亦全权负责了姑娘的安危，姑娘应该能体会奴婢的用心良苦吧？” “用心良苦？”青鸾漫不经心地小指绻起鬓角的发丝，嘴角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自然要体会，姐姐年纪也不小了，若因为伺候本郡主不周而被王爷下令赶出王府，以我这般小小的年纪，可担不起那责任。” 凝玉脸色一僵，右手忍不住握紧，恨不得在这小丫头脸上挥上一巴掌——年纪不小？ 她现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二九年华而已，哪里就看出年纪不小了？ 若不是对方脸上那笑容太过灿烂……凝玉咬了咬牙，真有一股把那笑容生生撕裂的冲动。 “凝玉姐姐？”青鸾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她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颜色变化，“你身体不舒服吗？若是如此，倒也不必勉强留在这里伺候，虽然我还小，却知道体恤下人的道理。你们权且放心，只要不是自己主动找死的人，本郡主从来不会刻意去苛待下人的。” 这番话说完，凝玉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尤其“下人”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青鸾却浑然不管，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姑娘身上，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黄衫女子低眉垂眼，小声恭敬地道：“回郡主，奴婢叫落雁。” 青鸾淡淡闲聊一般，“来王府多久了？” 8.第8章 初入王府2 落雁有些讶异，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与她外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符，与她的年龄似乎也不大相衬。 这般想着，她却愈发恭敬地道：“奴婢是自小在王府长大的，母亲是府里的厨娘。” 母亲教过她，对待主子，不可有过多的好奇心，更不能以大欺小，哪怕主子看起来软弱可欺，也万万不能生出怠慢之心，否则迟早自食恶果。 “是吗？”青鸾浅笑，目光落回凝玉身上，“凝玉姐姐，你呢？” 凝玉一愣，“我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府里的？”青鸾嗓音软嫩，语调闲适，似是完全没注意到凝玉方才的异常，“还是……你也与落雁一样，是自小在府里长大的？” 说到这个，凝玉面上带了些许得色，“我可不是自小在王府长大的。” “哦？”青鸾挑眉。 什么样高贵的出身，让她如此得意忘形，连“奴婢”二字都忘了？ 不过，凝玉脸上的得色也只是维持了一刹那，须臾便消失无踪，敛了敛神色，淡淡道：“往日已矣，现在再来提及也没有什么意义，姑娘还是先去休息吧。” “哦，往事已矣……”青鸾慢慢点头，“看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了，既然如此，忘了也好。” 凝玉脸色顿时又僵住，看向青鸾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似的。 青鸾看了看天色，淡淡道：“都下去吧，四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本郡主。” “是，郡主。”落雁躬身，就待退下。 凝玉还待再说，“姑娘……” “凝玉，你是不是不想承认本郡主的身份？”青鸾轻挑眉梢，别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其实本郡主压根不稀罕做什么劳什子的郡主，本姑娘以后要做的正王妃，到时候，只怕你更不愿意承认了，对吗？” 凝玉脸色三度僵住，表情难看至极，眼底甚至可窥见几分狰狞的厉色，她咬了咬牙，极力维持镇定的神态，“郡、郡主说的是什么话？奴婢对……郡主的身份，岂敢……岂敢有什么不满？” “没有就好。”青鸾微微一笑，露出了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两位姐姐下去吧，我真的要休息了。” 她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凝玉、落雁两人都有些反应不及，愣了愣，才各自应了声“是”。 正待退下之际，青鸾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本郡主睡着的时候会六亲不认，任何人若在我没睡醒之前过来打扰，后果……请自负。” 说罢，一身丝衣曳地，划过轻盈飘然的弧度，尽显丝滑魅惑，转身走进了温暖的闺房。 凝玉和落雁看得怔了好一会儿，皆是有些难以置信，方才那一刹那间散发的妖娆风情，居然是出自一个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身上。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女孩，周身为何会有一阵暗黑的气流涌动？像是要吞噬周遭一切她看不顺眼的人事物…… 带着强大的不容忽视的毁灭力量。 落雁安静无声地走下了楼梯，沉默地执行着这位新主子的一切命令。而凝玉，双手在身侧握紧，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眼底是极速翻涌的诡谲之色。 “果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孩子呢，难怪……” 低低的喃喃自语愈来愈低，低到几不可闻，最终湮灭在清风里。 进了卧室，青鸾却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站在窗边，静静地注视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眼底的神色冷静如千古幽潭，又睿智得仿佛能看清一切魑魅魍魉，让他们在眼前无所遁形。 “帝都的风云诡谲，果然甚合胃口。”青鸾唇畔轻扬，收回视线，转身走近床榻。 纯白色天蚕丝裘被，织锦软枕，紫色软烟罗床幔……看来这位“义父”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以义女身份进驻摄政王府，成为王府里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的女主子，青鸾发誓，她会让这个第一以及唯一维持到苍凤修八十岁，一定会。 摄政王府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位女子，以主子的身份走进来…… 主书房里，苍凤修并不知道他刚收的这个义女心里在算计些什么主意，不过，眼前这两个爱将，却显然对他看似心血来潮的举动抱有很大意见。 “主子。”略微斯文的男子青枫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冷静地开口，“西域的小公主入府，宫里会有许多人对此生起不必要的心思，主子此举，会给摄政王府带来许多麻烦。” 西域皇室野心勃勃，是皇朝的叛臣，他们的公主虽然还危及诛连的年龄，但发配为奴或者送进窑子才是她该有的最终归宿，而不是带进摄政王府，享郡主尊荣。 苍凤修自书案后抬头，漫不经心地道：“海岩，你也是如此想法？” 比起斯文俊秀带着书生气的青枫，海岩体格显然要健硕一些，脑子相较而言也简单得多，对于自家主子的问话，他几乎没有多做思索，便答道：“主子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认同？就算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又能怎样？横竖也拿主子无可奈何罢了。” 青枫闻言，忍不住气怒地瞪了他一眼，“海岩，主子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无妨。”苍凤修淡淡一笑，拿起案上的几本奏折翻了翻，“海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有再多的心思，本王也能让他们把话烂在肚子里。既然如此，青枫，你又操哪门子心？” “可是……”青枫皱了皱眉，“皇上在宫里，会不会因此难做？” “青枫，你也别太小看他了。”苍凤修淡淡道，“他只是一直没把心思收回来，若全副心思放在政务上，别看他小，宫里宫外也没几个会是他的对手。” 青枫闻言，忍不住嘀咕：“属下倒是没看出来。” 顿了顿，他又道：“今晚的宫宴只怕风波不断，主子带青鸾进宫，岂不是要时时提防有心人的暗算？” 9.第9章 暗箭难防 “提防？”苍凤修扔下手里的几本折子，身子靠在椅背上，淡淡看向眼前两人，“青枫，本王一直以为你的心思够细，也从来不会莽撞判断，今天看来，倒是本王看错你了。” 此言一出，青枫脸色微变，静了须臾，慢慢撩衣跪下，“青枫有负主子教诲，甘愿受责。” 海岩微凛，垂手站在一旁，沉默不发一语。 苍凤修微微敛了眸子，嗓音清雅好听，语气却漫然幽冷，带着冬日里冰雪的干净与些微寒气，“本王不是悬壶济世的善人，带她回来，自有带她回来的道理。这一路走来，连银翼都知道这个西域的公主与传闻中不一般，青枫，素来观察力细致的你，难道却没有发觉？” 青枫垂眼望着冰凉的大理石砖地面，心头静静几番思索，慢慢才道：“青枫愚钝，青鸾与传闻中的懦弱胆小的确不一般。但她就算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宫里的阴谋诡计，她不知道能防得了多少，况且，若遇上高手，莫说暗箭难防，即便是明枪，只怕也不易躲过。” “是吗？”苍凤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便是如此觉得？” 青枫静了两秒，才缓缓点头，“是，青枫的确作如是想。” 苍凤修淡淡一笑，面上却云淡风轻，“本王领大将军一职时，几岁？” 青枫倏然一震，须臾，缓缓垂低了头，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道：“主子领大将军一职时，也才十二岁，首次领兵出战，以三万虎贲军大胜敌方十万精兵，及时扼杀了南越野心勃勃的叛乱，凯旋之际震动朝野，被万民称颂为‘小战魔’，先皇便以此称号封为战魔大将军。” 帝都朝野人人皆知，儒雅俊逸的苍凤修有一个与他的形象完全不符的将军封号，战魔。 八年前，轰动了整个朝野，整个帝都，乃至东南西北各方诸侯，以一战震慑了所有野心渐起的边疆之臣。 十二岁的七皇子，从此成为帝都传奇。 朝堂上，七皇子每每提出的治国方针，都直击皇帝心头，是为人人所不敢提，可皇帝每每在犹豫不决之后，却毅然决然地采纳。 惊才绝艳的七皇子，从此不止是帝都中的传奇，更是皇子之尊，成为朝堂上皇帝的左膀右臂。 而后两年，皇帝身体渐渐衰弱，年仅三十岁正当壮年的太子却猝死在东宫，膝下只留下一个十三岁的庶长子，一个十岁的嫡子，以及一个才四岁的小公主。 临危受命，被任为摄政王及帝师，彼时的苍凤修，也才刚刚满十四岁。 六年下来，所有人预期中会看到一代皇族血脉的凋零，会看到皇室叔侄手足自相残杀，会看到至尊皇位易主，更甚者，会看到铁骑踏破家园，看到山河破碎，残垣断壁，会看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然而，并没有。 所有人预期中的一切皆没有发生。 江山依旧姓苍，年幼的皇帝依旧稳稳在坐在龙椅之上，家园完好，山河依旧秀丽如画，百姓生活也依然安定。反倒是边关渐起的野心者，仿佛突然陷入了噩梦中，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有一个帝师摄政王，苍凤修。 以十四岁之龄，镇住了帝都皇城之中魑魅魍魉，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青云骑，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摄政王一手提拔，以摄政王府为家，日夜不怠，逐渐壮大，直至成为今日坚不可摧的七十二铁骑。 回想起往事，至今青枫仍有一种置身梦中的感觉，可那些事，却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苍凤修淡淡道：“那么，你现在还觉得，年龄是决定一切的致胜因素吗？” 青枫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不是。” 他本想说，世上只有一个苍凤修，不是人人都能以十二岁之龄让人深刻铭记，但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的确，不是人人都能以十二岁之龄让人惊艳铭记，可有资格让自家主子另眼相看的人，也绝不该以看待一般人的眼光去对待。 这个凤青鸾，应该是真有她的独特之处。 至于她究竟有些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青枫想，大概今晚就能见分晓了。 “起来吧。”重新拿起奏折，苍凤修大略翻了几下，一目十行看过去，面容不见什么喜怒，周身的气息，却隐隐变得有些冷凝。 青枫和海岩对视了一眼，心知小皇帝只怕又给自己惹了麻烦。 但凡送到摄政王府的折子，皆是皇帝陛下自己解决不了的大事，需由皇叔出面解决，但这同时也意味着，皇帝在摄政王面前示了弱认了错。 而这认错之后的结果，往往都不会让他太愉快。 “主子。”青枫思索之后，略带犹豫地道，“有关郡主一事，属下总是觉得有些不大寻常，是否需要派人去查查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之处？” “她的身体，的确是西域皇族唯一的公主无疑。”苍凤修道，“而传闻中的西域小公主，也的确胆小懦弱，还带着些自闭倾向，怕见生人。本王曾经在两年前见过她一次，与现在的青鸾，在性子上有很大出入。” “那现在这个，是假冒的？”海岩皱眉，“主子，若她身份不明，待在王府岂不是也危险？” “谁说她身份不明了？”苍凤修睨他一眼。 海岩一窒，有些摸不着头脑，“那……现在的她，究竟是谁？” “本王方才不是说了，她的身体，的确是西域公主无疑。”苍凤修说完，也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变的只是她的性子，还有……她的姓氏。” 西域皇族姓齐，而她，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毫不避讳地告诉他，她姓凤，叫凤青鸾。 任青枫性子细腻，知晓天下事，此刻却浑然听不明白自家主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身体是她，变的只是性子，与姓氏…… 这句话怎么理解，都感觉有些荒谬。 苍凤修却显然没打算再解释，淡然道：“风城也该回来了，一路疲乏，都下去歇着吧。” 10.第10章 威震朝野 傍晚时分，青鸾是乘着苍凤修的马车入宫的，青云骑四人护送。 一路上，她清晰而冷静地感受到了这个备受瞩目的男子，身份与能力给他带来的最直接的权势与尊荣。 从宫外到宫内，摄政王马车所行过之处，车马纷纷避让，不管是官员还是贵族，人人皆自发下车行礼，无一人敢丝毫怠慢。 车驾行过宫门处，御林军在见到青云骑首领风城时与青枫时，所有人瞬间屈膝拜倒，直到摄政王车驾入了宫门，再也看不到身影才敢起身。 “不但当大将军时威风，在宫里居然也如此高调，俨然一副威震朝野的权臣做派。”青鸾瞥了某人一眼，语气中丝毫不掩饰张狂气息，倒与她脱俗若仙的外表格格不入。 方才起身时，她对着铜镜看了好大一会儿，镜子里的容颜与她二十一世纪时仅有三分相像，但比现代的她还要美上三分。 没有现代空气的污染，以及古代纯绿色食物的关系，或许还因这个身子本身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整日待在闺房里的时间居多，所以她的皮肤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更显娇嫩白皙，吹弹可破。 仅仅现在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可以看出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美人了。 倚在车厢上看书的苍凤修，闻言连眼睑都未曾撩上一下，淡然道：“当某一天，你的能力达到一种你认为满意的程度时，你可以把本王这个权臣油煎烹炸随意处置，不过现在，若不是待在本王的车里，你连谈论的资格都没有。” 青鸾闻言，定定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没错，弱者永远没有说话的资格。不但没有说话的资格，便是连行事做人都得小心翼翼。所以，即便野心四起，心里对于权力的欲望已经膨胀达到了巅峰，但只要有你在，他们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初来帝都一天，你就能有这番觉悟，委实不错。”苍凤修慢慢翻开一页书，垂着眼，神色淡然地道，“见了一次皇帝与文武百官，就能把帝都目前的形势分析个八九不离十，这份观察力，也同样犀利敏锐，令人赞叹。” 凤青鸾沉默地瞅了他良久，才懒洋洋地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脸上有赞叹的表情？” 马车直接驶进了景阳宫西殿，苍凤修淡淡道：“下车吧。” 青鸾眉梢轻挑，“你是故意的吧？让我今天晚上成为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们的公敌？” 马车公然在这里停下，帝都之中机会没几个人不认识摄政王的马车，那些贵女们一看从摄政王车上下来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心里还不马上生起危机意识？ 不过，话虽这样说，青鸾却从容自若地提着裙摆，慢慢走下了马车，转身之际，还深情款款地跟苍凤修道了别，“夫君大人，祝你玩得愉快。” 话音落下，几道原本以眼角余光偷偷注视着此处的视线齐刷刷射了过来，落到她的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苍凤修喜静，厌恶喧闹，这一点皇帝陛下比谁都清楚，所以，即便是接风洗尘宴，受邀的臣子也并不多，并且各人携带的家眷是严格分开的。 景阳宫分东西两殿，东殿是正殿，一向是用来设宴招待大臣之所，西殿是偏殿，则用来招待女眷。 东西两殿之间隔着一座巨大的园子，两侧皆有院墙隔开，男子与女眷皆可穿过院墙的拱形门进入园子里赏花，谈天说地，聊诉衷情，却绝不可多越过雷池一步，侵入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这个时候，大部分女眷都在园子里赏花，留在西殿的人反而不多，但只这不多的少数人，却已经被青鸾的一句话得罪了个遍了。 青鸾今日身上穿的是白色绣暗花的公主裙，看起来轻盈飘逸，脱俗出尘，衬得她像是一朵刚出水的白色芙蓉，漂亮极了。 苍凤修的马车很快驶离了西殿，几名衣衫华贵的女子蜂蛹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你是谁？” “为什么会从摄政王的马车上下来？” “你与摄政王是什么关系？” “听说王爷今天当街认了一名义女，皇上已经同意为册封郡主，应该就是她了。” “看着一身裙装价值不菲，肯定是战魔王爷命人置办的。” “王爷从哪里带回来的这么一个义女？” “战魔王爷不是刚刚从西域回来吗？西域王族叛乱，已经被王爷剿灭了，这个女孩……” “不会就是亡国的小公主吧？” “美貌是有，不过王爷也不是肤浅的人，怎么就把她给带回来了呢？” 青鸾嘴角微微上扬，颇为有趣地听着众家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质问她，又像是彼此谈论，仿佛在品评一件好看的木偶。 不过，似乎并不缺想象力，而且猜得几乎都很准。 历来宫里有女子赏花会的地方，都不缺招蜂引蝶的利器，看着众家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衣衫裙装应有尽有，几乎可以堪比那园子里盛开的各色牡丹芍药了。 万种风情，尽在攀比之中。 议论声渐停，绿衣女子挺了挺胸，轻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青鸾挑眉，“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绿衣女子脸色一僵，表情像是突然吃了老鼠屎一样，随即脸上闪过怒色，脱口而出一句：“放肆！” 伴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一个巴掌就朝着青鸾的脸上挥下。 青鸾身子迅速朝后退了两步，轻松避过那一记耳光，却有一声惨叫自身后响起：“啊！你踩着我的脚了——好痛！” 青鸾嘴角勾起冷笑，敢故意站在背后试图阻挡她的退路，踩她的脚？还算是轻的。 那青衣女子显然只是个丫头，抱着脚蹲在地上也没有人关心，倒是绿衣女子，脸色却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近乎于狰狞地咬牙，“你还敢躲？” “为什么不躲？”青鸾奇怪地反问，“你要打我，难道我就要乖乖地伸出脸让你打个尽兴吗？抱歉，我没有这种作践自己的嗜好。” 11.第11章 不可理喻 身着绿色水云衫的女子年纪最多也就十五六岁，修养显然还未到家，刁蛮的性子一看就知是家里惯出来的，被青鸾一番话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手指指着青鸾的鼻子，语无伦次地道：“好，好得很，你给我记住……” 站在青鸾身旁的黄衫女子看似好意地小声提醒道：“你说话可得注意分寸，这是太妃娘娘的侄女，太妃娘娘对她可宠得紧，以后说不准就进宫为妃了……得罪了她可就是得罪了太妃娘娘，你有几条命吃得起那后果？赶紧赔个罪吧，让她打两下出了气，最起码还能保住小命不是？” 青鸾觉得好笑，她也的确笑了，微微偏首，看着说话的女子，笑得鄙夷不屑至极，“你是从哪个星球上跑来的外星人？” 有病吧？ 她长得就一副该别人打的模样吗？还太妃娘娘呢，便是皇帝和皇太后来了，又能如何？ 凤青鸾从来就不是被人欺负的主。 黄衫女子虽然没听懂青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从她的表情便明白一定不是好听的话，不由脸色也是僵了一下。 “我好心好意提醒于你，你却这般不是抬举，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的确是不可理喻。 她也没打算与她们浪费口水在这里理喻个什么出来。 青鸾面无表情地道：“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不管是要交朋友还是要结仇，也不能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太有些妄自尊大了一些？”一个年长的女子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深蓝色绣云朵锦衫长裙，打扮端庄的三十多岁的女子正朝这边走来，众家丫头纷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霖姑姑。” “霖姑姑怎么来了？” 绿色水云衫的女子见着来人，眼睛一亮，随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慢慢走上前去，拉着她的袖口，低低柔柔地喊了一声：“霖姑姑。” 那女子显然在宫里是有些地位的，只看众家女子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而观她身上的穿着打扮，却又绝对不是个正经的主子。 青鸾站在原处，冷眼旁观，心里却在思索着她的身份。 “怎么了？”看见绿衫女子面上的不愉神色，被唤作霖姑姑的女子淡淡一笑，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小辈，态度格外的和蔼可亲。 “燕儿只是看今天来了个陌生的女孩，想与她做个朋友，岂知……”绿衫少女说着，面上流露出委屈不满，转头看了一眼青鸾，那意味不言而喻。 霖姑姑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一身白色天蚕丝织锦公主裙的青鸾，眼神陡然一凛。 方才只听她说话，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口气太过盛气凌人，此时注意到她身上的穿着，心下反倒多了几分深思。 心思疾转，她看着青鸾，沉吟了片刻，语气缓缓地道：“我是太妃娘娘身边的红霖，得太妃信任，在这宫里也算是还有几分薄面，她们都换我一声姑姑。” 青鸾闻言，眉梢轻挑，“然后？”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介绍一下各位丫头给你认识。”红霖淡淡说着，似乎并不在意青鸾称不上友善的态度以及她说话的口吻，抚着身边绿衫女子的头发，“这个丫头叫冰燕，姓霍，是太妃娘娘的亲侄女，父亲除去国舅的身份，现任户部尚书，乃朝廷三品大员。” 青鸾双手缓缓环上胸前，兴致盎然地听着，突然间很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想表达一个怎样的意思。 红霖对着黄衫女子招了招手，黄衫女子乖巧地靠了过去，“她是方御史家的嫡女方媛媛，与冰燕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姐妹。” 青鸾还是静静地听着，面上并无特别的表情。 好姐妹？ 她要是真能相信她们是好姐妹，才出了鬼了。 世上最难防的敌人，就是自己知心姐妹的背后一刀。 霍冰燕与方媛媛皆是名门所出的大家闺秀，气质不错，容色也上等，琴棋书画定是各有所长。如此佳人，自小家里偏宠，养成了一副刁蛮任性的脾气，也在所难免。 她们俩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皇亲，一个只是普通的官宦。 如果有朝一日，这两人同时进宫为妃，大概不需三日时间，她们就能立刻反目成仇，阴谋算计，什么样肮脏龌龊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才能消心头大患。 可惜，后宫里女子们的敌人是永远消灭不完的。 “这一位……”红霖淡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拉回了青鸾飘走的思绪，她略略抬眼，看待一旁始终没有吭声的宝蓝色百褶裙装的女子，眉宇出尘，清丽雅致，不但一副好教养，而且周身散发浓浓的书卷气。 “她叫苏清韵，是苏侯爷的女儿，帝都两位外姓侯爷的其中一位。苏侯爷是朝廷功臣，在朝上的影响力不容忽视。” 青鸾视线落在苏清韵的面上，流转一圈复又移开，淡淡道：“什么苏侯爷方御史，我一个也不认识，以我这般小小年龄，与各位姐姐也打不着什么关系，倒是让霖姑姑费心介绍了。” 红霖一愣，任她忍功深厚，也不由又多看了她两眼，须臾，扯了扯唇笑道：“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是正常的，因为今天以前我从没来过帝都。”青鸾嗓音娇嫩好听得紧，偏生语气淡然，像个少年老成的姑娘，说出口的话也瞬间让场上鸦雀无声，“我是摄政王刚收的义女，叫凤青鸾，以前是西域国的小公主。西域王族叛变之后，摄政王领兵剿灭了我所有的亲人与族人，却单单留下了我，并且带我回了王府。今早在皇城街道上，当着皇帝以及文武百官的面，他说收我做义女，皇上已经答应了，并且言道改日选个良辰吉日，会正式加封我郡主头衔，到时还请各位姐姐赏光，来祝贺一声。” 12.第12章 一针见血 话音落下，所有人面色僵硬，周遭一片死寂。 如此沉着镇定地告知她们，摄政王领兵剿灭了她所有的亲人与族人，这语气里居然完全听不出仇恨与敌意——她究竟是隐藏得太好，还是当真没有一点儿感觉？ 杀亲灭族，大仇不共戴天，她居然如此淡然地决定要认摄政王为义父？ 改日皇上会下旨加封郡主头衔——她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炫耀，或者是警告吗？ 一番淡淡言语，其间隐含了多少含义？ 摄政王府的郡主，那是实实在在是尊荣与荣宠，比起太妃的侄女，比起御史的嫡女，比起侯爷的女儿，那都要高贵何止一点点？ 摄政王府啊，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始终不得而入的人间至尊之地…… 众女脸上忽青忽白，脸色各异，一时之间，却没有人敢开口打破这份沉寂。 便是向来沉稳心细的红霖，此际也觉得有些不安，琢磨不透她这一番话里究竟隐藏了怎样的意思——事关摄政王，绝没有人敢随意说三道四，妄作评论。 本以为能不动声色地以告知身份的方式教她服软，却不曾料到，她会回以真这般另类却一针见血的还击。 正在众人心里惊疑不定之际，一个粉衣小少女蹦蹦跳跳着过来了，开心得像个蝴蝶。 “喂，你就是皇兄说的要做我皇姐的人么？”银铃一般的嗓音如出谷黄莺，少女娇俏动人的小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因为奔跑，额际还带着些晶莹的汗珠。 青鸾淡淡看了她一眼，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比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大概也就小上个一两岁吧，看起来单纯而天真，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 因她的话，青鸾瞬间就知晓了她的身份，而周围众女纷纷行礼参拜的举动，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测。 “你是公主？” 少女笑嘻嘻地道：“对啊，我是皇兄最小的妹妹，排行第九，叫雪瑶。你呢？” 最小的妹妹？ 青鸾扬眉，“皇上有几个妹妹？” “啊？”雪瑶傻眼，愣愣地看着她，“就我一个妹妹，上面还有一个长姐……” 青鸾嘴角抽了抽，对这个天真的皇族小公主有些无语，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叫青鸾。” 雪瑶甜甜地叫了一声：“青鸾姐姐。” 凤青鸾回以一笑。 雪瑶道：“青鸾姐姐，我们去园子里玩吧？那里有好多漂亮的花。” 青鸾暗忖，以自己现在的年龄外表，与成年女子们大玩勾心斗角的游戏未免太伤神，或许现如今只适合与这个小公主一起故作无知地玩耍。 这般想着，她微微一笑，“好，我们去赏花。” 没有再理会已经变成了僵尸的几位贵女，青鸾与雪瑶往园子里漫步走去，边走边闲聊似的，道：“宫里有几个太妃？” “太妃？”雪瑶疑惑，“就一个太妃呀，哪里还有什么几个？” “那还有太后吗？” “有啊。”雪瑶点头，“不过，母后现在潜心修佛，已经很久不出来走动了。” 青鸾在心头过滤了一下雪瑶的话，转头淡淡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吗？” “当然。”雪瑶点头，“母后只有我和皇兄两个孩子，我和皇兄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说到这里，雪瑶小脸儿突然有些紧张，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悄悄附在青鸾耳边，低声道：“不过，霍太妃似乎在暗暗觊觎太后的宝座呢。” 青鸾闻言，暗自冷笑——不自量力。 当务之急，她首先要搞清楚，朝廷中有几股隐藏的势力正对着皇位虎视眈眈，这样才能及时有效地防备有心人针对她放的冷箭。 现在的她委实太小太无害，或许没有几个人会对她生出杀心，但当她一点点成长起来，一点点露出锋芒之际，一定会有人忍不住想除掉她。 而在这之前，她有足够充分的时间做好一切准备。 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不是了解一切的好时机。宫里的耳目太多，初来乍到的她，甚至不知道谁是谁的势力，贸然问的太多，只怕隐引人注目。 “青鸾姐姐。”雪瑶轻灵愉快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皇姐在那里，我们去她那里坐吧。” 青鸾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偌大的园子里，长廊绕着园子一圈，每隔一段距离就连着一个凉亭，既不影响赏花，又能随时随地坐下来喝喝花茶，吃吃点心，闲话家常。 东北角的那个四角亭子里，就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满头的秀发挽成了一个髻，头上琳琅满目各色珠宝头饰，简直亮瞎了人的眼球。 看年龄大概也就十八九岁，但是看她的穿着打扮，显然已经嫁人了。 古代女子嫁人本就早，青鸾也没觉得什么稀奇。 与雪瑶一道走过去，凉亭上其他人的视线不免又落到了她们身上。 “皇姐。” 红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见雪瑶和青鸾一起走过来，面上也没觉得讶异，只淡淡看了青鸾一眼，视线就落到了雪瑶身上。 “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大一会儿了。先坐下吃点心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疼爱之色溢于言表，摸了摸妹妹的头，当做小孩子一般疼宠着。 雪瑶眯着眼笑得开怀，“谢谢皇姐。” 她本也就只是个孩子，这一代皇族血脉之中，只有她们两位公主，姐妹之间年龄相差了近十岁，也难怪加倍疼爱。 至于青鸾，早就被彻底忽视了，似乎这位长公主只以为青鸾不过是雪瑶的婢女什么的吧。 她们姐妹聊天，青鸾也没打算掺和进去，她视线微转，掠过一大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花海，园子里各色男女，三人一群，两人一处地交头接耳，谈论着属于彼此的秘密，或者聊着别人的八卦。 几天前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遥远的古代，第一天踏入帝都，第一次踏进皇宫，她凤青鸾的人生轨迹，该如何改写？ 冥冥之中，上天是否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既定的道路？ 而她，是否一定要遵循着这条道路前行？ 青鸾唇畔微动，轻狂的笑意一闪而逝。 13.第13章 性情相投1 苍静雪抬头惊鸿一瞥之间，捕捉到了这个让她心惊的笑容——一个带着轻狂，还有些桀骜不驯的叛逆，并且目空一切的自负。 电光石火之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苍静雪猛然想起了这个笑容与她外表全然不符的小姑娘，似乎正是雪瑶带来的。 心里生出了想法，苍静雪不由细细打量起了这个看起来比雪瑶只大上一两岁的女孩，见她身上穿的居然是帝都贵女们千金难求的雪蚕丝织成的百褶裙，眼神不由又是一变。 这样的料子，非深受皇宠的公主、郡主难以取得…… 蓦然想起了一早驸马所说的，皇叔在宫外犒军台下与皇帝所说的话，说他收了一个义女——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沉吟片刻，苍静雪转眼看向雪瑶，“瑶瑶，你带来的朋友不给皇姐介绍一下吗？” 雪瑶正吃得满嘴欢，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忙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咽下嘴里的食物，须臾之间，臊得小脸都红了。 “那个，我只顾着吃，都忘了青鸾姐姐了。”不好意思地陪着笑，雪瑶站起身拉着青鸾坐下，“对不起啊，青鸾姐姐。” 青鸾淡淡一笑，“不要紧。” 小孩子还不都是如此，有了吃就高兴，青鸾倒是没放在心上。 “皇姐，青鸾姐姐是七皇叔刚收的义女，比我只大上一岁呢。”说完这句话，雪瑶似乎又有些不确定，转头问了青鸾一句，“青鸾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说实话，这个问题青鸾自己也无法回答，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的年龄，不过，按照她对身体的熟悉与柔韧度，以及身高来看，应该是十二岁。 就算有误差，也不会超过半年。 不过，这个问题稍后倒是可以问问苍凤修，他一定知道。 所以，她淡笑：“我比你大两岁。” “哦，那就是十二岁了咯。”雪瑶说着，又给她介绍了皇姐，“青鸾姐姐，这是我大皇姐，已经成亲了，公主府与摄政王府相隔不远，以后有空可以常去玩。” 苍静雪缓缓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慢悠悠地道：“接风洗尘宴的主角是七皇叔，以及那些身居要职的朝廷肱骨大臣，我们这些女子，只要安静地待在这里赏赏花，喝喝茶，没事听听小曲儿，也就打发了时间了。” 青鸾闻言，挑了挑眉，“不是有宴会吗？” “什么宴会？”苍静雪淡然一笑，语气漫漫，“贵女们也有宴席不假，但宴席上为了维持自身教养与矜持，吃喝不能尽兴不说，大概不一会儿就要演变成诗词歌赋的全武行大赛了。众家女子尽显所长，争相斗研，都想在宴席上展现一技之长，艳冠群芳……如此举动，与青楼艺妓又有何不同？本宫没有兴趣去看她们互相打压，卖弄自身的那点浅薄学识。” 这番话说得可谓犀利且毫不留情，把众家贵女几乎贬得一文不值了。 青鸾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对这个皇族长公主突然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虽然能说出这番话，首先取决于她自身的身份高人一等，所以才有胆量，也无惧得罪任何人。但作为一个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即便只是顾及皇族的颜面，以及自身的修养，也断然不可能拿帝都皇亲贵胄的女儿们与青楼艺妓相提并论。 这个女子，言语精辟却也无所顾忌，显然是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不屑于世故圆滑的处事原则。 青鸾眼底划过一丝趣味，撇开年龄不谈，此女与她倒是性情相投。 唇角浅浅勾起，青鸾也没有再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反而认真地道：“皇上主办的宫宴，即便不是主角，肯定也有人来主持大局吧？” 历来宫中的宴会都是皇帝协同皇后主持，当然也少不了还在世的太后。 而若男女不同宴，那么女子这边不是皇太后，便是要由皇后主持大局，宫里向来就是这个规矩，为了就是不冷落了场子。而以皇帝的年龄来看，后宫还不一定有没有皇后，那么主持女子宴席的大概离不了太后，或者太妃了。 以太后、太妃之尊主持的宴会，她们若不去，岂不是显得太放肆无礼？ 苍静雪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划过一丝厌恶，神色漠然地道：“太后娘娘潜心修佛，已多年不问世事，后宫之事，一向由霍太妃主持。” 霍太妃？ 青鸾凝眉，“霍冰燕的姑姑？” “就是她。”苍静雪缓缓点头，随即皱眉，“你认识霍冰燕？” 青鸾旁若无人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一笑，举杯轻抿一口，笑容中带着冰凉的嘲讽，“就在片刻之前，我与她……有了第一面之缘。” 苍静雪闻言，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忽而展颜一笑，“感觉如何？” “不如何。”青鸾道，“压根不是一个等次上的对手。” “以她的能耐，的确还无需放在心上。”苍静雪站起身，凭栏外伸手摘了一朵白色牡丹花，语调中似是带着些特别的味道，“真正的对手，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 青鸾挑眉，真正的对手？ 雪瑶捧着茶盏，愣愣地看看青鸾，又转头看看苍静雪，半晌，傻傻地道：“皇姐，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大人说话，小孩子无需听懂。”苍静雪转头轻飘飘睨了她一眼，语气软软地道，“太妃已经在西殿了吗？” “还没有吧？”雪瑶不是很确定地摇头，“方才我们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太妃身边的红霖姑姑，这会儿，我也不知道太妃来了没有。” “应该是来了。”苍静雪身子靠在栏杆上，眼光微显迷离地看着长亭外，园子里本来赏花赏得颇有兴致的众家贵女们陆陆续续从院墙上的拱形们走过，去往西殿了，“她一来，这园子里的花儿就开得格外娇艳，恨不得一天里绽放所有光芒，哪怕明日就凋谢枯萎，亦是在所不惜呢。” 14.第14章 性情相投2 青鸾抬眼看了看，游园赏花的女子们陆续离开了，园子里瞬间清静了许多，除了她们三人，以及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静静垂眼，青鸾略带兴味地想着，这个女子的说话方式实在有趣，对人的厌恶与喜欢，非常直白地表现在了言语之间，连稍稍掩饰都觉得不屑。 这个女子若不是敌人，那么，青鸾相信，她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瑶瑶。”苍静雪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你不是常说，霍冰燕跳的霓裳飞天舞，搭配上方媛媛弹奏的飞天舞曲，简直是你的最爱吗？” 苍雪瑶愣了愣，随即皱眉，“她们弹的曲子和跳的舞蹈是不错啦，但是我不喜欢她们，我想与皇姐和青鸾姐姐一起玩。” “你不喜欢她们，但是也无法否认她们的才华确实不错。”静雪道，“况且，舞蹈与舞曲本身是无罪的，他们需要知心之人去欣赏，这样才可以使得让人惊艳的东西一直流传下去，广为人知，而不至于绝迹，对吗？” 雪瑶嘟着嘴，撑着脑袋，皱眉想了又想，半晌也拿不到主意，神色纠结，可怜兮兮地望着青鸾。 青鸾觉得好笑，淡淡道：“等一下去摄政王府找我玩，我给你做些好玩意儿。” 雪瑶眼睛一亮，随即苦着脸道：“皇兄不允许我随意出宫。” 苍静雪与青鸾配合得非常默契，闻言没有丝毫迟疑，便淡淡道：“有皇姐在，今日你一定可以出宫溜达一圈。” 雪瑶这才笑逐颜开，站起身，笑得愉悦，像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好吧，看在青鸾姐姐与皇姐如此心有灵犀的面子上，我去看青楼艺妓们展示的才艺如何，就识相地不打扰皇姐与青鸾姐姐商谈机密大事了。” 说罢，提着裙摆蹬蹬蹬下了长廊的阶梯，往闯过偌大的花园，往西殿方向跑去了。 青鸾和苍静雪注视着她的背影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青鸾才淡淡笑道：“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小丫头片子，原来也不真的就是个小白兔。” “在宫里这种沼泽之地待了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哪里还有小白兔的生存之地？”苍静雪轻笑，转头看向青鸾，“你觉得呢？” 青鸾点头：“我觉得很有道理。” 苍静雪勾唇，拂了拂前襟上白色丝织的凤凰图案，语气淡淡道：“你伺机来到帝都，所为何事？是要报仇，还是另有他想？” “‘伺机’这个词用得有点不太好。”青鸾一手握着茶盏，眸光望向碧蓝无垠的天际，眸心闪耀的光芒，是对翱翔苍穹的憧憬与渴望。 “哦？”苍静雪挑眉，“怎么个不好？” “我来帝都，只是出于巧合。”青鸾收回视线，神色恢复了平静，嗓音亦是格外冷静，“我没想过要报仇，因为那根本与我无关。而之所以要来帝都，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活着，还没死。第二，我对摄政王一见钟情。” 西域王族的仇的确与她无关，她只不过是恰巧地在西域灭族之际，灵魂附在了西域王族小公主的身上，然后侥幸未死罢了。 而她侥幸了，西域的公主本身，自然就是已经魂归西去了。 至于对摄政王一见钟情，这个说法或许有些不太靠谱，但也不算谎话。苍凤修那个男子，今生定然会与她纠缠不休。 而倘若这辈子她终会嫁人，那么，嫁的人一定非苍凤修莫属。 其他人，她连考虑都不会。 苍静雪闻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皇叔能带你回来，至少能证明你身上有什么特质让他另眼相看了，至于报仇什么的……既然皇叔都没这方面的担忧，本宫似乎也没必要生太多无谓的心思。” 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确实没必要。”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门见山吧。”苍静雪转身，在长椅上复又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淡淡道：“这个时辰，宴会已经开始了，许多人都看见本宫入了宫进了园子，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寻本宫去西殿面见太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概能猜得出几分。”青鸾沉吟，“你与霍太妃有仇？” “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苍静雪淡笑，慢悠悠地饮了口茶，动作极端优雅，不是刻意的做作，而是天生的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气息。 青鸾知道，这个一个极具魅惑的女子，不但拥有地位与美貌，而且同时拥有智慧与气质。 不知道是哪个男子有幸，娶得了这样一位女子为妻？此时此刻，青鸾却是隐隐对长公主的驸马生出了点点好奇之心。 一口茶从喉咙咽下腹部，苍静雪看着宫灯下散发璀璨夺目光彩的青色琉璃玉茶盏，长长的睫毛微垂，盖住眼底光芒涌动的思绪，蓦然轻叹了口气，嗓音也一瞬间变得慵魅而妖娆，“说起本宫与霍太妃之间的嫌隙……还真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茫然，完全忘记了事情的起因是如何发生的，反正自然而然的就演变到了今天这般地步——王不见王。” 说完，她又淡嘲道：“当然了，在这宫里，还轮不到她称王，本宫也只是打个比喻。” 青鸾闻言，淡淡扯了扯嘴角，没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本宫知道，比起本宫与霍太妃之间的事情，你现在一定更想知道苍氏皇族这一代的子嗣与上一辈，甚至上上辈之间的关系，以及各方虎视眈眈觊觎着皇位的野心者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对么？” 青鸾扬眉，似笑非笑地道：“长公主殿下，我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连及笄的年龄都还没到，皇族血脉的辈分关系还好，闲着没事，姑且听听也无所谓，权当打发时间了。至于什么觊觎皇位的野心者……长公主殿下不觉得这些与我太遥远了吗？” 苍静雪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尚未及笄的确不假，但你敢说，你心里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将来可能会成为你敌人的对手……都有些谁？” 15.第15章 苍宇皇朝 苍宇皇朝历经了近千年的传承，几乎超越了以往历朝历代的国运，皇朝历史悠久，为千古皇朝之最。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自五百多年以前，天下九国归一，苍月统一了天下更名为苍宇皇朝之后，天下至今尚未支离破碎，九国依旧归属苍氏皇族统治，百姓生活也依然安定，然而诸多偏远之地诸侯野心渐起，慢慢开始不安分于偏隅一方，只这数十年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发起了不下十数次。 先皇是当今皇帝的祖父，有子嗣七人，皆是男孩，没有公主。 长子苍淮秦封为秦王，如今膝下有一一女，儿子苍静桓，身为世子却被封为桓王，女儿便是苍静雪，被封了长公主。 先皇次子早夭，三子二十七岁那一年于自己府中中毒身亡，至今未查出凶手。 四子被封为太子，却于三十岁生辰当晚猝死，很悲催地于皇位有缘无分。不过，这位太子成亲早，有一正一侧两位妃子，侧妃生了庶长子苍静海，正妃生了嫡子——也就是当今皇帝苍聿云，和幺女苍雪瑶。 先皇第五子怀王苍淮德，今年刚过而立之年，膝下仅有一子苍静宇，刚满十二岁。 第六子苍墨白，今年年方二十五岁，也被封了亲王，拥有自己的府邸，尚未成亲，但是却有几个暖床的侍妾。 因为太子早逝的原因，直接由嫡子苍聿云继承了大统，而许多上一辈与这一辈的皇子们封王之后的称呼霎时就复杂得有些乱了套。 皇叔辈的属排行第七的苍凤修年龄最小，还有一个月方及弱冠，而皇帝这一辈中年龄最大的桓王已经二十一岁，比自己的七皇叔还大上一岁。 如今皇位由前太子嫡子苍聿云坐了，而朝中大权掌握在摄政王苍凤修手里，其他人看似风平浪静，心里却都有一把衡量社稷的尺度。 先皇之长皇子秦王，对于皇位并不热衷——至少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他热衷的是琴棋书画，平生最爱的是书法与绘画，家里花费万金收藏的珍宝皆是字画一类。 而他的儿子桓王，似乎对皇位同样不觊觎，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桓王与摄政王走得很近，一向对摄政王唯命是从。 前太子正妃，如今被奉为皇太后，常年深居简出，一心修佛，不问世事，除了皇上与雪瑶定时去请安的时间，她几乎不见任何人。 前太子侧妃，如今被奉为太妃的霍氏，在太子还未归天之前，就从来不曾掩饰对正妃的不满，仗着美貌受宠，几乎从未将正室以及嫡子苍聿云放在眼里。然而太子猝死，任何人始料未及，先皇直接宣布嫡孙苍聿云继伟，七子苍凤修摄政，一瞬间霍氏几乎感觉到自己与唯一的儿子苍静海被打入了地狱。 不过皇帝年龄毕竟还小，摄政王年纪也轻，太子猝死，皇帝驾崩之后，偌大的江山，繁忙的政事一夜之间压到了彼时只有十四岁的苍凤修肩上。 夜晚教导年幼的皇帝，白日以少年柔弱之躯揽下一国重担，还要时时周旋于以各色面孔出现的豺狼虎豹之间，那段时间，帝都之中几乎无人不知，年仅十四岁的摄政王，每天睡觉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两个时辰。 所以，在霍太妃看来，不管是摄政王还是皇帝，暂时都没有足够的精力对付他们，而她这些年所做的，就是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让自己与唯一的儿子能够在宫里站稳脚跟而无需看别人脸色。 至于她对皇位有没有野心，大概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 先皇第五子怀王是个痴情种，正王妃多年前难产而死，他始终念念不忘，每每借酒消愁，膝下一个儿子才十二岁，他却整整冷落了十二年不闻不问，王府之中只有奶娘和婢女照顾小世子生活起居。 半年前帝都的‘红粉佳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位容颜酷似怀王原配王妃的女子，他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穷追不舍，日夜流连青楼，一时之间几乎轰动了整个帝都，只是至今，还未追得那女子芳心。 先皇第六子苍墨白，是个嗜武成痴之人，不爱权势，府里虽有几个暖床的侍妾，却也不过度耽于女色，而是日夜钻研武学，时不时地还离开帝都，找江湖高手一战高下。 这些年下来，凭着过人的武艺，在江湖上闯出了惊人的名号，似乎还有一股不小的势力追随于他，心甘情愿奉他为魁首。 至于他对皇位是否有野心，谁也说不准。 而最后一位，先皇第七子苍凤修——如今的帝师兼摄政王，皇朝几百年来难得出来的惊艳绝世之才，十二岁领大将军一职，战场上以三万人马大破敌军十万精兵，一战成名，不仅轰动了帝都皇城，在四面八方边关诸侯之中同样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以单薄之躯身兼数职，在外能教四方臣降，安内能让雄狮俯首，六年来，先皇最小的皇子苍凤修——如今的帝师摄政王，俨然已成为了帝都之中光芒万丈的传奇人物。 不管是跋扈的霍太妃，还是皇叔伯之中最为年长的秦王，或是以武艺称雄江湖的苍墨白，在他面前尽皆俯首，乖得如同一只被驯服的狼犬…… 黑幕沉沉，周遭清冷寂静如雪。 苍静雪的嗓音沉静柔婉，带着几不可察的感慨，“以十四岁之龄接任帝师、摄政王两职，彼时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先皇的决定太过疯狂。” 青鸾敛眸，浅浅勾唇，“这是自然的，历来若是皇帝年幼，出任摄政王的无不是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大多是老一辈的皇室宗亲。即便只是辅政大臣，也需要有足够手腕和威信的老臣才能胜任。一个十四乳臭未干的少年……只怕能心甘情愿服他者，不会超过三个人。” “不。”长公主淡淡一笑，“不止三个人，足足有七个人是真正服他。” “咦？”青鸾颇觉意外地挑了挑眉，“七个……朝廷的顶梁柱？” 16.第16章 暗潮汹涌1 “那个时候，他们还远远算不得朝廷的栋梁。”苍静雪淡淡一笑，“不过现在嘛，却皆是朝廷重臣或是身居各个机构要职的肱骨之臣了。” 青鸾做在靠近栏杆的位置，喝完了茶，身子无比放松地斜靠在栏杆上，垂眼沉默了一会儿，朱唇微勾，颇为有趣地道：“看起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呢，不管是以淡泊名利为幌，还是以痴情种子的形象掩饰本性，他们毋庸置疑皆是个演戏的料子，只是其中，究竟是真淡泊，还是准备伺机而动……不出一个月时间，我便能将他们的底细查个水落石出。” 苍静雪闻言，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须臾，轻轻一笑，“皇叔的眼光总是不可能错的。” 青鸾扬眉，什么意思？ 苍静雪站起身，语气漫然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见见霍太妃吧，也好知道自己以后的敌人是啥模样。” 青鸾有趣地道：“你不是说，你与她王不见王？” 苍静雪睨她一眼，“就当是为你破例了。” “这倒不用。”青鸾懒洋洋地舒展一下身子，抬头去看漆黑的天空，丹唇微启，吐出醉人的字眼，“本姑娘一向喜欢还击主动来挑衅的人，而不喜欢把自己当做靶子送到对手面前。” 说到这里，她微微转头，看着苍静雪道，笑眯眯地道：“其实比起去见那个霍太妃，我现在更想去东殿见识一下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先皇子嗣七人，除去两个已经不在人世的老二、老三，以及太子，尚有兄弟四人，当最小的七皇子以年仅十四岁之龄领摄政王之职而驾驭在他们所有人之上时，不知道心里别扭的不服的嫉恨的人，有多少？ 这六年来，想也知道苍凤修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内防兄弟阅墙，外震诸侯叛乱，还要日夜教导小皇帝为君之道，以及有条不紊地处理军国大事……莫说仅仅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便是阅历丰富手段超强的先皇在世，只怕也无法做到各方面俱皆周全，毫无疏漏之处。 而此次领兵出战，灭了整个西域王族，却独独留下了他们的公主恩赦未杀，这在所有人看来，无疑是……养虎为患。 朝堂上惧于摄政王的威仪不敢多言，借着接风洗尘的机会，三杯酒下肚，脑子晕乎了，胆也壮起来了，还不畅所欲言同声讨伐？ “这个时候，景阳宫的东殿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苍静雪犹豫地道，似乎也有些心动。 两人对视了片刻，眼底皆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半晌，苍静雪叹了口气，“被皇叔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训斥。” 青鸾闻言，略略沉默了一下。 长公主的这句话，却是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她淡淡思索之后，以带着隐隐笃定的语气道：“论辈分身份而言，霍太妃在你之上，你能公然与她抗衡，背后一定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容我大胆猜测一下，是摄政王在护着你？”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认为？”苍静雪挑眉，“或者说，为什么你定要以为本宫需要别人相护？” 青鸾淡然一笑，“丛林法则，强者生存。一个柔弱女子或许不足以成为心头大患，但瑕疵必报的霍太妃能容下你这么久，一定是有所忌惮。而你的父亲，不热衷权势，只爱琴棋书画，一定不可能是她所忌惮的那个人。” 苍静雪闻言淡笑，须臾，缓缓点头：“本宫的驸马，是七皇叔的人。” 青鸾挑眉，对这个回答着实有些意外，“你的驸马是他选的？” “不是。”苍静雪摇头道，“我们是两情相悦，然后求皇叔做的主。” 青鸾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走吧。”苍静雪笑了笑，转身一步步下了石阶，“从东院墙的门出去，有一颗百年老树，枝杈直通东殿瓦檐之上，茂密的枝叶会挡住我们的身形不会发觉。” 青鸾闻言勾唇，“妙极。” 正如青鸾所料，东殿里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性子，借着三分酒意忍不住问出心里疑问。 “臣恭贺皇上，恭贺七皇弟大胜而归，只是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请七皇帝予以解答。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恕罪，请七皇弟宽谅。” 酒过三巡之后，率先开口的是先皇之长皇子秦王。 人人目光如炬，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已经年过不惑——在所有现存的皇族子嗣中辈分以及年龄最长的秦王。 摄政王的坐席在众人之首，皇帝御座偏下的位置，与小皇帝靠得很近，众臣与摄政王说话时，视线难免就要从皇帝身上掠过，于是在场的人今天都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皇帝淡漠的表情之下，似乎总是隐藏着淡淡的不安。 只是他们却想不透，皇上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白玉酒杯，嗓音透着出尘的清雅，“皇长兄有话，但说无妨。” 众人视线有致一同地落到秦王身上，等着他问出众人心里共同的疑虑。 “臣是想问一下……呃，听说西域王族的二王子酷爱收集名画，不知道七皇弟是否有带回来一些？” 话音落下，众人期待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嘴角忍不住抽搐，心里不约而同地骂了句：老狐狸！ 苍凤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西域王族已灭，那些珠宝字画本王已经命风城拿去风云商行拍卖了，所卖得的银两可以做赈灾之用。皇长兄若想要，可以自行去拍，就当是为国库尽一份绵薄之力了。” 拍卖？ 秦王脸色一垮，风云商行是个正规的拍卖市场，属于皇家所有，对天下所有人开放，所有宝物经过这里，都能寻到知音之人而拍得一个好价钱。 可就是因为太公道了，所以秦王知道，任何一张字画经过那里的故作风流雅士的商贾喊价之后，一定会变得价值连城。 秦王府，还远远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与富可敌国的商人们一争高下。 17.第17章 暗潮汹涌2 秦王微微颔首之后，叹了口气，“臣到时会去观看捧场。” 说罢，带着惋惜的神色回了坐席上。 以秦王府的财力，在那些商人面前，大概也只有观看捧场的份了。 风云商行隶属于朝廷所有，后台自然强硬，势力也庞大，商行里不论身份高下，只论银子多少，不管是谁想通过权势压人，那都是自找死路的行径。 一批舞女舞完了一曲，鱼贯退下之后，殿上空出了足够大的地儿。下一轮表演的侍者还没有出来，借此机会，坐席上许多人已经有些坐不住，迫不及待地想打破眼前这个太过平静的场面，却又带着些顾忌，希望打破平静的事情由别人来做，自己只要做个顺水推舟的就好。 毕竟，能在摄政王面前平静地质疑问难，确实需要十足的胆量。 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坐在席上径自喝茶的苍宇皇朝第一丞相谢锋的身上。 这位已经连任了二十年丞相——并且他的嫡长子也将会在两年后接替他的位置，成为苍宇皇朝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丞相，权势显赫，能力卓绝，是从来不涉入党争的朝廷中流砥柱。 而他此际，正跟个没事人一样，旁若无人地喝茶吃点心。 姿态神色悠哉得很。 一杯茶缓缓饮完，放下茶盏之际，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到众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正集聚在自己身上，不由抬头左右扫视了一圈，淡淡道：“各位目光如此热切地注视着本相，不知是有何指教？” 众人嘴角一抽，额头狂降黑线，一时之间皆有些无语。 这个时候装傻……可真不是一向敢怒敢言的谢丞相的行事风格。 谢家自五百年前九国天下归一开始，就被拜为苍宇皇朝的丞相一职，历代嫡长子从无例外。苍宇皇朝历经了五百年风雨飘摇，谢氏家族同样与皇朝风雨同舟了五百年。 忠比天坚，是谢氏世代家传的风骨。 在朝廷之上，敢言别人不敢言之语，朝堂之下，敢做别人不敢做之事，谢锋的性子可谓是帝都所有人公认的不怕死……但是此刻，众目炯炯洗礼之下，他却在装傻。 “皇上。”沉稳从容身穿月牙白锦衣男子起身离开坐席，站到大殿中央，举止谦文有礼，不卑不亢地垂首道，“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七皇弟。” 少年皇帝身子朝后靠在黄金打造的坚硬椅背上，语气阑珊地道：“六皇叔有什么话，问就是了。” 苍凤修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眸光平静如水，少年皇帝一瞬间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双手搭在龙椅的黄金扶手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再不敢懒怠半分。 收回视线，苍凤修目光从眼前的苍墨白面上淡然扫过，“本王也是一样的话，六皇兄有话但说无妨。” 苍墨白微微躬身，语意恭敬而清淡地道：“这个问题，其实不是臣想问，而是五皇兄托臣问，然后呢，恰巧臣也有同样的疑问，于是就觉得恭敬不如从命，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当然了，若是臣问的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之处，摄政皇弟要罚，也要我们两个一起罚，不能单单罚臣一人。” 话音落下，群臣齐齐愕然。须臾之后，视线纷纷落到了咬牙端坐脸色发黑的五王爷身上，心里着实为他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和盘托出，这六王爷可是当众把他出卖了，而且还卖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光明正大，真是让人不叹息都不行。 托人办事，真是得找个可靠的人才行啊，若不然，什么时候被人卖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趴在宫檐上揭开了琉璃瓦偷窥的两人，听到这样一番话，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青鸾视线从说话的苍墨白身上一掠而过，真心觉得，这个人可够腹黑的。 “有话说话，本王没耐性听你贫嘴。”苍凤修递开杯子，候在一旁的侍女恭敬地上前，执壶给他的杯子斟满了酒，随即安静无声地退开，沉默得仿佛是这殿上最不起眼的影子。 五王爷苍淮德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擒在修长如玉的五指之间精致小巧的白玉酒杯，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垂下眼，沉默地端起自己的杯子轻啜了一口美酒。 “臣想问的是，西域王族野心勃勃，公然反叛帝都，七皇弟不损一兵一卒剿灭叛臣固然令人心悦诚服，但所有人都不解，为何七皇弟独独留下了西域王族的小公主齐青鸾不杀，反而是把她带回了府中收为义女？”说到这里，苍墨白语气微微顿了一下，耳朵微微一动，随即道：“对于幸存的亡国公主来说，苍氏皇族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七皇弟这么做，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日后那个小丫头怀恨在心，伺机反噬？” 苍凤修闻言，淡淡睨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地，“六皇兄是觉得，本王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还是认为堂堂天朝，连降服一个小丫头的人都没有？” “臣没有如此认为。”苍墨白双眼略垂，望着脚下宫砖地面，态度端的是无比恭敬，“臣的意思是，以防万一。” 琉璃瓦宫殿顶上，苍静雪眸光揶揄地看向青鸾，想知道她对于苍墨白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却没曾料到，青鸾的视线居然一直锁在摄政皇叔身上，面上神情淡定，似乎并没有听到苍墨白的话。 “以防万一？”苍凤修眸光淡然一扫，将在场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本王做事，从来没有‘万一’一说，尔等若不放心，何不待到意外出现的那天，再来本王面前说事。” 苍墨白一噎，默默地抬头瞅了他一眼，又默默地垂下头，半晌没做声。 “西域王族姓齐，本王收的义女叫凤青鸾。” “凤青鸾？”苍墨白讶异地抬头，“不是西域小公主？” “本王没这么说。”苍凤修淡淡道，“从本王名讳中取一‘凤’字作为她的姓氏，从此以后她与西域王族不再有任何关系。” 18.第18章 暗潮汹涌3 西域王族小公主姓齐，而她叫凤青鸾—— 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男子就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西域公主原身了。 青鸾敛眸，眼底神色莫名。 苍墨白闻言，沉默了良久，默默琢磨着这句话里最深沉的意思，半晌才恭敬地应了声：“是，臣逾矩了。” 说罢，躬身退回了坐席之上。 苍凤修淡淡敛眸，修长漂亮的五指执起白玉酒杯至唇边，方待饮下，旁边一物横空飞来，哐当一声打落了酒杯，一个声音急急道：“主子不可！” 苍凤修敛眸去看，杯子落上地毯未碎，香醇的美酒却洒了一地，浸湿了脚下一方红毯。 须臾之间，颜色鲜艳的红毯已经泛了一层令人心惊的黑色。 所有人齐齐大惊，下意识地抬头，视线不约而同地去寻找方才倒酒的女子，却见苍凤修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青鸾眸心一暗，一道寒芒划过眼底。 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敢公然下毒？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被雷劈了？ 而苍凤修，究竟有没有发现那杯酒有毒？若不是有人提醒并且打落了酒杯，他是不是真就喝下那杯酒了？ 一道黑影闪过眼前，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瞬间跪在石阶之下，青鸾双眼微眯，才看清楚黑影是金羽。 “金羽驾前无状，该受重责。” 一字一句低沉而吐字清晰，带着些微沙哑，与即便天崩地裂也绝对无悔的恭敬。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的确无状，这里是你能放肆的地方吗？” “属下该死，愿意领罚。” “皇叔。”一直沉默无声的小皇帝适时开口，脸色有些轻微的苍白，“皇叔身系社稷重任，不可有丝毫闪失。金羽只是担心皇叔的安危，情急之下才出手击落皇叔酒杯，并不是故意故意冒犯皇叔……朕也并没有觉得他过分放肆，皇叔饶了他这一次吧。” 苍凤修视线在他身上一掠而过，淡淡收回之际，朝金羽道：“退下吧。” “是。” 黑影一闪而出，瞬间消失于众人眼前。 席上众人皆有些惊魂未定，视线触及前方红毯上那片不正常的黑色，各自神色上都有些莫名的不安。 若苍凤修下令追查，只怕宫里又是一片风声鹤唳…… “来人！” 苍凤修淡淡偏首，看向已经有些失态的苍聿云，语气淡漠却带着无形的威仪，“皇上，你想做什么？” 苍聿云窒了一下，面上却带着余怒，“皇叔……朕命羽林军统领追查凶手……” “不必。” “皇叔……” “本王说不必。”苍凤修嗓音淡然而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这件事会自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羽林军的职责是保护宫闱与皇上的安全，而不是行大理寺该行的职责。” 苍聿云闻言，缓缓坐回了龙椅上，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朕知道了。” “七皇弟，皇上只是愤怒于有人敢当堂行凶，意图不轨，也是出于对七皇弟的尊敬与在乎，所以才要下令彻查此事。七皇弟即便不领情，也不必如此苛责于皇上，令皇上当场难堪吧？” 一个大义凛然中隐含恼怒的声音响起，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席上众人的视线便已集中到他身上去了—— 五王爷苍淮德。 能完美地诠释“棒打出头鸟”这句至理名言的怀王，从来不会在任何场合随意出头，像个长了个乌龟壳一样，总是成功地把自己隐藏起来，这一次，却不知道火气为什么这么大？ 难不成，突然间化身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之臣了？ 苍聿云皱眉：“五皇叔说话注意分寸，皇叔什么时候让朕难堪了？” 苍凤修面上神色自若，淡淡看五王爷一眼，“本王听说五皇兄最近接连几日都流连在‘红粉佳人’，今儿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有侍女过来捡起了他脚边的白玉酒杯，又给他换了个新的，并且小心翼翼地斟满了酒。 这番话说完，苍凤修端起酒杯缓缓轻啜，姿态从容优雅且悠哉闲适，竟似完全没受方才毒酒之事的影响。 苍淮德被皇上当着众人面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句，脸色有些拉不下来，又听摄政王这句问话，不由一瞬间黑了脸，“七皇弟这话什么意思？” 青楼韵事拿来此处说，是要刻意削他的颜面吗？ “五皇叔，朕再说一遍，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苍聿云冷冷抬眼，“七皇叔领摄政之权，并尊帝师，身份尊荣尚在朕之上，岂容你以质问的语气与他说话？” 苍淮德脸色一变，对上少年皇帝冷漠含怒的眼神，心微微下沉。 没想到……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想不动声色地挑拨一下这对叔侄之间的关系，却没成想，反倒惹了自己一身腥。 躬身退后两步，苍淮德正要识时务地请罪，倏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眼底划过一丝异芒，淡淡道：“臣一时脑热，才出言无礼，请皇上恕罪，请摄政皇弟恕罪。” 说完，微微抬起头，“只是，臣还有一个疑问，七皇弟尚未行弱冠之礼，便代表着尚未成年，此际谈收养义女，是否太草率了？” “尚未成年？”苍凤修眼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对方忍不住移开视线，才缓缓勾起唇角，“太子皇兄在世时，十六岁便成了亲，十七岁有了静海，二十岁时皇帝已经出生了，聿云举行满月宴之后，太子皇兄才行了弱冠礼……五皇兄，这你又要如何说？” “这……”苍淮德一窒，支吾道，“此一时彼一时，况且，两者也不能相提并论……” “且当你说的有道理。”苍凤修似乎完全无所谓，面上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如今皇族之中最年长的是长皇兄，宫中地位最高的当属太后皇嫂，一个月之后，本王便在宫中行弱冠礼，由他们二位替本王束发。拜过皇室宗祠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行收养仪式，到时候还请各位皇兄皇侄到场，做个见证。” 19.第19章 暗潮汹涌4 滴水不漏的一番话说完，已经算是给了所有反对的人一个交代，若是谁再多言，就难免会被认为是心思不纯，故意找茬了。 苍淮德低眉垂眼地回了坐席上。 少年皇帝举起酒杯，从龙椅上站起身，遥遥扫了大殿上一眼，淡淡道：“今日是朕给皇叔接风洗尘设的宫宴，算是家宴，来的也都是皇室宗亲与朝廷重臣，朕希望各位能说点开心的事，不相干的事情还请留待明日早朝再说。” 说罢，转身朝苍凤修道：“皇叔为国事日夜操劳，聿云身为天子，心里感恩之至，也惭愧之至。第一杯薄酒，朕敬皇叔。”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苍凤修敛眸淡笑，举起杯子轻抿一口。 侍女在皇帝的酒杯里又斟满了酒。 皇帝二次举杯，还是朝着苍凤修的方向，嗓音却略显低落，“皇叔教导聿云六年有余，可叹聿云能力平庸，负了恩师一番良苦用心，心里总觉愧对皇叔……这杯酒，聿云敬恩师。” 说罢，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目光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让苍聿云的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一寸寸苍白下去，直至慢慢垂下了头。 注意力没有放在皇帝身上的没觉得怎样，眼力敏锐之人却为此皱眉——因为看不明白，苍凤修与苍聿云这对叔侄，究竟是如传言中面和心不和，还是皇帝当真如此畏惧权势显赫的摄政王皇叔？ 端起自己手里的杯子送到唇边，动作沉静优雅地饮完了杯子里的酒，苍凤修把空的酒杯放到了桌上，俊眸一扫，嗓音平静地道：“时间不早了，今儿到此就散了，各位早些回去歇着吧。” 席上众人皆感觉到，似乎在这徐徐一瞬间，这殿上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皇帝身上，却见皇上不知何时也已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看看摄政王明显比方才冷凝的表情…… 一片怪异的静默中，席上一人慢慢站起身，一点点抬起头，视线从苍聿云身上掠过，目光一点点对上苍凤修冷静的眸心，深呼吸之后，一字一句，力持冷静地开口：“七皇叔，静海有一事想问，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叔恕罪。” 话音落下，席上众人视线顿时齐齐转到了他的身上—— 苍静海，在场的唯一一个与当今皇上血脉相连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霍太妃的亲生独子。 “方才皇上已经说了，今晚是家宴，不相干的事情可以留待明日早朝再说。”苍凤修淡淡开口，对于对方明显察言观色的举动故作不知。 “静海要问之事，只是一句话而已，耽误不了皇叔多少时间。” 苍凤修闻言，修眉轻挑，慢悠悠道：“既然如此，你且说说看。” 苍静海视线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龙椅上静坐的皇帝，随即收回视线，微微垂眼，“苍宇律法，皇帝十四岁可亲政。臣只是想知道，皇上今年已经十六岁，过了亲政年龄已有足足两年，皇叔打算何时归还摄政之权？” 这番话一落地，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莫说是年轻一辈的亲贵大臣，便是苍凤修的长兄苍淮秦，与为相二十年的丞相谢锋，也不由面面相觑，眼底神色复杂难辨。 这句话，大概是在场许多人想问却偏偏不敢问出口的，事关朝政大权归属，事关江山社稷之主，也事关……一些黑暗中蓬勃渐起的野心将要面对的真正对手。 所以，任何人说不关心这个问题，都一定是假的。 但是明明关心，却始终没有人敢出这个头来问——即便是皇帝自己，对这件事似乎也漠不关心，其他人就更没有一个可以主动开口的由头了。 苍静海，究竟是愚蠢，还是真不怕死？或是，故意捻虎须？ 摄政王就是十四岁亲政，独揽朝政大权六年，虽是摄政王之尊，然而手里掌握的权力却比历代的皇帝都要大，六年威仪，早已深入众人骨髓。 这虎须，敢捻的人可真不多。 而躲在宫殿屋顶上的凤青鸾和苍静雪，也不由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悄悄对视了一眼。 许多人这一刻心里皆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想法，初生之犊不畏虎。 摄政王的三个皇兄都不敢开口问的问题，他却鼓起勇气问出来了，让众人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怀疑他这番话的动机。 是在为皇帝打抱不平，还是另有心思？ 群臣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少年皇帝依然静静地坐在龙椅上，除了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反应。 眉宇间一点点可以看得出高兴的情绪，也没有。 久久的静寂之后，苍凤修缓缓开口，清雅出尘的嗓音之中透着一股迫人的威仪，“折子呈到御案上也才不过一日时间，本王一直以为，类似的正儿八经的政务留待早朝上由众卿讨论决定会更公正也更严肃一些，静海，你便是连这点耐性也没有么？” 话音落下，字字句句，点点凝结成冰。 苍静海脸色猝变，众人亦是浑身一凛。 淡然不惊的几句话，只表达了一个意思——苍静海呈到御案上上谏请求皇上亲政的折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摄政王的手里，并且已经被摄政王看过。 而这样一个事实，却至少可以证明两种可能。 第一，皇帝懦弱，已经完全落入了摄政王的控制之中，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摄政王的监视。 第二，皇帝与摄政王关系太过亲密，任何一件事都会告知于摄政王，从不会刻意隐瞒。 而这种可能中的任何一种，对于有心之人来说，都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苍静海此刻真真是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几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皇帝过了亲政年龄已有两年，可两年来所有人——包括长皇叔秦王都对这个问题装傻沉默，足以证明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他为何就一时头脑发热了呢？ 20.第20章 暗潮汹涌5 苍凤修淡淡一句“各位回了吧”，众人霎时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告退，撞得席上杯盏哐当响。 苍静海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掌心已是一片汗湿。 一炷香时间之后，众人鱼贯退出，殿上只余皇帝与苍凤修二人。 临走之际，身穿月牙白锦衣的苍墨白不动声色地抬头望了望雕梁画栋的宫顶，眼神只淡淡一眼掠过，随即转身出了大殿。 苍凤修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和袖口，苍聿云跟着站起身，声音低低唤了句：“皇叔。” “你们两个可以下来了。” 淡淡的一句话，让苍聿云一愣。 接下来显然已经没有热闹可看，青鸾和苍静雪本打算悄然离去，殿上突然响起的这个淡漠的声音，硬生生阻止了两人的步伐。 青鸾皱眉，与苍静雪对视一眼，眼底分明写着询问：我们有露出破绽吗？ 静雪摇头：没有。 青鸾：“……这是试探？” 静雪抿唇淡笑：“皇叔从来不喜欢试探谁，下去吧，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 青鸾撇撇嘴，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现在这副身体的矫健与速度还不行，身手在短时间之间远远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般利落，但论起隐藏气息，她还是可以被称为此个中高手的，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垂死挣扎……这四个字还从来没在我的字典里出现过。”青鸾轻哼，“向来只有我让别人垂死挣扎的份，这会儿，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苍静雪看起来纤弱佳人一个，轻功却是不错，揽着青鸾的肩膀，轻飘飘跃到了地面。 从正门进入大殿，苍静雪恭敬地朝苍凤修屈膝行礼，“小皇叔。” 青鸾视线对上站在苍凤修身后的少年皇帝，略微皱眉，总觉得这个男子哪儿有些不对劲。 十六岁的少年，在古代大多已经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年纪了，尤其生在皇家当了皇帝之人，因着自小身上担负的责任，以及不同于常人的特殊教导，十六岁完全是可以撑起江山社稷的年纪。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男子—— 眉宇间带着些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除了在面对苍凤修时眼底神色间会流露出些许不安之外，其他时候大多像是带了一层面具，让人看不到他心底深处的真实想法。 而这样的面具，却又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一击即碎…… “本王摄政六年，还从没见过你们这般胆大包天之人。”苍凤修负手，语气淡淡，神色淡淡，即便是危险之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带着云淡风轻的味道。 苍静雪默默低头，表情分外恭敬，“侄女知错，下次不敢再犯。” 青鸾嘴角一抽，有些不敢置信，方才能肆无忌惮地把帝都贵女比作青楼艺妓的长公主，此刻居然如此乖巧温顺。 而苍凤修的下一句话，即刻解答了他的疑问，“本王一向公私分明，犯了错就该受罚。你且回去吧，今晚之事，算在海岩头上。” “皇叔。”苍静雪白皙清丽的面容微微一变，抬起头，“驸马并不知道静雪在这里。” 海岩？ 青鸾皱眉，那个体魄健硕五官刚毅的男子，居然就是长公主的驸马？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他傍晚时分就去了军营。”苍凤修不疾不徐地道，“这是本王给你的教训。” 静雪霎时无言。 “为什么？”青鸾瞪他一眼，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谁犯的错谁自己担，何故牵连他人？况且，我们只是想见识一下这里的壮观场面，不偷不抢也没杀人，压根算不得什么大罪吧？” 苍静雪讶异又心急地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才是真正的初生之犊不畏虎吧？在七皇叔面前硬碰硬，可是最愚蠢的做法。 “不偷不抢没杀人？”苍凤修眸光在她身上定格了三秒，须臾，眸光徐徐从她身上移开，嗓音亦温润淡然，“你觉得这样便什么事都没有？” 青鸾一窒，下意识地想回答“是”，声音却生生卡在喉咙里。 自然不是……若只不偷不抢不杀人就什么事都没有，法律是用来做什么的？况且，古代皇权至上的社会，说错一句话有时都会带来九族之祸，更遑论，她们光明正大地偷听皇上与摄政王的壁脚被逮了个正着？ 苍凤修淡淡道：“怎么不说话了？” “……”青鸾默默抬头望了望他，默默地垂下头，心里默默念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道错了，老爹。” 老爹？ 苍静雪几疑听错，转头看了看青鸾，一瞬间有些呆滞，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都不敢抬头去看自家皇叔的脸色。 而站在苍凤修身后的小皇帝，闻言亦是嘴角抽搐，满脸怪异地瞅着她，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好胆色，在皇叔面前，认错都带着调笑的意味。 苍凤修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低垂着头颅认错的恭顺姿态，以及与恭顺完全不符的嘴角隐隐流露出的可疑笑痕，淡淡道：“既然知道错了，回府之后，面壁思过三个时辰，以蹲马步的姿势。” 蹲马步？ 青鸾皱眉静默，这是要从现在开始训练她的体能？不过，这样的方式倒是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况且她确实需要加快速度锻炼这副身体，遂沉默了只一小会儿，她点头道：“知道了。” 这不是妥协，青鸾知道。 因为知道对方给予这样的惩罚方式代表着他并没有较真，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反抗他。 既然没有较真，那对于他把静雪的错算到驸马头上的举动，自然也不会过分到哪里去，所以，青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 牵起静雪的手，她以征询的语气道：“那我和长公主先回王府了？” 苍凤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点头，“让银翼护送。” 青鸾闻言，下意识地又想皱眉，但随即想到自己现在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没什么两样，似乎更不该逞强。 “知道了。” 21.第21章 暗潮汹涌6 东殿宫宴结束之后，便有人去西殿通报了霍太妃，皇亲贵胄以及大臣们离开之时，在结束了最后的压轴舞蹈霓裳飞天舞之后，女眷们也同时散了宴席。 青鸾来的时候坐的是苍凤修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去了西殿，而回去的时候则是乘的长公主的车驾，一路上赚了面子十足。 因着摄政王的庇护，以郡主之身被封为皇族长公主的苍静雪，即便已经出嫁两年，在宫里依然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及影响力。 宫里伺候多年的宫人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宫里的风向看得比谁都明白，谁得势，谁将落魄，他们比当事人自己看得都要清楚。 只是，奴才们行事聪明伶俐，眼色尖利，不识相想生事的却大有人在。 “长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太妃娘娘主持的宴席每每缺席也就罢了，如今这车驾倒是公然在宫里行驶，这特权未免也太大了吧？” 宫门处，御林军照例检查与放行出宫的车驾，及各位步行的朝廷大臣——除非身份尊贵特殊之人，一般权贵朝臣的马车或软轿皆是停在奉天门外。 而长公主苍静雪，却偏偏被算在了尊贵特权之人以内，所以，难免遭来了不平的羡慕嫉妒恨。 跟着父亲一道进宫来的霍冰燕，恰巧在宫门处遇到了长公主的马车，于是一时没忍住出言嘲讽。 坐在马车里的青鸾，自然也听出了这个跋扈的声音，她微微转头看向苍静雪，柳眉微挑，“这位妞吃错药了？” 大庭广众之下寻衅滋事，可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这位霍太妃的侄女，能不能别这么愚蠢？ 苍静雪倚在软踏上看书，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头也未抬，“她嫉妒本宫而已。” 嫉妒，听起来很简单的一个词，有时却能毁掉一个人所有的理智。 霍冰燕看不顺眼苍静雪已经很久了，起因不过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她心里生出了不平。 苍静雪是秦王的女儿，按身份辈分，也只是郡主之尊而已，而霍冰燕是霍太妃的侄女，父亲好歹也是国舅，所以她们的身份算得上旗鼓相当。 只是，在苍静雪被封了长公主之后，所谓的旗鼓相当已经完全不复存在，处处比苍静雪矮上一截让霍冰燕无比气恼，仗着霍太妃这个后台，每每看到苍静雪都忍不住想给她找不痛快。 可惜，苍静雪压根不吃她那一套。每次寻衅都被一颗不轻不重的软钉子弹回来，且次次无可奈何，这让霍冰燕每每气得咬牙切齿，时间一久，慢慢就演变成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见马车里毫无动静，霍冰燕忍不住再度出言嘲讽：“缩头乌龟！” 这四个字落地之际，马车已经驶出了奉天门。但耳力不错的青鸾和苍静雪皆是没有错过，青鸾挑眉，“你就这么任她挑衅而无动于衷？” “若不然呢？”苍静雪轻笑，视线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书，唇畔的笑容淡定得可清晰看见其中的漠然，“横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最多也就是逞口舌之快而已，难不成本宫要与她对骂吗？” 对骂？ 青鸾嘴角挑起冰冷的笑意，“若是我，会直接割了她的舌头。” 只有脑子里空无一物的无知妇人，才会在口舌上争输赢。 而她凤青鸾，一向信奉的是强者为王，王者主宰生杀大权。 苍静雪慢慢摇头，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冷静，“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霍冰燕这个人其实也就是逞逞口舌而已，没有什么别的歹毒心思，所以即便愚蠢了些，也还罪不致死。” 青鸾闻言，略微皱了眉，眼底若有所思，“难道她不是霍太妃的筹码？” “不是。”苍静雪抬眼，动作慢悠悠地合上书，“以霍冰燕的头脑，充其量也就是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至于霍太妃的筹码……” 说到此次却突然顿住。 青鸾挑眉：“是誰？” “佛曰：不可说。”苍静雪故作神秘地眨了下眼，“如果你真想知道，你一定能自己查出来。” 青鸾嘴角一抽，顿时有些无语。 看不出来，如此优雅端庄且不失妖娆风情的公主殿下，居然也有如此腹黑的一面。 马车外，负责护送两人回府的银翼面上难得流露出讶异之色，视线频频朝马车窗口投去，似乎是想穿过车窗的布帘弄明白，马车里的两人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能如此合得来？ 清冷高傲并且一向特立独行的长公主，除了对苍雪瑶态度不同之外，从来习惯独来独往，什么时候与人如此轻松地相处过？帝都之中各种家世各种性情的贵女不少，可从没见过她对谁热情过。 而这个西域王族的小公主，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除了容貌更胜别人一筹之外，究竟还有什么独特之处让她另眼相看？ 这个问题，除了银翼，大概还有许多人想不明白。 不过，就如同他们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苍凤修能灭了西域王族，却独独留下了这位亡国小公主的性命并且带回了帝都一样，这个问题，在目前为止，他们还远远不可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月上中梢，马车在摄政王府的大门外缓缓停了下来。 青鸾看了一眼还在悠哉翻着游人杂记的某公主，似乎有些不解，“你不进王府？” 苍静雪奇怪地道：“这里是你的家，本宫进去做什么？” 青鸾噎了一下，“你的驸马……” “驸马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苍静雪浅浅叹了口气，幽幽抬眼，眉宇间一片柔弱风情，“皇叔的话从来不能当做玩笑，驸马被我牵连了。而且，这都是托你的福，本宫今晚可要独守空闺了。” 青鸾闻言，默默地瞅了她良久，耸耸肩，“本郡主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所以也爱莫能助，你节哀顺变吧。” 说罢，提起长长的裙摆，转身一步步下了马车。 踏进王府大门之际，她抬头望了望天—— 明月当空，这个夜晚格外宁静。 22.第22章 江山天下 1 “所有人退到十丈以外，不得传召，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 这句淡然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出口，苍凤修和苍聿云已经踏进了御书房。 门甫一关上之际，年轻的天子霎时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双腿一阵阵虚软，背靠着门墙，几乎抬不起脚再向前走。 苍凤修淡淡环顾了四周一圈，收回视线，眸光落于御案上堆成两排小山似的奏折上。 随手抽出两本淡淡翻过，儒雅的面容始终淡然平静，喜怒难辨。 每当这个时候，苍聿云都会生出一种置身于悬崖边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深渊的感觉。 不安，惶恐，浑身发冷，却无计可施。 “本王不在帝都的这段时间，朝堂之事你处理得极好。” 听得这句话，苍聿云脸色更是苍白，不断想摇头否认，然而，不仅是两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分毫，便是连最基本的反应能力，都仿佛在这一刻一并失去。 得到这样一句夸赞的话，他本该高兴，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该觉得高兴。可是，他却并没有。 心里反而有一阵不详的预感，在缓缓发酵。 “你派人送到王府的折子本王已经看过了，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苍凤修合上奏折，把批好的和没批的各自归位，淡淡抬眼，看向看在门边寸步未挪的少年天子。 苍聿云悲哀默默地暗忖，听听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已经表达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能够如愿以偿。 如果能有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命运的机会，他想，他一定宁愿做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方道士，而心甘情愿放弃身在皇族的奢华与富贵。 可是，即便宁愿付出惨重的代价换来自由，他的命运也已经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怎么不说话？” 不带丝毫逼迫之意的催促在耳边响起，苍聿云缓缓抬起头，怔怔地注视着御案旁那个年轻男子风华绝代的姿容，没有错过他眼底沉静却不容忽视的冷意，心头一沉，终于抬起沉重的双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该面对的，始终无法逃避。 尊贵的龙袍下摆被撩起，苍聿云缓缓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宫砖地面上，压抑的嗓音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落寞，以及长久困于心头无法开解的迷惑，“皇叔，聿云愧对苍氏先祖。” 苍凤修闻言，眸心霎时似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面容冷寒如雪，出口的声音依旧好听，却让苍聿云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生生打了个寒战。 “愧对苍氏先祖？苍聿云，你该知道，这不是本王想听到的话。” “聿云知道。”缓缓低下头，心头的沉重之感曾几度险些将他压垮，可他却不得不咬牙面对，只因身上留着苍氏血液，便决定了他从来没有任性的权力利，“可聿云也想，能有自己决定一次命运的机会。” 苍凤修闻言，盯着他低垂的黑色头颅，沉默了半晌，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 苍聿云脸色微白，闭了闭眼，“皇叔，不是聿云不想同意，而是……此刻聿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若迫于形势而收回摄政之权，必将即刻陷天下子民于水火之中。” 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到一股来自于头顶上方的深沉的压迫之感，苍聿云硬着头皮接着道：“朝廷机制错综复杂，非聿云一人所能掌控，一旦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聿云没有把握能够控制全局……到时候，还是得需要皇叔出来收拾残局。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个人的野心化为行动，其他人便不会坐视不理……那种混乱的局面，聿云只想想都觉得心惊。” 抬起头，苍聿云忍着心头惧意，一字一句道：“皇叔，聿云害怕看到苍氏江山分崩离析的局面，聿云也不想成为苍氏皇族的罪人……” “不想成为苍氏皇族的罪人？”苍凤修淡淡侧首，面无表情，“这便是你不想亲政的理由？” 苍聿云犹豫了一下，须臾，缓缓点头：“是。” 苍凤修闻言，唇畔掠过一抹极淡的笑痕，似冷似嘲，负着手走到少年天子身旁，出口的语调缓慢而平静，像是从遥远的天际而来，“人人疯狂觊觎而不可得的至尊之位，在你手里却如烫手山芋，恨不能丢之而后快。本王虽还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如此，但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本王这六年来的帝师之职，显然做得非常失败。” “皇叔……”苍聿云浑身一震，抬起头的瞬间，脸色刷白，不断地摇头，“这不是皇叔的错，是聿云无能，不配做一国之君。皇叔……聿云甘愿受责，求皇叔不要说那些让聿云承受不住的话。” “不配做这一国之君？”苍凤修眸光锁住他的双眼，眉宇间的冷凝代表了他已动怒，“你觉得自己不配做这一国之君，本王却以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皇叔……” “本王不在帝都这段时间，国事你不是一件没落处理得仅仅有条？”苍凤修指着御案上堆积的两摞奏折，嗓音冰冷无情，犹如寒冬过境，“淮南江河决堤，你命人抢修河坝，紧急赈灾。东璃与穆州交界盗匪猖獗，你一道圣旨传到东璃青龙王辖内，舒问派出精兵三千，七天之内剿灭盗匪三处藏身的山谷。朝堂之上，皇室宗亲，你知道谁可用，谁需防，谁对皇族忠心耿耿，谁私下里居心叵测……江山社稷，你心里那把尺子量得只怕比谁都清楚明白。这会儿，你却告诉本王，你不适合做一国之君？苍聿云，你是觉得本王耐性好，还是独独对你格外宽容？” “皇叔！”苍聿云脸色惨白，慌忙摇头，“皇叔息怒，聿云不敢，聿云真的不敢这么以为——” 苍凤修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苍聿云浑身一颤，所有认错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23.第23章 江山天下2 苍凤修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到窗边，负手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繁花似锦，幽深的眼底浮云难测，眼底深处，是一片深沉的漠然。 江山如画，社稷兴亡，他从来运筹帷幄，眼里心里装满了家国天下，此时此刻却蓦然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以十四岁之龄摄政，并兼帝师一职，是亘古未有过的事情。先皇临终之时把偌大的江上交到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手上，这一举动可谓胆大至极，也自私至极。 他觉得这个最小的儿子有足够的能力稳住江山社稷，也有惊世之才可以教导出一代明君，觉得嫡孙有足够的本事治理出一个清平盛世，还苍氏皇族江山永固……所以，他才在临终之前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然而，不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管他的豪赌是输是赢，他完全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他忘了去问，能够治理出清平盛世的嫡孙是否愿意接下这个重担，他也忘了考虑，这个能力卓绝惊才绝艳的儿子，彼时尚且稚嫩的肩膀能否担下江山与帝师这重逾千斤的双重责任？ 六年的时间，人心的叵测，沉重的责任，可以让一颗天真的童心也变得冰冷无情。 六年来，苍凤修第一次放纵自己陷入回忆里，并且任由心里升起种种不该有的情绪。 而冗长的沉默，却让苍聿云愈发不安，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慢慢沁入了冰冷的寒气，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鼓起勇气开口唤了声：“皇叔。” 苍凤修没应声。 “皇叔。”苍聿云再唤一声，脸色苍白，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清晰冷静，“皇叔十四岁摄政，比聿云现在还小两岁，聿云本不该退缩逃避，只是……聿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祖父留下遗诏时，聿云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还从未想过未来会不会做皇帝，若做了皇帝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父王的猝死，一夜之间碎了聿云所有天真的美梦。” 深深吸了口气，苍聿云嗓音因颤抖而显得有些沙哑，“六年来，皇叔不遗余力的教导，聿云感恩在心。可是，即便是心有七窍的皇叔，也从来没有问过聿云……是否累了，是否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是否会对日复一日枯燥的政务产生过厌烦的心理……我多想听到皇叔问一句，如此我才有正大光明撒娇偷懒的机会，即便只有一天喘息的时间，聿云也会觉得无比满足……” 苍凤修微微皱眉。 苍聿云嘴角轻扬，溢出苦涩的弧度，“……聿云不敢抱怨，因为正如皇叔所说，至尊之位人人觊觎，皇祖父若不是处于对聿云的爱护重视与信任，也断然不会把如画江山传给一个年幼的孩子。皇伯父、五皇叔、六皇叔同样有资格继承帝位。可是，不抱怨，却无法阻止聿云心里愈来愈深沉的抗拒……” “聿云。”良久的沉默之后，苍凤修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嗓音沉静，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温雅，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令人心惊的睿智了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苍聿云脸色猝变，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缓缓垂下头，心潮汹涌澎湃，难以自制，那种无法说出口却真实存在的伤痛一瞬间席卷而来，沉重得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不能说，无法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那般带着荒谬意味的……梦魇。 “……本王可以再给你一段时间。”见他不说话，苍凤修也没有继续逼问，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一番话说得心里动容，还是突然间心有感触，只淡淡道，“你可以继续保持你干净不染血腥的双手——本王猜想，这大概是你不愿亲政的最主要原因。所有血腥与算计，以及清除野心之事，本王替你完成。而你，只要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天下一个清平盛世，本王便也不再对你多做要求。” 缓缓转过头，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苍凤修缓缓道：“这一点，你能否做到？” 话音落下，苍聿云已经完全怔住。 六年的时间，他的摄政王皇叔兼老师一向是严厉得近乎于严苛，不管是政事还是在对他的教导上，甚至于，他经常困惑，为什么年纪轻轻只比他大了没几岁的皇叔看起来总是那么冰冷无情？ 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社稷在他心里的重要性，苍聿云也早已习惯并且对那样的相处方式认了命。即便是方才的倾吐，他也没想过皇叔能听进了心里。 这是苍凤修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近似于妥协的话，让苍聿云一时之间心里五味俱全，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聿云。”苍凤修却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可以让他无休止的沉默下去，“本王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苍聿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慢慢抬起头，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苍凤修出尘的面容，第一次发现这个冷漠的皇叔居然生了一副天人之姿，那面容如此脱俗出尘，眉宇间儒雅沉静的气息看起来是那么让人迷醉——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自家皇叔冰冷无情呢？ 分明也有心软的时候。 苍凤修因他过分专注的眸光而皱紧了眉，眼底划过一丝冷色，“聿云？” “啊？”苍聿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再看看自家皇叔眼底那抹再熟悉不过的危险气息，忙低下头敛了眸子，恭敬地道：“聿云听明白了。” 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还有些不果断，忙又小声地加了一句：“聿云听皇叔安排。” 苍凤修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几日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去本王的府邸与青鸾熟悉一下吧，就当给你几天时间休息了。” 少年皇帝闻言，欣喜几乎不能自抑，却不得不强自压下，“可是还有奏折要批……” 苍凤修睨了他一眼，“随銮驾一并搬到本王府上。” 24.第24章 面壁思过 在宫里没有吃到一点东西，青鸾回到王府时，肚子饿得咕噜直叫，一盏茶没歇气下了腹，才让落雁去膳房取了些吃的。 茶足饭饱之后才问了银翼，面壁思过的地儿，是不是就在自己房里？ “王爷没说，所以属下也不知道。”银翼面无表情地道，“不过，王爷一向对于惩罚的形式看得并不重要，而是更看重于惩罚所能取得的成效，所以，你可以选择在自己的房里。” 青鸾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跟着我了，本郡主不会偷懒的。” 说罢，转身就朝梅园走去。 银翼寸步不离：“属下跟着郡主不是要监督郡主，而是要保护郡主的安危。” “本郡主不需要你的保护。”青鸾停住脚步回头，“况且，这王府里难道还有想想谋害本郡主的不成？” “任何事情皆有可能发生，郡主不可大意。” 青鸾凝眉，“你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银翼有些暗惊于她的敏锐，嘴上却道：“卑职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要暗示郡主什么。” 青鸾闻言，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管你有没有暗示什么，反正天要下雨人要吃饭，谁也管不得谁会做下什么事情。虽然我现在体力尚弱，但是敢对我不利之人，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送他去西天与如来佛祖相伴。” 说罢，也不管银翼究竟会不会跟上，径自回梅园小楼去了。 这个时辰已近半夜，府中大多人已经睡下了，除了需要贴身伺候主子的下人——比如，梅苑小楼的两位侍女落雁和凝玉。 上了二楼，进房把身上价值万金的雪蚕丝裙褪了下来，换上一身轻便宽松的玄色衣衫。站在房外凭栏处，对着苑外一大片如雪梅景，青鸾慢慢屈下腿，双手平伸，摆出了标准的蹲马步姿势。 虽说不是对着墙壁，但“面壁”与“面栏”似乎也没多大差别吧？ 况且，面对如此美好的梅景蹲马步，也勉强可以算是劳逸结合，有益于身心健康发展。 “郡主，您这是在做什么？”踩着红木楼梯上来的落雁，看到这一幕，不由觉得奇怪。 青鸾道：“蹲马步。” 在王府长大的妮子，不可能没看过人蹲马步吧，这还需要问吗？ “蹲马步不是习武的男人才会做的事吗？” 青鸾道：“女子也有习武的，只是你见得少而已。” 王府之中少有女眷，她没见过女子练武算不得稀罕事。不过，青鸾猜想，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在意仪容端庄高贵，即便是有练武的人，学的也都是一些花俏的武功招式，大多关在屋子里闭关修炼，很少有于人前做出这般看起来粗鲁不雅的动作的吧？ 可她以前学的皆是杀人的招式，要求快狠准，速度与力道缺一不可，下盘基本功必须练到位。 而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程度。 “可是现在……”落雁抬头看了看天色，明月当空，几颗星子稀稀落落地散在天空，别有一番孤寂的滋味，落雁再转头看看屋里的沙漏，“郡主，已经夜半三更了，您不睡觉吗？” “凝玉呢？”青鸾不答反问。 “凝玉姐姐在她自己屋里，已经醒了。”落雁如实相告，“她让奴婢先过来看一下，如果郡主需要伺候而且奴婢忙不过来的话，再传她来。” 已经醒了？这么说来，倒是已经睡过一觉的意思了？ 青鸾轻挑眉梢，凉凉地道：“她倒是挺大牌的。” 落雁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无从分辨青鸾心情好坏，只能低声道：“奴婢一个人伺候郡主就可以了，郡主莫恼。” “你先回去睡吧，三个时辰之后起来帮我准备热水沐浴。” 落雁惊讶，“郡主？” 青鸾双眸平视前方，保持着扎马步的姿势不变，淡淡道：“我现在不需要人伺候，下去。” “是。” 落雁恭顺地应了一声之后，随即青鸾便听到了脚步踩着楼梯离开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不可闻。 不是刻意，而是长久以来已经形成的习惯，因为摄政王厌恶一切嘈杂的声音，虽然没有吹毛求疵到这般地步，但是，府里没有人敢疏忽这一点。 青鸾独自一人待在二楼扎马步面“栏”思过，而负责保护她安危的银翼则待在小楼外的梅园里一张长椅上，他的腿旁静静搁着一把剑，剑鞘老旧带着风霜染了岁月的痕迹，安静无声时显得那般恬静，仿佛已经无声无息安然度过了万年春秋。 然而，几乎很少人知道，那把看起来老旧朴素的剑鞘里封着的，却是世间少有的宝剑。 剑一出鞘，见血封喉。 青鸾身体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标准的姿势，神经却一刻也没有放松。纵然如今的体能还远远达不到她所需要的标准，但是她敏锐的感官却还在。 小楼四周，有多少暗中隐藏的高手护卫，谁是死忠的不容置疑地执行着护卫之职的王府影卫？谁的眸光又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她一刻不放，随时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染上青鸾的额头，化作一片晶莹的光泽。 汗滴顺着额际滑落脸颊，柔弱的身体终是无法很快适应这般耗费体力且难忍的训练，身体已经在微微打颤，身上沁满了细密的汗水。青鸾皱着眉忍受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尤其是双腿，强烈的酸痛让她几乎有些忍受不住。 第一次觉得，区区三个时辰原来也能如此漫长，分秒都是煎熬。 东方出现鱼肚白时，苍凤修才回到王府，伴在他身旁的只有金羽一人。 沐浴更衣之后，他披着宽松的白袍倚在软塌上，黑发半干还泛着些微湿气，让他沉静出尘的姿容看起来多了些许慵懒气息。 金羽站在他身后，细细地拭干那一头浓密乌黑的如瀑墨发，仿佛不经意似的提起，以沉稳恭谨不带起伏的语调禀报道：“主子，青鸾郡主扎马步三个时辰结束，已经陷入昏厥。” 25.第25章 欲速不达 青鸾醒来时已是午时，腰酸背痛之余，浑身筋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以及些许大汗淋漓之后的轻微粘腻之感。 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紫色软烟罗床幔随风轻扬，青鸾定定看了几秒，所有的思绪才慢慢回笼。 三个时辰的马步，让她筋疲力竭，身体负荷过重，以至于最后陷入了昏厥。 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 对于现在这副身体来说，扎三个时辰的马步，着实有些超出了她现在所能承受的极限。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银翼以风驰电掣之速飞身上了小楼的身影，以及他面上流露出的丝缕焦急之色。 是怕她这个才当了一天郡主的亡国公主发生什么不测吗？ 青鸾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痕，若重生之后，如此不幸地只享了几天寿命，并且还是因扎马步这种悲催的原因香消玉殒，实乃古今中外最大最经典的一个笑话。 只是，陷入昏厥是她没有料到的事情，所以预先让落雁准备热水沐浴的计划显然泡汤了。感觉到身上的汗水已经干涸，素来近乎于洁癖的性子终于在这个时候发作了起来，不管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反正现在就是迫切地想洗个澡。 小楼外传来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显然不止一个人，并且这些声音听着皆有些耳熟。 青鸾缓缓坐起身，取来自己的衣衫穿起，走出了闺房。 踏出了房门，便是一处宽大的像是现代大阳台的设计，所用的所有材料皆是金丝楠木制成，更添一股古典低调的奢华之感。 三面凭栏，风景独好。 不管春夏秋冬哪一时节，闲暇时坐在这里喝杯咖啡，或是泡杯香茗，欣赏着小楼外开得冰雪傲然的梅花，简直就是人生第一大享受。 可惜，古代没有咖啡。 青鸾眼底划过一丝遗憾之色，二十一世纪时，咖啡可是她的最爱，喝咖啡成瘾，无一日可或忘，她甚至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专门请了世界闻名的顶级咖啡师，为此经常大方得一掷千金。 而现在，只要一日待在这落后的古代，她便一日与最钟爱的咖啡绝缘。 “青鸾姐姐。” 一声欢快如百灵鸟儿的叫声在下面响起，拉回了青鸾游走的思绪，她淡淡转头朝小楼下看去，梅园入口处，雪瑶两手各拿着一支冰糖葫芦，正高兴地冲着她招手。 落雁和凝玉静静地站在一旁。 “青鸾姐姐，你终于醒了，下来跟我玩啊。” 青鸾眉梢一挑，旋身缓缓步下楼梯，“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大一会儿啦。”雪瑶说着，把一支糖葫芦递给她，“青鸾姐姐，尝尝，可好吃了。” 青鸾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爱这个。” 落雁上前两步，恭敬地道：“郡主，奴婢去打水来伺候您洗漱。” 青鸾淡淡看了一眼站在原处一动未动仿佛雕像一般的凝玉，漫不经心地点头，“去吧。” “是。” “凝玉姐姐。”青鸾轻轻挑了下唇角，“我想沐浴，你去准备浴桶，然后打五成满的热水，再加两成的冷水，这梅园里刚好可以就地取材，摘些新鲜的梅花放入浴桶，半个时辰内能办好吗？” 突然被使唤，凝玉显然有些愕然，抬起头，她不敢置信地看了青鸾好大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的命令根本不该出自青鸾的嘴里，更不该对着她这样的娇弱美人命令。 直到雪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青鸾姐姐，这是你的侍女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雪瑶看看纹丝不动的凝玉，又看看青鸾，皱着眉不满地道，“太妃娘娘身边伺候的那些侍女若是有如此迟钝的时候，早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凝玉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去看青鸾，却见青鸾好整以暇地睨着她，双臂环胸，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痕，仿佛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暗自咬了咬牙，所有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借口被生生咽了回去，她垂下头，恭敬地福身，“奴婢遵命。” 说罢，不忘对着苍雪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转身离开。 注视着她的背影须臾，青鸾收回视线，淡淡笑道：“我才刚进王府两天，她们对我还有些陌生也是正常的，一段时间适应之后，应该就可以了。” 雪瑶皱皱鼻子，“才不是呢，那凝玉分明是仗着自己貌美如花，没把你看在眼里。她以为生得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吗？皇叔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咕哝了几句，雪瑶拉着青鸾的手，“我们去皇叔的院子里玩会儿，我皇兄和皇姐也在那里。” 青鸾任她拉着也不挣扎，只是略微挑眉，“皇上和长公主也来了？” 昨晚的接风洗尘宴已经结束了吧？今天又是个什么重要的日子，让他们齐齐往摄政王府跑？ “皇兄政务忙完了，来与你熟悉一下，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雪瑶说着说着，又想起那个一看就知道不安分的凝玉，黛眉微拧，“青鸾姐姐，你身边怎么会有凝玉那样的人伺候？是皇叔的安排，还是府里的人自作聪明？” 青鸾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管事安排的吧，你家皇叔事务繁忙，哪里有空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管事？”两人走在长长的回廊上，雪瑶随手摘下廊外开得娇艳的紫藤花，转头奇怪地道，“是青枫吗？” “青枫？”青鸾不解，“他不是隶属于青云骑吗？” “对啊，青云七十二骑是皇叔一手调教出来的，战场上他们是一支精锐铁骑，战无不胜。回到帝都，他们还各自有属于自己的职务。”提到青云骑，雪瑶面上洋溢着由衷的敬佩及仰慕，甚至是崇拜，像崇拜神话一般灼热的眼神，“风城是风云商会会主，皇姐夫负责军队的训练，青枫在王府里的身份就是管事，全权管理王府的所有大小事务。” 26.第26章 闲话家常 对于凝玉这个人，雪瑶的感觉就是一个仗着几分姿色就妄想着有一日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野心女子。 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自小生在宫廷长在宫廷，见惯了这类勾心斗角的把戏，不止是后宫嫔妃之间的斗争，即便是身份卑微的宫女，只要是姿色不俗者，几乎十之八九都会有这样的幻想——甚至为此，卑劣阴险的手段层出不穷。 不择手段的唯一目的就是飞上枝头做人上人，享受荣华富贵，而对于这样肤浅庸俗爱慕虚荣的女人，雪瑶是打心底厌恶的。 但对于青鸾来说，凝玉的存在，却绝对不仅仅如此。 若凝玉当真只是雪瑶以为的这样一个人，她反倒不会太当回事。毕竟欲往高处爬向来是人之常情，况且古代这些在三从四德的教条下长大的女子，没有办法自力更生，能倚靠的只有自己的容貌，与男人的怜惜。 所以，即便是不择手段，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只是，人的命运很多时候并不是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尤其是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当然，出生尊贵的雪瑶不可能深刻体会到这种尊卑之间的巨大差异，以及人下人想要变成人上人的那种迫切心境。 这怪不得她，因为是环境造就了心态。 所以，雪瑶对凝玉生出的不满，青鸾只是一笑置之，她在意的，是更深层一点的东西。 东院是王府的主院，也是摄政王苍凤修的寝殿所在。 庭院深深，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幽香暗浮。 回廊曲折幽深，直接连接东西两院，虽路程远些，走起来却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摄政王在寝殿里休憩，皇上在庭院里的杨柳下批阅奏折，并不时地与斜坐在一旁长椅上的长公主聊着天，有一搭没一搭的，似闲话家常。 “皇兄皇姐，你们还没忙完呢？” 欢快的声音落下的同时，雪瑶和青鸾已经步下了长廊尽头的三层石阶，来到了庭院里。 苍静雪眸光懒懒投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道：“雪瑶，皇叔已经两夜没合眼了，这会儿大概刚睡着，若你叽叽喳喳的把他吵醒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雪瑶闻言倏然捂住嘴，大眼儿圆睁。 皇上抬起头，放下朱笔，淡笑：“皇姐可别吓唬瑶瑶，皇叔向来最疼的就是你们两个了，哪里可能会为难她？” 说罢，主动招呼着青鸾在苍静雪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态度从容自若，没有了昨日犒军台下面对摄政皇叔的不安，并且也丝毫没摆出皇帝的架子。 只是，青鸾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心头对这个少年皇帝无端生出一种疏离感—— 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青鸾为此皱眉，隐约觉得奇怪，不解自己的厌恶缘由何处。 雪瑶忙不迭点头，对啊对啊，皇叔不会拿她怎样的。 “我可没说皇叔会为难她。”苍静雪轻哼了一声，闭着眼倚身子放松地靠在树上，“谁敢在王府里大声喧哗吵了皇叔睡眠，金羽、银翼那两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六亲不认呢。” 雪瑶点头的动作霎时僵住，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没发现那两个金牌护卫的身影，才放心地暗吁一口气。 春风垂柳，长椅矮桌，花茶点心——很悠闲的午后时光，很悠哉的享受，非常适合以此种方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以及培养情感。 “青鸾。”少年皇帝率先开了口，嘴角噙着善意的恰到好处的笑容，“离开了西域，住在王府的日子里还习惯吗？”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青鸾淡淡答道，“习惯了常年四海为家的生活，到哪儿都能很快适应。况且，我才刚进了王府一天而已。” 常年四海为家？ 少年皇帝显然听得有些懵，“你不是西域王族的小公主吗，怎么会四海为家？” 苍静雪和苍雪瑶也同样觉得奇怪，齐齐转头注视着青鸾，眸心微露不解。 青鸾随手摘了片垂落在眼前的柳叶，面不改色地道：“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打个比喻…… 皇帝陛下眼神微闪，却是慢慢点了头，似是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你在批奏折？”青鸾看了眼他面前的桌子上堆着大概十几本折子，淡淡问道。 “嗯。”苍聿云点头，“皇叔让我歇息两天，这些折子本来是拿来王府给他批的。朕见皇叔睡下了，方才你也在一直昏迷沉睡，朕闲着无聊，就先批阅了两本。” 青鸾眉头一皱，“你不是皇帝吗？批阅奏折应该是皇帝的工作吧，为什么要苍凤修帮你？” 苍凤修？ 苍聿云和苍静雪皆是一惊，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直呼他们家皇叔的名讳。而青鸾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反倒让他们震惊之后，觉得事情似乎也没那么严重—— 一个刚被收为义女的小孩，直呼的义父名讳并且她的义父还是皇朝掌最高摄政之权的摄政王，这究竟够不够严重？ 苍聿云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蓦然想起青鸾似乎是问了他什么话，略做回想，他道：“朕与皇叔谁批都一样，我们的政见大多时候是相同的。” 他们说话之间，苍静雪安静地给四人各倒了杯茶，放下茶壶之后，默默抓起碟子里的点心自个儿品尝。 “谁批都一样？”青鸾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想起昨日躲在宫檐上听到的那些话，摄政王与皇帝之间最重要也备受朝臣关注的一件事——摄政之权的何时归还，皇帝何时亲政。 看了看眼前这个眉目与苍凤修有几分神似的少年，青鸾心里再度升起那种别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莫名的，就让她打心底里讨厌。 “你们这里……”心下思绪急转，青鸾状似不经意地道：“皇帝十六岁了，还不可以亲政么？” 苍聿云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一句“放肆”就待脱口而出，却猛然想起这个女孩并不是朝上那些心思各异的皇亲大臣们，遂压下了心底不悦，语气温然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朕不想亲政。” 27.第27章 龙体欠安 青鸾重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皇帝那么讨人厌了。 不想亲政，这是什么理由？ 且不说青鸾从来只听说过历史上那些为了皇位与权力斗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即便是亲父子亲兄弟亲叔侄，为了掌权而互相算计的也比比皆是，什么时候听哪位皇帝说过“不想亲政”这类没出息的话？ 青鸾不知道昨天晚上她与苍静雪离开之后，这对叔侄之间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少年天子，对苍凤修依赖太深。 而这样的依赖，显然就是青鸾觉得自己无法喜欢他的最根本原因了。 没有人喜欢自己预定的夫君被另外一个人依赖着，即便这个人是个男子。 此刻的青鸾并不知道，当多年以后她对苍凤修到了情根深种无法自拔的地步时，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嫉妒之心，恨不得这个占去苍凤修太多时间与关注的皇帝立刻消失在这世上——而此时，因为她的情感还并不那么强烈，所以这种敌意也不是那么明显。 “青鸾？”苍静雪慢慢转头，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凤青鸾，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你怎么也关心起皇上亲政之事了？” 青鸾回过神，淡淡道：“没事，随口问问而已。” 顿了顿，她淡淡道：“皇上今日是下了朝之后才来的？” “不是。”苍聿云静静地品茶，神色自若地道：“朕今早下令免了早朝。” 青鸾挑眉，“大臣们没问原因？” 苍聿云看了她一眼，似乎没察觉到她眼底淡淡的嘲意，简洁明了地道：“龙体欠安，这四个字足矣。” 龙体欠安？ 青鸾轻笑，倒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借口，百试百灵。 大臣们可以质问皇帝不务正业，可以谴责皇帝沉迷女色，可以直言皇帝昏庸无道——只要有确实不怕死的精神即可。 但人吃五谷杂粮，即便是神医华佗在世，也不能阻止皇帝生病吧？ 只是，对于这个借口，青鸾却觉得破绽百出。若皇帝不出宫还好，无论如何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皇帝一旦出了宫，若同时有御医前往皇帝的寝殿请脉，这不是瞬间穿帮？ 毕竟，心思缜密之人，难免会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心念微转，青鸾抬眼，淡淡道：“皇上与霍太妃之间，相处得如何？” “不是很熟。”苍聿云神色淡漠，没有对青鸾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意外，面上也没有刻意流露出恨意或者厌恶的情绪。然而，就是这样淡漠不在乎的神情，愈发能体现出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根本没有把把持后宫的霍太妃看在眼里的事实。 不是不屑，也不是鄙夷，更没有敌视，而是真真正正的，彻底当这个人不存在——如同无色无味的空气一般。 从来没放在眼底过，比鄙夷不屑更甚。 “皇兄。”雪瑶皱了皱眉，似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突然开口，“霍太妃是不是想把那个霍冰燕塞进后宫，做您的妃子啊？” 话音落下，苍静雪缓缓抬眼，状似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嘴角浮现一抹怪异的笑容。 苍聿云嘴角微扬，宠爱地摸摸她的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苍聿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苍雪瑶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天真单纯，正是爱玩的年纪，因为被保护得好，几乎没有接触过黑暗面。后宫里的那些算计离她还算遥远，自然是不大可能自己做出这样的猜测的。 “霍冰燕自己说的呀。”雪瑶撇撇嘴，满脸愤恨不平，“有一次她与苏清韵说悄悄话时，被我无意中听到的。” 说罢，她拉着苍聿云的胳膊撒娇：“皇兄，我不喜欢那个霍冰燕，你别让她进宫……” 青鸾挑眉，皇帝才十六岁，应该不急着纳妃吧？ 苍聿云失笑：“那你喜欢谁呀？” “我喜欢青鸾姐姐。”苍雪瑶脱口而出之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大眼忽然亮得放光，“皇兄，你让青鸾姐姐做你的妃子吧，你们年龄相配，青鸾姐姐长得也漂亮，不像那个霍冰燕，都一大把年纪了，长得一副蛤蟆样，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青鸾嘴角一抽，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片子，真不知道她从哪一点看出她和皇帝很相配了？ 简直是乱点鸳鸯谱。 苍聿云也是一脸无语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微微撇了嘴角的凤青鸾，心头暗笑，转头朝雪瑶道：“皇兄才十六岁，纳妃之事现在言之过早，真要考虑，大概也要到四五年之后，那时霍冰燕早该嫁人了，怎么可能入宫？瑶儿，你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雪瑶看似单纯，其实只是年龄太小，许多事接触得少了，这不代表她就好糊弄。所以，听了苍聿云的话，她并没有就此松了口气，反而轻哼了一声，“才不是呢，霍冰燕说话时的语气可笃定了，她仗着有霍太妃撑腰，已经打定主意要入宫为妃了，怎么可能再去嫁其他人？她甚至全力说服苏清韵，让苏家站在她那一边，而不是帮着方媛媛……皇兄，这应该也算得上是结党营私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 坐在一旁沉默无声的青鸾心里暗忖，霍冰燕与方媛媛这对看似感情要好的姐妹淘，实则也同样是在暗中互相算计——女人之间的姐妹情谊，一旦牵扯上利益冲突，转眼间就会变成敌人。 这世上，有多少感情是经得住荣华富贵的考验的？ 苍聿云面上神色依旧，从容自若，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瑶儿，你不必去管霍冰燕仗的是谁的势，也无需担心谁会站在她那一边，要娶妻纳妃的是皇兄，倘若朕不想娶，难道她霍冰燕还能半夜三更潜入朕的寝宫威逼朕就范不成？” “似乎……的确是不能。”雪瑶锁眉想了想，须臾，大概是想通了，眉头渐渐松开，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道：“那青鸾姐姐呢，你要不要娶？” 28.第28章 事不关己 “青鸾才十二岁，就算朕有这个意思，也不可能现在就娶她呀。”刮了刮她的鼻子，对这个小妮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本事也真是服了，苍聿云无奈地道。 青鸾干脆学着苍静雪那样，斜靠着树干抬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雪瑶面上笑嘻嘻的，“我喜欢青鸾姐姐做我皇嫂。” 可我不喜欢做你皇嫂。 青鸾在心里腹诽，比起做她的皇嫂，她还是更乐意做皇婶。 苍聿云淡淡笑道：“雪瑶，你忘了，青鸾现在是皇叔的女儿呢，她的婚事，朕可做不得主。” 雪瑶闻言，柳眉又皱，再待说些什么，青鸾已若有所觉地转身，嗓音沉静地道：“有人来了。” 苍静雪头也没抬，身子懒懒地靠在树上，微闭着双眼，享受着明媚的阳光沐浴在脸上的感觉，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便是连出口的嗓音，也带着快要睡着似的慵懒与妩媚风情，“不要紧张，是风城和海岩。他们昨日刚回帝都，军营和风云商行里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他们这是来汇报情况的。” 青鸾闻言了然，看来这也是惯例了。 苍静雪话音落下之际，风城和一身戎装的海岩已经到了庭院里，看见院子里这四人悠哉的一幕，不由有些微愣，随即恭敬地屈膝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苍聿云抬手，语气淡然，“朕今日只是来王府放松一下，两位将军不必多礼，平身吧。” 来王府放松一下？ 对这个说法，风城和海岩皆觉得奇怪。心里暗忖，每次面对自家王爷时，这个少年天子都紧张得像个孩子，来王府还能放松？ 而且，今日不是还有早朝吗？皇帝陛下这么闲？ 不过，他们二人皆是有眼色的人，自然不会把疑问问出口，便是面上也看不出丝毫异色，站起身，恭声道了谢。 “皇叔刚刚睡下，你们若是有事汇报，大概需要等上两个时辰。”苍聿云淡淡道，指着杨柳下的躺椅，“不必拘谨，坐下来等吧，你们应该也累了。” 风城和海岩对视了一眼，朝苍静雪的的方向努了努嘴，海岩转头，见苍静雪径自闭着眼假寐，眸底闪过一抹纵宠之色，面上却波澜不惊，躬身道：“皇上与公主和青鸾郡主闲话家常，卑职二人在这里并不方便，还是去偏厅等王爷比较好，请皇上恩准卑职等先行告退。” 青鸾眉梢一挑，看不出来这驸马爷倒是公私分明得很，方才分明看见他眼底对苍静雪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思念。从昨日回来到现在，两人大概还未能见上一面好好叙叙话吧？这会儿爱妻就在眼前，他反倒急着走了。 青鸾转头，再看看斜躺在长椅上的某人阖着眼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敢情这两人还真是天生的绝配。 苍聿云同意了。 此刻不是在宫里，他也只是客人。况且，眼前这两位是隶属于他家皇叔的私人爱将，很多时候，他这个皇帝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皇帝，而并不是真正的主子。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历代皇帝皆有的霸道。 而他虽然也是个皇帝，却并没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也从来不会在他家皇叔这些手下面前刻意摆出皇帝的威仪。 所以，苍聿云淡淡点了点头，“如此，你们先去吧。” “是，卑职告退。” 青鸾却忽然抬眼，淡淡道：“等一下。” 苍聿云和雪瑶同时讶异地转过头看她，不解她要做什么，风城、海岩也停住了脚步，目带询问。 “昨天宫宴上，有人公然对苍凤修下毒，这件事你们查出眉目了没有？” 风城和海岩眉头一皱，目光下意识地朝少年天子看去，显然对这件事尚不知情。 苍凤修自十四岁被授命摄政王以来，遇到过的明枪暗箭数不胜数，被下毒的次数同样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只是至今无人得逞。 早上回城时刚遇到一次袭击，晚上宫宴上又被下毒…… 对于自家王爷一天之内两次险遭不测，这二人已浑然不会感到震惊，只是略微皱了下眉，生生忍住了眼底的怒意。 对于心怀不轨者，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御林军不负责查案，青云骑同样不负责，但是事关他们家主子安危，没有什么规矩不可破。 苍聿云敛下眸子，虽未说话，眸底却是冷意深重。 不管是谁，胆敢在宫宴上对摄政皇叔下毒，不仅胆大包天，更是公然藐视皇恩，其行可恶，其心可诛。 “金羽出手，断然不会空手而归。”须臾的沉默之后，风城淡淡道，抬头看了一眼青鸾，“郡主若想知道结果，不如去问金羽，他与银翼负责保护王爷安危，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岔子。” 青鸾挑眉，“他们只是护卫而已。” “他们的确只是护卫。”风城语调沉稳地道，“但他们也不同于一般的护卫，郡主同样可以把他们当做死士，或者隐形的杀手。” 话语间，竟没有丝毫避讳地全盘告知。 青鸾闻言皱了皱眉，死士和隐形杀手？ 在他们身上，她没有嗅到丝毫属于死士和杀手的气息——是她太迟钝了，还是他们隐藏的本事太强？ “郡主也不必觉得太难以置信。”顿了一下，风城接着道，“除非有人透露，否则没有人能察觉到他们非同寻常之处，并不是单单郡主一人迟钝。” “哦？”青鸾眉梢忍不住挑高，“这句话……本郡主可以理解为是安慰的意思吗？” 安慰她受伤的自尊心。 风城淡淡一笑，“郡主若认为是，那就是吧。” 或是出于练武之人特有的敏锐，苍凤修的这些手下，除了起初见到她时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之外，这几天似乎不但已经无形之中接受了她的存在，并且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她并不只是亡国公主这么简单的一个身份。与她说话时，也浑然没有潜意识地带上对小孩子的敷衍口吻。 这一点，让青鸾觉得很愉悦。 29.第29章 势在必得 青鸾能感觉到，即便没有任何理由，也找不出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的不同寻常之处，但他们俨然已经把她当作了一个成年人在对待——或许，只是出于敏锐的直觉。 直觉这个东西，大多时候压根无法解释，却偏偏让人深信不疑。 青鸾觉得有趣极了，她想，这些人日后与她一定会是好伙伴，因为他们与以前的她，有着太多相似之处。 看着风城和海岩告退离去，青鸾缓缓勾起唇角，眼底划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春暖花开的季节，处处散发着怡人的清香。 阳光明媚，是个晒日光浴的好天气，只是……有些太过无聊。 虽然自己现在的外表年龄只有十二岁，但说实话，眼前这个少年天子在她眼里，才真真是个孩子。 而她与一个尚未断奶的孩子，委实没有什么感情可以培养。 心念微转，青鸾站起身淡淡一笑，“本郡主的热水应该已经备好了，我先去沐浴。皇上，容我告退。” “青鸾姐姐。”雪瑶嘟了嘟嘴，这才有插话的机会，“你都还没有陪我玩呢。” 青鸾摸摸她的头，“待我沐浴完，我们去外面逛逛如何？” 雪瑶眼睛一亮，“真的？” 青鸾笑笑，“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雪瑶欢快地飞蹦起来，兴高采烈得像只蝴蝶，“我都好久没有逛过市集了，上次出宫逛时还是皇兄刚继位那会儿呢，至今都有……嗯，整整六年了。皇姐皇姐……别睡了，我们却外面逛逛吧，我要买好多好吃的……” 苍静雪被晃得实在无力，无奈地睁开眼，慢慢坐直了身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乐得快要忘形的某小孩，慢条斯理地拎过茶壶，在自己的杯子里注入满满的一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即便是牛饮的方式，在她做来也端的是无比优雅，且带着从容潇洒的味道。 青鸾轻提着裙摆，走上长廊时，突然回头，淡淡道：“早上我昏迷之后，是谁给我输了真气？” 三个时辰的马步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超负荷，若不是有人输了真气帮她打通了身体各处经脉，现在应该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但是，这个问题在这三人面前问，完全等于是白问，因为青鸾昏迷时这三人还没有来。不过，苍静雪却出乎意料地知道答案。 “还能有谁？”她悠哉地睨了一眼长廊上的青鸾，漫不经心地道，“我家皇叔呗。” 青鸾轻轻挑眉，心情突然莫名地变得愉悦，“长公主殿下，你怎么知道？” “这帝都里，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苍静雪淡定地回道，“日后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个答案，却偏偏寻不到答案的，尽可以来找我。” 青鸾闻言，嘴角笑意加深，“好极了。” 说罢，转身朝回廊深处走去。 长廊曲折幽回，青鸾一个人闲庭信步似的慢慢走着，一路走一路折下长廊外蔓延盛开的花草，心底却百无聊赖地想着，热水和花瓣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 一大桶热水，以及足够沐浴用的花瓣，大概能让一个娇弱的美人儿累得像狗一样瘫软在地。 不过，事情发生在那个自视清高的凝玉姑娘身上，显然就不会是这般结果了。 青鸾敛眸思索着，那个外表娇艳看起来却很愚蠢而且高调的凝玉姑娘，显然并不是真的愚蠢且高调，那只是她故意示人的假象，只是，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是谁的人？是同时搅得宫里与帝都风生水起的霍太妃，还是以痴情浪子形象示人的五王爷？或者，两者皆不是，而是属于另外的其他势力？ 她混进摄政王府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施展美人计，在苍凤修身上打主意，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比如，摄政王有她想得到的东西？ 苍凤修是否知道这个凝玉身份不一般？青枫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青鸾凝眉，仅仅一个凝玉，就让她心头浮现如此多的疑问，日后将要面对的对手又何止一个？ 苍凤修说的很对，技不如人时，当敛尽锋芒，太过招摇了只是自己找死。 明处暗处蠢蠢欲动的敌人有很多，她既然踏进苍凤修的府邸，自然就站在了他的身边，而要帮他挡下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自己必须先足够强大。 只有这样，当某一日时机成熟时，她才能以最耀眼的姿态，与他并肩俯瞰这山河天下。 想到这里，青鸾忽然顿住脚步，想起了一件攸关她终生幸福的重要大事。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犹豫不到两秒，青鸾还是认命地转回身，原路返回。 有些问题，必须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才能心安。 二十一世纪的她向来我行我素，无惧天下任何人的口诛笔伐，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在乎天下人对他的评价。 “皇帝陛下。”站在回廊上，看着庭院中自得其乐的三人，青鸾淡淡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正在逗着雪瑶玩的苍聿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着去而复返的青鸾，点头道：“自然可以，你想问什么？” 苍静雪慢悠悠地品茗，事不关己一般悠闲自在。 青鸾没有丝毫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如果我正式成了苍凤修的义女，受下皇上亲封的郡主封号，以后再想成为摄政王府的正王妃，是不是就是乱伦了？” 噗—— 话音落下，苍静雪一口茶全数喷出，喷了对面雪瑶一头一脸。 雪瑶僵了僵，抬起袖子拭去满脸的茶水，小脸儿皱成了一团，“皇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苍静雪嘴角抽搐，手忙脚乱地安抚着皇族里最小最得宠的小公主，“皇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青鸾无语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心里颇为腹黑地想着，原来端庄优雅荣辱不惊的长公主殿下，也会有失态的时候。 30.第30章 不切实际 怪异的沉默持续了好久，久到青鸾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苍聿云才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寂，“咳，帝都里无人不知皇叔尚未成亲，而且以他的年龄也不大可能会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女儿，所以……嗯，乱伦谈不上。但是青鸾，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朕便先只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你的名字就不能写进皇室族谱了，免得以后改起来麻烦。” 青鸾挑眉，进皇室族谱？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一个与皇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外姓义女还能被写进皇室族谱里？是因为这个朝代的特殊，还是因为名义上收养她的人是苍凤修？ 或者，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没有皇位的继承权，所以才没有那么严格的规矩约束？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不重要，所以写不写都无所谓。 青鸾心头思绪急转，刚要点头表示知道，却听雪瑶惊讶的声音响起，“青鸾姐姐，你真要嫁给皇叔吗？” 苍静雪嘴角隐隐抽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青鸾，端起自己的茶杯倒掉剩下的茶水，重新执壶添过。 青鸾表情显得格外平静，对雪瑶明显不敢置信的语气浑不在意，淡淡道：“有可能。” 雪瑶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方才她还盘算着要让青鸾姐姐入宫给皇兄为妃，而转眼间，青鸾就要嫁给自己皇叔了呢？ 雪瑶觉得脑子里有些凌乱……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青鸾转身就走了，所以雪瑶的疑惑，没有人替她解答。 在她走后不久，苍静雪勾唇轻笑，“青鸾对皇上，似乎有些敌意。” 苍聿云敛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茶盏，以及茶盏里色泽诱人的茶水，低垂的眼神有些迷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淡淡一笑，“皇姐多虑了，青鸾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从外表看，的确还只是个孩子。”苍静雪没否认，只是眼底却分明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不过，孩子也有聪明早熟的，皇上不妨猜猜，若是青鸾和霍冰燕对上了，她们俩谁会更胜一筹？” “她们俩？”苍聿云略做思索，“霍冰燕虽性子刁蛮了些，但心机并不深，也并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而且她的最终目的是入宫为妃，与青鸾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她们俩对上的几率应该并不大。” “若是真对上了呢？” “这个很难说。”苍聿云缓缓摇头，“霍冰燕有霍太妃撑腰，青鸾身后是摄政王府，如果霍太妃够聪明，她应该警告自己的侄女，万万不能与摄政王府的郡主为敌。” 苍静雪闻言，沉默了须臾，幽幽叹了口气，“皇上。” 苍聿云抬眼，眼含询问。 “你知道什么是假设吗？”苍静雪隐隐有了咬牙的冲动，“我问的是假如她们对上了呢？‘假如’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谁更胜一筹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她们俩会不会成为敌人是以后的事情，不管是霍太妃还是皇叔，都不可能阻止既定的事实。我现在只是在问，如果她们俩对上了，吃亏的最可能会是谁？” 苍聿云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提醒道：“皇姐，淡定。” 苍静雪瞪了他一眼，“故意玩我呢？” 明明没这么笨，怎么突然间反应却如此迟钝？苍静雪轻哼，原来是故意装傻。 “也不是。”苍聿云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嗓音低低地道：“朕只是不想这么早去思索这个问题，暗中算计朕的人太多，朕身边怀着各种心思的也太多，朕只是希望，能有一两个心思单纯的，无忧无虑的，慢慢长大就好，别那么快掺进泥潭之中去。” 苍静雪闻言一怔，沉默了良久，身子才慢慢重新靠回了树上，声音沉沉地道：“皇上，你已经十六岁了，性子不该再这么天真。” 苍聿云没有说话，静静地捧着茶盏，垂眼沉默。 “皇叔十四岁受命摄政王时，一口气斩杀了朝中重臣十余人，其中不乏皇室宗亲的老王爷两人，只因他们倚老卖老欺你与皇叔年幼，欲把持朝政，做手掌苍氏半壁江山的权臣。”苍静雪面无表情地望着无边无垠的天际，沉静的眉宇间是一片淡漠到近乎无情的色泽，出口的嗓音虽低柔，却带着似冰山初融时的冷寒，点点沁入心脾，让人骨子里都泛着冰寒之气，“皇上，六年来，皇叔为了苍氏江山的稳固，呕心沥血，须臾不曾懈怠。你不愿双手沾上宗族皇亲的鲜血，所有明目张胆地打着皇位主意的前朝祖辈老臣，皇叔替你一一剪除，你不愿去提防至亲之人的暗算，皇叔暗中替你挡下了多少欲致你于死地的冷箭？你不笨，许多事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始终不愿意面对事实……” 皇上捧着茶盏的双手轻轻一颤，视线定格在回廊上某处，苍静雪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了，进入心里，他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焦距。 “说句无情的话，生在皇族之人，本就不该存有不切实际的善念。”苍静雪身子软软地靠着树干，眼睑低垂，红唇轻启，语调缓慢却带着秋风萧瑟的凉意，“从我记事时起，宫廷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女人之间的斗争，为了博得君王的一点宠爱，男人之间的斗争，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力，父子兄弟之间的争斗，无非就是为了那张至尊的龙椅……争斗无休无止，你不去算计别人，自有他人来算计你，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定律。” 轻轻叹了口气，苍静雪抬起头，目光冷静且淡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堂弟，“皇叔对你的庇护，这几年我一直看在眼里。可是我却一直也想不通，皇祖父既然在诸多皇室子孙之中选了你作为皇位继承人，除了因为你是嫡孙，必然也是因为你适合这个位子，治理天下你心里自有一套方略，你也分明早已洞察了身边所有人的心思，可你究竟是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保持着心中那一方净土不被玷污？” 31.第31章 凤衣楼主 就在王府里所有人都以为苍凤修在寝殿休息时，却并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主寝殿里压根儿空无一人。 苍宇帝都有两处有名的勾栏院——凭栏阁和红粉佳人。 这两家青楼彼此之间丝友似敌，却又非友非敌，时有合作，也曾为了抢生意而大打出手。 帝都里几乎所有男子都知道，红粉佳人与凭栏阁里的两位当家花魁是一对亲姐妹，感情很要好，但彼此之间来往却并不密切，也从来不会把私人的感情带到他们的工作当中。 凭栏阁的姐姐穆清秋是个清冷高傲的女子，据说容颜绝世，却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穆清秋惯穿白衣，一向习惯以面纱示人，进入凭栏阁的客人十之八九是慕她的名而去，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如愿。性子高傲的穆清秋，挑选客人时从来只按着自己的心意，若不是她自己看得顺眼的，即便手捧万金，也得不到她解纱相见。 好色的男人向来犯贱，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以即便穆清秋花魁架势摆得十足，也仍然免不了一掷千金想一副佳人芳容的帝都贵公子与大老爷的步伐。 而红粉佳人的妹妹穆妖娆，惯穿红色透明薄纱，人如其名，妖娆含媚，秀色可餐，帝都里的达官贵人名门老爷们，只要金子给得满意，几乎无一不是她香闺里的常客。 一夜销魂，却常常让人欲罢不能。 因这二人，凭栏阁与红粉佳人皆在两年之内，赚了个盆满钵满，两个楼里的老鸨简直把这对摇钱树姐妹花捧到了天上，吃穿住行，一应用度几乎比得上宫里的嫔妃了。 与所有妓院一样，白日里休息晚上营业，所有大门小门姑娘们的闺房门全部紧闭，任何人想要白日里进入这两家青楼，也绝对会不得其门而入。 但摄政王府的主人苍凤修，此刻却待在凭栏阁二楼装饰奢华的厢房内，斜倚着软榻，微敛了眉眼，似在闭目养神。 他的腿旁，跪着一个低眉垂眼的白衣女子，姿态柔顺地给他捶着双腿。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眉宇之间一片恭敬的柔顺，端的是一个美玉丰神的绝世佳人。 软榻之侧，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年纪看起来比苍凤修大上几岁，身姿笔直，容颜俊朗，五官刚毅，眉宇间却是一片冷凝之色，眼底泛着无情的冰芒。 软榻的对面，两个男子跪在地上，低沉无绪的嗓音在恭敬地汇报着刚刚查到了的消息。 “……属下可以确定，昨天早上皇城外的刺杀，并不是来自霍太妃和苍静海，也不是出自怀王之手。” 苍凤修敛着眸子沉默，神色间带着漫不经心的气息，对眼前的回报不置可否。 气氛有些紧绷，跪在地上的两人不自觉地垂低了头，脊背上冒出些许因紧张不安而泛起的冷汗。 “说完了吗？”站在软榻旁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地上的两人，眼底是冰雕碎裂之后泛起的寒气，与些许几不可察的怒意。 两名黑衣男子脊背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只迟疑了不到须臾，其中一人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地道：“属下还在全力追查，这股……这股神秘的势力似乎是凭空冒出一般……目前尚无头绪……” 一声清晰的宝剑出鞘的声音蓦然响起，在这隔音效果极佳的厢房里听起来格外刺耳，令人遍体生寒。然而，就如同被忽然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风拂过，声音戛然而止！ 苍凤修缓缓撩了下眼皮，睨了一眼宝剑回了鞘的白衣男子，“你想做什么？” 嗓音低柔略带磁性，听来酥骨令人迷醉。 身穿月牙白薄衫的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凤衣楼不留无用之人。” “……怪不得他们。”苍凤修淡淡道，“帝都里，的确刚刚注入一个新的神秘势力，本王也还在想，这些人会是来自何处。” 说罢，轻轻一抬手，嗓音懒怠地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 厢房的门无风自开，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紧接着两扇门慢慢合上，大白天里亦能教人产生了鬼魅飘过的幻觉。 “墨王殿下，您这动不动就想杀人的习惯可一点儿也不好，就不能改改？”厢房东北靠窗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戏谑调侃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从暗处慢慢现身，悠然看着执剑而立的月白色长衫男子。 近五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眉目斯文，眼神带着岁月淬炼出来的沉稳不惊，眼底分明隐隐流露出睿智之光，偏偏外表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派斯文平和的儒生之气。 风流雅致，眉目清淡，即便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依然无法忽视他身上独特而成熟的男人魅力。 而身穿一袭月白色锦衫，容颜生得魅惑风流，俊美无俦，被他称作墨王的男子，除了苍墨白，还会有谁？ 听他调侃之语，苍墨白方才还满面冷寒的戾色已经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本楼主管教属下，也碍着丞相大人的事了？” “确是不关我的事。”谢锋慢悠悠走过来，拉过一张椅子在苍凤修对面不远处坐了下来，语气淡然道：“本丞相只是觉得，你在手下们面前完全没必要带上一副冰冷的面具，以你的本事，即便以纨绔公子的形象示人，他们难道还敢挑战你的权威不成？” 苍墨白闻言，轻轻挑了下眉梢，“这就是你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原因？” 谢锋睨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点头，“人生在世，做好自己本分的同时，要懂得及时享乐，别整天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小心英年早逝。” 这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了。 苍墨白眸光微转，从白衣女子一扫而过，落到了姿容沉静儒雅的苍凤修面上。 32.第32章 心怀天下1 “看我做什么？”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难道真的担心本王英年早逝？”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不是没可能。”谢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浑然不觉得自己大不敬的言语足以惹下杀头大罪，“任何人的精神都是有限的，你别把自己当成铁人，江山的确是姓苍没错，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不是你，你呕心沥血了六年，也该够了。” 真不知道这个人整天在想些什么，手握摄政大权，对皇位没有半点心思，却偏偏比皇帝还要操心劳力，真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谢家丞相该说的话。” 谢锋道：“如果皇帝是你，你让谢家所有人把心掏出来，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苍墨白静静走到厢房中间的圆桌子旁，取了杯子倒了一杯热茶，走回去递给苍凤修，淡淡道：“昨晚与皇帝在御书房谈得怎么样？？” 苍凤修微微坐起了身子，伸手接过茶盏，揭开杯盖轻啜一口，抬手止住了脚边女子的服侍，“清秋，你下去歇着吧。” 白衣女子收回双手，伏地叩首，恭敬地道：“是，婢子告退。” 应罢，慢慢匍匐着身子退出了厢房。 穆清秋，凭栏阁当家花魁，一向冷傲于人前，谁能想到，她在苍氏皇族摄政王面前，居然可以如此卑微？ 苍墨白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去，直到她打开房门退开，身影彻底消失于眼前，才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谢锋却不明白他究竟为何叹气。 “皇帝心里有结。”有一下没一下地以杯盖轻刮着杯沿，苍凤修敛眸慢慢说道，是笃定的语气，“只是本王至今无法得知，他心里的结究竟是什么。” 谢锋淡淡道：“以皇上优柔寡断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你错了。”苍墨白轻笑，带着些冷嘲，“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可一点儿也不优柔寡断，他的心思可精着呢。” 谢锋闻言，凝眉思索，须臾，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的？” 苍墨白没有回答，眸光移到端着茶盏沉默的苍凤修面上，冷淡地道：“你就任由他算计？” “若不然呢？”苍凤修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心怀天下却偏偏有一颗柔软心肠的皇帝……万年难遇。” “哈。”苍墨白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对少年天子的鄙视，“若不是熟悉你的性子，我当真要以为这句话是嘲讽，而不是赞美。” 历代皇帝皆是心狠手辣的主，否则也坐不稳地位，不是皇帝都要比人心狠，而是野心与权力的逼迫，让人不得不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可是苍聿云坐上帝位时，周遭所有障碍皆有人帮他清除，无需他自己费丝毫心神，江山天下，各方野心叛乱，也自有人替他扫平，他自然乐得悠哉。 若有可能，谁不愿意做一个天下人人称颂的仁德皇帝？ 苍凤修没说话，只淡淡睨了他一眼，眼底一丝寒芒划过，让苍墨白为之一凛，瞬间噤了声。 似乎……有些太放肆了。 谢锋见状，抿唇轻笑，“老虎不发威，你似乎就忘了他的可怕之处了。” 苍墨白没说话，却是心有戚戚焉。 谢锋转头，看着苍凤修，“话说回来，这些烂摊子可都是前太子一手留下来的，与王爷委实没有太大关系，王爷难道便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前太子…… 苍凤修没有说话，微垂的眼睑盖住了所有情绪，面上神色幽深难测，令人有些琢磨不透。 苍墨白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干脆废了了他自立为帝岂不是更好？还省了许多心思，反正他坐在那张椅子上也只是个摆设——” 啪！ 一声令人心惊的脆响在房里响起，谢锋一惊，不由自主站起了身，“王爷！” 苍墨白身子后退一步，俊逸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血红的五指印，嘴角溢出的血丝看起来如此触目惊心。 周遭的空气，像是突然凝结成了冰，多了一股让人窒息的不安。 苍凤修身子向后，再度慢慢靠上软塌，清雅的嗓音中多了一丝淡冷气息，“本王不喜听到这样的话，以后再犯，自己割了舌头。” 谢锋闻言一震，不由自主朝苍墨白瞥去，却见这个苍氏皇族六王爷，以武功称霸了江湖的第一魁首，现今江湖第一大势力凤衣楼楼主苍墨白，面色苍白，慢慢垂下了头，半晌，才低声吐出了一个字，“是。” 以十四岁之龄接下摄政之权的苍凤修，也一并接下了江湖上隶属于皇族势力的凤衣楼，而苍墨白是他亲命的凤衣楼楼主。 六年下来，在朝堂上，苍墨白与苍凤修是皇兄弟，只因摄政王大权在握，所以身为六皇兄的苍墨白，与其他皇兄一样，在苍凤修面前自然而然便要矮上一截。 而私底下，几乎很少有人知道，看起来不务正业只一心钻研武艺的苍墨白，实则早在六年前就心甘情愿认了苍凤修为主，将皇族王爷的封号与尊荣全然抛到了脑后。 年纪小不足以服众，唯以铁腕冷血的手段统御下属，六年来从未刻意展现宽厚仁慈的一面，所以，凤衣楼里无人不对苍凤修畏惧入骨。即便是楼主苍墨白，在面对发怒的苍凤修时，也不能避免地噤若寒蝉。 可谢锋一直以为，以苍墨白与苍凤修的关系，这位外表儒雅实则手辣无情的摄政王殿下至少还会留有几分宽容之心，却没想到…… 谢锋心里一紧，突然意识到一点，眼前这位已经名满天下的摄政王，九州四海人人敬畏的朝廷支柱，眼里心里除了江山社稷，家国天下，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包括亲情。 即便是至亲血脉，只要有一点冒犯皇权，企图颠覆社稷的想法，他都会毫不容情地予以毁灭。 这是苍凤修强加给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是苍凤修绝不容任何人侵犯的骄傲。 33.第33章 心怀天下2 厢房里，气氛凝结，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谢锋和苍墨白皆知道，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有胆量在苍凤修面前提到江山易主这样的话题——除非苍凤修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否则终其一生，苍氏皇族的宝座上，只能坐着苍聿云一人，直到他的生命终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苍墨白低声开口打破了沉寂，嗓音缓慢而艰涩，“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为了江山稳固，任何人都比不得摄政王能带给苍氏皇族的昌盛繁荣，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莫说是霍太妃之流，怕是四海八荒所有无法遏制的野心，都会一瞬间自发消弭，没有人会不自量力地挑战属于苍凤修的威仪。 而倘若只是因为这是先皇的意思……苍墨白并不觉得，连宗族血亲都不在乎的苍凤修，会是一个迂腐的把已逝之人的遗旨看在眼里并且牢牢记在心上的人。 甚至于，这六年来的所作所为，除了一心为了苍氏江山，便是连身后史书上留下的是非功过，苍凤修都从来没在乎过…… 苍墨白不明白，这个以皇族血脉中最小的年纪执掌最高权力的同胞兄弟，心里真正在乎的、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苍凤修慢慢站起身，负手站在窗前，挺拔如玉的身姿如一颗众人仰望的参天大树，牢不可破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皇朝天下。 幽深的眸底，是揽尽了天下风云的汹涌波涛。 无声的叹息，只在心里任何人窥探不到的角落。 窗外街道下车水马龙，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帝都的繁荣昌盛。只是，表面的繁荣之下，暗藏着多少危机的漩涡？隐于暗处的野心，又还能挣扎多久？ 九州八荒的天下，苍氏皇族又还能主宰多久？ 苍凤修眉眼平静，眼底却是思绪沉浮。 目的么？ 他能有什么目的？ 偌大江山，幼主登顶，内有觊觎皇位之兄弟，外有虎视眈眈各方诸侯，内忧外患，江山风雨飘摇，稍不留神就将面临灭顶之灾，苍凤修又岂容自己行差踏错一步？ 一切不过是为了……苍氏江山不在自己手中断送罢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谢锋心念微转，为了一解心中困惑，硬着头皮打破了沉寂，“臣当初也是不明白，先皇为什么会选中当今陛下作为皇位继承人？他与前太子的性子太过相像，心思根本没放在江山社稷上。” “前太子？”苍凤修眸心微暗，微微偏首望向窗外，唇畔溢出的笑容带着些复杂的意味，“对，他们父子俩确实在某些地方很相像，但是却绝不是外人眼中看到的那般。” 谢锋若有所思，“王爷的意思是……” “很多人都以为，当初是因为四皇兄独宠霍氏，才导致他们如今忘了本分，对皇位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四皇兄彼时真正想保护的人，并不是霍氏母子。” 谢锋和苍墨白闻言，显然皆是意外，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本王曾经也觉得奇怪，以霍氏的人品，怎么可能就得了四皇兄死心塌地的喜爱？” 是啊，六年前太子尚在时，东宫霍妃独宠，朝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来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侧妃与庶子就构不成威胁。 先皇曾经私下里与太子密谈过一次，他们谈论的内容无人知晓，但自打那次谈话之后，对于太子专宠侧妃而冷落了正妃嫡子的举动也浑然不再多问，似乎已经完全听之任之。 许多人都私下里议论，若太子登基，以霍氏专宠的局面来看，极有可能被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一旦她成了贵妃，她的儿子就有了与皇后嫡子竞争储君的强大后盾。 但事情的发展，却最终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太子早崩。 太子早崩，而先皇还在。 于是，一道圣旨，秀丽如画也危机四伏的江山，交到了两个十几岁的娃儿手里。 一个十四岁的摄政，让所有皇亲大臣在历经了一番心力交瘁的心里纠结之后，选择缄口不言，便是连皇上的亲生母亲——如今的太后娘娘，也从此失去了对朝政指手画脚的机会，更遑论是只有普通妃位的霍氏。 后宫干政，在苍凤修手里被彻底杜绝。 “四皇兄崩逝之后，在整理他遗物时，一次无意间的机会，本王看到了他的手札。” 一份手札？ 苍墨白和谢锋瞬间恍然。 他们虽然不知道手札的内容是什么，但既然苍凤修特意提出来，那么手札的内容必然是其中关键，如此便也可以解释摄政王会对皇帝百般庇护与迁就的原因了。 苍凤修微微转头，看两人的表情便知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懒得解释，也觉得根本没必要。 手札不过是一个意外，改变不了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本心，与任何人无关。 他只是就此知道了一件事，前太子真正想保护的人一直都是正妃母子，只是，他们之间究竟都有些什么纠葛，为什么他会采用迂回的手法，他在顾忌什么……这些苍凤修还不清楚，手札上也没有记载。真相是什么，或许只有当今太后知道，苍凤修对此并不关心，也没打算去问。 除非有一日…… 苍凤修眼神微凝，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了太子与三皇兄的意外身亡。 身为苍氏后人，无疑的，皇上与他的父亲一样，心中皆装有江山社稷，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心里又有一样东西是几乎可以与江山社稷比重，使得他们在做许多事时总免不了被无形的东西束缚着…… 如鬼魅般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逝，打断了他的思绪，苍凤修眸心一锁，静静凝视着对面，视线定格之处，是与凭栏阁并立于帝都的红粉佳人二楼窗台。 眼底划过深思，他慢慢转头，淡淡下了一道命令，嗓音出尘却清冷无情，“墨白，派人去查一下五王爷此刻在不在府里。另外，你自己亲自去查清，红粉佳人里那个与怀王来往密切的女子，是什么身份。” 34.第34章 难能可贵 苍墨白闻言，虽有些意外，却什么也没问，低首恭敬地应了声：“是。” 应罢，径自转身走出了厢房。 房门被关上之际，谢锋忍不住低声道：“墨王对王爷一片赤胆忠心，王爷为了社稷安定，难道当真连丝毫亲情也不顾了？”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到了窗外，清雅的嗓音也多了几分几不可察的淡漠，“做了二十多年的丞相，你不会不知道，皇权之上，亲情永远是个遥远且不真实的奢求。” 谢锋闻言，沉墨了须臾，才淡淡道：“就是因为难得，才愈发显得难能可贵。若你不是摄政王爷，墨王不必矮你一截，他心甘情愿听你差遣，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更是因为你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脉。” “本王自然知道，但那又如何？”苍凤修漠然一笑，望着窗外宽阔繁荣的街道，平静的嗓音却带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淡漠，“任何一样自己在乎的东西都会成为弱点，而本王身上的任何弱点，都有可能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所以，情感对他而言，是个必须舍弃的东西。 他不是神，纵能做苍氏社稷的支柱，却终究无法兼顾四面八方随时飞来的冷箭。 唯有去除身上所有可能会致命的弱点，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谢锋皱了眉，以自己年长对方近三十年的经历，与置身朝堂二十多年的历练，甚至是长久浸淫在权力中淬炼出的敏锐与犀利，居然也看不清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心里真正的想法。 一个年仅弱冠，却心深如海的男子。 虽然皇族中人自出生之日起，带来尊贵荣耀的同时，身上亦同时背负了属于自己应尽的责任。 而眼前这个男子，显然背负得比任何人都要多。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是如今这般看似儒雅宽厚实则冷如寒冰的无情之人。 心坚如铁，冰冷如雪。 似乎从血液冷到了骨髓里，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属于正常人该有的温情。 沉默了须臾，谢锋淡淡道：“王爷纵然抛却了情感，却不能否认，墨王殿下对待王爷的一片赤诚忠心，并不仅仅是因为逼不得已。” “本王知道。”苍凤修语气亦是淡淡，“本王会尽可能地保全他所在乎的。” 谢锋闻言，一瞬间竟有些无语。 保全他所在乎的？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子心里除了江山社稷，其他的是真的什么也没放在心上的，说好听点叫无私，说难听点就是冷血。 苍墨白在乎的是什么？ 尊荣？权力？地位？ 只怕苍凤修自己都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还保全呢。 真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一个人能软化这个男子坚铁一般冷硬的心肠…… 想到这里，谢锋突然眸光一亮，慢慢想起了帝都里刚刚发生的事。 他心思略略沉淀之后，缓缓开口，“王爷方才说自己的身边不能有弱点，可您刚刚收入府中的义女——那个西域王族的小公主，难道日后不会成为您的弱点？” 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敌国女孩，有何特别之处能让他破例带进了府里？而这份特别，日后会不会成为他心头割舍不掉的在乎？ “自然不会。”提到那个小丫头，苍凤修眸心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芒，面容虽依旧淡然，却可见几分柔软，嘴角甚至还隐隐浮现了丝缕笑意。 “将来她只会成为本王所需要的助力，成为苍宇皇城不可战败的传奇，震慑四海的战神。” 苍凤修这般说着，冷静的语调淡然而有力，穿透谢锋的心扉，让他心里一动，沉默了良久，慢慢地，心里生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叹息—— 愉悦的叹息。 此时此刻的谢锋——帝都除了皇亲国戚之外，最大的门庭谢家家主，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若干年后将在这个男子身上发生什么事，而这件事，足以让任何一个以仰望敬慕的目光关注着摄政王的人从心底感到喜悦。 只是现在，离若干年后的那个时候，似乎还有一段不算远的距离。 不过，谢锋暗自想着，这段距离刚好可以让他们做足心理准备，一点一点见证着奇迹的到来。 厢房里又陷入了一片静默，苍凤修静静站在窗前，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谢锋不经意间转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正待收回目光告退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不由双眼一眯，定了定眼神，有些奇怪，“海岩刚回到帝都，长公主不在府里陪着驸马谈情说爱，居然还有空与雪瑶公主一起逛街？” 话音落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位公主身旁，还有一个看起来比雪瑶略大点的女孩，绝色的容颜与皇族出生的两位公主比起来，不但丝毫不逊色，反而更显几分夺目耀眼，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桀骜不驯之气。 谢锋略微挑眉，“那个女孩……是谁家的姑娘？”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盯着苍凤修脱俗的面容，迟疑的口吻却带着笃定的语气，“难不成，这个女孩就是您刚带回府的……小郡主？” 帝都里若有这般大并且如此特别的孩子，他不可能不认识。 苍凤修自然也看到了窗外大街上游玩的青鸾和两位公主，听到谢锋的问话，他偏首淡淡看了他一眼，才缓缓点头，“嗯。”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谢锋转回头去，细细打量起那个女孩，虽是个十多岁孩子的外表，然而那种罕见的沉稳却是一般几十岁男子身上也难得见到的，尤其抬头转眸之间，眸底虽极力隐藏却隐隐流露出的几分睿智之光，以及让人不经意就会错过的，目空一切的傲然锋芒，让人不禁为之微震。 谢锋心念微转，恍然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让冷漠无情的摄政王也侧目破例了。 打破原则，换来苍宇皇朝一代新的战神，这绝不是一个虚空的妄想。 苍凤修的眼光独到，几乎很少有出错的时候。 35.第35章 败家姑娘 “青鸾姐姐，我饿了。” 宽阔的街道上，雪瑶驻足转身，拉着青鸾的手臂，嘟着红润的小嘴抗议挨了饿的肚子。 青鸾抬眼去看静雪，静雪抬头看了看天色，看着她道：“已经是午时了，该回府了。” 青鸾挑眉，“这帝都如此繁华，难道找不到用餐的地方？” 苍静雪睨她一眼，“我们出来没跟皇叔报备，你不怕回去了又被罚？” 青鸾不以为然地道：“只是出来逛一下而已，又不是给他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他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再说，就算被罚，也只是以处罚的名义锻炼她的体能，她欣然接受就是。 说罢，目光四下一扫，寻找着合胃口的酒楼。 雪瑶忙点头附议，“是啊是啊，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没玩够本了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苍静雪无语地看着这两人，觉得这两人才真正算是性子相投了——皆是一副幼稚的小孩子心性。 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群来来往往，许多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落在三人身上。 好奇，惊艳，贪婪，诡谲…… 一个女子加上两个女孩子皆是容颜不俗气质高贵，仅从外表看，就能看出三人出身来历不凡。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身边没有男子随身保护，在惊艳好奇之余，引起有心人的惦记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青鸾三人却似浑然未觉，苍静雪在无奈之余，只得道：“帝都最有名的酒楼当属凤阳楼，听说里面有许多罕见的特色菜肴，我们去品尝一下。” “特色菜肴？”雪瑶眼睛一亮，“肯定很美味，皇姐你去过吗？” “没。”苍静雪睨她一眼，淡定地摇头，“都说了是听说的，我又何曾去过？不过，就当是去尝尝鲜了。” 说罢，转头道：“青鸾，你觉得怎样？” 凤青鸾无所谓地点头，视线从远处慢慢收回，淡淡应了一声：“好啊。” 眼底一丝冷意划过，瞬间消失得了无痕迹。 三人顺着街道往南走，大约二里地的路程，在十字路口往左转，装修得最豪华，人群也喧闹的第一家就是凤阳酒楼。 此时正是午时用午餐时分，但凤阳酒楼里喧闹归喧闹，但凡来得起此处的人，就不必担心占不到座位。 “客官几位？”十七八岁的酒楼小二见有人进门，忙热情地上前迎接，见到三人的刹那间，神情略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如常神色。 “几位？”苍静雪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发丝，视线左转看了下雪瑶，右转又看了眼青鸾，随即转回头来，正看着眼前的小二哥，“你眼神不好使，看不清我们几个人来？” 那年纪不大的小二哥被问得一窒，羞得脸色微红，一瞬间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苍静雪的似笑非笑的双眼，“那……那三位客官……坐、坐几楼？” 苍静雪目光看向青鸾，眼带征询。 青鸾四下里大略看了眼，发现只这短短时间，已经有不少视线聚在她们身上了，她皱了皱眉，淡淡道：“这里有几层楼？” 方才从外面看，只觉得这栋酒楼建筑挺高，应该不亚于现代的四层楼高度——只是，在这遥远落后的古代，居然也有如此高度的建筑了？ 小二的回答应证了她的疑惑，“四层，一楼是普通的大堂，价格最便宜。二楼大堂奢华些，也有包厢，价格各异，包厢里略贵点。” 说到这里便打住，略微恭敬有礼的态度显然是等着青鸾几人做选择。 “说完了？”青鸾挑眉，“你不是说有四层？难道三楼和顶楼还没有开张？” 听到青鸾的话，小二又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三人，见她们虽年龄都不大，甚至三人中仅有一人算是大人，其他两个还是个孩子，但身上的穿着却显然出自富贵之家，而且从衣服的料子来看，显然还不是一般的富贵。 心念微转，他语气略带拘谨地道：“顶楼今儿不开张，三楼是顶级奢华的包厢，价格分外昂贵，并非小人不介绍给三位，也不是怕客官付不起银子，只是……觉得有些浪费，三位客官若是想图个清静，小人给安排个二楼靠窗位置的包厢……” “多少钱？” 小二哥一怔，“什么？” 青鸾冷冷道：“三楼需要多少银子？” “三……三千两。” 三千两只是一个包厢的钱，酒菜另算。 “在三楼安排一个视角较好的位置。”说完这件话，青鸾转头，淡淡道：“我们上去吧。” 话音落下，周遭气氛一瞬间有些怪异。 她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本就醒目，而青鸾与小二的一番对话说完，一楼大堂里几乎所有在座的客人视线齐刷刷落到了她们身上。 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们，大人不在身边陪着，她们竟如此败家？ 三千两银子，她们可知道这一笔多庞大的数量？寻常百姓家，一辈子的收入能有这些吗？ 帝都繁华，天子脚下的臣民非富即贵，而凤阳酒楼虽然是一家昂贵的消费之地，帝都之中几乎大部分人也都来得起，但真正能一掷千金把银子花在这种地方而丝毫不嫌心疼的，毕竟还在少数。 今日这三位姑娘，倒是让许多大老爷们长了见识了。 苍静雪和雪瑶却对周遭惊疑的目光视而不见，轻笑点头。 小二哥哑口无言，只得愣愣地把三人带到了“人迹罕至”的三楼。 众人目光纷纷追随着三人，直到她们的身影随着酒楼小二消失在了楼梯尽头，才慢慢收回视线。 七嘴八舌的议论刚要开始，却又瞬间戛然而止，几个男子健壮利落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众人眼前，个个面无表情眼含戾气，冷冷扫了一眼大堂中的众人，随即收回视线径自上了楼梯。 众人似乎一瞬间恍悟，原来不是败家的小姑娘，这后面该跟着一大串护卫呢。 看来，三位小姑娘可都是有来头的，出生铁定不凡，千万惹不得。 36.第36章 有何指教 凤阳楼三楼之所以价格昂贵，并不在于装修得多豪华，也不在于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只有两个字，清静。 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脑子烧坏了特意花三千两银子只为买一个清静，帝都虽繁华喧闹，但不花一分钱想找个清静之所还是能做到的。 青鸾的脑子也没被驴踢，她选择这里自然有她的用意。 用餐的大堂并不宽敞，一张细藤条编制成的圆桌，桌面上铺着烟熏色桌布，圆桌旁边放置着四张藤条编制而成的软椅，坐躺皆宜。 四面落地窗，窗子半开半合，玄色窗幔随风清扬，除了清静，还有一种朦胧梦幻的美感。 青鸾大略看了一眼，嘴角溢出清浅的笑容。 这里哪里像个酒楼？简直就是一处男女约会共度烛光晚餐的最佳场所。 屋里子充满美丽浪漫的色彩。 怪不得要这么多银子，只是，古代人脑子也这么好使了吗？一个吃饭的酒楼也能装修得这般别致，青鸾暗忖。 “三位姑娘，要现在点菜吗？”拉开椅子让她们坐下，少年躬身候在一旁，有礼地询问。 青鸾挑眉，“有菜单吗？” “菜单？”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但是只要姑娘点得出的菜，小的就能给您端上来，请姑娘放心点菜。” 青鸾闻言，眉梢挑得更高了。 与苍静雪对视一眼，她道：“你先来？” 苍静雪想了想，“听说凤阳酒楼有一道最有名的菜，叫鸳鸯戏水，我就要这一道就好了，其他的你跟雪瑶点吧。” 鸳鸯戏水……酒楼小二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却不动声色地点头，“好的，一道鸳鸯戏水。” “本姑娘嗜辣。”青鸾道，“酒楼里最辣的菜给本姑娘来个一荤一素，再来一碗鸽子汤。” 说罢，转头看雪瑶，“你呢？” 苍雪瑶默默瞅了青鸾一眼，又看了看自家皇姐，嘟了嘟嘴，“我不能吃辣，我要吃甜的。” 抬头看了眼小二，她道：“凤阳楼招牌点心来两样，然后……嗯，再来两道美味的甜汤，这样就可以了。” 小二努力维持着面部的表情，淡定地点头，“请三位客官稍等。” 说罢，转身下了楼。 三人第一次来这里用餐，虽然对方说了什么菜都可以点，但苍静雪和苍雪瑶都是谨慎之人，用惯了宫里的御膳，生怕脱口而出一道菜让人识破了她们的身份，所以雪瑶只表明了自己的口味，而没有具体出菜名。 苍静雪与青鸾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唇角勾笑，“说吧，选在这里除了想解决掉后面跟来的尾巴，还有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青鸾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视线淡淡扫了一眼楼梯的方向，随即转过头，看向南面落地窗的位置，“这里的装修实在太过特别，你以前真没来过此地？” “当然没有。”苍静雪叹了口气，身子软软地躺在椅子上，“本宫不是爱好奢华铺张之人，出嫁之前一直待在王府里，除了经常入宫，其他时间很少出府，嫁人之后虽偶尔会出来逛逛，但大多都是选着海岩有空的当儿，你该知道，他这个人低调得很，像凤阳楼这类高档的酒楼，他是不会来的。” “这般说来，倒是委屈你了？”青鸾扬唇打趣，“堂堂公主殿下，连帝都最有名的吃饭之地都没来过，海岩这驸马当得太不称职了。” “得了吧。”苍静雪眼梢一挑，笑得风情万种，“本宫就喜欢他这样儿的，那些高调张扬的公子哥儿，本宫连看到不屑看上一眼。” 好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青鸾自然也不便多说什么。 不过，青鸾倒是因此而改变了起初的想法，淡笑道：“既然你喜欢低调的，那我是不是也该收敛一点？毕竟出风头这种事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有点太早了。” “是有点早。”苍静雪点头同意了她的话，懒洋洋地抬起右手，细细打量着自己洁白无瑕娇嫩纤细的玉手，须臾，轻叹，“果然不懂怜香惜玉，本宫这只手是用来给驸马按摩的，今天却要拿它来杀人……” 说到这里，美人儿略微颦了下细眉，娇嗔地瞪了一眼表情无辜的青鸾，淡淡一笑，“回去若是让驸马闻到了血腥味，青鸾，你觉得本宫该如何解释？” “实话实说呗。”青鸾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难不成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海岩，还会要求你做一个吃斋念佛的菩萨不成？” 雪瑶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们，“皇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吃斋念佛？什么血腥味？” 青鸾淡笑，笑容看起来单纯且分外无害，“你皇姐的意思是，我们点的菜大概还需要稍等一会儿，现在可以先来点开胃菜。” “开胃菜？”雪瑶显然更糊涂了，愣愣地重复了一句，“什么啊？” 话音落下，突然敏感地感觉到周遭气氛有些不对，温度刷刷下降，仿佛从初春的温暖突然降临到了冷风凛冽的寒冬腊月，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股冷嗖嗖的寒颤袭上脊骨。 雪瑶身子微僵，动作极慢地转过头去，却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脸色一变，小脸儿蓦然发白，眼底流露出惊惧之色。 七个男人，高矮胖瘦皆有，年纪大小不等，年轻一点的二三十岁，年长一点四五十岁，个个表情凶恶地盯着她们三人，身上散发阴狠戾气，眼神像豺狼，一看便知非良善之辈。 雪瑶吓得面无血色，不明白为什么吃一顿饭而已，就能招来这般凶神恶煞的匪人？ “瑶瑶，”苍静雪冷静地开口，第一句话是安抚尚未见过多少宫外世面的皇妹，“头转过来，别看，也别怕。” “皇、皇姐？”雪瑶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眼神在神色平静的青鸾脸色掠过，看着同样不慌不忙的皇姐，不知道为什么，心神突然间放松了下来。 苍静雪看清她面上惧色渐微，不动声色地与青鸾对视一眼，各自交换了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略微偏首，苍静雪嘴角缓缓勾起魅惑到极致的笑容，冷静的嗓音透着股慵懒的味道，“不知各位追我们到此……有何指教？” 37.第37章 齐聚一堂 七人面面相视之后，各自眼底皆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与杀气，站在最南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眼神冰冷，视线慢慢扫过在场的其他六人，慢慢亮出了手里的兵器——一把紧贴着手掌的飞刀。 其他人见状，也各自握紧了手里的刀剑鞭锁，眼神冷冷的，暗自戒备。 戒备的自然不是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青鸾三人，而是手持飞刀的男子。 青鸾将眼前无形的硝烟尽收眼底，微微挑了下眉，颇觉有趣。 虽说早知道这七个人不是一伙的，但当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是同一个人时，也算得上是盟友了吧，这么快就自相残杀，是不是也太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们就如此自信，一定能从她们三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身上讨得便宜？ 站在最北边的两人在气势上显然要弱上许多，手里也没有任何兵器，除了长相与体型吓人一些，其他的委实不够看。 此时似乎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面上不由添了些许紧张之色。 “尔等从皇城街道，一路尾随到凤阳酒楼，从一个人，慢慢增加到七个人……”苍静雪挑眉微笑，神态端庄，气质高雅，右手慢慢抚上左边袖口，动作优雅闲适地理顺了衣衫，慢慢抬眼之间，眸光慵然含笑，“为财，为名，为利……或是为色，也算是齐聚一堂了。” 苍静雪的声音柔婉略带磁性，听起来非常悦耳，即便是听惯了现代女歌手天籁之音的青鸾，也间或会沉醉在她的声音里，觉得听她说话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而当她以慵然的语调说话时，更添一股魅惑诱惑，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但是显然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们的七个人，却一点儿也没心思去管她的声音好不好听，其中有两个人瞬间脸色微变，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苍静雪话音落下之后，最北边的两个人瞬间确定了自己落入了一个什么危险的局面——他们只是想借点银子花花，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本来以为其他人与他们是同一个目的，皆是因为看到了金灿灿大鱼而生出了爱财之心，谁曾料到…… 怎么无缘无故的，难得想做回强盗居然能碰见杀手？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吞了吞口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两人身子悄悄朝后面楼梯口退去。 现在退，说不定还来得及。 钱财乃身外之物，当务之急，先保命要紧。 一步一步……其他五个人还在无声对峙。 顿了两秒，又一步步移动脚步，很快的，脚后跟已经踩到了楼梯边缘…… 青鸾眼神似笑非笑，却是敛下了眸子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神情分外悠哉。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松了口气，欲一鼓作气飞跑下楼梯，然而，转身之际，两只脚刚踏下去一步，身形却瞬间僵住。 砰砰两声，两人仰面栽倒！ 青鸾抬眼看去，两人眉心各插着一把六角星芒型飞镖，一击毙命。 因这突如其来的响动，雪瑶吓了好大一跳，险些尖叫出声，唇色咬到发白，却因为怕引起注意而硬生生把恐惧吞回了肚子里。 青鸾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之色，淡淡安抚道：“雪瑶，看着我的眼睛。” 气氛更紧绷了，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谲。 在场的其他四个男人皆警戒地盯着手持飞刀的男子，显然一致认为，那两枚飞镖是出自他的手。 因为他们四人没有一个人使用暗器，更不可能把暗器使到如此精湛的地步。 手持飞刀的中年男子一副面瘫脸，对他们眼中的敌意似浑然不知，冰冷的眼神慢慢扫过这间装饰得别致的大堂，没发现可疑的人。 剩下的五个人之中，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功力最高，其他四人不可能避过他的耳目一击得手。 心里慢慢升起不妙的预感，他视线从坐在桌边的三人身上扫过，刚好看到年纪最小的雪瑶软软地趴到在桌子边缘，像是睡着了。 而另外两个女子——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青鸾，和一副美丽柔弱之姿的苍静雪，面上没有半分惊惧之色，神色从容自若，带着些许趣味横生，仿佛在看戏一般。 藤条编制而成的桌子看起来格外别致，此刻桌上若有茶水，他想，这两个小女子一定是每人手捧一杯香茗，神情悠哉地欣赏他们自相残杀。 这个想法套在眼前这两人身上显然有些荒谬，中年男子心底一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般想法。 只不过是两个尚未真正接触过生死的富家小姐……若切身从鬼门关走上一遭，她们还能保持如此淡定的表情吗？ “你们今儿个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见他们一个劲地沉默，苍静雪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一会儿伙计就要上菜来了，是要劫财还是要劫人都得抓紧时间了，时间拖得愈久，对各位可愈发不利呢。”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青鸾不解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一副遗憾莫名的表情。” 苍静雪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又慢慢送到青鸾面前，语气阑珊地道：“这么漂亮的手，虽说实在不适合沾上血腥……不过，此时此刻，本宫倒真是希望能自己动手了。” 什么意思？ 青鸾皱眉思索，须臾，视线瞥向窗外，“你是说……” “金羽来了。”说完这句话，苍静雪的表情已经隐隐带上一股绝望，她可怜兮兮地望向青鸾，“金羽来了，就代表皇叔就在附近……我们完了。” 青鸾脊背一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贼人要劫财劫色，又不是我们主动招惹，怎么就完了？” 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那中年男子听到金羽的名字时，瞳孔骤缩，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一直暗中观察他神色的青鸾，此际已经非常确定，这个人是有备而来的，他的目的大概是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些什么，或者是想掳人？ 但是，他的目标是谁？是苍静雪还是她这个刚刚上任一天的郡主？ 或者是，最容易对付的雪瑶？ 38.第38章 识时务者 不管对方的目的为何，青鸾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宣告失败了。 青鸾还知道，剩下的这五个人至少属于三方势力，这个中年男子不是杀手，或许充其量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一个二流高手，而另外四人却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 他们跟踪到这里来，或许各自有着不同的目的，但无疑的，眼前这几人在他们背后的主子眼里，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小喽啰而已。 这类人，起的作用不大，所以死得最快。 沉默寡言的金羽，剑法不仅诡异，也出奇的快，快到让人只能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神色而无缘得见他手里的剑，便瞬间命归黄泉。 宝剑尚未出鞘，仅仅一道剑气，就是四个人的性命结束。 那四人以为他们的对手是手持飞刀的中年男子，可中年男子尚未有所动作，他们四人已经魂归地府了。 中年男子看着慢慢倒下的四人，脸色一点点变了。 甚至连一句审问都没有，直接杀了，干脆利落，比真正的杀手动作还流利。 眼神对上这个男子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死寂般的眼神，中年男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飞刀，才忽然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掌心已是一片汗湿。 “我……”想发出点声音来解释自己的行径，张嘴却发现不仅嗓音干涩沙哑得厉害，甚至连解释之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解释就等于求饶，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此时求饶，没有一丁点用处。 金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举起了手里的——尚未出鞘的剑。 中年男子看懂了他的意思——既然蹚了进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只有死。 咬了咬牙，既然如此，不管输赢他只能奋力一搏。 输了，他死。 赢了，对方死。 脚下慢慢移动了两步，手里的飞刀紧贴着掌心，中年男子眼神死死地盯着金羽，不敢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哪怕是最轻微的眨眼动作也不敢错过，生怕一个不慎就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时候，青鸾和苍静雪却是闲得无所事事，悠哉地打起赌来了。 “青鸾，你猜这个人是谁派来的？猜对了有赏。” “猜这个没意思。”青鸾轻笑着撇了下嘴角，“我们来赌……金羽几招之内可以让他见阎王？” 苍静雪闻言嘴角一抽，悄悄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金大护卫，心里赞了一声青鸾勇气可嘉，慢慢朝她竖起了三个手指头。 “三招太多了。”青鸾缓缓摇头，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痕，“若是银翼的话倒是有可能。你家皇叔既然在附近，那么金羽这趟来就是杀人的，目的达到了才是正事，他的性格也不是磨蹭的人，一招毙命才能彰显出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所以金羽和他对面的中年男子自然都听到了。 金羽面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没有表情，中年男子闻言却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额头上能清晰看到冒出的冷汗，握刀的手紧了又紧，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飞刀蓦然飞出！ 疾如流星，快若闪电。 在不懂武功或者武功一般的人眼里，这一招飞刀绝技可谓快得让人反应不及，能让人眨眼之间毙命。 可他面对的人是金羽。 “当”的一声脆响，飞刀击上剑鞘之后落到地面，发生铿的一声，所有动作在刹那间发生，也在刹那间终止。 中年男子颈间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伴随着瞳孔睁大不敢置信的眼神，砰的一声，身躯仰面栽倒！ 青鸾朝苍静雪挑眉，“我赢了。” 苍静雪叹了口气，笑得妖娆，“可惜没有赌注。” 金羽转身，淡淡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在睡着的雪瑶身上掠过，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语气淡淡道：“主人命你们即刻回府。” 即刻？ 青鸾眉梢淡挑，“我们还没用午饭。” 金羽淡淡道：“王府里早已经备好了膳食。” “可菜已经点了。”青鸾神色淡定，“银子还没给，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们大概会报官吧？” “银子属下已经付了。”金羽道，“请三位即刻回府。” 这一次，语气重特意加重了“即刻”两个字。 怪不得这里上演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武打戏剧，居然都没有惊动半个鬼影，酒楼里的小二也一去不回头了。 敢情已经事先被招呼过了。 苍静雪没有说话，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无辜地瞅着青鸾，很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 即便是长公主之尊，她也深知，眼前这位金牌护卫除了她家皇叔之外谁的账也不买，与他做口舌之争没有丝毫意义。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武功是真的很高，她不是对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至少还能留有几分面子，否则这个家伙会直接把你敲晕了扛回去，完全不会考虑到你是个娇娇嫩嫩花容月貌的小女子之身。 青鸾似乎接收到了长公主殿下传达给她的暗示，眉心微锁，她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在脑子里快速地做了一个思考，随即淡淡点头道：“既然如此，只能让老爹白白浪费了这三千两银子了。” 或许还不止三千两，如果酒菜钱另算的话。 苍静雪嘴角一抽，默默看了她一眼。 而金牌护卫却不愧为金牌护卫，对于自家主人年仅二十岁就荣升为“老爹”的这件事，金羽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的表情来，对于青鸾的话也完全可以做到置若罔闻。 这份定力，全天下的世人中也难找几个。 看来回府已经成了定局了，只是有一点，青鸾却想不明白。 “我们出来之前，我家老爹不是在府里睡觉的么？” 而且皇上也还在府里，苍凤修难道有分身之术？知道她们有困难了，所以马上飞身前来帮忙？ 苍静雪闻言，也略感纳闷，与青鸾面面相觑。 金羽自然不可能为她们解答这个问题，只淡淡道：“回府吧。” 39.第39章 应付之道 回到王府之后，青鸾正打算主动去面壁思过，却被告知需要去一趟王爷的书房，青鸾心下沉吟，淡淡道：“静雪，你们先回去吧。” 雪瑶半路上就醒了，还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方才还在酒楼用午膳呢，然后莫名其妙来了一群凶神恶煞，再然后……她怎么好像睡了一觉啊？ 听到青鸾说话，疑惑地转头看看，才发现她们好像又回到王府了。 心下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直觉有些不放心，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苍静雪以为她在担心，笑意盈盈地安抚道：“不要紧张，皇叔不会拿她怎样的。” 这个丫头今天吓坏了，需要早些回宫休息。 雪瑶哦了一声，感觉还是有些没清醒，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 好好的一顿饭没吃成，甚至完全不知道她睡着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雪瑶有些苦恼，不过，不管有什么疑惑，还是等一下问皇姐好了。 苍静雪说罢，牵着雪瑶的手坐上了候在王府门外的华丽软轿，掀开轿帘，她神情淡淡地道：“霍太妃近日一定会寻个借口让你进宫，你做好心理准备。” 青鸾挑眉，“她让我进宫我就进宫？那不是太没面子了。” 没面子？ 苍静雪眸光含笑，慵然点头，“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有了完美的应付之道……如此甚好。” 轿帘放下，轿夫抬起轿子离开。 完美的应付之道？ 青鸾嘴角淡勾，往主书房的方向走去，嘴角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 青鸾敲门之际，苍凤修正一人待在书房处理着苍聿云留下来的奏折，闻声淡淡道：“进来。” 青鸾推门而入，除了朱笔批阅奏折时传来的轻微沙沙声，偌大的主书房里没有其他一点声响。双眼习惯性地扫视一圈，便轻松将书房里的一应摆设尽收眼底。 低调的奢华，就如同苍凤修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除了占据了一整面屏风隔断将偌大书房一分为二的巨大藏书架，外间就只有一张紫檀木大书桌，和书桌之后铺着貂皮软垫的大雕椅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便是连放置在墙角的半人高的花瓶，在这里也沦落得让人可以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忽略的地步了。 站定在书桌前面，青鸾看着苍凤修专注地翻阅奏折的动作，一时没有出声打扰，只耐心地等待。 “书架最左边从下面数第三排，你可以先挑几本去看看，明天晚膳之前告诉本王你要学哪一种武功。” 学哪一种武功？ 青鸾有些意外，抬起头，视线从对面排列得整齐有序的书架上一掠而过，重新落回眼前的男子身上，“我原本还打算自觉去面壁的……原来你让我过来，不是要问罪的？” “问什么罪？”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淡淡反问。 青鸾道，“你不觉得我们今天太张扬了？如果不是金羽及时赶来，说不准我们会给你制造麻烦。”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皇族长公主与摄政王府的郡主在酒楼里公然杀人，且不说死的那些人到底该不该死，单单只一条——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小女子能毫发无伤地杀了七个壮年男子，就足够在皇城内外引起轩然大波了。 想到这里，青鸾凤眼微眯，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或许这才是幕后主使之人真正想达到的一个目的，所以才派出武功并不高强的手下前来试探——试探她，或者苍静雪的深浅。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天金羽在酒楼里因护卫她们而杀人的举动一定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然后，就会被有心人解读为这是摄政王给的警告，再然后……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将不会有人再不知死活地出来她们面前蹦达了吧？ “对于本王来说，麻烦是最近几年从来没有中断过的随身之物，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说完，苍凤修视线从手里的奏折上移开，抬头看着青鸾，“但是对于你来说，麻烦制造得多了没有一点益处，相反的只会成为你的阻碍，如果你觉得自己时间足够宽裕，我们不妨制定出一个详细的训练计划表，一步一步皆按照本王的规矩来，行将踏错一步，亦按照军法处置，你觉得如何？” 青鸾闻言暗自撇了下嘴，一点儿也不觉得如何，这个提议简直糟糕透了。 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她道:“近段时间我会好好修身养性，尽量做到不再给自己制造麻烦。” 军法处置？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一板一眼的规矩教条约束，那会把她逼疯。 走到藏书架前面，按照苍凤修所说的位置找了一下，发现大多都是武功兵法一类的书籍，青鸾随意抽出几本翻了翻，对那些世人抢破头拼了性命做梦都想得到的武功秘籍着实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论武功的实用，出手的速度，她敢说这个世上能及得上她的人少之又少，她现在要做的，是尽快锻炼自己的体能和速度，而不是重新学习一套她完全陌生的武功。 对于排兵布阵类的书籍，她倒是感兴趣得紧，以后若领兵征战沙场，这些都是必学的战略。 扬了扬手里的书，她道：“我先学习兵法谋略，有不懂之处，我能随时来问你吗？” “不懂的自然可以问，但你是打算做一个镇守帅帐需要卫兵随身保护的将军？” 青鸾挑眉，“何出此言？” “在学习兵法谋略之前，你难道不应该先把自身武功练好？”苍凤修静静看着她，眼底不含任何个人情绪，完全是一副很平静地问出心里疑惑的表情。 青鸾淡淡道：“我不想学这些看着繁复却毫无杀伤力的武功，我有自己的杀人手法。” “本王相信。”苍凤修道，“但该学的，还是要学。” 青鸾皱眉，“为什么？明知道没用，还是得学，这是什么道理？你是让我做多余的无用功，还是觉得我的时间多到用不完可以尽情浪费？” 40.第40章 往事尘封1 青鸾皱眉，“为什么？明知道没用，还是得学，这是什么道理？你是让我做多余的无用功，还是觉得我的时间多到用不完可以尽情浪费？” 苍凤修眼角一挑，淡淡道：“多余的无用功，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 青鸾没说话，表情却显然是默认。 “你觉得自己本事够大？” 青鸾道：“暂时还不够，不过最多一年，一年之后你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我。” “这一点，本王也信。”苍凤修嘴角似有若无地上扬了一下，表情平静地看着青鸾，“如果你想当一个杀手——哪怕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本王也相信你可以轻松做到。” 青鸾心里微微一震，为这个男人敏锐到犀利的洞察力。 随即却又忍不住皱眉，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只想做一个杀手，本王可以不对你做任何要求。”苍凤修缓缓靠在椅背上，儒雅的容颜俊美出尘，眼底色泽平静，定定地凝视着青鸾沉默的面容，将她眼底些许没有掩饰好的桀骜看得分外透彻，“只要你的身手够好，速度够快，心够硬，下手够狠，便没有任何问题。” 青鸾没有说话，却在苍凤修话音落下的刹那间，慢慢敛下了双眼。 聪慧剔透如她，已然听明白了苍凤修没有说完的言下之意。 自身本事够强，手段够狠，心肠够硬，可以成为一个顶尖的杀手，却不一定能做一个合格的将军。 如果想在充满算计与争斗的帝都完好无损地活到目标达成的那一天，仅凭着过人的身手，显然还不够。 而倘若活不到那一天，一切皆是白搭。 如果不想因被敌人了解得太过透彻而提早去见阎王，则必定不能把自己真正的本事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杀手见不到光，时时藏身暗处，外人对她无从下手，只有她对敌人下手的份，所以，只有拥有顶尖的身手，她就一直都是安全的。 但做一个大将军却不一样。 身在明处，暗处犀利毒辣的审视终有一日能找出你身上难觅的破绽，长久的沉默之后伺机而动，任你武功卓绝，也难防诡谲多变的暗杀手段。 如果能在陷入绝境时绝地反击，能在对手胜券在握完全放松戒备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苍凤修短短的一句话，青鸾已然明白了他言下多少深层的意思。 “对，这样还不够。”青鸾抬起头望向苍凤修的瞬间，眼底已经褪去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包括那些许残存的骄傲与不驯，“要想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则必须让所有人对我捉摸不透。而要做到这一点，则需要让自己真正的本事隐藏，并且做出完美的伪装。” 骄傲的人需得有足够骄傲的本钱，此时的她，还远远没到可以桀骜不驯的时候。 苍凤修嘴角含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慢慢点头，“孺子可教。” 青鸾淡淡一笑，算是回应了他的赞赏，“还有一个问题，如果霍太妃要见我，我能不去吗？” “自然可以。”苍凤修神色轻松平静，淡然不惊的语气里却隐含一抹清冷的自负，“摄政王府的人，没有必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青鸾闻言显然有些意外，淡淡沉默之后却又觉得，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似乎也不该那么意外。 苍凤修虽然看起来儒雅温厚，实则却是一个冷淡无情之人，并且他的自负已然融入了骨髓里，只是……似乎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忘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青鸾忽然皱了下眉，来到摄政王府总共也才不过两日时间，即便算上再来路上的时日，前后加起来不超过十天，她怎么却好似对这个男人的性子已经了解得如此透彻了？ 难道这就是缘分？ “你在想什么？” 温和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青鸾回过神，略带戏谑地道：“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荒谬的想法……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被拆散的苦命鸳鸯，所以这辈子注定要在一起？” 苍凤修闻言，眼神平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青鸾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语的时候，才慢慢转开目光，淡淡道：“在你还不够强，无法对敌人的攻击完美地予以反击之时，适当的示弱，可以降低对手的防备之心，对你有益无害。” “你是说……霍太妃？”青鸾若有所思。 “不止是霍太妃，面对其他心思不明之人时也一样。”苍凤修道，“你现在还小，示弱并不伤及面子，却可降低对手的戒备。” 青鸾很同意他的话，只是，体内的叛逆因子却突然悄悄冒出了头，她眨了眨眼，无辜地道：“你当初面对群敌环伺时，年纪不也小吗？怎么没见你示弱？” 苍凤修并不奇怪短短两天之内，她怎么就知道了他的事情，闻言也并不生气，只是淡然道：“本王那时情况特殊，不能与你一概而论。” 豺狼虎豹包围之下，一个示弱的眼神都会让群兽瞬间发起攻击，若是被当做猎物，便只会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以十四岁的幼龄摄政，乃开天辟地以来绝无仅有的首例，皇亲宗族的长辈几乎无人不反对，甚至怀疑先皇是不是因为卧病太久而中邪了。 没有人同意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登基摄政，彼时他唯有雷厉风行，以绝对的威仪，以及狠辣无情的手段，终止所有反对的声音。 快刀斩乱麻。 几句冷酷的命令出口，苍氏皇族少了两个老王爷，以及他们所有的子侄儿孙。 斩草除根，冷血的手段至今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朝堂之上，因他的庇护，苍聿云做稳了皇位六年，所下达的每一道圣旨，至今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质疑。 如果彼时他与苍聿云肯稍稍示弱，时至今日，坟头的草大概及得上青鸾此时的身高了。 已经逝去的过往在脑子里稍纵即逝，苍凤修抬起头，看着青鸾，淡淡笑道：“本王那时不能示弱，因为能护着本王的，唯有自己。而此时的你，有本王护着，所以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地示弱。” 41.第41章 往事尘封2 话音落下之际，青鸾倏然一静。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苍凤修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一角，一向冷硬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以如此淡然却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出“而今的你，有我护着”这类的话。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凤青鸾向来强大而自负，孤傲且不驯，从来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自诩为她的保护者，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而今，眼前这个男子却轻轻松松便做到了。 所以，在苍凤修说了一句“没什么其他的事了，你先去用午膳吧”之后，青鸾却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有动作。 书房里似乎又恢复了一个时候的安静。 “老爹。”良久之后，苍凤修已经低头批阅了两本奏折，青鸾才低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苍凤修淡淡嗯了一声，“有事但说无妨。” “没什么事。”青鸾嘴角轻扬，眼波流转之间，面上流露出诚挚的笑容，语调却低低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苍凤修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自书案之后慢慢抬眼，转过头去，待看清青鸾眼底格外认真的神色，完全没有一点说笑的痕迹，沉默了须臾，淡淡笑道：“可以，过来吧。” 青鸾放下手里的兵法书籍，慢慢走过去，在苍凤修张开怀抱之后，动作略带些僵硬地靠近他的怀里。 不管是凤青鸾还是苍凤修，这都是一次特殊的拥抱。在他们早熟且过早承担了本不属于他们那个年纪该承担的责任时，这样的拥抱是想都不必去想的奢望。 自然，以他们虽外表不同却皆强势的性子来说，或许从来不曾真正去奢望过那些幼稚且虚幻的情感，只是，当他们冰冷了许久的生命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点美好的可以被接受的温情，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一刻，他们孤寂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冥冥之中，他们的命运有了牵绊。青鸾知道，尽管此前她生出了一些要与苍凤修成亲的想法，但直到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把苍凤修当成了亲人。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可以相依相伴一生的亲人。 一向独行独往的生命了，从此多了一个他。 “即便我生来高傲，但是，此时此刻，我很乐意接受你的庇护。”青鸾头枕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轻快的语调隐含动容的情愫，“苍凤修，我也很期待，在将来的某一天，替你披上战甲，为你开疆僻土，让你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治理出一个清平盛世。” “不是为本王，是为了——” “苍凤修，就是为了你。”青鸾抬起头，嘴角微勾，笑容坚定而果断，充满不容置疑的决绝，“除了你，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让我以生命为代价征战沙场，皇帝也不例外。我不追求功名利禄，对荣华富贵也早已看淡，什么一腔忠诚热血报效朝廷之类冠冕堂皇的屁话更是扯淡——除了你，没有任何人任何理由能让我涉足尸横遍野充满血腥味的疆场。” 即便他的怀抱温暖，气息干净得令人眷恋，青鸾也知道不可贪恋，至少此时来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必须强迫自己抵挡的诱惑。 所以，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青鸾收拾好了自己的心境，站直身子朝后退了三步，淡淡笑道：“如果我这番大逆不道的直言让你恼怒了，你尽可以继续罚我面壁思过，但想让我改变想法却是不可能的事，你最好试着接受。” 说罢，拿起放在案上的几本书，又转身从书架上挑了几本武功心法，才打算离开书房。 “对了，”临走之际，她作势环顾四周，最终视线锁在那一排巨大的书架上，懒洋洋地道：“虽说书房书房，没有书就不叫书房，但值钱的珍宝人们向来是收在所有人找不到的密室暗格里才放心。你这占据了一面墙的藏书里，除去无价之宝的兵法丛书不说，光是绝迹于世上的高深武功秘籍就不下几十本，你就不怕引来世人觊觎前来盗宝？到时候，损失可就惨重了。” 苍凤修闻言，眸光怪异地瞥了她一眼，低下头去继续翻阅奏折，沉静的嗓音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可以随时来试试。” 青鸾撇了撇嘴，“迟早有一天，我会来的。” 说罢，不再多言，抱着书转身退出了书房。 近水楼台先得月。 外人若想来摄政王府盗窃，光是重重重兵防守的院墙也够他们留下性命了，而她却首先占得了这一方面的优势，不用硬闯。 多好啊，只要能打败金羽和银翼两人，以及主书房外暗中隐藏的众多高手护卫，那么从苍凤修的地盘拿点什么不就轻而易举了？ 青鸾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晴朗，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显得人也格外神清气爽。 美好的生活似乎正在向她招手，青鸾对不远的将来，已经隐隐开始生出了期待。 “郡主。”不远处，落雁小碎步跑着过来，小声恭敬地道：“午膳已经备好了，郡主是要回梅园用膳吗？” 午膳？ 青鸾想起自己的确还没有用午膳，从酒楼到王府这中间这么一耽搁，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好一阵子了吧？摸摸肚子，大概前胸贴后背了。 青鸾望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小丫头，淡淡道：“你吃了没有？” 落雁愣了一下，“还没……” 主子还没吃，她做下人的怎么可以先吃？不是太没规矩了。 若是被大总管知道，一定会被马上赶出王府的。 “你娘呢？” 青鸾想起这个丫头似乎说过，她的母亲在府里当厨娘。 “在大厨房，她让奴婢来问一声，郡主是打算在哪里用膳，然后把膳食给您端过去。” “走吧。”青鸾转身。 “郡主？”落雁不解地看着她走的是与梅园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们去厨房的偏厅用膳，与你娘一起。”青鸾淡淡道，“初来乍到，大家熟悉一下比较好。” 42.第42章 往事尘封3 接连半个月，帝都看起来风平浪静，宫里也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青鸾独自一人在摄政王府的梅园里，沉默地学习，训练。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起初给自己五个时辰休息，包括吃饭和睡觉，因为体能太弱，若训练难度太强，只怕身体吃不消得不偿失。 七天之后，她每天休息四个时辰，八个时辰用来训练体能和练武。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现在她的骨骼已经不如幼时柔软了，一切从头开始时，难度自然也大些。 不过，练武虽然重要，但也有一部分是练给外人看的，所以她并不着急。若只是想恢复自己以前的身手，所需要的时间却并不会太漫长。 没有人打扰，每天只管训练，时间过得也快。 半个月后，正如苍静雪所预料的一般，霍太妃在宫里办了赏花会，邀请帝都所有名门贵女参加，青鸾也在被邀之列。 青鸾缓缓呼出了口气，感觉半个月的进步虽有限，但身体明显扎实多了，反应也灵活了许多。 没错过前来通报的凝玉面上暗喜的神色，她淡淡道：“我最近受了些风寒，身体有些不适，进宫去只怕把病传染给大家，你让来传命令的人回了霍太妃，就说我这次去不了了，下次有机会进宫的时候，一定去给她请安。” 凝玉一愣，瞪着睁眼说瞎话的青鸾，有些不敢置信，“郡主，您这是犯欺君之罪……” “欺君？”青鸾冷冷看了她一眼，“霍太妃只是前太子的一个侧妃而已，虽如今皇上不计前嫌，许她太妃尊荣，也依旧只是一个不得干政的后宫女子，与‘君’之一字有何关联？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她有谋权篡位自立为帝之心？” “奴婢没有这么说。”凝玉急声反驳，脸色蓦然大变，眼神惊慌地左右张望，“郡主不要胡言乱语，这可是杀头大罪——” “行了，别那么紧张。”青鸾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走过去长椅上拿起丝巾擦拭了脸上的汗，“这周围没有旁人，暗卫们只负责保护王府，不会去王爷和皇帝面前告发你，说没说都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凝玉吓得花容失色，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青鸾，良久，才想起传令的人还在外面等，不由有些心急，“郡主明明身体好的很，为什么借口推脱了霍太妃的赏花会？” “这是本郡主的事，你只管听命传话便是，其他的与你无关。”青鸾也不再在她面前刻意伪装柔弱，语气淡冷地道。 “可是……”凝玉心有不甘，还想再说。 被太妃邀请，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况且，凤青鸾刚到帝都，难道不应该借此与太妃以及帝都贵女们打好关系吗？ 凝玉怎么想，也想不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一次邀请就被拒绝，只怕霍太妃会从此记恨上她吧？她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青鸾有些不耐烦，“如果你想去，大可以自己去，本郡主身子不适，需要在府里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这几天有落雁伺候着就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她自己去？ 凝玉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暗恨，她倒是想自己去，可她是什么身份？只怕还没走到宫门口就被赶回来了。 本以为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进宫见识一番，谁曾料到…… 青鸾显然主意已定，也没打算再改变，转身踩着阶梯上了小楼，回房换衣服去了。 凝玉气得眼角疼痛，心里恨不得把青鸾抽上一顿，面上却除了隐约有些恼怒之外，根本不敢有别的意图流露出来。 传令的不是贴身太监，而是霍太妃身边最得宠的红霖，得知凤青鸾拒绝居然以生病为借口拒绝了太妃的邀约，她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郡主说……不去？” “呃……郡主没有直接说不去。”凝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道，“只是说近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需要待在府里静心修养，不宜随意外出，更不好去到太妃娘娘面前，万一传染了病体，就不好了。” 红霖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怒色，冷冷笑道：“西域边境与帝都气候是有些不一样，难免水土不服，但郡主来了帝都也有大半个月了，就算水土不服也不该这么些天了才有反应吧？” 凝玉在心里冷笑，嘴上却恭敬地道：“郡主只是染了风寒，并不是水土不服。” “那倒也巧了。”红霖淡淡瞥了她一眼，冷淡地笑笑，“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太妃娘娘办花会时染了风寒……凝玉姑娘，这件事有禀报王爷吗？是否已经找了大夫看过了？郡主年纪小，生病了可不能耽搁，万一病情加重——” “霖姑姑。”凝玉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她的话，“正常人都会生病，郡主还是个孩子，体质难免就弱些，生病了也不算稀奇事，大夫已经看过了，开了方子服几贴药就没事了。霖姑姑不必太过忧心，自去回禀了太妃娘娘，待郡主身子好些了，会进宫去请安的。”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红霖轻哼一声，临走之际，连连打量了凝玉好几眼，“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难得。” 凝玉淡淡一笑，“霖姑姑慢走，奴婢不送了。” “不必你送，在家好好伺候你家郡主吧。”冷冷扔下这句话，红霖转身走出了大门。 “什么货色，一个苟且偷生的亡国奴而已，居然敢在太妃娘娘面前摆谱——”踏出王府大门，迎面而来一个年轻男子，愤怒不屑地低骂戛然而止，红霖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屈膝跪倒：“参见墨王爷。” “红霖？你怎么到摄政王府来了？”苍墨白看到她在这里，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注意到了她面上的不愉之色，眼底若有所思，“红姑娘似乎不大高兴，府里那个下人不长眼，惹你不快了？” 43.第43章 往事尘封4 说话间，目光似有若无地往敞开的大门后瞥了一眼。 红霖很快掩饰了不自然的表情，淡淡一笑，“没什么。奴婢来传太妃娘娘的命令，邀请郡主明日进宫参加赏花会，却很不凑巧，郡主生病了，去不了。” “原来如此。”苍墨白轻轻扯了下唇角，语气淡然道，“郡主殿下既然生病了，自然需要好好卧床修养，赏花会什么的本来就没多大意思，去不去都没什么打紧，霍太妃想必也是能体谅的。” 红霖脸色一僵，干笑道：“呃，墨王爷说的很有……很有道理，太妃娘娘不会放在心上的……” 顿了顿，“没什么事，那个，奴婢先回去跟娘娘复命了。” “慢走不送。” 红霖动作有些僵硬地颔首，转身之际，表情一变，眼底划过阴冷之色。 “红霖。” 苍墨白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红霖吓了一跳，心虚地回过身，低着头掩饰眼底的神色，“墨……墨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青鸾虽然曾经是亡国公主，不过既然摄政王认下了她做义女，以后她的身份就是摄政王府名正言顺的郡主，这一点红姑娘应该能认清。”苍墨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虽淡，然而有资格待在摄政王身边办事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更遑论还是堂堂王爷之尊，“七皇弟平素对女子皆是宽容，那时因为没有人犯到他的头上，本王相信，红姑娘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吧？” “我……奴婢明白。”红霖脸色瞬间煞白，已然听清楚他言下的警告之意，更明白方才自己自言自语的骂声已经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想到摄政王这几年在朝堂上的威信，想到他狠辣起来不留一丝情面的手段，心里颤了颤，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奴婢先回去了……” 苍墨白淡然点头，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举步入府。 望着他的背影离去，红霖面色有些苍白，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久，才抬起忽然变得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转身离去。 眼底原本阴狠的神色，亦被一抹惊惧替代。 只是心头却忍不住浮上疑惑，六王爷不是一向流连江湖吗？这个时候跑来摄政王府做什么？ “墨王爷？” 苍墨白甫一踏入府邸，迎面凝玉一声惊讶的声音响起，随即软软地福身行礼，娇声细语，面带欲语还休的浅笑，端的是一副仪态万千的大家小姐，“奴婢参见墨王爷。” 苍墨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在梅园伺候郡主，跑来这里做什么？” 凝玉一愣，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郡主住梅园？ 刹那间思及对方的身份，她及时压下疑惑，道：“是郡主身子不适，命奴婢过来回复霖姑姑。” “既然回复完了，不是应该即刻回去，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苍墨白皱眉，眼底透着犀利了然的光芒，“红霖已经离开了，你有话忘了说？” “呃……没。”凝玉强笑，“奴婢只是……” 苍墨白挑眉，语气悠然道：“去你该去的地方，本王没兴趣听你解释。” 牙关倏地咬紧，凝玉深呼吸，再次强迫自己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墨王爷可知我家王爷他何时回府……” 苍墨白脸色一冷，“你是郡主的侍女，打听你家王爷的行踪做什么？” “我……”凝玉脸色微变，吞吞吐吐道，“奴婢只是……只是……” “既知自己是奴婢，就该守本分，不要生一些不该有的妄想。”苍墨白一眼看出她的心思，面色极冷，盯着凝玉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脸庞，出口的话带着毫不留情的斥责，与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外表截然相反。 凝玉气得握紧了双手，尖锐的指甲几乎刺破了娇嫩的掌心，低垂的眼底划过阴冷之色，心里已经恨不能把对方千刀万剐了，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怒色，被苍墨白一番训斥，似乎仅仅有些难堪，不由自主地低头道：“奴婢知错，奴婢先告退了。” 苍墨白没说话，眼神漠然地看着她脚步匆匆地离去。 “墨白。”苍凤修儒雅淡然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你在看什么？” 苍墨白转身，见苍凤修漫然入府，身后照例跟着金羽和银翼，摄政王专属的软轿停在大门外，轿夫正抬着轿子从侧门退下。 收回视线，苍墨白走上前，淡淡道：“刚从宫里回来？” 苍凤修嗯了一声，举步从他身边走过，“跟本王来书房一趟。” 苍墨白没说话，却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穿过重重府门，直抵东院主书房，路上所遇到的府里下人婢女，尽皆沉默无声地跪地行礼，无一人发出丝毫声音。 如此宁静无声的气氛，却让并不经常来摄政王府的苍墨白体会到了一种强烈而难捱的压抑之感。 不自觉地抬起头，望着前面这个男子俊挺而温雅的背影，苍墨白心头划过些许无言的敬服与叹息。 到了主书房，金羽和银翼守在门外，苍墨白跟在苍凤修身后走了进去，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苍凤修在书案后的檀木大雕椅上坐了下来，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忙碌了一整天的身体，直到此时才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书房里除了苍墨白别无他人，苍凤修阖上眼，放松之后的面容显得格外恬淡温和，眉宇间亦带着几分外人难以窥察到的疲惫。 苍墨白动了动唇，眸光定格在他沉静的面容上，却许久没有说话，或许是不忍心打扰他难得的休息，也或许是不想破坏这无声美好的静谧。 所以，就一直沉默着。 苍凤修却并未真正入睡，闭目养神的时间也很短，很快就睁开眼，缓缓开口道：“前几日发生的事，应该调查出些许眉目来了吧？” “是。”闻他出声，苍墨白目光从他面上收回，不自觉地垂下眼，“不过，也仅仅只是有些眉目而已，对方隐藏得很深。” 44.第44章 往事尘封5 “隐藏得很深？”苍凤修淡淡重复了一句，唇畔溢出凉薄的笑痕，“有备而来的人，即便他隐藏得再好，只要有目的，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是。”苍墨白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仅有成年男子手掌一半大小的金色封面书册，轻轻放到苍凤修面前的桌面上，“你先看看这个。” 苍凤修淡淡一瞥，“这是什么？” 苍墨白面色有些凝重，“我从妖娆那里得到的——” 敲门声响起，苍凤修随手取过那本小册子，淡淡道：“进来。” 苍墨白侧身看去，推门而入的是银翼，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主子，这是今早皇上让人刚送过来的灵山云雾，您与墨王爷尝尝。” 苍墨白从他手里取过茶壶和茶盏，放到桌上，淡淡道：“我来就好，你先出去吧。” 银翼颔首退下。 苍墨白不疾不徐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苍凤修面前，一杯给自己。 苍凤修低头看着翻开的册子，一页一页看的很仔细，苍墨白静静站在书案前，没有出声打扰。 时间一点点流逝，气氛似乎也一点点变得幽凉。 苍墨白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对面安静得有些异常的男子，表情沉肃，脊背慢慢升起一股莫名的战栗，敏感地察觉到苍凤修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周身的气息却隐隐已是冰海翻涌，一寸寸碎裂成渣。 随着时间的消逝，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慢慢凝结成了冰，然后又一点点崩裂。 略微皱眉，他的视线落在苍凤修手里小巧的书册上，以及那双一向沉稳有力此际却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的指尖。 眉心深锁，苍墨白眸心划过一抹凝重之色，开始思索着册子里可能会出现的内容。 或者该说，可能会出现的……秘密。 一向儒雅淡定的摄政王，虽然是先皇所有儿子中年纪最小的，可他的沉着与隐忍，却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无法企及的。 能让他情绪外露得如此明显，几乎要时失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本册子，还有谁看过？” 良久，久到苍墨白觉得心弦绷紧得快要断裂时，才听到苍凤修淡淡问出了这一句话。 温雅的嗓音，带着能听得出来的压抑情绪。 苍墨白心里一紧，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这本册子的不同寻常之处，他脸色微微变了变，迟疑地开口，“册子……有什么问题吗？” 苍凤修抬起头，眼底思绪难测，嗓音略带冷然地道：“本王只是在问你，这本册子还有谁看过？” “没有其他人……”苍墨白脸色微微白了一下，低声道，“妖娆转达的原话是，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要求转交给摄政王的一份手札，涉及宫廷绝密……谁看谁死。” “谁看谁死？”苍凤修喃喃重复了一句，面色冷若冰霜，眼底无情冰冷的杀气一闪而逝，嗓音低缓，丝缕如冰，“他倒是还知道分寸。” 苍墨白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几乎马上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须臾之间心头闪过各种不好的臆测，许多疑问呼之欲出，多少想问的话在舌尖盘旋了一圈之后又被咽了回去，苍墨白终是没敢再随意搭话，只沉默地站在一旁。 苍凤修敛眸，静静看着手里的这本小册子，良久才漠然道：“她没有说那个男子是什么身份？” “……没有。”苍墨白慢慢摇头，“只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背后势力似乎不小，妖娆试着去探查过，但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苍凤修闻言，静静敛了幽深如海的眸子，不发一语。 脱俗的眉目沉静如画，却冰凉如雪。 沉默之间，白皙有力的手掌缓缓泛起寒烟如雾，金色封面的册子静静躺在掌心，一点点化作粉末，从指缝间滑落，落到地面化作一点点随风而逝的尘埃。 金册中那个足以令皇朝风云变色，继而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皇朝秘辛，被这一双掌控天下朝局的年轻的手，生生揉碎，毁灭。 这份金册，苍墨白没看，但是仅仅从苍凤修的反应他也已然知道，这其中必定隐藏了一个说不得问不得也探查不得的惊天秘密。 然而，他与苍凤修皆明白，即便没有任何人看过其中的内容，送出这本金册的人，却已对这个秘密了如指掌。 并且，送出这本金册，定然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 “说说你这些天调查的结果。” 碎沫落尽，掌心干净如初，苍凤修缓缓开口，嗓音平静沉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最近帝都的确出现了一小股新的势力。”苍墨白道，眉心微皱，“他们来历不明，暂时也尚未查出目的为何，但与苍淮德却有过接触。” 苍凤修淡淡道：“出现在红粉佳人中的女子，与他们有关？” “是。” 说完了这一个字，苍墨白垂着头，再度恢复了沉默。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要告诉本王，半个月的时间出动了无数精英，甚至你亲自出马，结果凤衣楼就查出了这么一点消息。” 苍墨白脸色微白，不自觉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没用。” 苍凤修定定地注视着他恭敬认错的姿态，良久才道：“具体说一下情况。” “……是。”苍墨白低应了一声，“这个女子名叫芳草，六年前被卖到红粉佳人时才十二岁，现年十八。这六年之间几乎很有人见过她，直到半年前突然现身，让怀王迷了心窍。此女五官生得精致，是个难得的美人，在红粉佳人里的地位很特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缓缓道：“六年前发生的事太多——前太子猝亡，先皇驾崩，皇上登基，你摄了政……她突然出现在帝都，时间上似乎太过巧合。” 苍凤修淡淡道：“若是作为一名被安排在帝都的探子，她六年没有动静显然是不合格的。” 苍墨白道：“这六年的时间，她只是安静地潜伏，没有过任何异常的举动。” 45.第45章 往事尘封6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缓缓轻啜，眼神若有所思。 “老鸨很看重她，却从来不强迫她接客，哪怕她一年不在人前出现，也没有任何人会多说一句话。”苍墨白说到这里，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继而简洁明了地解释道：“这个女子祖籍在南越景城，本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幺女，上面还有一位长兄和一个自小被当做童养媳抚养的姐姐芳园，母亲早亡，父亲以打猎为生。” “六年前，芳园到城里布庄买布裁制衣服时，被一个富家公子哥看上，硬抢到了府上做了第六房姨太太。芳园不从，抵死相抗，却并不能挽救自己于水火，当晚就被强迫入了房。她的哥哥和父亲得到消息时惊怒交加，想尽办法想救出芳园却求救无门。第二日一早，在那富贵公子哥家门外，迎来了芳园的尸体。” “因被糟蹋了清白，那女子一时想不开自尽了，那家人觉得晦气，让下人扔了尸首出来便不管不问。” “事情的发展带有浓重的戏剧色彩，就像事先编好的故事一样……父子俩见到已经断了气的芳园，心痛又愤怒，一状告到了当地官府，他们却并不知道，那官府老爷却是那富贵公子哥的亲舅舅。” 苍墨白淡淡道：“最后的结果如所有知情人预料到的那般，父子俩被官府以莫须有的罪名折磨致死，唯一的女儿因为姿色不俗，被卖进了帝都最有名的红粉佳人。” 听完了故事的经过，苍凤修眸光微敛，淡淡道：“大概凤衣楼查出的结果便是，这个叫芳草的女子身上没有任何疑点，故事是真的？” “是真的。”苍墨白点头道，“从头到尾，这个女子身上没有查出丝毫与事实不符之处，她的确就是被景城知府与他那外甥害得家破人亡的苦命女子芳草。但是……没有疑点，却不代表她身上没有可疑之处。” 苍凤修沉吟了片刻，道：“她与怀王的原配王妃长得很像？” 苍墨白慢慢点头，“是。如果这世上真有灵魂复活一说，或许大多曾经见过怀王妃之人都会以为，这个女子便是十二年前难产而死的怀王妃本人——除了年龄不符，其他的几无二致，甚至连肩上的血红色梅花胎记都长在了同一个地方。” 包括容颜与身段，几乎一模一样。 十二年前难产而死时怀王妃十八岁，而今红粉佳人中的姑娘芳草同是十八岁，相似到几可乱真的两人，中间却隔着不可磨灭的十二年。 这两个人，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是偏偏，却让所有见过她们的人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似乎十二年前的怀王妃压根没死，只是失踪了，而今又突然间出现了他们眼前。 苍墨白道：“除此之外，我还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十二年前，怀王妃难产而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苍凤修闻言倏然静了一下，慢慢抬眼，眸心锁住语出惊人的苍墨白，显然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意外，神色间亦多了一抹深沉复杂的意味，须臾，他淡淡道：“说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接生的产婆在事后被暴怒的怀王全部处死，多位替怀王府诊过脉的大夫也被杀害，本来早已死无对证。但曾经给怀王妃抓过安胎药的一位季性大夫却是其中的漏网之鱼，他在一次上山采药的过程中，碰到了一株似曾相识的草药。” “这种草不起眼，却很罕见，一般只长在悬崖峭壁上，而且因为不是什么名贵的稀世珍药，所以很少有大夫会冒着性命危险去采集。” “季大夫之所以对这株草产生了好奇，便是因为他曾经在怀王妃的房里见过一次，当时没怎么在意，随口问了一句，下人说是宫里御医送来的草药，放在房中可起到安神养胎的作用，季大夫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敢多问。” “怀王妃死于血崩之后，怀王大怒，产婆被诛杀殆尽，所有替怀王妃诊过脉的大夫也先后被问责，季大夫怕被连累，带着妻儿老母连夜逃出了帝都，后不知所踪。” “怀王一通发泄之后，似乎也并没有对季平一家存着必杀的决心，手下办事的人就渐渐疏于追查他们的下落，这些年怀王丧妻之痛慢慢消逝，季大夫才得以安然度过十二年躲躲藏藏的岁月。” 然而，峭壁上一株不起眼的草药，却就此打破了季平平静的生活。 连根挖起，带回去放在药园子里种植起来，费心研究，发现这株草既不属于药类，本身也不带有毒性，更别谈什么养神保胎了，那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说法。 但是，身为医者的直觉告诉他，那株草既然出现在了怀王妃的房里，便不可能没有其存在的目的。 抱着不信邪的态度，在仔细研究数月之后，季平得出了一个让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结果。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株草，却有着强烈的活血功效，可以让伤口血流不止。 女人生孩子都会出血，而一旦发生血崩，则必定是凶多吉少。 而怀王妃的死因，正是血崩。 谁也不会想到，身体强健的怀王妃，真正的死因居然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无毒无害的小草。 解开了盘旋在心头十二年的谜底，季平却只觉得日夜难安，一日比一日惶恐，心头挥之不去怀王府那一夜血流成河的的血腥与残酷，无辜死去的产婆与大夫们似乎在冥冥之中看着他，请求讨回一个公道，洗刷他们的冤屈。 这些年季平一家一直隐居在雪域谷的一处偏僻的山洞里，谷里常年有守护月城的军队驻扎，有时有将士受伤生病了，大多都是季平给诊脉开的方子，因为将军下过严令，所以没有人对他的身份产生过好奇。 草药之谜解开之后，季平再三思量之下，把事情告诉了月城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 而天下首富霁月山庄，与凤衣楼本为一家，苍墨白理所当然地知道了前因后果。 46.第46章 往事尘封7 苍凤修握着茶盏陷入了沉思。 许多事情看起来皆是巧合，然而太多的巧合赶在了一起，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故意操控了。 怀王妃是整件事的关键，这一点毋庸置疑。 若十二年前她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暗中动的手脚，那么这个幕后操控之人会是谁？ 十二年前的怀王妃，怀王唯一心爱之人。十二年后的芳草，怀王为之痴迷的青楼女子。 如果这一切是人为的安排，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怀王在其中，俨然又成了一个关键。只是，他在这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被蒙在鼓里的痴心人？还是一切事情本就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两者之间，如果有着必然的连系，那么这个局是否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布下了？ 布局的人是谁？他想要达到一个怎样的目的？ 这个芳草，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妓女。 怀王手里既无兵权，朝中亦没有错综复杂的党派势力，她接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那个通过穆妖娆给他送金册的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对穆妖娆的身份已经了若指掌，至少可以证明一点，这股势力已经经营了许久，绝无可能是刚踏入帝都。 已经累了一整天的脑子在这一刻重新运转，苍凤修细细思索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之间可能或者必然存在的潜在关系。 苍墨白没有再出声打扰他思考，同时脑子里也暗暗想理清，这些赶在一起突然来到的消息将意味着什么。 那本金册上，究竟埋藏着一个怎样令人震惊的秘密？ 即便没开口询问，可苍墨白心里却忍不住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密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苍凤修也失了镇定？ 暗中隐藏的这股势力，目的是什么？ 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风云诡谲的帝都，又将因为这些人而迎来怎样的变数？ 脑子里盘旋着许多疑问，苍墨白却蓦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之事，因而不得不打断苍凤修的思考。 “上次在宫里对你下毒的侍女，你还记得她的容貌吗？” 冷不防有这么一问，苍凤修觉得奇怪，抬起头缓缓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自然记得。皇祖父在位时，她是后宫里最得宠的兰妃身边的侍女。” 先皇驾崩之后，后宫里被临幸过的嫔妃尽皆被打发去为先皇守陵，没被临幸过的则放出了宫。 而那位兰妃，是后宫里唯一一个为先皇殉葬的女子。 苍聿云即位之后，后宫至今空虚，只有一位太后和一位太妃，所需要的宫女也就少了许多，许多人都被分配去了浣衣局做事，只有在宫里举办宴会大典时，才会被主事挑选出来帮忙。 而那个给她倒茶的女子，就是其中一个。 苍凤修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便是因为那时兰妃得宠，他时不时会在先皇的寝殿之外看到她和另外一个差不多大的侍女一起尾随在兰妃身旁。 “她以前在兰妃身边时，用的是‘杏儿’这个名字，不过，那****在你的酒里下毒，金羽追出去时，却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喊她‘秋雨’。” “秋雨？”苍凤修敛眸思索，唇边勾起些许不知意味的笑意，“这个名字倒是陌生。” “名字是陌生，但是她身上却有不陌生的胎记。” 苍凤修眉梢轻挑，“哦？” 胎记？ 苍墨白沉声道：“她的肩头，有一个与芳草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 又一个梅花胎记？ 怀王妃，芳草，秋雨…… 苍凤修面上浮现深思，眼底一闪而逝锐利的洞悉力，淡淡道：“如何发现的？” 以金羽的性子，在没有产生某种怀疑的情况下，不可能主动去撕开女子的衣服。 “那个侍女死了，死时肩部衣衫破碎，刚好露出了那朵梅花胎记。” “还有这么巧的事？”苍凤修唇畔轻挑，露出幽凉的笑意，“对方这是故意送免费的消息给本王？” 苍墨白脸色却有些凝重，“我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复杂。” 苍凤修淡淡道：“同一天遇到两次刺杀，虽方式不同，但目的一样。金羽与凤衣楼的调查结果相同，那日茶水里下毒与城门外的袭击，既不属于霍太妃指使，与怀王也无关……所以，你是想告诉本王，那个侍女也是受那股神秘势力所指使？” “是。”苍墨白道，“而且，我现在可以肯定，那日一天之内遭遇的两次刺杀都只是试探，或者，也可以说是示威。” 苍凤修没说话，微微敛眸，眉宇间一片幽深如海。 苍墨白道：“那个死去的侍女与红粉佳人的芳草二人，肩上皆有一朵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至少可以证明，她们之间必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连系。” “梅花胎记……”苍凤修略做沉吟，“如果这是一个线索，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否则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于本王。” 城门外的刺杀，接风宴上的下毒，那个女子肩上的梅花胎记，以及已经化作尘埃的金册……这一切的一切，在苍凤修看来，不止是示威，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幕后之人，针对的就是他。 或者也可以说，是针对他身后的权位。 任何一个打着皇位主意的人，都应该把他当做第一大阻碍，唯有除掉了他，才有可能最终达到目的。 可惜，想除掉苍凤修的人很多，至今却还没有一个成功的。 苍墨白沉默了须臾，无声叹了口气，忍不住提醒道：“你以后行事需要小心些，尽量避免单独出门。” 苍凤修却似乎有些不以为意，语气淡淡的，“还不至于。” 苍墨白皱眉，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太过漫不经心，“这个人已经明摆着是要对你不利，只怕以后刺杀的手段层出不穷。” “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是示威么？”苍凤修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语气漫然且冷意十足，“既是示威，就该适可而止，他若是聪明，该明白这个道理。” 47.第47章 往事尘封8 苍墨白闻言一窒，一瞬间无言以对。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苍凤修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 外面夕阳落山，已是天色将晚。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半日过去了。 “这几日凤衣楼可以稍作歇息。”结束了冗长的静思之后，苍凤修淡淡开口，语调淡然若初，似乎一切消事情在他看来也不过一场智力较量的游戏。 苍墨白闻言有些意外，眉心微锁，“什么也不用做吗？” “帝都里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人也可以休息一下。”苍凤修道，“南越景城那边，却需要派人给本王调查个清楚明白。” 苍墨白不是愚笨之人，一点就通，“查那陷害芳草的富贵公子和知府舅舅？” 苍凤修点头，眼底一道幽光划过，眸心锐利的锋芒是洞悉了某些事之深沉的了然，他淡淡道:“如果不出本王所料，应该能查出个让你意外的结果。” 苍墨白闻言，默默瞅了他一眼，从他淡然的语调里着实听不出有没有责备的意思。 苍凤修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苍墨白的神色变化，喝完了手里的茶，把杯子搁置在一旁，淡淡道：“还有别的事吗？” 这是下逐客令了？ 苍墨白嘴角一抽，“方才我在王府门外看见了霍太妃身边的红霖。” 说着，视线锁着他沉静不惊的面容，心底既佩服他一如既往的淡定，又忍不住气他自负无畏的性子。 面对完全不知底细诡异难测的对手，他为什么还能这般从容自若，丝毫不惧？ “红霖？”苍凤修笑了笑，“半个月的时间，大概霍太妃的耐心也用完了。” 顿了顿，“她跟青鸾说了什么？” “她说霍太妃明日在宫里举办赏花会，邀请帝都里各家贵女参加，青鸾也不例外，不过，她似乎拖病拒绝了。” 青鸾会拒绝，苍凤修并不意外。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已经征询过他的意见。 “既然霍太妃明日在宫里举办赏花会，长公主府应该也接到了邀请，你去告诉静雪，皇帝还小，暂时不急着纳妃。” “不急着纳妃？”苍墨白不解地看着他，“静雪会进宫吗？她一向与霍太妃不和。” 而且，皇帝是否要纳妃，与长公主有何关联？ “你告诉她这句话即可，她会明白本王的意思。” 苍墨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是。” 顿了顿，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月前霍氏不是刚在宫里举办过一次赏花会？这么频繁的……她是想做什么？” 帝都里有身份的女子不少，有资格进宫为妃的也有几个，甚至，霍太妃心里的皇后人选也早已经定下，频繁举办赏花会，又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的目的是青鸾。” “青鸾？”苍墨白沉默了须臾，皱眉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也能引起她的警惕，看来这个霍氏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愚蠢。不过，是不是太有些草木皆兵了他” “本王从来没觉得她愚蠢。”苍凤修这般说着，唇边浮现一抹怪异而凉薄的笑痕，“自然，也没觉得她有多聪明。” 苍墨白闻言，悄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怎么觉得你这番表情看起来，那么像修炼成精的狐狸呢。” “放肆。”苍凤修睨他一眼，轻飘飘地道，“别以为本王舍不得办你，就算是皇兄，在本王面前，也给我收敛了你那口无遮拦的习惯。” 苍墨白脸色微变，不期然想起了半个月前凭栏阁里挨的那一巴掌，至今还能清晰感受到那样强烈的痛感。 只是，今天的苍凤修，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心底缓缓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故作淡然道：“如果有一日，我惹怒了小皇帝侄子，他要杀我，你会怎样做？” 苍凤修闻言，抬起头，定定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漫然道：“六皇兄，你是个男人，这一点莫要忘了。” 苍墨白皱眉，“什么意思？” “争风吃醋不是你的个性。”苍凤修语气淡定地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幼稚。” “我不觉得幼稚。”苍墨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只是想知道，小皇帝在你心里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与他站到了对立面，你会如何抉择？七皇弟，我想知道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只要是他的想法，他的心愿，你必不惜一切代价为他做到？” 苍凤修沉默了好长时间，“你最近似乎对皇上产生了很大的成见。” “成见谈不上。”苍墨白缓缓摇头，“帝都已经不再平静，即将到来的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即便你能掌控着局势的发展，也无法阻止所有意外的到来。” 苍凤修没说话，静静敛着眸子，若有所思。 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苍墨白道：“皇帝手段不够狠，心肠也不够硬，在这场斗争中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谁都无法给出笃定的答案，我只是想防范于未然而已。” 苍凤修淡淡一笑，语气悠然地道：“这么说来，倒不是争风吃醋？” 苍墨白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撇了撇嘴角道：“自然不是。” 谁愿意跟一个毛头孩子吃醋，而且还吃一个男人的醋？ 他有那么无聊吗？ 苍墨白在心里暗忖。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妨告诉你。”敛了笑意，苍凤修语气变得漠然而决绝，“本王心里，唯一紧要的是江山社稷，不管是皇帝还是你，或是其他任何一人，只要做出不利于苍氏皇族的举动，本王皆不会手下留情。” 抚了抚袖口，他漫不经心却漠然无情地道：“诚如你所说，若有朝一日，皇帝心肠不够硬，意志不够坚定，无法在皇位上支撑下去，本王也断然不会顾及任何情面。” 说罢，苍凤修转头看向左边的藏书架，淡淡道：“事情说完了，自己选一本，先带回去看吧。” 苍墨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出乎苍凤修意料之外地摇头，“最近没有什么时间练武，又不想引起别人注意，还是先放着吧。” 48.第48章 凤凰涅槃1 凝玉在楼梯口站了很久，眼底浮现不可思议的幽光。 看着庭院里身子灵活翻飞的青鸾，梅枝为剑，划起道道锋芒，虽内力不足，却已经能隐约窥见气其一招一式之间暗藏的犀利与点点杀气。 梅花芳香四溢，纷飞的花瓣似有灵气一般飘洒飞扬在灵活舞动剑招之间，像个调皮淘气的精灵，美轮美奂。 凝玉面上闪过惊异。 半个月的时间，这个女孩的进步未免有些太过神速，是天生根骨奇佳么？ 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凝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她亲眼看着这个女子从扎三个时辰马步都会累极昏厥，到如今剑舞灵动，一套看似简单实则皆是杀招的剑法以任何人都无法达到的速度——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不可思议地练成了。 一本保存得整齐干净却看起来很古老的剑谱，以及摄政王偶尔经过时指点的一招半式，让青鸾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达到了江湖上三流高手应有的水平。 招式完美到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唯一的不足，只是内力。 凝玉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假以时日，如果她拥有了深厚的内力，对于任何一个对手来说，只怕都将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强敌。 花瓣飘飘洒洒落到地面，天地间仿佛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凝玉细眼看去，青鸾一套剑法已经练完，正掏出帕子擦拭着汗湿的额头，她敛了敛眸子，掩去眼底异样的神色。 随手扔了手里的枝条，回身之际，青鸾扫了一眼状似发呆的凝玉，语气淡淡道：“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凝玉抬起头，掩饰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淡淡赞道：“郡主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舞得好漂亮！” 青鸾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剑谱，看了一眼玄色的封面，是她不认识的字体，看起来有些像甲骨文，显然很有些年代了。 如果不是苍凤修特意给她做了注释，只怕她看都看不懂，哪里会知道这是什么剑法？ 想了想，她淡淡笑道：“这套剑法估计江湖上也没有第二人会使，本郡主倒是可以给它重新取个名字，就叫……凤凰涅槃吧。” 浴火重生，凤鸟涅槃，说的不就是她吗？ 青鸾嘴角扬起满意的笑痕。 凤凰涅槃……凝玉心底一震，生生压下异样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道：“郡主身子分明健朗得很，为什么要以生病为借口拒绝霍太妃的邀约？” “为什么？”青鸾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问的问题很是奇怪，“我初来乍到帝都，对宫里的人全部不熟悉，分不清谁善谁恶，如果有人借着赏花会的名义想害我怎么办？” “这……应该不会吧？”凝玉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青鸾托病拒绝居然是这个原因，“您现在是摄政王府的郡主，谁敢害您，不是公然与摄政王作对吗？即便是霍太妃，只怕也没这么大胆量……” 只是，虽这般说着，对这个问题，她自己却显然也不敢做出肯定的保证。 宫里宫外，勾心斗角阴谋陷害的把戏历来就数不胜数，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的不知凡几，小心一点也没错。 只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青鸾淡淡道，“本郡主身份尴尬，许多皇族中人还没有接受我，也有人压根就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或许还有人嫉妒我的好运，心里巴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本郡主才十二岁，怕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凝玉一瞬间无言以对。 十二岁的孩子怕死，的确是理所当然。但是，拥有如此敏锐的洞悉力与防人之心，却绝不是一般十二岁的孩子会有的。 除非，经历过坎坷的命运，被人折磨陷害过，遭受过非人的待遇。 但是，西域王族的小公主，据说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除了性子软弱些，还养成了不知世事艰苦的性子，简单来说，就是单纯到近乎于无知。这样一种天真的性子，怎么会有如此这番深沉的想法？ 眼前这个孩子，显然与传闻差距太大，让人很难把她与那个懦弱的西域小公主联系在一起。 “倒是你……”青鸾眸光有意无意间落在凝玉面上，眉宇间若有所思，“你似乎很希望我进宫？” “我……” “你是想借此机会与我一道进宫吧？”青鸾一副了然的神色，随即皱眉，“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进宫？” 凝玉似是被说中了心思，脸色微变，呐呐地道：“奴婢长得也不差，只是出身卑微了些而已，想进宫见识一下也无可厚非吧？若能有哪位皇亲老爷看中了奴婢，就算不能为正室，做个侧房什么的，也总比一辈子为奴为婢强些……” 青鸾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这个想法的确无可厚非，以你的姿色，做个小妾也还是可以的。” 怕只怕，你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里。 顿了顿，她道：“你的卖身契是不是在王爷手里？” “呃……王爷向来不管这些。”对青鸾的反应，凝玉似乎有些始料未及，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奴婢的卖身契应该在青总管手里。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而已。”青鸾说完，便转身上了楼梯，“如果以后有一日，真有可能有哪位老爷看中了你，而你也不反对，我去青枫那里帮你把卖身契要回来。” 凝玉脸色微变，看着青鸾的背影，眼底幽光一闪而逝。 “去准备热水吧，沐浴之后，我要与老爹一道用晚膳。” 凝玉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她这种疏离的命令语气，知道违抗也是无用，起初那种想给个下马威的心态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她不得不收起嚣张的气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形势比人强，垂死挣扎不过是自讨苦吃。 想到这里，她唇边溢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慢慢转身离开，去给青鸾打水沐浴了。 49.第49章 凤凰涅槃2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天色将黑未黑之际，苍墨白已经离开王府，夕阳的余晖还带着点点暖暖的微光，照在西花厅里两旁的湖面上，给波光粼粼的水面镀上了一层闪闪耀眼的金光。 侍女们陆续在桌上摆上了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肴，安静无声地鱼贯退下。 “这几日感觉怎样？” 自打来了王府，这是青鸾第一次与苍凤修一道用晚膳。 这里是王府的西花厅，花厅连着九曲十八弯的长廊，两面环水，紫藤花开满了回廊两侧，风景美好而幽静。 春天本就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景色无边，而王府的这处西花厅，更是风景独好，令人流连往返。 下人上完了菜，已经退了个干净，周遭没有一个人，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花厅的各个角落，衬得尚未完全降下黑幕的天色愈发亮如白昼。 青鸾夹了一块酥脆的虾肉丢进嘴里，慢慢咀嚼之后，品尝着摄政王府的厨子顶级的厨艺，待食物入了腹，才淡淡道:“还不错，找到了一些感觉，练起来得心应手。” “如此便好。”苍凤修淡淡一笑，嗓音沉静如厅外静谧的湖水，“本王还担心你没耐心练下去。” “你担心？”青鸾挑眉，眸光怪异地瞥看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完全是一副任由我自生自灭的意思？倒是没看出你有多担心。” 说完这句话，便径自低下头，拿着勺子吃羹去了。 加了红枣的银耳莲子羹，最简单的一道甜羹，却熬出了极致的美味。 甜而不腻，香醇润滑，养颜美容，最适合女孩子食用。 “难道你还需要本王手把手教吗？”苍凤修挑眉，“本王以为，给你足够的空间与自由，才是你想要的训练方式。若逼得紧了，难保你不会生出厌烦的心理。” “对别人或许会。”青鸾没否认，“但是对于你，我永远不会厌烦，即便你在我身上极尽严苛与冷酷。” “是吗？”苍凤修闻言，唇畔流露愉悦的笑容，“如此说来，倒是本王多虑了。” 青鸾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笑起来倒是分外好看，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多了一些他身上本该有的儒雅与宽容。 不过，青鸾皱了皱眉，怎么感觉这儒雅的笑容里还隐隐流露出几分狐狸似的狡猾？ 难道是她的错觉？ “既然剑法已经练成，那么从明天开始，可以全心修习内力。”苍凤修淡淡道，“本王的书房后面有一间密室，为了不受到打扰，你可以用那间密室作为你的闭关修习之地。” “闭关修习？”青鸾隐约感觉到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我应该修习哪套内功？” “你练的那套剑法，后面包含有配套的内功心法，同样可以速成，不过需要辛苦一些。” 青鸾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怎样辛苦？” “九天不可闭眼，不能饮食，不得言语。” 青鸾眉梢淡挑，显然有些意外，“如此而已？” 苍凤修点头，慢悠悠道:“你似乎觉得很简单。” “不算太简单，但也算不得有多艰难。”青鸾道，“九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对我来说，还可以熬。” 正常人七日不饮食就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了，九日时间，熬不过的人大概就凶多吉少。 青鸾虽然意志力强大，但她的身体也是正常人的身体，没有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玄幻神力，所以她说的是熬。 对任何人来说，最后两日不管能不能撑下去，对疲乏饥饿到极限的身体都是一种煎熬。 不过，若真能速成，以九日时间练成别人几十年苦心修炼才能拥有的深厚内力，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她欣然接受这样的煎熬。 对她的回答，苍凤修似是觉得非常满意，含笑点头：“为了保证你的身体时刻处于清醒的状态，本王会给你服下一颗提神的药丸，于身体无害。不过，九日之后，你会感觉到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全失，恍恍惚惚只想睡觉，大概需要睡上半个月才能调养过来。” 青鸾挑眉，“也就是说，从进入密室闭关修炼开始，我将会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失去自由？” 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除了睡觉，她将什么事都无法去做。 这与失去自由的意思等同。 苍凤修淡淡一笑，“可以这么说。” 青鸾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可以延迟两天再进密室。” 横竖她现在也不可能马上领兵，又不急着对付谁，早两天晚两天差别并不大。 所以，苍凤修没反对，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淡淡道：“随你自己安排，但是记着一点，迟则生变。” “迟则生变？”青鸾淡淡一笑，“放心吧老爹，即便没有练成这套剑法，保护自己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苍凤修嘴角一抽，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本王看起来很老么？” “不会啊。”青鸾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笑眯眯地摇头，“这样的称呼亲密啊，代表感情好。” 说罢，用筷子夹了一块炸得香嫩酥脆的虾肉放到了他面前的碗里，“女儿伺候老爹用膳。” 苍凤修沉默着低头看了一眼那只虾，隐隐觉得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霍太妃邀我明日进宫参见赏花会，我拖病拒绝了。” “本王知道。” “你知道？”青鸾挑眉，“你今天一整日没在府里，却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我可以认为自己身边有内奸吗？” “警惕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不过，疑神疑鬼却是没必要。”苍凤修环顾四周，神色淡定自若，“你喜欢这里的风景？” “还好，坐在这里用膳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很享受。”青鸾道，“如果你不介意并且有空，我非常乐意每天晚上在这里与你一道用膳。” 说罢，挑挑眉，很期待地看着苍凤修。 摄政王殿下闻言，却只是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淡笑不语。 50.第50章 防范意识 奢华而贵气的大殿之上，一阵冗长的静默之后，缓缓响起一个女子娇媚入骨的嗓音，隐隐约约带着些许几不可察地叹息，和不易察觉的不屑。 “真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丫头呢，本宫难得对一个孩子感兴趣，却当真是没想到……会碰了这么个软钉子。” 身着一袭红色华丽的宫装，打扮得艳丽逼人的女子，慢慢将手里香气四溢的热茶举到唇边，优雅地轻啜一口，茶水在喉咙处逗留了片刻，极品云雾的芳香在嘴里一点点弥漫开来，满满地包围着舌尖，她舒服地半眯着迷人的丹凤眼，将茶水缓缓下咽，直达胃里，顿时带来一阵舒坦的暖意。 红霖闻言有些讶异，“娘娘的意思是，这个小郡主是故意拂您的面子？” “若不然呢？”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上挑，挑起一个浅浅的笑痕，颊边泛起两个酒窝，衬得她艳若桃花的面容看起来几乎与二八年华的少女无异。 无情的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除了一颗早已不复当初天真单纯的少女心怀。 “虽然尚未见面，本宫却不会认为，一个有幸踏入摄政王府的丫头，会真的因为害怕而退缩。”她这般说着，淡淡挑眼，叹了口气，“苍凤修的意思本宫其实比谁都要明白，如今帝都风云变色，心怀野心之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苍凤修需要坐镇帝都，四面八方的诸侯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需要一个能替他镇住四方的大将，或许，这个踏入了摄政王府的丫头便是最好的人选。” “一个小丫头片子？”红霖面上浮现质疑的神色，“娘娘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那个丫头才十二岁，充其量也还只是个孩子，况且苍宇皇朝开国近千年，也从来没有女子当过将军的例子……” “十二岁？”霍太妃一怔，似乎才蓦然反应过来，喃喃道：“是啊，那个丫头才十二岁，本宫差点忘记了这一点，就算要成为大将军，也还需要至少七八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嘴角隐隐浮现出讥诮的笑意，“本宫不会让他的如意算盘如愿的。” 红霖闻言抬头看了看她，压根想不明白，为什么霍太妃会铁了心认为那个凤青鸾以后就一定会成为大将军？ 难道就因为，那个丫头刚进帝都那日所说的一句戏语？ “有摄政王在，就算她是装病推脱，我们也是拿她无可奈何。”红霖道，“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冰燕小姐进宫才妥当，时间拖得愈久，冰燕小姐的年纪愈大，以后再想要进宫可就有些难了。” 皇帝选秀，女子的年龄一般皆在十六岁以下，就算偶有特殊，也不能超过十八。而霍冰燕今年刚好十六岁，与皇帝同岁，若等到皇帝弱冠再举行选妃大典，只怕为时已晚。 霍太妃闻言，唇畔浮现冷笑：“皇帝早已经过了亲政年龄，本宫不是不急，只是，看起来没有什么脾气的皇帝，对本宫却从来没有恭敬过，本宫的安排他也向来不屑，急又有什么用？” “娘娘掌管后宫之事，替皇上选秀本就是娘娘的分内之事，难道非得皇上同意才成？娘娘这是严格遵循着祖制，皇帝也不能多说什么……” “你说的倒是轻巧。”霍太妃冷哼一声，“若只是皇帝顽固，本宫这些年也不至于拿他无可奈何，甚至于凭借本宫手里的筹码，换个人来做皇帝又有谁能阻拦？” 红霖闻言，倏然静默。 霍太妃说的是谁，她自然知道。 的确，若只是皇帝一人，或许朝政大权早已落入了霍家之手，莫说想要让谁进宫为妃，便是想让皇位易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是，皇族之中却有那么一个人，以弱冠之龄全权掌控了朝政大权，并且稳如磐石一般守护得皇族根基固若金汤，将所有针对皇位而生出的异样心思牢牢地杜绝在权力中心之外，任何主意在面对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时，自发烟消云散，激不起半点波澜。 皇帝选秀，虽然可由霍太妃做主，然而若摄政王不同意，则霍太妃做的主亦是如同柳絮拂过水面，淡淡的涟漪之后，便恢复了静默无声，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霍氏不想白费功夫，却又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才想着从凤青鸾身上下功夫。 然而，这个西域王族传闻中胆小懦弱的小公主，防范意识却似乎很强。 这一点，完全出乎了霍太妃的意料之外。 “她既托病不来，娘娘打算怎样？” 红霖是霍太妃的贴身心腹，霍太妃要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是需要瞒着她的。 “如果苍凤修还是顽固不化，本宫只能从明氏身上下手。”冷冷地说完这句话，霍氏站起身，一身艳丽的宫装裙摆长长曳地，阳光从殿外照射进来，衬得那特殊绚丽的色泽愈发流光溢彩。 精致的面容，窈窕有致的身段，以及这件堪比凤袍繁复华贵的鎏金袍服，给霍太妃周身染上了一层极致的绚丽与璀璨耀眼的光芒。 后宫之中名副其实的主子，虽然名义上掌管后宫大权，然而却也是唯一的嫔妃，她除了独自奢华张扬，又有资格掌管谁？ “娘娘是说……太后？”红霖眸心一亮，霎时笑道，“对啊，奴婢怎么把她给忘了？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只要她开口，即便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也无法再反对了，毕竟，谁也没有权力太后为自己的儿子选妃封后吧？” 说到这里，红霖由衷地笑道：“娘娘不愧为娘娘，这再难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霍太妃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骄矜自得，对她的恭维显然很受用，“静海呢？今天怎么没有过来请安？” “今天似乎是下朝比较晚，殿下还在九华殿。” “下朝比较晚？”霍太妃微微皱眉，“有什么重要大事么？” 51.第51章 赏花大会1 “今天似乎是下朝比较晚，殿下还在九华殿。” “下朝比较晚？”霍太妃微微皱眉，“有什么重要大事么？” 红霖摇头，“这个奴婢倒是不太清楚，待会儿殿下过来了，娘娘一问不就知道了。” “算了，本宫还是先去御花园等着吧。她们都到了？” “都在园子里候着娘娘呢。” 御花园里繁花似锦，各家女子或是簇拥着游园赏花，或是三五人一群围在一起谈天说笑，看似热情而欢快地与其他人打成一片，但各自心思如何，只怕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姓氏莫过于拥万里江山的苍氏，而天子脚下的帝都，各大家族分庭抗衡，皆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 霍太妃的娘家霍家，百官之首的丞相谢家，以及数百年屹立不倒的苏家，这三大家族皆是帝都中首屈一指的名门权贵，朝上朝下宗亲繁多，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动不得。 论声名显赫，霍家风头无两当之无愧，论根基深稳，则当属苏谢两家。 谢家与苏家世代忠良，效忠的是皇帝，一向不参与到党争之中，家风严谨，行事滴水不漏，没有人能轻易抓到他们的错处。 没有错处，就是没有把柄，许多方法在他们身上便行不通，所以只能改变策略。 霍太妃和红霖沿着通往御花园的回廊慢慢走着，身后两排侍女簇拥着，恭敬而无声。 视线掠过两旁翠郁葱葱的花草树木，春日里生机盎然的美景却全然没有被收入眼底，霍太妃只是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增加自己手上的筹码。 静海已经十九岁，明年弱冠之后，时机也该成熟了。 “娘娘。”见她想得出神，红霖本没打算打扰，心头思绪微转，却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霍太妃转头应了一声，“嗯？” “奴婢昨日下午离开摄政王府时，看到了六王爷。” 霍太妃微微一愣，“你是说苍墨白？” 红霖点头，“是。奴婢离开之后，他走进了王府大门。” “他不是一向混迹于江湖吗？”霍太妃凝眉，娇嫩的面容隐约可见几分不屑，眼底却带着几分若有所思，“这段时间宫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他不去与那些粗野的汉子比武决斗，跑去摄政王府做什么？” “奴婢不知。”红霖摇头，“墨王爷武功很高，如果派人跟踪很容易被他察觉，所以奴婢没有轻举妄动。” 霍太妃闻言，倏然陷入了沉思。 她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即使苍墨白是皇族之中公认的异类，除了对武功感兴趣，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但只要与苍凤修有过接触往来的人，她都会下意识地做出某些猜测或者判断，不管是直觉还是派人调查，必须查出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她才放心。 苍墨白这个人不止是她了解得可谓透彻，皇族之中几乎没有对他不了解，自小爱习武，比御林军统领苏尘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六岁之后就成了江湖常客，一年之中至少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帝都，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典型的一个武痴。 苍凤修刚回帝都半个月，接风宴上他出现过一次，至今半个月没有再与他照面，霍太妃以为他又失踪了。 原来，他还在帝都没有离开。 而且，不知道他去摄政王府是为了什么？ “娘娘，还有一个人也很奇怪。” 霍氏皱眉，停下了步子，转头看了一眼红霖，脸色微冷，语调也终于带上了些许不悦，“你在本宫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说话染上了这样的坏习惯？” 重要的事情不一次性说完，是觉得这样说话有趣，是要考验她的耐性？ 红霖低头认错，“娘娘莫怒，先听奴婢把话说完。” 霍太妃看了她一眼，转开视线靠着栏杆而立，须臾，淡淡道：“说吧。” “昨天晚上奴婢去王府时，并没有见到凤青鸾本人，传话的是个与冰燕小姐差不多大的婢女。” 霍太妃没有说话，眼底却划过一丝意外之色。 她与红霖朝夕相处二十年，早已经对红霖的说话方式有了了解，两人之间默契也十足，红霖这句话的重点，她显然已经听出来了。 不是凤青鸾没有亲自见她，而是传话的那个婢女……有问题？ 霍太妃略微思索了一下，淡淡道：“凤青鸾从西域被摄政王带回来时是孤身一人，身边似乎没带任何侍女。” “的确没带。”红霖道，“那个婢女显然也不是凤青鸾的人。” “哦？” 红霖慢慢回想着那个女子的印象，面色有些怪异，语气却格外笃定，“她不会武功，这一点奴婢可以确定，但是她身上的气息却很像……死士。” 死士？ 霍太妃眼神蓦然一凛。 “不会武功的死士……这一点让奴婢觉得很奇怪。”说到这里，红霖脸色有些凝重，想到那个女子说话时的语气，“而且，她似乎有意在给凤青鸾树敌。” 一个初来乍到陌生之地的女孩，不管她性子如何，总归是要有几分拘束的，胆子再大的人也不会愚蠢到在搞不清状况的时候随意得罪人，何况对方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妃。 但那个叫凝玉的女子，传达凤青鸾的话时，言语之间虽听起来恭敬，却并没有刻意隐藏起眼底的不屑，这一点让红霖觉得非常奇怪。 在那种情况下，她是不会因为对方嘲讽的语气而觉得被冒犯的，更不会因此震怒，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给凤青鸾树敌？”霍太妃疑惑，“如果不是凤青鸾带来的人，那应该就是摄政王府里的下人，一个下人会这么没规矩？” 这个问题，红霖自然回答不出。 若只是一般的下人，做好分内之事不招无妄之灾已经是万幸了，没有人会有胆量随意给主子树敌，给自家主子树的敌人愈多，对她本身也没什么好处。 更何况，摄政王府规矩森严，大总管青枫治下极为严苛，断然不会允许有没规矩的侍女待在王府。 除非，这个下人隐藏得很好，而且，别有用心。 52.第52章 赏花大会2 霍太妃想了良久，也没想出那个婢女可能会有的身份，不由得皱了眉，“你见过她一次，以你的判断，你觉得她有可能会是什么人？” 红霖摇头，“请娘娘恕罪，仅凭一面之缘，奴婢委实猜不出这个女子的来历。” “是吗？”轻喃了一句，霍太妃叹了口气，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冷笑，“算了，猜不出就不要费心去猜了，横竖她既然待在摄政王府，要算计的自然也只有苍凤修跟凤青鸾两人，暂时与本宫倒是没什么太大关系，先放着吧。” 红霖点头，“是。” “至于苍墨白……”黛眉轻颦，霍太妃折了一枝红梅在手里把玩，轻嗅着梅花的淡淡芳香，沉默了好久，才道：“本宫会让大哥去查一下。” 霍太妃今天举办赏花会的目的不止一个，除了想见一见摄政王府的新郡主，自然还打着另外的主意。 “本宫近段时间只想着皇上该纳妃，却似乎把静海给忽略了。”她淡淡一笑，“其实静海比皇上还大上三岁，若要认真论起来，静海也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红霖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视线从众家女子身上收了回来，慢慢转过头，“娘娘的意思是……趁此机会，给殿下也选个妃子？” 霍氏点头，视线眺望御花园里各有姿色的众多佳丽，“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红霖没有立即回答，视线重新又回到了园子里，心下却在沉吟。 今天有幸被邀请到此处的女子皆是家世不凡，并且知书达理端庄有度，容貌亦是各有千秋，分不出具体的高下。 就好像这御花园里的牡丹与芍药，或是其他名贵的花种，争相绽放时千姿百态，尚在含苞待放的亦是让人忍不住怜惜，各色风情美景皆在这一方天地，不由自主地让人产生喜爱之心。 可美景怎样吸引人，也只是美景，看得久了总有腻的一天。 苍静海是霍太妃唯一的儿子，自家娘娘的心思如何，已经伺候了二十年的红霖自然了如指掌，所以她知道，苍静海若选妃，选的是姿色，是家世背景，是能够给苍静海带来益处的后盾。 纵观眼前的这些贵女，家世都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若说能帮衬到苍静海的…… 红霖看了好久，视线从这个挪到那个，又从那个移开，始终没看到真正让她觉得能让太妃娘娘满意的女子。 霍冰燕无疑是这些女子当中姿色最为出众的，家世也显赫，但她是霍太妃的侄女，早已经被霍太妃内定为未来贵妃的人选，而与她关系最好的方媛媛，同样是霍太妃计划不可或缺中的一步。 至于其她人…… “你觉得没有合适的？”霍太妃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红霖叹了口气，“奴婢还是愚钝些，这满园子的春色，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能配得上殿下的。” 这句话是她的真心话，却也不乏恭维的成分，霍太妃听了自然满心欢悦。 红霖能得她信任在身边伺候二十年，除了办事能力不错伺候周到，这说话的技巧也总是胜人一筹，不管有意无意，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说到霍太妃心坎上。 “你看那边。”霍太妃微微抬头示意，红霖顺着视线看过去，顿时眼睛一亮。 最前面左转的一处偏僻的凉亭里，一个打扮得典雅素净的白衣女子正悠哉地坐在大理石桌旁饮茶看书，低垂着头，神色异常专注。 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淡雅高贵，即便刻意保持低调，也难掩周身出尘宁静的气息。 她的身旁，两个黄衣美婢身姿悠闲地趴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声音不大，大概是怕吵了她们家小姐看书，只低声交头接耳，间或指着御花园里某株开得娇艳的花朵，面露赞叹之色。 红霖看着看着，面上就泛起了笑意，“奴婢怎么就把韵丫头给忘了，把她配给殿下，倒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苏清韵是苏侯爷的嫡女，苏侯爷虽然已经不太管事，手里的权力却不小，五万皇城暗卫军的兵权在他手里，他的长子苏翎现任吏部尚书，次子苏尘自小习武，十八岁便成为当朝武状元，已经接下御林军统领一职两年有余。 内阁朝政与兵权归属，苏家皆是当红火热的朝廷重臣，对社稷的影响力非同一般。若能与苏家联姻，对苍静海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梦寐以求的好事。 只是，红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侯爷父子三人刚直固执的倔脾气，不由又有些忧心，“韵儿是苏家的掌上明珠，苏翎河苏尘对她可是疼宠有加，不知道他们肯不肯把妹妹嫁入皇家？” 霍太妃眯了眯眼：“嫁入皇家可得一世荣华，有什么不好？” “话虽是这么说不假，但苏家个个都是一副驴脾气，行事想法向来出人意料，娘娘若是能想一个万全之策，岂不是更好么？” 霍太妃闻言，淡淡一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说罢，抬脚走下石阶进了园子。 各种名贵花朵的芳香环绕在身侧，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红霖伴在霍太妃身侧，慢慢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各家女子见到霍太妃齐齐恭敬地行礼，姿态端庄，不敢失了半分仪态。 前面围着一女子说笑的人群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转身看过来，见是霍太妃，忙朝两旁退了一步，福身行礼。 被簇拥包围着的，正是太妃的侄女霍冰燕。 眼睛一亮，面上流露出飞扬的笑意，撒娇似的上前抱住了霍太妃的手臂，“姑姑。” 霍太妃拍了拍她的头，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姑姑都还这么年轻，人家自然就是个孩子嘛。”娇声咕哝了一句，霍冰燕笑嘻嘻地道：“姑姑，今天是有什么喜事要宣布吗？” “哪里有什么喜事？”霍太妃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们先玩吧，本宫随便走走，赏花会结束之后去甘露殿一趟，姑姑有东西送你。” 53.第53章 赏花大会3 霍冰燕望着霍太妃和红霖离去的方向，面上闪过些许不解之色，随即眸光左右环顾，看到了远处坐在亭子里的苏清韵时，才豁然明白。 皱了皱眉，眼底闪过恼恨之色，霍冰燕瞪了一眼远处那个讨厌的女子，心里忍不住猜测，姑姑难道想让姓苏的也进宫？ 如果是这样，她们以后不就要成为后宫里的对手了？ 虽然还未进宫，霍冰燕却已经笃定，有了自家姑姑的帮助，她以后一定会成为皇后的。 可若是苏清韵也进了宫…… “冰燕，你在看什么呢？” 不远处，方媛媛走了过来，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霍冰燕回过神，瞥了她一眼，慢慢摇头，“没什么，我们去那边赏花吧。” “哦。”方媛媛狐疑地左右看看，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却到底没再多问，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杏儿画了一副极品牡丹图，想让你填个对子呢。” “是吗？我除了跳舞，哪里会写什么对子？” “冰燕，你就别再谦虚了，你的才学帝都谁人不知？”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苏姑娘。” 熟悉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让靠着栏杆闲聊的两个婢女吓了一跳，慌忙回神，同时也让苏清韵从书中抬起了头。 出声喊她的是红霖，红霖身旁站着的却是霍太妃。 两个婢女连忙俯身参拜，苏清韵搁下了手里的书，站起身道：“太妃娘娘。” 态度恭敬有度，却不卑不亢。 霍太妃漫步走上凉亭，在一旁的大理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和善地笑道：“苏姑娘不必拘谨，坐吧。” 苏清韵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只淡淡一笑，“谢太妃娘娘。” 便态度从容地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苏姑娘是帝都公认的才女，看来不是没有原因呢。”视线掠过放置在桌上的蓝皮书，霍太妃雍容有礼地道，“苏姑娘在看什么书？不知本宫可否看上一眼？” “太妃娘娘请便。” 霍太妃轻轻一笑，拿起那本并不太厚的书，动作轻缓地翻了几页，面上笑意愈发深刻，“真是难得，这些人文杂记连静海都没有耐心去看，说是白白浪费时间，想不到苏姑娘居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苏清韵闻言也不虚伪地谦逊，只淡淡一笑，“也谈不上感兴趣，只是待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韵儿。”霍太妃眉眼微抬，温和地道，“本宫可以这样叫你吗？” 今天的霍太妃，态度客气得有些反常。 苏清韵心念微转，眼底已经多了一抹深思，面上却沉静若雪，从容笑道：“自然可以，娘娘亲昵，臣女觉得荣幸。” 霍太妃闻言心悦，拉着她的手，轻声叹了口气，“这偌大的帝都，出身好的大家闺秀不少，可若韵儿这般气质高雅素净的，却如凤毛麟角。” 苏清韵一愣，“娘娘谬赞了，臣女没那么好……” “本宫说的是真心话。”霍太妃淡淡一笑，视线微转，看向正在园子里与其他几个女子一起扑蝶的霍冰燕，“你看本宫的侄女，虽然相貌是上乘，可这性子却终是少了几分文静，才气比之韵儿也相差了何止一筹。” “霍小姐胜在真性情，性子活泼些也没什么不好，文静也有文静的烦恼，家父还常常嫌弃臣女没有朝气呢。”苏清韵漫然笑着，看起来是谦逊，实则丝毫没有把霍太妃的夸赞放在心上。 一向冷傲的人突然间放下身段生出热情，想来必有所图，苏清韵才女之名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看几本书做几副对子就赢来的。 红霖做事周到，早已在大理石桌面上给两人备好了茶水，苏清韵道了谢，举起茶杯轻轻啜饮，须臾，温然道：“再者，才艺各有所长，臣女只是喜欢看书作画，倒没有什么能让人惊叹之处，反倒是霍小姐的霓凰飞天舞和方小姐的飞天舞曲，不止在帝都，只怕在整个天下，都可称之为一绝了。” 滴水不漏的回答。 淡淡的谦逊，淡淡的赞赏，不带丝毫刻意恭维之意，从容而自然，却让人无法反驳。 以往只听说过这个丫头知书达理，是帝都难得的才女，霍太妃却一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几年除了暗中培植势力，霍太妃大多时候都是一心想着该如何想霍冰燕入宫为妃，对其他女子难免就少了几分关注，这个苏清韵也不例外。 直到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也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她才留了几分心思。 却没想到，一番言语交锋，她败得不动声色。 这个苏清韵，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霍太妃心头几番思绪急转，却更加坚定了方才的念头。 若能娶得苏清韵，静海将得到的，绝不止一个苏家的势力，这个小女子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 “韵儿今年多大了？”轻松转移了话题，霍太妃也拿起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臣女十七了。” “十七？”霍太妃皱眉，“如此说来，不是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只是皇上尚未选妃……” 虽然早在五百年前，皇帝选秀的制度就已经大改，天下适龄的女子在皇帝选秀之前照样可以自主婚配，然而天子脚下的帝都毕竟离宫闱太近，许多本该十三岁就该定下亲事的女子，却宁愿多等几年以换得入宫为妃的机会。 也有一些家族势力雄厚的处在皇权势力中心，在皇帝选妃之前不敢让闺女出阁，怕引起皇上的不满，祸及全族，所以大多也会等到十八岁之后才会婚配。 过了十八岁，通常情况下等于已经丧失了进宫的资格。 不过，这些想法套在苏清韵身上却显然有些不大合适，她淡淡一笑，“太妃娘娘多想了，臣女倒不是因为皇上的原因。” 霍太妃闻言倏然一静，因对方太过从容冷静的态度而有些不是滋味，心里生起了些许怪异的感觉。 “是吗？”她笑了笑，“那苏侯爷可有打算如何安排韵儿的婚事？” 苏清韵淡淡道：“家父已经承诺，臣女的亲事由臣女自己做主。” 54.第54章 赏花大会4 霍太妃愣了一下，不但觉得意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女子的亲事除了皇帝赐婚，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听说过可由尚未出阁的女子自己做主的？ 就算这苏侯爷宠爱女儿，也宠得有些太过了吧？ 沉默了好半晌，霍太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韵儿可有意中人？”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唐突，霍太妃自己也知道，但想到苏清韵似乎并不似一般女子娇羞拘谨的性子，犹豫了一下，便也问出了口。 苏清韵抬头，奇怪地看了看她，霍太妃面上含笑，眼底却隐隐流露出过分在意的关注。 心下略做沉吟，须臾，苏清韵缓缓点头，“不敢隐瞒娘娘，臣女确实已经有了意中人。” 苏清韵的回答，完全出乎了霍太妃意料之外。 以至于，霍太妃脸色倏然一变，不由自主地朝红霖投去一瞥。 红霖对这个苏侯爷家的丫头并不算陌生，但却是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了她敢说敢为的性子。 保守严苛的封建教条之下，莫说是帝都之中身份高贵教养良好的大家贵女，即便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寻常女子，也从来没有人能如此从容自若地说出自己有了意中人这样的话。 这位苏小姐，自幼得尽宠爱，父母兄长把她捧若掌上明珠，吃穿用度一向不比任何其他官家小姐差，苏家却从来没有刻意灌输她男尊女卑的观念，也很少禁止她与男子接触，所以才养成了这副淡雅婉约却不做作的真性情。 不过此刻，在霍太妃眼里，这般真性情却并不能得到她的赞赏，因为接下来她准备好要出口的话，已经被对方的直言不讳完全堵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再怎样启口。 笑容已经有些僵硬，霍太妃举起茶盏到唇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动作看起来自然些。 红霖面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好奇地道：“苏姑娘原来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不知是帝都中的哪位青年才俊？” 霍太妃淡淡抬眼，眼底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好奇。 主仆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功夫倒是了得…… 苏清韵眉眼微垂，掩去眸底丝丝厌烦之色，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并非臣女隐瞒不肯说，而是对方并不知道臣女的情意，臣女也不愿造成他的困扰，待日后有合适的时机，臣女再奏请太妃娘娘赐婚，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嗓音柔和，语调恭敬，挑不出半点不妥之处。 却让霍太妃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霍太妃继续追问，就难免让人觉得有紧盯着不放的嫌疑了。 只是，若就这么放弃，她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心里寻思了须臾，她与红霖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目光，霍太妃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本宫没有女儿，看着韵儿就觉得莫名的亲近，这才忍不住与你多聊了几句，若有冒昧之处，还请韵儿不要见怪。” 苏清韵摇头，“娘娘折煞臣女了，能得太妃娘娘关心是臣女的荣幸。” “韵儿，本宫说句不中听的话，苏侯爷虽承诺你婚配自主，那是出于爱女心切，但你毕竟只是一个刚过二八芳华的闺阁女子，阅历尚浅，认识的男子也不多，还不能分辨谁是你该托付终身的良人，所以，就算你心里有了心仪之人，也不适合现在就定下婚约，你觉得呢？” 苏清韵闻言，静静看了她一眼，面露不解：“太妃娘娘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臣女有些不明白，娘娘今日何以对臣女的婚事如此上心？” 话音落下，霍太妃顿时有些语塞。 苏清韵却似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慢慢站起了身，嗓音恭敬地道：“请娘娘恕罪，臣女虽然未曾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鸳鸯伴侣，却也并无想法成为皇上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若此生必须与几十几百乃至几千人共侍一夫，臣女宁愿终生不嫁。” “韵儿切莫多想，本宫并没有那个意思！”霍太妃忙开口表明态度，言辞恳切，表情真诚，眉眼间没有一丝作伪成分。 笑话。 霍太妃脑子被驴踢了也不可能把苏清韵这样的女子塞进皇帝的后宫，且不说她背后的势力如何，只是她这个姑娘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倾世佳人，只怕少有男子能对着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不动心。 况且，以霍太妃看人的眼光，不管将来是在皇上跟前争宠，还是阴谋诡计相互算计，只怕自家那个空有刁蛮和美貌的侄女都远远不会是此女的对手。 她要的是能为她所用的自己人，而不是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对手。 红霖也帮腔，“是啊，韵姑娘切莫着急，娘娘没有这个意思。” 苏清韵看了看霍太妃，又转头看了红霖一眼，似在确定她们话里的可信度，良久，才微微颔首，“太妃娘娘恕罪，是臣女太过大惊小怪了。” “无妨，也是本宫没有说清楚。”霍太妃不以为意地笑笑，“韵儿坐吧，本宫面前不必拘谨。” 苏清韵却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唇边含笑，“长公主殿下来了，臣女去与她说会儿话。太妃娘娘请稍坐。” 霍太妃一愣，转头看去，却见一向对她不屑一顾的苍静雪竟当真在几个侍女簇拥下，在园子里悠哉漫步。 不知道是故作无知，还是当真不知道霍太妃与苍静雪不和，行礼告退之后，不待霍太妃说话，苏清韵已经拾起了桌上的蓝皮书，脚步从容地转身离开了。 霍太妃双眼微眯，没有阻拦，只是冷冷道：“她怎么来了？” “这……”红霖也皱紧了眉，盯着远处那个正在游园赏花表情悠闲的女子，眼底泛起不解，“奴婢虽然照例送了帖子过去，但长公主府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奴婢以为她仍会像往常一般不会来……” “来便来了吧。”霍太妃冷笑，“只是看她今天为何而来就是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把众人叫进花厅吧。” 55.第55章 赏花大会5 虽然不是自小就在宫里长大，但一向出入皇宫犹如自家后院，活了十九年，这御花园也来了不下百次，就算百花齐放的景致美得令人惊叹，也犯不着三天两头办个赏花会吧？ 苍静雪觉得很无聊，对霍太妃的居心也不屑去猜测。 不知不觉逛出了御花园，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转角处，却遇到了对面匆匆而来的年轻男子。 相貌俊秀，身材高挑，玉面朱唇，锦衣黑发，怎么看都不失为一个玉面佳公子。只是，眼底那一抹被隐藏起来的阴冷，却生生破坏了人前所有和谐的印象。 苍静雪皱了眉，暗叹一声运气真背，难得对霍太妃的邀约赏脸一次，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讨人厌的东西？ “静雪？”苍静海看见苍静雪显然觉得意外并且欣喜，率先出声招呼，态度和善笑意盈盈，“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遇到讨厌的人真的非苍静雪所愿，本想视若未见，然而对方脸皮超厚先开了口，她自然也不会沉默地示弱。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脸上堆满了兄长般热切关爱的表情，真是虚伪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静雪？”见她不说话，苍静海疑惑地喊了一声。 “本公主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她淡淡反问，语气漠然，仿佛在对着一个陌生人。 “静雪，别这样。”苍静海显然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说话方式，闻言也不恼怒，径自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而已。” 宫里谁不知道秦王府的长公主与霍太妃素来相看两相厌，太费娘娘举办的宴会，苍静雪从来不曾赏脸过一次，今天……似乎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意外？”苍静雪双臂环胸，淡淡一笑，“有什么好意外的？本公主有摄政皇叔和皇上赐下的双重特权，这宫里任何一处——哪怕是金銮大殿，只要本公主想去，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话音落下，苍静雪很确定自己从对方眉眼之间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阴冷，虽然瞬间恢复了自若坦然，但刹那间的神色变化，却依旧没能瞒过她刻意的观察。 心头暗自冷笑，她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是要去你娘那儿请安吗？这会儿刚刚好，美丽的姑娘们齐聚在花厅了，赶得上献殷勤。本公主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罢，从容走过他身旁，就待离开。 “静雪！”苍静海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 苍静雪脸色微冷，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他的手上，厌恶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冷冷道：“拿开。” “……”苍静海讪讪地放开，叹了口气，“静雪，别这么冷漠，我们是兄妹……” 他们俩不但是堂兄妹，年纪也相当，前后只相差十几天而已。 “谁跟你是兄妹？”苍静雪嘲讽地冷笑，“本公主可高攀不起你这般虚伪阴狠变态的兄弟。” 苍静海脸色一变，苍静雪说完话已经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眼神举止中无不透着极度的厌恶与不屑。 苍静海转头注视她的背影，脸色瞬间猝变，眼底诡色翻滚，黑云密布，静静看了好大一会儿，嘴角才慢慢浮现一抹阴冷的笑意。 虚伪，阴狠，变态？ 唇齿间慢慢轻轻捻着这两个词的含义，嘴角的笑意愈发诡谲，苍静海转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人间富贵帝王家，重重宫门深似海。 天下人皆知，人间极致奢华富贵之地，莫过于帝王之家。可世间有多少人只看到了皇族表面的浮华尊贵，却忽略了这层荣华权势之下吃人不吐骨头的阴谋与算计？ 权力就是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头顶上的华丽王冠，让所有面对他的人不得不丢开那点仅存的良心与仁慈，而变得心狠手辣。 为了达到目的，只能不择手段。 否则，一个不慎便会葬身蛇腹，从此再无翻身喘息的余地。 所以，虚伪阴狠么？也没什么不好，即便因此众叛亲离，人神共愤，只要握了权力在手，能叫四方诸侯俯首，又有何妨呢？ 苍静海抬眼目视前方，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之上，眼前这大片奢华的美景只是皇宫里的冰山一角，那鳞次栉比的宫殿，高耸入云霄的昊天宫，尊贵无上的龙椅，在在考验着野心之人的意志与权欲。 若要达到目的，不仅仅需要不择手段，所有挡在眼前的障碍，必须一一铲除——哪怕是同宗同族、至亲至爱之人…… 远处熟悉的声音隐隐传入耳朵里，打断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绪，顺着声音，他迈着极力想保持沉稳却始终控制不住急促的脚步，慢慢朝声音发出之处走过去。 御花园里有一处四面敞亮的大花厅，靠近假山湖泊，湖边杨柳依依，风景独好。 古木参天，怪石林立，亭台楼榭，花厅连接着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景致丝毫不逊色于繁华锦绣之处。 红霖传达了霍太妃的口谕之后，众家女子齐齐聚了过来，在早已经布置好的席上坐了下来。 除了霍太妃的首座，左右两旁为首的分别是霍冰燕和方媛媛，苏清韵只随意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席地而坐，静静的不说话，有人主动朝她打招呼，她便淡淡含笑，颔首回应。 霍冰燕落座之际，眼神似是不经意地从她身上掠过，见她一如既往地低调安静，却总是能引起其他女子善意的亲近，眼底不由划过一丝暗恨。 以往因为几人身份相当，她总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与方媛媛和苏清韵是闺蜜，就算苏清韵总是一副恬淡疏离的态度，她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可是现在仔细想来，苏清韵对待她与周围每一个人似乎都是那一个态度，温和却并不热切，客气却带着些疏离，从无例外。 此时此刻，再看她那副看似温柔和气却清高淡漠的模样，想到她也有可能进宫为妃，心里总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毁灭她的冲动。 56.第56章 赏花大会6 霍太妃坐到了主位上，众家女子齐齐站起身行礼，霍冰燕回过神，霍太妃淡淡摆手，“都坐下吧。” “谢太妃娘娘。” 霍太妃环顾一周，没有看到苍静雪的身影，偏首看向红霖，“不是说长公主也来了么，人呢？” 红霖低声道：“方才还在园子里，这会儿不知逛到什么地方去了。” 霍太妃闻言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冷笑，“秦王府的教养愈发让人大开眼界了。” 不想在众女面前失了仪态，所以她的声音并不大，冷冷嘲讽了这一句，也就在自己的席位坐下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苍静雪不在，她才敢肆无忌惮地说出这样贬斥的话，若是被苍静雪恰巧听到，她定然会不冷不热地回一句：“秦王府的教养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区区侧妃肆意评论。” 妻是妻，妾是妾。 贵族之家，只有原配妻子才是真正的女主子，后院至高无上的尊严一向不可撼动，而妾，则只是比婢女位份高些，与当家主母的身份看似只差一步，这一步却也是天差地别。 侧妃，说的好听点是妃，事实上就是个妾，这是霍太妃心里永远的难堪。 先太子已逝，她的妾位永远不可能再改——除非她的儿子当家做主。 想到这里，霍太妃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光芒，视线在众家女子身上扫过，掠过霍冰燕和苏清韵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是稍稍停留了片刻。 “娘娘，宴会可以开始——” “母妃。” 一个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红霖未完的话，霍太妃和红霖同时转头，看着廊道上渐行渐近的男子，各自面上露出了亲切欣喜的笑容。 “殿下来了。”红霖行了礼，笑道：“来的刚好，宴会正要开始，殿下今天可是主角呢。” 苍静海给霍太妃请了安，对红霖的话似乎有些不解，“我是主角？” 苍静海站起身之际，众家女子也纷纷起身向苍静海行礼，苍静海在霍太妃身边的席位上坐了下来，淡淡笑道：“各位坐吧，不必拘礼。” 红霖倒茶之际，附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娘娘打算趁此机会给殿下选个妻子，殿下可有心仪的姑娘？” 苍静海一愣，回头看了霍太妃一眼，霍太妃含笑点头，肯定了红霖说的话。 苍静海见状，不由默然。 心仪的姑娘…… 心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容颜，他微垂下眉眼，掩饰了眼底情绪，淡淡一笑，“儿子才十九岁而已，母妃怎么突然间着急我的亲事了？” 霍太妃淡淡一笑，“母妃着急自有着急的道理。” “哦。”苍静海闻言也没多问，“那母妃看中了谁？” 霍太妃看了他一眼，以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道：“苏家小姐，苏清韵。” 苏清韵。 苍静海没有抬头去看人群中的苏家小姐，反而低下了头垂眼沉思。 他知道苏清韵这三个字，在这帝都之中代表的是什么。 代表的是皇城五万暗卫军的归属，代表皇位易主时御林军的立场，也代表了六部之中吏部对于官员的任命、提拔以及罢黜权力。 即便不特意去端详，他也知道苏家小姐的容貌与教养都是上乘的，端庄淡雅，气质高贵，非一般官家小姐可比。 而若能娶得苏清韵，那么手握护卫帝都皇城之责的苏尘，与掌管吏部的苏翎，都不得不站到他们这一边。 思索了须臾，他道：“儿子倒是没意见，不过，苏家小姐会同意吗？” “这个，不是要靠你自己吗？”霍太妃笑了笑，“女孩子对夫君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无非才貌双全温柔体贴而已，本宫相信这一点对你而言，定然是易如反掌。” 苍静海抬起头，目光温和地从众多女子身上扫过，视线最终落于一身白衣的苏清韵身上，见她低眉垂眼慢慢饮茶，不似其他女子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也不左顾右盼或者故作矜持，而是一种很自然的宁静，周身散发一股无比恬静悠远的淡泊气息。 苍静海眉心微锁，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女子，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亲近。 红霖起身宣布宴会开始。 依照惯例，赏花会也不过是小姐们弹琴舞曲，吟诗作对，各展所长。 霍太妃早已命人备好了古琴琵琶舞衣，还有几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此时时辰尚早，离午膳还有一个多时辰，花厅里一阵清风拂过，花儿缤纷落下，各种花香钻入鼻尖，早晨的雾气散尽之后，各种花蕊更加娇艳烂漫。 “听说媛媛前几日在家苦练桃夭，还为此特意做了一首曲子，媛媛这是想嫁人了吧，不知道是想向谁表诉衷情？我们今天可否有幸听得媛媛弹奏一曲？”一片喧闹声中，霍冰燕娇声开口，嗓音清脆，玉面含笑，一双大眼直直盯在方媛媛身上，调侃中带着期待。 方媛媛闻言面色一羞，“死丫头胡说什么？我只是闲着无聊，哪里有什么衷情可诉？” “咦，媛媛害羞了？” “哎呀，不管有没有，给我们弹奏一曲呗。” “是啊是啊，媛媛的琴音堪称天籁，每每让闻者如痴如醉……” “至于是不是要像情郎表白……那就只有媛媛自己知道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方媛媛恼怒地瞪了她们一眼，“你们羞得胡言。” “恼羞成怒了……” 霍太妃与红霖对视一眼，红霖笑眯眯地命人送上一架七弦琴，放到方媛媛面前。 方媛媛瞬间息了声。 苍静海扬起善意的笑容，体贴地道：“素闻方姑娘琴技极佳，在下今日似乎耳福不浅。” 方媛媛闻言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霍太妃，对方含笑而视。她脸上羞意微敛，低下头，素手轻抬，如葱玉指重拔丝弦，喝着琴音，轻声吟唱。 桃之天天，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天天，有蔑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天天，其叶芩芩。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57.第57章 不速之客1 御花园里莺歌燕舞，一派欢腾，美妙的琴音使人如痴如醉。 摄政王府的梅园里，刚练了半天武功的青鸾，却在小楼上迎来了一个神秘的不速之客。 一身的汗水还未拭去，身上的衣衫也已经湿透，青鸾正待拘水洗脸，却敏锐地察觉到小楼里多了一丝陌生的气息。 身子微转，她冷眸扫视一周，视线定格在出水芙蓉的玉屏风之后，嗓音冷沉，“出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人影缓缓自屏风之后走了出来，青鸾眼神微凝。 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着一身朴素的青衣，容貌普通，扔在大街上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那种。身材不算很高，却结实，一看就知道他不但练过武，而且武功应该不低。 男子看着青鸾的眼神不带敌意，眼底却隐含丝丝疑惑。 所以，青鸾身上也无一丝杀气，甚至连戒备也没有。 见他沉默，青鸾也没有开口，静静的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眼神无惧。 男子显然更意外了，眸光之中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青鸾扔开手上擦脸的毛巾，淡淡道：“看够了没有？” 男子回过神，眼神仍是细细打量了青鸾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出口的称呼却让青鸾呆了一下，“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青鸾心下微惊，忍不住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那个男子，将他眼底明显疑惑的审视尽皆收入了眼底。心念急转，只须臾之间，便猜出了对方大概的身份。 以这种不太光明的方式见面，并且能喊她公主，除了西域王族之人，难道还会有别人不成？ 不过，青鸾忍不住想皱眉，苍凤修不是说西域王族已经全部覆灭了吗？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这般想着，青鸾淡淡道：“我不是你的公主，也并不认识你。” 男子皱眉，“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认识你。” 这个男子不是好打发的人，选择青鸾选择实话实说。 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冒充这个身子的原主，至于她说的话对方信不信，她就管不着了。 真是假时假亦真，假是真时真亦假。 她愈是不承认，这个男子或许愈发确定她就是齐青鸾。 果然，男子闻言下意识地眉头皱得更紧了，“殿下失忆了？” 青鸾嘴角一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个男人明明看起来一副锐利精明的模样，怎么也能犯这么一个幼稚的错误？ 不但幼稚，而且头脑简单近乎于傻。 貌似她只说了一句不认识他，这样就代表失忆了？ 他怎么不说她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待复国良机呢？ 青鸾不想解释，也并不想妖言惑众——灵魂易主这种事在这些古代人眼里，无疑就是妖言惑众，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所以，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想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反正我不认识你，如果你想对我说什么，请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一向讨厌与陌生人纠缠不清，知道了对方姓名与身份，最起码心里有个底。 男子闻言神色有些迟疑，却仍是妥协般道：“属下名叫伊藤，是公主殿下的暗卫长。” 言简意赅的介绍，正是应着青鸾的要求，简单而明了。 不过，青鸾听了却是心下震惊，眼底一丝惊异划过。 伊藤？ 这个名字是巧合，还是……？ 男子似乎看出了青鸾神色间的变化，淡淡道：“公主殿下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青鸾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以略带迟疑的口吻道：“我……确实不记得你，我只知道自己叫凤青鸾，但是‘伊藤’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确实很熟悉，简直熟悉得不得了。 伊藤，日本十大姓氏之一，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个架空的朝代，难道还有日本人的祖先存在不成？青鸾脑子里隐隐生疼，感觉太荒谬了。 二十一世纪时，她最讨厌的就是日本人，觉得他们不但身体矮小智商低下，还是个残忍嗜杀的民族，尤其拿女人不当人，大男子主义的沙猪思想特别让人恶心。 可这会儿……她祈祷是自己多想了，祈祷这个男人的名字只是一个巧合，无论何种缘由，她都无法忍受自己和日本人牵扯到一起。 “伊藤只是属下的姓，公主会觉得熟悉，是因为公主殿下以往一直习惯唤属下的姓，而讨厌叫属下的名字。”男子这般解释，似乎完全没有觉得青鸾有哪里不对劲。 凤青鸾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哪根弦断了，愈发觉得荒谬，脑子也更疼了。 居然真的是姓伊藤。 她很确定，中国古代的百家姓中并没有伊藤这一姓氏，但是这她现在所处的是个架空的皇朝，有没有姓伊藤的人她还不得而知，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 这个朝代，日本人或许真的存在。 青鸾现在脑子里很乱，因为笃定眼前这个男子并没有心怀恶意，她怔怔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陷入了思索。 男子沉默无声地看着青鸾，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变化很大，与以前的那个凤青鸾相差甚远。但一模一样的容颜与身段，还有他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这个女孩的确就是凤青鸾无疑。 只是，这短短的二十多天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却独独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摄政王府是个危险之地，不宜久留，男子和青鸾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青鸾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她抬起头，淡淡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公主殿下既然失忆了，请恕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目的。”男子皱眉道，“等你恢复记忆之后，自然就会想起来。” 青鸾挑眉，“如果我一直恢复不了呢？” “不可能。”伊藤语气笃定，“你还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迟早会想起来所有的事情。而且据我所知，西域王族覆灭之后，你也没受过什么刺激，虽然你失忆的原因我还不得而知，但我觉得应该只是暂时的。” 58.第58章 不速之客2 没受过什么刺激，所以失忆只是暂时的？ 青鸾嘴角微抽，她能不能说她根本没有失忆，所以永远也不可能“恢复”记忆？ 不过，对方的话倒是让青鸾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似乎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个男子说到西域王族覆灭之时的语气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已经告诉了青鸾，他不是西域王族之人。 那么他的身份，以及西域王族公主齐青鸾以前的身份，在这一刻，无端增添了一股神秘莫测之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面纱之下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心思微微沉淀，青鸾想起了方才说自己叫凤青鸾时，对方神色如常，眼神也没有一点变化，不由觉得奇怪，遂缓缓道：“这段时间，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伊藤视线越过青鸾，看向门外，淡淡道：“什么疑问？” “我记得自己叫凤青鸾。”青鸾一字一句说的很慢，皱着眉像是在回忆，眼底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丝丝苦恼与困惑，“可是他们告诉我，我本是西域王族的公主，应该姓齐，叫齐青鸾，这一点让我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这没什么奇怪的。”伊藤道，闻这一番话后眼神显而易见地变得温和了些，顺手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公主本就姓凤。” 青鸾闻言沉默，生生忍住了抽嘴角的冲动，居然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她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而已，居然就让她蒙对了？ 似乎冥冥之中，连老天都在帮她。 只是这个男子的身份，此刻却显然不宜问的太多，青鸾略做沉思之后，道：“你暂且先离开此地，久留了危险。” 伊藤点头，“公主殿下方才在练武？” 青鸾挑眉看了他一眼，心忖你不是在说废话吗？虽然她不能确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想也知道，定然来了有一阵子了，暗暗观察了半天，这会儿才来问她是不是在练武？ 点了点头，“是在练武，有什么问题吗？” “公主以前特别讨厌舞刀弄枪，总说那是男人才会做的事情。”伊藤看着她的眼神若有所思。 “是吗？”青鸾不以为意，神情淡定如常，“本郡主现在身不由己，待在摄政王府寄人篱下，摄政王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你该知道，皇叔摄政王苍凤修权倾朝野，没有人敢违抗他的话。” 伊藤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的武功秘籍就是他给你的？” “嗯。”青鸾缓缓转头看向窗外，轻轻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刚踏进王府第一天，就被他罚蹲马步面壁蹲到了昏厥。” 伊藤闻言，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只是不知道他讶异的是什么，但青鸾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子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半分心疼。 所以，大概公主殿下这个看似尊贵的身份，也只是嘴上叫着漂亮吧。 青鸾知道不可能马上就搞清楚一切，该有耐性的时候，她的耐性比谁都足。 只要给她时间，她有的是机会慢慢弄明白一切。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她不喜欢被人当成棋子利用。至于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把她当成了棋子，她很快就会知道。 伊藤淡淡道：“若公主殿下能因此学成不错的武功，也不失为一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青鸾闻言，略微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必须让自己先变得强大，才能在以后残酷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说罢，端起杯子，慢慢啜饮着手里的茶水，“你先走吧，待得久了只怕引来侧目。” “无妨，只要公主殿下不透露，他们察觉不到我的气息。”虽是这般说着，伊藤却仍是没有放松戒备，并且显然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属下先走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属下半个月之后再来，到时公主殿下若还没有恢复记忆，我再想办法。” 说罢，不待青鸾反应，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小楼外。 只要她不透露？ 他哪里来的这么大信心，觉得她一定会为他保密？ 她已经“失忆”了，失忆了的意思就是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了，不是吗？ 青鸾眯眼，眼底幽深如海，静静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那一刹，她很清楚地看到了他走的是窗户，可窗户本来是紧闭着的，此刻他离开之后，窗子依旧紧闭着，看不出半丝异样，便是连窗棂上轻微的晃动，也没有。 这个人的武功在青鸾看来，或许算不得太高，至少凭她现在的功力能察觉到他的气息，除了是他没有刻意隐藏的原因之外，也因为他的功力还远远没有到高深莫测的地步。 但是他的轻功，无疑却是顶尖的—— 或者该说，是忍术。 顶尖的忍术源于日本，而在古代，日本自然不可能叫日本，而是叫东瀛，或者扶桑？ 青鸾静静看着那窗户，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别有深的笑容。 似乎……很有些意思呢。 这诡谲莫测的帝都，到底还有多少人多少势力想要蹚进来，搅一搅这番浑水？这个人背后，究竟又隐藏着怎样令人意想不到的势力背景？ 慢慢转头，待看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人是谁之后，青鸾躺在椅子里没动，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梢，“青总管有事？” 站在门外的人正是青枫，他定定看着神色自若的青鸾，斯文的眉宇间神情淡然，看不出情绪，出口的嗓音却带着笃定的语气，“郡主方才与谁说话？” 平淡的口吻，沉静的语调，听起来完全像是在闲话家常，而不带丝毫质问。 青鸾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敛下眸子，淡定地道：“你看这屋里像是有人吗？” “不像。”青枫摇头，“人已经走了。” 青鸾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人都了，你还不去追？跑来我这里找答案，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他的轻功太快，形影若鬼魅，我追不上。”青枫看着青鸾，坦然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是郡主应该很乐意告诉属下，他是谁？” 59.第59章 不速之客3 “如果我说，我很不乐意呢？”青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情悠哉得十足欠揍，“你待如何？去你家王爷那儿告发我吗？” 青枫闻言，淡淡一笑，“如果你先去王爷那儿坦白，就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告发了。”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 警告她，别再他们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青鸾冷哼，不想理会于他。 在她看来，青枫就是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 苍凤修身边的人，大概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好打发。 可惜，她想沉默，青枫却不同意，“郡主打算如何？” “这屋里根本没有人，也不曾有人来过，你故意诈我。”青鸾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神情悠哉，半点儿也不紧张。 方才那伊藤不是说了嘛，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人能察觉到他。 但他显然忘了最关键的一点，感官敏锐之人，向来不需要亲眼看到或者亲身感受到气息，就能判断出有没有陌生人****。 青枫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嘴角，“你可以当做我是在诈你，但你该知道，就算没有证据，我说出口的话，我家王爷总能分清真假。” “既然如此，你去告发好了，本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 “身正不怕影子斜？”青枫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在歪曲事实？” 青鸾面不改色地点头，“你叫青枫，我叫青鸾，即便看在五百年前我们同宗同族的份上，你也不该如此冤枉陷害于我。” 青枫嘴角一抽，“如果我没有记错，郡主应该姓齐，就算不姓齐姓凤，与属下也是八杆子打不着一块的关系，何来的同宗同族？” 青鸾斜斜睨了他一眼，“大男人有点肚量成吗？别什么事都计较得这么清楚——尤其还是和一个女孩子计较，失了风度。” 青枫嘴角一抽，倒是亲身体会到了青鸾的牙尖嘴利。 青鸾敛了笑容，没打算再与他调侃下去，转头把手里的杯子搁到桌上，双手交叉在身前，淡淡道：“进来坐吧，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青枫转头，看了一眼露天台上摆放得整齐的桌椅，淡淡道：“属下觉得还是待在外面会比较好，梅香扑鼻，景色迷人。” 青鸾闻言，转头望向门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淡嘲的弧度，“你是怕本郡主对你不利吗？” 话音落下，她却是缓缓自椅子上站起了身，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两个杯子，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走出了房门。 “属下倒不是怕，只是想提醒郡主，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阶段了，郡主的闺房里，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放别人进来的好——尤其是成年的男子，与郡主名节有损。” “是吗？”青鸾勾起嘴角，存心气死人不偿命似的，“偏偏本郡主看的最淡的就是男女之防，名节这个东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青枫闻言，额上齐刷刷降下数挑黑线，瞬间无语。 两人在桌边拂衣落座，青鸾浑然不理会对方满脸黑线无语的表情，静静地以开水给两个杯子皆冲洗干净，然后才倒了两杯茶。 推了一杯到青枫面前，青鸾抬起头，“问你第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青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请问。” “我叫什么名字？” 青枫瞬间表情一僵，“郡主殿下，你玩我？” “不是。”青鸾淡淡叹了口气，眉宇间一片愁绪，嗓音也莫名地低落了几分，“请你认真回答我，我叫什么名字？” 青枫定定看了她好半晌，嘴角轻轻抽搐，看进她眼底认真正经的神色，才确定她不是在糊弄他。 “……你叫齐青鸾，是西域王族最小的公主。”青枫道，眉宇间却是若有所思，“西域王族本是南方朱雀王的分支，一百多年前离开朱雀封地在西域境内自立为王，虽然朝廷从未承认过，不过一百多年的传承下来，大多人早已习惯了称他们为西域王族。” 青鸾挑眉，“有必要解释得这么详细吗？” 青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怕你不知道事实真相，真当自己是个公主。” 青鸾嘴角猛地一抽，有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有必要这么毒舌吗？ 没好气地瞪着他，她语气凉嗖嗖地道：“既然这么热心，那你再告诉我一下，皇族既要剿灭西域叛臣，为什么不在一百多年前就动手，而非要等到现在？” “或许是因为彼时社稷不稳，皇帝分身乏术顾不得那些，也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偌大的江山从九国归为一国，历任皇帝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毕竟不是所有皇帝都有雄才大略。”青枫道，“这些都属于皇族秘辛，我没办法知道详情，不过，一百多年前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再来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这倒是事实。 青鸾点头，“是没什么意义了。那你告诉我，这片大陆，除了苍宇皇朝之外，还有其他的国家吗？” 青枫奇怪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管回答就是。” “应该是有。”青枫皱眉思索，“西域王族的西面有一片广袤无际的海域，海域以西应该有一个国家，但是近千年以来，隔着茫茫大海的这两国从来没有过交流，也没有人成功度过这片海域。” 青鸾闻言，讶异地挑了挑眉，略做思索之后，抬眼，“最后一个问题。” 青枫扬眉，“说。” “你是否知道‘伊藤’这个姓氏？”青鸾问完，还生怕青枫听不懂似的，以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这个两个字的姓氏。 伊藤？ 青枫讶异地盯着桌面上的水渍，看了良久，才慢慢摇头，“没听过，你确定这是一个姓氏？” “非常确定。”青鸾抹去水渍，抬眼看向青枫，漫不经心地笑道：“霍太妃今天在宫里举办赏花会，想必十分热闹精彩，你有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赏花会？ 青枫神情淡然，“无非就是算计着该如何塞几个听话的女子进皇上的后宫罢了，你现在不必关心这些。” 青鸾眉头挑得老高，“那我应该关心什么？” “你该关心的是自己武动进展如何，兵法谋略领会的怎样，排兵布阵是否得心应手……” 青鸾无语望天。 60.第60章 事在人为 宴会结束之后，众家女子纷纷告退离去，唯有霍冰燕被留了下来，并且直接去了霍太妃的甘露殿。 贵女们的轿子皆停在奉天门外，一行人在大内侍卫的护送之下，齐齐往奉天门的方向走去。 苏清韵一向习惯走在人群后面，与前面的人群保持着十几步远的距离，低调而沉默，身旁只有她的两名贴身侍女。 所以，苍静海拦住苏清韵时神情看起来格外从容自然，温文有礼地笑道：“不知道本殿下是否有幸送苏姑娘一程？” 苏清韵对他面上展现的善意笑容视若未见，淡淡道：“不敢劳烦殿下，我可以自己回。” “本殿下不觉得劳烦。”苍静海这般说着，面上虽是笑容和善，态度却似不容反驳一般，抬手示意，笑语中带着些许自以为是的幽默，“苏姑娘请，本殿下不会有逾矩的举动，还请姑娘放心。” 苏清韵看了他一眼，淡淡扬唇一笑，举步慢走。 放心？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虽说是在宫里，却也是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敢有什么无礼的举动不成？ 何况，她的二哥此刻就在宫里当差。若是惊动了皇上，吃不了兜着走的也不知道会是谁。 “听说苏姑娘平素深居简出，喜欢一个人待着看书？”苍静海走在她身侧，闲聊一般似的开口。 苏清韵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不知道苏姑娘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什么书都看。” “……”苍静海嘴角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扬起一抹亲和的笑容，“不知道苏姑娘平素有些什么兴趣爱好？” “也就是看书而已，看各种各样的书。”苏清韵脚步从容，面色自若，径自往前走去 苍静海嘴角抽了抽，却似浑然没有发觉姑娘的冷淡，一个劲地打破砂锅问到底，“除了看书之外呢？” “除了看书之外？”苏清韵柳眉轻挑，略作思索，在苍静海眼含期待地望着她时，淡然一笑，“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我的性子比较乏味，没什么其他的兴趣爱好。” 苍静海问一句，她答一句，既不显得无礼，也不过分热络，恰到好处地昭示着她客气而冷淡的态度。 可惜，某些人太过迟钝，硬是看不出她的冷淡是代表着厌烦。 “苏小姐太谦虚了，帝都里无人不知苏小姐第一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殿下早已心生仰慕，却一直没敢冒昧打扰，怕引起小姐反感。” 苏清韵闻言，轻轻挑了下眉梢，“殿下多虑了，天下之大，与己无关的人何其多，臣女哪会随随便便就对一个人反感？” 心里却忍不住思忖，若真怕引起她的反感，此刻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不期然想起御花园里霍太妃的探问，与此刻放低姿态的刻意殷勤，苏清韵眉心紧锁，低垂的眼底闪过厌烦之色。 苍静海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底神色多变，显然已经听明白了她这番看似客气实则漠然的话，她的意思无疑就是告诉他，在她眼里，他苍静海也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走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侍女听着自家小姐与这位殿下的对话，有些想笑，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对方毕竟是王爷，若把他得罪了，于小姐又有什么好处？ 苍静海笑容渐渐有些龟裂的痕迹，暗自咬牙做了个深呼吸，才重新恢复从容的表情，“苏小姐——总是这么叫似乎有些生疏，不知道本殿下可不可以称呼小姐闺名？” 苏清韵顿住脚步，偏首定定地看着他，“殿下该知道，女子的闺名一向只有至亲之人才可以称呼，臣女与殿下并不熟，这么叫显然不合适。” 苍静海此刻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直觉，这个女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确是个很难亲近的主。 家世显赫，三千宠爱于一身，衣食教养皆胜人一筹，学富五车，掌朝廷文武大权的父亲兄长视她如珠如宝——所以，除了皇上与摄政王，她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过，就算她是冰雕铸成的心，他也定会有办法将千年寒冰也融化成水。 苍静海眼底一闪而过冷佞之色。 一个官家小姐，就算如何清高，也毕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也绝不该以这副端庄冷漠的姿态应付他一个堂堂王爷的笑脸。 收起了面上善意的笑容，他淡淡注视着对方没有半点瑕疵的面容，须臾，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苏小姐可否听说过一句话？” 苏清韵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莫名地就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多了几分阴狠毒辣的意味，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她冷淡道：“什么话？” “事在人为。” 苍静海缓缓吐出这四个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苏小姐似乎对本殿下很是不屑，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苏小姐如此？” 对方这么快就褪下温和宽厚的伪装，实在出乎苏清韵的意料之外，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耐性居然如此之差，不由黛眉微皱，“殿下大概是误会了，臣女并没有对殿下不屑，只是一向性子如此，不喜与人多做交谈，也不愿与人深交，若因此造成了殿下的误会，臣女感到抱歉。” 只是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琢磨着“事在人为”这四个字的含义。 “苏小姐不必感到抱歉。”苍静海淡淡道，“若此言当真，下个月十六日是本王生辰，本王邀请苏小姐来本王的府邸参加生辰宴，不知苏小姐答应与否？” “这……”苏清韵皱眉，神情略显犹豫，“此事臣女还需回禀家父一声，明日二哥当值之时，由他转告臣女的答复，殿下意下如何？” “自然可以。”听出了苏清韵口风松动，苍静海淡淡一笑，适时又露出了温善的笑容，“本王在府里静候姑娘到来。” 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笃定了，她一定会来。 苏清韵压下心头烦躁，轻轻颔首，“臣女先告辞了，殿下不必再行相送。” “苏小姐慢走。” 苍静海注视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慢慢浮现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舌尖上轻捻着四个字，事在人为…… 61.第61章 孤注一掷1 “有人看见长公主去哪儿了吗？” 宴会结束之后，这已是霍太妃第三次问身旁的红霖。 红霖摇头，“刚刚派人去找了一下，没找着，毕竟是公主之尊，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查，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凤阳宫了？” 说罢，红霖奇怪地道：“娘娘平素不是从来不关系长公主的事吗？这会儿……” 霍太妃双眼微眯，眼底幽光浮现，“她今日进宫来出乎本宫意料之外，只怕是有所目的，本宫不能让她坏了我的事情。” 红霖沉吟，“娘娘的意思……” 霍太妃却转开了话题，“冰燕在甘露殿？” “是，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漫步到了甘露殿正门处，霍太妃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赏花会，本宫待会儿就去一趟朝阳宫。” 红霖闻言一惊，不由静默了片刻，“娘娘真的想好了？若是因此惹怒了摄政王……” “生米煮成熟饭，便是皇上自个儿意志不坚，怨不得别人。”霍太妃冷冷一笑，“摄政王作为皇叔之尊，难道还挡着皇上纳妃不成？” 虽是这般说着，然一想到那个年纪轻轻看似雍容儒雅却把整个朝堂纳入指掌之间的男子，即便是霍太妃，也难免感到心悸。 那一年，她亲眼看着他彼时尚残留着几分稚嫩的嗓音里吐出悦耳却冷酷的命令，一夜之间皇族血流成河。满目血腥之气中，万人俯首叩拜的画面，是那样震撼，惊心动魄地留在脑海里，至今挥之不去。 苍凤修无疑是个可怕的男子，霍太妃无法丢掉心里对他的恐惧，可膨胀的野心，早已经掩盖了那样深沉的恐惧。 红霖没有发觉霍太妃神情的异常，径自点头，“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一身华丽的衣衫在午时正当明媚的阳光下散发点点炫目光彩，霍太妃迎着阳光站立，皮肤白皙无瑕，如少女般娇艳的面容泛着迷人的光泽，然而，这样耀眼的光芒却愈发衬得眼底那一抹不容忽视的阴冷之色，如利箭冷锐，如冰山碎裂，无情得令人心惊。 红唇里吐出的字字句句，更如寒风凛冽刺骨，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狠辣，“诚如你所说，冰燕年纪已经不小了，再等下去只怕平白蹉跎了大好年华。所以，为了达成目的，本宫只能不择手段。” 饶是服侍了她二十年，那一瞬，红霖仍是震了一震，片刻才道：“那方姑娘……” “有一就有二，万事只是开头难而已。”举步踏进冰冷奢华的大殿，数位侍女齐齐上前行礼，动作熟稔地为她除去外袍，奉上香茗。 霍太妃在主座上坐了下来，放松了身体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立即有两名貌美如花的侍女分立两侧，站在她身后，力道适中地按摩着她的肩膀。 “姑姑。”霍冰燕从内殿里出来，已经换去了一身薄如蝉翼的舞衣，恭敬地霍太妃行了礼。 霍太妃注意到她身上一身虽然美丽却保守的水蓝色裙装，皱眉道：“你怎么把衣服换下来了？” “宴会不是已经结束了……”霍冰燕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那件透明丝薄的舞衣在赏花会上穿着倒是没什么，因为除了苍静海，御花园里没有别的男子，况且穿着跳舞本就要有那个效果。 可现在花会已经结束了，再穿着那样回府，显然有有些不合宜，被骂伤风败俗都有可能，路上不定引起多少异样的眸光呢。 霍太妃闻言却没说什么，事先是她自己没有说清楚，自然也怪不得霍冰燕，遂淡淡一笑，“燕儿，你想不想入宫为妃？” “想啊，姑姑不是一直都知道吗？”霍冰燕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有此一问，不由转头看了看红霖，红霖报以微笑，却什么也没说。 霍冰燕从十岁开始，就知道自己终有一日是要进宫做娘娘的，因为爹娘、兄长、姑姑、表哥都希望让她进宫，她自己也盼着能嫁给皇帝，成为全天下最风光最有权势的女子。 姑姑跟她说的话，她每一句都记在了心底，时至今日，进宫为妃，然后封后，就是她此生唯一的目标。 “燕儿，你已经十六岁了，这年纪不能再耽搁。”霍太妃拉着她的手，满脸疼爱之色，“皇帝过了亲政的年龄已经两年，按照祖制是必须要纳妃了，可是皇帝脑子一根筋，精力全部放在了国事上，对女色反倒抗拒，为今之计，本宫只能用一些特别的手段。” 霍冰燕脑子一懵，“姑姑的意思是……皇上不想纳妃？” “是。”霍太妃点头，轻轻叹了口气，“燕儿，如果你不是很想进宫，本宫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霍冰燕忙道：“姑姑，燕儿想进宫，想当皇后。” “真的？”霍太妃确认似地盯着她的眼睛。 “自然是真的，姑姑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霍冰燕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姑姑，我想嫁给皇上……可是皇上为什么不想纳妃呀？历朝历代的皇帝不都是三宫六院吗？” “我们的这位皇上，与以往的皇帝都不一样。”霍太妃笑了笑，眼底冰冷的光芒一闪而逝，“既然你想进宫，那可愿意配合本宫的计划？” 霍冰燕愣了一下，“姑姑的计划？” 霍太妃抬头朝红霖使了个颜色，红霖点头，转身走进了内殿。 霍太妃漫不经心地抬手，挥退了所有伺候在身旁的侍女，“一个不许留下。” “是，奴婢们告退。” 霍太妃端起左手旁搁置在桌上的香茗，缓缓啜饮一口，动作优雅，嗓音平静，隐含丝丝诱惑之意，“燕儿，去吧，把刚才的那身衣服再换回来，本宫告诉你，如何才能让皇上不得不纳你为妃。” 心头盘旋着丝缕疑惑和不安，许多话想问出口，然而触及霍太妃冷静艳丽的面容，霍冰燕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无法问出口，只能愣愣地应了一声，抬起脚再度往内殿而去。 62.第62章 孤注一掷2 皇帝生母上官太后所居住的朝阳宫是宫里最清静的一处宫殿，除了两个固定打扫的丫头，和贴身伺候太后的两个婢女，几乎很少再有人在附近走动。 太后常年礼佛，一天里的大半时间都在朝阳宫内殿专门辟出的一间小佛堂里抄经或者打坐，自打皇帝登基，至今六年皆是如此，从无例外。 皇帝和雪瑶会选在每日早晨太后刚起身的当儿过来请安，请安时间不可超过一炷香就得离开，而且一天之内这对兄妹也只能见到自己的母后一次。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上官太后不但不闻后宫之事，即是对自己的孩子亦是如此冷淡。 六年来许多人都从疑惑不解到渐渐接受，再到慢慢习惯。后宫里唯二的两位主子少了争斗，皇帝的家里看起来便是一团和气，这是许多人乐见其成的，至少不会影响到皇帝决断天下大事。 但今天，却出现了个例外。 以太妃之尊进宫六年，这是霍太妃第一次踏进上官太后的朝阳宫，一片安静无声之中，两个正在抹桌子的侍女抬起头，看着未带一人，独自踏进朝阳宫的霍太妃，一时之间有些愣住，直到霍太妃走进门，她们才恍然回过神，慌忙行礼，“参见太妃娘娘。” 霍太妃目光微垂，居高临下地睨了二人一眼，低柔的嗓音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傲然，“太后现在在佛堂？” 两人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 霍太妃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抬脚往内殿走去。 “太妃娘娘！”两人身子微移，忙拦住了霍太妃的去路，“太后娘娘正在抄经，吩咐了任何人不许打扰。” “让开！” “太妃娘娘……” “让开。”霍太妃冷冷地看着两人，只重复一句，“本宫有事与太后商量，你们最好不要阻拦。本宫可以保证，上官太后不会为难你们两个，但若是你们执意阻拦本宫，本宫可以让你们活不过今晚。” 两名侍女闻言，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再吭声。 霍太妃在后宫的地位她们是知道的，太后不管事，后宫大权掌握在霍太妃手上，宫里无人不知霍太妃心狠手辣，要处置两个侍女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而太后因为潜心修佛，行事总带着点慈悲之心，即便身边的人犯了错，只要不是太过分，基本上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此刻，她们两人才不得不在霍太妃面前妥协。 霍太妃华衣曳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两人抬起头对视一眼，年纪略长些的海棠不安地道：“霍太妃从来没来过朝阳宫，这次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才十五岁的香河小脸儿有些惶然，“海棠姐姐，我们是不是需要告诉皇上一声？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 万一出了事，她们定然性命不保。 “香河，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皇上。” 香河点头，咬着唇瓣强忍不安，小声道：“海棠姐姐，那你快点啊，我怕。” 说完呢，忍不住转头朝内殿看了一眼。 海棠心里也怕，她们虽然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然而这些年除了伺候太后，因为上官太后深居简出，她们并没有接触到太多的人，与霍太妃打的照面极少，只是偶尔从别的姐妹那里听到的关于霍太妃的行事手段，一向以为与自己无关，这会儿真接触到了，才知道不安。 六神无主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皇上。 海棠毕竟心思细些，去找皇上之前先去了一趟离太后寝殿最近的凤阳宫，简单的三言两语把霍太妃去了朝阳宫一事告知了雪瑶，让她赶紧去朝阳宫，然后才脚步匆匆地飞奔往九华殿。 这个时辰百官刚刚下朝，皇帝会待在东暖阁小憩片刻，海棠到了九华殿外已是满头大汗，守在殿外的御林军统领苏尘一眼认出了她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微微皱眉，“海棠姑娘，你怎么到九华殿来了？” 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定然是朝阳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她不会不知轻重跑到朝堂重地九华殿来。 “苏统领，皇上呢？”海棠顾不得因跑得太急而疼痛的胸口，急忙问道。 “皇上在里面。” “霍太妃去了朝阳宫，说是要见太后，奴婢们拦不住，太妃已经强行进了佛堂。” 苏尘闻言剑眉微皱，冷声道：“你先别急，霍太妃不会乱来的，我这就禀告皇上，你先回去。” 海棠喘了口气，听得他的话，终于松了口气，“是，谢谢苏统领。” 苍聿云正躺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某些官员呈上的关于选秀的奏折，俊挺的眉宇间流露出点点讥诮，淡漠的眼底一片波澜不惊，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与己无关的局外之事。 苏尘走了进来，语气沉稳地将海棠的话禀报了一遍，苍聿云听完面色微冷，脸上却并无多少担心之色，语气漠然地道：“苏尘，你觉得霍太妃这是想做什么？” 苏尘眼睑微垂，淡淡道：“臣不知。” “没趣。”苍聿云嗤了一声，视线再度回到手里的奏折上，那字里行间所隐含的胁迫之意让他只想冷笑，折子被随手丢开，他长身立起，唇畔浮现别有深意的冷笑，“朕去看看他们在玩什么花样，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呢。” 说完，径自转身就待离开。 “皇上。”苏尘恭敬地喊了一声，沉声提醒，“还请皇上莫要大意，当心中了圈套。” “不必忧心，苏尘。”苍聿云冷冷一笑，“霍太妃想要什么，朕心里明白，她要做什么，朕也明白。不过，能不能最终达成目的，却不是由她说了算的。” “即便如此，皇上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行了苏尘，你真啰嗦。”苍聿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不急不缓地抬脚往外走去，“朕虽然谋略威仪比不上皇叔，但应付一个后宫女流的本事还是有的，否则，这皇位可没脸坐下去了……” 63.第63章 孤注一掷3 从九华殿到朝阳宫，路途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若乘銮驾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不过，苍聿云并没有命人摆驾，只是独自一人不紧不慢地朝后宫的方向走去，身边连一个侍卫也没有带。 南北相接的复道长而曲折，数不清的转角，一直通往后宫各个空着的宫殿。 而位于凤阳公主苍雪瑶所居住的凤阳宫外面的长廊，虽不是通往朝阳宫的必经之路，却是苍聿云平日里最喜欢走的地方，因为每天早朝之前他会偕同雪瑶一起前往朝阳宫请安，错过了这个时间，便只有晚膳之后才能见到他们的母后。 可今日，这条路上却出现了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 苍聿云眼底泛着冷嘲，漫不经心地看着趴在栏杆上悠哉玩耍的霍冰燕，真心觉得纳闷，甘露殿离此隔着几座殿宇，就算迷路，也不该这么巧就迷在了此地吧？ 还是，这是人为刻意的安排？ 苍聿云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正待视而不见擦身而过，却见原本静静趴在栏杆上的女子突然间身子向后一倒，轻飘飘倒向了苍聿云的怀里。 对于这样方式的投怀送抱，苍聿云只是暗自冷笑了一声，轻轻一个侧身，女子娇弱的身躯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苍聿云挑了挑眉，还真摔？ “嗯……”一声低吟，柔而含媚，入骨销魂，“皇上……” 苍聿云眉头微凝，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去，却见霍冰燕桃花一般娇美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潮，媚眼如丝，呼吸急促，嘴里发出低低的难耐的声音。 而她的身上，一身薄如蝉翼的透明丝质舞衣，使得大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几乎与裸裎无异。 苍聿云的眼神一瞬间冷若寒冰。 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深呼吸已无法平复心里的愤怒，以及……身体上缓缓升起的燥热。 鸳鸯双栖……该死的，他大意了。 苍聿云咬紧了牙关，眸色愈发冰冷，有一股一走了之的冲动，可是垂眼之间，看到躺在地上娇躯辗转难耐的女子，虽恨极厌极，然而脚步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若当真丢下她不管，一个女子是不是就此被毁了？ 他太清楚鸳鸯双栖的霸道，一旦沾染上，若不及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定然是霍太妃的阴谋，为了让霍冰燕进宫，她居然使出了这么下作的手段？ 理智在此时却战胜了情感，苍聿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 他不喜欢霍冰燕，甚至是厌恶，因为她是霍太妃的侄女，霍太妃手里一颗算计他的棋子，也因为她是霍家的人。 但严格论起来，这个女子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就算不喜欢她，也还不至于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毁在这种不光彩的事上。 若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被随意一个路过的男子所救，不管是侍卫还是太监，或是皇子王爷，她的清白都将不保——这是鸳鸯双栖的特性，一人中药，靠近她的异性同样无法避免地染上药性，意志薄弱一些的，接下来所有事情都会发生得顺理成章。 二是抗不过药性，欲火焚身而亡。 这也是鸳鸯双栖的霸道之处。 此刻苍聿云已然明白，霍太妃在赌，赌他的仁心与不忍，赌他即便识破了这个阴谋，依旧无法放任一个无辜的女子陷入不堪的境地——虽然霍冰燕能够配合这个计划，便压根算不得无辜。 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他心里生出一点点不忍，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而为了达到目的，霍太妃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苍聿云恨自己无法硬下心肠，明知道是对方是在设计自己……身体上的燥热一波波涌上，苍聿云闭了闭眼，凝聚丹田里的寒冰真气将热气压下，睁开眼之际，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霍冰燕面上的潮红却愈发深刻，双眼迷蒙，晶莹白皙的额头上一片冷汗如雨，断断续续的低吟也愈发控制不住，“皇上……” 苍聿云咬牙忍住心头怒火，正待俯身将她抱起—— “皇上，你在做什么？” 突然插入的嗓音听起来那么耳熟，那么亲切，却又带着那么熟悉的冷意，苍聿云抬起头，转身看着姗姗而来的女子，身上的燥热一波波涌上，让他眼神也染上了些许迷离，“皇姐？” 苍静雪冷眼扫过地上自作自受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某人，嗤哼一声，抬眼看到苍聿云红润的面色，冷冷道：“皇上是想把她收入后宫？” “……没。”苍聿云朝栏杆边上走了两步，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面对苍静雪冷漠的表情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朕只是——” “皇上只是不忍心她被毁了，即便毁她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苍静雪冷笑着接口，“皇上的仁心与慈悲看来并不只是针对天下子民，应该说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吧？只是，皇上应该知道，你的仁心与慈悲换来的不会是感恩，而只可能是阴谋与算计，即便如此，皇上是不是也觉得心安理得？” “皇姐……朕不是这个意思。”体内的寒冰真气起了作用，苍聿云的声音冷静了许多，却还是听出些压抑的喘息，“朕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霍太妃翻脸。你该知道，霍冰燕若出了什么事，霍家不会善罢干休。” “那又如何？”苍静雪冷言反问，“难道皇上怕了他们？” “朕不是怕他们，朕是不想让皇叔为难。”苍聿云淡淡解释了这一句，似乎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低头看着地上已经仪态尽失的霍冰燕，满头秀发凌乱，额上汗水涔涔，双眼无神，理智已经被欲火湮没殆尽，叹了口气，他再度俯身抱起她，“朕让人给她找解药。” “皇上，这鸳鸯双栖没有解药——至少宫里是没有。”苍静雪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霍冰燕，随手封了穴道，粗鲁地扛在肩上，“这药霸道难解，也不好捱，但索性发作的过程并不迅速，还在能忍受的程度。这件事你只当不知，交给我吧。” 64.第64章 料事如神 苍聿云一惊，“皇姐……” “放心，我不会对她不利的，皇叔那儿应该有办法，我去试试。” 苍静雪语气冷淡，临走之际，朝苍聿云看了一眼，“记住我的话，不管霍太妃说什么，你什么也不能答应她，即便是太后娘娘出面，也断然不能妥协。” 苍聿云不知道她从何处得知了霍太妃去了朝阳宫之事，这时显然也不是解答疑问的好时机，他只知道苍静雪今日进宫应该是皇叔的意思，所以，他缓缓点头道：“朕知道了。” 说罢，也不再关心霍冰燕会如何，径自转身朝朝阳宫的方向去了。 苍静雪进宫之前就得到了她家皇叔的指示，猜到霍太妃今日可能会有行动，所以才让她过来。 方才霍太妃的人到处找不着她在哪儿，她却早已来了雪瑶居住的凤阳宫，一路上遇到巡逻的侍卫，只要出示皇叔的谕令，便没有人敢将她的行踪说出来。 苍雪瑶去了朝阳宫，苍静雪一个人在这里悠哉地等着，知道霍太妃去朝阳宫的目的，一是为了说服太后，二是为了设计皇上。 霍太妃身边没带任何人，独自闯进了佛堂，就是故意制造机会让朝阳宫的侍女给皇上通风报信，太后娘娘是皇帝生母，所以闻讯的皇上担心太后受刁难，一定会来朝阳宫一探究竟，甚至是给自己母后撑腰。 而皇上每次来朝阳宫请安，总是习惯经过凤阳宫门口的回廊。 于是，一个魅惑妖娆的美人就在路上等着皇帝陛下自投罗网了。 肩上扛着一个人，苍静雪神态轻松而张扬地往宫外走去，半点儿也不见吃力，全然不顾大内侍卫们纷纷投在她身上的古怪眼神。 摄政王的手令就拎在手上，黑漆漆的一块千年寒铁打造而成，手令上泛着黑润发亮的光泽，带着低调却不容忽视的威仪，让任何一个打算上前盘问的人话未出口就住了口。 一路上的侍卫们见令噤声，瞬间纷纷俯身下拜，恭送着行事风格极端轻狂的皇族长公主大踏步走出了皇宫内苑。 没有遭到一人阻拦。 她并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苍静海才送了苏清韵出了宫，刚刚回返了霍太妃的甘露殿，她若早来一刻，或者苍静海晚回一刻，两人定会打个照面。 苍静雪嘴角勾起摄人心魂的笑意，回首瞥了宫门一眼，心里想着等会儿某位太妃气得脸色扭曲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暗爽。 低头瞅了手里的寒铁令牌，心忖还是皇叔的名字管用，这宫里除了不自量力妄想谋得天下的那两位，其他的还没有一个人敢在摄政王的面前存丝毫不敬之心。 即便只是一面令牌，也绝没有人敢随意轻视。 就凭着众将士对摄政王的这份敬畏，霍太妃想要搞什么手段，还不都是无济于事，白费力气？ 不过，转念一想，霍太妃今日能下定决心冒险赌上一次，却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出了皇宫，走过护城河上的拱桥，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苍静雪一路扛着神志不清不断发出销魂低吟的霍冰燕径自朝摄政王府而去，路上行人投来无数怪异的视线她均视而不见。 到了王府，守门的侍卫看到她显然也觉得讶异，待看到她肩上的女子，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呆滞的神色来，却是没有阻拦，而任由她进了王府大门。 这是苍静雪十九年来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如此彪悍的一面，着实让所有认识她的人大开眼界。 以往的她端庄淑雅，高贵慵懒，即便不是刻意，举手投足之间也难掩一份优雅傲然的贵气，而浑然不似此时这般，肩上粗鲁地扛着个大活人，神色看起来还无比轻松有余，活脱脱像个英勇的女汉子。 直到苍静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两个守门的侍卫还处于神情呆滞当中，久久无法回神。 即使没有人通报，进入摄政王府的大门也永远不必担心重重堪比皇宫大内的铜门铁墙阻挡去路。 摄政王府的机关路障，苍静雪几乎与海岩一样熟悉。 苍凤修此际刚结束小憩，眉宇间还残留几分慵懒之意，半靠在寝殿的软榻上，缓缓啜饮着金羽奉上的香茗。 听得银翼禀报，他淡淡敛眸，面上笑意幽凉，带着沉沉的冷意，“金羽，你觉得本王是不是能当半仙了？” 金羽面无表情地低头，“主子不要拿自己与那些信口雌黄的江湖道士相提并论。” “是吗？”苍凤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本王料事如神？” “……”金羽淡淡瞥了一眼对面要笑不笑的银翼，抿了抿唇角，回过头，低声道：“主子确实料事如神，比那装腔作势的半仙强过一百倍。” 银翼扑哧一笑，摇头，“这句赞美太生硬了，不自然。” 金羽嘴角抽了抽，默默看了他家主子一眼，没说话。 他本就寡言，从来学不会阿谀好听的好，偏偏自家主子和银翼每次心血来潮时，总是不时地拿他逗弄一句。 苍凤修起身，走到墙角位置，在墙上有规律地轻敲了几下，按下一个凸起出，整面墙慢慢翻转过来，无数暗格出现了三人眼前。 打开其中一个暗格，取出一个如成人拇指大小的金色瓷瓶，转身递给银翼，“送去给静雪，让她先给霍小姐饮下一滴，然后把人和解药都送去霍府，告诉他们，每一个时辰饮下一滴，直到瓶子里的药用完为之。” 银翼接过瓶子，点头领命，“是。” 应罢，转身就待出去。 苍凤修淡淡续道：“告诉霍夫人，服食解药期间，霍小姐不得饮食，也不得与任何男子见面，包括他的父亲与兄长，否则引发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后果，皆是她自作自受。” 银翼闻言，不由细细看了那金色的瓷瓶一眼，瓶子小，装的液体也不多，但以每次一滴的量来计算，大概服三日是足够了。 三日不吃饭，不能与男子见面，算是一点薄惩——银翼心里感叹，自家主子对女子还真是仁慈。 恭敬应了声“是”，银翼就带着解药离开了。 65.第65章 落于下风 不出苍静雪所料，在朝阳宫听到红霖慌张的的回报之后，霍太妃神色瞬间暴怒，几乎恨得吐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高涨的怒火。 “废物！”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伴随着这两个字的余音落下，啪！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手里的茶杯被摔得粉碎！ “娘娘！”红霖不安地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苍静雪虽是这个计划中出现的意外，但计划本就不周，又如何能确保成功？ 霍冰燕被送回了霍府，苍静雪又带去了摄政王的警告和薄惩，只怕够他们胆战心惊一阵子了。 “平心静气，即便一时落于下风也不应该抛却自己的修养。”身着素色华衣的女子径自低头抄着佛经，语气平和淡然，脂粉未施的脸上能看得出岁月留下的浅淡痕迹，比起娇艳动人的霍太妃，她的外表看起来委实太过朴素。 然而，细腻的皮肤依旧白皙胜雪，一双灵动的丹凤眼曾经迷煞了多少英俊男儿的心扉？ 即便是现在已经年近四十岁的年纪，也没有人会否认，这位女子曾经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二十年前，帝都多少男儿为之痴迷，最后却只能扼腕叹息，她终于是嫁给了苍宇皇朝尊贵的储君。 如今，她是太后，当今皇上与凤阳公主的生母，她的名字叫上官卿。 仿佛是多年修炼早已看淡了红尘，她的眉宇之间透着超脱世俗的平静与淡泊，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漠然与疲惫。 霍太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咬牙忍住强烈的不甘，“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太后抄写的动作略微一顿，一滴墨水滴落纸面，很快在纸上晕开，化作黑漆漆的一团。 静心抄写了小半个时辰的结果，瞬间报废。 太后淡淡看了一眼，眼底思绪漂浮，索性放下手里的毛笔，将毁掉的纸慢慢揉成了一团，片刻之后，才淡淡道：“六年未见，妹妹这性子似乎一点儿也没改，依旧那么强势，而且……没有一点儿耐性。” 霍太妃冷冷道：“如果你不照着本宫的话做，你就会知道本宫的耐性究竟有多差！” “我只答应了替你一试，皇上答不答应，我无权过问。”扔掉了废纸，上官卿重新拿过一张宣纸铺好，却并没有立即拿起毛笔，反倒是站起身，走到一旁重新取过一只新的茶杯，给霍太妃倒了一杯热茶，“妹妹该知道，秘密没有说出口，它便永远是秘密，没有人会对不知道的秘密感兴趣，可一旦说出口了，将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妹妹心里大概已经权衡过……” 霍太妃表情沉冷，怒气清晰地浮于面上。 “……这个秘密对于本宫和妹妹来说，伤害是一样的大，我接受你的威胁，不是因为怕你泄密，这一点妹妹应该清楚。” 顿了顿，上官卿接着道：“不过，即便答应了，本宫也只是尽力一试，而最后的决定权依旧在皇上手上，这一点谁也无法强迫。” “你敢！” 上官卿淡淡一笑，云淡风轻，“本宫没什么不敢，昀起既然从来没在乎过本宫，本宫又为什么要为他守着这大好河山？” 苍昀起，苍宇皇朝已故太子的名讳，上官卿和霍太妃共同的丈夫。 霍太妃双手握紧，指尖生生掐进了娇嫩的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转过头，冷冷地道：“苍静雪带着冰燕出宫了？” 红霖低头，“……是。” 霍氏气得咬牙切齿，“还带着摄政王的手令？” “……是。”红霖有些心惊地想着，摄政王为何能猜到太妃今日会有所行动？ 霍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发一语，转身走了出去。 苍聿云走进朝阳宫，首先看到了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雪瑶，他意外地挑了下眉，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此刻还远远没到请安的时辰，皇妹怎么在这里？” 苍雪瑶悄悄指了下内殿的方向，“霍太妃在里面与母后说话，任何人不让进，我担心她对母后不利，所以就来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自然得归功于太后身边的侍女海棠了。 苍聿云闻言淡笑，“她不会对母后如何的——至少目前来说，她还没有这个胆量。” 至于在佛堂里做什么，大概无非游说胁迫一类的，只是，太后早已闭关多年不管俗事，霍太妃岂非多此一举，白费功夫？ 苍聿云微微敛眸，眼底却是若有所思。 苍雪瑶托着腮皱眉嘟嘴，“霍太妃已经进去一阵子了，若不是母后下令不许进去打扰，我也不至于还在这里苦苦干等。” “母后下令不让进去？”苍聿云觉得不解，深居简出多年不问俗事的母后，与霍太妃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吗？ 此时此刻，待在静悄悄的朝阳宫大殿上，苍聿云开始隐隐生出了一些想法，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寻常——自然，他还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太过安静而生出的错觉。 但，这两位后宫里唯二且是对立关系的两位女主子，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密谈这么久的？ 一阵隐约的响动传来，是鞋子踩在冰凉的宫砖地面上，以及宫装曳地发出的轻微声响，苍聿云和苍雪瑶同时抬起头。 是霍太妃，身后还跟着一贯形影不离的红霖。 精致的妆容完全掩盖了脸色岁月产生的瑕疵，使得这个从来不曾掩饰野心的女子看起来格外明艳动人，同时也多了一些因身在高处而刻意做出的威严。 可惜这样的威严在苍聿云看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在看见苍聿云的那一刹那，霍太妃的瞳孔骤缩了一下，迸发出针尖般犀利冰冷的光芒。 美丽不可方物的面容，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苍聿云对此心知肚明，淡淡道：“霍太妃与母后谈完了？” 霍太妃咬牙，嗓音冰冷地道：“皇上来得好早，是怕本宫对太后娘娘不利吗？” 苍雪瑶没有说话，绕过她的身旁，径自入了内殿佛堂。 66.第66章 低人一等 “怕倒不至于，时机还远远未到，朕料想太妃也不会那么冲动。”苍聿云淡淡一笑，仿佛方才在路上发生的一切，与这个女子毫无关系。 不忍心毁掉一个女子，却不代表他对这件事情不愤怒，对于始作俑者霍太妃，他知道皇叔这一次绝不会轻易饶恕。 话音落下，苍聿云视线微转，惊讶地看着在雪瑶陪伴下缓缓走出来的上官卿，“母后？” 这个时辰，母后从来都是在佛堂抄写经书，今天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上官卿神色平静地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看了皇上一眼，淡淡道：“这个时辰，皇上不是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吗？怎么有空到朝阳宫来？” 苍聿云不由瞥了霍太妃一眼，随即才道：“朕来看看母后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来看她，这个问题上官卿没有问，苍聿云也没有过多解释，似乎就这样接受了这个解释。 也似乎，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本就不重要。 “侧妃方才找本宫商量了一件事，因为乃为皇上着想，所以本宫想征询一下皇上的意见。” 上官卿说话时面色淡然，语调冷静，听不出丝毫丝毫见到亲生儿子时该有的慈爱与温和，也没有故作高深的做作，似乎是看透了世事，对红尘之中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淡漠。 只是这种淡漠更类似于万物皆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而不同于苍凤修无情的漠然。 便是连“侧妃”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带着格外自然的语调，听在任何人都耳朵里，都不会觉得她带着故意贬低的意思，更不会觉得她在侮辱霍太妃。 但就因为是如此，霍太妃才更加觉得难以忍受，一瞬间银牙暗咬，面色几要扭曲。 在上官卿眼里，她这个侧妃是永远的侧妃，即便现在已经贵为太妃，在她看来，她还依旧是以前太子府上见到正妃该正儿八经屈膝行礼的妾。 或许，纵然哪一日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太后，她也永远摆脱不了曾经低人一等的妾这个身份。 这是她心头永远的痛，刻在骨子里日夜灼烧着她全身的血液，让她午夜梦回时，总是克制不住着逼自己发誓，终有一日要把这个清高的女人踩在脚底，让她也尝尝低人一等卑微伏首的感觉…… 为皇兄着想？ 心思较为单纯的苍雪瑶没有注意到她母后口中的称呼，却忍不住撇嘴，神情古怪地瞅了眼神色猝变的霍太妃，心下嘀咕，要真相信她是为了皇兄着想才怪了。 这个女人，满眼心术不正。 不过，那突然变得铁青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苍聿云轻轻扯了下唇角，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母后有话但说无妨。” 六年来一直如此，他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就已经隔了一层无形的面纱，让母子之间的对话变得那么生疏而有礼。 同时也那么陌生，仿佛只是母后与儿臣，而不是娘亲与儿子。 上官卿没有啰嗦，直接进入主题，“皇上已经十六岁，霍侧妃觉得该考虑选秀的事了，母后也觉得有些道理，现在想听听皇上的想法。” 霍太妃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苍聿云，深沉的眸心暗芒轻浮，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严肃且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太后是皇上的生母，自己母亲的话，他总不可能一口回绝吧？ 况且，选秀制度虽被排除在了律法之外，但传宗接代是历代皇帝首要考虑的事情，即便按照皇族的祖制，娶妻纳妃也本就带着不容违抗的性质。 苍聿云是孝顺的，这一点霍太妃很清楚，而太后和摄政王之间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流，对于摄政王这些年不但摄政，甚至连皇上的婚事也一并干涉了，不问世事潜心修佛的太后大概毫不知情——在霍太妃看来，若不是摄政王干涉，苍聿云不可能如此排斥选秀纳妃。 而倘若太后的意见与摄政王相悖，那么皇帝呢，又该如何取舍？ 不过，不管霍太妃心里对摄政王与皇上的关系如何认定，若她以为只要请出了太后，苍聿云就会恭敬顺从地答应下来，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母后，儿臣虽然已经过了亲政的年纪，但摄政的至今还是皇叔，朝廷真正的大权也还握在皇叔手里。这个时候，儿臣以为自己更应该考虑如何在皇位上迅速地成长起来，而不是事事依赖于皇叔。”苍聿云抬起头，看了一眼霍太妃，视线微转，落于太后面上，“至于选秀之事……民间尚且有言，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何况是朕这个一国之君。” 说话间，苍聿云神色淡然，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使得在场的人均无法真正探知，在亲政一事上，他心里对摄政王是否已生了芥蒂。 上官卿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霍太妃则神色微变，视线在上官卿平静的脸上划过，心头暗恼，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道：“太后姐姐常年深居简出，妹妹代为掌管后宫之事，自是该操心皇后妃嫔的人选，这关系到皇族子嗣以及江山传承，马虎不得，妹妹日夜忧心，不敢稍有懈怠，所以……皇上能不能考虑一下？帝都贵女如此之多，总有皇上能看入眼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霍太妃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这个时候放低姿态，打着为皇族忧心的旗号，倒是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祖制如此，她说的合情合理。 不过，苍聿云却不吃这一套，甚至连虚与委蛇都不屑，以淡然却坚决的语气道：“太妃的心思，朕明白，但朕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太妃和母后，在朕真正亲政之前，后宫不会走进任何一位女子。” 霍太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顿了顿，苍聿云的时线转到上官卿面上，沉默了须臾，还是以平静而恭敬的口吻道：“如果潜心向佛不问俗世能让母后觉得心里平静，这些凡尘琐事，母后以后就不要管了。” 67.第67章 公平起见 霍太妃生生忍住了快要爆发的满腔怒火，气急败坏地回了甘露殿。 而此际的梅苑小楼上，听青枫说了事情大概经过，青鸾淡淡挑眉，“长公主带着霍冰燕去了霍府？” 青枫点头，“这一次计划失败，霍太妃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青鸾缓缓勾唇而笑，风华绝代，眼底却闪现狐狸般不怀好意的光芒，“好想看到老爹发怒的模样。” 青枫嘴角一抽，怪异地看着她，“主子发怒，于你有什么好处？” 青枫生平只见过苍凤修发怒过两次，次次血流成河，这一辈子他可不想再看到被惹怒的主子了。 况且，霍太妃此番举动虽愚蠢至极，但还远远没到能让苍凤修生气的级别。 “没什么好处。”青鸾淡淡一笑，“就是单纯的想看到而已。” 这个女孩一定是个怪胎，青枫暗忖。 站起身，他淡淡道：“我还有事需要汇报给王爷，郡主请自便吧。” 青鸾方待答话，却听小楼下一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郡主，王爷让你去一趟他的寝殿。” 青鸾和青枫同时转头，站在梅园入口处的是银翼，一身银色劲衣，看起来风流潇洒，却又带着几分不太协调的冷冽之气。 青鸾慢慢走到栏杆处，身子半靠着，看起来无比慵懒，嘴角的笑容慵魅风流，别有一股魅惑气息，“可知道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属下不知。” 说完了这句话，银翼转身就走了，身影闪得飞快，像是赶着去投胎。 “没趣。”青鸾撇了撇嘴，转眼看向青枫，“得，我们俩可以一起去见他了，你禀你的事，我站在一旁听着就好。不过……” 顿了顿，她淡淡一笑，“我估摸着，你家王爷一定是有事情要吩咐我去做。” “你？”青枫怀疑地挑眉，“府里这么多可用的手下，什么事情需要你一个武功才学了半吊子的小丫头片子去做？” “嘿，敢瞧不起人？”青鸾斜斜睨了他一眼，“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如果我的直觉准确，未来一个月的时间里，除去必须你去办的事之外，其余时间你都来梅苑小楼，为我解惑。” 解惑？ 青枫愣了一下，“你需要解什么惑？” “很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反正不是涉及你家王爷的机密，你不必担心。” “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青鸾语气笃定，嘴角噙着傲然自负的笑意，“因为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还是会做出承诺，一旦我输了，要求随便你提——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说罢，她眉梢轻轻一跳，悠哉地补充了一句，“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你提了也是白提。” 青枫闻言不由失笑，右手一伸，“既然如此，请吧。让王爷等久了，后果会很严重。” 青鸾抿唇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上了回廊朝东面主院行去。 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和苍凤修一起用完膳，虽然期间谈话不多，但青鸾知道，苍凤修事情很多，不管是进宫还是待在府里未出，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事。 初来乍到，青鸾目前只知道这个国家很大，五百年前九国归一，原本九大强国鼎立，变成如今的一人独霸，偌大的国家国事自然繁杂。 只是，如今帝都里风云诡谲，而帝都外的天下只怕也是野心四起，皇帝行事手段不够果断，作为摄政王的苍凤修，所要操心的事绝对不仅仅只限于皇族纷争，其下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而那些繁杂之事中具体都包含了什么，青鸾目前还不得而知。 青鸾淡淡道：“霍冰燕参与设计皇上的计划失败，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进宫了，不过，她就这么被送回了霍府，可谓颜面尽失，会不会因此引起霍家的不满？” “谁敢不满？”青枫冷冷一笑，笑意丝毫未达眼底，“霍家除了一个霍太妃，在朝上并无实际掌权之人，除了外表风光显赫，实际上比起谢家和苏家，却是差得多。霍冰燕只是霍太妃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这一点霍家人也知道，只有霍冰燕自己一心以为霍太妃是真心为她着想。” “哦？”青鸾意外地转头，“这么说来，霍太妃手里还不止霍冰燕这一个筹码？” 青枫点头，“霍冰燕自小被家人惯坏了，性子刁蛮任性，又因为霍太妃的关系，在其他女子面前难免就有些高傲自大，但相对于霍太妃而言，她的心思太过单纯，天生就不是一个适合勾心斗角之人——如果霍太妃打算把赌注压在她身上，不但会死得很快，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 说到这里，青枫眉头微皱，脚步也不自觉地顿了一下，“霍太妃精于算计，她手里的棋子绝不仅仅是霍冰燕一人，但以王爷手下几乎无所不知的情报网，至今也未能探得她手里握得那枚暗棋是什么，这一点让我们很挫败。” 便是连天下无处不在的江湖势力凤衣楼，也至今没有查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这也是霍太妃敢在宫里肆无忌惮地横行的原因。 青鸾闻言，眉头挑得高高的，眼底一瞬间闪过亮得惊人的光芒，“苍墨白也查不出来？” 凤衣楼是苍凤修手下的势力，这一点是曾在用晚膳时，苍凤修告诉她的。 青枫怪异地看着她，“你看起来似乎很兴奋？” “对啊。”青鸾毫不迟疑地点头，嘴角笑意浅浅，带着几分自负与狂傲，“你信不信，只要我出马，不出半年就能得到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既然连凤衣楼都查不出来，那么这个秘密一定隐藏得很深。 而且，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筹谋。 本以为霍太妃也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后宫女人，空有几分野心与算计，终究也不可能是苍凤修的对手。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蛮有几分意思呢。 青鸾是个嗅觉很灵敏的人，只要对方露出了一点端倪，她就一定能把对手所有的阳谋阴谋全翻出来，彻底暴晒于阳光之下！ 68.第68章 礼尚往来 青枫不知道青鸾哪儿来的这么大自信，只是觉得她说话时的表情光芒四射，像是强烈的太阳照在身上，那么耀眼，那么自负。 苍凤修的寝殿已经近在眼前，青枫本想嘲笑她一两句，却因此作罢，心里忍不住暗忖，若是她真能说到做到，只怕以苍墨白为首的所有凤衣楼下属，以及他们这群经常待在王爷身边的手下爱将，都可以集体军法处置了。 苍凤修在金羽伺候下已经洗漱完，待在外殿喝茶，银翼和青鸾走了进去，一人行礼，一人打量四周。 这是青鸾第一次来苍凤修的寝殿，整体给他的感觉就是，内敛的尊贵。 色调简单暗沉，桌椅摆设大部分以玄黑色为主，低调，大气，尊贵，冷漠。 既如同苍凤修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儒雅，温厚，高贵，却漠然。 苍凤修半靠在软榻上——青鸾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每一次见他，他都是这副慵然的姿态，褪去了人前的儒雅与冷漠疏离，待在自己府里的苍凤修，似乎无形中就换了一副面貌，变得轻松懒然许多。 他的面前还站着另外两人，是青云七十二骑的首领风城，和另外一个陌生男子。 方才在殿外就听到里面有声音，想来是正在谈事情。 苍凤修只让银翼传了青鸾过来，青枫也一并来了显然不在他意料之中，自然，他也没觉得多意外，淡淡道：“有事？” 青枫行完了礼，恭敬禀报道：“三日后是苏侯爷的五十岁寿辰，因为是整寿，所以打算大办，苏府送来了帖子，邀请主子和郡主前去参宴。” “我也去？”青鸾挑眉，“方才你怎么不说？” 青枫没说话，淡淡垂首，等着苍凤修答复。 青鸾见状，瞬间无语。 没必要如此吧？苍凤修又不是玉皇大帝…… “知道了，记得准备一份厚礼。”苍凤修淡然出尘的嗓音静静在殿上响起，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青枫躬身，“是。” 苍凤修视线微转，“言灏，这个丫头就是本王刚收的义女，你认识一下，以后你们极有可能会一起共事。” 言灏？青鸾抬眼，望向风城身旁的男子。 五官俊雅，身材高挑，眉目清淡，看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与一旁沉默的风城相比，少了几分阳刚之气，而多了一些平和与从容。 不过，若仔细打量，只看他的眼神，便不难发现这个男子亦有着非一般强大沉稳的心志，以及磐石般坚定不移的信念。 青鸾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知道这个男子虽看起来没有风城与海岩这般练武之人的菱角锋锐，但其坚定的心志，只怕远非其他人可比。 “在下谢言灏。”他淡淡开口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嗓音平和，波澜不惊。 不过，是不是也太简单了？难道他就一个名字，其他的什么身份也没有？ “我叫凤青鸾。”青鸾礼尚往来，不冷不热的口吻。 对于陌生人，她本就没有多少热情，何况这男子的态度那么冷淡，她就更不可能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即便这个男子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但只这简短的自我介绍，便瞬间让她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似乎对青鸾的态度有些诧异，谢言灏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摄政王苍凤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能让他另眼相看领进府里收为义女，这个丫头身上一定有特别之处。 但即便要绽放光芒，也定然在几年之后，而不可能是现在。所以，他才故意冷淡视之，只想试试这个丫头的定性，倒压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反应如此……出人意料。 他不由有些忍俊不禁，摸摸她的头，“丫头，对待客人，你这个态度真的好吗？” “本郡主的态度一向因人而异。”青鸾没有排斥他的行为，却忍不住挑衅了一句，“而且，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身份之于我家老爹而言，顶多算是臣子，所以这客人一说，不大适合。” “丫头真是伶牙俐齿。”谢言灏似笑非笑地赞了一句，“介于对你的印象不错，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在下谢言灏，丞相嫡子，算是王爷的门生。三年之后，接任家父朝上的职位，为百官之首。” “原来丞相一职也可以世袭？” 青鸾不意外都不成了，只听过王爷世袭，倒没听过丞相也可以世袭的。 谢言灏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内敛含蓄的骄傲，与身为谢家人特有的自矜，“这是苍氏皇族赐予谢家的特殊恩典——只要谢家不行谋反之事，没有悖逆之举，丞相一职便可成为世袭的恩典。” 谢言灏没有说的却是，被内定为下一任丞相的谢家嫡子，必须才学过人，文武双全，而且需得在皇帝身边历练至少三年，为的是磨去他们骨子里高人一等的骄傲。 当今天子尚未亲政，所以谢言灏的磨练便是在摄政王身边。 谢言灏今日来王府，就是为三年之后的职位接替来报到的。 青鸾点头，虽然有些意外，但与她关系毕竟不太大，所以她也仅仅有些意外而已。 只是，谢言灏却对这个丫头起了几分好奇，聊了几句，他不由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眉目，将她眉宇间那股还没有隐藏好的桀骜之气尽收眼底，以及眼底时而浮现的嘲弄和冷绝……谢言灏蓦然一凛—— 这个丫头虽然年纪还小，性格与一般叛逆的孩子相差似乎也不太大，然而身上却隐隐散发出几不可察的……血腥气。 不是可以用鼻子嗅到的血腥味，而是一种自炼狱中归来，已经完全融入了骨子里的血腥的杀气。 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谢言灏脑子里不由回忆起对西域王族青鸾小公主的印象，据说胆小沉闷，懦弱无知，怕见生人面……眼前这个丫头，可有一丝一毫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 心下震惊，他蓦然想起了方才青鸾的自我介绍，不由迟疑地道：“郡主方才说，你叫……凤青鸾？” 69.第69章 飞蛾扑火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从容地点头，“是。” 对于齐青鸾和凤青鸾的区别，她从不会刻意去提醒旁人，却也并不介意让人知道，至于他人听了之后会产生什么想法，她没心情去管。 反正，虽然在这个朝代重生了，她却并没打算顶着另一个的名字和身份活着。 这是属于凤青鸾自己的骄傲。 谢言灏眸光微凝，下意识地看向苍凤修，却见他眸子微敛，神情淡然，眸光沉静，眉眼间波澜不惊，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没有在意到那个名字有什么不对之处。 然而谢言灏却明白，不是因为他没在意，而是他早已清楚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只是一直沉默而已。 至于为什么沉默…… 心念微转，谢言灏最终还是慢慢压下了心底的疑虑，没有再做过多的猜测，而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苍凤修低头啜饮着手里已经半温的茶，似乎没有注意到谢言灏面上异样的神色，抬眼看向青鸾，随口问了句，“这几日内力进展如何？” “还好。”青鸾回过神，略为保守地回答，“如果正面对敌，应该能对付江湖上三流高手。不过，若是不幸遇上一二流高手，即便打不过，跑路的本事还是有的。” 此言一出，风城、谢言灏齐齐讶异地挑眉，苍凤修却似乎并不那么意外，淡淡道：“有件事，本王需要你去做。” 青枫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青鸾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丫头料事如神的本事似乎也不必在家主子弱呢。 青鸾嘴角含笑，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青枫，提醒他别忘了承诺，转过头悠哉地道：“什么事？请说。” “明日下午，去一趟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青鸾疑惑，“静雪的府邸？” 无缘无故，去苍静雪的府邸做什么？ 苍凤修点头，“嗯。” “去干什么？” 苍凤修一时没有说话，倚在榻上，低头静静喝茶，眼底荡漾着冰凉无情的气息。 青鸾觉得奇怪，忍不住皱眉，转头看了一眼青枫，青枫却缓缓摇头，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了看谢言灏，对方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青鸾嘴角一抽，合着，还在纠结着她为什么不是姓齐吗？ 静默的时间维持得并不长，苍凤修淡淡抬眼，“静雪这两天心情不好，需要你去与她说说话。” 青鸾闻言更困惑了。 心情不好？ 难不成与驸马闹情绪了？ 青鸾定定地看这苍凤修的表情，觉得……似乎又不怎么像。 可如果不是夫妻俩吵架闹情绪，苍静雪心情不好完全可以找海岩发泄，何须她前去？ 而且，苍静雪方才不是还很豪爽地扛着霍冰燕去了霍府？若不出意外，这会儿大概刚刚回到府里，苍凤修怎么就知道她心情不好了？ 青鸾略微锁眉，随即又轻轻舒展开来，想不通索性不想，反正苍凤修让她去自有让她去的道理，明天下午去了就知道了。 迟疑了一下，她道：“那……还有别的事吗？” 心里暗忖，把她叫过来不可能就吩咐这么一件事吧？起码关心一下她的饮食起居…… “没了，回去练剑吧。” 青鸾嘴角一抽，无语地瞅了他一眼，默默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外，才恨恨地哼了一声。 真冷漠。 青枫躬身，“属下也告退了。” 苍凤修轻轻嗯了一声。 “王爷，这个女子应该不是西域王族的小公主本人。”谢言灏皱了皱眉，盯着被掩上的房门，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苍凤修饶有兴味地抬眼，语气漫然，“那你觉得她应该是谁？” 谢言灏顿时语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凤青鸾，也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西域小公主，除了觉得性格与传言有异之外，压根无法分辨出她们还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从未见过西域小公主长相如何，性格如何，所以仅仅从外表上，他便无法自圆其说。 况且，若仅凭传闻就妄下定论，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是，不管性子如何，若当真是同一个人，最起码姓氏应该是不会改变的—— 她们虽同叫青鸾，可一个姓齐，一个姓凤，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笃定的证据，所有臆测便仅仅是臆测。”苍凤修微微调整了下半卧的姿势，淡淡抬眼看了他一眼，语调淡然，却带着沉沉的冷意。 缓缓将已经空了的茶盏递到身旁风城的面前，风城默默接过，走到墙角的桌子上续了一杯热茶，端回来又奉到他手上。 一口热茶入腹，温暖却并没有漫到幽凉的眼底，他的语气依旧带着些许慑人的凉意，苍凤修淡淡道：“在本王面前，所有出了尔等之口入了本王之耳的话，都必须是笃定的事实，哪怕有万分之一的不确定，都不要拿来本王面前说——言灏，这是本王今日教你的第一个规矩。” 谢言灏闻言微微一震，低眉垂眼，缓缓撩了衣袍，屈膝拜倒。 “言灏……谨记教诲。” 风城站在一旁，垂首而立，自始至终沉默得仿佛是苍凤修的影子。 苍凤修没有再说话，眼睑低垂，沉默而缓慢地饮完了一杯茶。 镶嵌在墙壁上的琉璃宫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他温润如玉的面上，映得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容愈发流光溢彩，愈发幽深薄凉。 这是一个看似温雅却无情的主子，所有待在他身旁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要犯了他的规矩，绝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然而，诸如风城，海岩，青枫，苍墨白，谢言灏……所有人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宁愿粉身碎骨，只为心里那一抹坚定的信念。 “如果你对青鸾的身份存着质疑，本王允你私下里去查探。” 沉默了良久，苍凤修缓缓开口，清雅的嗓音悦耳出尘，平和的语调里依旧带着些许慵然与漫不经心的味道。 谢言灏静静品了这话里的意思，待完全体会其中深意，才低声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70.第70章 无法磨灭1 青鸾的疑惑，很快就会解开。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整整十二个时辰，长公主府一直笼罩在一片寒风凛冽的低气压中，人人噤声自危——尤其是长公主的寝殿东暖阁，寒冰笼罩，似终年不化。 下人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现在长公主面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心情极差。十二个时辰滴水未进，她的周围方圆百丈之内寒气逼人，仿佛寒冬腊月提前来临，惹得周遭伺候的下人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上一下，生怕一个不慎丢掉小命。 虽然长公主平素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她的怒火仍旧没有任何人敢随意挑战。 不过，即便胆子大些，想见长公主一面只怕也难。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引得她心情如此糟糕，只知道事态很严重，严重到驸马大人也已经整整一日未能踏进公主的寝殿，甚至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此际已是午时将过，长公主的寝殿外，一身黑色戎装的海岩沉默无声地坐在石阶上，眸光沉沉，低垂的眼底暗黑的情绪剧烈翻涌，仿佛跌进了黑色的无底深渊，黯然之色与深沉的担忧充斥着浑身上下每一处神经，让他周身亦似笼罩着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无法逃脱。 苍静雪待在里面十二个时辰，而他自打在军营里结束一天的练兵到接到消息守在外面，亦有足足十个时辰。 从昨晚守到现在，片刻未离。 下人们都知道，不管是待在里面的长公主，还是守在外面的驸马，在这期间皆是滴水未进。 苍静雪的贴身侍女紫月亦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寝殿外面，看着面色黯然消沉的驸马，终是心有不忍。 “将军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这里交给奴婢就好，公主若开门，奴婢第一时间通知将军……” 海岩隶属于青云骑，回到帝都又任军营练兵统领，在公主府，应着长公主的要求，所有人皆称他为将军，而不是驸马。 虽然，海岩平素并不在意这些，静雪却总是不忘在任何场合维护他身为昂藏七尺男儿的尊严。 海岩没有说话，连应一声也没有，径自垂眼沉默地望着地面，似乎并没有听到紫月说的话。 紫月无奈，只得再唤一声，“将军……” 公主府的守卫小心恭敬地前来禀报，“参见将军，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是摄政王府的郡主……” 紫月惊讶地转头，“摄政王府的郡主？” 如果她记得不错，前段时间自家公主似乎与那位新来的郡主相处得不错。 不过，这倒是那位郡主第一次来长公主府，守卫不认识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紫月不由转头看向海岩，“将军，小郡主来了，让她进来吗？” 海岩慢慢抬起头，面色恢复淡然，只是神色间略有些意外，似乎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淡淡道：“对方看起来多大的年纪？” “……十一二岁。” 海岩闻言，神色一松，抱着一丝希翼，轻轻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你直接把她带过来这里即可。” “是。” 海岩慢慢站起了身，心里忍不住叹息，抬头看向眼前寝殿周围紧闭的门窗，眼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失落之色。 不管青鸾为何突然间来这公主府，海岩真心希望她能有办法让静雪走出房门，而不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默默承受着一切。 紫月伺候苍静雪三年有余，第一次见到眼前这种状况，不由疑惑又担忧，眉头紧锁，“将军，公主为什么会这样……” 海岩慢慢站起身，看着远处不知名处，眼神有些飘忽，语气却淡淡道：“不该你问的，不要问那么多。” 紫月闻言低下头，“是，奴婢逾越了。” “你去膳房命人准备些清淡营养的膳食，待会儿长公主要用。” 紫月恭敬地领命：“是。” 应罢，转身退下。 青鸾跟着方才禀报的侍卫一同来到了东暖阁，迎面看到那个婢女，对方匆匆行了个礼就走远了，青鸾不由奇怪。 公主府的侍女，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不过，当她看到一身戎装的海岩时，就更奇怪了。 见到她来，海岩面上明显流露出担忧的神色，“青鸾。” 青鸾没有说话，先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穿着，挑眉道：“你这身装束还是昨天的吧，是到现在没有洗漱换衣服，还是忙了一夜刚回来？” “青鸾。”海岩苦笑了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忙。” 青鸾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疲惫，神色微怔，“怎么了？” 视线扫视了一周，看清了周遭的环境摆设，心下已经猜到了这是苍静雪的寝殿，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正楷体的三个大字，静雪苑。 “静雪呢？”她问海岩，视线却看向前面紧闭的房门。 海岩开口，嗓音低沉，“静雪从昨日午时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十二个时辰，足步未出。” 青鸾闻言，缓缓皱起了黛眉，“怎么回事？她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海岩摇头，眼底划过黯然之色，“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想到，这件事在她心里，居然造成了如此不可磨灭的伤口……”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青鸾眉头愈发皱得深了。 心知从海岩这儿大概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单刀直入，“你的意思是，我该直接进去问她？” 海岩默默点头，“如果她能给你开门的话，这样最好不过。” 于是，青鸾什么也没有再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歇着。” 海岩没有说话，似乎并没有听到。 青鸾淡然加了一句，“自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继续在这里守着，只当我没来过。” 海岩蓦然抿唇，抬头定定地看着青鸾，清楚地看到了她眉宇间不容反驳的坚决，沉默了半晌，缓缓点下了头，“好。” “放心，待她心情平复了，自然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她没事。” 海岩缓缓点头，“谢谢。” “不用。” 71.第71章 无法磨灭2 青鸾没有敲门，而是选择自己开门进去——开锁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扇门能把她难住。 从里面反锁的门，也一样。 开门无声，却有一丝清风从敞开门的身旁拂过，沁入脊背，带来一阵短暂的凉意。 青鸾站在门槛处放眼看去，寝殿的外室空无一人，中间一张枣红色桃花木圆桌，两张同色的椅子东西各置一张，厅里的墙角处摆放着半人高的鱼美人青花瓷瓶，看起来高雅又不失活泼。 桌上狻猊纹熏鎏金香炉里香雾袅袅，香气一阵阵钻入鼻尖，青鸾眉头微微一皱，淡然瞥了一眼那香炉，漫然收回视线。 越过一组比翼双飞汉白玉巨大的屏风，玳瑁制作的梳妆台镶嵌着晶莹剔透的黑曜晶饰品，带着内敛尊贵的气息出现在眼前。梳妆台上的铜镜里，倒映着女子绝色轻狂此刻却失了神的表情—— 仿佛灵魂被抽干，眼神恍惚，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周身无意识地散发着一股悲绝而冰冷的气息。 青鸾忍不住皱了眉，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此刻看起来是那么陌生，与前些****所认识的那个慵然冷魅的苍静雪，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视线微转，定格在空荡荡的梳妆台上那个印着两只蓝色鸳鸯图案的瓷瓶——成年男子拇指般大小，看起来很精致的一个瓶子。 苍静雪呆滞的眼神，凝视的正是这个瓶子。 青鸾立刻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瓷瓶，是使得这个皇族中特立独行的长公主神情恍惚，并且把自己关在屋里十二个时辰不吃不喝的关键。 沉默之中，青鸾神情从容地伸手拿起了她面前那个瓷瓶，仔细端详了一下，放在鼻尖处轻嗅。 苍静雪静了片刻，眸子随着瓶子的移动而慢慢转动，失了焦距的双眼终于挪到了青鸾身上，慢慢定格，回神。 眸心慢慢聚焦。 “……青鸾？” 沙哑的嗓音自唇畔缓缓溢出，带着不确定的疑惑，“你怎么来了？” “老爹让我来看看你，与你说会儿话。” “皇叔？”苍静雪怔了一下，微微敛眸，唇畔溢出苦涩的笑意，“……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皇叔还放着心上。” 青鸾挑眉看了她一眼，垂眼看着手里小巧玲珑的瓶子，淡淡道：“这是什么？” 苍静雪顺着她的视线，眸光也落到那个精致的瓶子上，嘴角浮现清晰的冰冷和嘲弄，眼底带着无法忽略的深沉恨意，似喃喃自语，“这是什么？这是……成全了本宫与驸马这段美好姻缘的最大功臣……” 青鸾神色一凛，想到了某种可能，面上表情因为这种可能而随之变得冷锐，“你是说，海岩设计了你？” 苍静雪闻言，怔怔地看着她的双眼，似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青鸾见状不由心下奇怪，难道自己的猜测不对？ 自旁边拖过一张椅子，青鸾在苍静雪对面坐下，耐住性子道：“静雪，如果你有事情不方便与海岩说，我可以当你的听众，当你倾诉的对象，而且你可以完全不必担心我会一不小心之下泄了口风——这个瓶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以至于失常至此？” 苍静雪闻言，视线从青鸾面上掠过，面无表情地看了那瓶子一眼，敛下双眸，遮去了眼底所有因失控而引起的情绪失常。 周身冰冷嘲弄的气息也慢慢收敛了起来，直至屋子里的气息渐渐恢复了平静。 “……青鸾。”寂静无声中，苍静雪终于回过神，眼睑微垂，视线定格在梳妆台的台脚处，低低地开口，沙哑的嗓音中已经听不出任何异常，“你知不知道昨天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青鸾锁眉，神情瞬间若有所思，“你指的是……霍冰燕一事？” 昨日霍太妃在宫里举办赏花会，据闻世家小姐大部分都进了宫参加花会，这期间是否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青鸾并不知情。 但苍静雪昨日进宫时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离开皇宫时也没人发觉她的表情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青鸾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霍冰燕参与了设计皇上的计划，而这个机会最终并未成功。 然后，苍静雪扛着霍冰燕去了霍府…… 事情从头到尾，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 可是，青鸾想起来了苍凤修说的话—— 静雪心情不好，需要你去与她说说话。 青鸾这般想着，视线慢慢下移，最终落到了手里的蓝色瓷瓶上，眸底锐芒乍现。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苍静雪侧靠着椅子坐着，视线轻垂，眸光落在地面上，说话的声音很轻，“霍太妃为了让霍冰燕顺利进宫，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青鸾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鸳鸯双栖，这个名字听起来多美好，像是男女两人恩爱异常，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朱唇缓缓扬起冷嘲的笑意，眼底那抹冰色此际看起来格外令人心惊，“可是只有极少人知道，这个美好动人的名字，却是一种能让人失去心智的****。” 青鸾是个感官异常敏锐之人，几乎在苍静雪话音刚落下之际，她脑海中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心思微沉，她定了定神，努力想理清思绪，一字一句慢慢道：“你方才说，这个东西是你和海岩之间……可你那天不是说，你们是两情相悦？” 苍静雪静静看了她一眼，沉默了须臾，淡淡道：“这是霍太妃下在霍冰燕身上的药，目的是设计为了皇上。” 青鸾闻言眸光一闪，知道她是打算一五一十说了，遂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听着。 “这种药有一个奇特之处……”苍静雪幽幽开口，黛眉微锁，“只是，该怎么说呢？中药之人在半个时辰之内精神会稍有些恍惚，但意识还算清醒，并且身上会散发一种气味，这种气味很淡，往往使人大意之下就忽略了……” 72.第72章 无法磨灭3 “半个时辰之内，靠近她的男子便会不知不觉地染上这种气息，然后身体受到蛊惑，无法控制地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来。但是，皇上修习的内功心法与这种药性相克，所以只要运功抵抗，就能克制自己。” 青鸾听到这里，不由有些奇怪，皇上的内功心法与此相克，精于算计的霍太妃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晓？ “霍太妃自然是知晓的。”似是看出了青鸾的疑惑，苍静雪冷笑了一声，“不过，那又怎样呢？皇上心地宽厚，即位六年，手上从来没有沾过丁点血腥，霍太妃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下手——鸳鸯双栖没有解药，虽然发作的时间极为缓慢，但药性灼烈如火，如果最终没有与男子欢好，此女便会受强药性侵蚀神智，彻底沦为一个痴傻之人。” “霍冰燕虽然是霍太妃的侄女，但众人皆知她除了性子有些蛮横，心地并不坏，算不得大恶，皇上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女子就这样被毁了一生——即便那个女子正在明目张胆地算计于他。” 青鸾闻言，瞬间觉得脑子里有点打结。 待消化完了苍静雪话里的意思，青鸾心里忍不住嗤了一声，莫说历来历代心底宽厚的皇帝本就少见，能让人横行霸道地算计到头上还能容忍，并且良善到宁愿自己被算计也不愿对方被毁的，苍聿云大概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其他皇帝，哪个不是动辄雷霆大怒，然后血流成河的？霍冰燕的行为，已经是足以构成抄家灭族的大罪。 何况，霍冰燕虽然本性不坏，但能参与到这样一个计划中，也绝对算不上善良之辈。 “霍太妃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些？”青鸾忍不住皱眉，有些想不通，“就算皇上不计较，还有摄政王呢，她难道连摄政王也不放在眼里？” 这些天相处下来，虽然没有亲眼看过苍凤修杀人，但青鸾笃定，苍凤修绝对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外表儒雅宽厚，实则冷酷无情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霍太妃的嚣张放肆？ “对于皇叔，她自然是惧的。但是，大队时候，只要没有见到皇叔的面，她便可以成功地把这股惧意压下，然后在宫里横行，手段不光明不磊落不要紧，只要能成功，那么任何人都将拿她无可奈何。” 青鸾更奇怪了，“霍冰燕入宫为妃又能怎样？朝政大权还掌握在苍凤修手里，怎么就任何人都拿她无可奈何了？” “因为祖制——皇上只要纳了妃嫔，就算是成了家，无论如何都必须亲政，收回旁落的摄政大权。”苍静雪视线微转，看向阳光已经不再明媚的窗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嘲的弧度，“就算是他不愿，或者他人不放手，皇族宗亲也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霸着权力不放手。” 顿了顿，她忽然莫名地就笑了笑，带着讽刺的意味，“皇族宗亲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义正言辞地逞一番威风，依仗的，不过是千篇一律的两个字，祖制而已。” 而以苍聿云的性子而言，他若亲政，后宫里有霍冰燕在，霍太妃迟早可以把持朝政——至少，霍太妃自己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苍凤修若想放权，即便皇上不纳妃，他也照样会放，若不想放权，哪怕皇帝三宫六院尽皆齐全，他难道还能被人胁迫这着放权不成？”青鸾冷笑，真心觉得霍太妃这如意算盘打得错得离谱，“况且，苍凤修那个人一向驾驭着权力，绝不可能被权力所驾驭，霍太妃若真是想得如此简单，也未免有些肤浅。” 肤浅的人，注定她最后会一败涂地。 青鸾话音落下，苍静雪倏然沉默下来，视线缓缓转到青鸾面上，静静注视了她良久，才淡淡叹息道：“我倒没有想到，你才认识摄政皇叔多久，居然就把他的脾性看得这么透彻了？若霍太妃也有如此精准的看人眼光，想来她就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是吗？”青鸾淡淡挑眉，“还有更让你惊讶的。” “哦？”苍静雪颇为意外，还有些好奇，“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苍静雪已经被青鸾带动了情绪，方才的低落与哀伤一扫而空。 “我们的那位皇上，也绝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善良仁慈。” 青鸾声音淡然，语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 皇上真正的性子，纵然能瞒过世人，也绝瞒不过如火眼金睛一般犀利敏锐的青鸾。 苍静雪闻言，脸色微微一凝，显然不止是一点点意外。 一时之间，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再度陷入了静默，须臾之后，她的眼神变得慢慢的，有些幽深莫测。 敛眸沉思了良久，她才缓缓道：“青鸾，这样的话不可乱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语气中没有丝毫质疑，虽然青鸾说的话还没有任何依据，与苍静雪的认知也有很大出入，并且听起来那么让人难以置信，但不知为什么，她的直觉却告诉她，青鸾所言，必有其道理。 “皇帝的性格，与苍凤修在很大程度上存在着相似之处。”青鸾说道，“他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江山社稷，他的心里同样装不下任何情感。几乎可以说，他与苍凤修唯一的不同之处只在于——苍凤修从来不介意双手洁净不洁净，只要犯到了他身上，血流成河亦在所不惜。可皇上却总是在莫名其妙地执着着一双干净的手掌，丝毫血腥亦不愿沾染，固执地坚持着他心里一尘不染的善念。” 说到这里，青鸾淡淡一笑，带着些许讽刺意味，“只是，说实话，我倒是真没看出来，他明明就不是一个仁善之人，却偏偏要坚持善念，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如此？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包括苍凤修。” 73.第73章 无法磨灭4 “这样的皇上，你觉得霍太妃会是他的对手吗？” “……不会。”苍静雪摇头，“可他心里执着的，到底会是什么？” “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说完，青鸾举起手里的瓶子，在苍静雪眼前晃了晃，“好了，闲话说的有些多了，来，告诉我你方才是怎么回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是海岩打算给你休书了吗？” 苍静雪脸色猝然一变。 青鸾拉过她的手，清晰地感受到她白皙的指尖泛起点点彻骨的凉意，似要冰封心扉的温度令人心惊。 “静雪。”青鸾开口，嗓音淡然，却似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不管曾经发生过何事，如今这种生活对于你来说，如果已经是雨过天晴，你就该坦然面对已经成为过去的梦魇，对你对海岩，都将是一种解脱。” 苍静雪眼神微怔，动了动嘴，随即又恢复了沉寂。 静得落针可闻的内殿，青鸾清晰冷静的嗓音显得格外有力，字字句句钻进苍静雪心扉，直至融入血液里，“如果彼时有些事在你身上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那么你该想办法把欠你的债一一讨回来，而不是在这里独自黯然，既伤了自己，也让爱你的人心力交瘁。” “我所认识的苍静雪，绝不可能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知道黯然伤神的懦弱姑娘……” “海岩呢？”苍静雪突然开口，打断了青鸾义正言辞的教训，“他还在外面？” 青鸾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让他回去歇着了，以威胁的方式。” 苍静雪神色幽幽地睨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心里低落悲绝的情绪已经被冲淡不少。 “我方才说了，鸳鸯双栖没有解药，你不觉得奇怪吗？” 青鸾淡笑，“没什么好奇怪的，宫里没有解药，不代表这药就一定无药可解。况且，苍凤修本就不是一般人。” 苍静雪有些语塞。 “我怎么发现……明明你比我小了七岁，怎么反而看起来比我更聪慧？”苍静雪皱着黛眉，神情怪异地瞅着她，“小孩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不但活得累，而且容易早夭，这点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青鸾淡定地摇头，“其实作为一个女子，你本身已经够特别了，优雅从容，聪慧果断，不迂腐也不卑微，在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你这样性情的女子也属罕见。你只是忘记了一句话而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苍静雪嘴角一抽，默默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自恋有些无语。 青鸾笑了笑，“好了，不和你贫嘴了，你如果觉得我太过聪慧早熟，大可以把我当成与你一样大的女子，这样就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了。” “年龄从来不是决定能力的必要因素。”苍静雪摇了摇头，“你既然说了我不迂腐，我有何必大惊小怪？天赋异禀不止男人身上会有，女子同样没什么不可以。” 青鸾闻言，淡淡一笑。 “鸳鸯双栖是宫里的禁药，两年以前，它是没有解药的，中药者要么与男人欢好，要么沦为痴傻废人。”苍静雪眼睑低垂，面色漠然，像是在述说一件完全与己无关之事，只不过这样的漠然，比起方才的悲凉，显然已经好上了太多。 “三年前，本宫正是中过这种药。”抬起眼，苍静雪面上再度浮现浓烈的恨意与冰冷之色，“青鸾，你如此聪慧，可否能猜到，对我下药的人……是谁？” 青鸾淡淡道：“猜不到。不过，应该不是海岩。” 海岩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恩爱。 “自然不可能是海岩，他那样的正直品性，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苍静雪幽幽一笑，笑容里隐含浓浓叹息，“如果他能做出这样的事，皇叔早就把他五马分尸了，一点余地都不会留。” 青鸾略微思索，语气沉沉道：“是宫里的人？” “当然。”苍静雪道，“这种药，只有宫里才有——不，也不能这么说，这种药以前宫里是没有的，应该说，自打皇上登基，太后与霍太妃搬进后宫居住之后，宫里才出现了这个药。” 青鸾道：“这种秘药不可能人手一份。这么说来，应该是霍太妃带进宫里的了？” “应该是吧。”苍静雪语气淡淡，“太后从搬进朝阳宫就深居简出，除了皇上与雪瑶，她一般谁也不见，不大可能有这些害人的心思。” “那三年前，对你下药的人也是霍太妃？”青鸾猜测。 苍静雪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如果答案如此简单，本宫有必要让你猜吗？” 青鸾嘴角一抽，好吧，的确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但是既然这种药是出自霍太妃的手里，她自然不可能把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四处炫耀，更不可能随意分给其他人使用。 那么除了她，能得到这种药的人……还会有谁？ 青鸾皱了皱眉，据她所知，霍太妃身边唯一信任的人是红霖，霍太妃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是苍静雪的堂兄弟苍静海。 霍太妃的野心从来没有刻意隐瞒，她就是想让她的儿子当皇帝，然后她来当皇太后，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她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大自信，但似乎……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再与其他什么人来往密切。 那么，谁最能有可能从霍太妃手里得到那般烈性的秘药，并且用在苍静雪身上？ 那个人是与苍静雪有什么深仇大恨，恨不得毁了她，还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达到某种目的？ “不要想了，就算你惊才绝艳聪明绝顶，大概也不可能猜得出那个人是谁。”苍静雪冷冷一笑，“因为在所有人看来，那根本就是一件龌龊至极，荒谬至极，肮脏至极，乃至于天理不容的变态才会做出的事情。” 话音落下，青鸾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铮”的一声断裂，她几乎立即就猜到了某种可能，以至于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是苍静海……？” 74.第74章 无法磨灭5 这个答案，青鸾不是猜不到，而是根本不可能往上去猜想。 苍静海…… 青鸾眼底划过冰凉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将这个人暗暗记在了心上。 呆坐的时间毕竟有些久，苍静雪感觉身子酸麻得厉害，她试着动了动双脚，站起身之际，双腿一阵酸软，差点栽倒。 青鸾伸手扶住，唇角勾笑，“先运功，让真气行遍身体各处经脉，加快身体里的血液循环。” 苍静雪默默睨了她一眼，只当没看到她取笑的表情，默默地运起真气行遍全身。 待身体能活动自如了，她才慢慢走出内室，径自走到桌边，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端起来饮了口气，满嘴的冰凉苦涩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她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这才想起来，茶水还是昨天中午的茶水，她待在屋子里一夜又一天没出去，这茶水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换了。 转头看了看青鸾，她挑眉，“来一杯？” 青鸾双臂环胸，身子懒懒地倚着梳妆台而立，闻言轻嗤一声，可没漏掉她方才苦巴巴的表情，“你还是留着浇花吧。” 搁下茶杯，也懒得让人送热茶进来，苍静雪提着茶壶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窗户，慢悠悠地斜提着茶壶，把一壶茶全部倒到了窗外的地上，看着细细的水流从茶壶里倾泻而出，她眼神慢慢定格在壶嘴上，眼底思绪飘忽，嗓音却冷静得出奇，“那一次……也是皇叔平定叛逆班师回朝的日子。宫里举办了接风洗尘宴，那时候受邀的男女皆在景阳宫的正殿上参加宴席。酒过三巡，临近尾声，一番歌功颂德之后，大臣们差不多已经散尽。” “本宫清晰记得那晚的月光分外皎洁，从天上洒下的银辉似要洗净整座皇宫里的野心与尘埃，让一切无所遁形。也仿佛正印证了那句话，战魔定江山，英主平天下——” “可就在那样一片纯洁美好的月光下，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却将一杯掺了药的酒递到了本宫面前，眼底似有若无地流露出些许不甘，嘴上却淡淡一句：为皇叔凯旋，共饮一杯？” “本宫那时年轻气盛，见他受了憋还要强装镇定，口是心非，心里自然痛快，出于挑衅心里，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酒。” “然后……脑子一时发热，似乎忘记了那是一处僻静的园子，周遭人迹罕至，尤其在宴席结束之后，宫人们大都去了景阳宫收拾善后，园子里冷寂无声，静得让人心惊。” “亲身体会了那杯酒入腹的感觉，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热，想褪去身上所有衣服以换来清凉，冷，迫切地想找个温暖的怀抱把自己包围起来……恍恍惚惚，脑子里一片晕眩，却又偏偏那么清晰地感觉到那双肮脏的手在身上游走……” 低低泠泠的嗓音响在窗边，剖开了已经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样让她恶心愤恨的一幕，此刻诉说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股生无可恋的绝望，只余下淡淡的恨意而已。 那一件事之后，她与苍静海，此生之仇不共戴天。 “他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只要我答应，这辈子定把我视若珍宝……你说他可笑不可笑？可悲不可悲？该死不该死？我们是兄妹啊……他就是个该死的恶魔！畜生！禽兽不如！” 不自觉提高的音量和尖锐的谩骂，以及加重的呼吸，代表了苍静雪情绪再度激动了起来，理智正在逐渐失控当中。 不过，青鸾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面上甚至依旧一片平静淡然。 苍静雪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直接扔掉了手里空了的茶壶，声音略带沧桑地道：“那时我虽然中了药，但理智还在，他说的话我一句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自己骂了他一句不得好死，然后因为声音太大，引来了一阵强而有力的脚步声。” 亲轻吐出了一口气，苍静雪手肘支在窗台上，托着腮一个劲地望着窗外，这一刻，她的眼神亮得出奇，嗓音也平静了许多，“那一次皇叔凯旋，宫里有多少人大惊失色，惶恐得日夜不安？本宫那时还远远不知，朝廷之中，几乎有一大半之多的朝臣，在皇叔花费三月时间浴血平定了叛乱之际，却在他归来途中，参与到了刺杀皇叔的计划当中。” “皇叔自身的武功修为很高，他身边的手下也个个都是不容小觑的高手，何况，还有百战百胜的青云七十二骑护驾，所以纵然刺杀计划布置得极为周密，却依旧功亏一篑。” “皇叔进宫参加洗尘庆功宴，七十二青云骑执意相随，皇叔不同意，他们却充耳不闻，宁愿被军法处置，也绝不妥协——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违抗皇叔命令，为此得到了操练场上三天魔鬼训练的惩罚。” “可之于本宫而言，青云骑却仿佛是无所不能的天兵神将，在痛苦绝望之中救人于水火，让本宫这辈子铭感五内。” “救下我的是海岩，当时脑子晕乎得厉害，意识却清醒，对罪魁祸首苍静海恨之入骨，恨不能立即杀了他！” 青鸾淡淡道：“当时既然被人捉了现形，按照苍凤修的性子，即便立即处置了他也不为过。” “可是我不能。”苍静雪声音冷静地道，“杀他必须有充足的理由，他欲行之事若传了出去，杀他一百次也足够，但这绝对可以构成一桩让天下为之沸腾的皇室丑闻……所以，他的命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彼时，鸳鸯双栖没有解药，本宫自然也不想变成痴傻，所以，随手指了海岩，说了一句话，你非礼过本宫了，以后就是本宫的驸马。”苍静雪转头，看向青鸾，淡淡一笑，“海岩是个负责人的男子，当时出于救人之心，其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本宫的一句话，他不从也得从了。” 75.第75章 雨过天晴 “形势所逼，便是连皇叔也没有办法，只能默许了这种行为。”苍静雪略微勾唇，笑容中带着回忆过往的莞尔，“彼时，本宫也该庆幸当家做主的是皇叔，否则只怕本宫最终也难逃痴傻疯癫之噩运。皇室的规矩和颜面一向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可以接受一个痴傻的郡主，却绝对不可能眼睁睁让一个尚未出嫁的郡主失贞。” “那个时候你还是郡主？” “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没几天，皇叔就给了我皇族长公主的封号，身份比起雪瑶也丝毫不差，本宫猜想，应该是皇叔见我受了委屈，给我做的补偿吧。” “原来如此。”青鸾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曾经有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举动，给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才被封为长公主呢。” 苍静雪嘴角一抽，怪异地瞥了她一眼，须臾，淡淡笑道：“人的缘分有时就是那么奇妙，如果不是那件事，凭海岩的身份，只怕连作为驸马的备选都没有资格。” 说到这里，苍静雪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丝丝柔情的笑意，周身冰冷的气息消散殆尽，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柔和。 “你们成亲之后相爱了？” “是啊，成亲之后才相爱。”苍静雪轻快地点头，神色间丝毫不见拘泥羞涩，“他隶属于青云七十二骑，回到帝都后则负责在军营里练兵，时间安排得很满，可出了那件事之后，他或许是知道本宫心情糟糕，在皇叔那里告了假，每天早上天一亮就来我的府邸报到，直到晚上夜幕降临才离开——当然，他也并未刻意亲近于我，只是想确保我不会做傻事。或许当时在他心里，还一直以为我只是无奈之下随意指了一个人来解毒而已。” “你不是吗？”青鸾凉凉地反问。 “自然不是。”苍静雪瞪了她一眼，“本宫那时虽然年纪不大，可识人之明还是有的。看见海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正直可靠的男子，况且他虽然长得不是那么俊美，但周身弥漫着浓浓的阳刚之气，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辈子与这样一个人共度一生，对我不来并不委屈。” 青鸾闻言，缓缓点头，“海岩确实不错。” 至少，比起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要好上一百一千倍。 身陷绝境，能幸运地遇到这样一个男子，对苍静雪来说，或许只是说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顿了顿，苍静雪淡淡叹了口气，“本宫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与一般女子不甚相同，但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 “嗯？”青鸾讶异地挑眉，“所以你觉得，既然清白都给了人家，自然得从一而终，然后努力去发觉海岩的优点，再一点点爱上了他。” “……”苍静雪默默瞅了青鸾一眼，在对待疑惑的视线下缓缓摇头，“嗯……本宫其实是这样想的，既然人家把清白给了我，我就应该对人家负责到底……而且，他是为了救我才以身相许……” 青鸾闻言嘴角一抽，额头上慢慢降下三条黑线。 好吧，这个女子其实压根不适合搞出什么忧伤悲情的气氛，她根本就没心没肺。 还以身相许呢。 让一个男人以身相许，她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真不愧为皇族最有个性的长公主。 “然后呢？” “一个月的时间，本宫亲眼见证了一个男人的耐性和责任心，以及他那种特有的无言的体贴，知道本宫心里难受需要安静，他可以整天整天的不说话，就那样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陪着，从不主动打扰……一个月之后，我与他表明了心迹，并且求皇叔做主让我们成亲。” “他同意了？” “对。说实话，那个时候本宫对海岩也不过是感激的心态多些，对他也颇有些好感，但真要说两情相悦还有些勉强，直到成亲之后半年的时间，本宫才真正爱上他。” 转过头，苍静雪幽幽看了青鸾一眼，“小丫头片子，本宫说这些情啊爱的，你能听得懂吗？” 青鸾嘴角猛地抽了一下，满脸黑线地看着某女，“我听不懂，你不是更容易倾诉？” 故事都讲完了，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她的年龄，是不是太有些迟钝了？ “没那回事，本宫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苍静雪淡淡一笑，忽而又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是本宫不好，倒是叫海岩难受了，青鸾，你觉得他会不会多想？” “你的驸马你自己不了解吗？”青鸾翻了个白眼，“他那个人********全放在你身上了，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怕对你心疼都来不及，还多想呢。他能多想什么？想着怎么给你休书吗？” “他敢。”苍静雪磨了磨牙，“他敢给我休书，老娘敢让他把搓衣板跪穿了。” 最毒妇人心。 青鸾撇了撇嘴，“既然没什么事了，还不赶紧去给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的海岩报个平安？明明不是多严重的事，非要搞得那么伤情，惹得那么多人胆战心惊……” 苍静雪静了一下，眉眼低垂，淡淡道：“曾经只是不喜欢苍静海，因为他是霍太妃的儿子，可自从那件事之后，每次见到他，我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杀意，恨不得把他凌迟三千刀，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凌迟三千刀，苍静海的确受得。 青鸾道：“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就不会考虑这么多，直接阉了他了事。本姑娘一向信奉报仇需及时，那种三年不晚十年不晚的报仇之道，是留给君子的。” 苍静雪点头，“此话有理，本宫铭记在心。” 青鸾闻言轻轻勾唇，慢悠悠走到门边，打开了紧闭了十二个时辰的房门，不意外看到本该去休息的海岩，正如雕像一般矗立在门外。 像个守护的门神。 在门开的一瞬间，眼神直直对上了神色平静的苍静雪，眼底流露出的，分明是喜悦和动容。 苍静雪淡淡一笑，笑容里是对这个男子的一往情深。 “雨过天晴。”青鸾淡淡说道，看了看门外天色，“正好夜幕降临，我们去逛妓院吧。” 76.第76章 红粉谜团1 周遭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 海岩和苍静雪脸上的表情蓦然僵在了脸上，缓缓转头，不约而同地将怪异的视线投向了语出惊人的青鸾。 “逛妓院？”苍静雪一字一句重复，生怕自己听错，“在这么伤感的时刻，在此时这个本宫急需要柔情蜜意安抚的脆弱时刻，你居然说……去逛妓院？” “真没看出你哪里脆弱，哪里伤感。”青鸾淡淡吐槽，半点儿也没有当电灯泡的愧疚感，“一句话，去不去？不去我就回王府了。” 苍静雪轻飘飘瞪了她一眼，一锤定音，“去。” 转头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海岩，苍静雪走到他身前，仰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管还有青鸾在场，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低低的嗓音柔情似水，“驸马爷当保镖，负责保护我们两个弱小女子，好不好？” 灼热诱人的气息吐在耳畔，让海岩浑身僵硬，反对的话到了嘴边，看到她笑意盈盈的容颜，却硬是说不出口。 于是，三票通过，无人反对。 不过，逛妓院自然不可能以女儿身去逛，苍静雪拿来了两套男装，青鸾看着手里缩小版的男装，随手摸了摸，柔软舒服，料子显然是上乘的，而且款式也不错，如果这件衣服是苍静雪曾经穿过的，那么只能说，这姑娘显然小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如此说来，她们俩也算是是志同道合了。 三人换了装，出了长公主府，这个时候的大街小巷，不同于白日熙熙攘攘的忙碌，而是处处透着灯红酒绿的喧闹。 每到夜幕降临，红粉佳人和凭栏阁都会迎来歌舞升平的热闹场景，不止是帝都里，便是连那些相隔甚远各州各城达官贵人，富商老爷，江湖公子也同样不远千里来这里一掷千金，只为目睹帝都二美的绝世风采。 青鸾的选择是帝都最有名的销金窟之一，红粉佳人。 苍静雪淡淡一笑，“帝都二美乃是穆清秋和穆妖娆，这两姐妹分别待在红粉佳人和凭栏阁，所以帝都最出名的勾栏之地便是这两家。青鸾，难道你也是慕穆妖娆之名而去？” 海岩没有说话，却也沉默地抬眼望向青鸾，似是好奇。 青鸾摇了摇头，“怎么美也不过一个女子而已，除去身份不谈，难道你我二人与她相比，姿色还差了不成？” 帝都贵女之中，苍静雪的姿容无疑是属于最上乘的，不染尘埃偏偏又似魅惑天成，骨子里透着慵魅无双的风情。 而在青鸾看来，苍静雪的美透着一股轻灵与妖娆相结合的气质，震慑心魂，让人不知不觉间为之倾倒。 撇去苍静海为人不齿的龌龊行径，他能对苍静雪做出那种事，这其中大概也离不了这个原因，美得令人神魂颠倒之人，往往让人把持不住，而忘记了道德伦常。 青鸾容颜同样是绝世，不过现在年龄到底还小，如何绝世也掩不住面庞上的些微稚嫩感觉。 除非喜欢幼齿的变态大叔，否则没人会对她生出其他感觉。 待三五年后，这帝都所有女子——包括穆清秋姐妹在内，只怕无人能及得上她的容貌。 青鸾完全有这自信，所以她也才笃定，苍凤修迟早会对她动心。 美貌与智慧兼得的女子，并且武能领兵上战场，文能夜半杀人不留痕，这样的世间奇女子绝对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苍凤修若不知道珍惜，岂不是太愚蠢了？ “不看美人，你来青楼做什么？”苍静雪不由奇怪。 青鸾笑而不答。 三人走进红粉佳人时，老鸨亲热地迎上前，满脸堆笑，“哟，三位英俊潇洒的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奴家看着有些面生……不知道三位是要点哪位姑娘，还是奴家给安排一下？” 青苍静雪忍不住转头看一眼青鸾，英俊潇洒？这老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高。 这人分明就是个孩子。 海岩生平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路上还从容些，此刻面对老鸨那张抹了厚厚一层脂粉的僵尸脸，脸色有些僵硬，尤其老鸨那带着意有所指的目光，更是让他浑身不对劲。 心里又不免有些担忧，自家王爷驭下甚严，除了有任务在身，这种勾栏之地从来不许涉足，这回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只怕后果堪忧——尤其身边还带着两位祖宗，海岩想想都觉得，脊背骨有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刮了过去。 反倒是最像孩子的青鸾，神情从容自若得很，到了青楼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此刻他身着小一号的男装，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衬着稚嫩的脸庞，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不过她也的确就是个孩子。 偏偏她说话的口气却老成得很，“我们今日是专程冲着穆妖娆来的，请老鸨给安排一下。” “这……”老鸨闻言，忍不住多看了青鸾两眼，兴许是觉得这么大的孩子逛妓院实属少数，而他的口气又是那么熟稔自然，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老鸨儿？” “呃……”老鸨儿回过神，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即面上露出一阵为难之色，“实不相瞒，若是在平时，就凭三位贵客这不凡的相貌和气质，妖娆无论如何也是会扫榻相迎的，可今日……三位来得有些晚了，妖娆已经被另外一位贵客包下了。” “这么说来，我们见不到穆妖娆了？”青鸾挑眉，“大姐，我们今日难得来一次，就是为了一睹穆妖娆风采，之前听说她是帝都一绝，今儿个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见面只怕花魁也人老珠黄了，大姐，你看……” 方才你不是还说不是为了穆妖娆吗？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变成一睹穆妖娆风采了？ 还偷得浮生半日闲呢……青鸾郡主，你真有这么忙吗？ 苍静雪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不过，这一番话说出来，听在任何一个陌生人的耳朵里，大概都会以为他们是从外地来的。 果然聪明。 77.第77章 红粉谜团2 海岩紧绷着嘴角，额际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怎么看都觉得青鸾像是经常光顾这种地方，应付老鸨的话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谎言也撒得分外高明，连草稿都不用打，信口拈来。 “这……实在是对不起三位——” 白花花的两锭银子出现在眼前，老鸨神色一变，声音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嘴上却有礼地道：“公子第一次来，所以大概不知道妖娆的身价，莫说今日妖娆确实有客在身，即便是清闲着，这两锭银子也是打动不了她的。” “方才老鸨儿不是还说了嘛，凭在下三人的相貌与气质，就算不花一分钱，穆妖娆也一定扫榻相迎，这会儿怎么就看不上了呢？”青鸾嘴上如此吐槽，却不以为意地一笑，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老鸨儿看不上银子，银票总是够级别了吧？” 三张银票，每张面额一千两，合起来三千两。 老鸨眼神一亮，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够了够了，只是……” 真的有贵客，看在银票的份上，老鸨真心有些为难。 “一个时辰。”青鸾把三张银票塞到老鸨的手里，语气温和，似乎格外好商量，“这是一半的定金而已，事后还有一半，我们也不为难大姐，今晚你看着安排一下，只要能让妖娆姑娘腾出一个时辰来陪我们，弹弹琴唱唱曲儿，其他过分的事也不会让她做，你看这样如何？” 其他过分的事他们也做不了。 两个女子，加一个专情的驸马，能对穆妖娆做什么事？ 不过，在老鸨看来，这简直太好说话了。 六千两只陪一个时辰，而且还不用做什么其他的事，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 老鸨儿笑得脸上乐开了花，比对待爹娘还要热情地接待了青鸾三人，“公子们楼上请，奴家一会儿就给给位安排，包管各位满意。” 青鸾和苍静雪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目光，神色从容地踩着楼梯上楼。 海岩一路沉默无声地跟在两人身后，充当护花使者。 在老鸨儿看来，比起容颜俊美惊人的苍静雪和青鸾，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并且神色还有些拘谨的海岩，俨然就是个保镖护卫之流了。 丝竹之声渐渐清晰入耳，或清扬或柔婉，或高或低，或欢快或忧伤，数多音色交织在耳畔，听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偏偏感觉又协调得很。 三人被安排在最精致的厢房里，老鸨亲自给三人斟茶，满脸热情地道：“三位贵客，奴家先让其他姑娘来陪着坐一会儿？” “也好。”青鸾看了看窗外的巷子，灯红酒绿，赌场钱庄妓院都在这条巷子里，也只有夜幕降临的晚上，这个时候才会如此喧闹。 回过身，她道：“在下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姑娘，大姐给安排个清纯些的，最好是雏儿，看起来会天真可爱些。自然，银钱另算。” 老鸨眼神一闪，脸上却笑得分外灿烂有礼，“好嘞，三位稍等。” 说罢，转过身，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合****之际，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她压低了声音，命令，“盯紧了，别让他们发现。” “是。” 厢房里，苍静雪挑眉看向青鸾，“你在搞什么名堂？” “放松一下而已，别那么紧张。”端起紫晶茶几上的杯子，青鸾缓缓轻啜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走到墙角的软榻旁，拿起榻上的一条水蓝色丝巾放在鼻尖轻嗅，闭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苍静雪和海岩无语地看着她的举动，嘴角隐隐抽搐。 嗅了一阵，右手拿着把丝巾，与左手略微配合，就直接把丝巾系在了左手手腕上，青鸾细细端详了一阵，似乎对这个效果颇为满意，懒懒地在软榻上躺下了。 那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想开荤的小色狼，虽然她的年龄实在有些小，就算是男子，起码也得再等上个三四年才能有那能力。 苍静雪真是愈发有些看不懂了。 青鸾指着他们身旁的坐席，懒懒地道：“都坐下吧，桌子上有茶点，静雪你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先用点垫垫肚子。” 苍静雪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今晚只是来玩的，还是有什么目的？” 青鸾淡淡笑道：“哪有什么目的？只是带你们来放松一下而已。” 苍静雪不相信，不止她不相信，这会儿连海岩都有些怀疑她的目的。 青鸾挑唇，“坐吧。” 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苍静雪什么也没问，转身走回到原位，与海岩在背靠着屏风处的坐席上跪坐了下来。 不过，来这里放松？苍静雪嘴角一抽，“被皇叔知道了，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错。”青鸾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海岩，我们俩不会有事的。” “你——”苍静雪狠狠瞪着她，“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要是害海岩被罚，我饶不了你。” 青鸾淡淡吐出四个字：“重色轻友。” 海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淡淡收回视线，用竹签叉了一块果盘里的凤梨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青鸾远远看了他一眼，“还真敢吃，也不怕被下毒？” 海岩没有说话，表情淡定得很。 果盘里的水果是刚刚切好不久的，但在他们来之前就放在了这里，自然不可能被下毒。 老鸨方才领他们进来时也没有动过那盘水果，自然更不可能有机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下毒。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所以青鸾也只是闲着无聊逗着他玩而已。 况且，青鸾年纪虽小，对毒素却有着非一般的敏锐，一般情况下，还没有什么毒能瞒过她的感官。 这一点，海岩和苍静雪目前却是不知道的。 “青鸾，皇叔只是让你——”苍静雪正待说什么，一声女子的尖叫从隔壁的厢房传出， “啊——” 她神色一凛，声音蓦然止住。 青鸾刷地坐起身，海岩和苍静雪也瞬间站了起来，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却身子一闪，不约而同地齐齐往门外掠了出去。 78.第78章 红粉谜团3 刚出了房门，他们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就倒在厢房外的走道上，呈趴卧的姿势，半露的香肩上一个醒目的梅花图案胎记首先映入三人眼帘，衬着白皙娇嫩的肌肤，红得似血，红得刺眼。 苍静雪的眼神不由得被那妖艳的梅花吸引住了。 青鸾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鼻息，凝眉，“死了。” 海岩脸色微变，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拉着苍静雪的手，“此地不宜久留。” 青鸾犀利的眸光四下淡扫，此时头脑分外清醒，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方要点头同意，然而，转头之间却发现，苍静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她的视线怔怔地盯着女子娇嫩白皙的肩部，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女子肩上的胎记，好像在哪儿见过……” 青鸾闻言，不由多看了那胎记一眼，眼神中多了一抹深思，“确实是很特别的胎记。” 苍静雪没有再犹豫，直接将人翻了过来，待看清女子的面容，瞬间愣住。 女子纤细的颈项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清晰映入眼底。 伴随着一股浅浅的香气…… “怎么了？”青鸾奇怪地看着她。 “五皇婶……”苍静雪怔怔地盯着女子的面容，喃喃自语，“她与五皇婶长得好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皇婶肩上也有这么一个胎记。可是，五皇婶已经死了十二年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闻言，海岩与青鸾不自觉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觉得此事透着诡异。 人长得一样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连肩上的胎记也一模一样？ 可是若说是有人刻意为之，一个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什么人会在她身上做文章？ “我觉得，我们该回去了。”海岩四下扫视了一圈，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沉声道。 周遭一片寂静，厢房里悠悠袅袅的丝竹之声依旧传来，其他的看来毫无异常，可方才这个女子尖叫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可怖，怎么可能不惊动妓院里的老鸨、护院和客人？ “不要冲动。”青鸾低声缓缓道，“慢慢退回房里去。” 苍静雪和海岩对视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移动脚步，身子一点点朝房里后退。 即将退进房门之际，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轰然而至，像是视线排练好的戏剧一样，“快，在这里！” “是芳草姑娘！” “怎么回事？姑娘姑娘怎么躺地上了？” “天哪，芳草姑娘死了，快通知老板娘！” 黑压压的一群人，数十位蓝衣劲装男子蜂蛹过来，还有几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片子，最后姗姗来迟的才是浓妆艳抹的老鸨。 青鸾面上一派沉着地站在敞开的厢房门的左边，苍静雪站在右边，海岩挺直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想将苍静雪遮挡在身后。 青鸾此时很确定，他们落入了一个圈套，只是这个圈套是故意针对他们，还是仅仅他们运气背碰巧遇上？她还不能确定。 护卫丫头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老鸨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确定芳草确实死了，冷不防一把扑在她身上，一声凄厉的嚎哭响起，惊天动地，“啊！芳草，娘的心肝啊——” 声音嘶哑哀戚，看起来悲痛欲绝。 青鸾略微皱眉，这个老鸨的演戏天分未免太好了。 四周的护卫眼神齐刷刷落在了青鸾三人身上，那眼神显然已经认定了是他们杀了人，其中十之八九森冷的目光都落到了海岩身上。 因为，青鸾和苍静雪看起来那么文弱。最危险也有可能杀人的，似乎就是海岩。 青鸾为此觉得有些无语。 要不要那么肤浅？以貌取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不知道愈是看起来无害的东西，毒性愈大么？ 一阵失声痛哭之后，老鸨拿起丝绢儿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咬着牙，嗓音嘶哑却阴冷狠辣地道：“到底是谁害了芳草？！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茕姐，是他们……”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青鸾他们的方向，“我看到了，是他们……” 青鸾挑眉，说话的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看起来一副怯懦的模样，五官倒生得不错，秀气得很。 老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犀利审视的目光落到了海岩面上，冷冷道：“是你们杀了芳草？” 海岩摇头，沉声道：“不是。” 海岩毕竟不是青鸾，也不是苍静雪，不能如她们那般我行我素，擅来这勾栏之地本就触犯了军法，再惹个人命官司在身上，一定会惊动自家王爷，到时候，只怕被褪去一层皮都是轻的。 “不是？”老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小丫头，“灵儿，你说你看到了他们杀人？” “没……”灵儿怯怯地抬头，“奴婢只是看到他们把芳草姐姐的身体翻了过来，之前是趴在地上的。” 青鸾眼底一道冷光划过，这个丫头在撒谎。 方才他们翻开尸体时，可以笃定周围没有一个人，凭这个小丫头没有一丝武功的瘦弱模样，若能看到他们的动作，不可能不被察觉。 可偏偏，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她。 所以说，她根本没有看到他们做了什么，却硬说是自己看到了，她的目的是什么？ “翻开了她的身体的确是我做的。”苍静雪淡淡出声，目光扫向地上的女子，脑子里浮现了好大的一个谜团，却不得不生生忍下，“方才我们三人在厢房里喝茶，蓦然听到一声尖叫，想也没想就顺着声音出来查看，没想到看到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趴卧在这里。本公子只是觉得她肩上的梅花图案生得很是特别，料想这个女子的容颜定然也倾城倾国，忍不住好奇想看一下，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举动。” 老鸨闻言陷入了沉默，似是在思索，须臾，抬起头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说的话？” 79.第79章 红粉谜团4 “茕姐？”苍静雪淡淡道，“难道在下也这么称呼你？” 老鸨冷冷道：“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老板。” “秦老板。”苍静雪从善如流地点头，淡淡道，“这么一个美丽的红颜香消玉殒了实在可惜，不过我们确实没杀人，今日本是来享乐的，也没有理由杀人。但是，在下发现了一个疑点，愿意给茕姐提供破案线索。” “什么疑点？” 苍静雪朝前走了两步，在芳草的尸体旁蹲下身子，指着她颈项上的那条细细的血痕，“秦老板你看，这条血痕只是浅浅的一道，划伤了皮肤而已，根本没有伤及要害，也就是说，这道伤痕并不足以致命。” 秦茕眼睛盯着那条清浅的血痕看了良久，确定了苍静雪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人就不是你们杀的，你该知道，这世上杀人的手法有很多，有些完全不用借助到兵器。” “对。”苍静雪点头同意，“但是芳草姑娘的死，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苍静雪环顾四周，视线从那些护卫们身上扫过，“涉及芳草姑娘的名声，还请秦老板摒退左右。” “身为青楼女子，本就已经没什么名声可言，公子无需忌讳。” “既然如此，”苍静雪淡淡点头，“那在下可以告诉秦老板，这位姑娘是死于****。” 老鸨儿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在下是说——” “住口！”一声冷笑，老鸨儿眸光怪异地看着苍静雪，“你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青楼寻欢作乐吧？我在帝都开了这家已有妓院二十余年，见过的****比你吃过的米多得多了，哪一种能瞒过我的眼睛？芳草身上没有一点痕迹，你凭什么说她是死于****？” “谁说她身上没有一点痕迹？”苍静雪冷笑一声，“如果你不信，可以把她带到房间里褪了衣衫查看，到时有没有一目了然。” “这根本不可能！”老鸨断然喝道，“任何一种****皆有其烈性，如果真被下了药，她不可能无声无息就去了。其间发作时的痛苦，一定会惊动旁人，公子说话无凭无据，是觉得我好糊弄吗？” “这世上还有一种****，发作时自身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苍静雪冷静地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冷凝，“这种药可以使人半个时辰内保持清醒，半个时辰之后则完全失去理智，自己会处在意识迷离的状态之中，但感觉不到一丝痛苦，两个时辰之后若没有解药，就会无痛苦地停止呼吸。如果你不信，可以挨个盘查两个时辰内接近过芳草姑娘的人，尤其是男人，一定会查出蛛丝马迹。” 话音落下，海岩和青鸾显然同时想到了静雪说的是什么，不约而同转头看着她，却见她眉目清淡，表情无一丝异样，也无半丝伪装的镇定，才彻底放松下来。 老鸨见她说得如此笃定，视线微转，不由又落到了芳草身上，似乎有些半信半疑，神色间却还有些疑虑，沉默了片刻，她抬眼看着苍静雪，缓缓道：“看阁下的气质，确实不像经常光顾烟花之地的风流公子，却为何对这些下作的东西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个与你无关，在下只是在告诉你事实而已。”苍静雪淡淡道。 “好，就算你告诉我的是事实，杀人的也不是你们，那你告诉我，对她下药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无声无息死得没有痛苦吗？杀人之人是与她有仇还是没仇？还有——” “秦老板。”苍静雪语气冷淡地打断了她一连串的追问，“在下不是官府老爷，也不负责查案，这件案子本就与我们无关。现在在下告诉你这件事实，只是为了方便你们找出凶手而已，麻烦你不要用那种审问犯人的口吻与在下说话。” “你——”秦茕咬牙，“来人，拿下他们。” 苍静雪身体后退一步，冷冷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在下说的话？” 海岩神色冰冷，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杀气。 青鸾嘴角浮现冷笑，好整以暇地扫过周遭蠢蠢欲动的护院。 “没什么意思。”秦茕淡淡说道，“相不相信公子的话，要带我验了芳草的身子再说。不过在这之前，需要委屈三位配合一下，在我没有找出真正的凶手之前，三位不得离开红粉佳人。” “这是要拘禁我们？”青鸾挑眉，“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说不定凶手早就跑到千里之外了，老鸨儿待会儿若是捉不到凶手，是不是打算拿我们开刀？” “小公子不必担心，我开了这家青楼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落下过话柄在谁手里，三位若真是无辜，今日绝不会冤枉了你们就是。” “老鸨儿说的话听起来很有信服力。”青鸾微微一笑，偏首看了看苍静雪与海岩，继续笑道：“可惜，我们还没笨到会束手就擒。” “擒”字落音，青鸾喝了一声：“走！” 身形如魅影一般，飞快地从数十护院闪过，众多高手护院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人已经飘到了楼梯口处。 苍静雪和海岩配合得也极为默契，在青鸾的前半句话还没说完时就摸准了她的意思，当青鸾一句话说完，他们也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向了楼梯处。 然而，楼下大堂黑压压的弓箭手，数百支泛着寒光的弓箭齐齐对准了他们三人，楼下唯一的出口，被彻底堵死。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 他们似乎已经陷入了绝路。 而此时此刻，与青鸾方才所待的厢房斜对面的一处凭栏处，一人闲闲站在那里不知道已有多久，因周围没有灯光，且距离太远，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身影。 黑暗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眼底却泛着幽亮的光泽，衬着嘴角淡淡的笑意，像是猫捉老鼠一般欣赏着对面正在上演的戏剧—— 这由他一手主导的精彩戏剧。 “草儿，你说这出戏接下来该怎么唱呢？” 80.第80章 红粉谜团5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声音中竟分辨不出年龄，似是历经沧桑的年轻男人，又似过尽千帆的中年男子。 他的声音轻轻落地，随即消逝于无声。 黑暗中，没有人答话。 就仿佛，他的话是对着空气讲的，理应收不到回应。 腾腾的杀气弥漫在周围，各个护院脸上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眼睛如毒蛇一般瞬也不瞬地盯着青鸾三人。 时间拖得愈久，对他们愈发不利。 青鸾身子轻跃，臀部落上楼梯光滑的扶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顺着扶手一路滑下，即将落入地面之际，双脚腾空一跃！ 弓箭手的箭头下意识地跟着她，齐刷刷转了个方向。 苍静雪和海岩没时间感叹青鸾的轻功有多好，在护院们失神的当儿，哐当一声，迅速撞开了离得最近的一扇厢房门，身子急速后退，连续两个后空翻，直接从窗子外跃了出去。 其间，两具身体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破绽。 “追！” 看见海岩两人居然跳窗逃脱，秦茕厉声喝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高手护院一个接着一个从敞开的窗子跳了出去，追击逃脱的两人。 再看青鸾，仗着身子娇小轻盈，从楼梯上腾空翻下之后，直接施展了凤凰涅槃中的顶级轻功魅影无痕，无影腿踩着众家护院强壮的肩膀直接飞出了大门。 老鸨见状，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是死人吗？追！给我追！给我堵住庭院里前前后后所有出口，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是！” 大堂上的护卫高声应了一句，齐齐转身往外蜂蛹冲出！ 见所有人都追了出去，秦茕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尸体，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微微掀开了芳草身上的衣衫，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本来白皙胜雪的腹部和腰部肌肤，如今皆呈可怖的潮红色，且断气了这么久，身体上的热度还高得吓人，若不是确定她已经没了呼吸，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她还活着。 秦茕对这种情况几乎司空见惯，自然明白这些什么原因造成的。 过量服食某些秘药，在没有解药也没有男人的情况下，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这种药没有表现在脸上与脖颈处，是以她一开始就忽略了。 转眼看着还待在此处的几个侍女，冷冷地吩咐道：“把她抬到后院，起火烧了。” 无情的口吻，丝毫也听不出疼惜不舍之意，与方才悲痛欲绝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是。” 秦茕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微微皱眉思索，须臾，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灵儿呢？” “……去妖娆姑娘房里伺候了。” 灵儿是穆妖娆身边的侍女，不是贴身的，大多时候只负责一些打扫之类的活。 身为这间青鸾的老板，秦茕自然是知道的。 她还知道，此刻穆妖娆与风流好色的怀王在一起，更知道，芳草出事之前，怀王在她房里待了一个半时辰。 直到那三位贵公子进来之前，他才刚刚进了穆妖娆的房间。 转过头，看向二楼南面一排唯一一间亮着红色琉璃灯的厢房，秦茕面色复杂，眼底思绪瞬息万变。 而另一间厢房外的凭栏处，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带着趣味的声音复又淡淡想起：“游戏刚刚开始，目的也达到了，可别把人都玩死了，你去拦住护院们，让三位公子哥儿早些回家睡觉吧。” “是，主上。” 黑幕沉沉，闹了这么一出，青鸾三人在巷子里某处汇合时，已经是接近子时了。 虽然已经成功甩掉了后面追击的高手，青鸾却也怎么高兴不起来，面色沉冷，眼底若有所思。 苍静雪吐出一口气，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悠哉的语调带着调侃的叹息意味，“青鸾，这一趟青楼逛得可够刺激的，明日被皇叔知道，只怕海岩要遭殃。” 海岩紧紧握着她略显冰凉的手，低沉的声音隐含安抚意味，“没事的，王爷也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撇了撇嘴，自家皇叔可不可怕，苍静雪比谁都清楚。 青鸾没有说话，身子闲闲地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鸾？”苍静雪觉得奇怪，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不会被吓到了吧？” “……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青鸾声音沉沉地响起，“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今晚去红粉佳人，除了抱着放松的心态，还有一个本来是可有可无的目的，就是想确认一下那个芳草的身份。”青鸾背靠着墙壁，低声解释，“上次在宫里听你提过她一次，今天也算是临时心血来潮突然间想起来了，但是却那么不巧的，芳草死了，而且就死在我们面前。” 擦苍静雪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也猜出了你的目的，然后故意设计我们？” 青鸾慢慢来摇头，“这种可能性很小，我刚才已经说了，只是突然间心血来潮，事先并没有任何计划，除非对方是能未卜先知的神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可能。” “这个人或许没有未卜先知，但是害死了芳草，然后嫁祸到我们身上却是事实。”海岩淡淡道，“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想杀了芳草，还是故意针对我们？” “还有一点很奇怪。”青鸾眉目沉沉，有一种暗中被人窥视的感觉，“方才我们能如此轻易地走脱，是有人暗中帮了忙，否则，只怕今晚不见血都不可能。” 若真的在青楼里大开杀戒，她都能想象明天帝都里会出现怎样的一团热闹。 “那这个暗中插手帮忙的人……会是谁？”苍静雪沉吟，没有去质疑青鸾的猜测，“是认识我们的人？” 青鸾冷静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设计我们与暗助我们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81.第81章 红粉谜团6 “嗯？”苍静雪皱眉，“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回去吧。”海岩略微查探了静寂无声的周围环境，“我们心里的疑惑，或许只有王爷能解得开。” 黑暗中，青鸾眉头挑得老高，“你真敢与苍凤修一五一十说了今晚上发生的事？” 脑子没抽筋吧？ “说了不会死，若不说，就不一定了。”海岩淡定地道，“红粉佳人里有王爷布置的暗桩，如果王爷还没睡，今天晚上的事应该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所以，坦白从宽。” 话音落下，青鸾和苍静雪齐齐感到无语。 坦白从宽的意思就是，抗拒从严？ 连青楼里都有暗桩，苍凤修的势力是不是真的无处不在呀？ 青鸾突然间感觉压力很大。 正哀叹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青鸾眼睛一亮，“我想明白了！” 苍静雪奇怪地道：“你想明白什么了？” 海岩也安静了下来，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芳草的死因。” 青鸾一字一句，冷静地道：“静雪方才发现了芳草肩上的梅花胎记，以及与十二年前的怀王妃一模一样的容颜？” “……是。”苍静雪缓缓点头，黑暗中一阵凉风拂过，让她脊背划过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这一点很怪……似乎透着诡异。” 但脑子里又有呼之欲出的答案，似要隐隐冒出脑海…… “我们既然能发现，那么苍凤修定然早就发现了这一奇怪之处，而倘若他早已知道，一定会派人暗中追查。”青鸾一点一点慢慢分析，语调有条不紊，沉着镇定，“芳草出现在帝都的目的，一定与怀王有关，而最近怀王经常流连青楼的举动一定让苍凤修心里生了疑窦，继而想差个水落石出，查出芳草与十二年前的怀王妃之间究竟有何关联？或者，这个巧合只是针对怀王而设的一个局？不管如何，这暗中设局之人如果察觉到了被人跟踪盯梢，知道自己引起了别人的警觉，那么他一定想方设法断掉所有与自己不利的线索——芳草就是其中最关键的线索。” 青鸾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判断，只换来了苍静雪和海岩的淡淡一瞥。 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也更像是心有灵犀，对青鸾说的话反应居然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的不以为然。 “怎么了？”青鸾奇怪地看着他们，“我说得不对？” “九成可能是对的。”苍静雪悠悠地道，“但打草惊蛇这种错误，皇叔是绝对不会犯的。” “应该是我们今晚现身青楼引起了这些额的怀疑。”海岩道，“如果背后设局之人知道王爷在调查他，那么他们一定是在暗中盯着王爷的举动，包括隶属于王爷管辖的所有势力，那他自然也就认识我了。” 即便苍凤修没有任何行动，但海岩出现在了青楼里，就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警觉，继而猜测种种可能。 虽然这种可能皆是怀疑，但对于见不得光的人来说，就是危险。 所以，他们才要把危险扼杀，断了所有线索。 青鸾面上出现了些许挫败，淡淡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自己无意间打了草惊了蛇，破坏了老爹的计划……真不想面对苍凤修冷淡的眼神。” 不是斥责，进王府近一个月，苍凤修从没有真正斥责过她，但那种你犯了错之后的冷淡眼神，实在让人心里凉凉的。 “早死早超生。”苍静雪淡淡一笑，似乎看得很开，“走吧，若皇叔这个时候还没睡，我们倒是可以把这些事一五一十说了，然后结合皇叔的想法，或许才能把思路理清了。” 青鸾没意见，目前来说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今晚她还是有些大意了，根本没想到烟花之地也有人会针对他们下套，若不是敌在暗她在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到这般境地。 青鸾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算计成功的滋味，实在新鲜。 初来乍到一个地方，她应该时时保持警觉，但待在王府里过了一个平静的生活，似乎快要习惯了安乐，她显然把该有的警觉都丢了。 从狭窄昏暗的巷子里七拐八绕，三人回到王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王府里灯光通明，夜里的守卫精神抖擞地拦住了三人的去路，“你们是什么人？三更半夜要做什么？” 这一刻，青鸾差点气得笑了。 真想仰天长叹一声，为何什么人都要来欺负她？她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 可想想也只是想想，看着守卫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再看看自己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难怪人家不认得她了。 苍静雪站在一旁抿唇轻笑。 青鸾懒得与他们多说，直接亮出了令牌，“我想见王爷，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汇报，如果耽搁了，只怕你们死上十次也不够。” 话音落下，那两人立刻吓得够呛。 忙不迭打开了王府大门，让三人进去了。 青鸾觉得无语，“摄政王府铜墙铁壁，摄政王老爹英明神武，怎么会用这样弱智的守卫？” “既然知道摄政王府铜墙铁壁，就该知道守卫只是摆设，而且这是青枫总管安排的，与皇叔无关。”苍静雪走在她身旁，淡淡加了一句，“这个时候拍皇叔的马屁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谁拍马屁了？”青鸾轻哼一声，“现在最惶恐不安的人应该是海岩吧，我可无甚感觉。” 苍静雪嘴角一抽，替自己的夫君抱不平，“惶恐不安不也是你害的？如果你不提起逛青楼，今晚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本公主屁股还坐热，就逃命一样飞奔了出来……” 青鸾瞬间有些无语。 苍静雪说的自然都是事实，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抱怨她的提议，还是哀叹屁股没坐热？ “本郡主是提了那么一句，但也没拿刀剑逼着你们去，也不知道是谁一听到出去玩就一副兴奋莫名的表情，连自己夫君的柔情蜜意都可以不顾了……” “凤青鸾，不要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82.第82章 红粉谜团7 青鸾其实很希望苍凤修已经睡下了，但事实证明，苍静雪和海岩才是最了解她家皇叔的人。 苍凤修此际没有待在书房，也没有待在寝殿，而是在东院连接着九曲回廊的转角处凉亭里，与苍墨白下棋。 廊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投下柔和的光亮，照得那黑玉棋盘上黑白棋子莹莹生辉。 “这段时间我隔三差五来这里，应该已经引起了那些人的怀疑。” “没关系。”苍凤修缓缓落下一子，神情淡淡地道，“摄政王府的藏书阁包罗了世间罕见的武功秘籍，奇人异事，一个武痴经常光顾也没什么奇怪。” 夜明珠光芒照耀下，他眉目如画，儒雅清淡，透着超脱世俗的淡然。 让人只看着，心里就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臣服之心。 苍墨白落子的手顿了顿，淡淡的声音里隐隐流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今晚红粉佳人里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苍凤修睨了他一眼，“你在担心自己，还是担心海岩？” 一句话戳中心脏。 苍墨白不自觉地垂下视线，望着棋盘上纵横遍布的黑白两色棋子，组成了九宫阵法三十六阵中的其中一阵，他沉默了须臾，慢慢开口，“虽然打草惊蛇了，但是我觉得，也算是阴错阳差让对方过早地暴露了……” “你的意思是，应该给海岩和青鸾各记上一功？”苍凤修从容淡定地接下了他的话，俊眉轻挑，眼神饶有兴味地看着苍墨白。 苍墨白一窒，无言以对。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句话就叫人脊背起了冷汗。 不远处，青鸾三人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齐齐面色一整。 青鸾故作轻松地耍赖道：“就算不记上一功，将功折罪也是可以的。” 看来正如海岩所想，为了不打草惊蛇，苍凤修本就没打算查那些人的底细，如今死了一个人，对方却因此而露出了马脚。 说话间，人已到了眼前。 苍静雪此时显得格外文静乖巧，恭恭敬敬地对着苍墨白先喊了一声“六皇叔”，然后转过身朝苍凤修又行了一礼，“七皇叔。” 青鸾挑眉看着她，真心觉得苍静雪是个真正的能屈能伸的女汉子。 在别人面前能伸，在苍凤修面前能屈。 海岩则一句话没说，直接在苍凤修身侧三步远的石阶上跪了下来，垂着眼沉默地请罪。 苍墨白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人，又转头看了看静静站在一旁青鸾，淡淡赞了一句，“青鸾，这一个月你的武动进步可谓神速，有什么秘诀要传授吗？” “在你这个天下第一的武功高手面前卖弄，不就是班门弄斧吗？”青鸾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年龄都这么大了，自然不可能如正常人一样从头学起，所以我学的是速成的武功，你应该知道这类武功伤身，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人愿意学的。” 她没说的是，她自己本身对武功领略就快，况且有以前那些杀人招式做辅助，学任何一门武功，都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至于伤身，或许有一点，但不会有多严重，还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怪不得今晚逃命逃得那么快。”苍墨白淡淡一笑，笑容中隐含揶揄与莫名的同情，“若武功略逊些，只怕就要七皇弟亲自出马去把人赎回来了。” 这个人，看着挺俊俏迷人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讨厌？ “什么逃命？说的真难听。”青鸾瞪了他一眼，“我那是不想给老爹惹麻烦……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出来的？” 合着，这个家伙也是苍凤修的眼线？ “怎么知道你是逃出来的并不重要，也没有追究的必要。”苍凤修淡淡接口，冰凉的视线从青鸾身上慢慢移向苍静雪，苍静雪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浑身一个激灵，呐呐地道：“皇叔……” “一天一夜没吃没睡，这精神看起来却似乎不错。” 苍静雪闻言小脸儿一白，干笑道：“精神已经不太好了，很困，正想回去睡觉呢……” 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青鸾险些笑出声来，若不是忍力惊人，只怕当场就要破功了。 可是她也知道，若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笑了，只怕不定会有什么大刑等着伺候她呢。 “既然如此，便早些回去睡吧。”苍凤修淡淡说道，唇角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温润。 可是在苍静雪看来，这温润的笑容却十足带着凉薄的味道，愈看愈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说完了这句话，苍凤修信手从棋盒里捻起一颗白字，缓缓放到棋盘上的角落处，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极度从容优雅的气息。 青鸾微微锁眉，敏感地意识到，苍凤修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只是生气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还不得而知。 心念微转，她走上前，站到他身旁，充分利用自己这个小孩子身份的优势，轻轻拉了下苍凤修白色雪蚕丝的袖口，语带撒娇地道：“老爹，我错了。” 苍静雪嘴角一抽，瞬间明白了青鸾的意思，很识时务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虽然皇叔发话了，她可以回去睡觉，但她的驸马还跪在这儿呢。就算真的回府，她能睡得着才怪了。 此时苍墨白心里也不好过，对面这个男子身上的冷意他可以清晰感受得到，他生气时无形之中流露出的压迫感，能淡定自若地承受的，真的没几个人。 偏偏此时想离开却不能离开，还得硬着头皮与他对弈，在压力面前苦思破阵之法，这无疑是双重折磨。 天知道他的武功的确是还上得了台面，可这一手烂棋艺……他真不知道苍凤修怎么能忍受与他一道下棋，还下了半个时辰面不改色。 一颗白子轻轻落到棋盘上另外一个角落，苍凤修语气淡然地道：“静雪与青鸾回梅园扎马步，本王不开口便不许起身。海岩在这里跪着，他们扎马步多久，你就跪多久。” 这个惩罚一出口，青鸾愣了一下，随即长长地松了口气。 苍墨白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视线从青鸾面上掠过，直觉告诉他，青鸾郡主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些。 83.第83章 红粉谜团8 历经一个月的训练之后，扎马步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小儿科了。 可苍静雪显然不作如是想，她表情有些纠结地看着苍凤修，好想开口问问这次惩罚要持续多久？ 天知道，她已经三年没扎过马步了。且不说那样粗鲁的动作与她端庄高雅的形象多么不协调，仅仅是体力这一块，她也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一个时辰她可以轻松应付，两个时辰勉强可以忍受，三个时辰大概是极限了，再多的话，她一定受不了。 可是看自家这位天人之姿的皇叔话音里的意思，短短三个时辰就想结束……大概是想都不要想的。 苍静雪心生绝望，不由懊恼地看了一眼青鸾，青鸾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被担心，有我在。” 苍静雪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海岩，心里万般心疼与不忍，可怜的驸马，都是被她们连累的…… 青鸾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跪在石阶上的驸马，心虚地干笑一声，忙不迭拉着还在伤春悲秋的苍静雪从回廊上离开了。 再让她待下去，指不定苍凤修还能说出什么可怕的惩罚来折磨他们。 苍墨白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一抽，“青鸾这个性子，大概也只有你有本事让她落荒而逃。自然，在你面前敢撒娇耍赖的，也绝对只她一人。” 苍凤修没说话，淡淡垂眼看着棋盘，棋盒里的棋子还剩一半，他却似乎已经没了下棋的兴致。 “昨日霍太妃反应如何？”苍凤修淡淡发问。 “表面上看起来，怒不可遏。”苍墨白道，“回甘露殿之后，大怒之下砸了许多名贵之物，甘露殿里一片狼藉，侍女伺候得战战兢兢。” 苍凤修淡淡一笑，笑意沉冷，“实则？” “实则吃得香睡得饱，一通发泄之后，行为举止与往常一般无二。” 说完，苍墨白剑眉微锁，“她的表现总让我觉得不安，查不到线索，无法得知她的真正筹码，便一日拿她无可奈何。” 闻言，苍凤修眉梢微动，唇畔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却是沉默着未发一语。 廊下青石板上缓缓走来一人，端着茶盘，茶盘里一套名贵的紫砂茶具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苍墨白抬头看去，见对方下盘沉稳，走路无声，显然也是一个武功不弱的练家子，关键是，这个人他还认识—— 当今丞相谢锋的嫡长子，谢言灏。 剑眉轻挑，眼底划过深思，却没有说一句话。 谢言灏端着茶盘走上长廊，把茶壶连着托盘放到了桌上，两只杯放到了苍凤修和苍墨白的面前，执起茶壶给两人分别斟了茶，然后稍稍退开了两步，屈膝跪下。 出口的嗓音沉稳，带着谦卑与顺服的的恭敬，“言灏恭听王爷教诲。” 苍墨白见状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一早到现在没有看到金羽、银翼二人，原来是有人暂代了他们的位置。 谢家嫡子，三年后接替丞相职位，在此之前，则需要在主君面前历练三年。 这三年非心志坚定者熬不过，非品行极佳者则通不过，三年时间打磨一把利剑，成为朝廷********。 不但为奴为仆，还兼护卫与谋士之职，一人身兼数职，且为奴需得卑微，为仆需有眼色，身为护卫，护得主子还需护得了自己，遇到伏击时舍己救人为下策，全身而退才是护卫之道。 谋士则需反应灵敏，心思缜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各方动向即便不能深知其里，也要略知一二，绝不能闭塞视听。 三年的历练听起来简单，然即便换成是苍墨白自己，都没有把握能不能顺利熬过这三年。 所以现在，对于这个已经拜在苍凤修身后受教的谢言灏，他真是抱着十二万分的同情。 苍凤修驭下严苛之程度，他曾亲身领教过一次，终生难忘。 正这般想着，苍凤修已淡淡道：“起来吧。”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一粒一粒拾起了桌上的白子，缓缓归入棋盒里，直到棋盘上所有白子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黑子杂乱无章地分布在棋盘上，他才慢慢抬眼，看向苍墨白，“你的棋艺能十年如一日保持在这个水平，也确实不错。” 苍墨白嘴角一抽，不动声色地撇了下嘴，“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个，莫说十年，一百年也是一样的。” “是吗？”苍凤修扯了扯嘴角，神色间透着一丝幽凉，“你擅长的是武功，武林中似乎有许多人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既然如此，待会儿与本王拆两招如何？” 苍墨白闻言，嘴角又是轻轻一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任何人与他比武，输了是天经地义，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若是赢了，便绝对足以轰动天下。 虽然赢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但是，苍墨白虽是个武痴，武功冠绝天下，赖以成名的莲花七式至今没有人能找到其中破绽。 但很可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让他十多年练成的，让江湖上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莲花七式瞬间变成孩子的花拳绣腿。 所以苍凤修所说的拆两招，他知道，真的只是“拆”两招而已，因为苍凤修拆了两招之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再出手的机会。 “怎么不说话？”苍凤修漫眼看着他，端起紫砂杯，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 苍墨白抿着唇，慢慢揉乱了所有黑子，低声道：“我回去认真看棋谱还不行么？”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逼问。 任何了解苍凤修的人都知道，在他面前说的话做出的承诺，若做不到，后果绝对会严重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苍墨白不会敢随意敷衍。 “言灏，红粉佳人的事，你怎么看？” 谢言灏闻言，沉着应道：“那个人迫不及待地杀了芳草姑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个姑娘只是一颗普通的棋子，而类似的棋子，一定不止这一个。” 84.第84章 红粉谜团9 吐字清晰有力，语调缓慢沉稳，分析有条不紊。 简单的两句话，道出了其中关键。 “芳草是死于谁手？” “怀王。”谢言灏垂低了眉眼，“言灏只是主观的判断，并无实据，所以也无法断言一定是他。” “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从芳草出现在红粉佳人的第一天起，怀王就成了红粉佳人的常客，帝都里无人不知怀王对芳草痴迷入骨，除了宫里有大事需要出席之外，几乎片刻不愿分离芳草左右，其他的没有人轻易接近芳草姑娘身边——芳草出事当晚，怀王曾在芳草的房里待了超过两个时辰，而芳草出事的当口，她的房间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但怀王当时却是在穆妖娆的房间里。” 听完了谢言灏的一番话，苍墨白不得不对他投去一瞥。 不带什么特别的意味，却已经是表示震惊的意思了。 他可以确定，凤衣楼的属下没有任何人发现谢言灏去过红粉佳人，也没有在红粉佳人里发现任何一个身份不明确的探子。 可谢言灏方才所说，已然比亲眼看到的，还要清楚明了。 心思微沉，苍墨白看了一眼似乎对一切了然于心的苍凤修，心下已然明白，眼前这个将要在三年后接任丞相一职并且成为谢家家主的谢言灏，此时此刻，显然已经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帝都的风云之中，并且，让人猝不及防。 “今晚青鸾和静雪闹了这么一出，你发现了什么问题？”苍凤修淡淡发问。 谢言灏道：“如果死的是芳草姑娘本人，那么只能说明她在幕后之人的计划中，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而类似于芳草这般能让人陷入迷局的棋子，一定不少。” 苍墨白闻言一惊，瞬间意识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朝跪在一旁的海岩看去。 海岩也心下一沉，同时意识到了这个关键，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角。 他们今晚，同时犯了一个错误——在事情发生之后，只顾着脱身，而完全忘了去确认，死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芳草本人？ 肩上有梅花胎记，容颜酷似十二年前的怀王妃，这一点让他们想当然地以为，那个女子就是芳草。 可正如谢言灏所说，如果死的是芳草本人，则证明这样的棋子实在无足轻重，对于幕后设局的那个人来说，显然信手就能拈来一个。 可若对方是用芳草来刻意接近怀王，那么芳草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而倘若，那个女子不是芳草，那真正的“芳草”又在何处？ 而谢言灏判断是这个“芳草”是死于怀王之手，又是依据什么？ 这许多谜团，让苍墨白一时也有些茫然，摸不着头绪。 “你方才说，虽是打草惊了蛇，却也阴错阳差让对方暴露了？”苍凤修略微抬眼，嘴角笑意幽凉，凝视着苍墨白已经有些僵硬的表情，淡然的语气是那么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洞悉了一切的敏锐与犀利，“那么本王此刻可以告诉你，打草是惊了蛇，但线索也就此中断了，你信是不信？” “……”苍墨白默默抬眼瞅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因为他脑子里此刻就是一团乱麻，做不成任何有效的判断。 “从此时开始，任你凤衣楼有通天之能，也绝对不可能再查到那个人的一点蛛丝马迹——”苍凤修微微偏首，“言灏，本王的这句话，你信吗？” 谢言灏低头，恭敬而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信。” 苍墨白皱眉，“你的意思是说，他会抽身而退？” “短暂的隐退而已。”苍凤修淡淡道，“至于这个短暂的时间是多少，或许三两月，或许三两年，端看他的耐性如何了。” 话音落下，苍墨白和谢言灏同时静了下来，各自垂眼沉思，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这两日皇上的表现如何？” 苍墨白一愣，这句话是在问谁？ 虽然他在宫里有安插人手，但大多时候是在监视霍太妃，以及皇上身边是否有异常状况，至于朝堂上的事，他还真不知道。 “大体上来说，算是不错。”回答的是谢言灏，然而虽嘴上这么说，他的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只是有一点，臣觉得很奇怪。” 苍凤修道：“哪一点？” “皇上这两日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谢言灏道，“臣特意命人留意了一下，这几日国事不是很繁重，而且王爷事先已经处理了一大半，只有一些需要加盖玉玺的奏折，皇上略略过目即可。但不知为何，皇上连续几日状态都不是很好，朝堂上决策政事没什么不妥，但眼底隐隐可窥见些血丝，而且时而走神，像是被什么烦心之事困扰一般。” 以谢言灏目前的身份，还没有位列朝堂的资格，他所得到的消息，皆是来自父亲的口头陈述，然后他再做出判断。 这也是父亲在借机磨练他的判断与应变能力。 苍凤修淡然道：“皇帝后宫空虚，一向也不爱女子伺候，不会出现耽于女色的情况，至于国事……的确也还不至于到日夜疲劳的程度，那么你认为这种情况反常吗？” 谢言灏静了一下，嗓音坚定简洁地道：“非常反常。” “既然反常，就该查个清楚明白。”这般说着，苍凤修抬眼看向苍墨白，“这件事交给你亲自查，不动声色，也不要假手于任何人——尤其是，不要引起霍氏侧目。” “你的意思是……”苍墨白惊疑地道，“这件事与霍太妃有关？” “本王什么也没说。”苍凤修淡淡睨了他一眼，“你去查便是，能查出什么固然好，查不出也没什么，皇上年纪还小，本王也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与魑魅魍魉周旋。” 这句话说得……有没有太自负？ 若是换成别人，这句话大概可以理解为——谁不怕死尽管来，本王等着接招就是。 苍墨白嘴角微抽，低声道：“知道了。” 85.第85章 惊世骇俗 摄政王府的梅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清香怡人。 而青鸾所居住的梅苑小楼，从今日开始，将要时不时地多一个客人——青枫总管。 除非遇到王府里重要之事需要安排，或者遇到年节，青枫才会忙得不可开交，平常时候，一般到了午时之后，他也就闲下来了。 以往，他大多会利用闲暇时间出府走走，或是待在自家主子身边伺候下午茶，而自从昨日与青鸾打赌输了，若要守约，代表他以后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将消磨在这清香幽静的小楼上了。 今日他就选了用完午膳这个时间段，到了梅园。 因为知道青鸾上午要练武，没有时间喝茶闲聊。 不过青枫倒是完全没有料到，第一次正式来梅园报到，就遇上了眼前这让他惊诧无语的一幕。 青鸾郡主和长公主苍静雪一起靠着二楼的栏杆处蹲马步。 这扎马步的姿势很标准，挑不出什么错处，但青枫虽然一向知道苍静雪的武功不错，却从来没想象过她扎马步的模样。 看起来与她高雅端庄的气质全然不协调，似乎瞬间从高高在上的贵女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女汉子。 愣了半晌，青枫第一次有些进退两难。 就这样上去，怕有损公主之尊的颜面，若走掉，又担心青鸾丫头控他失约。 正这样想着，青鸾懒懒的带着点嘲笑意味的声音从二楼传来，“青枫总管，你家王爷让你站在那里监督我们吗？” 青枫一愣，他来小楼与王爷何关？ “皇叔才不会行这么没品的事。”似乎是看出了青枫的纠结，苍静雪不以为意地调侃了一句，嗓音慵懒含媚，“青总管，看到本公主在这里很意外是吗？放心，本宫已经有驸马了，而且暂时也没打算休夫，所以你大可放心，本宫不会因为你看到了本宫如此狼狈的一面而让你以身相许的。” 青枫回过神，轻轻眨了下眼，终于明白这两个年龄相差了六七岁的小女子为何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了，敢情性情相投啊，都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这般想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状似无奈地嘀咕了一句：“亏得海岩性子好，若遇上其他霸道的男子，只怕被休妻还差不多……”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好在青鸾和苍静雪皆是练武之人，而且距离这么近，这点耳力自然还是有的。 挑了挑眉，苍静雪淡淡笑道：“青枫，本宫许久没发威了，你是不是觉得本宫脾气格外温和，性子特别温柔，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地说话，而不怕本宫一怒之下削了你的脑袋？” “长公主殿下性子本来就很温柔，否则海岩也不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你了。”青枫笑眯眯地踩着楼梯上了二楼，靠在扶手处，静静观赏着两人优美的扎马步动作，丝毫也不惧她的威胁。 这句话虽是调侃，却委实说到了苍静雪心坎里。 心爱之人的一腔柔情本就让人难以抗拒，一言一语皆是蜜，这话出自青枫嘴里，却也实实在在是海岩的柔情一片。 想起还在主院里罚跪的海岩，苍静雪不禁微有些心疼。 “公主殿下今日怎么心血来潮，跑来梅苑和郡主一起扎马步了？”欣赏了一会儿，青枫还是忍不住疑惑问出了口。 苍静雪闻言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想心血来潮？如果是的话，本宫可以代为向皇叔请示。” 青枫瞬间恍然，原来……是被王爷罚了。 可是昨天晚上，王爷不是还说长公主心情不好，需要青鸾去与她说说话，怎么这会儿，两人就一起被罚了？ “你们俩……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王爷？” 青鸾看了他一眼，神情淡定地道：“我们去逛了妓院，然后差点惹了人命官司在身上，被人追杀，狼狈逃了出来。你家王爷一气之下，就罚我们扎马步了。” “你们……”青枫张口结舌，“去逛妓院？！” 两个女子是逛妓院——还有比这更惊世骇俗的吗？ 青枫嘴角抽搐，满脸黑线，眼神怪异地看这容颜倾城的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肆意张狂，桀骜飞扬…… 把世间大多数的昂藏七尺男儿也生生比下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青鸾瞪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怎么就不能逛妓院了？难道只许你们男人偷腥，就不许我们女子去凑个热闹？男人逛妓院与女人颠鸾倒凤，行的是下流之事，我们逛妓院听听曲儿，是为闲情雅致，别把我们与龌龊的男人混为一谈。” 还闲情雅致，青枫当真是无语了。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女子可以逛妓院的……青枫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这件事以他的身份是无权过问的。 一个郡主，一个长公主，大概也只有王爷能治得了她们。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笑道：“看你们闲着也是无聊，讲些事情与你们听听，长公主殿下想听什么？” 闲着也是无聊……这句话让苍静雪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天知道扎了半天马步，她的两条腿已经酸得快要没知觉了，还闲着无聊？ 真想抽他。 “本宫没什么想听的。”苍静雪冷哼了一句，努力与酸疼发软的双腿对抗。 青枫转头看向青鸾，“郡主呢？” “我也没什么想听的，不过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青枫点头，“郡主请问。” “现在是苍宇皇朝多少年？” 此话一出，青枫和苍静雪齐齐讶异。 “郡主说什么？”青枫微微皱眉，以为自己听错。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青鸾淡淡道，“一个偏隅一方一百多年的没落王族最胆小懦弱的公主，不知道王朝历史与现状，并没有什么奇怪，不是吗？” 是没有什么奇怪。 可不管是苍静雪还是青枫，都不会认为她就是那个传闻中怯懦胆小的没落王族的公主。 横看竖看，青鸾都与传闻有着天壤之别。 心念微转，青枫压下心底疑惑，神色亦恢复了平静，“现在是苍宇历五百零七年，今天是三月初五。” 86.第86章 知无不言 青鸾眉梢微扬，“也就是说，苍氏皇族已经统治了天下五百零七年？” “不。”青枫摇头，“五百多年以前，天下九大强国鼎立，在天下尚未归一之时，苍氏就已经统治了苍月四百八十年。所以应该说，时至今日，苍氏皇权已经存在并且强盛了近一千年。” 说完，青枫淡淡加了一句，“这些事是属于苍氏皇族的传奇与荣耀，史书上都有记载，郡主就算不知道，平日里难道连书也都不看的吗？” “本郡主没时间去看书。”青鸾不冷不热地呛了他一句，冷哼了一声，“愿赌服输，让你来就是给本郡主解惑的，不是叫你来挖苦我。再有下次，休怪本郡主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青枫闻言，淡淡一笑，“好吧，是属下之过，郡主有任何疑惑尽管问，青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语之间，再也没有了初次见到青鸾时因她的身份而下意识产生的敌意。 苍静雪唇角流露出些许笑意，静静听着青鸾与青枫言语交锋，觉得身体上的酸痛似乎也没那么难忍了。 青鸾稍稍沉默之后，淡淡道：“我心里确实有许多疑问，有关苍氏皇族的事情我可以说是一概不知，面对对手我只有挨打的份，但是我问你的问题如果有什么涉及到皇室秘辛，你直接告诉我，我不问便是，不要太过大惊小怪，你只当我是无意的，这样可否？” 青枫闻言，心里对于她身份的疑虑再次隐隐浮上心头，但随即想到自家主子的毫无顾忌，便不由放下了心头疑虑，略作沉默之后，缓缓点了下头。 站在二楼凭栏远处远眺，这梅园风景便可一览无遗，美好幽静得让人流连忘返。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王府里鳞次栉比的建筑，比起奢华富贵的皇宫也几乎毫不逊色。 青枫想起第一次来到王府，第一次见到苍凤修时，那个刚刚结束了一场宫廷无情杀伐的少年，若神祗一般高贵出尘的容颜上泛着寒冰一样冷漠的光泽，让一向自诩为性子冷静异于常人的他，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生起一阵寒颤。 时过境迁，六年的时间见证了这座府邸的主人坚若磐石的心志，以及非凡无双的手段，牢牢守住了彼时在许多人眼里已经摇摇欲坠的皇城根基。 想得有些出神的青枫，在青鸾连续唤了三遍之后仍然没有丝毫反应，青鸾皱眉，扬高了声音，“青枫！” 青枫一惊，“啊？” 下意识地回过头，表情茫然，“什么？” 青鸾嘴角一抽，真心觉得他这副表情有些呆萌，“我问你问题，你怎么一直没反应？在想什么？” “……一些往事而已。”青枫回过神，表情恢复了淡然从容，“你方才问了我什么？” “我是问你，当今皇上登基是由先皇亲自下的圣旨？” 这些日子青鸾也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但毕竟信息还太少，所以需要从头至尾确认一下，然后才能理清思路。 “这是自然。”青枫怪异地看着她，很奇怪她居然会问出这种白痴的问题，“如果不是先皇旨意在前，你以为凭他十岁的孩子有何资格在几位年长他许多的皇叔面前称帝？” 就算是造反，以当时一个孩子的实力而言，他都不可能做得到。 豺狼虎豹环伺之下，尸骨无存倒是有可能。 “那么，先皇是个怎样的君主？” “明君。”青枫看了她一眼，回答得毫不犹豫。 青鸾挑眉，“既是明君，太子又比先皇死得早，为什么先皇还会决定让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当皇帝摄政？他就不怕断送了苍氏大好江山？”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会发生。”青枫语气淡淡却笃定，“有王爷在，谁也断送不了苍氏江山。” “哦？”青鸾轻笑，“先皇驾崩时，老爹才十四岁吧？他怎么就能够确定，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定能顶得住周遭凶残阴狠的野心？” “这一点无需质疑，王爷已经用事实证明了。”青枫道，“年龄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不过，即便如你所问的，无论王爷的本事手段如何，先皇是看不到的，他之所以遗旨让王爷摄政，只是出于信任二字。” “信任？”青鸾冷笑，“可笑。” 如果信任就是全部理由，只能说明老皇帝脑子坏了。 苍静雪闻言，忽然皱了下眉，转头看了一眼青鸾冷嗤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道：“青鸾，你对皇祖父的决定似乎很不以为然？” “没。”青鸾撇了撇嘴，“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了解，的确胜过任何苍白的言语。但作为一个英明的帝王，尤其是一个已经不复壮年时豪情万丈的垂暮男子，他并没有豪赌的胆量——即便出于绝对的信任，但将重逾千斤的社稷交给两个少年，这样的豪赌仍是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顿了顿，青鸾看着皱着眉似是思索的青枫，淡淡道：“所以，当时他一定是留了后手，以确保他的决定万无一失。” “这个倒是没有听王爷提起过。”青枫想了想，“或许，便是连王爷自己，也不一定清楚这些。” “清不清楚并不重要。”青鸾道，“因为以苍凤修的自负，知道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心里慢慢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青枫缓缓抬头，语带困惑地道：“我倒是没听明白，你说了这些，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意思？” 青鸾淡淡一笑，“没什么意思，你不用多想。” 说罢，她接着道：“太子猝死，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个问题如果不便回答，你可以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便的。”青枫道，“太子的死不是秘密，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死时身体完好无损，神态安详，但没人查得出死因，太医也同样查不出，因为太子身上没有任何疾病征兆。” 青鸾眉梢挑高，“也就是说，无缘无故的，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确是如此。”青枫点头，“太子的死因，至今仍是个谜。” 87.第87章 物以类聚 “这倒是个怪事。”青鸾本就不是古人，自然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想法，所以对于太子的死因，除了觉得有趣之外，倒是无甚其他感觉。 但在青枫和苍静雪眼里，显然就有些惊疑了。 太阳渐渐西斜，青鸾觉得有些饥饿，她转头看了一眼苍静雪，低声问道：“老爹没说不让吃饭吧？” 青枫听到了她的悄悄话，嘴角一抽，却只当未闻。 苍静雪白皙光滑的额际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手脚酸涩得感觉都不像自己的了，听到青鸾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奇怪地道：“皇叔不让起身，就算给你吃的，难道你是想让别人喂你吗？” 大半天下来，滴水未进，慵懒娇魅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青鸾双手挥了挥，“身体不可以动，手又没废。” “郡主。”青枫同情地看着她，“手没废也没办法，王爷没开口之前，你只能饿着肚子。” 青鸾闻言恨恨地瞪他一眼，“我才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居然不给饭吃，我可以控告他虐童的你知道吗？” 青枫微微一笑，“属下不知道，郡主若是没有其他的问题，我就先走了。” “你敢。”青鸾道，“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时半刻。” “你不差我差。”青鸾道，“明日我要闭关修炼内功心法，在此之前若是不把心里的疑问都搞清楚，闭关时一定会心神不宁，走火入魔。” 有这么严重吗？青枫真心怀疑。 “闭关？”纵然浑身酸涩胀痛，苍静雪也没错过青鸾的话，不由侧目，“闭什么关？之前这些天你不是一直在练武吗？” “为了不在闯祸时被人成功追杀，我先练了逃命的功夫。”青鸾轻轻眨了下眼，似假非真地道，“光有招式没有内力肯定是没用，所以趁着年轻，得抓紧时间闭关修炼哪。” 饶是向来喜欢我行我素的苍静雪，也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这人说话能不能正经一些——至少在该正经的时候，也应该正经一些吧？ 什么叫“趁着年轻”，她看起来很老吗？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也没有追究的必要，她皱了皱眉，伸手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水，道：“我快撑不住了……” “青枫，借点内力。”青鸾道，“帮静雪缓解一下酸痛，至少得坚持到日落西山。” 青枫闻言皱眉，“这是作弊。” “什么叫作弊？”青鸾挑眉，“老爹只是说罚扎马步，又没说要严守什么规矩，只是让你输一点内力帮她坚持，又不是让你偷偷放她休息。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忍心看着如花似玉的公主殿下受此折磨而无动于衷吗？就不怕海岩日后知道了你见死不救而记恨于你？” 青枫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个丫头的伶牙俐齿，不由有些无语。 略做思索，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再看看娇贵的公主殿下一副柔弱难忍的模样，恻隐之心顿起，青枫叹了口气，走到苍静雪身后，道了声：“卑职冒犯了。” 苍静雪连声道：“不冒犯不冒犯，是本宫该谢谢你。” 青枫嘴角猛地抽了一下，怪异地瞅着她的脊背，心里再次感叹，物以类聚，当真是物以类聚。 几缕真气缓缓送进了苍静雪身体的各大穴位，沿着奇经八脉慢慢游走，一点一点舒缓了酸痛，苍静雪顿感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虽是答应了也出于同情，青枫也只是点到即止，他知道以苍静雪的忍耐力，输这一点真气，应该可以坚持到傍晚。 待王爷开口赦了，自然也就不必坚持了。 以青枫对自家王爷的了解，应该不会对两个小女子动真格的，略微教训一下大概也就算了。 “霍太妃这两日有没有什么动静？” “霍太妃？”青枫沉吟，“这两日大的动静没有，除了当晚因计划失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外，甘露殿看起来安分得很。” 青鸾笑了笑：“她那种人不会知道安分两个字怎么写，如果她知道，除非有更大更不为人知的隐秘谋划在暗中进行。” 身体上舒服了，苍静雪说话也精神多了，“这一点，本宫也赞同。” 青枫想了想，“除了对苏家小姐的态度有些奇怪之外，倒真没见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苏家小姐？”青鸾回想记忆中印象比较深刻的女子，发现没有一点印象，“是谁？” “苏侯爷的女儿，苏清韵。”苍静雪淡淡接口，嘴角笑意莫名，“难不成她是想打苏家的主意？只怕到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青鸾道：“我就说了，霍太妃那种人若肯安分，大概就不是霍太妃了。” “霍太妃如果肯安分，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东院里，苍墨白作出了与青鸾一样的断语，嘴角的冷笑看起来十足嘲冷。 苍静雪和青鸾没用午膳，苍凤修这里也同样还空着肚子，桌上重新开了一盘棋局，但苍凤修对面的人已经换成了谢言灏。 苍墨白站在苍凤修身旁，看着姿态同样沉稳的两人下棋，感觉格外赏心悦目。 “霍太妃的目的，是想让苏小姐成为她的儿媳。”谢言灏垂眼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白子布下的天罗地网，眼底划过一丝叹息，是敬服的叹息，“正如王爷曾经说过的那般，待霍家之事告一段落之后，霍太妃迟早会把主意打到苏家头上。” 苍凤修淡淡道：“苏侯手里的权力，足以让她放下身段试上一试。” “但是很可惜，她的身段放了也是白放。”谢言灏落下一子，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在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的阵法中硬生生打开了一道生门，“苏侯父子断不会让她如愿。” “苏家丫头是不错的女子。”苍凤修淡淡一笑，对谢言灏的棋艺似乎颇有些赞赏，“配苍静海，太可惜了。” 苍墨白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他言下之外的意思。 太可惜的意思就是，苍静海配不上苏家小姐。 所以，霍太妃又是白费心机。 88.第88章 划清界限 太阳渐渐黯淡的光芒，让苍静雪和青鸾同时看到了希望。天色愈暗，希望愈强，期待愈盛。 终于，在苍静雪即将再一次因为腿酸脚酸腰酸而满脸汗水涔涔时，期盼已久的命令也来了。 看着眼前神情狼狈的两人，苍墨白笑眯眯地道：“七皇弟让你们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然后去东院用晚膳。” 青鸾慢慢站直了身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本郡主可以说不去吗？” “不可以。”苍墨白悠哉悠哉地指了指自己身侧安静蛰伏的剑，“如果你自信能打败它，去不去自然由得你说了算。” 青鸾闻言双眼微眯，在心里冷笑一声，若不是知道现在不可太过招摇，早教训得他趴下了。 自以为是的男人，当真以为年纪她小就好欺负吗？ 苍静雪扯了扯她的胳膊，“好了，六皇叔只是传达皇叔的命令而已，你与他过不去做什么？” 看出了青鸾的不悦，苍静雪适时地打圆场。 传达命令？ 青鸾斜斜地勾起了唇角，睨着他，“原来只是个跑腿的？” 苍墨白闻言，丝毫也没见生气，反倒一本正经地点头笑道：“是我自告奋勇，为的就是能亲眼目睹一下两位小侄女的狼狈，哈哈。” 哈哈。 苍墨白这笑声，要多爽朗有多爽朗。 敢嘲笑她？青鸾皱眉。 真想用剑划破眼前这张欠扁的俊脸。 一个人模人样的大男人大帅哥，好的不学，居然学会了嘲笑女子，真是有失男人风度。 帅哥中的败类。 青鸾在心里腹诽，这个男人真该配个智勇双全的女汉子，好好教教他何谓尊重女性。 “六皇叔今日怎么没去跑江湖，反而有时间来摄政王府与皇叔一起下棋？”苍静雪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剑拔弩张，径自朝苍墨白道。 “最近无人挑战，有些无聊。”苍墨白面不改色地道，忽然凑近了苍静雪耳边，压低声音道，“听闻七皇弟的藏书阁里有许多江湖上已经绝技的武功秘笈，侄女儿，你能帮我弄几本吗？” 苍静雪脸色一变，“六皇叔，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去七皇叔的藏书阁盗书，她找死吗？ “嘻嘻，开玩笑开玩笑……”苍墨白摆摆手，慌忙否认，“别放在心上，皇叔只是随口一说哈……” 青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俊脸，心想这演戏天分也确实不错，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惊人的演技，再加上高颜值，可以颁最佳男主角奖了。 明明就不是冲着武功秘笈来的，却偏偏在撒谎了之后又极力否认掩饰，让人感觉他就是在做贼心虚。 似乎就是为了盗书来的。 实则呢，他只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 不过，不管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如何，只要真心认苍凤修为主的，不管是谁，她都会当做是自己人。 而眼前这个人，她暂时还没看出他是否心怀叵测。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值得信任。 敛了敛面上表情，青鸾淡淡道：“以往我与老爹用晚膳都是在西花厅，今儿怎么改成东院了？” “因为今儿一起用膳的不止你与七皇弟两人。”苍墨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苍静雪，“还有我们。” 好吧，青鸾点点头表示了然。 到了东院，才发现不止是苍墨白说的“我们”，还有海岩与谢言灏，甚至是青枫，和刚刚才抵达这儿的青云骑统领风城。 大致数了一下，八个人，刚好凑成一桌。 青鸾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必要这样热闹吗？她还是比较喜欢与苍凤修单独相处时的气氛。 浪漫而静谧，美好得令人眷恋。 风城正站在一旁汇报工作，看见青鸾过来，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顾忌。 青鸾挑眉，方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东西拍卖了几千万两白银，难道这也是听不得的机密？一见到她来就打住不说了？ 沉吟之际，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白银以千万两计算，在古代绝对可以算是天文数字，几乎没有任何一件珍宝可以拍出这么昂贵的价钱出来—— 除非是王室宝物。 西域齐氏王族也算显赫了一百多年，拥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不算奇事，所有宝物全部拍卖出去，卖价在千万两白银也算不得惊奇。 不过，青鸾却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一句，“本郡主姓凤，叫凤青鸾，与西域王族没什么扯不断的关系，所以风统领没必要时时刻刻把我当成奸细来防。” 风城闻言一窒，看向青鸾的眼底却浮现些许审视之色，“郡主说自己与西域王族没有扯不断的关系，这一点委实叫人不解。” “我已经说了我姓凤，不姓齐。” “郡主这是打算与西域王族划清界限？”风城皱眉，以为青鸾为了保住性命连祖宗都不认，“王爷既然把郡主带了回来，已经是打算放过郡主，只要郡主不行不该行之事，便自然能保得性命无虞，倒无需刻意否认自己的身份。” 因为即便否认了，又有谁会相信？ “冥顽不灵。”青鸾冷冷看了他一眼，“既不相信本郡主的话，那么传闻中西域王族公主齐青鸾胆小自闭，懦弱无能，连见到陌生人都面都会吓得魂不附体，你又是从何处判断，我就是齐青鸾？” “这……”风城顿时语塞。 因为这一点，也确实无法解释。 眼前这个女孩，与传闻中差异太大，同样让人很难相信她就是齐青鸾。 见到一向沉稳的风城难得吃瘪，苍墨白哈哈一笑，“青鸾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只怕连青枫都不是对手吧。” 青枫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与女子比口舌，即使赢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一张八仙桌摆在凉亭之中，在苍凤修拂衣落座之后，众人也依次围着桌子坐下，谢言灏坐在青鸾对面，抬眼之间，刚好看到她眉宇之间一闪而过丝缕轻狂的傲然，一刹那间，那眼底的光芒是那么耀眼炫目，令人着迷。 他怔了怔，随即敛下眉眼，一向冷静的心湖，却悄无声息地泛起了丝丝涟漪。 89.第89章 孺子可教 那一瞬间的怔忡，谢言灏掩饰得很好，桌上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青鸾左边挨着苍凤修，右边挨着静雪，而静雪的右边又挨着海岩。 这对夫妻俩丝毫也不顾及在场其他单身汉的感受，肆无忌惮秀着恩爱，苍静雪满脸疼惜愧疚之色，一双素手在桌下悄悄揉着海岩的膝盖，看得青鸾一个劲的皱眉。 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苍静雪还以为在座的没人察觉，实则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只是嘴角含笑，装作没看见而已。 苍静雪自欺欺人，海岩却是心底有数，奈何娇妻的柔情攻势难以抗拒，又不舍在众人面前拂了她面子，便只得硬着头皮强忍着面上的臊热。 在场众人含笑间意味深长的表情，实在耐人寻味。 海岩在心里叹了口气。 取笑就取笑吧，只要她心里不再有阴云，他怎样都无所谓。 “青枫，海岩。”苍凤修抬头，淡漠的眸光从二人身上扫过，“你们两个从今日开始，作为青鸾的贴身护卫，随身保护她的安危，待时机成熟，青云骑也一并改认青鸾为主。” “主子？”风城、青枫闻言齐齐一惊，腾地站起了身。 唯有海岩面上沉着，对这个决定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意外。 青鸾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让青云骑臣服之前，迫不及待地给她树敌？ 苍凤修显然没空去猜测众人的心思，淡淡道：“本王的话，你们大概都听得够清楚了。” “主子！”扑通一声，风城双膝落地，反对的声音低沉有力，“青云骑归属事关重大，还求主子三思。” 虽只有区区七十二人，然而青云铁骑在苍凤修手里是历经了三年战无不胜的神话，任何人掌握了这样一支铁骑，都无疑是握着致胜的利器在手。 倘若此人心怀不轨，则后果不堪设想。 青鸾是西域王族亡国公主，而西域便是亡在苍凤修和青云骑手里，倘若她抱着复仇的心思……风城压根不敢去想，青云骑会在她手里怎样支离破碎，或者变成复仇的工具？ 桌上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 苍墨白手里的筷子上夹着一只炸得香脆的虾肉，正要送往嘴里，此刻的动作却不由有些僵硬。 眸光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把众人面上的表情尽皆收入眼底，他才慢吞吞地把虾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了，然后一点一点咽进了胃里。 心里却不由无声哀叹，好不容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用个晚膳，本应该热闹热闹，为什么一定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害得他脊背一阵阵抽得厉害。 青枫表情凝重地垂眼看着风城，心头忐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家主子此刻是一副怎样寒凉的表情，只是暗恼风城的反应未免太大。 或者说，是太冲动了。 方才看青鸾的表情就知道，她自己也不是赞成现在就做出这样的安排，那么，如果反对的话由她说出来……青枫暗自一惊，蓦然发现自己有些卑鄙，居然想着让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孩子去承担王爷的怒火。 他的担当哪儿去了？ 一片静默之中，青枫也缓缓跪下，低头垂手道：“请主子三思，纵然郡主有大将之才，此刻时机也还稍显过早，这样的决定对郡主来说，也未尝不是压力。” 谢言灏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不由自主地想知道青鸾此刻的想法。 抬起头，对面那个孩子的表情平静而淡然，除了起初的一点讶异之外，似乎完全没有其他的情绪。 不安，焦躁，甚至是茫然……通通没有。 她的表情，冷静得像是早已知道了这样的事实，只是未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可是，让青云骑认她为主，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必须不断强大，让自己有足够的本事驾驭青云传奇。 若不能，她只会被鄙夷被嘲讽被看不起。 甚至是，悖逆与阴奉阳违。 意味着她成年之后，将时时准备着战场上与敌人的厮杀。 一个不慎，极有可能将性命留在了万骨枯的战场上再也回不来。 意味着她以后的生命中，大半时间将与一群男人为伍，甚至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活下去，只为保家卫国，忠君爱民。 一个闺阁女子最简单的幸福——嫁人生子，对她来说，或许就将成为从此奢望。 如果她明白了这些，她还会如此沉着镇定无动于衷吗？ 应该是……会的吧。 谢言灏有这样的预感，即便什么都明白，这个孩子大概也无所畏惧。 就如翱翔在苍穹下的雄鹰，时时期待着面对强敌来袭时的刺激，平静与安乐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老爹。”让人不安的静默中，青鸾缓缓抬头，看着神色幽深莫测的苍凤修，淡淡一笑，“不要生气，我知道你若一生气，他们就定要遭殃。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待我需要他们成为我的兵，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兵。” 苍凤修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沉静地开口，“是吗？” “是。”青鸾直视着苍凤修清冷的眸光，应得坚定，不容置疑，“老爹若相信我，我自不会让你失望。” “既然如此，本王信你一次又何妨？”苍凤修缓缓敛眸，揭开面前盅上的盖，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浓稠的汤品，即使是这般漫不经心的动作，由他做来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优雅。 鲜汤入口，口感浓郁，苍凤修浅浅品了两口，淡淡道：“用完晚膳，各自回府休息，以后别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否则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易善了。” 自始至终，却并未开口唤两人起身。 青鸾略略犹豫，道：“昨晚之举，应该算不得出格吧？”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出格？”苍凤修淡淡看着她，“性命攸关算不算？如果昨晚不是人家故意放你一马，你觉得你能否完好无损地回来？” 青鸾一窒，却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任意去哪里才不算出格？” 苍凤修径自低头优雅地喝汤，对青鸾的问话恍若未闻，直到一碗汤见了底，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擦拭了嘴角，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孺子可教。” 90.第90章 了如指掌 青鸾终于亲身体会了一次西游记里猪悟能的感受，甚至比他更甚。 人家是一顿吃饱管三天，她吃饱了一餐，却要生生熬上九天。 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该睡觉时，她却还在填肚子。 吃点宵夜，在明日一早进入密室闭关时，最起码胃里还有点东西可以消化——虽然是聊胜于无，相比起此后九天食水不沾，似乎有没有这一顿夜宵也不是那么要紧。 但她还是吃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吃点东西。 “郡主，从明天开始，真的九天不能吃东西吗？”落雁皱着眉心，似乎很纠结，“那么久不吃，难道不会饿死吗？” 一个月来从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所以一个时辰前，青鸾突然提起说要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时，落雁才觉得奇怪。 好奇而弱弱地问了一句之后，青鸾道：“今夜吃了一餐，往后九天将滴水不沾，你说我该不该吃得饱饱？” 九天滴水不沾？ 落雁自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可是看青鸾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到底也是没敢问。 厨房有甜点和现成的饺子，青鸾不喜欢吃甜食，饺子虽然是生的，不过把水烧开了，下饺子也无需多长时间。 饺子端了过来，看青鸾吃得津津有味，落雁最终还是没忍住心里疑惑，问出了口。 为什么九天不可以进食？正常人那么久不吃不喝，难道不会饿死渴死吗？ 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一口咬下，汤汁四溢，青鸾满足地眯起眼，感觉能吃饱饭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淡淡偏首，看了一眼还在纠结的落雁，轻飘飘道：“饿不死。” “可是……郡主为什么要让自己挨饿？” 青鸾淡淡一笑，“为了让自己强大起来，早日达成目标，区区几天挨饿算得了什么？” 落雁不懂。 一个女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然后过着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的日子吗？ 还有其他的什么目标？ 而且，达成什么目标，跟必须挨饿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困惑，青鸾自然明白。 不过，即便她解释了，落雁大概也是听不懂的。 落雁是个传统而且极度安分的女子，加之她有一个同样传统的娘亲，从小被灌输的观念无非男尊女卑，夫为妻纲之类，以及身份上的卑微，总结成一句话，基本上是说可以把自己贬到尘埃里去就是了。 同为侍女，凝玉显然与她不同。 所以，人生而有目标，这句话显然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一盘饺子吃得几乎没剩几个，看得落雁眼睛瞪得老大，似乎青鸾就是个饿死鬼投胎，要不然一个女孩子的食量怎么会这么大？ 青鸾面不改色，淡定得很，漫声打发她先去睡，落雁小声道：“奴婢先伺候了郡主睡下。” “我还要再待一会儿。”走出闺房，青鸾站到二楼露台上，凭栏望向东面方向。 夜风清凉，拂面而过，吹得发丝凌乱，浑身舒畅。 东院里依旧灯火通明，青鸾知道，这个时候苍凤修也还没有睡，他似乎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忙。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待在宫里，就是在自己的主书房处理政务。 落雁收拾了碗盘，就站在青鸾身后不远处静候。青鸾让她去休息，她就说等凝玉睡醒了来换她，她才睡。 青鸾道：“我就寝时，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可是——” 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忽然传入青鸾的耳朵里，她侧耳倾听，因为声音隔得远，听得并不真切。 马蹄声渐停，似乎……就在王府大门外。 青鸾单手托腮靠着护栏，沉默地猜测着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所以需要苍凤修半夜进宫？ “郡主。” 夜风极速划过，带起一阵衣袂飘响，梅苑小楼下，青枫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 青鸾低头望去，“什么事？” “公主在宫里受了惊吓，皇上派御林军传话，问你是否可以进宫陪一下公主？” 受了惊吓？ 青鸾皱眉，“雪瑶吗？” “是。” “让传信之人在门口等我。”青鸾没有再多问，转身进了寝殿，更衣换装。 不需问得更多，青枫急匆匆过来询问，应该是御林军的口气太急，他看出了不对劲，这一点足以说明情况严重。 至于详细的情况，还得进了宫才能细细了解。 青鸾一向是个行事果断之人，换了一套简单的装束，出来之时青枫已经离开。 “郡主……”落雁开口，有些担忧。 “你先去睡吧，不必再等我。”淡淡撂下这一句，青鸾旋身下了楼梯。 一路施展轻功到了王府门外，传信的御林军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见到青鸾也来不及行礼，“郡主……” 青鸾一脚踩上脚蹬，身子一跃便轻盈上了他的马，坐在他身后，淡淡道：“走吧。” 那男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青鸾会与他同乘一骑，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比如男女授受不亲……直到青鸾二次出口催促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尚未出口的话也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缰绳一拉，双脚轻踢马腹，“驾！” 那个御林军将士是苏尘手下掌管奉天门的一个小将领，青枫认识，也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所以没有犹豫地让青枫鸾跟了去。 马蹄声渐远，青枫转过身，身子一提起，再度飞身入内，却是往东院而去。 宫里发生了一些事，青鸾进了宫，这件事必须禀报给自家主子知道。 金羽守在书房外面，银翼待在书房里伺候磨磨，青枫走进书房，苍凤修头也没抬，淡淡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的动静不大，王府大门离此也相距甚远，但苍凤修却显然对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如指掌。 对这一点，青枫并不觉得奇怪，语气恭敬地禀报道：“公主殿下在自己的寝宫受了惊吓，任何人没有办法，皇上请郡主过去安抚一下，大概是因为郡主与公主年纪相仿，能玩得来的关系。” 苍凤修闻言，执笔的手顿了一下，一滴朱砂墨自笔尖滴落，在纸上渲染开来。 苍凤修却似浑然未觉，缓缓抬起头，只略做思索，便脸色冷凝地道：“备轿，本王要进宫一趟。” 91.第91章 初次交锋1 因为是皇上亲下的命令，又是值守奉天门的中郎将亲自护送，所以青鸾进宫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盘问。 到了凤阳宫，皇上和御林军统领苏尘都在，气氛有些凝重，也有些森冷。 苍聿云站在凤阳宫大殿上，表情沉肃，神情冷厉地下了命令：“给朕查清楚，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查到是谁，直接打入死牢！” “臣领旨！” 青鸾漫步走进，见状微微皱了眉，虽然一路上都在猜测雪瑶是因为什么而受到了惊吓，但想象显然远远不如事实来得严重。 连一向淡漠得像是死水一般不起波澜的苍聿云，都难得的雷霆大怒，青鸾能想象雪瑶此刻是个什么状态了。 眸心微凝，青鸾眼神四下一扫，没看到苍雪瑶，却看到了另外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且明艳动人的女子。 青鸾双眼微眯，虽不认识那个女子是谁，却在转瞬之间清楚了她的身份。 因为的身边站着红霖。 她第一次随着苍凤修进宫那日，在她面前下马威一般介绍了霍冰燕和其他两位女子，她是霍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宫人们都习惯恭称她一声“霖姑姑”。 青鸾倒是没有想到，霍太妃居然是如此美艳的一个女人，已近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还似二十左右的少女，这保养之道，看来精心得很。 转眼看向苍聿云，她淡淡道：“皇上，公主呢？” 在青鸾出现在殿上的那一刻，霍太妃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她身上，打量的目光隐含不善的审视意味，红霖顺着她的视线，低声道：“娘娘，她就是摄政王刚收的义女，凤青鸾。” 霍氏凤眼一眯，视线锁着青鸾沉静脱俗的面容，喃声道：“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苍聿云闻声看向青鸾，面上怒色微敛，“雪瑶在偏殿，精神有些不太好，方才醒来时神色惶惶，惊叫不停，苏尘给了她后颈一掌，这会儿才又睡下了。” 青鸾闻言，看向站在苍聿云身旁的男子，“苏大统领？” 苏尘颔首，“郡主。” “怎么回事？我需要知道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 苏尘转头看向苍聿云，眼露征询。 苍聿云点头，“青鸾不是外人。” “是。”苏尘恭敬应下，“夜已经深了，明日好要早朝，臣命人送皇上回寝殿歇下。” 苍聿云皱眉，“雪瑶情绪还不稳定……” “公主殿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其他的并无大碍，况且郡主既然已经来了，安抚她的情绪应该不难，皇上切莫过于担心。” 苍聿云闻言，还有些犹疑，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皇上。”青鸾淡淡开口，“苏大统领既然已经说了无碍，皇上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否则万一耽搁了明日早朝，只怕老爹又要生气。” 苍聿云脸色微变，默默地瞅了青鸾一眼，心里万分笃定，这个丫头一定是故意威胁他。 青鸾挑眉，浑不在意他的目光如炬。 “既然如此，”苍聿云在对峙中败下阵来，无奈地道，“朕先回去了，今晚你就在宫里住下，陪雪瑶一夜。” 青鸾闻言嘴角一抽，很想说自己不是奶娘，也不是保姆，不过思及雪瑶，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淡然颔首。 苍聿云转身走出了凤阳宫，打道回自己的寝殿。 走到门口之际，他慢慢转身，看向站在殿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青鸾看的霍太妃和红霖主仆，龙眉微皱，淡淡道：“天色已经不早了，霍太妃也回去歇着吧。” 霍氏眸心一闪，脸上顿时浮现忧怒交加之色，“皇上，这件事在宫里影响实在恶劣，本宫身负管辖后宫之责，照顾公主本也是分内之事，本宫却连公主身旁的安危都没有顾全，让险恶之人有机可趁，对公主做下如此龌龊之事，实在是心里有愧。这件事，本宫一定会严加审查，定会给皇上和雪瑶一个完美的交代！” 青鸾闻言，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这番慷慨激昂的自责和保证不但没有生出丝毫敬佩之心，反而觉得，怎么这些话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就像是听着一个杀人凶手在杀了人之后，却对着被害人悲悯地哭泣，发誓一定找出凶手替他报仇。 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心虚？ 这是青鸾第一次见到霍太妃，无凭无据，她自然不会斩钉截铁地指责对方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雪瑶受到惊吓之事，一定与这个女人有关。 苍聿云听完之后，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想法，面色淡淡地颔首，“难得霍太妃有心了。” 说罢，也没再多加催促，转身就走了。 御林军的职责无非就是查出今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居心为何，他待在这里的确起不了作用。 他的安抚，雪瑶也完全不领情。 待他身影消失，青鸾朝苏尘道：“我们去偏殿吧，先去看看雪瑶，然后你把事情经过告知于我。” 苏尘点头，“嗯。” 两人转身就要离开，仿佛把霍太妃当成了空气一般，青鸾连一个眼角也懒得施舍。 “青鸾郡主。” 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鸾嘴角一撇。 她想当对方是空气，可对方显然脸皮很厚，看不出她的冷淡与疏离。 与苏尘对视一眼，青鸾回过身，面向霍太妃，眉头轻挑，神色却淡淡的，故作不知，“你是谁？” 这么面对面看，更加觉得对方这皮肤保养得格外好，白皙细腻，脸上看不到一个毛孔，活脱脱像个少女。 只是妆容太过精致，而失了几分真实的素净，多了几许让人厌恶的华丽。 更像个空有精致却了无生气的陶瓷娃娃。 “本宫是掌管后宫的太妃，霍氏。”红唇微启，嗓音低缓，语调隐含高高在上的傲气，长而尖锐的指甲套拂了拂鬓角的发丝，明艳动人的女子如此介绍自己。 青鸾眉头一挑，“太妃娘娘？” 92.第92章 初次交锋2 声音落下之际，青鸾的表情变得疏离而冷漠。 霍太妃轻移莲步，慢慢走到青鸾面前，把这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面上的淡漠和眼底的厌恶尽收眼底，虽心里有些不悦，却满意于对方丝毫不曾掩饰的情绪。 之所以讨厌她，是因为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吗？ 霍氏想起这个丫头第一次进宫时，似乎与苍静雪走得很近，听说两人看起来格外投缘。 心里暗叹，真是个单纯无心机的小丫头呢。 霍太妃心头浮上不解，苍凤修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丫头？ 连掩饰情绪都没学会，不够沉稳淡定，即便日后学了武功学了兵法，又能成什么大器？ 纵然是城府深沉的霍太妃，此刻也不可能想到，青鸾是故意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 幼稚无知，心思简单，心无城府，是个软弱好欺的主。 “本宫听闻摄政王刚收了一个义女，一直好奇得紧，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儿。”霍太妃真心赞道，长辈的姿态摆得十足，似乎对青鸾印象极好。 可惜，有人完全不领情。 青鸾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淡淡道：“前几日因身子不适，没能参加太妃举办的赏花会，青鸾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过段时间待青鸾有空，一定去甘露殿给太妃赔罪。” 赔罪？ 凤青鸾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能让她放下身段赔罪的人，霍太妃有这个资格吗？ “青鸾说的这是什么话？”霍太妃亲昵地拉着他她的手，脸上虚伪的笑容开得像花儿似的娇艳，“本宫这几日正想派人去问一下青鸾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又怎么会计较青鸾失礼？帝都与西域的水土毕竟有些差异，青鸾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青鸾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对她的热情敬谢不敏，垂眼淡淡一笑，“多谢太妃关心，青鸾在摄政王府过得很开心，老爹是个好人，对我很好。” 说完，青鸾自己却忍不住在心里恶寒了一把。 好人？苍凤修活了二十年，只怕还从来没有人用如此单纯直白的“好人”两个字来形容他。 况且，苍凤修能算是好人么？ 若真是好人，在这充满着算计与厮杀的宫廷沼泽之地，只怕这些年早已尸骨无存了。 而对于霍太妃来说，摄政王是好人这句话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她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青鸾说的是谁。 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感觉是……荒谬。 那个在少年时，就能决绝地下令杀了自己两个皇伯而可以不眨一下眼睛的男子，性子冰冷无情，手段果决狠辣，与“好人”两个字沾得上边么？ 心头冷笑，霍太妃面上却丝毫不露，淡淡笑道：“摄政王确实不错，朝廷因为有他才江山稳固，皇上也是自小受教于他。虽说西域王族因为摄政王才被灭，但青鸾能顾全大局而没有生出仇恨，这一点本宫很欣慰。” 欣慰个屁。 你是想挑拨离间才是真的吧？想提醒本姑娘，摄政王苍凤修是我的灭族仇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必须找他报仇吗？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本姑娘可不是那个西域叛臣懦弱无知的女儿，西域灭族，且不说是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就是无辜受戮，又与她何干？ 凤青鸾是个自私的人，与她无关的人和事她向来懒得去理会，西域王族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什么报仇雪恨，雪耻复国之事，她更是想都不会去想。 更何况，苍凤修现在是她的老爹，将来是她的夫君，怎么算也是他们关系比较近，感情比较深，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在乎的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她凤青鸾怎么可能回去做？ 抬眼看着霍太妃，青鸾轻轻叹了口气，“老爹对我有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霍太妃闻言，瞬间脸色一僵。 那表情像是在极品佳肴里突然间吃到一只苍蝇，脑子有一瞬间呆住，不知如何反应是好的僵硬。 青鸾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冷笑。 她说的也不算是谎话，苍凤修对她确实有恩，只不过，恩情不是因为在西域的战场废墟中把她带了回来，而是因为让她一向冰冷孤寂的心因他而热了起来。 而她很清楚，自己想要如何回报他的恩情。 披上战甲，成为他征战四方的神兵利器，与他一起守护这千万里锦绣河山。 然后，享他一世情深呵宠。 霍太妃显然没料到青鸾真的如此“单蠢”，居然完全没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她的意思明明是苍凤修是西域王族的灭族仇人，怎么到她那儿就成了恩情了？ 这个女孩，究竟是真蠢，还是在装蠢？ 霍太妃正暗自思索，青鸾已淡淡道：“青鸾还要去偏殿看看公主，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霍太妃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旋身之际，一缕似有若无的兰花香气拂过鼻尖，青鸾凝了凝眉，眼底闪过些许警惕，细细感受了一下，却没察觉什么不妥，眉宇不由又放松下来。 一直站在一旁静观两人言辞交锋的苏尘，此际再看向青鸾时，眼底倏然划过一抹奇异的光芒，随即消逝于无痕。 霍太妃没有再行阻拦，任由青鸾和苏尘二人离开。 只是带着审视与诡谲的眼神，却一直望着那尚未成熟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呢……”缥缈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在殿内缓缓响起，“红霖，就这样毁了她是不是有些可惜？” “不听话的猫儿，即便再可爱，那也是别人的。”红霖淡淡一笑，“别人的东西，即便毁了，又有何好可惜？” 霍太妃笑了，“言之有理。” “苏大统领，”走到殿外，青鸾淡淡开口，“公主的情况是否很严重？” “……如果不小心，怕会产生心里阴影。”苏尘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在下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你听完了自然就明白了，待会儿公主情绪若激动，你能应付吗？” 青鸾点头，淡淡道：“应该没问题。” 93.第93章 公主受惊1 夜幕沉沉，雪瑶在朝阳宫用完了晚膳，与皇兄道别之后，在宫女陪伴下径自回了她的凤阳宫。 凤阳宫有一二三等侍女十多个，她平素带在身边的也只有两个贴身侍女，是与她年龄一般大小的两个小丫头，同龄的孩子毕竟比较玩得开。 洒扫的宫女大多待在正殿外面，而伺候雪瑶就寝的两个宫女则都是十八九岁的成年姑娘，懂得照顾人，白日休息，晚上才来值夜。 雪瑶回到寝殿时，大殿里空无一人，格外空旷寂静，平素亮如白昼的宫灯此际仅仅开了三两盏，殿里一片昏暗。 “公主，”筱月奇怪地出声，“冬菊姐姐和秋莲姐姐还没睡醒么？” “呃……我也不知道。”就着昏暗的灯光，雪瑶往里面走去，猜猜着可能出现的状况，“大概是白天被谁吵了，睡过头了吧？” 雪瑶童真未泯，一向对宫里伺候的侍女并不苛待，只要不是存心欺负她，或是存着不良居心，偶尔犯些小错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下人。 凤阳宫的侍女几乎都是这么个随意的性子，况且筱月和元宵也都是个孩子。 于是，三人都没放在心上。 “公主先去寝殿里换了宽松轻便的云衫，躺着休息一下，奴婢去把两位姐姐叫起，然后再伺候公主沐浴吧？” 雪瑶轻轻点头，“嗯。” 一缕清风从窗外拂进，昏暗中米白色纱幔轻扬，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有几分阴气森森。 亏得雪瑶和两个侍女皆是个孩子，神经大条，比成人胆子大些，否则只怕不敢轻易迈出脚步了。 穿过几重晶帘，拂帘撩动水晶带来宫殿里唯一清晰的声响，衬得这无声的夜晚更加令人不安。 进了内殿，两个小丫头取出了平素雪瑶不出门最爱穿的一件云衫，伺候她换下了一身繁复累赘的宫装。 “公主，先休息一下吧。” 离就寝时间还早，稍作休息之后还要沐浴，沐浴完，雪瑶有时把自己收藏的宝贝拿出来把玩一番，有时则让冬菊和秋莲讲些故事才会睡觉。 话音落下，云霄慢慢掀开锦被—— “啊！啊——” 蓦然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 “啊——” “啊——” 一声方过，同时两声又起，同样是收到过度惊吓之后的凄厉尖叫。 然而，尖叫声只维持了一瞬，随即便消逝于宁静的空气里。 周遭再度恢复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三声尖叫足以惊动值夜的御林军。 不过片刻功夫，凤阳宫里宫灯齐开，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甲胄御林军纷纷奔入内殿，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们齐齐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 一声低沉询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人闻声让出了一条路，御林军统领苏尘大步入内。 “公主殿下的玉榻上……” 蛇。 数不清的蛇。 不止是其他人，便是御林军统领苏尘，也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种情况。 数不清的蛇段，红色，白色，青色，花色，数十种五彩斑斓的蛇被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睁着眼吐着信却已经毫无生气的蛇头，齐齐放置在玉榻之上，覆盖在锦被之下。 侍女只要一掀开杯子，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只怕不吓破胆都是万幸。 苏尘转头朝地上看去，雪瑶和两个小丫头侍女齐齐晕倒在地上，脸色惨白，面无血色。 苏尘脸色一变，眼底弥漫冰冷怒色，“都站着做什么？把这些脏东西，连同公主的被褥枕头一并处理了！” “是。” “小心毒液。” 这些蛇是毒蛇，即便已经死了，毒液依然能致命。 四个人走上前，扯了床幔，直接将床榻上的被褥卷起，把枕头也一并裹进了被褥，所有床上物件一件不留，几个人各拎着一角，打算拿出去烧毁。 苏尘紧紧皱着眉，蹲下身子试了试苍雪瑶的鼻息，确定只是昏睡，心里微松，“来人。” “在。” “命殿外当值的侍女进来，把公主抱到偏殿休息，稍后去禀报皇上这里发生的事。” “是！” 苏尘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其他任何可疑之处。 须臾，殿外负责洒扫的四个侍女齐齐走了进来，她们方才自然也听到了殿里的尖叫，但因为御林军的动作实在太快，她们只敢沉默地待在殿外。 小心翼翼地对着苏尘行了礼，照着他的吩咐把自家公主和两个小丫头都抱到了外面。 因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些粗活，所以力气也大些，况且雪瑶三人都是个孩子，体重轻，她们抱起来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待她们都安置妥当了，苏尘才沉声道：“公主的寝殿里，晚上是谁在伺候？” “是冬菊和秋莲。” 苏尘皱眉，“她们人呢？” 四个粗使丫头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低声道：“平素都是早早就起来过来伺候了，今日不知为何，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公主殿下什么时候离开的寝殿，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就离开了，刚刚才回来。” “这期间有没有谁来过？” 四人摇头，“奴婢们一直待在外面没离开，没有发现任何人来过。” 苏尘眼神犀利而沉默地盯着她们四人的面色，良久，待确定她们说的是真话，才淡淡道：“都出去吧。” “是。” 苏尘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桩有预谋有目的并且恶意的恐吓。 那些蛇都是毒蛇，足以说明这一点。 目的不是为了苍雪瑶的性命，只是为了达到让她收到惊吓的目的，所以对方不可能有深仇大恨——以苍雪瑶的单纯和天真来说，也不大可能有谁会恨她恨到欲置她于死地。 何况，她不但是个孩子，还是个尊贵的公主，不会有人蠢到敢在宫里对她动手。 但眼前这件事，却分明就是发生在宫里，而且不但对苍雪瑶的行踪非常了解，对她的性格也了解得格外透彻。 94.第94章 公主受惊2 听完苏尘简单的叙述，青鸾眉头紧皱，心里慢慢浮上疑虑。 女孩子没有几个不惧蛇虫的，雪瑶显然也不例外。 公主玉榻上的蛇是毒蛇，一般人不敢接触，不大可能是后宫女子所为。 毒蛇切成了一段段，显是惊吓的成分居多，而且，绝不是恶作剧的吓唬，而是饱含恶意的恐吓。 这一点尤为让人不解。 虽说人心险恶，但雪瑶只有十岁，一般情况下的算计落不到她头上，在她身上做手脚，有什么好处？ 吓到了她，让她夜夜惊惶不安，动手之人又能得到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心里痛快？ “你方才说，平素伺候雪瑶就寝的两个宫女也昏迷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苏尘点头，“一切安排得并不十分细致，却让事情很顺理成章地发展了下去，不论是那两侍女的就寝之处，还是公主的寝殿，皆没有留下丁点蛛丝马迹，可见手法熟稔老练。” 青鸾道：“能避开凤阳宫外洒扫的侍女，动手之人一定是个会武功之人，且身手一定不错，否则很容易留下破绽。” 本来青鸾以为一定是霍太妃在暗中搞鬼，可现在想来，却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质疑。 霍太妃那样的女人，野心昭显，心里充满着算计，不会幼稚无聊到去恐吓一个孩子。 性子单纯的雪瑶或许有时会对她不够恭敬，因讨厌而有些无礼，但这还不足以构成霍太妃行此恶行的理由。 与一个小孩子计较，未免太有失分度，霍太妃应该不至于小气狭隘至此。 那么，动手的人应该会是谁？ 谁也雪瑶有过节？ 看着孩子沉睡中也显得不安的小脸，青鸾缓缓问道：“苏大统领心里可有眉目？” 苏尘摇头，“没有证据，也想不出宫里谁会这么无聊。” 皇帝还没有纳妃，后宫除了太后和霍太妃，只有皇上和一位公主，以及霍太妃的儿子苍静海偶尔会在宫里居住，其他的皆是太监和宫女。 除了霍太妃，几乎想不通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以霍太妃的为人，又偏偏最不应该有这样幼稚无聊的举动。 若说是宫女，即便雪瑶是公主之尊，平素与宫人们相处也从来平易近人，喜欢与宫女们打成一片，打骂侍女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所以也不大可能因得罪了人而早到恶意报复。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找出可能于暗中动手之人。 偏殿也设有软榻，雪瑶正在软榻上睡得沉沉，苍白的小脸上仍可看见几分惊惶不安，连娇嫩的唇瓣都显得比平素白上几分。 青鸾站在榻前垂眼静看，须臾，转头朝苏尘淡淡道：“苏大统领有事先忙去吧，这里有我。” 苏尘闻言，不由细细看了她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青鸾，觉得这个比公主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像是经历了太多世事，性子修炼得格外沉稳。 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眼底似乎更多了一些看透人心的漠然与敏锐。 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六年前的摄政王，他们身上的气息相近，都带着一种超脱年龄之外的深沉。 让人怎么看，也看不透。 “苏大统领？”青鸾淡淡挑眉。 苏尘蓦然回神，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盯着青鸾看，微微垂下眼，他略带歉意地道：“抱歉，在下失态了。” 青鸾摇头，“没什么。” “如果郡主一个人可以……”视线落在沉睡的雪瑶身上，苏尘似乎还有些犹疑。 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加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真的无法让人放下心来。 “苏统领放心，雪瑶很信任我。”青鸾看出了他的担心，难得的主动解释，“麻烦苏统领去把公主身边的两个婢女传唤过来，待会儿雪瑶醒了，需要她们伺候。” “嗯。”苏尘颔首，“那……麻烦青鸾郡主了。” “不客气。” 苏尘转身离去，走出去时安排了众多高手在凤阳宫外严加戒备，不许再有一只苍蝇飞进凤阳宫。 今晚的事，御林军严重失职，皇上宽恩没有追究，但是若再有意外发生，只怕他以死谢罪都晚了。 青鸾转眼看着另外两个还在昏迷的小丫头，黛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虽说雪瑶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可怎么着也不该把与她一般小的孩子带在身边伺候。 天真却胆小，爱玩爱闹，没有那么多规矩，但一旦遇到意外，便是全军覆没，连个喊救命的人都没有。 虽然来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对于很多事很多人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但相较于十数年的相处或敌对，这种了解还是太片面了些。 所以，纵使是聪慧剩胜于常人，青鸾的想法还是难免单纯了些。 就比如今晚雪瑶身上发生的事，她只是在寻思，谁与雪瑶有仇，或者雪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更甚者，这样恐吓一个无辜孩子的举动太过无聊，也太过幼稚，不会出自谁的手。 她去忘了换一个角度去思考。 做出这件事的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让一个孩子惶惶不安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是若能通过这样的一件看起来很匪夷所思的事，而达到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就需要好好深思一番了。 青鸾迅速出手，白皙玉指在雪瑶身上连点数下，本来睡得很不安稳的雪瑶几不可察地低吟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如纯洁的小白兔一般颤动的双眸依旧隐含丝丝不安，正对上青鸾平静中带着安抚意味的眸心，几要冲出喉咙的尖叫却忽然消弭，眸心闪过几丝茫然，随即不确定似的喃喃道：“青鸾姐姐？” 青鸾唇角略微勾起，柔声道：“是我。” “青鸾姐姐。”雪瑶又唤了一声，轻轻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在府里待着无聊，过来看看你。” 说完，她转头看看四周，淡淡笑问：“你的两个小侍女睡着了，你是不是也该去睡觉了？” 95.第95章 短暂失忆 “睡觉？”雪瑶有些茫然，“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鸾道：“已经辛时了。” 雪瑶似乎还有些疑惑，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搔了搔头，喃喃道：“感觉好奇怪，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样……” 青鸾笑了笑，摸了下她的头，“别多想了，回寝殿睡觉去吧，明日一早我们去长公主府找你的皇姐玩儿。” 雪瑶闻言一喜，忙不迭点头，扒着青鸾的胳膊撒娇，“这么晚了，青鸾姐姐就不要回去了，陪我睡吧。” 青鸾眉梢一挑，陪她睡？ 真当她是奶娘呢。 这丫头，与皇上不愧是一对亲兄妹，心有灵犀有没有？ “青鸾姐姐？”雪瑶眼巴巴地望着她，逮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好嘛好嘛……” 青鸾暗忖，这本来打算明日一早进密室闭关练功的计划看来又得宣布告吹，轻轻叹了口气，她无奈地道：“别摇了，陪你就是。” 雪瑶霎时眉开眼笑，“青鸾姐姐最好了。” “青鸾郡主。”苏尘去而复返，见到一脸笑容的雪瑶显然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才道：“公主殿下没事儿了？” 雪瑶不解地道：“本公主有什么事儿？” 苏尘闻言更加惊疑，目光不由转到青鸾面上，青鸾淡淡一笑，“苏大统领不必忧心，顺其自然就好。” 苏尘听到她的话，心底产生一丝怪异的感觉，然而那感觉来去太快，让他尚未及品味过来，就已经消失无踪。 “苏大统领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吗？” 苏尘回过神，道：“摄政王进宫了，与皇上在九华殿说话，摄政王命我告知你一声，有什么疑难之处，可去九华殿找他。” 青鸾闻言愣了一下，不自觉敛了眉眼，随即似是想通了什么，嘴角慢慢浮现一抹愉悦的笑容，感觉到心底的暖流快要将整个心房都融化。 这种暖暖的感觉，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美好，让人沉醉。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知道，若宫里没有紧急大事，一般回到王府之后，他很少会在入夜之后再度进宫，今晚的破例，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因为担心她？ 担心她防人之心尚缺，遭人算计？ 这个想法，让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邃，一瞬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柔意。 至少，在苍凤修心里，还是在乎她的吧？不管这种在乎是基于她是他现在的女儿，还是他将来的手下爱将，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不同。 反正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分量，就已经足够。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一点在乎，变成情深似海，天长地久的难舍。 一生一世，唯他与她，比翼双飞。 苏尘有些惊于她的表情变化，感觉她的笑容太具感染力，不知不觉就让人忘记了，她此前是那般教人印象深刻的冷漠与疏离。 此时看来，仿佛方才的疏离只是一种幻觉。 “这么晚了，皇叔来做什么？”雪瑶疑惑不解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愣神。 青鸾抬眼，淡淡笑道：“兴许是有事与皇上商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说完，不期然响起了方才遇见的霍太妃，她眉头微蹙，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只是具体是何处不对，却又有些捉不住。 “哦。”雪瑶轻轻答应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去见见皇叔？” 青鸾想了想，缓缓摇头，“不用。” 抬起头看向苏尘，青鸾淡淡道：“苏大统领可知，霍太妃方才为何也来了凤阳宫？” “凤阳宫离甘露殿并不算太远，武功高的侍卫不会错过侍女的惊叫，霍太妃得到消息也没什么奇怪。”苏尘淡淡解释完，眼神定定地看着青鸾，“郡主是否在怀疑什么？”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本郡主什么也不会怀疑。”青鸾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冷静，“麻烦苏统领去回复老爹，就说我今晚待在凤阳宫住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府。” 苏尘颔首，“冬菊和秋莲已经在公主寝殿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公主和青鸾郡主早些去歇着吧。” 说话间，平淡的语调已然告诉了青鸾，关于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在雪瑶没有主动提起的当儿，凤阳宫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冬菊和秋莲屋里被人点了普通的迷香，这件事就算要追查，也是暗中进行，而不会大张旗鼓。 冬菊和秋莲两人只是以为自己睡过了，所幸雪瑶不是一个苛刻的主子，否则即便不是乱棍打死，只怕也少不了责罚一顿。 离开凤阳宫，苏尘径自去了九华殿西暖阁复命，把青鸾交代的话回禀了一遍，苍凤修听完，淡淡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苏尘沉默了须臾，眉心微锁，眼底流露些许困惑，“公主似乎已经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苍聿云皱眉，“忘了？这怎么可能？” 苍凤修静静地看着他，眉目沉静，眼底若有所思。 “臣也不明白。”苏尘低头道，“郡主进入偏殿时，公主还在沉睡，不知为何醒了之后，看起来就似乎与平常无异了，面色正常，眼神也不再惊惶，与郡主说说笑笑，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苍聿云闻言，倏然陷入了沉默，好长时间也没说话，垂着眼似在沉思。 苏尘站在一旁，视线望着地面宫砖，也静静不语。 良久，苍聿云才出声淡淡道：“不管怎样，她情绪正常了就好，其他的先不用管了，你先出去吧。” 虽然有些想不通，但事情毕竟没有往坏的一面发展，这已经是值得欣慰的事了。 苏尘说的话字里行间隐含的意思，苍聿云并没有听出来，他也不可能把雪瑶的“短暂失忆”与青鸾连系到一块儿。 但苍凤修却听出来了，他神色淡然地看了一眼苏尘，波澜不惊地道：“不管你察觉了什么，所有不该出自你口中的话，记得给本王烂在肚子里。” 苏尘浑身一震，躬身垂眼，恭敬地道：“臣不敢多言。” 96.第96章 风流倜傥 对于大多数来说，公主受惊不过是宫里的一个插曲，好在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又因有苏大统领的严令不可多言，所以这件事马上就被众人抛在脑后了。 陪了雪瑶一夜，又答应陪她去长公主府邸玩一天，青鸾自然而然就耽搁了闭关之事。 与上一次三人一起逛街已经时隔大半个月，雪瑶想起上次去了帝都最顶尖最豪华的酒楼里用餐，最后却因为发生了意外而什么都没吃着，不由心血来潮提议再去一次。 青鸾和静雪没异议。 不过，这一次三人学乖了，直接请示了苍凤修，在得到他的点头首肯并且派了暗卫保护的前提下，才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凤阳酒楼好好饱餐一顿了。 美食对任何人来说，都具有不可抵挡的诱惑力，男女老少都不例外。 不过，她们三人若是能预料到自己将面对什么，大概打死也不会存着那么多好奇心，以至于一顿饭尚未开始，就被吓得跑路了。 依旧是三千两银子先付，所以即便跑路了，也没被酒楼里的小二报官捉拿。 凤阳酒楼里的菜闻名帝都，传承了数百年，历经一代代创新研究，始终以“新奇”两个字名列天下酒楼之首。 可新奇这两个字，却不是谁都能有福消受的。 青鸾还好，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时，因为身份的特殊，什么东西没见面？再恐怖的吃食，她就算没亲口品尝过，也见识过。 可静雪和雪瑶二人就真的是惊呆了，当场吓得花容失色，饶是一向从容淡定非同一般的长公主殿下，也没办法继续保持镇定。 在小二上完了三道菜，回去继续准备第四第五道菜时，三人对着桌上的极品美味呆滞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只想立即遁逃，不敢从楼梯下，苍静雪和青鸾二人拎着雪瑶的肩膀，直接从窗口跃了下去。 然后一路狂奔，奔回了摄政王府。 青枫看见三人仿若被追杀一般以逃命的速度飞奔回来，不由奇怪。 王爷不是派了高手暗中保护她们的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苍凤修在寝殿里，金羽正伺候着他更衣，听到外面动静，眉梢轻挑，嘴角的似笑非笑，“银翼，去看看怎么回事。” 银翼觉得奇怪，很少看到在家主子露出这般类似于看好戏似的表情。 恭敬应了一声，就领命出去了。 苍凤修理了理袖子，唇畔的笑意隐含几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今日的他身着一袭宝蓝色天蚕丝长袍，腰间系着深蓝色腰带，勾勒出劲瘦匀称的腰身，腰间系着一块简单的琉璃色龙纹玉佩，少了几分白衣胜雪的冰冷，看起来更像个风流倜傥的潇洒贵公子，眉宇间流转的皆是儒雅柔和的气息。 穿戴整齐，金羽细细打量了一番，似是想看看还有哪儿不妥，看来看去，却总觉得这身穿着与自家主子的性子分外不协调。 沉默地看着，不自觉地拢起了眉。 “怎么了？”苍凤修淡淡一笑，拂了拂洁净无尘的袖口，漫不经心地敛眸，“觉得本王穿这身不好看？” “……不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金羽才慢吞吞开口，“主子不适合这样的打扮。” 苍凤修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淡淡道：“为什么？本王觉得还不错。” 金羽面无表情地道：“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苍凤修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金羽，“误会本王出去招蜂引蝶？” 金羽闻言脸色微变，低头抿唇，“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就算你是这个意思，本王也不会拿你如何。”苍凤修淡淡一笑，转而道：“不过，如果是银翼，大概会说本王丰神俊朗，穿什么都好看。” 金羽一窒，瞬间无言以对。 他本就木讷不善言辞，每每被主子或者银翼调侃，都只能保持沉默，这次也不例外。 不知道下面该怎么接话，沉默是永远不会失效的回应。 却巧银翼去而复返，“主子，郡主和两位公主回来了。” 苍凤修道：“在哪儿？” “已经回了梅苑小楼。” “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你们俩随本王去梅苑走一趟。”苍凤修说完，举步迈出寝殿。 金羽银翼二人跟在身后，视线总是下意识地落在自家主子风华绝代的背影上，金羽频频皱眉，银翼则是若有所思。 “金羽，本王的脊背要被你瞪穿了。”即使没有回头，苍凤修似乎也深刻地感受到了那盯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轻声一叹，“银翼，金羽对本王的审美观似乎存在很大的意见。” 这一回，银翼没有立即调转风向，反而迟疑地道：“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却似乎与主子的身份和脾气有些不搭。” 自家主子除了朝服之外，在府里一向贯穿白衣，即便出门，也有固定的深色系衣服，大多是玄色长衫外罩黑袍，什么时候穿过这种公子哥儿一样的宝蓝色？ “衣服的颜色与脾气还有搭不搭一说？”苍凤修轻笑，摇头，语气悠然，“本王倒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 的确是蛮新鲜的，银翼低叹。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梅苑，远远的，就听到一声隐含不可思议的娇嫩声音颤巍巍地响起，“青鸾，本宫真、真没想到，鸳鸯戏水……这么好听的名字，居然是两只刚生出的小老鼠……凤阳酒楼的老板口味好重，好残忍……” 口味好重？ 青鸾挑眉瞥了她一眼，口味若不重，又怎么能叫特色菜呢？ 不过，两个活生生的老鼠直接丢进翻滚的热汤里，那一刹那间小老鼠低低的尖锐而嘶哑的惨叫也确实够震撼的。 不知道这两个娇贵的公主殿下会不会又被吓到？若是晚上回去做噩梦…… 青鸾叹了口气，若早知道凤阳酒楼路的菜是如此特别，她是打死不会带她们去的。 “我……我也没想到……”雪瑶小脸儿雪白雪白的，声音里也不掩惊惧，“蜈蚣和蝎子怎么……也能做成甜点么……？” 97.第97章 近水楼台 听着小楼上传来的声音，金羽和银翼二人各自嘴角一抽，虽没见到，也能想象得出她们三人遇上什么场景了。 苍凤修嘴角噙着兴味的笑意，抬脚上了楼梯。 小楼的露台上铺着凉席，三人毫无形象地斜斜歪歪躺在席上，唉声叹气。 青鸾淡淡道：“不是老板口味重，是有些客人口味太重，否则这些特色菜早就被淘汰了，也不会传承到今时今日，让你们见识到。” 苍静雪嗤笑了一声，“本宫倒真心不想见识，害得心头美梦瞬间破碎，心也跟着碎了……哎，可怜的鸳鸯戏水，可怜的小鼠儿。” 青鸾嘴角一抽。 雪瑶苦着小脸，“我的甜点……” 苍凤修负手站在凭栏处，眸光淡淡扫过三人毫无形象的模样，慵然一笑，淡淡开口，“看你们这副模样，似乎并没怎么被吓到，这份定力却是出乎了本王意料之外。” 躺在席上的三人听到突如其来却又熟悉的嗓音，顿时如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皇叔？” “老爹？” 苍静雪幽幽瞥了一眼苍凤修，心里腹诽，她家皇叔的武功也不知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走路无声不说，这隐藏气息的本事，江湖上可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人都到了面前，她们居然还丝毫没有察觉，这是迟钝到了什么地步了？ 比起起略微有些失态的静雪和雪瑶，青鸾神色倒是淡定得很，略微挑了下眉而已，“老爹今日怎么有空驾临我这简陋的小苑？” 苍凤修左右环顾，漫不经心地道：“本王听说你们出门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觉得奇怪，所以过来看看。” 顿了下，语气漫然道：“梅苑相比起西园里的其他院落，似乎确实简陋了些，如果住得不满意……” “老爹。”青鸾挑眼斜看着他，“什么时候你也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梅苑小楼虽地方不大，但清幽宁静却是他处没办法相比的，梅香扑鼻，还能远离尘嚣喧闹，独自享受隐居的感觉，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享受。” 金羽、银翼面露惊异，觉得这位青鸾郡主真是胆子大得很，跟王爷说话用这种语气，是恃宠而骄，还是嫌命太长？ “嗯？”苍凤修似是不信，“你不是说这儿太简陋了？” “老爹听不出那是谦逊的说法？”青鸾越过铺在地上的席子，走到桌子旁，执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送到苍凤修面前，一杯握在自己手里，抬眼之间，似乎才发现苍凤修今天的穿着打扮有些特别。 细细打量了一番，青鸾皱眉，“老爹，你穿得这么招摇，是要去相亲？” 印象中上苍凤修，似乎从没穿过蓝色的衣服吧。 金羽、银翼闻言一僵—— 相亲？ 他们家主子丰神如玉，儒雅清俊，容颜绝世脱俗，身份尊贵无可比拟，莫说是要娶妻，哪怕就是流露出一点亲近女色的意思，只怕帝都大把的贵女倒贴着摄政王府的门槛里挤，什么时候他们家主子需要去相亲了？ 苍凤修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若不是他素来性子沉静，此刻真要叫青鸾的这句话气笑了。 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苍凤修再度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淡淡道：“今日是苏侯五十岁寿辰，本王等一下回去赴宴。” 青鸾挑眉，看了他良久，才道：“这是你第一次赴别人家的家宴？” “嗯”苍凤修淡淡应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难怪穿得这么……骚包。 青鸾暗暗撇了下嘴角，闷闷地道：“没什么问题。” “本王来是想问一下，你要不要与本王一起去？早些认识一下朝上的大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青鸾顺嘴回了一句，看向左右安静无声的两位公主，“还是不去了，我留在府里休息一下，闭关的事不想再耽搁了，明日一早开始。” 不相干的人，青鸾没有认识的兴趣，待到以后不得不打交道的时候再说吧。 反正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可以尽情任性。 “既然如此，随你吧。”苍凤修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之际，漫不经心地叮嘱了一句，“记得用午膳。” “知道了。” 苍雪瑶抬头，目送着她家皇叔一步一步下了楼梯，突然小声开口道：“恭送皇叔。” 苍凤修不知道听到了没有，静雪和青鸾却是齐齐嘴角一抽，转头看着她，眼神怪异。 雪瑶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苍静雪幽幽地收回视线，走了几步，身子软软地窝在贵妃椅上，叹了客气，“青鸾。” 青鸾挑眉，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乖乖的，“你又想说什么了？” “皇叔让你去苏府赴宴，你为何不去？”苍静雪目光炯炯地落在她巴掌大的清丽小脸上，心里想象着这个家伙长大后该是这样一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过此时，年纪到底还小，在许多事情上就难免占了弱势。 “我为什么要去？”青鸾奇怪地反问，“苏侯是皇上的臣子，是苍凤修的臣子，与我又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捧他的场？” “不是捧场。”苍静雪幽幽叹了口气，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两下，“丫头，你知道帝都里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正值碧玉年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心心念念着只为成为摄政王妃吗？” 青鸾眼角一跳，眯眼道：“谁？” 雪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两眼放光，“对啊，皇姐，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皇叔的主意？” 静雪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一个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身段，甚至是素质教养，都堪堪能配上皇叔的女子，今年十七岁。” “能配得上苍凤修，不代表她就能入得了摄政王府。”青鸾一惊之后，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如果苍凤修对她有意，不可能至今后院仍空无一人，如果苍凤修对她无意，那么，即便她是天宫嫦娥仙子下凡，本姑娘又有何惧？” “况且……”勾唇轻笑，青鸾慵懒地撩了下发丝，无边魅惑不经意间自唇畔缓缓流露，她笑得格外自负，且傲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摄政王府之外的女子，谁都没有机会了。 98.第98章 阴沟翻船1 第二日一早，青鸾用完晚膳就进了苍凤修专门为她辟出的那间密室，除了一本内功心法，其他未带一物，俨然做好了九天不得饮食的准备。 前世的凤青鸾，心志早已被磨得如钢铁一般坚硬，这点小小的煎熬对她来说，根本没被放在心上。 九天之后，她可以拥有浑厚的内力，驾驭着几乎已经绝迹于世上的无双剑法，涅槃重生——涅槃重生的剑法，以及她凤青鸾的涅槃重生。 九天之后，这古代的天下，无论江湖还是朝堂，任她纵横，将很少有人再是她的对手。 九天之后，她可以成为摄政王府一柄最趁手最锋利的利器。 九天之后，代表她已经成功踏出了征战沙场的第一步…… 在艰难熬过九天之后，青鸾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蜕变将是如何绝代风华——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出师不利。 闭眼盘膝坐在莆垫上，内功心法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嘴角蓦然溢出的青黑色血迹滴落到胸前的衣襟上，染作一朵色泽诡异的梅花图案，青鸾一惊。 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向衣襟，触目惊心的青黑色血迹，代表着不详的征兆，让她的一颗心缓缓下沉。 意识到不对劲时，脑子里已是昏昏沉沉，分不清东西南北，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提不起丝毫力气。 便是连小指，费尽了力气也只能微微弯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中毒了。 此时此刻倒真如苍凤修所说的性命交关了，可青鸾偏偏还有心情自嘲。 枉自己自认见识过场面无数，鬼门关闯过一遭有一遭，世上之毒辨不出万种，也能防得了千种。 却偏偏，还是中了暗算。 身体动不了，青鸾此际脑子里却还有些微清醒，她极力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一点一点思索着对她动手的最可能的人选。 然后，再一个个排除。 排到最后，却发现依旧不知道是谁。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而且这几日经常出府，接触到的人也委实不少…… 身边两个贴身侍女不算，前天晚上待在一起用晚膳的，何况大前天晚上在红粉佳人里，遇到的人何其多，老鸨，护卫，还有死去的那个女子，谁都有可能是下毒之人，又该如何分辨？ 甚至于，这是何种毒素，她都有些茫然。 双眼焦距落在那本武功心法上，青鸾沉沉地想着，如果就这样死了，苍凤修会不会为她难过一点点？ 苍凤修…… 青鸾脑子里无比清醒地浮现出这个年轻的男子儒雅高贵的容颜，以及那双看起来总是比无垠的大海还要幽深难测的眸子，还有，那隐藏在凉薄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的丝缕孤寂。 眼角情不自禁地滑下一滴液体，青鸾恨自己的大意，生命即将消逝的此时，她发现在历经沧桑，过尽了千帆之后，自己一向冰冷无情的心扉已经不知不觉间交付出去了。 “老爹……” 唇畔微启，青鸾生平第一次在遇到危险时发出虚弱的求救声，然而如此微弱的声音，隔着厚厚的一堵墙，除非苍凤修练有一双神耳，否则怎么可能会听得见？ 牵挂，不舍，思念。 毋庸置疑的，凤青鸾知道自己已然深深地爱上了苍凤修。 爱上了那个被她戏称为老爹的绝世男子。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弱点，一抹牵挂，一点阳光。 心头的那点倔强，被这一点还没有人察觉到的柔情代替，青鸾心忖，此刻苍凤修若能大显神通从天而降，她这辈子一定对他唯命是从，刀山火海，披荆斩棘，只为心底这一抹在乎。 “老爹……” 身子软软地倒在冰冷的地上，青鸾心头生出些许绝望。 怎么办？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有些不值？好不容易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呢。 “老爹……” 我现在才十二岁，早已在脑海里勾勒出的画面——六七年后，策马奔腾，光芒万丈，战场上发丝飞扬，一呼百应的耀眼美好，即将名扬天下的帝都传奇凤青鸾的一生，是不是就此终止了？ 如果她能成为一个将军，那么她一定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丝毫也不逊于战魔大将军威风的新一代战魔。 可是—— “苍凤修……” 轻如柳絮般的声音溢出喉咙，手指努力地想攥紧那本内功心法，青鸾好想说，即使不学内力，以她以前快若死神般的身手，要当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将军……也易如反掌。 可是这一切，还来得及说出口么？ 她应该又要去地府逛上一圈了吧。 曾经的凤青鸾也是个无惧生死的人，因为彼时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牵挂留恋，生死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不痛不痒。 可是此时此刻，她居然体会到了害怕的滋味，生平第一次，面对死亡时会生出绝望…… 一阵轻微的风声拂过面颊，青鸾若有所觉一般努力张开眼，渐渐失焦的两眼慢慢凝聚，待看到映入眼帘的这张绝世容颜之后，她轻轻眨了下眼，几疑出现了幻觉。 “苍凤修……” 真的是你……？ 居然真的如此神通广大，听到了她的求救，所以从天而降了？ 看清了青鸾面上黑青刺眼的血色，苍凤修如画的眉目清冷无双，眼底乌云翻滚，周身冷冽的气息缓缓发酵，一点点在四周弥漫。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将她娇小无力的身子从冰冷的地板上打横抱起，动作迅速地轻点周身几大要穴，打断了青鸾漫无边际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她纤细的皓腕。 青鸾不确定，她的性命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更不知道，苍凤修怎么就真的在她快要坚持不住之时，那么神奇地出现在了眼前。 迈出密室厚重的石门之际，青鸾听到了她那老爹清雅如天籁一般好听却冰冷的声音响起，“言灏，即刻宣太医，让苍墨白也马上过来。” “是。” 99.第99章 阴沟翻船2 耳畔里传进了这句话，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去思考，然后青鸾脑子一沉，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此刻她只知道，有老爹在，大概是不会让她有事的吧？什么疑问，都得留待她苏醒之后。 好累，好困，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梅苑小楼里，一瞬间从春风和煦变成了寒冬腊月，北风凛冽。 苍墨白比太医来得快，任何时候，只要苍凤修的谕令一出，他永远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眼前，仿佛他一直都在周围不远处，从来不曾离开过。 可这一次，他真心希望自己能消失一段时间，最好能远离帝都万里之遥，才不用亲身面对摄政王府里直接越过了炎炎夏日而提前到来的寒冷彻骨的冬天。 阳光明媚，女子闺房的空气中却冷得似是结了冰。 紫檀木软榻横设在床边，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榻上，照得屋里一片光洁明亮，照得青鸾白皙光滑的肌肤晶莹剔透，如玉无瑕。 只是唇畔还残留的星点青黑血迹，却让人看着总觉心惊。 自打走进青鸾的闺房，苍墨白浑身的神经就已瞬间绷紧，抿着唇角走到榻前，看着昏迷中气息微弱的青鸾，顿时心里一沉。 青黑色的血迹，显然是中了毒的征兆。 “把脉。”苍凤修淡淡开口，嗓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苍墨白拿起青鸾露在锦被外的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青鸾的腕脉，苍墨白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只是虚惊一场，否则……心里沉沉，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感觉到来自窗畔前苍凤修面无表情的眸光，仿佛刺骨的北风刮着脊背，带来一阵阵冷彻心扉的寒意。 苍墨白心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指尖下传来的脉动是那么清晰，却又是那么虚软无力，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一个让人心慌意乱的结果，苍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将青鸾的手塞进了锦被下，缓缓站直了身子。 苍凤修淡漠的不含一丝情绪的眸光，仿佛不经意地落在他面上，带来一阵阵透心的凉意。 “情况如何？”清雅低沉的嗓音，却是淡到漠然的语调。 苍墨白一瞬间抿紧了唇，眸光不自觉垂下，不敢与他对视，“……丹田被毒素摧毁，性命……无碍。” 闻言，苍凤修眸色骤冷，眼底冰芒乍现。 苍墨白脊背一抽，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垂着眼沉默。 视线从他面上移开，微微转头，苍凤修看着床榻上如孩子一般静静沉睡的青鸾，半晌没有说话。 而此时，摄政王的旨意早已传到了宫里太医院，一阵人仰马翻之后，太医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包括太医院的首席洪御医亲自出马，顺着谢言灏的指示，十几个人战战兢兢地踩着楼梯走上了梅苑小楼。 在宫里当差久了的老御医，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辨别风向，这小楼上气氛凝结，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气息，让见多了生死狂澜的老家伙也忍不住一阵腿软。 恭敬地朝苍凤修和苍墨白行了礼之后，御医们简单问了一句——自然，是对着看起来斯文温和的谢言灏问的，在对方示意下走向床榻，然后轮流把脉。 个个面上胆战心惊，却在把完脉之后仿佛又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苍凤修负手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面上几不可察的神色变化，待到最后一个人诊脉结束，才淡淡道：“情况怎么样？” “回禀摄政王，郡主并无大碍。”首席御医躬身回报，表情已不若先前紧张不安，“只是气海穴受了损伤，不能动武，并无没有性命之忧。”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表示他们的诊断结果相同。 与苍墨白诊断的结果，也一样。 练武之人皆熟知丹田的重要性，以及对毒药亦有一定的认知，他们贯说丹田，而御医则称之为气海穴。 在太医们看来，一个女子气海穴受损，也不过是身子亏损体质弱些罢了，以后静心调养，多用些温补的药材，便没什么大碍。 他们压根不会想到，青鸾并不是一般娇弱的大家闺秀，而是个练武的女子，气海穴毁了，与一个武功高手突然间武功全废了没什么区别，这样的打击，足以毁了一个人所有的信念和希望，而就此变得消沉。 苍凤修面色冷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彻骨寒气。 谢言灏眸光淡淡扫了这些年纪一大把的御医们一眼，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苍墨白同样为青鸾把了脉，得出了与太医们相同的结论。但不同的却是，他绝不敢在苍凤修面前做同样的禀报。 并无大碍？ 对于铁了心要当大将军的青鸾来说，气海穴受损伤只怕比性命交关更严重。 而摄政王对青鸾的特别，以及带她进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培养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绝不仅仅想收一个养女而已——他们居然敢说并无大碍？ 气海穴受损，青鸾的丹田空虚无力，再也不能凝聚内力，所学的武功将形同虚设。 简而言之，就是她将彻底沦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无法练武，更不可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女将军。 “并无大碍？”苍凤修瞥了一眼低眉垂眼的几个御医，“青鸾体内有毒，如果造成她气海受伤的原因就是毒素引起，那你们告诉本王，这是什么毒？有无治愈的办法？” 苍凤修此话一出，苍墨白不由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而御医们却像是比赛谁的速度快似的，十几个人扑通扑通，齐齐跪下请罪， “臣等该死！” “臣等无能！” 洪太医道：“请摄政王殿下恕罪，此种毒素乃江湖人所用，臣等从未见过，只是曾听闻，这种毒气味温淡却药性强烈，让人防不胜防。一旦进入体内，气海穴破，则毒素在郡主体内便会自动消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药物可医。”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苍墨白心头一颤，缓缓握紧了手。 100.第100章 阴沟翻船3 此时此刻，梅苑小楼下早已聚集了一群人。 面色苍白的落雁和凝玉两个侍女，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海岩和苍静雪，还有面色凝重的风城，以及站在楼梯上的金羽、银翼。 摄政王府的郡主中毒，这件事若要真正追究起来，足以造成整座帝都的震动。 摄政王一怒，上至官员，下至平民，谁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可与摄政王的愤怒相比，苍静雪和海岩所关心的却是，青鸾是不是当真从此无法习武了？ 相识至今不过短短一月，苍静雪却比谁都要明白，青鸾看似轻狂自负下言语的执着，当大将军起初或许只不过是她心血来潮时突然生出的想法，彼时这个想法还没有坚定到成为可以她的信念。 可当这个想法逐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并且在自己所在乎的人面前做了承诺之后，信念慢慢成了志在必得的目标，似乎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做的准备，这一生都不会轻易改变。 从认识凤青鸾开始，苍静雪就毫不怀疑，她一定可以成为苍宇皇朝独一无二的传奇女将军——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最关键的一步尚未踏出去，就有人提前洞悉了她所有的想法一般，让她阴沟里翻了船。 小楼上，空气僵滞了良久，苍凤修淡淡道：“郡主身子不适是因水土不服造成，中毒一事任何人不许泄露半句。” “臣等不敢。”众御医恭敬叩首，惶恐地称是。 “言灏。”清雅的嗓音沉沉响起，苍凤修偏首，雍容脱俗的面容沉静如冬日结冰的湖面，冷冽异常，“青鸾所中之毒，是江湖上破练武之人气海穴最有效的一种手法，本王记得这种毒是出自穆家堡世代家传的秘药，什么时候横行到宫里了？” 话音落下，苍墨白和谢言灏齐齐一惊。 横行到宫里？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笃定是谁对青鸾动的手，而无需详细调查一番了？ “……宫里并没有这种药，这种毒出自穆家堡。”沉默得并不太久，谢言灏便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穆州城因为与帝都相隔甚远，隐隐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无惧，穆家堡堡主穆清远在穆州城是个雄霸一方的江湖人物，每年上缴至州城的税银少说也有几百万两，而穆州城城主的夫人，是霍太妃的远房表姐，穆州城真正掌权的人就是这个城主夫人，她与穆家堡之间，存在着割不断的利益关系。” 一个是朝廷官员，管辖一方水土，一个是江湖上势力显赫的家族，这两者之间却存在着切割不断的利益关系？ 而霍太妃与远在天边的穆家堡也能扯上关系，倒足见她的手段不凡。 苍凤修嘴角淡勾，笑意冰冷，“本王这几年忙着整顿朝廷与边关，倒是把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给纵容得无法无天了。” 苍墨白默默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心里咕哝了一句，自己也算是个江湖莽夫吧？这种类似于含沙射影的说法，是会让人误会的知不知道？ 年纪一大把的御医们已经齐齐噤若寒蝉了，个个头颅垂得不能再垂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这样就不用面对摄政王身上北风凛冽的寒气了。 在心里祈祷老天爷，祈求各路神仙路过相救，让摄政王发发慈悲，绕过他们吧，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经不起惊吓。 也不知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呼唤，还是苍凤修听到了他们的祈祷，视线一转，淡淡道：“替郡主开些补身子的方子，强筋键骨尤为重要，洪太医，这件事你亲自经手，开药抓药煎药，皆由你一手包办，其他任何人不许过问丝毫，这两日委屈你一下。” “老臣遵旨，老臣不敢。” “都回去吧。” 众御医齐齐松了口气，鱼贯下了小楼，转身离开了王府。 苍凤修负手，缓缓走出了内室，站到露天台的凭栏处，幽深的眸底冰浪翻涌，儒雅清冷的眉宇间隐含丝缕冰雪之气，开口时语气亦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苍墨白，你身为凤衣楼楼主，穆家堡的事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 刚刚跟着走出来就听到一番毫不留情的质问，苍墨白面色猝变，纵然从谢言灏口中甫一说出穆家堡时他就预感不妙，却到底没想到算账问罪来得如此之快，让他连丝毫解释与狡辩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小楼下几人见到御医们离开，又见到苍凤修出来，本下意识地想开口询问，然而苍凤修冷冷的一句话，让他们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苍墨白，本王在等你回答。”连名带姓的称呼，冷静得让人心神剧颤的语调，如一记重锤砸进心里，分量重得叫人几乎无法承受。 苍墨白脸色苍白，低着头，在苍凤修身后一点一点矮下了身子，终至双膝落地，“属下失职，甘受严惩。” 谢言灏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径自垂眼沉默。 金羽、银翼二人慢慢退到了楼梯下，没有胆量近距离承受自家主子的怒气。 所有人印象之中，从出生之日起直到即任摄政王之尊，苍凤修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他的怒火，他一向是儒雅而温厚的，性子纵使无情，也从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这是在场的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他真实的情绪外泄。 谁也没有想到，进入王府不到一个月的小郡主，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已经变得如此重要，重要得仿佛是他手里呵护备至的一颗明珠，而不仅仅是为了几年以后造就出一个镇守四方的传奇女将军。 正如苍凤修前几日于青鸾面前所作出的承诺一样：有本王护着，你可以尽情示弱。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自然不是仅仅为了教她示弱，而是告知她一个事实，入了摄政王府的凤青鸾，从此由苍凤修护着，任何人欺不得辱不得—— 可这句话分明才说出没多久，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让人伤了她。 101.第101章 冲冠一怒1 苍凤修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苍墨白身为摄政王之皇兄，此际以属下之礼请罪的举动，让所有人齐齐震住了。 谢言灏不动声色地朝小楼下投去一瞥，将众人面上的怔然，以及某个人若有所思之后的了然，尽收眼底。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此刻。 苍凤修清冷的眉宇间刻着高不可攀的疏离，与无情交织而成的气息，映在众人眼底，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祗。 苍静雪有些后悔这么迫不及待地来了王府，这位摄政皇叔此时身上散发的冰雪寒气，着实让她腿软。 可是腿软的同时，心里又有一阵不详的预感，皇叔如此大怒实属罕见，是否是青鸾…… 苍静雪觉得不安，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海岩的手，海岩偏首看了她一眼，苍静雪小声道：“我想去看看青鸾。” 她想确定青鸾是否完好，中了什么毒，可有解药？她还想知道，究竟是谁不知死活到敢公然对摄政王府的郡主动手。 海岩闻言，敛着眸子不语，却稍稍握紧了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让人窒息一般的沉默维持得并不久，苍凤修听似平静的嗓音打破了沉寂，“言灏，红粉佳人最近有无动静？” “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了。”谢言灏平静而恭敬地回禀。 像是江河湖海涨潮又退潮，激起帝都一点涟漪之后，又迅速消失得了无痕迹。 “是吗？”这个回答完全在苍凤修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前段时间出现在红粉佳人的那些人身份尚且不明，昙花一现之后彻底消失，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出现。四海九州的边关目前也各自安分守己，帝都里与江湖上该清除的势力，现在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风城，海岩几人暗自一惊。 他们的主子……是要大开杀戒了？ 仅仅为了一个凤青鸾？ 青枫，海岩和风城，甚至包括金羽和银翼在内，心里皆齐齐一震。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自家主子杀人时的心狠与无情，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会为了某个人而大开杀戒。 六年来，装在他心里的，除了江山社稷，没有人知道他还在乎什么。 他们六年前曾亲眼见过苍凤修冰冷无情的命令之下，皇城之内让所有人寒颤的那场血雨腥风。 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至今仍记忆犹新。 可那时的苍凤修，虽然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可他的修养已经足以让任何人意识到，这个新任摄政王的不凡之处。 彼时的他内敛冷漠，冷酷无情的命令溢出唇畔之际，他的眉宇间尚且看不到丝毫属于少年的稚嫩，以及无法掩饰的怒意。 连杀了两位拥有正统皇族的老王爷，他该称之为皇伯的长辈，但彼时即便那两人当着御林军千军万马的面公然质疑他的威信，欺他年少与势单力薄，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面上出现过惊惶失措护或者愤怒的表情。 从先皇遗旨出，到皇族内乱平定，仅仅用了半个月时间，风驰电掣，雷厉风行，苍凤修沉静脱俗的面上自始至终带着事不关己般的漠然。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仿佛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让皇族之中所有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从睥睨与鄙夷，从嘲讽与不屑，一夕之间变成了恐惧与敬畏。 仿若仰望神灵，不敢再存一丝亵渎之心。 可彼时有幸亲眼目睹这个少年摄政王狠辣与无情的人，却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他真正雷霆大怒的模样——今天是第一次，他们的主子怒意清晰地浮于面上，没有丝毫掩饰。 这代表着什么？ 谢言灏敛下眸子，心里明白，这是苍凤修在当着众人的面，告知他们青鸾是摄政王府实实在在的郡主，而不是有些人以为的“棋子”，更不会是奸细，任何人不得存着轻慢之心。 这是苍凤修对她的维护——或许是基于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爱意，也可能一个男人对于女孩的在乎。 谢言灏心底隐隐生出些许羡慕，只是究竟羡慕什么，他自己却有些分辨不清。 “穆家堡堡主穆清远，身在江湖却认不清身份，野心蓬勃，没有再留的必要。”一片静默中，苍凤修缓缓开口，身子微转，沉冷的眸光落在跪在地上的苍墨白身上，淡然的一句命令出口，就是一个江湖高手性命的终结，“三天之内，取他的首级来见本王。” 淡然的一句命令出口，就是一个威震四方的江湖高手性命的终结。 身为穆家堡堡主，穆清远不仅仅是身份地位高人一等，他的武功亦是江湖一绝。武功堪称天下第一的苍墨白要杀他，不难，却也绝对不易。 尤其是，三天的时间，按照一个正常高手的脚力，也仅仅够赶到穆家堡。 苍墨白武功顶尖，轻功也不错，但三天时间从穆州城赶一个来回已经是分外吃力，更别提刺杀穆清远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与精力了。 在场的众人心里明白，这几乎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苍墨白却没有任何迟疑，恭敬而坚定地应了一声，“是。” 一个字应下，代表的不仅是承诺了一个任务，更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立了军令状。 所有人心照不宣。 如果杀不了穆清远，苍墨白将不会再回来帝都，而若他完成任务的时间超过了三日，回来也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苍凤修没有再多说一句，缓缓从小楼上走了下来，平静的面容下隐含蚀骨的冷意，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从众人面上扫过，明明不带任何情绪不含一丝意味，却能让每一个人心里激灵灵地打起冷战。 苍凤修双脚离开最后一阶楼梯的刹那，苍静雪几乎就迫不及待地飞奔上小楼，擦肩而过之际，视线根本不看看一眼她亲爱的皇叔—— 发飙的皇叔，比死神还可怕！ 102.第102章 冲冠一怒2 苍凤修的雷霆大怒，绝不可能仅仅凭一个穆清远就能平息，该查该办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平定西域回到帝都一个月，日子过得似乎很平静的青云骑，终于也再度忙碌了起来。 青鸾这一觉睡了很久，丹田的毁坏会直接导致身子的空乏虚弱，身子需要调养修复，虽然还在沉睡中，她却已按着一日三餐的时间，被足足喂了九碗汤药。 苏醒时，已是三天之后的太阳东升时。 隐隐的药香味在鼻尖弥漫，思绪似乎有些茫然，青鸾睁着两眼静静地望着床幔，皱着眉，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直到思绪慢慢回笼，昏睡之前的一幕才渐渐回到脑海。 因为闭关修炼的出师不利而略微皱眉，青鸾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略有些疲惫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太大的感觉。 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吐血了，而且照着血迹的颜色来看，是中毒了无疑。但是现在，她身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 是已经解毒了，还是她所中的毒其实并不致命？ 轻轻叹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已凶多吉少了呢。 房里没有一个人，周遭很安静，安静得青鸾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确定自己真的是还活着，青鸾慢慢吁了一口气，嘴角溢出极淡却愉悦的笑痕——原来活着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此时此刻，她好想见到苍凤修。 有许多疑问想当面问他，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她身上做了手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毒药竟然能让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毒蝎也大意中招，更想知道，当她中毒昏迷的那一刻，死亡离得如此之近，仿佛随时能带走她最后一点生命力时，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她想喝水。 可是转头看了看，透着虚掩的房门，外面的露台上似乎也没有一个人影。也就是说，即便她出声，大概也不会有人听到。 青鸾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坐起身，走出内阁，一股更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青鸾俊目一扫，看见梅园外的庭院里，年纪一大把的白须老头正在煎药，他的身旁，青枫和两个侍女安静地看着，不发一语。 青鸾挑了挑眉，身子缓缓靠在栏杆上，凭栏托腮，懒洋洋地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白须老头熬药的手法很熟练，对火候掌握得显然也不错，青枫和两个侍女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纯粹是在看热闹。 青鸾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没趣，懒懒出声道：“青枫，老爹呢？” 小院里的几个人闻声齐齐抬头，唯有那白须老头纹风不动地伺候着手里的汤药。 凝玉静静地看着青鸾，隐藏在眼底是丝丝审视光芒，落雁旋身小跑着过来，惊喜笑道：“郡主醒了？” 青鸾眸光从她身上掠过，淡淡嗯了一声，视线仍锁在青枫身上。 “王爷在书房，一会儿就会过来。”青枫转身，踩着楼梯慢慢走上来，站在青鸾面前，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郡主昏迷了三天，身子可有不适？” 对于青鸾此时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一般的状态，青枫心里有些惊奇。 “略微有些疲乏而已，其他的没什么感觉。” 青枫闻言，眸光更显意外，丹田被摧毁，放在其他人身上就算不是生不如死，身体也会极度虚软无力，她居然只是有些疲乏而已？ 若不是亲眼看到，青枫绝不会相信这个事实，可摆在眼前的却是青鸾好端端的站在眼前，面上带着一贯的三分淡嘲三分慵懒，以及眼底从未曾消逝过的三分自负。 若非苍墨白和御医诊脉的结果不容质疑，他真要怀疑对方中毒伤了气海穴是否只是一个误诊。 或者，是御医熬的汤药药效齐佳？ “那人是谁？”青鸾转眼看着庭院里煎药的白眉老者，眼梢微挑，“老神仙下凡？” 戏谑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将自己中毒一事放在心上。 “他是宫里的御医，王爷命他这几天专侍郡主用药。” 青鸾闻言，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眼底划过一丝暖意，嘴上却笑道：“这算是滥用职权吗？” “郡主。”青枫敛下神色，却没有一点想笑的心情，表情沉肃，“郡主想不想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三天来发生了些什么事？” 难得一向斯文有礼的青枫表情如此严肃，青鸾不禁有些好奇，“都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大怒，六王爷三天前奉命去了穆州城，今日一早带回了穆家堡堡主穆清远的首级，精疲力尽，浑身九处刀伤，十三处剑伤，回到王府时已经成了个血人。”青枫语气低沉，静静望着青鸾略显苍白的小脸，低低的嗓音诉说着这几天江湖与朝廷同时迎来的波涛汹涌，“郡主昏迷的这三天里，江湖上死了一个穆家堡堡主，穆州城城主府青云骑抄了家，府中不但查出贪污的银两与珠宝，更有意图谋反的证据，穆州城城主夫妇现已被打入死牢，等待问斩的圣旨而已。宫里霍太妃身边的红霖被斩了双臂，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苍静海昨夜于皇城大街上被刺客一剑刺中心脉，虽侥幸未死，却也只剩下一口气还吊着性命。郡主……” 青鸾听着有些咋舌，目瞪口呆地盯着青枫沉重的表情，良久无言。 “郡主？”青枫唤了一声。 青鸾回过神，默默地瞅了他一眼，表情郁闷地道：“青枫，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这些人是谁她都不知道，他们死不死的，与她有关系吗？ 至于苍静海和红霖……她更不知道了。 青枫淡淡道：“他们与郡主中毒一事，有着最直接的干系。” 青鸾心里一动。 这么说来，果真是霍太妃对她动的手了？ 如此一来，凤阳里那些让雪瑶受了惊吓的毒蛇，也显然就是她的杰作无疑了——为的是让她进宫，然后找到下手的机会。 103.第103章 冲冠一怒3 怪不得，任是向来敏锐的直觉也变得不可靠了，原来不是自己的直觉不可靠，而是她太过想当然地认为霍太妃不可能那么无聊，无聊到去对付一个单纯的孩子。 事实却是，霍太妃并不无聊，她对凤阳宫下手的目的也不是针对雪瑶，而是要对付她凤青鸾。 她只是在利用雪瑶引她进宫而已。 她一直没有找到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所以才没有对霍太妃产生防备，皇上一句话，她就毫不犹豫地进了宫，在凤阳宫看见霍太妃时，也没有产生及时警觉，而是大意地中了招。 青鸾皱眉，她以为自己已经够谨慎了，事实却是，这段时间太过平静的日子直接导致了她的警觉性降低，面对危险而不自知。 如果不是苍凤修…… 青枫的话一句句浮上心头，动容的小泡泡一个个冒出来，青鸾压下心里悸动的情绪，表情力持平稳。 苍凤修平素对她明明也不是那么热情，也没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在宠啊，此时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是不是有些不太寻常？ 青鸾虽然自负，却还远远没到自恋的地步。 所以，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一向觉得自己直觉很准，更能看透人心，并且她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特殊本事，但事关苍凤修，她似乎总是失误的时候居多。 她一直以为，苍凤修对她的态度最多算是有点在乎，还远远不到感情深刻的程度。苍凤修带她进府的目的，她心里也一直清楚，无非就是看准了她的性子不一般，以及她有着时下女子皆没有的特立独行的想法，说是惊世骇俗亦不为过——一个女将军，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皇朝，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为之侧目。 苍氏皇族繁荣近千年，只怕从未出现一个女子为将。 想到这里，青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有一个疑问题忘了问，微微抬眼，“青枫，你说我昏迷了三天，我是中毒了，对么？” 青枫点头，“是。” “什么毒？” 青枫迟疑了一下，“郡主自己没感觉？” “方才不是说了吗，只是有些疲累而已。”青鸾皱了皱眉，没觉得身体上哪处不对劲，“可能是睡得时间太长的关系。” 不疼不痒，只是略有些疲惫，一点儿也不像是中毒之后该有的感觉。 “主子在书房。”青枫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郡主若想知道什么，最好是去问主子比较好。” 青鸾挑眉，静静看了他片刻，“你在怕什么？怕苍凤修摘了你的舌头？” 青枫嘴角抽了抽，神情怪异地瞥了她一眼，打心底觉得这真不该是一个刚刚中了毒受了惊吓的女子该有的正常反应。 尤其是，对方是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句话应该用在一个修炼了多年而心如止水的老者身上，此时出现在一个小屁孩身上，会让人真心感觉到诡异的她知不知道？ “郡主，药煎好了，可以趁热喝了。” 白须老者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青枫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让洪太医把药端到青鸾面前。 自家主子已经亲口交代了，青鸾郡主喝的药，除了洪太医，其他任何人不得经手。 所以此刻，就连青鸾身边的两个侍女也是站在楼下帮不上一点忙，说不上一句话，更何况是他。 刚熬好的药还散发着袅袅烟雾，热气腾腾，清浅的药香闻起来很舒服，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百年人参，何首乌，灵芝……”青鸾挑眉，“这么多名贵药材掺在一起，是解毒还是要谋杀？” 她现在这副小小的身子，能承受得了这些大补的药吗？ 对青鸾只凭闻气味就能分辨出其中几味补药的名称，洪太医显然觉得意外，愣了一下，才笑道：“郡主身子里并没有残留毒素，所以不需要解毒。这药是给郡主补身子的，老夫加了一味六百年的冰雪莲进去，虽然大补，药性却很温和，郡主可以放心服用。” 不需要解毒？ 青鸾闻言有些奇怪，“我不是中毒了？难道毒已经解了么？” 如果毒已经解了，哪里还需要一个老御医专职伺候熬药？ “……”洪太医敏感地察觉到青枫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默了一下，“嗯，郡主身子并无大碍，体内也没有毒素残留，这一点郡主请放心。王爷方才来过，交代了若是郡主醒了就先把药喝了，稍后他会再过来……” “郡主还是去王爷的书房吧。”青枫淡淡打断了老御医的话，“六王爷情况有些不大好，郡主最好去王爷面前说说情。” 苍墨白情况不大好？青鸾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出任务时受了些伤嘛，只要性命还在，就没什么大不了。 曾经枪林弹雨中闯过无数次生死，青鸾对受伤一事已经习惯得好比喝水吃饭那般简单寻常了。 所以对于这一次被下毒，她并没有觉得多愤怒，技不如人又能怪谁？谁叫她警觉性那么低，不知道防患于未然？即便死了，也与人无尤。 不过，既然侥幸没死，该找的场子她迟早还是得找回来的。 接过药，略微吹了一下，青鸾轻抿了一口，还是有点烫，但知道煎好的药应该趁热喝，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直到一碗药见了底，才将空碗递还给一旁等待的洪太医。 洪太医接过药碗，躬身道：“老夫先告退，午时再来熬今天的第二碗药。” 青鸾轻嗯了一声，“麻烦前辈了。” 前辈两个字，让洪太医和青枫齐齐一愣。 青鸾却似浑然未觉，淡淡道：“我先去老爹的书房，青枫，你要一道吗？” “属下还有事情要忙，送郡主到主院即可。”青枫略微欠身，“郡主请。” 青鸾很想说她不需要护送，在这固若金汤的王府里，难道还有人敢对她不利？ 不过，想到青枫很有可能是奉了某人的命令，青鸾嘴角隐隐流露出几分笑意，欣然点头，“走吧。” 104.第104章 冲冠一怒4 主院里，连续三天空气寒凉，不管是伺候在苍凤修身旁的金羽和银翼，还是这三天经常出入王府的风城和海岩，一踏入主书房，浑身的神经就瞬间绷了起来。 此际，主书房的案头上，摆放着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包袱，包袱里一颗睁着眼的头颅，齐颈被削下，伤口平整，脸色狰狞，看起来却似是死不瞑目一般，带着怨恨与不敢置信。 他的眼睛注视的方向，正是坐在宽大雕椅里的苍凤修。 支着下颔，眸光沉静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苍凤修静静看着那头颅，与那双怨毒的眼对视了片刻，面色始终淡然如初，不见一丝异色。 站在他身旁的谢言灏，对这个主子这般怪异罕见的兴趣只觉得无语，一个失去了呼吸的头颅，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这般与死人头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看起来怎么那么诡异呢？ 而书案对面的苍墨白呼吸急促，脸色惨白，抿紧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额上冷汗涔涔，双腿几乎要站立不稳，身上的血腥味弥漫在整间书房，谢言灏看着都觉得不忍，偏偏这位主子好似没有任何感觉，竟一个劲地盯着那头颅欣赏？ 三天时间即便只是赶路，从帝都到穆州城一个来回也足以让苍墨白精疲力竭，何况还杀了一个人？ 穆家堡不是集市，而是一个守卫森严不亚于凤衣楼总舵的龙潭虎穴，他能单枪匹马闯进去杀了魁首——即便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赶了回来，在许多人看来也足够不可思议了。 谢言灏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摄政王面容儒雅是没错，这性子看起来也似乎很宽容，可真正严苛起来，几乎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他身边的差事，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谢言灏若有所觉地抬起头，青鸾郡主清脆若黄莺出谷的声音在书房外面响起，“老爹，我进来了？” 谢言灏心里蓦然一松，从没有一刻觉得青鸾郡主的声音竟是如此亲切，让他紧绷的神经能稍稍缓上一缓。 可觉得亲切的同时，俊眉微拢，眸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案上的那颗狰狞可怖的头颅…… 郡主会尖叫吧？ “进来。”苍凤修眸底不自觉地划过一丝柔和，语气淡淡地道。 房门被推开，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让整个书房都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 血腥味清晰地钻入青鸾的鼻尖，她走进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微转过头，寻着味道看向静静站在书案前的苍墨白，一张俊脸果真是惨白得令人心惊，面上没有半点血色。 青鸾只淡淡打量了一番，就知道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纵然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凌乱，看起来惨不忍睹，但都只是皮外伤而已，没有一处伤到要害。 练武之人没有伤到要害，便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青鸾没有过多关注，视线微转，第二眼便看到了书案是那个格外醒目的东西—— 一颗被分离了身体的死人头。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她愣愣地看着，半晌没有反应。 谢言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无法确定她此刻的表情是被吓到的成分居多，还是只是单纯的惊讶。 还有，方才她看到六王爷满身的伤痕累累，居然也没有露出丝毫恐惧不安的神色？ 甚至连丝毫惊讶也没有？ 谢言灏发现自己第一次无法看透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孩子。 怪异的沉默，在书房里维持了良久。 青鸾慢慢抬眼，视线终于从那颗死人头上移开，皱着眉，表情似乎有点纠结，“老爹。” 苍凤修漫应了一声，“嗯？” “你的恶趣味真重。”青鸾真心觉得有些受不了，“就这么一个丑陋的东西，你竟研究了这么久，是太无聊了，还是从来不知道人的头颅与身体分家之后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话音落下，谢言灏瞬间呆滞。 这个丫头，确实太出人意料了，而且简直是惊世骇俗！ 苍凤修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过来。” 过来？ 这句话的语气不但带着命令，而且听起来怎么恁的像是在唤宠物。 青鸾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却还是挪动脚步，饶过书案，从谢言灏面前擦肩而过，径自走到苍凤修面前，然后动作很熟稔的坐到他的腿上，整个身子没骨头一般窝进了他的怀里。 “老爹，我没事。”感受着从他胸腔里传来的清晰有力的心跳，青鸾蓦地心底一柔，“老爹，我没事，能吃能睡活蹦乱跳，身体倍儿棒……” 谢言灏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暗芒，垂着眉眼，呼吸有些压抑。 “是吗？”苍凤修闻言，眉头轻轻一挑，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本王告诉你，你的丹田被摧毁，从此再也不能练武了，你还能这么乐观吗？” 谢言灏顿时呼吸一窒，没料到苍凤修会如此直接地把这个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一句准备或者安抚性的话都没有。 青鸾亦是一愣，随即皱眉，“丹田被毁？” “嗯。”苍凤修轻轻点头，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青鸾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会放弃我吗？” 谢言灏缓缓抬头，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苍凤修。 会放弃吗？ 虽然从来没有谁言明，但他们都知道，苍凤修带青鸾进府的目的——凤青鸾自己，显然也明白。 一个月练成了别人几年才能练成的一套完美剑法，足以说明青鸾天生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奇才。她聪慧，骄傲，性格与众不同，行事常常出人意料，这样的女子，若有朝一日真的成为领兵的大将军，就算不是无敌的战神，也一定是个常胜将军。 可现在，丹田被毁，终生内力全无，她自身已不可能再练成绝世的武功，那么此刻，苍凤修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是放弃她，还是成就一个只能稳坐中军帐的文弱将军？ 105.第105章 冲冠一怒5 “你自己呢？”苍凤修淡淡开口，淡淡反问，“会放弃自己吗？” 青鸾眉梢一挑，嘴角轻扬，眉宇间流露傲然自负的神采，“我曾经说过，就算不学任何一门武功，凤青鸾也依旧可以成为纵横天下的传奇。” 那一刹那间，淡然的话语间，毫不掩饰周身散发出的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让见惯了大场面的谢言灏和苍墨白也同时一震。 唯独苍凤修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已料到了她会这般说法，淡淡轻笑，“本王相信。” 没有过多的言语修饰，也没有多余的安慰与同情，只一句淡淡的“本王相信”，霎时让青鸾双眸一亮，看向苍凤修时眉眼之间散发无尽璀璨光芒。 眉目流转，光芒夺目，流光溢彩。 谢言灏二十几年来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光芒耀眼的小女子，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一向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心被震撼了。 心里无法言喻的震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抬眼看了看苍墨白，却见对方也是一副沉默而怔然的表情。 苍凤修与凤青鸾，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太像了，同样骄傲自负的两个人，同样有着遇逆境而不屈的坚忍，他们的骨子里皆刻着尊贵不容侵犯的王者气息，注定了此生无论身处何处，他们都不可能是甘于沉寂的凡人。 也许这才是青鸾第一眼看见他，就认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的原因。 苍凤修是个当世无双的传奇男子，这一点毋庸置疑。青鸾在见到他第一眼时，直觉就已经告诉她，这辈子自己将与这个男子牵扯不断。 只因这个男子将是她生命中所有出现过的人之中，唯一一个她驾驭不了的……王者之王。 青鸾从来不会刻意去怀疑或者逃避自己的直觉，即便那一刻的直觉并不是那么的让她觉得欢喜。 无声叹了口气，青鸾默默瞅了他一眼，撇嘴道：“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让一个废材也逆天？” 苍凤修淡淡一笑，“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青鸾也漫然一笑，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从今天开始，梅园将真正成为禁地，除了老爹你，其他任何人不许靠近梅园一步。” “嗯。”苍凤修点头，“有两个侍女贴身伺候，需要什么直接差她们告知青枫即可……” “她们也不需要。”青鸾淡淡道，“生活起居我自己一人即可，不需要人伺候，至于凝玉和落雁两人，你让青枫给她们暂时安排别的活，待梅园什么时候可以对外开放了，什么时候再让她们回来。” 苍凤修闻言静了一下，眸光锁住眼前这张娇嫩精致的小脸，将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睿智之光亦收入眼底，须臾，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随你的意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语气淡淡道：“回自己的府邸休养，禁闭一月，凤衣楼事务交给言灏暂代。” 苍墨白蓦然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苍凤修是在对他说话，垂下眼将一句话消化完，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才低低地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回府休养，禁闭一月，所有职务皆由谢言灏暂代，意思就是说，一个月之内，他是闲人一枚——而且还是完全失去了自由的闲人。 对这个已经成了事实的结果，苍墨白没有做丝毫反驳，自然也不敢有半句不满，只能恭敬应下。 出去时，谢言灏贴身护送，临走时顺手拿走了书案上的那颗头——在他家王爷没有反对的前提下。 书房里只剩下苍凤修和凤青鸾两人相依相偎—— 实际上，只是青鸾自己舍不得从苍凤修宽阔温暖的怀抱里离开而已。 “老爹。”青鸾窝在他胸前低低开口，嗓音闷闷的，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撒娇声。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眸光低垂，落在她黑色的头顶上。 “谢谢你……为了我雷霆大怒一次。”青鸾说着，嘴角却隐隐有抽动的感觉，感觉这些肉麻客气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不客气。”苍凤修轻笑，将她的感谢全盘收下，“本王也不全是为了你，霍太妃最近的行为有些太过放肆，似乎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本王给她个教训，是提醒她该安分一段时间。” 青鸾挑眉，给个教训就能让霍太妃唯一的儿子命在旦夕，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性命？ 不过，若霍太妃是个能屈能伸顾全大局的女人，她的确会安分一段时间了吧？毕竟爱子那么重的伤势，就算能救过来，也绝对需要一个很漫长的恢复期。 而且身边少了一个助纣为虐的红霖，霍太妃独木难支，自身难保，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她若继续兴风作浪，难保她的儿子那口气能吊多长时间。 不动手则已，一动手，绝对让霍太妃心神俱裂。 一直以来，对于霍太妃的行为，苍凤修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她在宫里公然设计皇上，他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警告，直到这一次触了他的逆鳞。 一道暖流不可抑制地划过心房，青鸾美滋滋地想着，是否自己就是他身上那片不可触犯的逆鳞？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今生你有本王护着”，所以任何人动她不得。 无声而满足地叹息在心底，青鸾抬头，淡定地问了一句，“老爹，你识我不过一月，为什么对我如此无保留的信任？是因为不知不觉间发现，一不小心对我动了情吗？” 苍凤修额上刷刷降下几条黑线，无语地瞪着她半晌，才云淡风轻一般，淡淡道：“你想的太多了，本王没有那么多特殊癖好。” 对一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动了情，她想得太多了吧？ 青鸾闻言也伤心，只是挑眉笑笑，“能盯着一颗丑陋的死人头看得目不转睛，老爹你的癖好已经够特殊了。” 苍凤修看了她一眼，眸光柔和，却没有再说话，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即使是自认精通读心术的凤青鸾，也读不出这个男子深不可测的心思。 106.第106章 冲冠一怒6 一夜之间，摄政王府的梅园成了苍凤修以外所有人的禁地，重重护卫森严不说，摄政王甚至亲自设下了玄妙难解的阵法，让梅园彻底成了与世隔绝的闭关之地。 梅园也同时成了所有宵小之徒的葬身之所，任何人欲一探梅园究竟，都必须留下性命作为不自量力的代价。 帝都里的风起云涌仿佛突然间销声匿迹了一般，隐藏在暗处的野心者，包括野心昭昭的霍太妃，行为举止也不可思议地安分了许多，这种突如其来的默契，像是传递了某种无言而特别的信息，让人深沉地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苍静海于皇城街道上遇袭，命悬一线，瞬间揪紧了文武大臣们全身的神经，也让甘露殿里洋洋自得的霍太妃顷刻间神魂俱裂。 消息传到耳朵里时，她刚饮完了一杯茶，周遭侍女环绕着伺候，杯子摔落碎裂之间，仿佛心上突然炸开一道血口，一向高贵而艳丽的容颜刹那间惨白如雪。 “你……说什么……？”身子剧烈颤抖，葱白玉指紧紧扶住桌子边缘，霍太妃眼神惊恐地看向跪在眼前的黑衣暗卫，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次感觉到了天旋地转的晕眩。 “红霖姑娘双臂被斩，静海殿下府外被刺，现已双双陷入昏迷，性命堪忧，请娘娘速拿主意。” 冷漠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禀报，暗卫首领一字一句清晰的嗓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霍太妃却是眼前一黑，砰的一声，身子软软地跌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 红霖双臂被斩……静海被刺性命堪忧…… 脑子里只有这两句话在回荡，让她浑身发冷，一阵阵如坠冰窖。 静海，红霖……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抬起头，她眼里泛着血丝，眼神死死地盯着暗卫首领，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苍静海身边有那么多高手保护，为什么还会被人刺杀？ 红霖近几日一直待在宫里未出，为什么会被人斩去双臂？ 得知凤青鸾已经丹田尽废再练不成武功之后的得意尚没有维持多久，为什么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老天是要故意跟她作对吗？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与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要对他们下这样的毒手？ “殿下身边八名护卫皆被一招毙命，无一生还，唯有殿下还有一丝气息，或许是动手之人失手大意，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冷漠而空洞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正常人类该有的情绪，如机器一般冰冷地禀报着此前所发生的事情。 对于已经永远消失的数条鲜活的生命，亦抱以漠然到无情的态度。 这是一个成功的死士，只有这样没有一点感情的死士在训练者的眼里才会被视为合格，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冰冷对于霍太妃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心里的愤怒与兢惧蓦然被点燃，霍太妃失去理智一般，疯狂地一脚踹上男子胸口，脸上暴起青筋，表情近乎狰狞，“你是干什么吃的？！狗奴才！你的主子遇袭，为什么你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如果本宫的儿子有个意外，你们统统等着陪葬！陪葬！” 接连不断的脚踢腿踹，暗卫首领身体却纹风不动，面上亦没有流露出一丝表情，任由霍太妃如泼妇一般疯狂发泄。 而甘露殿里伺候的宫女却一瞬间骇得面无血色，齐齐伏跪于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上一下。 直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精疲力尽地滑落在地，彻底失了往日的高贵妆容，变得满身狼狈，怔怔地开口。 “静海现在……怎么样了？”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紧张地开口。 “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属下以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霍太妃浑身剧震，闭了闭眼，一瞬间感觉浑身都力气被抽干，空洞洞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好在……人还活着。 颤抖着虚软的身子站起身，她努力稳住心神，扶着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履蹒跚地抬起沉重的双脚，语调不稳地开口，“宣、宣太医，去逍遥王府——” 那是她的儿子，她此生唯一的希望，若真有了三长两短，她该如何？ 只怕将从此活在炼狱里。 所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定要让他完好。 “摄政王到——” 高亢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霍太妃蓦然一呆，脚步无法克制地踉跄了一下。 苍……凤……修……？ 他来做什么？ 暗卫首领眼神一凛，反应极快地，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闪，瞬间飞身射出了大殿—— 砰！咔嚓—— 壮硕的如离弦之箭，重重撞上大殿里坚硬的汉白玉柱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霍太妃的耳朵里，瞬间拉回了她失魂落魄的情绪。 刷地抬起头，触目所及，让她几乎肝胆俱裂。 对她的暗卫首领动手的是金羽，一向对摄政王之外的任何人都冷酷狠辣的金牌护卫，武功之高，连御林军统领苏尘都不是对手。 更让人恼恨的是，他的性子冷绝，向来除了对自家主子唯命是从，便是连连皇上，他也不看在眼里。 霍太妃手里的暗卫首领遇到了他，注定了明年的今日，将是他的祭日！ 周遭的空气一瞬间降到冰点，对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霍太妃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阳光从门口照射了进来，映得奢华的大殿上一片流光溢彩，面容清俊儒雅的苍凤修漫步走了进来，如画的眉宇沉静恬淡，周身散发如冰雪般干净清冷的气息，黑色的鹿皮靴踩在光洁冰冷的宫砖上，带来一阵阵蚀骨的寒意。 而须臾之间，那个一向半步不离摄政王左右的金护卫，一只脚踩在已经去了半条命的暗卫首领身上，表情冰冷，眼神充满杀气，眼底的神色冷得彻骨。 107.第107章 冲冠一怒7 苍凤修身后，五官斯文俊秀的银翼看着嘴角不断往外溢出鲜血的黑衣男子，眼神平淡无绪，眼底却隐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酷，以及对这个即将消逝于世上的年轻生命些许无情的怜悯。 “苍——”霍太妃瞳孔如针尖一般骤缩，阴狠的眼神死死锁住对方沉静脱俗的面容，嘴唇不断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脑子里恍恍惚惚似响起了什么，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静海会遇袭，为什么红霖被被断去双臂，为什么……苍凤修会突然到她这甘露殿来…… “是你……”心底一阵阵发冷，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眼底却迸发出怨毒的利芒，霍太妃眼神陡然变得如毒蛇一般恐怖，艳丽的容色只剩下一片狰狞的青白，“苍凤修，是你命人对静海动手，是你命人毁掉了本宫身边最信任的红霖，是你对他们下的毒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苍凤修，是不是你——？！” 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质问嘶喊，在歇斯底里之际戛然而止！ 银翼眼神一冷，眼前一道光亮骤然划过，伴随着一声惨叫，犀利森然的剑气在霍太妃娇艳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 皮肉翻卷，鲜血淋漓，霍太妃捂住脸，发出凄厉痛苦的哀嚎。 出手即止，森冷的剑尖不染一丝血迹，缓缓回归剑鞘。 “青鸾身上的毒是你的杰作，本王没冤枉你吧？”苍凤修负手静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痛苦难当的模样，眉目儒雅如画，喜怒无绪，缓缓开口之间，嗓音如古井一般沉静，波澜不惊。 看着眼前这个曾是宫里最艳丽的女子，此刻这般全然失去了往日高贵而变得狼狈不堪的模样，恍如是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霍太妃疼得脸色扭曲，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眼神刹那间猝变，已经告诉了别人笃定的答案。 苍凤修视线微转，对上那个暗卫首领惊恐的眼神，没有说话，金羽却仿佛是沉默间收到了命令，右手极速搭上那人脖颈，五指蓦然一使力，一声轻微的异响传来，毫无反抗之力的暗卫首领头颅软软地倒向了一边。 霍太妃全身一颤。 周遭的侍女骇得脸色更加惨白，额头贴着冰凉的宫砖地面，背上汗水涔涔，心里却如置身寒冬冰窖。 金羽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沉默如影子一般退回了苍凤修身后。 苍凤修眸光回到了霍太妃面上，淡漠的嗓音，无情的语调，缓缓开口：“霍氏，本王似乎一直忘了告诉你，摄政王府的人——即便只是一个奴才，也不是你一个卑贱的侧妃可以动得的——更遑论，那是本王收养的，摄政王府正儿八经的郡主。” 语调平缓，嗓音淡然，然而溢出唇畔的字字句句却仿佛是来自天山终年不化的冰雪，丝缕成冰，教人周身寒冷彻骨。 清冷泠泠的嗓音响在耳畔，霍太妃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她错估了一个女孩在苍凤修心里的分量，而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了唯一的儿子命在旦夕，身边的心腹彻底成了废人。 她也在时隔六年之后，再一次亲身体会到了摄政王苍凤修冷酷无情的手段。 可现在，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失误，甚至是后悔莫及，可后悔没有任何用处。 苍凤修淡淡敛眸间，漫不经心地拂了拂天蚕丝雪衣云袖，唇角几不可察地轻扯了一下，“这些年没有动你，不是因为本王顾忌着什么，只不过是看你行为举止尚没有太过出格，即便心里存了不该有的野心，也罪不致死而已。” 心里一阵不详的预感划过，霍太妃蓦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慢慢从脚底爬上脊背…… “本王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居然真的愚蠢到敢对青鸾下手。”苍凤修眸光漫然环顾周围，面色雍然，眉宇间的清冷之气愈发浓烈了些，“江湖上的势力穆家堡，本王已经替你连根拔起了，苍静海也有宫里的御医照料医治，暂且死不了。” 霍太妃脸色刷白，穆家堡……他居然连穆家堡都查了出来，而且，还连根拔起？ 为什么他的速度会这么快？从她对凤青鸾动手到现在，短短五天时间…… 苍凤修接着道：“至于红霖……一个奴才而已，生死由命，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这甘露殿以后就作为你的清修之地，以后不必再与任何人接触了。” 霍太妃身子蓦然一震，眼神死死地瞪着他，不敢置信他真的敢软禁她。 “苏尘。” 殿外一人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卑职在。” “即日起，霍太妃潜心修佛，不得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此地。”嗓音温雅淡然，却隐含不容置疑的威仪。 “是。” 话音落下，苍凤修不再看一眼无力跌坐在地的女子，无情地转身就待离开。 “苍凤修，你不能这么对本宫！” 撕心裂肺的尖锐声音蓦然在大殿上响起，霍太妃抬起苍白的面容，怨恨地盯着苍凤修风华无双的背影，一字一句含着狠毒的意味重复了一遍，“苍凤修，你不能这么对待本宫！你没有这个权利！” “霍氏，你该知道，没有什么事是本王不能做的。”苍凤修淡淡偏首，如玉温润的面容映在霍氏眼底，却如地狱而来的死神，让人心魂俱裂。 “你敢这么对本宫，本宫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她阴冷地语出威胁，掷地有声，“你如何对待本宫，信不信本宫同样可以让这些报应在皇上身上？皇上若有差池，社稷动荡不安，江山必将倾覆，到时候只盼你莫要后悔！” 苍凤修嘴角轻扬，唇畔溢出清浅的笑意，笑容温润令人如沐春风，眼底却一片寒风凛冽，“本王拭目以待。” 说罢，抬脚离开，再没有半点犹豫。 霍太妃眼前一黑，再无力支撑，带着绝望的恨意，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陷入了昏厥。 108.第108章 浴火重生1 日子一天天过去，摄政王府依旧保持着帝都之中至高无上的尊贵与神秘，帝师摄政王的威仪依旧没有人敢轻易挑战。 白驹过隙，倏忽而过。每一天似乎都很漫长，转眼却是三年光阴。 三年时间洗礼，三年浴火重生，韧性极强的鸾鸟终究是捱过了炼狱回炉般艰难的一千多个日子，迎来她灿烂而骄傲的人生。 漫步而出，凭栏驻足，慵懒的眸光淡然一扫，仿佛天地都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唯余这一抹光彩照人。 眉如远黛，眼若秋水，肤如凝脂，眉目清丽脱俗，神情慵懒如猫，眸心一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微芒，恰如天边那朵飘忽难测的云朵，让人捉摸不透。 墨发如瀑以一根桃木簪懒散束起，一缕发丝慵懒垂在鬓间，一袭紫绡飞扬，衬得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和如画绝美的姿容，恰如遥远的天边乘着云彩而来的仙子，沐浴在傍晚的霞光中，愈发显得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如画的眉宇间泛着漠然的色泽，唇畔勾起一抹带着轻嘲的弧度，以及眼神之中几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丝缕睥睨之芒，映在七十二青云骑眼中，无一不是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她轻狂的挑衅。 涅槃重生的凤凰，今日将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以风城为首的青云骑安静地抬头，直视着小楼上已经阔别了三年的女子，褪去了三年前的青涩，不止是身体抽高了许多，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已截然不同。 即便心里不愿承认，在那一瞬间，风城却依旧在这个女孩身上，嗅到了与他家主子身上时常流露出来的相同的……王者气息。 清风拂过，发丝轻扬。 梅苑里依旧一片安静无声，只有从未褪过的梅花香气萦绕在鼻端，然而，一向面对泰山崩塌亦能面不改色的青云七十二骑，闻着这阵扑鼻的清香，呼吸却微微有些急促。 或者该说，是有些紧张。 多少年前——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又仿佛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的记忆倏然重现于眼前，与此时此景如此惊人的相似，他们也还是他们，只是眼前对峙的人，却换了一个。 他们如今是不败的传奇，然而曾经却在一个人的脚下败得体无完肤。一次失败，换来他们低下骄傲的头颅，心甘情愿拜倒在地，从此认其为主，在他手里接受非一般严酷的训练，任其差遣。 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们已然是天下所有兵马将士仰望的存在，此时此刻，却要将曾经的经历重演一遍。 风城沉默着转过头，看见了负手站在楼梯口处表情沉静如雪的苍凤修，他的身后，苍墨白依旧沉默像是黑暗中的影子。 惊才绝艳，风华绝代，心深似海，武功深不可测，谋略同样无人能及。 这样的男子，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唤一声“主子”，凤青鸾——一个尚不确定将来是敌是友的小女子，她凭什么？ 眼前这个女子，怎能与他们的主人相提并论？ “苍凤修，这就是你送给本郡主的礼物吗？”撩了撩发丝，青鸾嘴角轻扬，眼底却笑意全无，“庆祝本郡主出关，你这份礼物未免有点太没诚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刻意为难我呢。” 身子轻靠着雕栏，嗓音慵魅，表情带着些微嘲冷，青鸾这般说道。 四个时辰前，他与她用完了早点，拭净嘴角之际，他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三年闭关，你的武功修为与兵法皆已领会得不错，为庆贺出关，本王送你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从他嘴里得到“不错”两字评价，已是代表了极大的肯定与赞赏，表示她的所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对此，青鸾只是轻轻扬了下嘴角，表情很淡定。 对于他所谓的礼物，她表示有一点点小期待。 踏出小楼，青云骑七十二人已站到梅园外庭院中，个个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冷静，仿佛七十二尊标杆。 苍凤修淡淡道：“即日起，青云骑拜青鸾为主，任何人不得违令。”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淡然却隐含不容置疑的威仪。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一场对峙，沉默无声地进行了四个时辰。 拜她为主，不是拜她为将。 一字之差，其意天差地别，代表了从此以后青云骑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必须以她的生死为重，将她的安危看得高于一切，视她的命令犹如圣旨，除死不可违。 风城第一个不答应，其他七十一人亦是无声抗议。 四个时辰，足以抹去青鸾所有的耐性。 “苍凤修的命令既已出口，料想你们也没人敢说个不字。”眉梢淡挑，青鸾漫然轻笑，“既然如此，不就是少个台阶下吗？来吧，群殴还是车轮战？一次解决，省得以后多费唇舌。” 风城抬眼，代表其他人问道：“郡主打算比试一场？” “这是目前解决问题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青鸾淡淡道，“你们久经沙场，本身武功不俗所有人都知道，行军布阵的本事定然也非同一般。既然如此，不妨与本郡主比试一场，手段不限。若你们赢，可以对本郡主提出任何一个要求——即便是让本郡主滚出摄政王府，滚出帝都，本郡主皆可照做。” 风城闻言面色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苍凤修，他家主子如画的眉目依旧沉静淡然，面色好似古井一般波澜不惊。 把她赶出帝都？ 这个想法他曾经是有过，但不是赶，而是想办法让她自己离开，因为他不放心让将来很有可能在自家主子背后插上一刀的女子待在离主子最近的地方——一个亡族公主，不管她是强是弱，待在一手灭了她的父母族人的仇人身边，一定会在将来产生不可预料的变数。 放在普通人身上，杀亲之仇尚且不共戴天，何况还是一个被灭了族的公主？谁会相信她心里没有仇怨？ 而这个可能存在的变数，往往令人猝不及防。 可此际，这样的承诺从她嘴里说起来，纵然只是一个还未可预知的赌注，也让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中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来源也许是因为凤青鸾的语气太过淡定自负，也许是因为他家主子倾注在这个女子身上的心力太多，多到已不容他再有那般想法的地步…… 109.第109章 浴火重生2 总之，作为青云骑首领的风城，此刻已然预感到了事情正在朝着他们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郡主。”沉默中，青枫缓缓开口出声，斯文的脸上难得发现一抹不赞同的神色，“比试可以，但郡主的赌注未免下得有些狠了。” 万一输了，王爷三年的心血岂不是瞬间付之东流？ 青鸾傲然扬眉，眉目间神采逼人，“狠一点才有意思，本郡主既然敢下这个赌注，你就不必担心待会儿我下不来台。不过，若是你们输了……” 风城倏然转头盯着她，眼底微现冷意，青枫略微皱眉，便是连一向与她友好的海岩，面色亦是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凭一己之力挑战青云骑七十二人，这本身就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决定，至于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青鸾唇畔淡勾，凤眸微眯，面上笑意慑人，刹那间流露出睥睨天下的狂肆气息，带着些许无情与冷酷，一字一句慢慢道：“若是你们输了，这处梅苑之于你们来说，从此就是丢弃尊严与傲骨的阎罗殿！以后在本郡主面前，全部给我跪着说话！” 话音落下，周遭蓦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唯有那铮铮冷冽的女子声音不断回荡在耳畔，激起七十二人心里一阵无言的愤怒。 七十二青云骑齐皆怒目而视，周身杀气陡现，眼底迸发冷鸷的锋芒，将那轻倚栏侧的女子绝世的容颜与无双的风华尽收眼底。 没有人再说话，仿佛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他们沉默着，显然是在等着女子先出手打破沉寂，然后一决胜负。 跪着说话？ 她觉得自己就真有这个本事了吗？ 先发制人，他们还不屑以此方式去欺负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子，所以把先出手的机会留给对方。 苍凤修负手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幽深的眸底是一片谁也无法窥透的黑云。 苍墨白持剑站在他身旁，虽同样不发一语，眼神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场上即将到来的决战。 青鸾自有青鸾的骄傲，先发制人的便宜青云骑让给了她，她却并不屑。 回头扫视了一眼露台之上，青鸾嘴角轻扬，脚步悠然地走过去桌边，取了个杯子，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搁置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些微凉，她面不改色地一口饮尽。 喝完了一杯冷茶，拈着桌上另外一只名贵的白玉酒杯细细端详了一阵，青鸾似是突然觉得这杯子分外好看，面上不禁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小楼下，众人将她的动作看得分毫不差，却没有一个人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发起攻击吗？还有心情悠哉地品茶观赏茶杯？ 是故弄玄虚，还是退缩怯战了？ 青鸾显然没有心思去猜测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也没兴趣去管，径自拿着白色玉玲珑酒杯走回凭栏处，眸光落下不远处的梅林中，淡淡道：“本郡主也不愿意占各位的便宜，作为很久之前就在摄政王府受训的你们来说，王府的每一处地段你们应该都比我熟悉，这梅园定然也不例外。不过为了以示公平，你们可以先派一个人至梅林中查看有无机关陷阱。” 话音落下，她又淡淡加了一句，“虽然我已进府三年，但梅林里我还从真正未走进去过一次，这一点苍凤修可以作证。” 既然从未进去过，自然就不可能在里面做什么手脚。 梅林很大，但到底有多大，青鸾并不清楚，她也从未研究过。刚入府那段时间，偶尔心血来潮想洗个花瓣浴，也只是在梅园的边上捡一些落在地上的新鲜梅花。 所以，借助这片梅林作为比试的场地，按照原则上来说，其实是她比较吃亏。 但是凤青鸾擅长的东西太多，甚至连苍凤修现在都还不甚清楚，她到底具备哪些过人之处。 曾经一个人在充满危险的雨林里独自杀死了一头体态凶猛的雨林霸主，极度疲惫之下还被成千上万的食人蚁追赶了三天三夜，最终却依然凭着非凡的意志与过人的体力成功逃脱。 更别提期间还遇到了多少其他的危险。 眼前这片梅林，对她来说，简单到不值一提。 青云骑没有人动，青鸾说的话他们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无所畏惧。 即便里面真有什么机关陷阱，又有何妨？连龙潭虎穴他们都闯过，难道还惧区区一片梅林？ 况且，能拿他们家主子出来作证，凤青鸾说的话，谁还会怀疑？ “郡主打算如何比试？”风城淡淡问道。 说了这么多话，本来以为只是单纯的武功较量，现在看在似乎并不是。 “狩猎。”青鸾缓缓道，“本郡主先进去梅林，一炷香之后你们进去寻我，或者你们先进去梅林，一炷香之后本郡主进去寻你们……” 眼神微转，青鸾注视着小楼下的青云骑，语气带着些许淡冷，“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手段随意，布置机关阵法，群殴，车轮战，或是你们擅长的任何一种取胜之道，一炷香烧完之后的半个时辰决胜负……规则就是，半个时辰之内走出梅林的算临阵脱逃，半个时辰之后还留在梅林里的，就算战死沙场。” 也就是说，所有人一旦进入梅林，半个时辰之内就不得擅自离开，否则算是临阵脱逃——这是青云七十二骑打死也不会更不敢犯下的错误。 而半个时辰之后有本事顺利走出梅林的，便是赢家，走不出来的，便相当于战死沙场了。 众人一瞬间明白了青鸾的意思。 她并不是要单纯地与他们比试武功，作为一个将来要上战场的将军来说，她所需要擅长的，也绝不仅仅是自己的武功修为，而更多的是战场上的发挥。 更甚者，若要他们拜她为主，则她必须要有强大得足以驾驭他们的本领——战场上，擅长行军布阵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110.第110章 浴火重生3 把梅林当做一个临时的战场，她与他们是敌我双方——可多寡强弱如此悬殊的兵力，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她，怎么就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除了苍凤修，没有人真正知道凤青鸾三年闭关期间究竟学了什么，但他们可以尽情地猜测想象，在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之中，这位才十五岁的郡主充其量也就学了一些武功兵法而已。 三年的时间用来学习武功兵法以及谋略并不充裕，尤其对于三年前丹田意外受损的青鸾来说，能通过特殊的方法让自己顺利练成了一门高深武功，已是极为不易。 可她淡定的神情，她笃定的语气，她漫然不惊的态度，在在让人无法看透她心里的想法，更不明白她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压根就是盲目的自负？ 苍凤修没有说话，苍墨白也没有说话，青云骑更无人说话。 青鸾把手里的白玉酒杯揣在袖里，漫然扫视了一圈，淡定一笑，“看来各位还是想让着本郡主一筹了，既然如此，待会儿可别怨本郡主手下无情。” 说罢，转头淡淡道：“影卫。” 一人自暗处现身，躬身待命。 “点香。” 丢下这句简单的命令，青鸾身子蓦然轻跃，足尖点上雕栏，身子顿时如流星一般极速朝梅林里飞去。 紫色衣衫翩然，风姿背影绰约脱俗，赫然如画中的飞天仙子。 香烟袅袅中，七十二青云骑静默以待。 苍凤修背负着双手，漫步朝长廊上走去，清雅的嗓音透着一贯的淡漠语调，如秋水泠泠，在沉默中响起，“听说苍静海身子大有起色，已经可以起身下榻了？” “是。”苍墨白半步不离地跟在身后，闻言沉默了须臾，才道，“霍炎与霍太妃一早去了逍遥王府，一直待到用完午膳才离开，离开之前下令赏了太医院每人千两银子，静海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亦每人赏了一百两。” “如此激动么？”苍凤修淡淡一笑，面色温雅，眼底却是神色幽凉，“你不觉得她高兴得有点早了？” 苍墨白没说话，心里却明白，三年前苍静海这一重伤，伤的绝对不止是他身体上的元气，更有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损耗。 三年卧榻不起，许多事已然不是他今日醒来就能掌控得了了。 至于霍太妃是不是高兴得太早……显然是吧，以她瑕疵必报的性子，三年软禁如同囚犯的日子，她的忍耐定然已到了极限，必然不会轻易吃了这次闷亏。 至于，她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已经不是他们会关心的了。如今已浴火重生的凤青鸾，难道还会如三年前那般大意，给她可乘之机吗？ “静海就算侥幸不死，这辈子也再提不起刀剑了，只能依靠汤药苟延残喘。”苍墨白面无表情地说完，淡淡垂眼间，掩去了眼底丝缕无情的怜悯。 侥幸未死，绝对不是出手者的失误，而是因为苍凤修彼时漫然出口的一道明确狠绝的命令，“留他一条性命即可，其他不论。” 淡淡的一句话，让苍墨白刹那间明白了，那个彼时才十二岁的女孩在摄政王府里究竟占了一副怎生重要的地位，以及她在苍凤修的心里，又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分量。 霍氏冲动愚蠢之下动了青鸾，后果就是唯一的儿子性命几近不保，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打击。不管她知不知道对苍静雪动手之人是谁，短时间之内她都不会再有心力去折腾其他事情。 苍凤修也没有再说话，径自顺着长长的回廊走着，似是漫无目的，实则苍墨白却明白，顺着这条长廊，以他们二人的功力，可以将梅林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全盘掌控。 苍墨白心底暗自猜测，或许是对青鸾的安危到底有些不放心吧，毕竟青云骑是他一手造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上了战场的青云骑是怎样难以战胜的传奇了。 区区七十二人，却令天下人闻风丧胆，青鸾与他们的比试，结果……几可预见。 一阵几不可察的风声传进耳膜，苍墨白回头看去，一炷香已经燃尽，清风拂过，灰烬随风吹落，轻飘飘消散于傍晚的空气中。 七十二青云骑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飞身进了梅林，瞬间消失在梅苑小楼外。 “皇上这几天情况如何？” 苍墨白闻言略微皱了眉头，低声道：“老样子，上朝时总是走神，眼底隐有血丝，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而且，近几日情况似乎有愈发严重的趋势，常常不经意间就睡着了。” 朝外有凤衣楼，朝里有谢言灏，可即便是双方同时暗查，对于皇帝的异常，也至今没有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听到这样的回答，苍凤修并不意外，却依旧蹙了眉心，神色微冷，沉默了须臾，缓缓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曾大胆设想过，或许，这才是霍太妃手里隐藏的暗棋。”苍墨白说完，神色蓦然一凛，响起苍凤修一向不喜欢身边的人对没有证据的事进行无谓的臆测，不由低头，又沉默了下来。 苍凤修淡淡瞥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眼底思绪幽深漠然，教人辨不出喜怒。 梅香暗浮，空气宁静。 苍墨白却在这种安静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不安，仿佛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让他连呼吸都压抑了许多。 “对他们的比试，你有什么想法？”负手驻足于长廊的朱栏旁，苍凤修淡淡开口转移了话题。 苍墨白抬头，视线掠过眼前这一大片粉白交加的梅树，幽深的林子已经完全隐藏了所有人类的足迹，以及其间暗藏的重重危机。 凤青鸾与青云七十二骑，正在无声无影地进行着胜负成败的生死交锋。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没有人会觉得青鸾能赢。”苍墨白这般说着，眼底却几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热烈的光芒，他的语气也蓦然变得低沉，“但是如果青鸾没有驾驭青云骑的本事，你今日也断然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苍凤修能下令让青云骑认青鸾为主，便足以证明，青鸾有足够的本事与手段，能震慑住青云骑。 111.第111章 浴火重生4 幽香暗浮，平静无风的梅林，此刻已然成了一座充满诡谲多变与冷酷杀气的修罗战场。 梅花无风自扬，连钻入鼻尖的香气都带着冰冷的气息。 凤青鸾一袭紫衣飞扬，翩然立于一株梅树最高处的枝桠上，手里拈着那只颜色晶莹玉润的白玉酒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眼神却轻垂，静静注视着树下已经现身的三个青云骑男子。 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脚步缓慢，下盘沉稳有力，眼神敏锐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地，却偏偏，独独忘记了抬头朝树上看去一眼。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青云七十二骑早已练就了独特犀利的感官，周遭一丁点的异样气息都不会逃过他们敏锐的耳力，在没有察觉到异样之时，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距离对手还远得很。 自然而然的，也就忽略了离得最近的危险。 谁又能想到，青鸾隐藏气息的本事早已让天下最顶尖的杀手也望尘莫及？ 走路无声且缓慢，三人的脚步一点点拉近了与青鸾所在的那颗梅树的距离，却依然没有察觉到，此际他们的头顶会有一个女孩子，正静静地，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给他们最完美的一击。 十步，九步，八步…… 青鸾眼底泛起微芒，神色平静自若，没有丝毫气息泄露。 七步，六步，五步…… 愈发近了，青鸾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魅惑笑容，眼底幽光渐浓，气息却依旧平静，近似虚无。 四步，三步……三人脚步倏然一顿，各自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了解的眼神，心领神会之间，挺拔的身影突然拔地而起，气势凛冽，如大鹏展翅—— 唇畔笑容加深，青鸾不疾不徐地对着指甲吹了口气，手里的酒杯蓦然飞出！ 小小的精致漂亮的酒杯，却仿佛带着泰山压顶一般迫人的力量。 千钧一发之际，三人同时意识到危险逼近欲躲，却已然不及—— 砰！砰！砰！ 三人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射出去，摔落在五米之外，脊背撞上树干再狼狈摔倒地上，发出清晰有力的骨折声。 那一瞬间，青鸾虽面无表情，眸心却透着蚀骨的寒意。 向来她一出手，手下绝无活物，这是第一次例外。 杀人时狠绝无情，心里不留丝毫仁慈之意，她的手里从来没留过活口。 眼前这三人若不是苍凤修的人，此刻焉有命哉？ 树影婆娑，风声鹤唳。 一瞬间，刷刷刷数条身影同时飞身而至，看到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时，同时一愕！ 再回首，青鸾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太快了。”苍墨白面色沉沉，眼底隐现不可思议的光芒，“她的身手，简直快得让人震惊……” 能一出手就折损三名青云骑，当今天下，除了苍凤修，居然还有一人能够做到？ 苍凤修没有说话，沉静的眼底却隐隐流露出些许……似是满意的笑痕。 “太快了……”梅林里，也沉沉响起了同样的话，只是声音略显虚弱，“我们连她人在哪里都没有看到，居然就中招了……” 不是点到即止，而是真的下了狠手。 一出手就让三位高手伤得爬不起来，浑身数处骨折，并且还以特殊的手法点了穴，教他们丝毫动弹不得，这份狠劲，与她的身手一样教人震惊。 看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三位同僚，听到动静后齐齐出现的十多人眼底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采。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可能？ 是他们太大意了，还是青鸾使诈？ 众人心里只能如此猜测，却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分戒备。 一声急促而奇异的声音乍响即止，众人蓦然一凛，眼神犀利如电，瞬间身子一闪，纷纷朝梅林深处扑去。 声东击西。 苍墨白眉头微皱，低沉的嗓音亦染上了些许叹息意味，“如此轻易就中计，实在不该是青云骑该犯的失误。” “太久没有遇到对手，以至于骄傲自满的情绪太盛，有些忘乎所以了。”苍凤修不以为意地道，语气淡淡，面上甚至带着些清浅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并不差。 然而，从他十四岁就对他的性子了解得太过透彻的苍墨白，却依旧在心里替青云七十二骑默默地哀悼了一番。 落一叶，而知秋至。 青鸾甫一出手，就毫不费力地折损了三名青云骑，甚至让十几人同时中计，不管青云骑是不是太过骄傲自满，都已经足以证明她的身手与计谋非凡过人。 而青云骑却首先犯下了最低级的失误，低估了青鸾，高估了自己，以至于此刻已经彻底失了先机。 青鸾走进梅林的一炷香时间内，她其实什么也没做，机关陷阱布阵对敌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她不屑。 不用特意去做任何准备，她也有绝对的自负战胜青云骑，她会是最终的胜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青云骑的失误，若在战场上却显然是致命的。 此时此刻，苍墨白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苍凤修让青云骑认青鸾为主的决定，或许还隐含另外的深意。 骄傲自满，锋芒太盛。 所以需要适时地给一点挫折，让他们明白自己并不是无敌的，这世上除了苍凤修，还有一个人可以战胜他们。 一声急促的闷哼骤然响起，随即消逝于平静的空气中，恍惚只是错觉。 苍墨白却倏然回神，眼神瞬也不瞬地望向梅林一处，淡得几不可察的血腥味缓缓飘散在空气中，让苍墨白慢慢拧起了眉。 又有一个人受伤了。 若不是他们对血的味道太过敏感，大概很容易就会忽略了这丝缕淡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气味。 苍墨白拧眉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不喜这血腥味，而是他瞬间意识到了一件被他一直忽略的事情——或者该说，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十五岁的凤青鸾，历经三年的闭关修习，如今不止她的身手快狠准，她的性子，是否亦太过狠辣？ 112.第112章 雷霆手段1 风起云涌。 林子里，轻微的沙沙声响如冰凉的湖水，在所有人心底浇出了一点蚀骨的凉意。 风，悄然拂过。 所有人皆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只为寻找那一把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死神镰刀。 对，此时此刻，在所有青云骑的眼中，青鸾俨然已经化身成了冷酷的死神，无声无息地在小半个时辰之内，灭了青云骑整整三十个人！ 这几乎是任何一个青云骑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自打进入梅林，他们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除了束手待宰，居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这样无力的状况，让他们第一次尝到了狼狈与屈辱。 一声急促的闷哼响起，青枫和海岩眼神一凛，没有时间多想其他，身子顿时如大鹏展翅一样，急速朝发声之地飞射过去。 不能怪他们如此冲动，而是原本布置得完美的天罗地网早已经被尚未现身的青鸾破坏殆尽，而青云骑也同时丧失了一半的战斗力。 而他们，到现在还没能看到敌人的影子。 这种前所未有过的无力，让青云骑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以至于频频中招。 青枫和海岩停下脚步之际，映入眼前的这一幕，让两人脸色一点点变了。 “擒贼先擒王……风城，你觉得呢？”软软哝哝的话语自红润的唇畔轻轻吐出，带着慵懒撒娇似的语调，偏偏吐出的话语却教人打脊背发凉。 女子绝色的姿容愈发肆意飞扬，光彩照人，眼底那一抹傲然璀璨，热烈得几乎要灼了别人的眼。 丝缕清风从耳畔拂过，撩起几根凌乱的发丝，少女额上隐约可见到星点晶莹，身上的气息却依旧干净得犹如刚满月的婴儿。 身材削瘦健硕的男子靠在树上，少女手里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正端端正正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唇边的笑容看起来分外无害，却又那么刺痛对方的眼。 青枫海岩呼吸一滞，被擒的居然是青云骑统领——风城。 风城的脚边，七个男子整齐而无声地并排躺在地上，阖着眼，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人人胸口处钉着一只细小的梅枝，赫然离致命的心脉仅有一寸距离。 周围所有还完好的青云骑其他成员，已齐齐现身，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眼神戒备地定在青鸾身上，周身气息紧张，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枫、海岩同时心里一沉。 若说此前青云骑对青鸾还抱着轻视的态度，那么在接二连三损失了好几个同伴之后，并且统领也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时，他们再也不可能低估凤青鸾的本事了。 风城视线落在地上的几人身上，纵然他平日里性子是如此内敛，此际也掩不住眼底的震惊之色。 “亲爱的风大统领，此际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青鸾眼梢轻挑，漫不经心地笑着，手里的短剑小巧而精美，剑鞘上点缀着十多颗如米粒一般大小的蓝色宝石，若短剑入鞘，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而非杀人利器。 然而此刻，这件艺术品贴在青云骑统领风城脆弱的脖子上，却教他身体无法控制地僵硬了起来。 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晏晏的少女，风城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似乎所有语言在此刻都是多余，青云骑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青鸾眸光流转，视线淡然一扫四周成合围之势的人群，漫然笑道：“各位是否有话要说？” “青鸾。”青枫双眼紧紧盯着她手里的薄刃，嗓音不自觉地有些紧绷，“活捉了青云骑首领，你已经赢了。” 闻言，风城脸色微变。 青鸾赢了，这代表什么，青云骑谁都清楚—— 代表着他们必须臣服于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代表着他们必须心悦诚服地认她为主，从此唯她之命是从，不得有丝毫违抗——哪怕，她要造反！ 青云骑输了，所以，失去了最后一点在自家主子面前挣扎的筹码。 “不。”青鸾却缓缓摇头，浅笑间神情悠哉，眼底却隐隐流露出慵魅而冰冷的气息，“按照比试的规则来说，本郡主与各位之间还远远没有分出胜负，时间还早，凤青鸾等得起。” 青枫闻言心底一沉，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她的意图，心底却终究抱着一线希望。 “青鸾，你想怎么样？”海岩语调沉稳地开口。 青鸾勾唇，笑得轻狂。 正如她所说，擒贼先擒王。 兵法三十六计，她不但熟记于心，举一反三亦不在话下，可惜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们计计周旋。 一招以逸待劳折损三人，一招声东击西再灭一人，顺便打草惊蛇。 破了他们的天罗地网，让阵法不攻自破，然后逐一灭之。 就不信他们还能忍得住不发作。 第三招，擒贼擒王，制服了统领风城，其他人投鼠忌器，这场较量她已然占得了上风。 然而，她并不满足。 她要的，并不仅仅如此，她要的是他们的臣服，是他们的畏惧。 她要的是，彻底粉碎他们的骄傲。 这般想着，她眸光一闪，唇畔笑意加深，“风城，跪下。” 风城双拳倏然握紧，冷冷地看着她，却不发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青枫和海岩神经一紧，所有还站着的青云骑眼神刹那间变得冷冽异常，一股不详的预感缓缓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间。 青鸾轻轻挑眉，“不服？” 话音落下之际，不待风城回答，她左手翻转为刃，猝然朝风城强壮的肩膀劈下——咔嚓！ 伴随着一声令人心惊的声音响起，风城脸色迅速惨白，额上冷汗争先恐后般冒了出来。 牙关一咬，他瞬间抿紧了唇瓣，生生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惨叫声咽了回去。 平日里舞枪弄剑灵活有力的右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青鸾！”青枫一惊，忍不住脱口叫道，“你做什么？” 周围所有人脸色亦瞬间一变，几乎忍不住就要出手，然而目光触及那把依旧稳稳地贴在风城颈上的薄刃，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焦躁与冲动。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113.第113章 雷霆手段2 气息森冷犹如寒风凛冽，青云骑自从上战场至今，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尝到这种身不由己的挫败。 青枫和海岩脸色齐齐变得苍白。 青鸾说罢，微微偏首，笑容愈发显得勾魂摄魄，“我劝各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莫说你们的速度能否快过本郡主，只说本郡主手里的这个家伙虽看着漂亮，却是个不长眼的，万一一个不小心划破了风城这漂亮的肌肤，尔等只怕没有谁能承担起那个责任。” 顿了顿，她笑容晏晏地看了海岩一眼，“驸马爷，你说对吗？” “青鸾……”海岩定了定神，稳住声音开口，“这样是不对的，你先放开风城。” “放开他？”青鸾含笑挑眉，“你在开什么玩笑？本郡主看起来就那么蠢吗？” 不，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蠢，相反的，她的笑容让人只看着，就觉得从脚底冒起一股森冷的寒气。 直冷到了骨髓里。 “青鸾。”海岩剑眉微皱，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外，“你这么做，若是王爷知道了……” “这是战场。”青鸾淡淡一笑，似是在提醒他这个事实，“战场上，俘虏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你们难道不知道？更何况，风城是青云骑统领，落入敌人之手会有怎样惨烈的后果，你们应该可以想象得出。” “但这里不是真正的战场，青鸾，风城也不是你的敌人。”海岩力持镇定地道，“我们的比试规则里，不包括动用私刑。” “私刑？”青鸾眉眼一挑，笑意盎然地道，“如果你要把这当成是私刑，我不否认就是。不过对本郡主来说，这儿就是战场。” 说罢，青鸾转头瞥了他一眼，眉眼间气息慵魅却凛冽，轻勾唇角，她漫然道：“此时此刻，你们就是我的敌人，所以我绝对不可能手软。而接下来本郡主要做的，就是彻底驯服你们——各位做好准备了吗？” 海岩脸色猝变，青云骑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里的剑，蓄势待发！ 驯服……这两个字，激起了青云骑所有人心底的桀骜不驯与誓死不屈的傲气。 青鸾却恍若未觉，也不再看其他人，视线微转，又落回了风城面上，轻轻叹了口气，“风城，本郡主再给你一次机会，识时务者……才会少受皮肉之苦。” 风城忍着剧痛，面色苍白却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须臾，眸光微转，咬牙冷冷地道：“所有人，不计……一切代价，杀了她！” 话音刚落，几条人影同时如鹰隼扑来，带着锋锐的杀气，青鸾眸心暗芒一闪而逝，冷哼一声，左手瞬间勒上了他的脖颈，身子借力一提气，双脚向后一踢，砰砰砰三声，先出头的三人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转瞬间被踹飞了出去！ 青鸾足尖横地一扫，细小的梅枝瞬间化作利箭，后发而至，在三人刚刚反应过来之际，暗器已无情地刺进他们心脉左右一寸之处。 而电光石火之间，她右手的薄刃也同时移到了风城的心脉，并且穿透薄薄的衣衫，刺进了皮肉里。 “谁再轻举妄动试试！”回眸一笑，她冷酷地道。 “郡主！”青枫眼底寒芒乍现，斯文的面上罕见地出现了怒色，“风城若有个好歹，你如何同王爷交待？！” 青鸾冷冷道：“青云骑少了风城照样是青云骑！青云骑被摧毁了，本郡主也照样可以训练出另外一支黑云骑紫云骑，你们并不是无可替代！” 青枫呼吸一滞，心里剧震，一瞬间握紧了双手。 青云骑并不是无可替代！ 这句话十年之间从没有一个人敢说，如今却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口中说了出来，并且，教人无法反驳！ “只要你们安分，本郡主自然不会要了他的命。”青鸾淡淡一笑，浑不在意他的威胁，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自唇畔吐出，“谁若再不自量力，后果……本郡主可就不保证了。” 说话间，她手里的薄刃漫不经心地又往前送进了一点，教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失手，直接刺进了风城的心脉。 “所有人退到十步之外。”淡然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无情与冷酷。 可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青枫明白，海岩也明白，其他人同样明白。 所以，没有一个人动。 青鸾淡淡一笑，“若不想他死，就照本郡主的话去做，否则——本郡主耐性不好，待会儿若发生什么不太妙的后果，各位请自行负责。” 淡淡言语间，毫不掩饰威胁。 而她的动作，更是让人脊背一抽。 说完了话，青鸾仿佛一点儿也不关心周遭虎视眈眈的眼神，也压根不担心有人背后偷袭，白皙娇嫩的五指轻轻捏在风城肩膀断裂的位置，似是戏弄一般，指下的力道却教风城的脸色以所有人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失了血色，一瞬间白得透彻，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滴落地面。 “这只是开胃菜呢，风城，本郡主有很多手段可以教人生不如死，你要不要一一尝试一下？”青鸾抬眼，饶有兴味死看着对方隐忍痛苦的表情，“虽然你的忍耐力非同一般，但你信不信，本郡主有办法让你跪下求饶？” 肩胛处传来阵阵钻心刺骨的痛楚，风城咬牙冷笑，自齿缝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信！” “不信？”青鸾敛眸微笑，不以为意，“骨气挺硬，那我们试试如何？” 风城抬头，冷冷盯着她的眉眼，冷汗几乎要迷蒙了他的双眼，他却分毫未差地将她眉宇间恣意傲然的锋芒尽收眼底，略微怔忡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忽略剧烈的断骨之痛，语调冰冷地道：“悉听尊便。” 话音落下之际，梅林里一瞬间静得诡异。 气氛绷紧，每个人的心弦上，都仿佛有一只被拉得满满的即将被射出去的弓，让人浑身的神经都被挑了起来。 114.第114章 雷霆手段3 “他们在做什么？”苍墨白皱眉，有些不安于梅林里突然间变得安静的怪异。 片刻之前还能听到些许动静，或者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可是为什么突然间这些都消失了？ 是他们都走远了？ 还是，梅林里发生了什么事？ 苍凤修淡淡敛眸，没有说话，面色从容若初，转身缓缓在亭子里的一张石桌旁坐了下来，嗓音淡然道：“银翼，去拿棋具来。” “是。” 苍墨白见状，愣了愣，沉默地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 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在发酵。 梅林固然很大，青云骑和青鸾或许都已经离得很远，所以他无法感受到他们在梅林里游动的气息，但只要是他们还在奔走——哪怕是用最顶级的轻功，也不可能如此安静，总会有一点声响传出来。 只有有一点点动静，就不可能瞒得过他的耳朵。 可此际，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来自于梅林里可以透露出状况的气息。 青云七十二骑武功高绝，擅长排兵布阵，战场上常常以出奇制胜，其中又以风城为最。 化整为零，他们是一支传奇，若分开来，也个个皆是独当一面的高手。想要同时打败这坚不可摧的七十二人，在任何一个了解青云骑的人眼中，都无疑是天方夜谭。 包括青云骑本身，他们也根本不会以为凤青鸾有丝毫战胜他们的可能。 然而，仅仅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原本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在这梅林里生生上演了。 苍墨白没有进入梅林，但梅林里的风声鹤唳，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 也因为如此，面对此刻如此诡异的安静，他才更加觉得奇怪。 所以，当银翼拿了一套黑玉棋具摆放在他与苍凤修面前的桌子上时，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无法抑制心里的不安，抬眼缓缓道：“青云骑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银翼放下棋盘就退到了一旁，无声地与金羽对视了一眼。 “不是状态不对，只是遇到了克星而已。”苍凤修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指间把玩，沉静的眉宇间一片云淡风轻。 苍墨白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虽然知道他所说的克星是谁，然而即便是清楚青鸾已经今非昔比，可他依然无法想象，青云骑于她手中被打败的画面——似乎从很多年前开始，直到现在，有此能力的，所有人认知中只有苍凤修一人。 今日，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若真正成了青云骑的新主子，只怕消息传出去之后，会惊掉许多人的眼珠子。 苍墨白执黑子先行，以为苍凤修会白子跟上，然而第二颗黑子落上棋盘之后，许久却不见对方再有动作，他觉得奇怪，不由抬眼看去。 “黑子继续。”苍凤修语气淡然道，“白子一粒足矣。” 苍墨白闻言，心里不解，却并没有多嘴问什么，而是沉默地照着他的话去做。 黑子静静地落满棋盘，不久便在棋盘上呈列出了一条蓄势待发的卧龙，那只孤单的白子看起来已经被包围得密不透风，走投无路了。 苍凤修垂眼看着，直到苍墨白面前的棋盒里空无一子，他才伸出手，将看似已经被黑子天罗地网包围着的白子慢慢移动了一个位置，直接吃掉了东西南北四粒黑子—— 棋盘上的局势立即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苍墨白看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苍凤修垂着眉眼，表情沉静淡然，视线依旧放在棋盘上。 直到他继续移动着白子，苍墨白才明白，苍凤修并不是按照正常的棋路来与他对弈，而是在棋盘上重复了梅林中青鸾在青云骑身上所用的兵法计策。 一招以逸待劳，一招打草惊蛇，一招擒贼擒王…… 苍墨白一惊，盯着棋盘上白子的走向，霍然变了脸色，“风城……被擒了？” 黑玉棋盘上，黑子龙首已失，原本蓄势待发的卧龙阵法转眼间被打乱，孤零零的白子此刻站在龙头的位置，看起来却是那么光彩夺目，仿若唯我独尊的王者！ 他心头微微一震，忍不住陷入了沉默，须臾，不解地道：“群龙无首，便如同一盘散沙，即便青云骑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面对首领被擒也不该惊慌失措，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青鸾已经占了上风了，何以梅林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她要的，并不仅仅是稳占上风。”苍凤修神色淡然地道，微敛的眸底浮现的是洞悉了一切的睿智。 不仅仅是稳占上风？ 苍墨白闻言眉头一锁，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他迟疑地道：“比试规则是青鸾自己提出来的，虽然对双方都并无不公平一说，但她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什么叫出格？”苍凤修挑眉看他，“战场上的局势本就诡谲难测，胜者为王败者寇，将军被俘，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能想象得出。” “但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较量而已。”苍墨白心里一沉，已经明白了苍凤修话里的意思，声音不由有些紧绷，“青云骑以后是要在她麾下听令，而不是真如战场上的敌人，如果激起青云骑将是心里的仇恨，她以后又要如何自处？” “本王已经说了，青鸾要的，绝不仅仅是打败青云骑。”苍凤修嘴角淡勾，视线微转，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梅林一处，清雅出尘的嗓音听起来是那么漠然而无情，“青鸾要的，是要彻底驯服他们——正如本王当初一样。” 青云骑本事大，所以难免心高气傲。 只有彻底驯服他们，磨去他们身上不该有的棱角，让他们打心底里敬畏臣服，才不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出现预料之外的悖逆。 苍墨白震了震，不期然想起当初苍凤修调教青云骑时严苛的手段，生生打了个寒战。 定了定神，他语气有些艰难地问道：“青鸾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她能做到吗？” “当然。”苍凤修轻轻睨了他一眼，“你大可不必把她当做一个女孩子，更无需刻意去在意她的年龄，如果你把她当成一只浴火归来的鸾凤，就不会觉得如此不可思议了。” 115.第115章 雷霆手段4 一声痛苦的闷哼被咬牙咽回了喉咙里，风城狼狈地坐在地上倚着树干，刚毅的脸上冷汗涔涔，面色惨白，双唇被咬出了血淋淋的伤口，他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手手臂被折断，尖锐的树枝刺进双脚脚踝处，只差寸余几乎就要挑断了脚筋，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然后，分筋错骨——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大酷刑，让风城亲身尝到了骨头被一寸寸凌迟的滋味。 全身经脉与骨头错位，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任何人尝过一次，只怕此生再也无法忘怀。 江湖人皆知，非深仇大恨者，绝不轻易动用此刑。 然而，此刻所有还清醒着的青云骑，却有幸亲眼见识到了凤青鸾——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女，远比常人狠绝的手段与冷酷的心性——比起自家主子，几乎也毫不逊色。 即便是自认已经了解她的青枫和海岩，此刻也被她这番冷酷无情的手段震住了，心里的寒意一波波翻涌。 青鸾却似浑然没有看到众人震惊的目光，也没有看到风城痛苦得浑身颤抖的神情，低头凝视着他额头上一片苍白的晶莹，淡淡一笑：“还是不求饶？” 风城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咬紧了牙关，即便全身痛到痉挛，也依旧不曾有丝毫示弱的举动。 只是，这样在平日里颇具杀伤力的眼神，此时看起来却是那般虚弱无力，看得青鸾嘴角的笑容愈发愉悦开怀。 “骨头挺硬。”淡淡赞了一句，青鸾忽而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本郡主本来也没指望你就这样屈服了。” “青鸾。”海岩握紧双手，克制住想狠狠揍她一顿的冲动，“就算是想教训他一顿，这样的酷刑，也该够了。” “酷刑？”青鸾轻挑眉梢，抬头看了他一眼，“驸马爷，你见过世面吗？本郡主今日不过小试牛刀而已，若真的想教训他，你以为这样的手段够看吗？” 她所使的，不过是他们全部知道的手段而已，若此际风城当真是她的敌人，任他骨头有多硬，她有至少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他跪地求饶。 海岩闻言却是一滞，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这样的严酷近乎于虐待的手段还不够？ 她还想怎样？ 青鸾对他的表情视若无睹，双臂环胸，丝毫不担心手里没了人质而趋于弱势，径自淡淡道：“接下来我们来点不一样的游戏。” 此话一出，青枫和海岩脊背顿时一抽，瞪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似的。 “如果被王爷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海岩沉声道，“这是滥用私刑。” 他们身后的其他人，也一瞬间绷紧了气势，望着凤青鸾的眼神再也掩饰不住杀气。 “本郡主不介意你们一起上。”青鸾漫不经心地拂着肩膀前的发丝，嗓音悠悠地道，“只要打败了我，我不但即刻放了风城，还可以任由你们处置，随你们怎么滥用私刑，五马分尸或者下油锅，你们痛快了就好。” 偏首一扫眼前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的众人，她接着冷笑：“但若是谁轻易动手了却不能击败我，我不妨告诉你们，今日青云骑躺在地上的这些人，包括风城在内，本郡主就不只是滥用私刑了，他们将全部丧命于此！” 但凡是赌，就该有赌注。 赢了，战利品拿走，输了，付出代价。 很公平。 这番话一出口，众人面上神情蓦然一僵，牙关咬了又咬，咬得额上青筋突突地跳，却慢慢地抿紧了唇瓣，终是垂下了双眼。 蠢蠢欲动的气息瞬间消弭于无声，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亲眼见识到了她诡异得令人心惊的身手，快得仿若鬼魅一般让人不知所措，所以即便倾尽他们所有人之力，也没有人有自信能打败她。 青云骑七十二人，历经无数次大小战役，他们之间的袍泽之情远胜于手足，谁也没有胆量轻易拿那么多人的性命赌一时的怒火。 震住了他们，青鸾面上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放松了身体靠在一颗不大不小的梅树下，轻轻抚弄着垂在眼前的梅枝，眸光看向对面的风城时，她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或许在场的这些人都想不明白，她既然已经占了上风，为什么还要以如此狠辣的手段折磨青云骑的统领——这样的举动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众人对她产生更深的敌意而已。 但她自己却明白，即便今日青云骑全军覆没，碍于比试的规则，青云骑答应认她为主，风城也绝不会真心臣服于她——他的心里，认定的主子从来只有可能是苍凤修一人。 凤青鸾在风城的眼里，永远都是西域王族的公主，心里有着家破人亡的怨恨，即便现在无害，将来也随时有可能在背后反捅苍凤修一刀的危险人物。 青鸾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必须要改变对方这样的想法看法，哪怕手段偏激狠辣了一点，她也完全不在乎。 她要的，是真心服她的人，而不是在身边留下将来随时会叛变的定时炸弹。 “风城。”她淡淡开口，敛了让人心惊的笑容，她的神色淡到近乎于漠然，“地上躺的这些人都是你的袍泽，你在乎他们，但对我来说，却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属下，可以要，也可以不要。如果你依然要保留你的傲骨，可以，地上这些人的性命不要也罢——你该知道，没有了青云骑，皇城中还有虎贲、龙城两军，他们照样可以征战沙场，本郡主照样可以挂帅出征。” 甚至于，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她还可以训练出完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精病铁骑。 风城身体一震，脸色煞白。 缓缓抬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这个少女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牙齿咬得几乎出血，“你——敢？” “我敢。”青鸾定定地与他对视，语气很轻，却格外笃定，“我不但敢，我也一定能做到。” 话音落下，她右手一挥，几支细如毛雨的黑针极速划过眼前，直朝人群中射去！ 116.第116章 雷霆手段5 青云骑众人见状，眼神一凛，齐齐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他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放在以往任何时候，想要避开这几支黑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伴随着几声轻微的闷哼响起，接二连三地又倒下了十几个人，却是完全出乎了他们意料之外，以至于所有人一瞬间皆变了脸色。 但凡倒在地上的，与之前的一样，离致命的心脉一寸之处，插着一支细小的黑针，灼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如此近距离，甚至是面对面的暗器，他们居然都没有躲过，这速度，究竟是有多快？ 青云骑众人望着青鸾的眼神，一瞬三变，震惊莫名。 风城见状，也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缓自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卑鄙！” 这两个字，说的不是青鸾的暗器，而是来自于她的威胁。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青鸾道，嗓音沉冷无情，“半个时辰快要到了，在本郡主走出这个梅林之前，青云骑要么跪，要么——死。” 最后一个字，隐含着毁天灭地般巨大的分量，让包括青枫与海岩在内的所有青云骑瞬间身体剧震！ 这般狠绝的青鸾，与九年前的苍凤修是多么相像。 那时的自家主子，也是这般稚嫩的面容，却是那么冷酷无情的性子，杀人的命令溢出唇畔之际，周身充满儒雅温和的气息，眼底是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冰寒。 事隔九年，青云骑从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苍凤修几乎如出一辙的唯我独尊，以及不容任何人违逆的王者气息。 一片沉沉的静默之中，青枫缓缓开口道：“是不是只要青云骑服输即可？” “你觉得呢？”青鸾冷笑，眼神幽凉，嘴角勾起似嘲非嘲的弧度，“本郡主不妨告诉你，仅仅服输还远远不够，本郡主要的，是你们彻底放弃尊严与骄傲的臣服，是不容一丝违逆的遵从，是哪怕天地尽毁也断然不允许出现丝毫犹疑的磐石忠心！如若做不到，本郡主宁可玉碎——” 亦不为瓦全。 众人眼底浮现惊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开始碎裂。 淡然环视眼前众人一圈，青鸾漫然一笑，一字一句清淡却清晰地说出了令人更加惊惧的话—— “方才中招躺在地上的十七个人中，有一个肩上曾受过伤——虽然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有一个人心脏长得位置偏右两寸——所以本郡主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脉要害原本该在的位置，他却并无性命之忧。” “还有一个人，一年前曾中过致命的剧毒，并且直到现在那毒还没有解，只是被一种特殊的手法封在了心脉之外一处，是以暂时并无性命危险。” 顿了顿，她淡淡地又加了一句，“不过，一年期限将至，若毒素还不能排清，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他的性命。” 话音一落，莫说青云骑其他人眼底的惊骇再也掩饰不知，便是风城，眼底也瞬间如惊涛骇浪一般剧烈翻涌，心里的震惊与骇然清晰地浮于面上。 懒洋洋地以足尖轻点着地上白色的梅花瓣，青鸾环胸低笑：“不必那么震惊，本郡主的本事，你们以后会一点一点见识个清楚明白，今日不过小露一手而已。” 小露一手，已足以证明她的本事。 青枫和海岩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心里的惊骇，望向青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降临人世的死神。 明明没有看到，却能清晰地说出谁的肩上曾受过伤，谁的身上中过毒，更甚者，连谁的心脏长得偏了几寸，也能说的分毫不差——这样的本事，已经远远不是一个武功高手所能具备的本领了。 他们几乎要以为她拥有一双神眼。 这样令人心惊的特殊本领，真正让人从心里感到胆寒。 “属下心里有两个疑惑，”青枫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第一，心脉四周既然并非要害，郡主何以一出手，他们就陷入昏迷失去知觉？” “这个问题，本郡主暂时不会告诉你答案。”青鸾挑眉，淡定地道，“虽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你们在我的手里，只如同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白兔。但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本郡主不会冒一丝风险透露自己的底。” 只有在所有人都无法探出她深浅的前提下，她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青枫闻言，似是对这样的说法表示接受，轻轻点头后，又道：“郡主既说入了这片梅林就相当于战场上两军交战，那么郡主为什么没有使出兵法布阵，甚至入了梅林一炷香的时间，连一个陷阱都没有设下？青枫斗胆试问，郡主若真上了战场，是否拥有为将者该有的睿智筹谋？是否能如王爷一般运筹帷幄之中而决胜千里之外？又是否，有聆听下士谏言的宽大胸怀？” 几个问句平静而缓慢地问出口，嗓音中听不到一丝不敬的质问，仿佛只是想确认，想得到一个让自己放心的答复。 青鸾看了他斯文的脸庞，平和的双眼，以及嘴角丝丝几不可察的叹息，霎时明白了这个年轻的男子心里已然妥协，也愿将信任与忠诚交付，这么多的问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和所有的青云骑一个台阶而已。 青云骑七十二人从来被视为一体，当其中一个人妥协了，也同时代表了其他人的态度，即便是风城，也断然不会再有垂死挣扎的愚蠢行为。 “本郡主对兵法并非不精，只不过觉得没必要刻意卖弄而已。”神色虽淡然，语气却不容置疑的，青鸾低头把玩着手里那只不知何时又出现的白玉酒杯，嘴角浮现一抹淡淡自负的清冷笑容，“青云骑精通排兵布阵，战场上尽可放开手脚对敌，本郡主只要有制服青云骑的手段，其他的，并不重要。” 抬起头，她挑衅似的看了一眼沉默无声的风城，风城垂着眼，除了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和满脸的冷汗之外，面上并无其他表情。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兵法谋略她不是不擅长，只不过那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而她收服青云骑，不管用什么招，只要能最快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就可以。 117.第117章 雷霆手段6 清风徐徐，明媚的阳光照在梅林里，粉色白色的梅花失却了几分清冷，而多了几许温暖的色泽。 空气里气息变了又变，正如青云骑众人眼底瞬息万变的神色，以及心里惶惶不知所以的心境。 “青鸾，青云骑愿赌服输。”一片静默声中，海岩率先开口，缓缓撩衣跪倒在地，“这一跪，是认输，也是认主，更是求饶，青云骑从此归你调派，若有一人违逆，当自断经脉，受雷击焚身而亡。” 一番话出口，周遭静得仿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海岩的身上，众人眼底神色各异，却无一人表示反对。 虽然有自家主子的命令与比试的规则在先，已然注定了他们今日必须跪伏在凤青鸾脚下，但此刻的臣服，与走出梅林之后的臣服，意义完全不同。 此际的臣服，代表了他们的心甘情愿。 半个时候之后的认主，在所有人看来，或许都只是迫于形势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而凤青鸾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才会选择在此无人之处，凭自己的手段驯服他们。 当然，她不会认为自己一定能成功，所以，她的杀意也是真实存在的。 不能驯服，就只有毁掉。 正如她所说，重建一支坚不可摧的紫云骑黑云骑并不是难事，但她不可能留着这么一支危险的强敌，在不可预知的将来，成为她的阻碍。 “郡主想要的是完好无损的青云骑，而不是一群伤兵残将。”青枫双膝一跪，垂下了眼睑，“青枫求郡主饶过风城。” 身后众人见状，沉默了不到片刻，齐刷刷撩袍而跪。 青云骑的尊严与傲骨，抵不上他们对苍凤修的忠心，更抵不上主子只言片语的指令。 若今日他们皆命丧此处，又如何与让他们敬若神袛的主子交待？ 风城抬起被汗水迷蒙的眼，看着眼前的阵仗，心里涌起一阵冰凉的涩意。 一人之力，终究无法与命相争。 “风城，如果你还是无法过自己心里这一关，不妨换个角度。”青鸾看着眼前已经吃足了苦头的风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本郡主三年未踏出梅园一步，所学所用尽是老爹传授，你们败在我的手里，与败在老爹手里是一样的道理。如今的情况，不过是老爹要找个代替他征战四方的大将军而已——而恰巧，我成为了那个人。” 顿了顿，她眉梢轻扬，笑得自负轻狂：“老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谁都清楚，他睿智深沉，心深似海，谋略无双，这世上能算计得了他的人，只怕尚未出生，你们又何须担心我心怀叵测？” “暗箭……难防。”风城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努力想平复不稳的喘息，苍白的面容上汗水淋漓，几缕发丝被打湿黏在脸颊上，使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狼狈。 “暗箭难防？”青鸾淡淡一哼，“苍凤修这些年遇到的刺杀暗算没有成千上万也有数百次，那么多江湖高手与神出鬼没的死士都没能在他身上讨得便宜，你对本郡主倒是高看得很。” 说罢走过去，抬起他的右手一拽一拍，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起，就轻松地把他被折断的手臂接上了。 然后，抬起左手，又是一番咔嚓。 两只手臂接好了，风城疼得脸色扭曲，额上自然又冒出了一层冷汗。 青鸾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淡淡瞥了他一眼，“三年与老爹形影不离，我的武功与兵法皆是老爹亲自教导，你觉得他会不遗余力地教出一个以后要杀他的劲敌吗？” “……”风城皱眉静默。 这一点，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蹲下身子，青鸾看着他面无血色的俊脸冷笑，“风城，不管你相不相信，本郡主今日告诉你，我姓凤，叫凤青鸾，与被覆灭的西域王族没有一丁点关系，以后别把本郡主与那些叛逆扯在一起，否则我饶不了你！” 话音落下，也没给他丝毫反应消化的时间，动作利落地拔出了他双脚脚踝里尖锐的树枝，只听到一声隐含痛苦的闷哼响起，风城脸色再度刷白。 下唇被咬出了血，抽着气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喘息，直到双脚剧痛慢慢缓解，青鸾的话才在脑子里一阵阵回旋。 我姓凤……叫凤青鸾……与西域王族没有一丁点关系…… 我叫凤青鸾……与西域王族没有一丁点关系……？ 心头思绪流转万千，风城不由一阵怔然，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来自西域王族的没落公主，不仅她自己亲口否认过自己的身份，似乎……他家主子亦曾在人前证实了这一点——她姓凤，而非姓齐，涅槃重生的凤青鸾，亦非西域王族胆小懦弱的齐青鸾。纵然谁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此刻，风城心里却无端就相信了这样话。 身上无处不在的痛楚似乎也在提醒着他，这个女子与传闻中有着天差地别甚至本质上的不同，她与亡族公主齐青鸾，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既然她们不是一个人，那么这个女子身上就没有背负那么深刻的血海深仇，也就不至于与摄政王府反目成仇。 所以，他那些无谓的想法与忧患意识，也就太过多余了，是么？ 眼睑低低地垂着，风城这才有多余的精力去思索，也慢慢明白，如青鸾这般骄傲的女子，大概也是不屑于藏头露尾般的小人行径的吧？她若真要报仇，便不会如此斩钉截铁地否认。 她既然笃定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即便以后出现人力所能掌控之外的状况，也至少可以确定，她不会利用今天从摄政王府得到的这些，反过来对付王爷—— 这样，也就够了。 对青云骑来说，只要将来不会出现反目成仇的弑主行为，便已足够。 这般想着，他忍着全身仿若凌迟一般的剧痛，小心地动了动身体，慢慢挪动双腿，直到双膝着地，一点点挺直了脊背，嗓音低沉地道：“青云骑从此愿听郡主调遣，但有所命，莫不誓死遵从，违者——军法处置。” 118.第118章 雷霆手段7 “主子，长公主殿下求见。” 苍墨白慢慢收拾了棋盘上的棋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却听苍凤修淡淡道：“让她进来。” “是。” “静雪这个时候来，是因为知道青鸾今日出关？”剑眉微皱，苍墨白眼底浮现一抹锐色。 青鸾出关之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何静雪却来得这么巧？ 苍凤修站起身，负手凭栏而立，梅林里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青鸾夺目耀眼的身影缓缓踏出了林子。 一袭紫绡迎风轻扬，墨色的发丝如瀑，少女绝色倾城的姿容在阳光映照下，是那么耀眼，仿佛涅槃的九天凤凰降落人间，丝毫不曾掩饰眼底那独一无二的狂肆与自信神采。 苍凤修眼底划过一丝暖芒，静静地看着她脚步悠然地踏过梅林外的青草地，如星芒灿亮的双眸望过来之际，唇畔的笑容正如她身旁盛开的梅花，傲然绽放。 脚尖一点，身子借力轻跃，青鸾三步并作两步，转瞬间到了眼前。 “苍凤修，你的青云骑，现在是我的了。”隔着一步之遥的栏杆，她眸光淡淡注视着站在廊上的苍凤修，漫然的嗓音泠泠如雪，带着丝丝睥睨的神采。 苍墨白抬头之间，有些震慑于她的光芒四射，眉梢轻扬的青鸾，眼底弥漫着浓烈的傲然与狂肆，仿佛全身沐浴在金光之中，刚刚出世的站在云峰俯瞰天下的王者。 “这样你就满足了？”苍凤修漫然一笑，眉目清浅如画。 “得到青云骑当然还不足以让本郡主满足。”青鸾轻哼了一声，提气纵身，稳稳地站到了苍凤修眼前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须臾，蹲下身子与他双眼平视，眼底充满势在必得的光芒，“苍凤修，得到你才能让本郡主真正心满意足。” 说罢，倾身向前，朱唇淡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苍凤修嘴角轻啄了一下，随即抽身，身子翩然后退，顷刻之间又站回了庭院之中。 眼底的笑容如狐狸一般狡黠，且带着满满的得逞意味的挑衅光芒。 “苍凤修，你的身上已经烙上了本郡主的印记，以后便只属于本郡主一人了，谁敢对你心怀觊觎，莫怪本郡主狠辣无情！”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底的苍墨白，又听她这番豪言壮语，脸色瞬间一僵。 这姑娘……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这般惊骇的言语，这般大逆不道的态度宣言——是把摄政王当做无害的猫儿了？ 慢慢抬起头，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苍凤修，却只看到对方平静的面容下，万年不变的幽深莫测。 只是，苍墨白有些不确定地想着，以苍凤修的敏锐迅捷，不大可能会被人“偷袭”成功吧？ 而青鸾身后，刚刚踏出梅林的风城、青枫和海岩三人，也瞬间脸色僵硬，眼神怪异地瞅着语出惊人的青鸾—— 太放肆了。 这个女子，真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嚣张狂肆，目中无人。 虽然青鸾的动作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在正常情况下想要躲开，对苍凤修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那么，他是真的一时不察，所以反应迟钝了，还是……？ 苍墨白心头思绪翻飞，慢慢的，又觉得对心里心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感到有些无语。 青鸾身后，脸色僵硬的青枫和海岩二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自家主子，却见苍凤修眯了眯眼，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抚上唇角，眼底似划过一丝什么情绪，却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须臾，听到他们家尊贵如神祗的主子沉静淡然的嗓音响起，“得到了青云骑，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表情淡定沉着，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似对青鸾大逆不道的言行并不在意。 或者也可能是，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至于……为什么要回避？ 没有人知道。 “帝都平静了三年，青云骑也懒怠了三年，是时候找一些事情给他们做了。”青鸾淡淡说着，突然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刚刚出现的苍静雪，眉梢微挑，绝色的容颜染上清丽的笑容，“三年未见，可还好？” 苍静雪亦是点头，打量了眼前这个唇畔绽放喜悦笑容，“梅园解禁了？你变了很多。” 三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似乎只是一眨眼，静雪的外表与三年前相差不大，但对于从十二岁长到十五岁的青鸾来说，却无疑是个脱胎换骨的过程。 眼前这个少女，比起三年前何止是变了很多？ 浴火重生……如今才真的是浴火重生了。 苍静雪打心底里替青鸾感到高兴。 “你呢？”青鸾走到她身旁，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变化倒是不大，还如三年前一般容颜倾城，看来驸马爷对你不错。” 静雪闻言抿唇轻笑，下意识地视线越过她身后，望向海岩，在那一刻，周身散发无尽的幸福光辉，以及……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青鸾锁眉思索，片刻之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目光锁住静雪一袭罗裙却没有束住的纤细腰身，眼底浮现恍然的睿智光芒。 苍静雪没有留意到青鸾的目光，径自转身朝苍凤修福身行礼，“参见小皇叔。” “免礼。”苍凤修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错过方才青鸾怪异的视线，心念微转，“你来找海岩？” “……是。”回完了话，苍静雪突然有些紧张，语气也变得迟疑，“如果青云骑有要务在身，我也不着急……” 苍凤修淡淡道:“医女把过脉了？” 嗯？ 苍静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由脸色瞬间爆红。 她还什么都没说，为什么皇叔却好像未卜先知一样？ 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的，“呃，是……嗯，已经两个月了……” 青鸾挑眉，看着苍静雪的表情，刚才的猜测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笃定—— 静雪有喜了。 对于任何一个已经成亲数年的男子来说，这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119.第119章 防患未然 不远处，听明白了他们话里意思的海岩，心底微微一震，眼神克制不住地望向静雪。 对于他来说，这俨然是个期盼已久的惊喜。 虽然他从未主动提起过孩子的事，但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拥有自己的子嗣——尤其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为自己生下的，与自己骨血相通的孩子。 想到公主府里以后将多了一个软软粉嫩的，五官酷似自己或者静雪的婴孩，海岩心头忍不住一阵热血沸腾。 虽没有出声，然而望向静雪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激动与浓烈的爱意。 苍静雪回视着他，嘴角亦噙着温柔的笑容。 青鸾眯了眯眼，语气懒懒地道:“静雪现在可是国宝级保护对象了，驸马爷，护驾回府吧，本郡主放你长假。” 话音落下，静雪和海岩齐齐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青鸾，国宝级保护对象？ 青鸾笑眯眯地挥手，“去吧，别说我不够义气，这段时间务必好好照顾静雪，孩子若有个什么意外，海岩，本郡主把你的皮剥下来。” “……”海岩默默看了她一眼。 苍静雪闻言却心里一凛，瞬间意识到了青鸾的言下之意。 长公主有孕，表面看起来似乎与别人并无太大关系，但身体健康感情也和谐的两人数年没有动静，这本身就不寻常。 不管是巧合还是意外，对于已经来到的这个孩子，苍静雪必然会舍命相护，但还是那句老话，暗箭难防。 如若不多个心眼，万一发生了意外，再多的后悔与痛苦也于事无补。 青鸾一向习惯防患于未然，而不喜欢做亡羊补牢之事。 “青鸾，”苍静雪压下心底的情绪，笑了笑，“你闭关三年，雪瑶天天叫着没人陪她玩，不如你派人传个信给她，让她来玩一会儿，本宫和驸马爷可以在王府多待片刻。” 青鸾想了想，笑道:“好吧，我也挺想她的。” 说罢，转身朝青枫道:“昏迷的人半个时辰之后会自然醒来，你不用理会，让他们地为席天为被好好睡一觉。至于风统领的伤，你看着办吧，给你们三天时间调整心态，然后面对现实，三天之后，有任务。” 说完，也不管青枫和风城是什么反应，转头朝苍凤修道:“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也该休息了，青云骑之事我委托青枫全权负责，接下来我需要三天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三年前阴沟里翻船，怎么着也是要把这场子找回来的。” 三年前欠下的债，她会毫不客气地讨回来，谁也不可能在欺负了风青鸾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虽然苍凤修已经替她讨了一次公道，但毕竟没有自己动手来得刺激，不是吗？ “接下来你所有的时间都是可以自由支配的。”苍凤修淡淡道，“本王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要在有需要时你乖乖听命即可。” 乖乖听命？ 青鸾嘴角一抽，目光怪异地瞅了他一眼，很想说“乖乖”这个词从来就没在她身上出现过，不过，想起周围有这么多人在，而且都是他的属下，她很是体贴地顾及着他的面子，没有口出狂言。 温驯地点头表示明白之后，她拉着苍静慢慢走上了小楼，并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各位请回吧，本郡主现在需要安静的空间。” 顿了顿，她又转过头，“对了青枫，待会儿别忘了把本郡主的侍女给调回来。” 三年的时间，摄政王府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帝都里也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上至天子朝臣，下至平民百姓，似乎人人都在过着平淡得近乎于索然无味的日子，生活好似陡然间失去了大起大落的刺激。 但——这只是表象。 不止青鸾明白，苍凤修亦同样清楚，偌大的天下，且不说各处隐隐出现的骚动，便只是这暗潮汹涌的帝都，也远远不可能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青鸟归来，三年后帝都又将出现怎样的汹涌波涛？ 小楼下，苍凤修背负着双手，沿着长长的回廊前行，苍墨白跟在他身旁，没有说话，眼神微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青鸾如何？” 冷不防苍凤修这么一问，苍墨白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道:“她的天赋高得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可能打达到青鸾今天这般水平。 尤其是，三年前丹田被毁，对常人来说身体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损伤，然而观今日的凤青鸾，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富有精神气。 苍凤修闻言，淡淡一笑，眼底似有一抹幽光划过。 “你觉得自己有把握打败她吗？” 苍墨白沉默了须臾，摇头:“没把握。” 若是在半个时辰前，或许他还有点信心，但能以一己之力征服青云骑，这份本事，实在不得不得不让人甘拜下风。 “她是个韧性很强的姑娘。”苍凤修道，嘴角笑意淡淡，“所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真正难得住她，哪怕是一脚踏进了地狱，她也可以仅仅用另一只脚的力量把自己从地狱里再拉回来。” 苍墨白静默，这世间，大概也只有苍凤修才能把凤青鸾分看得这么透彻。 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们拥有同样强的韧性，以及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自负。 “青鸾闭关三年，除了朝政，你也把许多事情都耽搁了，皇上都快满二十了，你自己的亲事，是该操心一下了吧？” 话音一落，苍墨白自己却怔了一下，因为想起了青鸾方才的举动及言语，不由脸色有些怪异。 苍凤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娶谁合适？” 苍墨白视线落在前面不远处的王府大门，这才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府，心里有些疑惑，听到苍凤修的问话，才蓦然回神，“我们这是去哪？” “苏府，苏侯有事找本王相谈。”苍凤修淡淡道。 苏府？ “苏侯的掌上明珠苏清韵，三年前就表达了想嫁进摄政王府的意思，后来因青鸾受伤的缘故一直耽搁了下来，苏姑娘也至今未嫁……你觉得她做摄政王妃怎样？” 120.第120章 来者是客1 与两位公主一道在小楼里用完了午膳，青鸾看到站在小楼下状似门神一样的海岩，嘴角抽了抽，转过头朝静雪道：“本郡主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身子娇贵的大佛了，赶紧回吧。” 苍静雪眉梢轻挑，站在窗前视线往下一瞥，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静静候着她的驸马爷，心里一阵温暖，笑着打趣道：“青鸾，等你什么时候也有了如意郎君，你就能体会本宫这般柔情蜜意的心境了。” 青鸾闻言眼神一亮，笑得贼贼的，“本郡主的如意郎君？你不知道是谁么？等什么时候本郡主把他扑倒了，一定买个最大最响的鞭炮，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静雪嘴角蓦地一抽。 脑子里想象着清贵儒雅的某位皇叔被“扑倒”的画面，恍惚间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凌乱了。 雪瑶好奇地道：“青鸾姐姐，你的如意郎君是谁啊？” 静雪闻言，沉默地看了一眼青鸾，抿嘴偷笑。 青鸾默默瞅了她一记，摸着雪瑶的头，“乖，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雪瑶嘴巴一撇，“青鸾姐姐，我已经十三岁了。” 平民百姓家十三岁的女儿都可以嫁人了，她哪里还是小孩子？ 苍静雪站起身，“本宫先回去了，你们慢聊。” “等等。”青鸾道，“我跟你一道出去，雪瑶，一起去长公主府逛逛？” 雪瑶欣然答应，“好啊。” 三人步下楼梯，海岩转头之际，迎面青枫快步走来，躬身禀报：“郡主，方姑娘求见。” “方姑娘求见？”青鸾挑眉，“哪个方姑娘？” “方御史家的千金，方媛媛。” “方媛媛……”青鸾眉头微锁，脑子里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她以前经常光顾摄政王府？” “从未来过。”青枫道，“她与王爷之间没有过交集，这次是为郡主而来。” 青鸾嘴角扬起别有深意的笑痕，忆起了自己第一次入宫那晚，这个女子是如何劝她乖乖站着别动，让霍冰燕打一巴掌消气的。 若不是红霖示威似的介绍，她还不知道那个看似好心实则满肚子心机的女子是叫方媛媛呢。 一个御史的女儿，身份上比起霍冰燕差了许多，甚至放眼帝都也不算特别出众的身份，但青鸾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子时，就知道她不是凡胎。 人不招惹她，她一向不屑找茬，不过人若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青鸾嘴角轻扬，转头看向静雪与雪瑶二人，“你们先去，本郡主稍后就到。” “青鸾，这个方媛媛不是善茬。”静雪皱眉，语气里毫不掩饰厌恶，“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本宫总感觉她是个深沉的角色。” “我心里有数。”青鸾淡淡笑道，“让她进来吧。” 如若是善茬，又怎会如此凑巧地在她出关第一天就上门求见？ 青鸾眯眼，自己身边似乎有对方的眼线？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王爷不在府里，如果对方来者不善，郡主能应付得来吗？”青枫眼带怀疑地看着她，语气有些迟疑，“不如属下去打发了她，就说郡主身子不爽？” “难道本郡主以后每次遇到不喜欢的人求见或者邀请什么的，都来个身子不适？”青鸾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别这么紧张，那个方媛媛是个有脑子的，不管她今日来意为何，总之不可能有胆子在王府里胡来。” 顿了顿，青鸾斜睨着眼前的男子，蓦然嗤笑了一声，“青枫，你觉得今时今日的本郡主，还需要老爹的庇护吗？青云骑都成了本郡主的手下败将，她区区一个方媛媛，值得本郡主看在眼里吗？退一步说，就算她敢胡来，又怎样？本郡主有的是招对付她。” 青枫脸色一僵，瞥了她一眼，默默点了头，转身走了。 既然她自己都无惧，他自然也没理由反对，横竖也没有人有机会在府里对她不利。 况且，只要不使阴招，谁现在又堪是凤青鸾的对手？ 这个时候青枫还浑然不知道，即便有人在青鸾面前使阴招，也绝对不可能再占得了她的便宜。 见她胸有成竹，静雪也不担心，任由海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那祝你玩得愉快，我们先走了。” 青鸾点头，目光看着海岩，眼底是一抹锐色，“公主府加强戒备，静雪的饮食照看好，不得出丝毫差错。” 海岩点头，“我会小心。” 看着他们离开，青鸾环视一周梅园风景，走到庭院里的小桌旁，慢慢倒了杯茶，端起茶杯送至唇边，缓缓啜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将院子中的小桌挪了下位置，便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淡淡朝身旁的落雁道：“重新泡壶茶过来。” “是，郡主。” 阳光明媚，清风伴着梅香，风景独好。 青鸾舒服地眯了眯眼，放松了身子平躺在长椅上，阳光照在脸上与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昏昏欲睡，看起来像只刚吃饱的猫儿。 “凝玉，你觉得这位方姑娘这时来找我所为何事？”双目微阖，青鸾闲聊一般地开口，悦耳的嗓音低哑慵懒，透着股魅惑的味儿。 凝玉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精光一闪而逝，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疑惑，“郡主在问奴婢吗？”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青鸾漫不经心地道，“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对于一个一心想攀权附贵飞上枝头的女子来说，你不可能不去了解帝都权贵们的性子与喜好，女子应该也不例外。这位方姑娘虽然不是你要接近的目标，但你对她应该有所了解。” 凝玉闻言，盯着青鸾精致的五官看了良久，眼底幽冷的流光乍现即逝，带着些许几不可察的审视，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奴婢虽然有些爱慕虚荣，自知之明也欠缺了些，但禁锢在王府这一方天地不得自由，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对府外的景致都陌生得紧，奴婢又有何通天之能去了解王府外的权贵们是什么品性，有什么喜好？郡主未免太抬举奴婢了。” 121.第121章 来者是客2 “是吗？”青鸾嘴角淡勾，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似看破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敏锐，“本郡主不相信。” 王府的这一方天地的确困住了所有奴仆，使得他们失去了自由的同时，亦失去了与外界所有的接触，不止是摄政王府，所有其他权贵的府邸皆是一样，下人们本就没有所谓的人身自由。 但是凝玉，是普通的奴婢吗？青鸾嗤哼。 鬼都不信。 虽然三年来她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在青鸾看来，也不过是暂时的蛰伏而已。 凝玉撇了撇嘴，知道无法抵赖，虽然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三年前她也仅仅在此处待了十几天而已，但她依然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敏锐之处，知道她不止武功根基好，头脑也绝不如一般普通的同龄女孩简单，敷衍的话打发不了她。 “这个方姑娘，奴婢的确是有几分了解，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了解而已——直觉告诉奴婢，这个方姑娘不是凡人。” 直觉？ 青鸾觉得有趣，原来她也靠直觉？ 不过，“不是凡人，难不成还是神仙下凡转世？” “郡主应该明白奴婢的意思。”凝玉抬眼，瞥了远处已经进入视线的几人，淡淡道，“她是霍太妃的人，比霍冰燕有心机多了。” 三年前霍太妃就一直想让她们入宫，常伴君侧，只是最终也没有达到目的。 这一点不用她说青鸾也知道，她向来看人就不会有出错的时候，就比如眼前这位，尤为擅长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也是个藏得很深的角色呢。 不过，青鸾还真不怕她藏得深，藏得再深的人，她也能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到她现出原形。 眼底一抹精光闪过，青鸾唇畔浮现与她年纪完全不符的深沉，躺在长椅上没有再说话。 青枫指点了梅园的方向便退下了，一身白衣的方媛媛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的侍女，穿过长廊来到院子里时，青鸾躺在长椅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落雁泡了茶返回小院里，取了两个干净的杯子，茶杯斟满之际，方媛媛和两个侍女刚好走下石阶，到了跟前。 “方姑娘。”客气地福身招呼了一声，落雁便放下茶壶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一身橘色流云锦缎织就的及地长裙，金色腰带勾勒出了不盈一握的劲瘦小蛮腰，墨发披肩，肌肤莹白，眸若灿星，五官柔美，笑容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了她良好的教养，眉宇间却没有刻意掩饰她与外表极端不符的深沉与锐利之气。 与三年前在宫里见到的，说话时语气中总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慢无礼的那位方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淡淡一敛衽，方媛媛的语气客气而有礼，“郡主殿下。”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青鸾甚至没有睁开眼，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表里不一，极善于伪装。 俗话说，相由心生。 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刻意在霍冰燕面前低调，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那日在宫里时，方媛媛性子看起来肤浅并且左右逢源，便是连容貌也给人俗艳的感觉。 而今日，褪了浓妆与艳丽的衣衫，整个人也顺眼了许多，再细看她的五官，便会发觉，这个女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气质甚至能与帝都第一才女苏清韵不分上下。 有意思。 青鸾嘴角微微扬起，面上兴味的笑意愈发浓重，慢慢坐起身，她淡淡抬手示意，“来者是客，方姑娘请坐。” 方媛媛眉尖忍不住轻轻一挑，似是对青鸾的态度觉得有些意外，“郡主忘记媛媛了？” 三年未见，即便忘记了，也不该觉得意外。 青鸾却是摇头，“本郡主记得你是谁。” 的确是有点印象。 如果不是青枫事先禀报过了，或许她还需要仔细端详一会儿才能认出来，毕竟，差别确实太大了——而且，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青鸾一般很少放在心上。 不过从今天开始，对于方媛媛这个人，怕是印象深刻得想忘也忘不了了。 “那么为何……”方媛媛不解。 她以为青鸾应该对她抱有敌意的，她也早已做好了一番有利于自己的说辞，对方的态度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本郡主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非生死大仇，隔夜就忘。”青鸾抬手，淡淡一笑，“坐吧。” 方媛媛在青鸾对面优雅落座，青鸾推了一杯茶到她面前，自己取过另外一杯，掀开杯盖轻轻拂去上面一层茶叶，端起来送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方媛媛身后的两个侍女视线定定地落在她们面前的那杯茶上，唇角微动，似欲言又止。 青鸾抬眼，一眼看穿了她们的意图，神色莫名地带着几分讥诮，“需要验毒么？” 两侍女神情一滞，方媛媛已出声，略带歉意地笑道：“下人无状，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掀开杯盖，动作优雅地就着杯沿抿了一口。 青鸾笑了笑，“无妨，她们对主子一片忠心，倒是教人敬佩。如今世道不好，人心难测，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说罢，也不待对方多说什么客气之语，便直接问道：“方姑娘找我有事？” 方媛媛闻言沉默了须臾，转头道：“你们先退下。” 身后两个侍女福身恭应：“是。” 应罢，转身离开。 青鸾眼底泛起无声的冷笑，自然看出来了对方的意思，遣退自己的侍女是假，欲遣离凝玉与落雁才是真的。 青鸾心里寻思着到底要不要如了她的意，看这架势，她隐约已经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什么话是隐秘到需要避开她身边的侍女的？ 或者该说，怎样不可为人知的话题，是必须要避开摄政王府所有人的耳目的？ 难道她不知道，即便身边没人，可摄政王府暗处隐藏的众多高手耳朵也很灵敏吗？ 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瓷杯的边缘，青鸾淡淡偏首，“你们也退下吧。” “是。” 122.第122章 挑拨离间 静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她们走出了十多丈，已经离得足够远了，方媛媛才转过头看着青鸾，淡淡一笑，“上次在宫里，媛媛对郡主说话多有冒犯，在此先行赔罪。” “方才我已经说了，非生死大仇，隔夜即忘，方姑娘不必再放在心上，更何况，已经隔得三年了。” “郡主虽年纪小，容人之量却是大多成人也自愧不如。”从善如流地恭维了一句，方媛媛语气一转，有些迟疑地道：“不过，郡主方才既然说到了生死大仇，媛媛心里倒是有几分不安。” “不安？”青鸾眼底略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之色，抬起眼，却是奇怪地道，“为什么？” “……”方媛媛沉默地看着青鸾，眼神中带着些许探寻意味，“郡主真不明白媛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摇了摇头，“青鸾愚钝，方姑娘不妨明言。” “我的意思是说……”语气顿了好几顿，方媛媛盯着青鸾精致清丽的小脸，目光瞬也不瞬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变化，“郡主既然来了帝都，进了摄政王的府邸，并且认了摄政王做义父，那么之前发生的一切，是否就可以当做是……过往云烟？” 青鸾闻言静了一下，默默地瞥了她一眼，丝毫没有错过对方眼底极力掩饰的审视与探究，虽然不知道她想探究什么，不过……过往云烟？ 其实她很想说，在她醒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本就是过往云烟，因为与她根本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只是恰巧在醒来的一瞬间遇到了灭了西域王族的苍凤修，然后对这个男子一见钟情了而已。 不过，对方意味不明的眼神还是让青鸾把这番理所当然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敛了眉眼，心头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没出所料，这个女子是来挑拨离间的。 挑起她心里对苍凤修的仇恨以及对复仇的急切，然后主动示好，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上，一起密谋，里应外合对付苍凤修。 算盘打得不错。 对付苍凤修……青鸾不知道这个姑娘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以及这副不怕死的精神，不过，敢在苍凤修身上打坏主意的人，她能轻易放过吗？ 慢慢啜了口茶，她沉默着没有说话，而这样的沉默看在方媛媛眼里，无疑就是自己一句话戳到对方心里的痛处了。 灭族之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不管是谁，只要有一点良知在，就绝不可能放着父母族人的血海深仇不报，而真心视仇人如父。 “郡主在想什么？”方媛媛的语气带着诱哄的意味，“想家了，还是……？” 不管是想家了，还是思念父母亲人了，都在意料之中，否则她说的这么多还有何意义？ 不料，青鸾却摇头，淡淡一笑，“哪里还有什么家？” 二十一世纪时她就是独来独往，十八岁时才查到自己的身世，出生六个月时，父母死于杀手组织头子之手，然后她被带进了组织，从此成为孤儿杀手。 十六岁时她就成了世界顶尖的杀手，出神入化的身手及枪法让多少枭雄也胆寒？ 用了两年时间查清了自己的身世，然后用一颗自己亲手发明的十七号微型弹，炸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杀手组织——只为了替早已没有了印象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生平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感觉，但她是个有原则的人。 主动犯了她的人，非生死大仇，顶多伤残了事。否则，她不会手软，只会百倍千倍地奉还。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一个可思念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放在心上的，哪里还会允许外人来随意挑拨？ 所以，青鸾的确从未真正有过家，她说的完全是实话，不过，这样的话听在方媛媛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族破家亡，父母已经归西，哪里还有家可言？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 “郡主如果心里难过，可以找个人发泄一下，不要自己憋在心里。”方媛媛轻轻叹了口气，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虽然西域王族有错在先，但摄政王的手段确实也狠了些……逝者已矣，难道……郡主还想着报仇么？” 这是要她报仇，还是想劝她别报仇？ 青鸾低着头看着杯子里还剩下一半的的茶水，真想翻个白眼，不过，看对方演戏演得这么起劲，真心不想坏了她的兴致，于是表情显得稍稍低落了些，自嘲地道：“报仇对我来说遥不可及，暂时连想都不敢想。” 遥不可及，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方媛媛闻言，眼底得逞的光芒一闪而逝，面上浮现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意，语带安慰地道：“来日方长，郡主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 说罢，心头突然闪过一个疑问，不由试探性地问道：“郡主，请恕媛媛多嘴，三年前摄政王带兵灭了整个西域王族，铁骑踏破王宫，血流成河也毫不手软，却为何单单留下了郡主不杀？” “嗯？”青鸾愣了一下，抬起头地看着她，须臾，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觉得他应该连我一起杀了？” “郡主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媛媛忙开口解释，“我只是觉得奇怪……或许摄政王那时也是见郡主还是个孩子，所以不忍心下杀手……” 青鸾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当时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然后，许多事都忘了。” 忘了？ 方媛媛神色微变，眼底划过一丝锐色，“郡主方才不是还说了想报仇？” “很多人都说摄政王是我的仇人，苍凤修自己也没否认。”青鸾摇头，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得很，“既然他是我的仇人，那我不该找他报仇吗？虽然以我现在的能力，应该是打不过他的，不过……” 闭关三年，她与苍凤修尚未有机会一较高下。 123.第123章 玉舞人佩1 闻言，方媛媛脸色一变。 怪不得从她到此直到现在，对方脸上一直没有流露出伤痛欲绝的神色来，隐约记得，那时在宫里，她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伤心痛恨之色——对于一个落魄的亡族公主来说，父母族人尽皆被杀，即便她如何掩饰，也不可能完全隐藏了心里的痛苦与仇恨 原来……是失忆了。 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 “郡主。”方媛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有些急切，并且表情也不复方才的淡定，而是带着几分迟疑。 对方如果失忆了，那么挑起她的仇恨这个办法就铁定行不通，没有亲身感受过痛苦的人，仇恨不可能刻骨铭心。 可若就这样放弃，今日就是白来一遭。 青鸾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方媛媛神色有些幽暗莫名，目光如炬地盯着青鸾的面色看了一会儿，最终，心头隐约的不甘让她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她再度开了口，“摄政王对你好吗？” 嗓音柔和，语气带着关怀，一副悲天怜人的模样。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青鸾语气淡淡地道，“吃穿用度皆是上等，但所行之事必须按着他的心意他的命令来，否则就会受罚。” 她说的虽然容易引起别人误会，但确实也没错，苍凤修就是这样霸道的一个人。 三年前，他让她学武，目的是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她学了。 他让她收敛锋芒，别在自己还没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之前引人注目，她照做了。 他让她别忘了用午膳，她也没忘了，吃得很饱。 三年后，他让她接手青云骑，她照做了，并且制得青云骑服服帖帖。 总之，他说的话她基本上都没有违背了，简单来说，就是按着他的心意他的命令行事了。 至于这样的一番话，听在对方耳朵里是什么样的意思，她就管不着了。 猜到了对方的来意，青鸾已经没有了与她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致，不过，青鸾心里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只怕知道的人不多。 如果她是霍太妃的人，今日来此，是不是奉了霍太妃的旨意？如果她不是为霍太妃办事，那么她又听命于谁？ 三年前苍静海重伤，霍太妃被禁足，三年后的今日，霍太妃手里是否还有什么蹦哒的筹码？ 心念微转，她抬起头，略带疑惑地道：“方姑娘，你今天来见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方媛媛神色恢复了淡然自若，“一来是为了上次宫里的事情道歉，二来……媛媛有一件事想求郡主帮个忙。” 迟来了三年的道歉？ 青鸾冷笑在心，只怕她真正的目的在于最后一句话吧。 青鸾眸心利芒骤闪，却状似不解地道，“我能帮方姑娘什么忙？” 方媛媛抿嘴微笑，站起身款款走到青鸾面前，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放到了她的掌心，“媛媛手里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青鸾郡主不要嫌弃。” 青鸾低头看去，一只七彩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地立在掌心，晶莹剔透的白玉做成的蝶身上，点缀着一对金光闪闪的翅膀，蝴蝶的眼睛是一对如米粒大小的琉璃色猫眼石，阳光下泛着璀璨夺目的光泽。 青鸾盯着掌心的这东西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一阵无语——见她年纪小，所以就拿小孩子的玩意儿哄她？ 虽然看起来蛮值钱的，但是也太幼稚了吧。 抬起头的瞬间，恰好捕捉到了方媛媛眼底一闪而逝的幽光，青鸾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却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方姑娘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是要我帮什么忙？” “郡主不识得此物？” 青鸾冷笑，果然。 想试探她？可惜她已不是原来的齐青鸾，否则这会儿或许已经露了馅了。 “这只蝴蝶很漂亮。”青鸾视线垂下，有些言不由衷地道。 金光闪闪，除了俗气之外，倒委实没看出哪里漂亮。 “这是郡主以前最宝贝的东西，媛媛也是无意中得知。”顺势在青鸾身旁的椅子上缓缓落座，方媛媛微微一笑，“此前摄政王曾命人把西域王宫里的宝物全部拿到风云商会拍卖，媛媛有一次随家父去了商会，偶然间见得了此物，一眼就喜爱上了，嚷嚷着非得不可。家父起初不同意，却耐不过我撒娇耍赖，无奈之下，抬了五千两银子才拍下了这只蝴蝶。” “原来这只蝴蝶如此值钱。”青鸾眉头微锁，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之物，“可我实在想不起来，这是否真的是我以前爱不释手之物？现在看着它，倒是没什么特殊感觉，觉得也就一个漂亮的玩意而已。” 这般说着，抬头看向方媛媛，把蝴蝶送到面前，“如果你喜欢，就自己留着吧。” “这是送给郡主的东西，媛媛怎么还能收回？”方媛媛浅笑着摇头，“再说，我还有事需要请郡主帮忙，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郡主收下吧。” 七拐八弯，终于说到关键了。 青鸾眉眼微敛，掩去了眼底漠然的神色，淡淡道：“你先说说看。” 方媛媛略做沉吟，似是思索着该怎么开口，须臾，语调平静地道：“三年前摄政王弱冠大礼时，本该娶妻，后来却不知何故取消了。按照祖制，皇族之中男子弱冠之后应当选妻立妃，就算不立正妃，也需得纳一两个侧妃府里伺候兼主持中馈。” 青鸾闻言，双眼倏地眯起，蓦然想起了初见苍凤修那日，他似乎也提起过弱冠之后纳妃的话，可那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她中毒，然后闭关，三年来苍凤修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倒是没听他提起过娶妻之事。 这会儿，这个姓方的是要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她想嫁给苍凤修？ 哼，想得美。 “一个月之后是摄政王的生辰，自打王爷弱冠，这三年来朝臣们屡屡请求王爷娶妻纳妃，都被王爷以国事为重为由回绝了。” 苍凤修的生辰？ 青鸾若有所思，这是要接着这次机会打进摄政王府的意思？ 124.第124章 玉舞人佩2 “媛媛有一个妹妹，今年满十六岁，刚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姿容端庄秀丽，知书达理，性子温顺易相处，将来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方媛媛笑了笑，执起青鸾的手，语气分外诚恳，“家妹从小就仰慕摄政王，到时候还望郡主帮忙，让她能顺利入主摄政王府后院，一了心愿。” 原来是给妹妹说媒来了。不过，是不是真心仰慕她不知道，把自己的妹妹弄进来一定不会有好事情就对了。 而且……青鸾冷笑，有她在，谁能进得了摄政王府才怪！ 她凤青鸾预定的丈夫，岂容她人肖想？更别提居心叵测之人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这个忙？” 苍凤修选妃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吗？她既不是他的老娘，又不是他的大老婆，更不是什么长辈，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虽然如果苍凤修真的打算纳妃，她一定想办法破坏，但现在这个姓方的说的话显然有着其他的意思。 方媛媛笑了笑，从袖子里又取出一物放到桌上，“媛媛只需要郡主让摄政王见到这个东西，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理成章地进行了，无需郡主多费心思。” 青鸾淡淡瞥了一眼，是一块漂亮的玉舞人佩，色泽莹润，做工精细，一看即知是上好的东西。 不过，这个应该是女子的饰物吧，与苍凤修有何关联？ 青鸾脑洞大开地想象了一下这东西与苍凤修的渊源，某年某月某日，带兵出战的大将军在途中落单遇袭，身受重伤，巧遇上山采药的姑娘偶然得见，惊为天人，救了帅哥的同时也丢失了一颗芳心，大将军因感救命恩情，许诺对方一个条件。 因急着赶路，又怕以后忘记承诺，于是在市集上买了一个信物相赠，便是这个玉舞人佩。如今这位姑娘得知当初的大将军就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拿着信物，要他实现诺言来了。 青鸾撇了撇嘴，如果这个条件就是姑娘要以身相许嫁进摄政王府，那么她不得不感叹这是多么狗血的一个电视剧套路。 不过话说回来，以苍凤修的本事而言，这种事发生的几率不大，而以他的性子来说，即便有救命之恩，最多许以金银，或是不违反自己原则之下答应对方一个条件而已，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兑现诺言，只怕不大可能。 自然，这些只是青鸾自己的凭空想象，这块玉舞人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并不知道，自然也无法预知苍凤修看到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如果下个月他的生辰那日，苍凤修真的打算选妃，在没有特定人选的前提下，这个玉舞人佩的主人显然有着比较大的胜算，所以，这才是方媛媛今日进府找她的真正目的。 心头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青鸾一时没有说话，垂着眼沉默了良久，在方媛媛看不到的角度，不动声色地微闭着眼将脑子里的东西慢慢放空，直到确定脑子里已是一片空无的宁静，她才抬头看向方媛媛，缓缓开口道：“这件事，霍太妃知道吗？” 话音落下之际，眼睑再度垂下，静静地等着对方回答。 冷不防她有这么一问，方媛媛神色刹那间有些微僵，随即很快恢复如常，轻轻叹了口气，“郡主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青鸾淡淡一笑，拾起那块玉舞人佩，放在眼前端详着，“确定只是让摄政王看到即可？” 方媛媛见状神色一松，微笑着摇头：“不。是必须在摄政王生辰当日，让他看到。” 方媛媛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临走之际叮嘱了，玉佩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可青鸾听过即忘，压根没把她的叮嘱记在心上。 趴在桌上，拿着那块寓意特殊的玉佩看了良久，像是在欣赏美人儿的妖娆舞姿，又像是惊叹雕刻之人的精湛手法，更像是思索着玉佩主人的绝世姿容与妙龄芳华。 太阳渐渐西斜，夕阳照在身上依旧带着暖暖的热度，周遭寂静无声，唯有几缕被撩起的发丝，见证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风间或拂过，随即消失了无痕。 “在本姑娘面前堂而皇之地撒谎，还指望本姑娘帮她的忙，这不是笑话么？”凤眸微眯，眼底一道讥诮的光芒闪过，青鸾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再看那舞人佩时，已是深沉的冷嘲。 “殿下怎么知道她在撒谎？”空气中传来一声不解的询问，一个人影慢慢自梅林中走了出来，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男子。 放在人群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身材也不高，却是个连江湖顶尖高手都无法察觉他存在的十足危险的人物。 青鸾闻言却丝毫不惊，头也没回，依旧懒懒地半趴在桌上，嗓音慵懒地道：“这个是本姑娘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男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不说话时气息全无，即便站在你面前，你也像是只感觉到了空气。 “伊藤，你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 “……”男子再度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眉头皱了皱，“一个女子而已，不值得太过关注。” “那你觉得，值得关注的是谁？” “苍凤修。”男人毫不迟疑，语气笃定地道，“他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霍太妃之类的女流，公主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方媛媛不管是不是霍太妃的人，也都只是诸如霍太妃一般的女流之辈而已。 女人即使有野心，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为什么？” “苍凤修自会了结了他们。”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青鸾淡淡一笑，眼底一片平静，像是不经意间如此问，纯粹好奇而已。 “……公主殿下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男人眉头皱紧，灼灼的目光似是要洞穿青鸾的脊背。 “没有。”简洁明了的回答，连半丝迟疑都没有，“如果你是怕我泄密，在我恢复记忆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以免引起别人的察觉。” 125.第125章 玉舞人佩3 男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三年没有恢复记忆，这辈子还有可能想起以前的事吗？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声音有些紧绷，“殿下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不知道。”青鸾道，拿起那只华丽的蝴蝶饰品放在眼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方才你也看到了，连这个以前爱不释手的玩意儿我都没有一点印象，恢复记忆只怕遥遥无期。” 伊藤再度陷入沉默，神情若有所思。 青鸾也没有再说话，梅园里静得有些怪异。 平常这个时候，梅园里都会有隐藏的暗卫，今日仿佛一瞬间都消失了一般，连外人入侵也完全没有引起他们该有的警惕。 青鸾暗忖，青云骑方才与她比试了一场，所有暗卫们早已经退下了，而昏迷在梅林的人都还尚未苏醒过来，伊藤来此，自然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为什么那么巧，偏偏苍凤修也在这个时候外出了？ 今天可真是个特殊的日子，甫一踏出房门，方媛媛和伊藤就迫不及待地来见她了——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她身边至少有两方人马的眼线？ 还是，伊藤一直就待在离王府不远的地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青鸾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苍凤修是否也已经知道梅园偶尔会来做客的这位不速之客？就算闭关三年没有见客，但三年前青枫就没有告诉他？至于他为什么一直没有问她，青鸾倒是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想试探她？ 青鸾笑了笑，觉得不大可能。 苍凤修那个人太过自负，他的清冷骄傲发自骨子里，类似于试探这种手段，只怕他还不屑使。 况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心里既然有了筹谋，自然不可能再生出那些无谓的怀疑。 这个人啊，自负得让人咬牙切齿，却也教人敬畏犹如神祗。 “殿下这段时间武功进展如何？”伊藤突然开口询问，语气却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青鸾闻声回神，淡淡道：“本公主天赋异禀，根骨奇佳，练武自然事半功倍。如果我们俩比试一场，说不准谁输谁赢。” 男人闻言，嘴角猛地一抽，盯着青鸾脊背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怪异。 青鸾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眼神里隐含的意味——大概是觉得她是个外星人吧？ 连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她一个才练了三年武功的小女子，就敢说与他比试？ 刚来的他自然没有看到方才青鸾与青云骑梅林里的较量，只是想当然地以为，三年的时间最多能让青鸾练成勉强自保的武功而已。 至于说与他比试，只怕再练三年也不可能。 然而事实上，听在男人耳朵里不可思议的话，却根本是青鸾的谦逊之语。 莫说她现在练的是江湖上早已经绝迹的神功，便是凭她自己以前的身手，这个男人也定然不是她的对手。 谦逊，不过是不想过早引起他的警觉，也是因为她现在还需要时间查清他的身份，来确认她的猜想是否靠谱。 至于说话的技巧，她是无师自通。 欲盖弥彰，不管对方听了会生出什么样的感觉，最好是觉得她幼稚无知，达到目的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天色不早了，你该走了。” “……”男人默默地瞅着她的背，有些拿不定主意。 失忆这件事，就像是女人笃定怀孕之后迫不及待地把宝宝的东西都买齐了，却突然来月事了一样，完全出乎了预料，并且让人产生了面对着不可控制的事实而不知所措的茫然。 若是生了一场病，无非就是休养几天，甚至严重点也就几个月乃至一年，最起码有个期限，可是失忆——谁能给出个确切的答案，断定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 计划三年前就已经拟定好，因为她的突然闭关已经耽搁了三年，总不可能一直无限期地等下去，这变数完全让人始料未及。 男人是个能拿主意的人，所以临走之际，他对青鸾说了一句话，“三年前，我们的势力便已融入帝都，不管殿下能不能恢复记忆，都请切记着一点，苍凤修是公主的天敌，公主今生绝不可对他动情。” 言语之间，虽尽量客气，却隐约带着一丝不容忽视并且理所当然的命令意味。 青鸾抬头，“经常出入王府，你觉得苍凤修有没有发觉到你的踪迹？” “属下并未经常出入王府。”伊藤淡淡反驳，“三年来郡主与苍凤修日夜待在一起，属下一直没有机会，苍凤修的武功奇高，至今没有人能探出深浅，属下自然也不敢冒险靠近。” 对这番话，青鸾没有任何回应，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赶紧走吧，本公主的天敌马上就要回来了。” 大男子主义的沙猪，真真让人讨厌。 青鸾现在更加确定了，这个男人一定是来自某个让人极度讨厌的国家，而且是个自不量力地搞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愚蠢之徒。 忍住想要拧下他那颗猪脑袋的冲动，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个男人言辞之间尽是对女子的鄙夷，却浑然忘了，眼前这位公主殿下也是一个女子。 从这一点完全可以看出，他对她这个所谓的公主殿下根本不带丝毫敬畏之意，不过是想利用她而已。 可惜，青鸾岂是这么容易让人利用的主？ 所以，不管他最后那番话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她都权当是空气过滤了。——唯有捕捉到的信息就是，他们的势力已经开始入侵帝都，到时候她需要配合就是。 青鸾勾了勾唇角，真是迄今以来她遇到过的第一大笑话！ 自大无脑，说的就是他。 男子来去自如，浑然不知青鸾心中所想，如一阵风般消失于梅林里。 好巧不巧，青枫又出现了。 对上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利眼，青鸾嘴角微扬，笑得好不无辜，“青枫，你又来晚了一步。” 126.第126章 玉舞人佩4 作为王府的大总管，客人离开，礼貌上他自该相送一下，方媛媛是大家闺秀，走路自然不会多快，这一去一回，他的时间无疑就耽搁了。 所以，晚了一步也在意料之中。 “郡主似乎并不怕属下知道什么。”青枫淡淡一挑眉，淡定自若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知我者，青枫也。” 凤青鸾活了这么大，历经两世，还从不知怕为何物。 青枫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就算心里无愧，被连续两次捕捉到与陌生男人见面——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摄政王府里任对方来去犹入无人之地，这心里总该有几分发虚吧？ 为什么她的表情不但丝毫无惧，反而那么理所当然地好像是他大惊小怪了一样，连稍微解释一句也不愿意？ 青枫对此感到无语，要不要那么自鸣得意？ “这两样东西你是否认得？”青鸾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径自把面前的舞人佩和金光闪闪的蝴蝶推到了桌子中间，让青枫能看得更清楚些。 青枫抬眼细看，须臾，神色微微一变。 青鸾将他表情看在眼底，淡淡道：“怎么了？” 青枫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回那两件东西上，“这只花蝴蝶我三年前曾见过，在西域王族公主——也就是你寝宫里的梳妆台上，后来被辗转到了风云商会，风城主持那场拍卖会之后，这东西被谁得了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顿了顿，他视线紧紧锁在那只舞人佩上，神色莫名地有些复杂，沉默了须臾，“至于这只玉舞人佩……是方媛媛给你的？” 青鸾没说话，只是轻轻扬了下眉梢，却是默认了。 “青鸾，不管她是如何得到，也不管方媛媛跟你说了什么，这块玉舞人，最好不要让它出现在主子面前。” “为何？”青鸾淡淡挑眉。 难道苍凤修还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与这块玉佩有关？ 这么说来，她方才脑洞大开的想象显然错得离谱了，这块玉佩大概不是什么救命的信物，而是仇人的东西？ 虽心有疑问，心里却明白，方媛媛不但对她说了谎，或许还心思叵测。 青枫沉默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反正这只玉佩是主子心头逆鳞，你最好照我的话去做，不要让它出现在主子面前。” “如果它被苍凤修看见了，会有什么后果？”青鸾好奇。 “后果？”青枫摇头，“我也不知道。” “青枫，我不喜欢打哑谜。”青鸾皱眉，神色微冷，“方媛媛让我在老爹选妃时亮出这个东西，目的是为了让她的妹妹入主摄政王府，你却说这个东西不能出现在老爹面前，我倒是糊涂了，你们俩到底谁说的话靠谱？” 话音落下，青枫神色猝变，“你说什么？” 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郡主方才说……方媛媛是为了让她的妹妹入主摄政王府？” 青鸾淡淡道：“没错。” “可是据我所知，方家只有方媛媛一个宝贝明珠，她上面有一个兄长，下面有一个弟弟，方家根本没有第二个女儿，她哪里来的妹妹？” 青鸾闻言，表情有一瞬间僵滞，面无表情地看着青枫半晌，她缓缓摇头，“不，我可以确定这一点她说的是真的，方媛媛应该有一个妹妹。” “这不可能。” “非常有可能。”青鸾反常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也许这个妹妹是个私生女，或者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使得方家的事不为外人得知，总之，她有一个妹妹应该是事实。”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青枫皱眉，奇怪于她坚定的语气，“难道你以前见过她？” 他只能这么猜测，否则无法解释刚踏入帝都的一个孩子，为何会对官宦之家的事情如此……或许也算不得了解得多透彻，但认定了某件事的态度，依旧坚决得让人不解。 “没有，但我可以判断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青鸾嘴角淡勾，笑得冷沉，“她说她有一个妹妹，这句话是真的，她想让自己的妹妹入主摄政王府，这句话也是真的，至于她给本郡主这块玉舞人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只这一个……呵，就很难说了。” 青枫皱眉，几乎要以为青鸾的判断是对的。 但是，方媛媛有没有妹妹这件事压根无需争论，因为偌大的帝都，谁不知道方府只有这么一个掌心明珠？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妹妹？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被戳破的谎言，但方媛媛却为什么要在青鸾面前撒这个一个漏洞百出的大谎？ 是觉得青鸾年纪小好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摄政王的弱冠大礼之后，按照常理的确该有一次选妃，但青鸾的意外中毒，打乱了这一切。 三年前苍凤修的弱冠之礼虽如期举行，却草草就结束了，省却了中间许多本该有的步骤，并且选妃之事一直被拖延到现在。 以青枫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下个月的生辰选妃之事不会大张旗鼓地办，并且苍凤修心里也没有对谁家女子显得格外特别过，所以朝臣们应该会在摄政王的生辰宴会上带着自家的闺女出现，至于摄政王会留意到谁，那就听天由命了。 可这样一来，出现在大典上的方家女儿必定是方媛媛——一个名正言顺的官家嫡女，而不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另外一个女儿。 任青枫心思敏捷细腻，一时之间也有些想不通方媛媛真正的目的。 青鸾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这同时得到的两件漂亮玩意儿，淡淡道：“青枫，如果你实在想不通，不妨把这块玉佩的渊源告诉我，或许我可以解答你心里的疑惑。” “……”青枫默默瞅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对当年的内情我了解得也并不多，如果郡主真想知道，大概只能去问一个人。” 127.第127章 玉舞人佩5 “谁？” “秦王。”青枫道，“他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道：“不过，属下还是建议郡主不要追究得太深，主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轻易打探，秦王也未必会告诉你。方媛媛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你只当她今天没有来过，找个时间把这个东西丢了吧。” 青鸾淡淡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心头疑虑已经产生，不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岂会罢休？ 站起身，青鸾环顾四周，“这梅林里的暗卫都梦游去了？” 梅林里的比试已经结束了，倒是没见有人回来。 “为了方便郡主的朋友来往方便些，属下擅自做主，让他们见机行事配合一点而已。” 配合一点？ 青鸾轻笑，“本郡主的朋友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你最好还是调回他们吧，别什么时候本郡主遭遇刺杀，你就麻烦大了。” 青鸾不以为然，“谁会没事刺杀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 虽然这个小女子行动鬼祟，足以当成奸细论处。 “这可说不定。”青鸾冷冷一笑，眉宇间傲气顿生，“本姑娘是不是真的无足轻重，有心人自会关注。为了把将来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聪明人一定会趁现在本郡主羽翼未丰时动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羽翼未丰？三年前或许是，三年后的今天，如果谁还敢对凤青鸾抱有这个想法，一定会后悔莫及。 对此，青枫不置可否。 不过，他们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交谈了，因为苍凤修回来了。 青鸾和青枫二人皆没有料到他会回来得这么早，青鸾讶异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还没黑呢。” 太阳刚刚落山而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青枫道：“主子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在一个朝臣的身上，能去已经是给他天大是面子了。” 不过，青枫却不会想到，苍凤修人是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件让青鸾恼怒的东西——一件女子的披肩，通体雪白，纤尘不染的貂皮披肩。 说话间，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抬脚，往长廊上行去。 到了主院，刚好看见苍凤修把手上那件漂亮得不像话的披肩随手交给了银翼。 青鸾眯眼，银牙暗咬。 青枫没在意她的表情变化，低声道：“这大概是苏姑娘送给王爷的见面礼吧。” 见面礼？ 是定情信物吧？ 青鸾蓦然想到了苍静雪的话，虽没感觉到什么威胁，心里却难免涌起一阵酸意，偏生还有麻雀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响起，惹得她心头一阵烦乱。 “苏家小姐才情出众，美貌与气质兼并，是个不可多得的贤雅女子，也是王妃的最佳人选。一个月后王爷选妃，倒是优先考虑一下这位小姐。”这是谢言灏的声音，跟随在苍凤修身后寸步不离。 “是啊，苏家小姐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心气高，帝都里大把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眼，既然今日苏侯也表达这样的想法，足以证明苏家小姐是对你有意的。”苍墨白也殷勤地撮合着他的姻缘。 金羽和银翼一个端茶倒水，一个门外守卫，沉默得像是空气。 几人脚步从容地往书房里走去，一身宝蓝衣衫的男子，便是连背影看起来也是如此风华绝代，青鸾撇嘴。 招蜂引蝶的家伙。 “苏侯一向对朝政不太热衷，这次若能联姻，或许也能改改他的态度。” 苍凤修淡淡道：“他的态度如何，本王并不关心。” “本郡主也深以为然。”青鸾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跟着踏进书房，眸光淡淡扫视了一眼书房里的几人，“老爹武功盖世，运筹帷幄，连千万里江山社稷都轻松驾驭，难道还得看一个区区苏侯的脸色不成？”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几人脸色微微一变。 驾驭千万里江山社稷？ 这句话也亏得是被他们听了，若是听在其他人耳朵里，不定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而且，这句恭维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什么武功盖世，运筹帷幄？就算是事实，也没人会用这般谄媚的语气说出来来吧。 苍凤修闻声转头，轻轻瞥了她一记，还未说话，却听青鸾再道：“如果本郡主没记错，你们都是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吧，什么时候改行当媒婆了？” 又是一记重磅炸弹的嘲讽扔了下来。 书房里刚刚站定的几个七尺男儿闻言，神色顿时一僵，终于齐齐转头，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表情怪异纠结。 怎么听着这话里，老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苍凤修在巨大的书案之后坐定，漫不经心地抬头，开口斥了一句，“青鸾，休得胡言。” “……”青鸾默默注视着他，没说话。 休得胡言？ 听着这句话，她恍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青鸾。”苍墨白率先回神，仔细观察了一下青鸾的神色，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明明他们离开王府之前，她还好好的。 “的确不怎么好。”青鸾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苍墨白一噎，却愈发觉得奇怪，“为什么心情不好？” “如果你的老婆被人抢走了，你心情会好吗？” 苍墨白闻言呆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青枫和谢言灏，老婆？什么东东？ 谢言灏和青枫同时耸肩，面面相觑，表示无知。 青鸾见状，冷笑着重复了一句，“如果你的娘子被别的男人抢走了，你会高兴吗？” 这句苍墨白听懂了。 谢言灏和青枫也听明白了。 三人额上刷刷降下几条黑线，脸色瞬间青白交加，精彩纷呈。 苍凤修拿起书案上堆积的奏折，一本一本批阅，一目十行，神情从容。 似乎没有看到书房里几人神情的异样，也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恍若置身事外。 青鸾却偏偏不让他如愿，双臂环胸，淡淡道：“苍凤修，你若敢娶妻，我就先找个人嫁了，然后把自己卖身青楼接客。” 此话一出，周遭立即静得诡异。 128.第128章 霸道宣言1 苍凤修批阅折子的手一顿，儒雅的面容无法控制地黑了黑，抬头看向青鸾时，眼底幽云翻涌，眉宇间沉静如雪，一片幽深难测。 苍墨白、谢言灏和青枫三人皆脸色僵硬，惊疑莫名地盯着青鸾，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口出威胁要把自己卖入青楼？ 原谅他们脑子有点打结，实在是从未见识过这种事——太惊骇了有没有？ 而且，还是对苍凤修口出威胁？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敢做这么愚蠢的事了，她一定是嫌命太长了吧。 凤青鸾身子斜斜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屋子表情诡异的男人，心里暗忖是不是药下得有些猛了？ 只是，事情迫在眉睫，鸳鸯都要双飞了，如果不下猛药只怕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呢。 所以，她轻轻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发丝，“你们都被鬼附身了？” “凤青鸾。”苍凤修搁下手里的朱笔，身子朝后轻轻一靠，一字一句连名带姓喊出了她的名字，温雅冷静的眸子直视着她淡然的面容，嗓音清雅温润，语调却带着几分蚀骨的冷意，“过来。” 过来？ 青鸾眉梢一挑，与他对视之间，从他眼底看到了不容拒绝的坚持，与内敛的霸道。 沉默了两秒，她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空气里的温度在急速下降，青鸾暗自猜测着，如果她依着他的话照做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而且好歹也成了青云骑的主子了，被当着众人的面打屁股肯定不合适，苍凤修若顾及她的面子威严，应该不会对他动手才是。 懒懒扫视了周围，书房里其他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各自低眉垂眼看着脚下。 青枫在心里不停地默念，总算还是有人可以制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否则，天下必将大乱了。 思及方才梅林里的狠辣手段，风城脚踝上的伤最起码要卧床休养三五天吧，青枫强烈地在心里祈祷着自家伟大的主子王爷能好好教训一下她，灭灭她过度嚣张的气焰。 抬起脚，青鸾迈着懒洋洋的步子，绕过巨大的书案走到苍凤修面前，双臂环胸，语气懒怠地道：“你要打我么？” 虽是这般问的，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担忧。 苍凤修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眼底神色难测，唯幽深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须臾，须臾，淡淡道：“本王不打你，但是，以后说话注意分寸，女孩子家的名节是随便拿来说笑的？” 名节？ 青鸾不以为然，也没心情与他争辩，“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娶那个苏家的大龄剩女？” “大龄剩女？”苍凤修眉头微皱。 “就是过了婚配年龄却还一直未嫁的女子，年纪已经一大把了，所以叫大龄剩女。”青鸾抽抽嘴角，身子懒懒地靠着书案，神情淡定地道，“就比如那个苏家小姐和方御史家的女儿。” 如果她没记错，苏清韵和方媛媛的年龄都已经二十左右了吧，在古代早该是两个孩子娘亲的年纪了，却至今未嫁，哼，想也知道是何心思。 一个等着瞅准机会入宫，一个意图染指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可惜，她们两个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不止是青枫和谢言灏对这样的说法陌生，便是经常出入江湖的苍墨白，也是头一遭听到她嘴里所谓的“大龄剩女”，三人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无语了片刻，各自沉默。 苍凤修与凤青鸾的言辞交锋，他们观战就好，随意参言，只怕最后死得连尸骨都不剩。 “苏家小姐今年才十九岁，作为帝都贵女，她此时没有嫁人不过是眼界放得高了些，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的确也不怎么严重，反正她们要不要嫁人跟我关系也不大。”青鸾懒懒地靠着书案，漫不经心地看着苍凤修，语气悠哉得很，“不过相对于本郡主这般年华正盛的小姑娘来说，她的确已经是老姑娘了。苍凤修，男人不都喜欢嫩齿的么，如果你非要选妃，直接与我成亲不就得了。” 话音落下，书房里其他三人眼角齐齐一抽，抬起头，目光怪异地瞅着她，真心觉得此女之智慧天下无双。 一会儿威胁把自己卖进青楼，一会儿又嫌别人是老姑娘，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阻止王爷成亲呗。 哦，不，人家可说了，要娶别人不如娶她，十五岁，可不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吗？ 还嫩齿呢。 谢言灏眸光低垂，使人看不清他眼底复杂的思绪，他自己心里却明白，早在三年前，他稳若磐石的心就悄悄地起了涟漪，心底最深的一个角落，从此驻扎了一个少女光芒万丈的身影。 这个少女以她独特的方式走进了他的心扉，让他每每想到她看到她，心里都无法抑制地产生些许波动。 这是一个凡人无法驾驭的女子，她的锋芒太盛，她傲气凌神，恍若九天凰女。 这样的一个女子，除了苍凤修，世间还有谁堪匹配？ 眸光微转，谢言灏不由堪了一眼苍凤修，想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 苍墨白静了片刻，神色间若有所思，须臾，他喃喃道：“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一个是权倾天下心深似海的摄政王，一个是即将傲世天下自负无双的青鸾郡主，他们若成亲了—— 苍墨白嘴角微微一抽，如此强大的组合，只怕连阎罗殿的死神都要对他们侧目了，凡人还有几个是他们的对手？ “尽是胡言乱语。”沉默中，苍凤修清雅出尘的嗓音淡淡响起，打破了众人心里漫无边际的幻想，嗓音里带着些许温和的安抚意味，“青鸾，本王的亲事本王自己心里有数，摄政王府迟早都会有女主人，不过，不管将来是谁成为本王的妻子，你在摄政王府的地位永远都不会变。” 青鸾闻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好吗？ 129.第129章 霸道宣言2 “虽然你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但是本郡主不领情。”青鸾眉梢轻挑，双眼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苍凤修的眸心，嘴角的笑意多了点嗜血的味道，“苍凤修，本郡主今天把话搁在这儿，摄政王府的大门除了我，谁也没资格踏入。你娶一个，我灭一个，你娶两个，我灭一双，不信——你试试看！” 语气坚定而决绝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容置疑的眼神，语调中冷酷无情的杀意，在在表明了她不是开玩笑。 正如三年前她所说，苍凤修是她预定的丈夫，这辈子除了她，谁也没有资格踏进摄政王府半步！ 十五岁的女子，身体里装的却是成人的灵魂，她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而是早已知道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想与谁共度一生，并且为了这个目标，会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三年前曾有人以为她说的话是孩子的童言稚语，当不得真，那么从今天开始，她会让所有人改变他们的想法。 缓缓退开两步，青鸾面无表情地与苍凤修对视，眼底流露出的是绝无丝毫妥协的可能的坚定，以及她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的决绝。 转身离开书房之际，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因她的话而表情各异的三人，冷冷道:“除非风青鸾有朝一日化作尘土随风湮灭，否则以后再有人敢在苍凤修面前提起娶妻纳妃一事，本郡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落下，她人已踏出了书房，头也没回，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开了。 书房里陷入了久久的静寂。 冷风嗖嗖，寒气逼人。 青枫脊背上冒出了一层层冷汗，胆战心惊地抬头，本以为会看到雷霆大怒的苍凤修，却没想到，自家那位一向脾气并不怎么好的主子，这会儿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睑微垂，俊美无双的面上居然流露出丝丝无奈之色。 无奈…… 天可怜见，他们自打跟着主子，可就从来没在他脸色看过这么人性化的情绪。 风青鸾真是好本事。 有他这般想法的不止他一人，苍墨白抬头之间，看见苍凤修的表情也瞬间僵了一下，感觉有些神经错乱。 没生气？ 他以为，就凭风青鸾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不知死活的态度，以及肆无忌惮的宣言，他至少该觉得有些被冒犯的，就算能忍住不发怒，也一定会时那种平静到不起波澜的表情，眼神带着点幽凉，让人无法猜出他心里的想法，更无法判断他的喜怒—— 总之，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风青鸾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行之后，苍凤修居然只是有些无奈……而已？ 苍墨白心里不免有些不平衡了。 同样的事情若放在其他人身上，今日只怕不死也脱层皮了，便是他与秦王兄，在苍凤修面前也决计不敢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的。 同人不同命，难道只因为风青鸾是个女子，所以就格外受到优待？ “王爷下午去了苏侯的府邸？”思索了片刻，谢言灏开口打破了沉默，却是与青鸾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苍凤修略略抬眼，点头道:“嗯。” “是为了……苏姑娘的婚事？” 苍凤修没否认，淡淡道:“也不全是，苏侯手里，有一支护卫皇城的暗卫军，是先皇驾崩之前留给他的护身符。” “皇城暗卫？”苍墨白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我们似乎从来没听过皇城暗卫之说。” 谢言灏和青枫亦是惊异，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们完全猝不及防。 “本王此前也是不知。”苍凤修淡淡道，“苏侯的意思本王明白，当初圣旨下，皇上与本王年纪皆小，先皇即便如何信任，也不敢拿江山社稷去赌，所以才暗中留了后手。倘若彼时本王没有足够的魄力力挽狂澜，苏侯可命皇城暗卫出来救急，当然，作为交换，本王或者皇上其中有一人要迎娶苏家的女儿——至于是谁娶，看苏家姑娘的意愿。” 苍墨白闻言，表情骤冷，“这是胁迫？” “不管是不是胁迫，最终王爷并没有需要他的帮助。”谢言灏平静地道，“但苏侯手中既然有这支军队，则此人不可不防。” 话音刚落，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沉默了须臾，他缓缓道:“苏侯手里的皇城暗卫实力不容小觑？” 苍凤修淡淡道:“据说神出鬼没，虽仅有五千人，却拥有废立天子之权，颠覆江山社稷之能。” “王爷相信？”谢言灏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苍凤修不急不慌地端起茶杯饮了口茶，神色漫然，莫名地让人觉得幽凉，“掌控在本王手里的江山，岂是谁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皇城暗卫再厉害，也非天兵天将，但凡是人，还没有谁能让苍凤修真正从心里升起戒备。 谢言灏道:“苏侯是否拿这支军队与王爷做了交易？” “交易谈不上。”苍凤修搁下茶盏，凤眸微敛，“他只是给本王讲了一个故事，最后，请求本王娶他的女儿而已。” 讲了一个故事？ 谢言灏眼神微凝，心头蓦然浮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个故事，牵涉的一定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想知道这个故事与什么有关，但他也明白，即便他问了，或许苍凤修也不会说。 心思微沉，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么，王爷是否答应了他的请求？” 娶了苏清韵，不管于摄政王府还是朝廷，都不是一件坏事。 “不曾。”苍凤修神色淡然，面色沉静如雪，清俊的姿容此刻显得格外疏离与漠然，“本王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威胁——直接的，或者变相的威胁，尽皆厌恶。”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的神色齐齐变得怪异。 那么，青鸾呢？片刻之前，某人可还光明正大地语出威胁呢。 不过，虽是这么想，却是没有人敢这么说——除非真的不怕死。 只是，说到这里，苍墨白显然有些不明白了，心头略做思索，他缓缓抬眼:“这么说来，你根本没打算娶那苏家姑娘？”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接受了人家的见面礼？ 苍凤修徐徐抬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清雅的嗓音格外好听，却透着一股清冷的味道，“你觉得呢？” 130.第130章 青云之变1 出于心里偶尔冒出头的一点点良心与同情，青鸾在回梅园之前去了一趟青云骑居住的东北院。 自己下的手，轻重自己知道，虽然看起来危险，险些废了脚筋，那也不过是为了吓唬他们而已，伤势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最多卧床休养三两天也就没大碍了。 最大的原因，就是想教训他一下而已。 今世因为苍凤修的原因，风青鸾出手时已经留了很大的余地，若是在前世，遇到这种情况她一点情面都不会留，不死也让他半残。 心头哼了两哼，走到王府东北角的青园，偌大的庭院里寸草不生，一片光洁的土地，院墙处整齐摆放着各式普通的兵器，看起来像个练武场，一排长长的有近百间的厢房，足够青云骑每人单独一间房。 作为摄政王府的私人铁骑，青云骑的生活待遇显然是不错的。 所有厢房的门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青鸾眯了眯眼，虽然她并不知道风城住的是哪一间，不过，应该不难找。 举步越过练武场，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厢房门前屋檐下的长廊，沿着长廊慢慢地走着，悠哉的表情像是游园观光。 清丽的小脸白皙无瑕，吹弹可破的肌肤映在阳光下，泛着比上等蚕丝还要细腻柔滑的光泽。 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比洋娃娃还要美丽而无害的少女，她绝美脱俗，倾城姿容天下无双，她的身上散发一种天生的魅惑与吸引力，褪去了三年前的些许稚嫩，而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使得别人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时候，往往容易忽略了她眼底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狂与……漠然的无情。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一个有理智的人绝不会轻易得罪的女子，因为她报复的手段往往令人生不如死。 青园的风景单调，空阔的练武场上除了兵器就只有一些木桩，委实没什么可欣赏之处，青鸾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突然间很好奇七十二青云骑都去哪儿了？ 这个时候，操练场上没有人，又远远没到用晚膳的时候…… 突然间想起静雪曾经说过的，七十二青云骑在帝都内还另有身份，退下战场回到皇城便各司其职，可现在，她这个青云骑的新主子，却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青鸾眯了眯眼，在心里考虑着有没有必要细细了解一番？ “统领，我们就这样认了？” 刻意压低的男人嗓音带着不甘的语调，从不远处传进了耳膜，青鸾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微凝，缓缓敛尽了身上所有属于人类的气息。 踏着无声的步子朝前走了十五步远，里面说话的声音也愈发清晰了起来，青鸾的目光定格在前面第三个厢房的门上，确定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听壁角这种事一向不是她所好，但她的直觉往往让她不止一次破例。所以，即便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此时此刻，她却非常乐意为之。 “要不然还能怎样？”这是风城的声音，带着冷漠得近乎于不近人情的味道，“就算我是统领，可贵为驸马的海岩和大总管的青枫，身份亦与我并驾齐驱，他们率先表态，我还能说什么？” 青鸾神色微冷，眼底倏然迸发出利剑一样的冰芒。 “可是这样一来，必将打乱我们的全盘计划，主上那边又该如何交差？” “……只能另想他法了。”顿了顿，风城又低声道，“玉佩现在在哪儿了？” “我还没问。” “催一下，务必让那件东西尽快落入秦王手里。” “那个老滑头，能靠得住吗？” “靠不靠得住不要紧，只要能激起他心里的恨意，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得多。” “可是……”那男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顿了顿，才道:“以后你得到消息不就难得多了？” “那也没办法，随机应变吧。”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那个小郡主，武功太过高深诡异，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以后只怕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风城的声音没有立即响起，或许是在思索，也有可能是被难住了，半晌才道:“一个小丫头罢了，找机会除掉即可。” 听到这里，青鸾不由勾唇冷笑，笑容冷酷嗜血，眸心光芒骤闪，似寒冬腊月里终日不化的冰冻，冷得蚀骨，冷得慑人，冷得教人毛骨悚然。 缓缓抬头，打量了一遍厢房上下周围，青鸾没有立即离开，身子轻跃上了房顶。 “吱呀”一声，房门被开启又合上，一个男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人，才大着胆子沿着屋檐往北走，最北面院墙那里有王府的一处后门，穿过后门是王府的最大校场所在，而因为地理位置的特别，那处并不常用的校场对面，就是帝都最为喧闹的巷子，每到夜晚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自然，这样的喧闹，住在主院的苍凤修是感受不到的，他一向厌恶嘈杂。 青鸾悄无声息地跟在男子身后，距离愈来愈近，在对方即将施展轻功飞身越过高高的院墙时，忽然伸手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哈喽，小哥。” 对方冷不丁被来了这么一下，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跙咧打滑，砰的一声摔下了墙头！ 青鸾挑眉，慢悠悠地蹲下身子俯视着地上的男子，饶有兴味地道:“你紧张什么？本姑娘看起来很像鬼吗？” “……”男子神色一慌，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眸心却似突然被卷进了一团漩涡之中，眼神渐渐迷离恍惚。 青鸾笑眯眯地道:“乖，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风十一。” 青鸾满意地点头，“风城与你是什么关系？” “……” 青鸾挑眉，再问，“风城与你是什么关系？” “……同伴。” “你的主上是谁？” “……”沉默。 青鸾嘴角笑意加深，“你的主上是谁？” “……”依旧沉默。 青鸾第三次问:“乖，告诉我，你的主上是谁？” “是……” 一阵风吹来，把男子低低的声音泯灭在了空气里。 131.第131章 青云之变2 傍晚时分，天边的彩霞红彤彤的，分外迷人。 青鸾独自一人穿过已经开始染上喧闹气氛的小巷，在宽阔的皇城街道上慢悠悠晃着，她的目的地是静雪的长公主府。 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繁华一如三年前。闭关三年，王府外的环境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变化最大的，是她。 脱胎换骨，涅槃归来。 青鸾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些许淡嘲，以及些许薄凉，衬着那清丽无双的姿容，让人无端感受到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无边魅惑，令人忍不住深深迷醉其中。 长公主府位于玄武街道西面，在摄政王府的斜对面，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因为她走的是王府的后院，所以要多绕几条巷子。 “姑娘。”一个年轻的男子着迷地盯着夕阳下她绝世无双的容颜，满眼的惊叹不知不觉化作了实际的行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一个人出来？没有侍女陪伴？” 青鸾淡然一瞥，似笑非笑，“有何贵干？” 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似乎还不满二十岁，五官长得还算端正，看起来也不像个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不过，这年头坏人可不会把字刻在额头上，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公子哥儿，一肚子坏水的也比比皆是。 “在下……”咽了咽口水，男子不由自己地想靠近青鸾，青鸾漫不经心地后退一步，眸光淡淡一扫，八个人高马大侍从打扮的青衣男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也不阻拦，街道两旁有三三两两的人驻足看戏，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地走开。 仅三秒钟的时间，青鸾已经知道了这个男子在帝都应该有点身份，至少是平民不想惹的官家少爷。 “在下……在下想与姑娘交个朋友，不知道姑娘可否赏脸？” “交朋友？”青鸾漫不经心地以手指圈着发丝，“先告诉本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一喜，以为青鸾对他有意，不由骄傲地道:“在下李寅，今年刚满二十岁，是苏侯爷的侄子。” 苏侯爷？ 青鸾一愣，随即嘴角的弧度加深，笑意几乎瞬间弥漫上了眼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今日可是你自己撞到本姑娘手里，刚巧又遇上本姑娘心情不悦，怨不得别人。 眼底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她却故作不解地道:“苏侯爷？哪个苏侯爷？” “名震帝都的苏侯爷啊，还有哪个苏侯爷？”男子一副你真是井底之蛙的表情，说话间，两只手忍不住有些放肆地想拉青鸾的手，“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在下改日也可登门拜访……” 青鸾心不在焉地又退了一步，轻松避开了对方的咸猪手，慵懒笑道:“今日事今日了，登门拜访就不必了。” “那敢情好，姑娘想怎样个了法？”李寅不死心，继续靠近。 青鸾再退，懒懒地出声提醒道:“本姑娘后面没位置了，你再逼近，我就要掉进粥锅里了。” 李寅一愣，转眼一看，果然青鸾身后已经是死角了，一个中年男子像是摊贩的主人，手里拿着舀子站在一旁，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不敢乱动，而他的面前，一锅热气腾腾的粥袅袅升烟。 “伙计，卖粥的？” 那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忙应道:“啊？呃，是的。” “大傍晚的卖什么粥？赶紧收摊了。” “可是——”我还要养家。 青鸾转头，淡笑道:“老板，这些粥本姑娘全买了。” “啊？”中年男子呆住。 这么漂亮的姑娘，买了这一大锅粥，得吃到什么时候？ 青鸾掏出一锭银子丢给老板，“不用找了，买你一锅粥，连同锅在内。你可以走了。” 中年男子呆了又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收拾了桌子碗筷退场了，至于锅——改日可以换新的了。 李寅视线落在那一锅粥上，皱了皱眉，“姑娘饿了？在下请姑娘去帝都最好的酒楼……” 青鸾不说话，目光扫过不远处亦步亦趋的八个青衣人，嘴角勾起一道别有深意的笑容，懒懒道:“本姑娘比较喜欢清淡些的。” 李寅的视线再度落到那热腾腾的粥上，嘴角撇了撇，“可这也太清淡了。” 说罢，似是有些不耐烦三番两次被转移话题，直接了当地伸手去抓青鸾，“姑娘，别管粥不粥的，跟我，啊——” 一声吃痛的惨叫蓦然响起围围观的众人齐齐一惊，八名青衣侍从眼神一变，齐刷刷亮出了手里的兵器，眼神阴鸷地盯着青鸾。 李寅的右手呈扭曲的弧度被青鸾攥在掌心，疼得他脸色泛白，“放放放放放——手！” “放开表少爷！”侍从之一冷声呵斥。 表少爷？ 原来不是正儿八经的少爷？她就说了，传闻苏侯爷为人正直，苏家两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知死活的纨绔兄弟？ 青鸾更觉有趣了，看着对方受不了疼痛而痛苦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你还是男人吗？本姑娘也没使多大力气吧。” 这样就受不了了，还敢仗着苏侯的势力出来胡作非为？简直是找死的节奏。 “你、你是谁……？” “得了，本姑娘也没兴趣陪你玩了。”话音落下，青鸾一手抄起身后的那锅热腾腾的粥，朝他当头淋下。 “啊啊——烫啊——”被浇了满头满脸的粥，头发五官衣服皆成了一家的李某人失去理智一般大叫起来，并且伴着手舞足蹈，看起来更具戏剧性效果。 那八名侍卫从未见过这样一幕，竟活生生愣住了。 “别鬼吼鬼叫了，方才本姑娘已经试了温度，不会让你毁容的。”青鸾冷冷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敛尽，此时看起来更像冷酷无情的死神。 丢下已经空了的锅，青鸾转身就走，神色从容无惧，周围居然没有一人敢拦。 待那八名侍卫被李寅嗷嗷嗷的声音惊醒，反应过来之际，青鸾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花一锭银子买下一锅粥的用途了。 132.第132章 青云之变3 发泄了一通，青鸾心情总算舒畅了些，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长公主府大门前，出示了手里的令牌，侍卫二话没说就放她进去了。 长公主的寝殿里，海岩又命人请来了几个医女，正在细心地给静雪把脉，海岩站在一旁，虽表情沉稳，眼底却忍不住流露出紧张之色。 最后确诊，有喜了，目前母子均安。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医女交代了几项需注意的事项，便一一躬身告退了。 “殿下如今可不能四处乱跑了，乖乖待在府里安心养胎才是正事。”侍女紫月笑着打趣了一声，脸上喜悦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雪瑶“哎呀”一声，懊恼地道:“方才忘了问，需不需要给皇姐开些安胎的汤药了？” 青鸾踏进门槛，淡淡道:“静雪身子康健，无需任何安胎药。” 屋里众人寻声转头，见青鸾一人漫步踏入房里，周围的侍女纷纷见礼，雪瑶欣喜地唤了一声:“青鸾姐姐。” 青鸾点头示意，看着半躺在榻上的苍静雪，微微一笑，“感觉怎样？” “没什么感觉。”静雪摇头，“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月事来得晚了，我压根不会朝这方面想。” 海岩站在一旁，听到“月事”两个字，面色一僵，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若无其事地装作没听到。 “没感觉就好。”青鸾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不经意的抬眼之间看到海岩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成亲都好几年的驸马爷居然还是个纯情的爷们，不过只须臾时间，她就从容地转头，朝静雪道:“照着医女给的建议改变饮食和行为起坐，其他的，也别太娇气着，太娇气了对孩子不好。对了，那些医女可靠吗？” “可靠。”静雪淡淡点头，“本宫尚未嫁人之前，她们就在府里伺候，是本宫最信任的几个人，后来被皇叔安排进了太医院做事，虽只是一些打下手的活，不过有洪太医亲自带着，这几年医术进步得很快。” “这样就好。”青鸾嘴角微勾，“这第一胎对海岩来说可是弥足珍贵，得好好护着，千万不能出差错了。” 静雪抿唇一笑，“对本宫来说，也一样珍贵。” 挖完，抬起头与海岩相视一笑。 “行了，别肉麻了。”青鸾受不了地搓搓胳膊，表示肉麻，“你好好歇着，与雪瑶说会儿话，或者要吃什么就让侍女去准备，驸马爷借我一会儿。” 借海岩？ 静雪疑惑，“什么事？” “有些事情需要跟他咨询一下。”说完也不管她能否听懂，青鸾直接淡淡:“海岩，跟我出来一下。” 海岩点头，捏了捏静雪的手，转身跟着青鸾出去了。 傍晚离天黑本就不远，这个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青鸾与海岩离开静雪的寝殿，缓缓漫步在庭院里。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平坦易行，庭院外的九曲回廊曲曲折折，连接着假山流水，四周花草树木茂盛，一路上风景迷人，叮咚的泉水声更是悦耳动听。 晚风轻拂，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令人格外舒服。 “仿佛是远离了尘嚣，这里的气氛宁静得让人无法不留恋。”青鸾嘴角噙漫不经心的笑意，淡淡开口，嗓音柔和，充满叹息之意。 海岩有些奇怪，不解她此时为何看起来这般惆怅，“你有心事？” 明明早上在梅林里还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像是死神降临一般，这会儿的多愁善感，倒真真与她格格不入。 “本郡主能有什么心事？只是有些问题想找你了解一下。”青鸾嘴角轻轻一抽，驻足倚在朱红色栏杆上，抬头眺望前方的天际，“海岩，青云骑是苍凤修一手创建的？” “你是想了解青云骑？”海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须臾，慢慢点头，“对，是王爷一手创建的青云骑。” “你们所有人，是本来就存在并且为一体的，还是曾经过苍凤修的拣选？” “……”海岩沉默了片刻，目光淡然略有些古怪地看着青鸾，“王爷没跟你说过吗？青云骑是从凤衣楼里挑选出来的资质比较好的属下，然后加以打磨训练，排兵布阵，沙场演练，王爷亲自训了三年才带上战场。” 青鸾嘴角抽了一下，“你那什么眼神？苍凤修没跟我说不是很正常吗？这些事情也没必要拿出来到处炫耀吧？况且，他什么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少见多怪了，还是故意想打趣我？” “没。”海岩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要笑不笑的表情。 青鸾觑他一眼，略微皱眉，“凤衣楼又时什么鬼？听起来怎么不像朝廷机构的名字？” “天下第一大势力组织凤衣楼，是一股效忠于皇室的江湖势力。”海岩双手扶着栏杆，望向远方黑沉沉的天际，淡然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沉稳，自有一股成熟的意味，“苍宇皇朝独尊天下之前就有了凤衣楼，九国归一凤衣楼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五百年来一直只认苍氏皇族为主，这是如同传位诏书一般重要的存在，只有历代皇族掌权之人，才有权力调令凤衣楼。而凤衣楼目前当家做主的人，是六王爷。” 青鸾听完，细细品了其中意思，须臾，缓缓道:“如果我的感觉没错，苍墨白是苍凤修的人？” 海岩点头，“是。” “那么也就是说，凤衣楼效忠的人是苍凤修？”青鸾皱眉，“为什么不是皇上？皇帝才是苍氏皇族真正的主人，不是么？” 海岩闻言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王爷现在是摄政王，在没有归政之前，摄政王才是苍氏皇族的最高掌权者。” “可你方才已经说了，凤衣楼是如同诏书一般的存在，那么不管谁掌权，凤衣楼必然是该为皇上所知晓的。”青鸾表情淡淡，嗓音也淡淡的，不带情绪，“可是现在，我的第六感觉却告诉我，皇上对凤衣楼，或许丝毫不知。” 133.第133章 青云之变4 海岩一瞬间有些懵住，皱眉思索了片刻，缓缓道:“皇上知不知道凤衣楼，我并不清楚。青鸾，你今天问这些，是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青鸾淡淡道，“不过是想了解一下青云骑罢了，毕竟我现在是青云骑的主人，总不能对青云骑一无所知。” “也是。”海岩点头，似乎同意了这样的说法。 “你们所有人都是从凤衣楼中挑选出来的高手？” “不全是。”海岩摇头，“有几个人，是王爷在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还有的，是遭仇人追杀之后被王爷所救，带回来调教之后一并归入了青云骑，比如风城。” “风城？”青鸾眯眼，“一个被人追杀的人，苍凤修为何就能轻易信任他？还有，战场上的孤儿，难保不是敌人的后代，他怎么就敢带回来栽培重用？若是他们心存仇恨，有朝一日背叛他，甚至背后害他，又待如何？” “青鸾，你今天怎么了？”海岩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青云骑是王爷一手训练出来的，其中历经多少次生死考验才有今天战无不胜的青云骑，我们与王爷之间不止是主从关系，更深的，是一种虔诚与敬仰，是一种誓死不会改变的信念。王爷信任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的忠诚，而是因为我们即便面临十八层地狱的困境，也绝不会背叛的执着，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权质疑。” 一番话说完，却正对上青鸾充满嘲讽的眼神，海岩不由愣住。 “倒是满腔的义正言辞。”青鸾唇畔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这番话如果说的是你自己，本郡主或许还有几分相信，可你的想法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想法，你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无法左右任何人的意志，如果今天青云骑里真的有人背叛了，你拿什么来圆你今天的这番自以为是的执着与信念？” 海岩一窒，瞬间无言以对。 虽然明知道青鸾说的似乎有些强词夺理，海岩却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世间的确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他也的确没有没有办法左右任何人的意志。 但是，海岩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青鸾，“你为什么会突然间产生这些想法？” “风十一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青鸾道。 “风十一？”海岩以为自己听错，讶异地转头，见青鸾肯定的表情之后，略做思索，随即淡淡解释道:“青云骑七十二人，不是个个都有名字，其中有几个是王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他们本身有名姓，但为了抛却过往不愿再用回以前的名字，王爷欲赐给他们姓名，他们也不要，说愿意以风城统领之姓为姓，名字就以数字代替——风十一就是其中之一，隶属于七十二青云骑将士之一。” “这样的人有几个？” “七个。”海岩道，“分别是风六、风七、风八、风九、风十一、风十二、风十三。” “没有从一算起，那么这些数字是否代表了什么特殊的意义？”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海岩摇头，“那时青云骑刚刚进入训练，是以第一次训练时各人站的位置随意取了名字。” “青云骑第一次训练，风城就被任命为统领？”青鸾若有所思地皱眉，感觉这种事发生在苍凤修身上很不可思议。 那个人即便再如何自负，也不可能刚开始救了个人回来，就对他抱以全心的信任吧。 万一这是人家故意设的局呢？ 海岩道:“青云骑初建伊始，每个人都经过了一番武艺考较，其中当属风城武功最高，性子最沉稳，所以他当选统领，并没有人不服。” “这一点可以理解——他不仅武功高，性子沉稳，骨头也很硬。”青鸾点头，眼底却浮现点点令人琢磨不透的幽光，似是突然破冰而出看清了某些事物而流露出来的睿智，一闪而逝的光芒，格外令人心惊。 说完了这句话，她淡淡看了一眼海岩，“青云骑存在至今，已经近十个年头了？” “还有三个月，满九年。”这一点，海岩记得很清楚。 那时是夏天刚过，初秋已至，苍凤修刚刚受命摄政王与帝师两职。 满朝秋风萧瑟，风声鹤唳，上至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下至他们的皇亲子侄文武百官，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仇视一般地盯着面容稚嫩的少年摄政王，以及年幼单纯的小皇帝。 一场腥风血雨，让高高在上的以藐视嘲讽的姿态反对先皇遗旨的皇亲贵胄们苍白了高贵的容颜，卑微地曲下了他们同样高贵的膝盖。 血色帝都，血色皇宫。 那一夜，在所有还活着的人眼中留下了永生难以磨灭的印记，艳红的鲜红，伴随着下了整整一个昼夜的倾盆大雨，鲜血与雨水交融，满眼都是残酷无情的红色，令他们常常在午夜梦回之际还犹觉毛骨悚然，至今难忘。 以最冷酷无情的手段震慑住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平稳了朝局，一个月之后，青云骑从摄政王手中崛起。 至今，八年有余，九年不足。 海岩回过神，抛开脑海里那些逝去已久的记忆，转头看着青鸾，目光微凝，迟疑地道:“青鸾，你特别提起风十一，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 青鸾没有说话，如针尖一般锐利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眼，专注得似要看到他灵魂深处，直到海岩在疑惑不解中，瞳孔不知不觉地失去了焦距。 良久，久到周围的空气都快因凝结而无法流动，青鸾才表情渐缓，唇畔勾起淡淡的笑意，目光变得也温和了许多，“海岩，方才我已经说了，你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无法左右任何人的意志，所以，并不是你自以为是的执着与信念就可以避免一切不美好之事的发生。” 海岩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突如其来的些许晕眩，听到青鸾的话，他感觉到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下意识地道:“什么意思？” 青鸾转头，望向万里长空，嗓音似云淡风轻，却带着冷酷的穿透力，“风十一……是奸细。” 134.第134章 青云之变5 海岩闻言，脸色猝变，下意识地道:“不可能！” “不可能？”青鸾冷笑，“为什么不可能？又是你那自以为是的可笑的虔诚？” 海岩闻言表情一僵，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如果不是已经有笃定的把握，我不会在这里与你说这些。”青鸾淡淡道，“在府里好好照顾静雪，目前对你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她转身打算离开。 “郡主。”海岩开口。 青鸾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有话就说。” “这件事，王爷知道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青鸾道，“反正我还没与他说。” 但谁也无法琢磨透苍凤修的心思，那个人太过深不可测，谁知道他心里对什么事洞若明镜，对什么事又装作糊涂？ “除了风十一，是否还有其他人……”海岩眉头紧锁，有些艰难地问出口。 “这个问题，我也还在查。”青鸾淡淡一笑，还是那个不怎么确定的答案，“或许还有一个，也或许没有。” 说完，她转过头，看着海岩，“在没有彻底查明之前，青云骑不会有任何任务，所以，这段时间你大可在府里好好歇着，务必把静雪照看好了。” 顿了顿，“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海岩摇头，脸色有些凝重。 青鸾可以理解，军营里与战场上的袍泽之情，比之手足之情也毫不逊色，况且青云骑只有七十二个人，他们是历经了多少次生死，从地狱中无数次挣扎着回来的同伴与朋友。 任何一个人的背叛，对他们来说，都意味着痛苦。 轻轻吐了口气，她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不和静雪告别了”，就径自离开了长公主府。 晚膳还没有吃，但是静雪并不怎么饿，出了公主府，外面的大街小巷愈发热闹了起来。 灯火通明，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青鸾沉默地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外好一会儿，看在外面各式各样的人群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好不繁华，可是其中，有多少人或许今日还活得风生水起，明日就一命呜呼了？ 帝都是权势荣华集结之地，天下之士无不渴望触及这权势下的方寸之地，因为那通常代表了鸡犬升天光宗耀祖，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天子脚下的权势，亦通常与野心挂钩。 一步踏错，明日迎来的就是全族的覆灭凋零，冰冷的黄土埋尸。 青鸾眼底是一片冷漠的讥诮，对那些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甚至连自己何时会告别人间都不明白的庸俗人士的嘲讽。 这帝都从前有一个苍凤修，所有的野心筹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而现在，多了一个风青鸾，便是连垂死挣扎的余地都不会再有。 嘴角淡勾，勾起一个冷嘲的笑容，她转身，踏着月色往西南方向而去。 在与长公主府隔了一条街的转角处，是已经沉寂了三年的逍遥王府。 门可罗雀，冷清若秋，与皇城街道外的喧闹成明显的对比。 看着高高的院墙，隐隐约约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丝竹之声，青鸾一阵冷笑，毫不费力地飞身跃上了墙头。 府外的守卫森严，府内重重院墙之内，护卫得更是固若金汤，不说暗中隐藏的死士有多少，便只是明处来回巡逻的家丁护院也至少有数百人。 哼，遇了一回刺杀，倒是愈发怕死了。 黑暗中潜伏对青鸾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虽然从未驾临过此处，然而从正门到主院，仅是看巡逻护卫的阵仗，青鸾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苍静海所居住的主院了。 卧龙殿？ 青鸾无声地冷笑，把自己比喻成卧龙？倒真是看得起他自己。 而躲过层层巡逻的护院和隐藏暗中的死士，对她而言也绝不是难事。 乐声渐近，青鸾蹲在主院寝殿的屋脊之上，听得清晰入耳。 但是很奇怪，除了一缕单调的琵琶声环绕在周围，并没有其他与之相配的乐器应和，也没有歌舞升平时该有的那种靡靡之气。 略微站起身，敏锐的视线扫过屋檐下偌大的庭院，没发现任何动静，青鸾略微皱眉。 今晚的她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织锦蚕丝裙，在微弱的月光下更显得几分飘逸朦胧的美感，可惜，她不是来引人欣赏赞叹的。 这样的穿着打扮很容易招人眼球，想要在黑暗中隐藏身形，则比较难。 也亏得她收敛气息的本事胜人一筹，否则想要瞒过这王府内诸多暗卫的视线，还真不太容易。 不过，青鸾敛眸思索了片刻，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常来讲，这占地最大装饰最气派的主院必然该是苍静海的住处，可这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弹琵琶的女子坐在门旁廊檐下，年纪看起来不大，容貌也不是十分出色，但是一手琵琶弹得确实不错，如果不是苍静海身体不好，无法如正常人一般行鱼水之欢，大概这样容貌的女子是没资格待在这里的—— 脑子里蓦然闪过一道灵光，青鸾眼底泛起了然的光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诮的笑痕，终于明白哪儿不对劲了。 药味。 这主院里缺少一道药味。 苍静海身子不好，就算她不是很清楚究竟不好到了什么地步，但据说这三年来一直没断过药，常年用药的人，所住之处必然该到处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 可是，这里没有。 所以也就是说，苍静海并没住在这里，一个容貌不佳的女子坐在弹琵琶，不过是空城计而已。 呵呵，真有趣。 真没想到还有人能怕死怕到这个地步，在自己层层守卫森严的府里，居然还时刻胆战心惊地怕人来刺杀，她也真是醉了。 青鸾抬起头，凝目四下望了一下，偌大的府邸，既然这里没有，那么苍静海应该住在哪处？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青鸾愣了一下，随即双眼缓缓眯起—— 风十一？ 他来逍遥王府做什么？ 风十一的身法很快，施展轻功几个疾闪就离开了逍遥王府。 青鸾没去理会他，却因他的离开，而终于知道苍静海住在哪里了。 135.第135章 丧心病狂1 砰！ 咔嚓—— 砰！砰！噼——啪！ 瓷器与桌椅被摔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伴随着一阵阵嘶哑愤怒的吼声，“废物！废物！全是废物！” “她为什么会怀孕？？怎么可能会怀孕？！” “为什么她会有喜？！啊，不是说这辈子不能有孩子了吗？现在却怀孕了是怎么回事？告诉本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废物！本王养你们有什么用？！” “滚！都给我滚——” “滚——” 声嘶力竭如野兽一般失去了理智的咆哮，歇斯底里疯狂的怒吼，一句句令人心惊的嘶喊叫骂，清晰地传进了青鸾的耳膜，让她一阵错愕之后，眸心一点一点变得寒冷刺骨。 那字里行间教人心惊的字眼，几乎瞬间让她明白了此处发生了何事。 风十一到这里来，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告知苍静海，长公主有喜了。 而苍静海的反应，就是这般恶毒狰狞的咆哮？ 终于明白，静雪与海岩成亲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他这个变态做的手脚。 简直是……丧心病狂。 青鸾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努力克制着心里汹涌澎湃的杀意，从容抬脚，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走到回廊上，也不欲刻意隐藏身影，径自朝廊柱旁边的高栏上一坐，慢慢抬起一脚平放在栏杆上，身子放松，慵懒地靠在廊柱上。 接着廊柱的遮掩，又因气息收敛，她的身子被很好地隐藏在夜色中，唯有一双泛着冰芒的眸子，清楚地倒映出讥诮的色泽。 屋里一阵咆哮之后，是急促的喘息声，可明显听出其中的中气不足，大概是这样一番疯狂的怒吼与发泄，无可避免地又伤了元气了。 身体不好又怕死，怎么还不知道修身养性爱惜身体呢。 “王、王爷……” “咳，咳咳，滚——” “是，是是是……王爷息怒，当心身体……” 青鸾漫不经心地抬眼，五六个人鱼贯从房里退了出来，清一色身穿黑衣，大概是想起到夜行衣的作用吧，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齐齐选了黑色。 不过，这几个人退出之后，却并未立即离开王府，而是齐齐踏着庭院外面的石板路往南而行，从他们走路的姿势来看，俨然都是个武功高手。 青鸾淡淡看着，猜测着他们可能住在王府。 他们或许是逍遥王府的幕僚，也或许是，江湖上的什么势力组织与逍遥王达成了合作关系，所以听命于他。 不过，目前来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静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知道吗？” 青鸾挑眉，霍太妃也在？ 方才苍静海吼成了那个样子也没听她出声，大概是躲在内室没出来吧？母亲见儿子，也需要偷偷摸摸的？ 屋里好一阵没有动静，应该是苍静海在歇气。 青鸾抬头，看着半空中弯弯的月牙，极有耐心地等着。 半晌，苍静海嘶哑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与怨毒:“母妃，她为什么会怀孕？她怎么可以怀别人的孩子？她应该是属于我的！我的——咳！咳咳咳……” “静海，你冷静一点！”霍太妃气急败坏地劝着，“看你都咳成什么样了？苍静雪与你是兄妹，你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后果很严重你知不知道？！” “咳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可以怀别人的孩子，咳咳！咳咳咳……她一定是属于我的！这辈子，她只能生下属于本王的孩子！” “静海，你醒醒吧！” “我很清醒，母妃，只要能得到静雪，我不惜任何代价！” “荒谬！”霍太妃冷冷地怒斥，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还有一点儿三年前的雄心壮志吗？本宫这些年步步为营，呕心沥血满心算计，为的是谁？！你能别再这么颓废下去吗？” “如果得不到苍静雪，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静海，你不要本末倒置！只要有朝一日登上那至尊之位，握了权势在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天下之大，任你予夺，就算你真的非那苍静雪不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一句话的事儿？呵。 青鸾眼底冰冷的色泽愈发浓厚，嘴角的冷笑也愈发深刻。 真庆幸。 今晚的月色幸好不太明亮，否则那般皓白圣洁的月光下，怎容这般肮脏龌龊的阴谋诡计？又怎容这般污秽不堪的言语口舌？ 这如蟑螂老鼠一般臭不可闻的两个人，究竟是谁容忍他们活到了现在？ 自以为是的算计着至尊之位，却可有算计过自己的性命可以苟延残喘到几时？ “咳咳咳……母妃……你、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帮忙？”霍太妃似乎懵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道:“帮什么忙？” “静雪肚子里的孩子，咳咳，不、不能留……” “你疯了？！”霍太妃惊叫，“驸马可是苍凤修的人，他们成亲数年没有孩子，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不如珠如宝地呵护着？莫说长公主府现在守卫铁定森严，就是想把苍静雪引出来只怕都根本不可能，本宫如何做到你所说的？” 苍静海似乎突然间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激烈地咳着，咳得五脏六腑都要从胸腔里挤出来一般，霍太妃不断拍打着他的脊背，担忧又焦躁地道:“你冷静些……” “咳……”嗓音嘶哑得不像话，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得像是随时要翘辫子了，可苍静海却仍是一个字一个字道，“母……母妃，我管不了那些，静雪如果生下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嫉妒得杀人。” 霍太妃真恨不得一锤敲醒他，气极低吼道:“静海，你醒醒吧，你先别去管苍静雪行吗？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想办法把苏家那丫头娶进门，否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们已经比不得三年前的风光了！” “母妃……咳咳！” “静海，本宫答应你，只要你照着本宫的话去做，本宫一定想办法让苍静雪成为你的人，你看这样行吗？” 青鸾脸色的表情，一瞬间凝结成了冰。 136.第136章 丧心病狂2 “……”苍静海好半晌没有动静，良久才阴沉沉道:“母妃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母妃可要说话算话，否则，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本宫什么时候骗过你？”霍太妃这般说着，似是终于松了口气，“饿了吗？本宫让人准备些宵夜给你。” “不饿……”苍静海道，又剧烈低咳了几声，待气息平缓了些，才低声道:“母妃有事说事吧。” “皇上这两天怎么样？” “皇上？他还能怎么样？”苍静海阴冷地哼了一声，嘶哑破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风烛残年却仍在苟延残喘的耄耋老人，“据说上朝时频频瞌睡，气色苍白，疲惫不堪，看起来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本王猜想，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支撑不了多久了？ 青鸾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他们在苍聿云身上动了手脚？ “时机已经成熟，必须尽早安排媛媛入宫。” “这……只怕不太容易，母妃可有什么办法？” “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具体可行的办法，本宫会好好斟酌……” ……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许多话，或许是笃定逍遥王府安全无虞，即便是谈到不可告人的隐晦之事时，也没有一点避讳。 青鸾耐性极好，坐在廊檐上赏着月，把二人对话一五一十地听了个清楚明白，并且丝毫没有感觉到偷听的难为情。 期间捕捉到的几个关键敏感的词，让她眉头舒缓，神情愉悦。 霍太妃离开时，已经三更天了，王府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尽，夜空下一片冷寂。 这是青鸾第二次正面接触霍氏——虽然并未见到她的面，但听声音也勉强算了，才知道她原来轻功很好，离开王府时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淡然勾唇，青鸾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蓦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年前青枫似乎说过，霍太妃手里还有一枚暗棋，连苍墨白都查不出来，应该就是他们今晚所说的事了吧，而这才是苍凤修这些年一直没有动她的原因。 皇帝身边有御林军全天候保护，一般人近不得身，所饮所食向来有专人负责验毒，对苍聿云动手，必须手法隐秘不动声色，否则很容易就会引起别人的察觉。而且，一旦出了事，查出来受牵连的风险太大，以霍太妃的精明缜密，她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所以，霍太妃通过膳食对他下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青鸾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他们是通过什么方法在苍聿云身上动的手了。 不过，她忽而抿唇一笑，笑得眉眼弯弯，狡猾如狐——今晚上这接二连三的发现，可以为她在苍凤修那里争取到什么优渥的报酬？ 而苍墨白，是不是也需要格外感谢她？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不要先探一探大内皇宫？ 青鸾环胸思考了须臾，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且不说大内皇宫的恢宏森严比起王府内院至少高了几个等次，机关阵法数不胜数，她孤身闯入不仅耗时又费力，万一被御林误伤了，岂不是太不划算？ 望了望天，出来已经够久了，苍凤修不知道睡了没有？ 话说回来，三更半夜她一个单身少女独自外出，少说也有数个时辰了吧？怎么就不见他派人出来寻一下？是压根就不想管她的死活，还是对她自保的能力太有信心？ 虽外面已经没有什么景致可看，青鸾还是闲庭信步一般逛回了摄政王府，到了王府大门外，才突然觉得肚子饿了，而且是非常饿，甚至都能听到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叽咕声响。 事隔三年，门口的侍卫再一次忘记了这个摄政王府最尊贵的郡主，青鸾不欲与他们多费唇舌，神情淡淡地出示了手令。 在侍卫诚惶诚恐的叩拜声中，她从容举步，走进了大门。 “郡主回来了？”青枫笑眯眯地迎上来，躬身一礼，“主子在书房等您。” “苍凤修还没睡？” “郡主没回来，主子怎么可能先睡？”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想知道她没回来跟苍凤修睡不睡觉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个人睡眠似乎从来就没规律过，这个时候不睡很正常。 不过，她眉尖轻挑，嗓音慵懒地道:“青枫，你现在的主子是谁啊？” “呃？”青枫一愣，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这不是还没习惯改口吗？郡主应该清楚，王爷永远都是青云骑的真正主子，就算现在归郡主调派，也不会有本质上的改变。” 就算有一天青鸾与苍凤修反目，青云骑也绝不可能将刀剑对着自家王爷。 这一点，青鸾当然清楚，她更清楚，即便她本事有多强大，青云骑认她为主，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这是——苍凤修的命令。 不过，她从来没曾想过，也永远不会去想，以后是不是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与苍凤修成为对手或者仇人？ 这一点，在她以后漫长的生命里，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所以，青枫所说，她并不以为意，她要的只是青云骑的“听话”，战场上的一令既出，必誓死遵从的忠诚与服从，至于他们心里究竟是不是真正把她当成了主子，并不重要。 “这个时候，苍墨白应该不在吧？” “六王爷已经回府了。”青枫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步远的距离，“不过，丞相大人在。” 丞相大人？ 她愣了一下，忽然才想起来三年已过，谢言灏已经被任命被丞相了。 点了点头，她脚步加快了些说:“很好，我正有些事要与他说。” 到了主书房门外，里面灯火通明，隐约有交谈声传出来，青鸾刚要敲门，动作却顿了一下，回头看了青枫一眼，她道:“我饿了，能不能去厨房拿些吃的给我？” 青枫浅笑:“郡主客气了，属下这就去。” 说罢，转身往厨房而去。 左右看了看，银翼和金羽并不在，青鸾心下虽觉奇怪，却也没多想，这两人经常神出鬼没，这会儿大概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书房里陷入两秒钟的沉默，随即苍凤修清雅的嗓音淡淡响起，“进来。” 137.第137章 一筹莫展 推门而入，青鸾眸光淡然一扫，身着一身宽松的锦衣长衫，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织锦外袍的苍凤修，身子慵懒地坐在书案后面宽大舒适的红木大雕椅里，两只手臂很自然地搭着旁边的扶手，一头墨发如瀑，正泛着些许水汽，周身散发着丝缕无法忽视的清香。 明亮而柔和的夜明珠照耀下，他的面容恬淡雅致，眸心泛着黝黑而高深莫测的色泽，正波澜不惊地注视着踏进门槛的青鸾。 书房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凝结，透着不太愉悦的气息。 青鸾挑眉，发生了何事？ 站在书案前面的谢言灏，表情明显看得出有几分凝重之色，似是难得的遇到了一筹莫展之事，让这个****世袭的丞相刚刚上任就遭遇了挫败。 见到青鸾进来，他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些许涟漪，颔首道:“郡主。” 青鸾嗯了一声，只淡淡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看向书案之后的苍凤修。 双眸微眯，红唇淡勾，“老爹。” 每次听到她对苍凤修这种含着戏谑调笑似的称呼，谢言灏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有些羡慕，又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一只不怕死的老鼠，肆无忌惮地在修炼成精的大猫面前尽情地戏耍，并且乐在其中。尽管这只老鼠本身本领也很强大，但似乎她更笃定的，却是无论她如何放肆，大猫都不会被惹怒一般的极好修养。 谢言灏眼睑微垂，心里却明白，苍凤修的修养及风度的确是极好的，但更多的，却是他对青鸾无限度的纵容。 从这个特别的少女第一天踏进摄政王府开始，她从苍凤修这里，得到的就是不一般的对待，仿佛无论她如何放肆，他都默默地放纵着，从没有被惹怒过的时候。 这是其他任何人也不可能在摄政王面前享受到的待遇，哪怕是皇上，以及皇室仅有的两个公主。 “刚沐浴了？”青鸾视线从苍凤修微湿的发丝上移过，对上他的眼。 苍凤修看了她一眼，慢慢点头。 青鸾闭上眼轻嗅一口空气中残留的余香，轻轻叹息，“本郡主喜欢你身上干净清淡的气息，很让人眷恋。” 谢言灏一呆。 也不管书房里还有其他人在场，青鸾心里想着什么，毫无顾忌地随口说了出来，浑然不管这样的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什么场合下该说什么话，青鸾从未认真去研究过，她也从来不在意这些，言行举止顺从自己的心意，才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苍凤修眼皮轻轻跳了跳，却没有说话，眸光淡定地看着这个说话愈发口无遮拦的丫头，“这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勇于调戏本王，看来是心情不错，收获颇丰？” 眼底的敏锐，似一眼就洞悉了青鸾心底的想法。 青鸾挑挑眉梢，没承认也没否认，淡淡道:“方才你们在谈什么？” 虽是这样问了，青鸾心里却大概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无非是跟皇上有关。 四海平静，没有战争，能让苍凤修放在心上，并且为之皱眉的，除了那个优柔寡断的少年皇帝，还会有谁？ “皇上最近情况有些不好好。”苍凤修缓缓敛眸，没打算对她隐瞒什么，“上朝时常常昏昏欲睡，精神倦怠，体力不济，但是除了身体虚弱，过度疲劳，太医检查不出任何异常。” 果然。 青鸾道:“如果我没记错，他似乎从三年前就开始这样？” “三年前皇上只是偶尔会在上朝时出现走神打瞌睡的情况，曾经招太医诊过，得出的结论也是过度劳累，注意休息即可。”谢言灏沉沉开口，语气凝重，眉眼间难掩疑虑，“郡主闭关的这三年，前两年皇上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甚至还按照太医的嘱咐，特意延迟了上朝的时辰，让皇上有足够睡眠的时间，可最近这一年……” 所有的朝务几乎都是摄政王代为处理，文武百官的奏折呈到御案上不出一个时辰，就会由御林军统领苏尘命人送到摄政王府，除了每日一两个时辰的早朝，皇帝一天里的大半时间几乎都在睡眠，可他的精神还是愈来愈差。 “一直查不出原因？” “查不到。”谢言灏摇头，“六王爷暗中调查了很多次，皇宫内苑所有皇上可能接触到的东西，以及会去到的地方，膳食，茶水，熏香，甚至是太后娘娘与凤阳公主的寝殿都暗暗查探过，均查不到一丝异常。” 青鸾闻言并不觉得奇怪，“皇上晚上就寝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伺候？” 谢言灏道:“没有，这是皇上的习惯，龙吟宫有十几名宫女贴身伺候皇上起居，但每次就寝前，皇上会遣退身边所有的人，她们可以在外殿值夜，却绝不允许靠近内殿一步，直到早晨起身之后，才允许他们进去伺候。” 顿了顿，他接着道:“为了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六王爷也曾亲自悄悄潜入过龙吟宫，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个月，从皇上入睡到早晨苏醒，半刻也没离开过，可一个月下来，毫无所获——皇上的睡眠很正常，连一句梦呓都没有。” “霍太妃那里呢？” 谢言灏看了苍凤修一眼，转过视线，朝青鸾摇头，“三年前逍遥王爷遇刺，危在旦夕，霍太妃被软禁，母子俩一夜之间骤然失势，身旁暗处的势力大多被清除，苍静海的伤势又太重，卧榻两年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即便他们真有什么心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三年来也还算安分。” “霍氏三年前被禁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自由进出逍遥王府的？” “上月太后回乡省亲，离开之前在宫里举办了一次简单的赏花会，意在热闹一番，舒缓心情，霍太妃也参加了，趁着那次机会在太后面前示弱服软，痛哭求情，太后见她思儿心切，心里起了怜悯，最后赦免了她的禁足。” 太后省亲？ 青鸾闻言挑眉，看着苍凤修，“禁足令不是你下的么？太后有权赦免？” 138.第138章 动之以情 “后宫之事，太后自然有权过问。”苍凤修道。 “得了吧，若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氏去求玉皇大帝大概都没用。”青鸾嗤了一声。 苍凤修默默看了她一眼，神色淡定，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面对这种情况，你们就都束手无策了？”青鸾突然勾唇一笑，笑容妖娆，似能勾魂摄魄。 看到这个笑容，谢言灏心底微微一震。 苍凤修没有说话，不疾不徐地端起案上的茶盏，掀起杯盖轻啜了一口茶水。 “苍凤修，你可以有两个选择。”青鸾勾唇一笑，两手撑在书案上，泛着点点星芒的双眸瞬也不瞬地与书案后的苍凤修对视，无声的较量，火花四溅，锋芒暗涌，眸心暗藏着丝丝挑衅与掠夺的光芒。 谢言灏表情一愣，有些愕然于她这般狂肆的举动。 “半夜出门，你这身打扮太有些吸人眼球。”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放下茶盏，嗓音悠悠地道，“下次记得换上夜行衣。” 青鸾嘴角一抽，眼神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晚月色还好，太暗了也不行。” 顿了顿，“这个问题不重要，本郡主方才说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苍凤修抬眼，嗓音淡淡，“什么？” “今晚上本郡主的发现，可以解答你们三年来一直困在心头无法查清楚的疑惑，但是有条件。” 谢言灏一震，“郡主查出眉目了？” 他们三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她却仅用了一个晚上？ 而且，还跟苍凤修谈条件？ 向来沉稳不惊的丞相隐隐有了眼抽的冲动。 苍凤修抬眼轻瞥青鸾，“什么条件？” 叩，叩！ 书房的门恰在此时被敲响，苍凤修和谢言灏都还未及反应，青鸾已转头道:“进来。” 房门二度被推开，青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一阵饭菜的清香入鼻。 托盘上两个小碟的菜肴，一荤一素，一大碗混沌冒着热气，还有一壶酒，两个酒杯。 青鸾瞥了一眼，转头朝谢言灏道:“天色已经不早了，丞相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丞相大人闻言微愣，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苍凤修。 苍凤修抬眼，淡淡点头，“现在回去，还能睡上一个时辰。” 谢言灏无言，心里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回去，他想知道青鸾口中所查到的情报究竟是什么，心里也隐隐有些好奇——青鸾会对摄政王殿下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不过，他也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所以，没再多说什么，躬身颔首，“王爷也早些歇下，臣告退。” 青枫把托盘放到了书案对面靠近墙角的矮桌上，转过身来，朝青鸾道:“属下让人简单做了两个菜，下了碗混沌，如果不够，郡主再吩咐。” “不必，这些已经足够。”青鸾道，“你也先去睡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是。”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谢言灏和青枫皆已离开，书房里霎时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安静。 一缕夜风拂进，带来了些许凉意，青鸾的视线定格在书案一角，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是已经批阅完的？ “苍凤修。”青鸾轻声开口，嗓音柔和含笑，带着些许无法言喻的期待，“你饿吗？” 书案后，苍凤修目光沉静地凝视着她无瑕的姿容，淡淡一笑，“本王不饿。” “本郡主饿了。”青鸾走到墙角，在矮桌旁盘腿坐下，拿起勺子吃了口混沌，抬头道:“青枫既然拿来了酒，我们干一杯如何？” 苍凤修缓缓摇头。 “为什么？”青鸾皱眉。 “天快亮了，本王马上要进宫。” “喝杯酒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青鸾道，“就当是交换条件，一杯酒换一个情报。” 苍凤修闻言，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慢慢点了下头，“成交。” 青鸾微笑，在两个干净的酒杯里倒满了酒，苍凤修施施然从书案后面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两人分别端起酒杯，轻轻对碰了一下，各自干了手里的酒。 青鸾言出必行，遵守承诺，“皇上身上的异常，是霍太妃和苍静海动的手脚。” 苍凤修闻言，似乎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淡淡道:“你如何得知？” “亲耳听到。” 苍凤修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有些了然，“在静海的府邸？” “嗯。” “动了什么手脚？通过什么方式？” 青鸾叹了口气，“苍凤修，一个条件交换一个情报而已，赔本的买卖本郡主可不做。” “丫头。”苍凤修抬眼，看了她须臾，也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沉缓，不疾不徐地开口，“本王陪你闭关三年，打通了你全身经脉，传授你绝世武功，教你兵法谋略，甚至把曾经耗费了本王最多心力的青云骑都一并交到了你手上，你这个时候与本王谈条件——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没有一点儿忘恩负义的内疚感？” 这是，动之以情？ 青鸾眨了眨眼，“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觉得呢？” “好吧，真话。”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你对我的好，我一点一滴都记在心头，那是我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抹去的珍贵记忆，但是就因为太珍贵，所以不能拿来做交易。不过，” 抬起头，她眼底流露出丝缕柔情，唇畔的笑意清浅，“苍凤修，凤青鸾愿意用这一生的情感作为回报，以还你三年的陪伴与造就，以及此生让我遇见你，这份上天赐予的弥足珍贵的缘分。” 话音落下，苍凤修显然怔了一下，随即敛眸陷入了沉默，对青鸾情意绵绵的话不知道是动容，还是无所适从。青鸾唇畔浮起一抹可疑的笑弧，低下头吃完了混沌，抬起头慢慢擦拭干净了嘴角，起身走到他身旁，并且动作很亲昵很自然地窝进了他的怀里。 苍凤修这才回神，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摸了摸她的头顶，“丫头？” 对于她的亲近，并没有刻意拒绝。 “亲我一下。”青鸾微微仰起头，手指轻抚着他温雅的面容，朱唇含笑，慢悠悠地开着条件，“凤修，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发生在皇上身上的所有事情。” 139.第139章 明目张胆 苍凤修修眉微锁，凝视着她绝世倾城的姿容，眉宇间一片沉静如雪，“丫头，本王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本王。” “本郡主是第一个。”青鸾从容淡定地接道，丝毫无惧，“也会是唯一的一个，而且，从今天开始，你要试着习惯接受我的威胁。” “是吗？”苍凤修扯了扯唇，笑意带着些许凉薄，“何以见得？” “因为你舍不得杀我呗。”青鸾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以云淡风轻般的口吻道，“而我除了死，什么都不惧。” 顿了一下，又道:“事实上，以前即便是死，我也是不怕的，但是现在，心里多了一抹牵挂，有了在乎的人，活着总是比死了多些精彩的。” 苍凤修闻言眸光一闪，眼底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须臾，沉静的目光，淡淡落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青鸾似有所觉，纤纤玉指轻点唇瓣，笑得风情万种，“亲这里才算。” 苍凤修眼神一凛，“丫头，莫开玩笑。” 眉目如画，却瞬间多了丝清冷气息。 任何人在面对这般表情的摄政王时，都会感到紧张，除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郡主。 “没开玩笑。”青鸾神色自若，双手环抱着他劲瘦有力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令人迷恋的气息，低声道:“苍凤修，我喜欢你，这辈子不允许你娶别人，今天早上我所说的话，不是与你开玩笑，真的。” 苍凤修没说话，眸心紧锁。 “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心一旦动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老爹，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说过了，我不想做你的女儿，我要做你的妻子，你知道我不是孩子，说的话也不是童言稚语，我是认真的。” 苍凤修还是没说话，眼底思绪复杂。 “况且，你的初吻已经被我夺了，多亲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情意绵绵的话一瞬间转为调戏的口吻，让摄政王殿下眼角一抽。 初吻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不过，想来即便是从字面上理解，他也能隐隐猜到是什么。 想起白天她那轻狂放肆的行为，苍凤修不由额角一阵狂跳。 这个肆无忌惮得以挑战他耐性为乐的姑娘，当真是不怕死得很。 青鸾闭上眼，轻轻靠在他胸膛，无声享受着这美好的静谧，也没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 桌上的膳食已经冷却，青鸾却呼吸平稳，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安静柔和，身上褪去了白日里夺目的锋芒，此时显得那般娇小而温顺。 苍凤修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如画脱俗的容颜依旧儒雅恬淡，看不出情绪，唯有微垂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叹息之色。 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青鸾才突然开口，嗓音多了丝低哑，听起来有些慵懒魅惑的气息，“今天我随你一起进宫可好？” 苍凤修低头看她，“你要进宫？” “嗯。”青鸾轻应了一声，“有件事情，我需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问？”苍凤修凝眉，有些疑惑，“问谁？” “佛曰:不可说。”青鸾抬起头，嫣然一笑，在苍凤修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倾身在他唇上一啄，随即快速离开，星光一样璀璨的眸心分明闪烁着得意的光芒，“第二个吻，帝师大人。” 苍凤修眉心剧烈一跳，瞪着她得意的小脸，想恼，却又觉得似乎正中了她下怀，不恼，这丫头未免太狂妄了。 闭关三年，她分明没这么肆无忌惮。 沉默了良久，他修长有力的手掌不轻不重地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警告道:“下次不许再这么没规矩，否则莫怪本王军法从事。” 青鸾默默抬眼，“老爹，这么温馨感人的时刻，你却以军法威胁本郡主？这可不是一个慈爱的老爹该有的行为。” 慈爱这个词，还是第一次被人套在天下无双的摄政王身上。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等苍凤修回应什么，青鸾不再调笑，悠哉的表情一收，神色缓缓变得有些冷酷，“长公主府，这两天需要派人紧密保护，最好暗中动用些江湖高手，务必确保静雪的安全。” 或许即便是苍静雪自己，也绝对不会想到，苍静海那个男人对她的变态执着已经到了这般疯狂的地步，如果不是今晚恰巧被她听到，只怕后果不堪预料。 陷入魔障中的人，往往会有一种得不到宁愿毁掉的病态想法，他们极端自私，不会想着成全别人，所谓的爱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占有。 苍静海就是这种人，在恨意已经扭曲了心智的情况下，谁也不能预知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想到此前听到的那些话，青鸾眸色冰冷，生平第一次有了将一个人千刀万剐的冲动。 “有海岩在，你似乎还是放不下心？”苍凤修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流露出的森冷之气，若有所思地道，“静雪不过是有了身子，何以这般牵动你的情绪，以至于身上罕见地出现了焦虑不安？” 焦虑不安？ 青鸾一怔，“我看起来很焦虑？” “嗯。”苍凤修轻应了一声，眼底划过深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之事？” 青鸾沉默了片刻，白玉般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缠绕着他肩前的一束发丝，淡淡道:“我不是焦虑，只是……” 皱眉想了想，她语气有些迟疑地道:“应该是痛恨，以及厌恶，这两种情绪太过强烈，就会让人产生焦虑的错觉。” “极度的痛恨和厌恶？”苍凤修注视着她冷漠的眉眼，“是谁让你产生了这两种情绪？” “你猜不到吗？”青鸾眉尖轻轻一挑，“凭你的睿智无双，是装傻还是想套话？” 问罢，也不待他回答，从容地起身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天快亮了，本郡主回梅园沐浴洗漱一下，洗去这一身阴暗气息，待会儿进宫可要保持精神饱满，如此才能完美而漂亮地完成任务。” 140.第140章 玉佩玄机1 回到梅园，灯火明亮之中，落雁站在小楼外尽责地等候，见到青鸾回来，无声地松了口气，恭顺地行礼，“郡主，热水与花瓣都已经备好了。” 青鸾闻言意外地挑眉，动作从容地上了楼梯，“你不但知道本郡主回来了，还能算出我要沐浴？” “郡主取笑了，奴婢哪有这本事？”落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羞赧地笑了笑，态度格外温顺守礼，“是青总管吩咐的。” 青鸾偏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微顿，“既然热水已经备好了，你就先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郡主，这怎么使得？”落雁一惊，“奴婢——” “下去吧。”青鸾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抬脚往小楼上走去，显然不想再听到其他多余的言语。 落雁站在楼梯中间迟疑了好大一会儿，直到青鸾身影消失在眼前，进了闺房，她才慢慢转身下了楼梯，无奈地回自己厢房去了。 待在梅园伺候，实在是个轻松又无力的活。 青鸾不是个会随意为难下人的主子，性子也不那么娇贵，要求很少，在她身边伺候，没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勾心斗角，更不需要时时担心被迁怒受罚，只要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一切万事大吉。 即便是对常常偷懒耍滑，且心思不正的凝玉，她也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多地与她计较。 但是同样的，就是因为这点，她们始终无法与青鸾太过亲近，即便顶着贴身婢女的名头，也丝毫无法真正做到贴身。 或许是性子本如此淡漠疏离，也可能是刻意的防范，总之，不管是落雁和凝玉，她们如果想刻意接近青鸾，意图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哪怕只是一点信任，也一定是难如登天。 雾气袅袅，花香四溢。 青鸾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偌大的浴桶里五彩缤纷的各色花瓣，浮在清澈的水面上，轻轻荡漾出一波波花纹。 水面上腾腾的热气弥漫了双眼，青鸾眼底神色柔和，也正如这轻波荡漾的水面，浮现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须臾，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归隐三年，出关第一天，收获出乎意料的令人满意。 而最令她满意的，当属……苍凤修。 这看起来格外漫长的一天，似乎发生了太多事情，此时回想起来，真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慢慢回放——苍凤修送她礼物，与青云骑的梅林对决，以及他们的臣服，方媛媛来找她，再到她送到她手里的两件东西，意外发现青云骑里风十一特殊的身份，再到夜探逍遥王府…… 最后，她一天两次吻了苍凤修，而他没有避开。 想到这里，青鸾无声笑得开怀。 不管他是因错愕而反应不及，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两次亲密的接触，已经确定了她与他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如他所说那般，摄政王与义女的关系。 她早已说过，凤青鸾不可能真的答应做他的女儿，她要做的，是他的妻子，是爱人，是他这辈子身边唯一一个最亲密的女子。 一生一世，只他与她，绝不容第三人插足。 宽衣解带，褪尽衣衫，一身凝脂玉肌恍如上等的瓷器，不染半点瑕疵，抬脚跨进浴桶，修长如玉的身子缓缓浸没在水中花瓣下。 三年的时间，身子抽高了许多，也更柔韧了，比起一般成年的女子也丝毫不逊色。 背靠着浴桶边缘，青鸾轻轻闭上眼，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唇畔溢出享受般的叹息，这一天的疲惫仿佛全部顷刻间烟消云散。 许多三年前就存在且至今未破的迷题已然都有了眉目，只需要最后一个确认而已，还有些事情，却才刚刚露出一点迹象。 帝都现在是一团迷雾，无数谜团等着一一破解，皇上的身体，霍太妃的筹码，方媛媛的用意，三年前昙花一现又迅速隐匿的神秘势力，伊藤的来历，自己的身份，还有，苏侯手里的皇城暗卫。 她沉寂的这三年，耽误了苍凤修太多事情，包括他对皇上的关注。所以，青鸾知道，她出关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皇上身边的这个谜题。 只有让皇上恢复正常，苍凤修才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也才有时间，把目光更多地放在她的身上。 帝都各方势力，不管明处还是暗处，青鸾还不能真正确定孰敌孰友，她需要慢慢抽丝剥茧，而现在除了霍太妃与苍静海，还有身上比较可疑？ 蓦然间想起了霍太妃与苍静海的一句对话，似乎是……需要尽快让方媛媛进宫？ 在皇上正当虚弱，身体出现了严重问题的这个时候，方媛媛进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要趁此机会控制皇上，掌控朝政？ 不，控制皇上大概是真的，但朝政大权一直握在苍凤修手里，他们要打这个主意，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还有，今天方媛媛留在她手里的那个玉舞人佩，真的只是为了让她那个神秘的或许并不存在的妹妹成为摄政王妃？ 如果这是个谎言，那么是不是太容易被拆穿了？至少青枫已经说了，方媛媛是方御史唯一的女儿，她没有其他姐妹…… 虽然青鸾知道方媛媛所说的是真的，但是，这一点，还是无法不让人怀疑。 而青枫所说的话，又带来另外一个问题，玉舞人佩与苍凤修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郡主真想知道，可以去问秦王。”这是青枫的原话。 那个一向低调的，如今皇族之中最为年长的秦王…… 风城与风十一在房里的谈话中，似乎也提到了玉佩和秦王的字眼，只是，他们嘴里提到的玉佩是不是就是这块玉舞人佩？ 青鸾脑子里慢慢过滤着所有的疑点，星眸睁开，视线瞥向梳妆台上的梳妆盒里。 身子微微前倾，抬手拿过精致无瑕的梳妆盒，垂眼漫不经心地看了片刻，终于轻轻打开盖子。 141.第141章 玉佩玄机2 盒子里放置着许多珍贵的首饰，金钗玉簪，黑色猫眼石的额坠，玛瑙项链，珍珠耳环，极品羊脂玉佩，还有一条罕见的紫曜晶手链，无一不是珠宝中的极品。 虽然她并不喜欢佩戴首饰，不过，对于这些贵族女子身上必不可少的东西，苍凤修既然命人送来了，她也从来没拒绝过。 说得俗气点，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人会对钱免疫。 目光在各色首饰上一扫而过，最后慢慢取出了盒子里右上角暗格里的玉佩。 拿在手里慢慢摩挲着，似是在感受着上面的纹路，指尖下的细腻触感，告知了她这块玉的价值连城。 触手生凉，凉意中却又隐含一点几不可察的暖意。 青鸾眯眼看着，手指从美人动人的眉眼间接慢慢滑过，抚过美人朱唇，掠过修长的颈项，似是一点点欣赏这精湛的雕工，直到指尖下几不可察地感觉到一点奇异的凸起。 青鸾眼蓦然一凛。 手指在那个不明显的凸起处仔细摸了良久，青鸾终于可以确定，这块玉佩里藏有玄机。 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她今天要进宫，显然暂时是没有时间继续研究这个美人了。 晨光微现时分，青鸾出了门，一身束腰的白色百褶裙，上半身罩着一件及腰的米色坎肩，一头墨色的秀发以月白色缎带在脑后高高束起，简单的打扮，却愈发衬得她气质高华，清贵无双。 青枫看到她的第一眼，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惊艳，淡淡赞道:“郡主这一身打扮，姿容与英气并存，不但能迷死帝都青年才俊，只怕连女子们也少有人能抗拒。” “是这身打扮迷人，还是本郡主绝色天成？”青鸾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了他一句。 “二者兼有。”青枫面不改色地笑道，说罢，很自然地转移了她的视线，“马车都已备好，主子在王府大门外等着郡主了。” 青鸾想起风十一，心头思绪微转，边往外走边淡淡问道:“风城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青枫道，“郡主自己下的手自己不知道吗？虽下手重了些，疼了些，其实也就脚上那点皮肉伤而已，没伤到筋骨，上点药，休息两天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如此便好。”青鸾语气淡然，显然也没太过放在心上，不过，“虽然伤势不重，但伤在脚上，这两天肯定有些行动不便，他身边有人照顾吧？” 青枫道:“一日三餐有人送过去，其他时间，就是他自己打发了。” “没人照顾？”青鸾脚步顿了下，略微皱眉，“他一个人能行吗？” “青云骑以前受训时，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也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除非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否则身边根本不需要人伺候。”说到这里，青枫语气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东北角方向，又淡淡一笑，“况且，风城这次受伤也是他自找的，主子连问都没问，他心里该是有数了。” 苍凤修命令青云骑拜青鸾为主将，反对声最为强烈的就是风城，这样的行为若真的追究起来，完全可以被视为是忤逆之举，没军法处置已经是主子格外开恩了。 青鸾闻言，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径自往外走去。 那一眼是什么意思，青枫看得并不十分明白，只是觉得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 上了马车，苍凤修正斜倚在车厢上看奏折，青鸾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穿着，“你要代皇上早朝？” 一身紫色尊贵的皇族正统朝服，劲瘦的腰间系着一条深紫色腰带，腰带与袍袖上皆绣着五爪金龙，一头乌发以黑玉紫金冠束起，容颜清冷，眉眼间流露出高不可攀的清贵与疏离。 此时此刻的苍凤修，看起来真真尊贵如九天之上的神祗，与片刻之前的温然，简直判若两人。 听到青鸾说话，他头也没抬，淡淡道:“早朝已经耽搁许多天了，国事一旦懈怠，容易给人可乘之机。” 青鸾在他身旁坐下，视线锁住他的袍袖，闻言略微皱了皱眉，开口却是道:“摄政王也可以与皇上绣一样的五爪金龙？” 苍凤修微微一愣，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自己的袍袖，缓缓抬眼看向青鸾，“你的观察倒是细致入微。” 青鸾撇撇嘴，“本郡主是对你太上心了。” 若是别人，她才没兴致管呢。 苍凤修淡淡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马车一路行到皇宫，到了九华殿，文武百官已经在殿上等着了，丞相谢言灏亲自过来掀了马车，恭迎摄政王。 “皇上还在龙吟宫，这几天昏睡的时间远远比清醒的时间长，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了。”谢言灏低声禀报，然而，却显然是话中有话。 太医们束手无策，所以就任由皇上自生自灭？ 青鸾眯眼，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苍凤修掸了掸干净不染尘埃的袍袖，“有话就说。” “太后娘娘断定皇上是被脏东西附身了，派人去大佛寺请了得道高僧来给皇上诵经坐法。”谢言灏脸色有些不好，说完了，身子还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苍凤修还没说话，青鸾已接口冷笑道:“那敢情好，皇上心性良善仁慈，手上从没染过血腥，不沾女色，严于律己，正合佛祖的教化，西方的极乐世界当真也适合他。” 语气里丝毫不曾掩饰讥诮。 话音落下，谢言灏脸色猝变，“郡主！” “青鸾。”苍凤修嗓音清冷，淡淡瞥了他一眼，“这是宫里，说话注意分寸。” 注意分寸？ 谢言灏很意外，在宫里对皇上冷嘲热讽，轻点可以被视为是大不敬之罪，若说重了，则完全可能被视为有异心，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被处死都是轻的了。 他以为王爷至少会厉声训斥一顿，却没想到，居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注意分寸”？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他心里才略略松了口气。 这位青鸾郡主，说话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142.第142章 临朝摄政1 “苏尘在哪儿？” “龙吟宫。”谢言灏道，“这几天他一直待在皇上身边护驾。” 苍凤修举步往丹陛上走去，谢言灏跟随在他身后，简单明了地禀报着这几天各地官员送来的奏折，然后才道:“霍炎和方远之今日都是有备而来，王爷小心些。” “有备而来？”苍凤修勾勾唇角，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背后得了谁的支持？” “霍太妃自是不用说的。”谢言灏道，脸色有些凝重，“但不知为何，太后娘娘似乎也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所以，他们才有恃无恐。 苍凤修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待行到殿门口，谢言灏才想起青鸾也在，正想说些什么，一回头，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凤郡主的身影。 “王爷，郡主……” 苍凤修道:“随她去。” 说罢，慢慢走上了大殿。 “摄政王殿下驾到——” 百官回头，瞬间跪地俯首，叩拜道:“参见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苍凤修目光淡然环视一圈，没有立即开口，脚步从容地走到了大殿正前方最尊贵的龙椅旁。 以往虽挂着摄政王的尊号，但因皇帝已经成年，他上朝的次数并不多，只有皇上犯难处理不了的时候，他才会插手。 青鸾闭关三年，他日夜陪伴，朝上之事大多是苍凤修和谢峰自己斟酌着办，需要他过目的奏折则直接有人送到摄政王府。 苍聿云的身子愈来愈差，这是事隔三年之后，他第一次真正临朝。 “平身。”负手站在大殿至高之处，苍凤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臣，目光沉静，却将各人脸上复杂各异是表情尽收眼底。 “谢摄政王！” 众人起身站好，左边以秦王为首，是众位皇亲贵胄以及保守派的文臣，右边则以丞相谢言灏为首，大多是实力派的臣子。 苍凤修一扫众臣，开口之间，嗓音沉稳淡然，“皇上最近龙体欠安，早朝因此耽搁了多日，本王身为摄政王，自有失职之处——” 话音未落，方御史首先站出来，躬身道:“摄政王言重了，皇上龙体不适，臣等皆惶恐不安，忧心如焚，太医再三诊脉，却一直诊不出个确切的结果，委实让人心里难安。” 苍凤修瞥他一眼，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皇上已经年近弱冠，却至今后宫空虚，膝下亦没有子嗣，若万一……江山后继无人，社稷必将大乱，还请摄政王做主。” 没有片刻迟疑，直接进入主题。 “臣有话要说。”户部尚书霍炎出列，躬身道。 苍凤修扯了下嘴角，“说。” “方御史所言极为有理，皇上龙体欠安，太医却诊不出原因，或许正是因为宫里人气凋零，皇上孤单烦忧，一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二没有女子陪伴解忧，才导致精神不佳。当务之急，是该为皇上选个妃子冲冲喜气，说不定皇上的病就有好转了呢。” “说不定？”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王还以为霍卿是有多大的把握，原来只凭一己猜测就能判定皇上需要冲喜？” 霍炎脸色一变，“臣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方御史开口力挺，“国舅大人的意思是，皇族子嗣是江山传承之命脉，皇上选妃封后是朝廷第一件大事，此前皇上一直反对选妃，所以一直被耽搁至今。可如今龙体欠安，选妃对皇上有没有益处且不说，但断然不会有任何坏处，王爷何不试上一试？若真的因喜气而使得皇上龙体恢复康健，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苍凤修闻言，淡淡道:“方卿与霍卿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霍炎和方远之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霍炎躬身道:“摄政王的意思是……” “摄政王，臣有话要说。”怀王苍淮德急急开口，视线从霍炎和方远之面上掠过，“臣以为，皇上如今病体沉重，身子虚乏，最需要的卧床休养，根本禁不起选妃的折腾。至于冲喜一说……这向来是民间百姓家的迷信，纯属无稽之谈，还望摄政王三思。” “冲喜一说自来就有，怎可说是无稽之谈？”霍炎反驳，“皇上龙体有恙，太医们又束手无策，臣以为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该试上一试，若不然，难道任由皇上一天天虚弱衰竭下去吗？” “国舅此话差矣。”苍墨白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皇上龙体确实有恙，太医们诊不出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无能，也不是病因古怪，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在皇上身上动了手脚而已。” 闻言，霍炎和方远之脸色微变，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眼底浮现出阴暗的光芒。 怀王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苍墨白，不明白一向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而并不喜欢上朝的苍墨白，怎么今日不但破例上朝，甚至还挺有兴致地破例发表意见？ 苍墨白对怀王的目光视若未见，径自道:“冲喜之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皇上如今整日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即便有时能醒来一会儿，身子也是虚乏无力，什么事都做不了，既然如此，选秀封妃什么的，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就没意义了？”霍炎冷冷道，“万一冲喜把皇上的病冲好了呢？” “霍尚书。”苍墨白似是漫不经心地叫出他的名字，语气沉冷，眼底隐含丝缕不易察觉的杀气，“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本王好歹也是亲王之尊，你一个三品尚书这般态度对着本王说话，不想活了？” 群臣闻言一愕。 果然是江湖上待惯了，金銮大殿上说话也丝毫不改江湖习气，公然恐吓朝廷命官？ 就算霍炎不知好歹以下犯上，也不必把威胁警告的话说得这么直接吧？那句“不想活了”若是换成“该当何罪”是不是会更贴切一些？ 143.第143章 临朝摄政2 霍炎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墨王爷不是一向厌烦朝堂上的枯燥乏味吗？今日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从江湖上吹到了这里？” 言语间是显而易见的嘲讽不屑。 对于苍墨白这个喜欢混迹江湖的王爷，群臣心里大多不以为然，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一方面也有人私心以为，因为他生母身份低微，他在皇族之中一向不受重视，虽顶着王爷的身份尊荣，但手里没有任何实权，不过一个虚名而已。 但另一方面，他的武功很高，而且从不介意杀人，所以朝上大多官员心里看不起，面上却并不敢真正得罪他，怕他一怒之下愤而拔剑。 今日当着摄政王的面，所有人都料想他不敢胡来，所以霍炎才敢肆无忌惮地讽刺一两句。 “放肆！”苍墨白冷冷喝了一句，眼底杀气隐现，“霍炎，不要以为自己顶着一个国舅的尊号，就可以在本王面前嚣张逞能。霍氏已经不是以前的霍氏了，你觉得自己还可以仗着一个后宫妇人的势跋扈多久？” 这句话说得不但一针见血，而且毫不留情。 霍炎的脸色隐隐有些狰狞。 霍家是仗着霍太妃的势没错，否则凭他一个三品户部尚书的官位，又怎么能成为人人巴结忌惮的对象？ 但是如今，霍太妃已经失势了也是事实，苍墨白一番话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痛处，让他无地自容。 没有人会喜欢被讥讽为仗着一个女人上位，即便这个女人是自己妹妹。 “墨王殿下。”方御史沉声开口，“今日我们讨论的是皇上要充斥后宫选妃之事，而不是针对谁的抨击，还请墨王殿下不要太过分了。” “你又是哪根葱？”苍墨白冷酷的眸光直接扫到了他的身上，“看你年纪也不大，一没痴二没呆的，耳朵应该也不聋吧？方才明明是他先对本王无礼，你倒是很擅长反咬一口，这么护着他，霍炎是你亲爹么？” 话音一落，殿上众臣齐齐呆滞。 太毒了。 方御史气得脸色铁青，额上青筋一条条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苍墨白！” “扑哧”一声！ “哈哈哈……” 毫不掩饰开怀的大笑声蓦然在殿上响起，拉回了呆滞的众人飘走的心神。 众人回过神来，苍墨白和方御史也同时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停狂笑的某人，表情皆有些愕然。 怀王府的小世子，今年才十五岁的苍靖宇——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十五年间进宫的次数寥寥可数，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怀王首先回神，神情一瞬间变得铁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群臣皆讶异，方才明明没有人发现他进来，这会儿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苍靖宇笑完了，看着殿上所有的视线都定在自己身上，目光中无不流露出怪异，不由讪讪一笑，“嘿嘿，本世子听说皇叔今日带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郡主进宫，心里好奇，就来看看了……” 他方才只是站在人群之中，苍凤修和谢言灏走上大殿时，众人只顾着行礼，倒是忽略了身边站的是谁。 淡淡解释了这两句，他转头看向大殿正前方，神色一敛，态度变得恭敬异常，“皇叔。” 众人一凛，苍凤修已经许久没有出声，而方才墨王与霍炎的争执，方御史对霍炎的维护，看起来无伤大雅，此际却让所有人凛然一惊，蓦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向来对朝政漠不关心的墨王殿下，最近似乎经常出入摄政王府……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谁的心里也没底，此时只觉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众人悄悄抬眼之间，瞥见苍凤修身子慵懒地靠坐在龙椅上，一手支着下颚，漫不经心的眸光淡淡扫过众人，眉眼间表情幽凉，高深难测。 虽贵为摄政王，但苍凤修只在皇上刚即位的那四年里临朝听政，彼时龙椅旁设有摄政王的专座，与皇帝并尊。 皇上满十四之后，虽然一直没有收回政权，但摄政王已然有将朝政交给皇上的意思，临朝的次数逐渐减少，直到后来早朝完全交给了苍聿云，摄政王的王椅才被撤了下去。 而现在，皇上龙体有恙，摄政王三年来首次临朝，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该安排摄政王的座椅这一点，以至于……摄政王坐在了皇帝专属的龙椅上。 若是胆大心细雷霆手段的政敌，这是一个绝好的可以治对方于死地的机会，擅坐皇上龙椅，足以被视为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可惜，这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比皇上权力还大，身份还尊，以及手段更狠——所以，敢生出这样想法的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因为皇上不会站在任何人那边，更不会听信谁的谗言对付摄政王。 最重要的是，苍凤修此时坐在那张天下至尊至贵的龙椅上，绝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而只不过是因为——那是一张椅子。 九华殿上唯一的一张椅子，他懒得唤人设座而已。 如果摄政王有什么想法，早在九年前就可以付诸行动，而不会等到现在。 一时间，殿上群臣想法各异，思绪纷乱但无疑的，不敢再随意开口了，因为他的表情幽冷，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皇叔，那个……”苍靖宇抬头觑了觑苍凤修脸色，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侄儿幕青鸾郡主的名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今天可不可以……” “本王也不知道她现在去哪儿了。”苍凤修淡淡道，“你可以在宫里找找看，找到了与她交流一下，不过，她是否愿意与你来往是她的事，本王不会管。” 苍靖宇闻言，轻轻眨了下眼，须臾，嘴角轻轻扬起，躬身行礼，“多谢皇叔，侄儿先告退。” 苍凤修嗯了一声，显然也没打算治他擅闯之罪。 苍靖宇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他的父亲怀王。 144.第144章 无头苍蝇1 仗着轻功傍身，苍靖宇几乎跑遍了皇宫内苑，逢人必问“看到青鸾郡主了吗？” “青鸾郡主去哪儿了？” “谁看到摄政皇叔的义女凤青鸾了？” 太监摇头，宫女摇头，一个时辰之后，苍靖宇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真心怀疑风青鸾是不是已经出宫去了，几乎已要放弃寻找。 正打算出宫直接去摄政王府求见，一个大太监告诉他，青鸾郡主以前与凤阳公主交好，应该是去凤阳宫了。 苍靖宇一喜，终于吁了一口气，想起自己似乎许多年没有看到雪瑶那个小丫头了，不知道现在长成了怎般俊俏模样？ 这般想着，提气直奔凤阳宫而去。 凤青鸾自打三年前入了帝都进了摄政王府，便成为了帝都的风云人物，因为与自己年龄相仿，苍靖宇十二岁那一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就把她悄悄记在了心上。 虽然足不出户沉寂了三年，苍靖宇却一直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以至于一早刚听说摄政王带着郡主进宫时，他就产生了迫不及待想见她一见的想法。 满怀希望跑到了凤阳宫，雪瑶身边小宫女却告诉他，风青鸾与凤阳公主一道去了朝阳宫。 一路气都没喘匀又改道朝阳宫，问了侍女，侍女恭敬答曰:“郡主和凤阳公主陪着太后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 苍靖宇脸色一黑，转身悻悻地往御花园奔去。 为了见见那个能让摄政皇叔特别对待的小郡主，他豁出去了，不就多跑一些路么。如果那个小姑娘能让他看对眼，然后他们能成为朋友，就是绕着帝都跑上一圈，他也甘之如饴。 离开后宫，走在通往御花园的复道上，他在脑子里想象着青鸾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是英气逼人，还是看起来更像个柔弱佳人？ 或者，是个男人婆？ 最后一种可能，让他心里一阵恶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与一个男人婆打交道，真的不是他所好。 “你是谁？” 一个带着些迟疑和不确定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苍靖宇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幻想，他疑惑抬头，看到了一张印象中有些熟悉的脸。 一个打扮端庄素净的女子迎面而来，年龄约莫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五官柔美，气质高雅，眉宇间却因常年修佛而显得几分宁静淡然。 她的身后，簇拥着十几个侍女，无一不是灵慧动人的美婢。只看这架势，苍靖宇几乎立即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太后娘娘？”一声疑问出口，对上对方略微一怔的表情，苍靖宇恭忙敬地行礼，“侄儿靖宇，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看着苍靖宇，蹙眉想了良久，才迟疑地道:“你是怀王的孩子……靖宇？” “是。”苍靖宇恭敬地回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疑惑地问道，这里是通往御花园方向的路，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独自来赏花么？ “侄儿听说青鸾郡主与太后娘娘一道去了御花园，所以……” 听到青鸾郡主四个字，太后神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幽芒，“你在找凤青鸾？” 敏感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息似有些变化，苍靖宇心下不明，却仍是乖乖地答道:“是。” “她已经出宫了。”太后语气生硬地道，说完了这句话，从苍靖宇身侧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径自举步离开。 苍靖宇蹙眉，转头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划过深思。 这些年一直吃斋念佛的太后娘娘，从她还是太子妃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恬静淡然，与世无争。 苍聿云登基之后，因为某些原因，苍靖宇进宫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更是从来没有再见过这位娘娘。 之所以能认得出，完全是凭着儿时记忆里的印象。 只是今日，太后娘娘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了。 至少，她身上无形中散发的那种带着些许阴暗气息的怒气，不该是一个潜心向佛之人该有的情绪。 苍靖宇觉得奇怪，但也仅仅是奇怪而已，他的心思，并不会在无关紧要之人身上停留太长时间——对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诸如太后与霍太妃这类后宫妇人，皆可归类为无关紧要之人。 况且，他今天主要是为青鸾郡主而来的…… 凤青鸾？ 蓦然想起，太后方才似乎是说青鸾郡主出宫去了？ 苍靖宇剑眉紧皱，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出不来，脸色瞬间全黑。 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与他玩猫捉老鼠？ 微微弯腰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剧烈的心跳，他抬头，望着宫门的方向，真想仰天长叹一声——苍天啊！ 不就是想见一见那个传闻中的青鸾小郡主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个时辰，在平素该是下朝的时段了，不过今日状况显然有些特殊，九华殿至今没有动静，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出来。 苍靖宇猜想着，大殿上现在该是怎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气氛？ 人人都在心里打着一把如意算盘，可在摄政皇叔面前，谁的算盘又能真的如意？ 苍靖宇冷冷嗤笑一声，眼底却神色悲凉，嘴角的讥诮，不知道是在嘲笑那些负隅顽抗之人的愚蠢，还是在笑权力能使人迷失心智，以至于做出丧尽天良之事？ 思绪怔然地往宫门口的方向走着，一时之间只觉心头有些茫然，竟有一种人生漫长而无奈的感慨。 无奈的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恍恍惚惚快走到宫门的时候，苍靖宇才想起来，方才根本忘了问，青鸾郡主急匆匆出宫的原因与目的——与皇叔一道进宫，若无意外，最起码该等着皇叔下朝之后，与他一道摄政王府回吧？ 偌大的帝都，任何地方她都有可能去，不知道她的目的，苍靖宇自然也就无法猜出她的去向。 不过，苍靖宇皱眉想了想，蓦然想起方才侍女似乎是说，青鸾郡主与雪瑶在一起。那么，她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哪儿呢？ 145.第145章 无头苍蝇2 因为尚未摸清苍凤修的底，对其他人的信任也毕竟有限，所以，心头盘旋着一个事关皇族秘辛的问题，青鸾只能拿来问静雪。 时辰已近中午，青鸾让雪瑶自个儿在院子里玩，自己去了长公主的闺房。 突然有了身子，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苍静雪精神难免有些兴奋，偏偏又不能太过激动，也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在外面逛了小半个时辰，身子有些疲乏，回到屋子里就只能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 青鸾这个时候过来，静雪自然很开心，然而见到青鸾之后，她却察觉到了些许异常，“怎么了？” 青鸾给自己倒了杯茶，脸色有些苍白，眼底隐隐流露出些许疲惫，啜了口茶，淡淡摇头，“没事，精神消耗得有些大，感觉有点累而已。” “累？”苍静雪不解地挑眉，“你干什么去了？与人打架？” “打架？”青鸾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本郡主现在可是顶尖高手，连你那个江湖第一高手的六皇叔都不一定是我对手，区区打架还不能让本郡主觉得吃力。” 苍静雪一惊，“那你为什么……” “别问了，问了本郡主也不会告诉你。”青鸾斜斜睨了她一眼，嘴角轻挑，“这是本郡主的秘密。” 苍静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就神秘吧，本宫还没兴趣知道呢。” 青鸾淡淡一笑，不再与她贫嘴，开门见山地道：“静雪，当今太后与皇上……不是亲生母子吧？” 苍静雪一愣，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懂，看着青鸾半晌，没有反应。 青鸾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亲生母子？” 静雪回过神来，语气有些迟疑，“青鸾，这种事事关皇族血统，不可随意乱开玩笑，太后与皇上……怎么可能不是亲生母子？” 青鸾挑了挑眉，“皇族之中，各种别出心裁的手段也挺多，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不是没有人玩过。” “可是……”苍静雪还是无法接受，自小与皇上一起长大，她再清楚不过皇上是皇族血脉的事实，“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怀疑他们不是母子……青鸾，你为什么突然间会有这样荒谬的怀疑？” 荒谬？ 青鸾不置可否，语出惊人，“太后自己说的。” 至于太后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个可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真相，自然只有青鸾自己明白。 “……”苍静雪闻言一震，几乎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青鸾在床沿坐了下来，说话时语气淡淡，似乎在她眼里，混淆皇室血脉这种事，完全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个事实毋庸置疑。” 话音落下，苍静雪瞬间陷入了沉默，无瑕的姿容透着几分凝重，良久，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往事，慢慢抬起头，语调再度恢复笃定，“青鸾，这真的不可能。本宫记起了一件事，皇上七岁那会儿，皇祖父曾经说了一句话，他说所有苍氏子孙之中，只有聿云和七皇叔长得最像他，容貌丰神俊秀，气质也远比其他皇族子嗣来得高贵，王者风范让人凛然——本宫后来曾经猜想过，这是不是皇祖父临终之时，把江山社稷托付给他们二人的真正原因？” 青鸾闻言，目光淡然地瞥了她一记，“你的意思是说，皇上长得最像先皇，那么他与他的太子生父长得是否相像？” “这个，倒是不像。”苍静雪道，“皇祖父年轻容貌俊美，天下所有见过他的女子，几乎无不为之倾倒，但是他的七个儿子中，只有七皇叔长得最像先皇，其他人身上或许都能看出些许影子，但大多还是像其母亲，唯有四皇叔，是最不像皇祖父的一个。” 太子长得与先皇不像，但他的儿子却像极了自己的祖父，所以，自然而然的，苍聿云与他的父亲，长得自然也就不会相像。 但这一点，彼时在所有人看来都很正常，隔辈遗传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所以，如果现在仔细观察苍聿云的容貌，便会发现，他与苍凤修其实长得也很像。 但是在青鸾眼里，这件事不但蹊跷，而且若真要追究，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能牵出一段匪夷所思的皇族旧事。 心思略微整理一下，青鸾淡淡道：“这件事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就当我今天没提过。” 静雪点头，从小生在皇族长在皇族，她自然分得清利害关系。 皇族秘辛不是人人都能说得，即便是事实，也极有可能招来无妄之灾，更遑论这种没有根据的事。 青鸾疲惫地揉了下额头，环顾一眼四周，“驸马爷呢？” “海岩？”苍静雪怔了怔，抬头往门口方向望去，“好像……有一会儿没见他了。” “什么？”青鸾脸色微冷，蓦然站起身子，“我不是交代他一定要好好守着你？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比你的身子终更重要？” “青鸾，你先别恼。”苍静雪不以为意地笑笑，解释道：“昨晚上海岩守着本宫一夜没睡，早上我让他去睡一会儿，他不肯，说是不放心本宫。一个时辰前，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些酸的，他说去安排，然后就出门去了。” “一个时辰前？”青鸾若有所思，“他出府去了？” “不知道。”静雪摇了摇头，“本宫以为他会让厨房的人做些酸酸的果子酱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真有可能出府去了。” 青鸾点了点头，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回来记得告诉他，需要买些什么东西直接吩咐下人即可，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着你，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 闻言，苍静雪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定定地看着青鸾冷凝的面容，她迟疑地道：“青鸾，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本宫有孕而已，这是所有女人都会经历的一关，你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 146.第146章 无头苍蝇3 青鸾静了一下，不愿增加她的心里负担，也不想影响她情绪，所以并没有说出自己在逍遥王府听到的那些话，只淡淡道：“你与海岩成亲这些年才来了这一个孩子，可金贵得很，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这句话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提醒了，静雪一向聪明灵慧，不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 她目光如炬，看着青鸾良久，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不由有些冰冷。 能让青鸾这般难以启齿的，必然是什么特殊的原因特殊的人，苍静雪几乎立即就猜到了是谁。 想到了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太医每每检查之后都说她身体正常，她也就没过多强求，只当做是孩子的缘分还没到。 可现在……眸子微敛，苍静雪感觉心头掠过一阵阵冰冷寒意，在她心底掀起一片沉沉的阴霾，良久，她才慢慢叹道：“本宫明白。” “皇姐，青鸾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静雪与青鸾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静雪温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伴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耀眼的光线映得静雪的寝殿里一片富丽堂皇。 雪瑶慢慢探头进来，对上静雪和青鸾两人戏谑的眸光，笑嘻嘻地道：“皇姐，有客人来了。” “客人？”静雪挑眉，瞅着她神秘兮兮的表情，不由有些奇怪，“是谁？” 雪瑶转头往外看了一眼，故作高深地道：“是个美少年，不过脸色很黑，似乎心情有些不太好，看起来像是来要债的，皇姐方便让他进来吗？” 来要债的？ 静雪嘴角一抽，转头看向青鸾，“来找你的？” 青鸾嗤笑，“本郡主可不记得自己欠了谁的债。” 二十一世纪时她倒是欠下不少人命债，她不是个大善人，但穿越到这个朝代以来，她可是连一只苍蝇都还没拍死过。 “你就是欠了本世子的债！”一声充满暴怒的低喝声想起，一道人影闪电般飞身射了进来，暴怒的双眼在屋里快速搜寻了一圈，视线从静雪身上掠过，很快落到了青鸾身上，“你就是凤青鸾？” 青鸾看了他一眼，确定眼前这个少年自己没见过，不由淡淡道：“阁下又是哪根葱？” “本世子不是葱！”愤然怒吼了一句，苍靖宇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凤青鸾，你太过分了！” 太过分？ 青鸾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少年，很想知道，她对他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 这般想着，她直接问道：“本郡主对你做了什么？” “你对我做了什么？”苍靖宇恨恨地踢了一下红木屏风，“凤青鸾，本世子累得差点没气了，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青鸾冷冷地看着他，“麻烦你说点本姑娘能听得懂的人话！” 苍靖宇气极，“你——” “靖宇？”苍静雪带着疑问语调的嗓音缓缓响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靖宇一噎，眉头倏然一拧，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似乎今天所有人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问他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他深居简出太久了，以至于一出现在人前就让人觉得特别奇怪？ 苍靖宇觉得郁闷，心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与悲凉。 青鸾转头看向静雪，指了指自己头部，挑眉道：“这个脑子有点问题的人是谁？” “你才脑子有问题呢！”苍靖宇怒声反驳，刹那间什么沮丧低落的情绪都不翼而飞了，气得几乎要跺脚，“凤青鸾，你知不知道本世子在宫里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了你将近两个时辰？你一会儿凤阳宫一会儿朝阳宫一会儿又御花园的，这会儿又来了公主府，耍着我团团转好玩是吗？本世子差点累得不喘气了，你知不知道？！” 一番话吼完，少年俊俏的脸上潮红一片，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怒火冲的。 青鸾没理会他，目光径自望着静雪。 苍静雪叹了口气，“他是怀王叔唯一的儿子，名字叫靖宇，今年十五岁了，与你同岁。” 怀王的儿子？ 青鸾眼底异芒一闪，转头看着苍靖宇，须臾，淡淡道：“你找我做什么？” “本世子找你做什——”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苍靖宇差点没被噎死，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本世子就是对你好奇！想见见你，不行吗？！” 苍静雪闻言愕然，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别扭又故作理直气壮的少年，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几年未见，这个孩子怎么跟个火药桶似的？ “你想见本郡主？”青鸾勾了勾唇角，唇畔的笑容睥睨而带着十足讥诮的意味，“苍靖宇，想见我那是你的事情，这本没什么错，与我也没多大关系。但是，见不见你那是我的事，你也同样管不着。况且，本郡主压根不知道帝都有你这号人物，哪来的兴趣耍得你团团转？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苍靖宇脸色一僵，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还有……”青鸾似乎是嫌对他的打击还不够大，不紧不慢地以冷漠的语调继续说道：“以后想见本郡主请事先预约，本郡主高兴了，说不定会赏脸见你一面，否则，即便是累得不喘气了，本郡主也是不会负任何责任的。” “你——”苍靖宇一句话说不出来，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女子，很难相信她就是皇叔带进府里的那个凤青鸾，半晌，才咬牙道：“西域王族的公主脾气就这么差吗？枉本世子仰慕了你三年，你居然对我这个态度？我我我……” “靖宇。”苍静雪叹了口气，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有话好好说，气大伤身。” 在旁看了半天戏的雪瑶忙不迭点头，“是啊，靖宇哥哥，青鸾姐姐脾气很好的，你一定是误会她了。” 误会？ 苍靖宇表示，一定不是误会。 他亲眼所见，凤青鸾的脾气简直差到了极点，哪里有什么误会可言？ 147.第147章 无头苍蝇4 凤青鸾无视这个少年余怒未消的表情，径自抬脚走到一旁给自己添了杯香茗，缓缓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品茶。 苍静雪见状嘴角一抽，觉得这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目中无人，说的就是她吧？ 苍靖宇脾气是不怎么好，而且这通火发得也毫无道理可言，完全是在迁怒，但好歹看人家恼羞成怒之下还不忘吼着仰慕她的份上，给点面子就当哄小孩了，也没什么不可，是不？ 叹了口气，苍静雪知道事情还远远没完，不过她是没有多余的精力过问了，索性闭上眼休息，任由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房里有片刻的安静。 苍靖宇冷着脸，沉默地看着悠哉喝茶的青鸾，静下心来才发现，这个女孩容貌是罕见的漂亮，有点像画卷中的女神，倾城无双。 一双晶亮的凤眼像是东海孕育了几千年的明珠，熠熠生辉，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桀骜不驯的光芒，眉宇间傲气凌神，带着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息，似乎人世间的一切她都没看在眼里，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目空一切，自负绝伦，轻狂傲世，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 苍靖宇心头流淌过无言的滋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还真实地活着……良久，他淡淡道：“听说你武功不错，我们打一架吧？” “本郡主从来不跟小屁孩打架，掉身份。”青鸾看都没看他一眼，茶杯贴着唇畔，轻轻抿了一口。 苍靖宇眼角一跳，额上齐刷刷降下三条黑线，咬牙切齿地道：“本世子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什么小屁孩。” “在我眼里，十五岁就是个小屁孩。”青鸾不冷不热地道，顺道加了一句，“还是个幼稚的小屁孩。” “你大概忘了，你自己今年也是十五岁。”苍靖宇哼了一声，“如果本世子是小屁孩，你难道就不是吗？” “本郡主自然不是。”青鸾道，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本郡主跟你不一样。” 严格来说，如果前世今生的年龄加在一块儿，她起码已经超过二十岁了。 “怎么不一样？”苍靖宇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身份不一样吗？你是皇叔的女儿，本世子是皇叔的侄子，如此而已。” “还有一点。”青鸾漫不经心地纠正，“本郡主是个巾帼枭雄，而你，不过一介纨绔子弟而已。” 苍靖宇脸色蓦然一变，怒不可遏地瞪着青鸾那张绝色的脸蛋，冷冷咬牙低吼，“本世子不是纨绔子弟！” “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咆哮，刚见人第一面就想动手打架，这不是纨绔子弟是什么？”青鸾语气漫然，丝毫不受他的怒火影响。 “凤青鸾！”苍靖宇表情僵硬地瞪着她，咬牙再吼一句，“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纨绔子弟！你不要太过分了！” 与一个小孩子争论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实在太过无聊，青鸾面上掠过一丝不耐，百无聊赖地喝完了手里的茶水，站起身道：“本郡主先回王府，你好好休息。” 苍静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才刚来一会儿？” 青鸾淡定道：“有时间我再过来，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说罢，搁下手里的杯子，朝悠哉看好戏的雪瑶道：“你是要回宫，还是继续待在这里陪你皇姐？” “呃？”雪瑶为难地转头看了一眼苍静雪，似乎觉得她一个人待着有些孤单，迟疑不决地道：“我还是留下来跟皇姐说说话吧，回宫去没人跟我玩。” “那好吧。”青鸾点头，“回宫时候让你家姐夫派人送你，小心些。” “知道了，青鸾姐姐。” 青鸾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打算离开。 “喂！”苍靖宇一急，伸手欲拽青鸾的袍袖，“你等等！” 青鸾身子微转，轻松避过他放肆的手，冷冷一瞥，“你的手不想要了？” 苍靖宇正待发怒，却不知道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淡淡撇嘴道：“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能不能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辛不辛苦，****何事？”青鸾唇角微扯，皮笑肉不笑地道。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苍靖宇忍不住又瞪眼，“本世子这不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吗？皇叔难道没跟你说，要与皇族中兄弟姐妹打好关系？” “没说。”青鸾不客气地道，“他甚至根本没提过你这号人。” 苍靖宇脸色一僵。 雪瑶扑哧一笑，上前拉了拉青鸾的手臂，看足了好戏才想起帮忙劝和，“青鸾姐姐，不要这样嘛，靖宇其实人不错的，只是脾气差了一点而已。” 苍靖宇闻言小声咕哝，“其实本世子脾气也没那么坏，今天完全是意外，换谁跑了那么多冤枉路，累得气都喘不上了，脾气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吧？” “哦？”青鸾淡淡挑眉，“原来还真是本郡主的错？” “呃，其实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苍靖宇脸色微赧，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者不罪嘛，是不是？我原谅你这一次了。” 苍静雪嘴角一抽，眼神怪异地瞅着这个许久没见的小皇弟，心里严重怀疑，他是不是长久闷在府里把脑子闷坏了？ 青鸾额角青筋剧烈一跳，气极反笑，“那本郡主还真该谢谢你的宽宏大量了。” “呃，不谢不谢……” 青鸾转身就走，懒得理会这个搞不清状况的神经病。 “青鸾？”苍靖宇疑惑地瞪着她的背影，转头又询问似地看看苍静雪，心下不解，他们不是成为朋友了吗？ 她怎么还如此冷漠疏离的态度？ 苍静雪叹了口气，“靖宇，三年没见，你的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万般同情地道：“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即便你想保持永远单纯天真的可爱，但很不幸的，青鸾不喜欢看起来可爱却傻傻无知的孩童。” 苍靖宇神情有些呆滞。 他看起来很傻很天真？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148.第148章 当机立断1 “长公主殿下！”府里的侍卫长持剑匆匆而来，脸色难看，掩不住焦急忧虑之色，“驸马出事了！” 苍静雪脸色骤变，刷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神色惶惶，“你说什么？！海岩怎么了？” 雪瑶也是一惊，急急道：“皇姐夫出什么事了？” 青鸾刚走到门口，侍卫长擦肩而过之际，她略微皱了下眉头，脚步不由顿住，心头浮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驸马失踪了。” 这句话仿佛是在所有人心里掀起了一阵惊天巨浪。 苍静雪脸色刷白，青鸾一瞬间脸色沉冷如冰。 驸马失踪。 简单而精短的四个字，却昭示了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事实。 没有人去奇怪海岩为什么会失踪，此时这个关键时候，他理应寸步不离地陪在静雪身边，即便出府买点东西，也该早些回来，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搞失踪。 性子沉稳的海岩，不会如此不懂事。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驸马爷怎么会失踪？”疑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青鸾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说话的苍靖宇。 漠然的神色，让这个方才差点气得跳脚的少年心里顿时一凛。 吞了吞口水，所有未出口的声音全数被噎了回去。 青鸾表情冷佞，周身散发着无情而森冷的气息，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不得不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折了回来。 “驸马在是哪里失踪的？”只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她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 而这个可能，几乎瞬间激起了她心头最浓烈的杀意。 侍卫长此际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索青鸾的身份，纵然他脑子里对这个少女隐约有些印象，却也没心思去回忆，闻言立即道：“驸马是晌午时分离开的府邸，说是出去买些东西，走时交代了只半个时辰就会回来，可一个时辰过去了，驸马却依旧没见踪影。卑职心里奇怪，就带人去了皇城各大街道寻找。” 侍卫长脸色很难看，凝重之中隐隐透出几分焦躁不安，“卑职打听过了，驸马出府之后最先去的是德仁堂药铺，跟大夫打听了几句女子怀孕之后的饮食事项，然后就去了不远处的零食铺子，买了一大包杏脯蜜饯。”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一下。 青鸾厉眼一扫，森冷道：“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说！” 侍卫长浑身一震，对上青鸾绝色却和冷酷的眉眼，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升起，他克制不住心里的惧意，低头道：“在零食铺子外的街上，卑职看到了地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迹，零食铺子的老板说有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 黑衣人从天而降的说法，不过是吓得魂不守舍的铺子老板的说法，青鸾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死士。 听到这里，苍静雪身子一晃，只觉眼前一黑，脸色瞬间失了血色。 “皇姐！”雪瑶慌忙扶住她的肩膀，吓得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几乎要哭出来了，“皇姐……” 青鸾看了一眼静雪，走前两步，沉声道：“静雪，你现在情绪不宜激动，海岩的事情，交给我。” “青鸾……”静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无法克制心里的恐惧，她不断地摇头，眼眶红得骇人，“本宫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青鸾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安慰：“别担心，有我。” “可是——”刚说了两个字，眼睛忽地睁大，剩余的话尚未出口却戛然而止，含着湿意的双眸缓缓阖上，身子软软地朝一旁倒去，青鸾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地将她安置在床上。 “青鸾解决姐姐，皇姐她……”雪瑶面上掩不住担忧。 青鸾淡淡道：“没事，她如今身子特殊，情绪大起大落对胎儿不好，让她睡一觉吧，我会在她醒来之前找到海岩。” 雪瑶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吭声了，似乎潜意识就相信了青鸾的话。 青鸾看她一眼，“雪瑶，你先不要离开，在这里看顾一下静雪。” 雪瑶当然不会反对，乖巧地点头道：“嗯，我不离开。” 事实上，青鸾只是让她在一旁陪着静雪而已，她点的穴道足以让静雪睡上一整天。 至于长公主府的安危…… “侍卫长。”青鸾淡淡唤了一声，“海岩隶属于青云骑，这一点你应该知道。他们若有紧急大事，一般情况下都是如何召集所有青云骑？” “青云骑有专用的信号弹。”侍卫长道，“驸马爷的房里应该还有，不同情况下使用不同的颜色，紫色代表性命危急，需要救援。” 但是自从青云骑出师以来，从来没有人使用过救命的紫色，侍卫长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七年前长公主出了那件事之后，海岩为了以防万一，特意留了一些给长公主府，交待了他使用方法。 青鸾深深看他一眼，“你既然连这些事都知道，说明海岩和静雪都很信任你，信号弹什么的我就不去找了，浪费时间，府里现在的守卫如何？” “固若铁桶。” “这还不够。”青鸾道，“你立刻去摄政王府通知青枫，让他召集所有的青云骑过来，务必牢牢守住公主府，不得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侍卫长闻言，蓦然想起了青鸾的身份，但心头却不解，去摄政王府找青枫，与去驸马房里找信号弹，不是一个意思吗？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青鸾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我要立刻去找海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府里戒严，足以支撑到你去找到青枫，然后，青枫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告知摄政王。” 青云骑之间联络的工具，海岩必然会妥善收藏，即便能找到也要浪费许多时间，直接去摄政王府找青枫，则不一样。 侍卫长明白了，点头领命，“是！” “告诉我，海岩出事的地点在哪儿？” “出了大门往左拐，沿着官道一直往南，有一家蒙记零食铺子……” 149.第149章 当机立断2 得知了准确的的方位，青鸾片刻没有再耽搁，离开之际，视线瞥到门外的苍靖宇，眉头一皱，“你会武功？” “呃？”苍靖宇愣了一下，“会……” “在这里不要走，保护两位公主。” “呃，哦，好……”一声还没有应完，青鸾已一阵风般消失在眼前。 苍靖宇愣愣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郡主方才对他说话的语气，怎么好像把他当成了奴才侍卫？ 搔了搔头，他闷闷地回到屋里，感觉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青鸾离开公主府直奔侍卫长所说的那家零食铺子，只要有血迹，对她来说就等于有了线索。 在听完了侍卫长的汇报之后，她就判断出了最有可能对海岩动手的人是谁了，那个人对海岩很了解，知道他武功不弱，一般人对付不了，所以才派出了神出鬼没的死士——而且，人数不少。 海岩定然是与他们交过手了，但双拳难敌四掌，受伤不敌之下才会被死士带走。 皇城天下脚下，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对身兼青云骑与驸马双重身份的海岩动手，青鸾断言，这个人一定是没想过后果会有多惨重。 到了事发地点，看着地上点点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周围一片凌乱不堪，一看就知双方打斗时造成的混乱。 扫视四周，两旁商铺里的人神色还有些惊惶，甚至有的人还正在收拾店铺，似是打算关门。 青鸾没有去一一询问，低头看着血迹斑斑的地面，空气中还隐约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神情冷峻，清冷的眉眼流露出几不可察的戾气。 “伊藤。”青鸾漠然开口，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公主殿下不该管这件事。”空气里传来这样一个不以为然的男子声音，带着冷沉不悦的情绪。 青鸾眉头一皱，冷酷道：“找死就直说，本郡主不想听到废话！” “……”空气中气息猝变，隐隐有咬牙的声音传来，沉默只维持了不到三秒，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冷怒的语调，“公主殿下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 青鸾眉目骤冷，眼底散发浓烈的杀气。 声音顿了一下，在青鸾发怒之前及时响起，“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公主心中所想。” “不要与我打哑谜。” “……”磨牙的声音更甚，男人的声音也更冰冷了些，“城南有一处废弃的别院，别院里有封闭的地牢，和一整套已经残损的刑具。” 眸光似结了冰，青鸾冷酷地扔下一句，“下次再这般惹人讨厌，就给本郡主滚蛋！” 说罢，一提气，身子如大鹏展翅一般，朝南边方向疾射而去！ 一处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里，伊藤身体笔直地站着，阴沉的眼底流露出愤恨的情绪，看了良久，阴冷开口，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务必想尽一切办法，让公主尽快恢复记忆！” 这样一个劲地拖下去，早晚耽误了大事。 “……是。”答应的声音虽恭敬，却明显带着迟疑与为难。 伊藤却仿若未闻，径自盯着青鸾消失的方向，神色变换莫测。 帝都脚下，处处透着繁荣，即便是所谓的破败的别院，也只是有些年久失修而已，从外面看去，就如一座古老的贵族院落。 这里是荒郊野外，周围寂静无声，青鸾独自一人推开大门走进了院子，敏锐的眸光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心里却清楚，隐秘的地牢绝不可能设在院子里。 走进大厅时，在门槛处的地上有星点血迹，青鸾双眼微眯，静静地侧耳聆听。 没有动静。 死士们全部消失无踪了，仿佛根本不存在过。 青鸾明白，这处别院没有人居住，早已荒废了太久，又是在荒郊，一般情况不会引人注意，所以他们想当然地以为不会有人追过来，连戒备都没有。 可是无疑的，他们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犀利的眸子四下一扫，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一直弥漫在鼻尖，青鸾不动声色地寻着气味，寻找着他们可能消失的地点。 别院虽然年代已久，但曾经应该是哪位身份显赫之人的府邸，大厅里有壁画，有上好原木制成的桌椅，有色泽已经黯淡却依旧看出几分精致的山水画屏风。 朝着墙角走过去，青鸾的视线定格在墙上那副边角有些破损的壁画上，画上落满了尘土，在壁画的最下方，青鸾却发现了三个清晰的指印。 看了片刻，伸手慢慢抬起那副壁画，一个三角形的铁质的凸起赫然呈现在眼前。 没有多做犹豫，青鸾迅速按下了那枚机关。 墙壁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缓缓响起，青鸾退开了两步，眼前的墙壁整个慢慢旋转过来，九十度旋转之后，墙壁之后露出了一条灯火明亮的通道。 鞭子挥舞的声音隐约传进了耳膜，还伴随着几声有些熟悉的低咳，青鸾眉眼冰冷，周身气息冷得仿若瞬间走进了寒冬腊月。 仿佛死神降临，青鸾无声无息地举步进了密道，一路上，便是连镶嵌在墙壁上用以照明的夜明珠都被一层灰尘密密地覆盖，而使得灯光有些朦胧。 因为声音愈发清晰，青鸾知道这条密道并不长，周身的气息更是一瞬间收敛了干干净净。 愈到深处，光线愈暗，直到鞭子击打在人身上的声响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青鸾的脚步才慢慢停下。 而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她眼底迅速结冰，浓烈阴鸷的杀气从眼角眉梢一点点散发出来，比死神更可怕。 一座年久失修的牢房，铁门上锈迹斑斑，挂着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刑具，所有铁质的刑具上皆生满了锈，牢房里到处弥漫着浓重的铁锈与潮湿的味道。 而那个让长公主苍静雪爱进了心坎里的驸马海岩，那个一向沉稳内向不善言辞的男子，四肢正被坚韧的绳索固定在斑驳陆离的墙壁上，一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男人，正在向他挥动着手里比拇指还粗的鞭子。 青鸾眼神冷寒，双手握得咔咔作响！ 150.第150章 当机立断3 健硕的身体上伤痕累累，刚毅的脸上亦染上了些许血迹，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抿紧，身上的衣服在一声声鞭打中已经逐渐破碎，他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低垂着眼，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 牢房里里外外，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沉默无声，像是没有生命的影子。 而那个本该待在自己府里逍遥快活地养病的逍遥王苍静海，正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看着牢房里上演的一幕，气息有些不稳，眼神里透出丝缕诡异的兴奋，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期待已久的表演。 “海岩，本王真的没有搞懂，你说静雪究竟看上你哪一点呢？”咬着牙，苍静海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海岩，笑得阴毒而狰狞，脸上的不甘与恨意是那么明显，“要权势没权势，不过是摄政王手下的一条狗而已。说你长得好看吗？比起本王来，也不过如此，为什么她看不上本王却单单嫁给了你？嗯？” “本王喜欢她多少年了？她却始终对本王视而不见，好像当我是空气一样……本王是空气吗？是空气吗？不是！我不是空气！为什么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啊？本王对她不够好吗？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却对你情深意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海岩抬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厌恶，像是在看一只肮脏卑贱的蝼蚁。 苍静海见状，脸色僵硬，表情更加阴鸷，刷地一下站起身，怨毒地骂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区区一个卑贱的奴才，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本王？你知不知道，本王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轻轻松松捏死你？！就像捏死耗子一样简单！” “咳咳咳……本王告诉你，你今天进了这里，就不要打算活着出去了！跟静雪生孩子？你有那个资格吗？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真以为你是尊贵的驸马了？你等着看，本王不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的！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不会的！” “静雪不是喜欢你吗？哈，本王却偏要一点点把你折磨死，鞭子抽打在身上不疼吧？本王知道你不惧，你们这些低贱的奴才就是骨头硬，不就是不怕死也不怕疼吗？放心，本王有的是方法招待你！” “本王要让他们用鞭子在你身上留下满身的伤痕，然后撒上辣椒泼上盐水，看你到底能捱多久？本王要看着你痛苦，听着你嚎叫，让你颜面尽失，再也维持不住你那高傲的骨气！本王要一点点打碎你身上那不堪一击的尊严，把你的皮一层层剥下来，把你的手筋脚筋挑断，废了你全身的武功！挖出你的双眼……然后你猜，静学还会喜欢你吗？哈哈哈……她还会喜欢你这个一钱不值的废物吗？！会吗？不会的！” “你会彻彻底底成为一个废人！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甚至吃饭如厕都需要别人帮忙，这样一个废人，静雪怎么可能会喜欢呢？哈哈哈……”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弯下腰，苍静海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胀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咳了出来。 这个人已经疯了，青鸾确定。 像个影子一样站在一旁的黑衣死士们，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苍静海咳得喘不过气来的狼狈，依旧沉默像是地狱里的黑白无常，连眼角都没有动上一下。 青鸾抬头，看了一眼海岩，满身伤痕累累，表情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底，隐约流露出忧虑与恼怒。 青鸾明白他在担心静雪，也恼怒自己的大意，苍静海已经疯了，只要他不死，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会对静雪做出什么事。 而倘若他今天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静雪担心不说，连提醒她小心苍静海这个恶魔都做不到…… 执着鞭子的男子慢慢已经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苍静海，像是在等着他的命令。 “咳咳咳——”苍静海咳得脸红脖子粗，撕心裂肺的咳嗽持续了好久，脸色红得似血，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直到他哆哆嗦嗦地从墙角的桌子上拿了一杯茶水，颤抖着喝下去，咳声才渐渐缓解。 深深吸了口气，待呼吸喘匀了，他慢慢抬头，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似是破败的铁器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盐水……准备好了？” “是。”这个声音，冰冷的如没有生命的机器。 苍静海忍不住笑了，激动的情绪牵动了敏感的喉咙，他再次捂着嘴剧烈咳了几声，才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残酷的命令，“挑了他的手脚筋脉。” 海岩闻言，瞳孔骤缩，被绳索缚住的双手下意识地使力挣脱，然而那不知是什么质地的绳索坚韧无比，任他如何费力，也纹丝不变。 那身形壮硕的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扔下了手里的铁鞭，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老旧的匕首。 海岩脸色一变，眸光锁住他手里慢慢出鞘的匕刃，瞳孔深处闪过尖锐的光芒。 苍静海双眼紧盯着海岩的表情，见状，露出了得逞的阴笑，“本王还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海岩不说话，嘴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要本王放过你？”苍静海眼底划过一丝阴毒，面上却是冷到了骨子里的残笑，“海岩，只要你跪下来跟本王认个错，然后心甘情愿把静雪让给本王，本王可以考虑——饶了你。” 海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竟是慢慢闭上了眼。 “好，好得很，你真有骨气——”苍静海神色剧变，面上闪过阴狠毒辣之色，“动手！” 铁鞘被扔到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泛着寒光的匕首渐渐逼近海岩的手腕，正待无情地刺入—— 咣！ 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匕首被击落地面，“啊——”壮硕男子抱着手腕发出痛哭的哀嚎！ 苍静海一惊，牢里牢外的死士浑身紧绷了起来，瞬间如临大敌，杀气自身体里慢慢散发出来。 海岩慢慢睁开双眼，若有所觉地转头，看着密道里慢慢走出来一人…… 151.第151章 索命死神1 “你是谁？”苍静海眼神如淬了毒的冰剑，尖锐而戒备地看着慢慢自密道中走出来的的女子，眸心几不可察地一缩。 看清来人是谁，海岩眸心一亮，随即想起了此前青鸾千般万般的交代与警告，心头闪过些许自责与无地自容，脸色一僵，低下头竟是不敢直视。 周遭的死士冷漠无情的双眼齐齐落在突然出现的青鸾身上，气息紧绷，全身敏感的神经一瞬间被挑起，竟不可思议地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与不详之气。 这个女子，让他们恐惧。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可恐惧与戒备，却是真实存在，抹煞不掉。 “苍—静—海。”一字一字清晰念出对方的名字，青鸾表情冷漠，眉宇间泛着冰冷无情的气息，“你好大的胆子，连本郡主手下的人都敢动？” 本郡主？ 苍静海眯起眼，回想着皇族之中有几位郡主，想来想去，最后竟只想到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让他神经蓦然一紧，脸色刹那间变得暴虐阴沉，“你是摄政王的女儿？” 这句话说完，血液里所有的仇恨因子似乎一瞬间都被挑了起来，苍静海想起了自己如今这副破败的弱体残躯是拜谁所赐，双手忍不住握紧，看着青鸾的眼神仿若毒蛇一般阴冷，眼神中充满狠鸷的杀意。 青鸾没有理会他，对他的眼神更是不痛不痒，径自举步走进牢房，缓缓站到了海岩面前，静静打量他须臾，才面无表情地道：“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海岩只觉得一股慑人的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起，直窜到脊背上，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抿了抿唇，他极力压下心底的不安，点了点头，低声道：“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青鸾闻言，淡淡道：“很好。” 说罢，弯下腰欲捡起地上的匕首，一旁壮硕的男子见此良机，忍着腕处的疼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着青鸾飞扑过来，动作如豹子一般灵敏，杀气腾腾。 青鸾身子利索地一转，同时飞身而起，两脚并用，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飞踹出去，砰砰两声，体型彪悍的大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到斑驳的铁门上，残损的铁门应声断裂！ 青鸾在半空中漂亮地翻了个身，潇洒从容地落地。 咔嚓—— “呃——” 一声闷哼终止在喉咙里，尖锐的铁角不幸划破颈动脉，壮硕如牛的男子瞬间瞳孔放大，急促地喘气，却终是慢慢停止了呼吸。 周遭的气息瞬息万变，苍静海与十几名死士的脸上，皆是震惊得无法以复加的表情。 青鸾表情淡定如初，沉稳不惊地继续弯腰去捡地上的匕首，仿佛方才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 苍静海眼底迅速闪过一丝阴暗的流光，视线微转，阴戾地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杀了她！” 若今日让她走出这里，只怕逍遥王府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这是苍静海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传闻中的摄政王义女凤青鸾，他不知道她的本事，也无法想明白她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们在这里的，但是，他知道，只要摄政王得知了此事，后果将是所有人无法想象的惨重。 逍遥王府不能就此消亡，他还有许多事没做——他想要的女人还未到手，他的野心抱负还未实现，还要他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不甘与怨恨…… 阴冷的双目浮现毒蛇一般诡谲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青鸾和海岩，暗自发誓，今天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走出这座别院！ 死士们目光冷漠地看着青鸾，各自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手里的剑，青鸾站起身之际，地上的匕首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仿佛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存在，她眉眼沉静如雪，动作沉稳地用匕首割开绑缚住海岩右手腕的绳索。 海岩受的伤看起来严重，实则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只要双手得以自由，他便可以对敌。 或许青鸾心里便是这样的想法。 不过，她能想到这里，其他人同样想得到，并且，显然不会让她如愿。 当空气中的气息骤变，杀气如疾风骤雨般蜂蛹而来时，青鸾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数道黑影齐齐扑面而来，青鸾星眸缓缓眯起，一抹清冷中带着恣意的笑容在唇边绽放开，与之同时，仿佛来自于地狱极端的森冷气息自周身极速笼罩开来，她握了握手上的匕首，无情的杀招已瞬间攻至眼前。 招招带着欲致她于死地的狠戾，青鸾唇畔的笑意却愈发加深。 微微一闭眼，很快睁开，眼底冰冷的星芒乍现即逝，身形一动，手起手落，如一道鬼魅晃过眼前，血痕挥洒，仿佛油彩泼墨，在所有人还没有看清她动作的瞬间，所有死士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事情似乎只发生在刹那间，仿佛只是眨了个眼而已，快得让人觉得不敢置信，一切便都结束了。 海岩一惊，低头看去，方才还活生生的十一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十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安静无声地躺在地上， 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死得无声无息，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唯有各自颈项上汩汩流出的血液，证明了眼前这一幕不是在做梦。 慢慢抬头，却发现墙边一个身影不断地后退，本来冷漠得近乎于死寂的眼底，呈现出了清晰的恐惧。 十二个死士，独独只剩了他一人尚且生还。 海岩心里剧震，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苍静海更是惊骇得惨白了脸，视线在地上十几具尸体上掠过，慢慢抬头之间，看着青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索命死神。 “你——”一开口，声音颤抖得语不成调。 青鸾面无表情地转身，沉默地解开了海岩双腕上的束缚，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再敢阻拦。 海岩双手得到自由，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青鸾冷冷道：“回府去，静雪在府里等你。” 海岩讶异，“你呢？” 青鸾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本郡主要做什么，需要跟你汇报吗？” 152.第152章 索命死神2 海岩一窒，无法做答。 青鸾有些不耐，“出去！” “那你——” 青鸾冷冷扫他一眼，“本郡主有保护自己的本事，无需你操心。” 海岩脸色微僵，心下有些愧然，还有些犹疑，虽然知道她的本事，也亲眼见识到了她出神入化的身手，但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海岩，你是打算再挨上一顿？”青鸾神色冰冷，出口的字字句句如冰雪过境，打带着慑人的寒意，“本郡主说的话你是听不明白，还是想抗命？” 海岩闻言瞬间无语，连身份都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况且，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 想到静雪还在担心，他心下叹息，也不敢再多磨蹭，只能恭敬地领命，“属下不敢抗命，郡主小心。” 说罢，连片刻的逗留都不敢再有，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虽然有些难堪，但海岩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此时此刻，他留在这里除了惹青鸾厌烦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而青鸾之所以放心他受伤之下一个人离开，是因为知道别院外面有凤衣楼的人，她在来这里之前，就令人给青枫带去了消息，这么长时间，如果他们还找不到这里，简直就是该死了。 况且，青鸾清楚自己身边从来就不缺暗中跟随的高手，只不过她一向当做不知道罢了，即便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偶尔需要用到的时候，有个跑腿的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海岩走进密道之后，就径自离开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更没有去问青鸾打算如何处置苍静海。 青鸾性子太过我行我素，对什么事都没有忌惮，只要她想做的事，大概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说的话她自然也不会听。 所以，还是闭嘴比较好。 蹲下身子，以黑衣人的衣角拭净手里染了血的匕首，青鸾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牢房，眉眼微抬，冷冷看着一步步后退的苍静海。 “你……”方才还满脸阴狠的逍遥王爷，这会儿已经面如土色，冷汗布满额头，眼底掩不住深沉的恐惧。 青鸾漫不经心地逼近，唇畔的笑意慑人，宛若勾魂使者，“苍静海，你在怕什么？” “……”呼吸急促，身子继续后退。 青鸾嘴角笑意愈发深浓，“怕我？” “……”苍静海继续后退，气息紧绷，寒意一点点窜上脊背。 在亲眼见识了青鸾的身手与狠辣的性子之后，苍静海绝不可能再如方才那般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似是不经意间落在苍静海身后的那面墙壁上，嘴角的笑意微敛，随即愈发深沉，隐约带着些许无情而冰冷的味道，“苍静海，本郡主与你，本来是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的——当然，我指的是，和平共处于帝都这繁荣富贵的方寸之地，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苍静海闻言，眼神一瞬间再度变得阴冷怨毒，死死地盯着青鸾的脸，面上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样的眼神很有活力。”青鸾不以为意地一笑，说出口的话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如果不是你亲爱的母亲大人愚蠢地在本郡主身上动了手脚，今日的你，应该可以完好无损地安坐在逍遥王府里逍遥快活，而不是像个废人一般苟延残喘，狼狈度日。” 苍静海闻言，瞳孔如针尖般骤缩，脸色阴戾残忍，声音恶毒地道：“凤青鸾，你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吗？苍凤修今天可以让你当摄政王府的郡主，有朝一日，也同样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不是——” 青鸾眼底冰芒一闪，手里的匕首蓦然脱手而出，直直扎进了苍静海欲按上墙壁上机关按钮的手，将他的那只手直接钉在了墙上，霎时疼得他面色扭曲，惨叫出声，“啊——” “苍凤修是不是好人，与你无关，你也没资格评论。”青鸾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卑微可怜的姿态，冷冷一笑，“这里有机关是吗？苍静海，你知不知道本郡主不但武功高，对机关阵法也知之甚稔？即便让你打开机关密道，你以为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吗？” 苍静海脸色猝变，刹那间面如死灰。 “逍遥王爷，你方才说……海岩是卑贱的奴才？那你是什么？”绝色的容颜上嘲讽与鄙夷是那么显而易见，不带丝毫掩饰，冷冷的语调更像是在践踏一只卑微而渺小的蝼蚁，“你可知道，你连卑贱的奴才都不如？” 苍静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狰狞，咬牙恨道：“凤青鸾，你胡说八道！本王身份尊贵，岂是那些下贱的奴才可以相提并论的？” “身份尊贵？”青鸾冷酷而讥诮地勾唇，眼底是深沉的不屑，“你可以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如今这副肮脏龌龊的模样，好好分辨一下究竟是谁真的卑微下贱？究竟是谁如过街老鼠一样狼狈不堪？又究竟是谁，像个粪坑里的蛆虫一样，不但永远被人踩在脚底，甚至连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苍静海脸色刷白，瞪着青鸾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一口把她咬死。 “本郡主一向小肚鸡肠，既是个女子，又是个小人，更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慢慢拔下扎进对方手腕里的匕首，浑然不管他疼得脸色扭曲冷汗涔涔的惨状，青鸾的动作沉稳中带着几分天生悲天悯人的优雅，然而说出口的话，字字句句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被怜悯，“你不是想废了驸马爷吗？苍静海，你知道真正的废人是什么感觉吗？那不仅仅是挑了手脚筋脉，废了全身武功，而是让你从此连做一个最基本的男人的本事都失去！” “你敢？！”苍静海目眦欲裂，表情狰狞，额上青筋一根根暴凸，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凤青鸾，你敢对本王乱来，本王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青鸾嘴角轻扯，眼底冷酷的光芒一闪，手里的匕首直直扎进了对方命根子所在的位置，苍静海瞳孔骤然放大，嘴里发出痛苦而凄厉的惨叫，“啊啊——” 153.第153章 索命死神3 “不要叫得那么难听，男人就该有男人的风度，就算你的骨头没有海岩那么硬气，但至少，别给苍氏皇族丢脸。”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满脸冷汗，脸色扭曲而狰狞的丑陋姿态，冷冷一笑，“苍静海，失去了男人的利器，是你对静雪生出变态想法的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惩罚。” 罪有应得。 苍静海面如死灰，身体痛苦地痉挛着，脸上冷汗如雨，身体颤抖而抽搐般蜷缩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唯有喉咙里发出阵阵痛苦的，低低的如野兽一般嘶哑惨烈的哀嚎，证明了他还活着，并且只剩下了一口气。 身体本就衰弱不堪，经过这样一番酷刑折磨，苍静海已然快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残留着最后一口气，如濒死的野兽，痛苦地垂死挣扎。 那个自青鸾手下逃过一劫的死士，此时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血色，看着青鸾的眼神，比看勾魂的死神还要恐惧。 “三年前的旧账，本郡主还没有与你们算清。”青鸾淡淡道，“霍太妃对本郡主做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对静雪的心思，本郡主也同样明白……不过苍静海，本郡主此刻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莫说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并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即便今天你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只凭你敢对静雪生出这种肮脏龌龊的心思，甚至妄想付诸于行动，本郡主也照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周遭空气中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如寒风刺骨，除了青鸾，其他两人能体会到的，只有冷，刺骨的冷，冷到了骨子里，才知道……原来那是深沉的恐惧。 青鸾轻轻吐出一口气，厌恶地皱眉，感觉这里的气息污浊而且充满令人厌恶的味道，她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今天本郡主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仁慈，而是因为我要让你与霍氏亲眼看着，这苍氏的江山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你们所有的那些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筹谋算计，在本郡主眼里，不过是三岁稚童过家家的把戏罢了。” 微微转头，对上了完全不属于死士该有的恐惧呆滞的眼神，青鸾面无表情地道：“留你一命，送你的主子回府，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你不妨与霍太妃一一禀明，本郡主等着她来报复！” 三年前霍氏废了她的丹田，苍凤修替她讨回了公道，三年后，她废了她的儿子，青鸾冷笑—— 她倒想看看，有谁能替苍静海也讨回公道？ 说完这些话，青鸾显然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径自转身，沿着来时的密道举步而出。 牢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苍静海痛苦剧烈的的喘息声却因此而显得更加清晰急促。 他浑浑噩噩地抱着身体，已经疼得失去了所有思考，他听不到青鸾的话，更无法感知外界所有的气息。 他的身体不止是疼，更多的是一种绝望。 三年前他失去了所有武功，一夕之间从身体强健的男人变成了风吹即倒虚弱不堪的病秧子，也同时失去了手中大半的权力，他成了名副其实的逍遥王爷。 可是他不甘。 即便力不从心，可他无一日曾放弃他的野心，他甚至在想，只要有朝一日他能登顶江山之巅，他所下达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要苍静雪成为他的女人。 然而…… 苍静海脸色惨白颓废，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此刻除了好似无处不在的剧烈痛楚，他居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恨苍天的不公，为什么要让她怀孕？如果不是她突如其来地有了身子，他怎么会恨到恨不得马上杀了海岩解恨？ 如果不是他嫉妒成狂之下抓了海岩，又怎么可能落到这般境地？ 失去了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他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将怎么继续下去。 即便拥有了权势，即便有朝一日如愿以偿，能够登临昊天俯瞰万里河山——又有什么意义？ 剧烈的咳声低低地响起，他极力压抑着喉咙里愈来愈明显的痒意，然而所有的压抑却根本无济于事。 咳声愈发高亢，一阵阵剧咳带起伤处无法隐忍的剧痛，下半身要爆裂般的痛苦让他身体一直颤抖，汗流浃背，直到鲜红的血液无法抑制地溢出嘴角，这般到了狼狈不堪，哪里像昔日那个高高在上可以一句话定人生死的逍遥王爷？ 身子急促颤抖，脑子恍惚之际，苍静海反而在心里昏昏沉沉地想着，究竟该怎样才能让摄政王府这对父女反目成仇？ 他今日所受的一切屈辱，来日必要十倍百倍地奉还在那个罪魁祸首身上！ 一定会！ 否则，他誓不为人。 外面天气晴好，阳光宜人。 比起地牢里的阴暗潮湿，密道外的空气简直清新得让人沉醉。 明丽的阳光照在脸上，青鸾眯了眯眼，享受这一缕暖阳的同时，却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某人，淡淡道：“苍墨白，你杵在这里当门神吗？” “……”苍墨白转身，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青鸾，按照辈分来说，你是不是该恭敬地叫我一声六皇伯？没礼貌的丫头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我不必讨你喜欢。”青鸾语气淡然，沉稳不惊，“充其量，本郡主最多也就喊你一声六皇兄而已，别动不动就想着占我便宜。” 顿了顿，她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一直以来，妄想占我便宜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 “……”苍墨白闻言，瞬间满头黑线。 要不要这么狂妄？ 皇族之中有一个苍凤修已经够让人绷紧神经了，再来一个凤青鸾，还让不让人活了？ 青鸾对他无语的表情视若未见，擦肩而过之际，淡然道：“你亲爱的侄儿还在里面享受着净身的痛与快乐，你如果善心大发，可以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净身？ 苍墨白脸色剧变，“青鸾——” “不要与我讲道理。”青鸾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径自往外走去，“本郡主这个人，从来没什么道理可讲，我想做的事就做了，谁也阻拦不住。” 154.第154章 索命死神4 除了海岩和风城之外的七十一名青云骑已经全部就位，包括苍墨白安排的数百名凤衣楼高手，将长公主府里里外外，护得固若金汤。 海岩回到府里时，苍凤修也才刚刚抵达，对于青鸾缜密谨慎的安排，他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但刚从朝上回来，对于发生了何事，他却显然并不十分清楚。 静雪还在沉睡，苍凤修负手从她房里走出来时，看到满身伤痕的海岩脚步匆匆地迎面而来，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无数道鞭痕勾勒出身体上的血迹斑斑，血腥与铁锈的味道交织，空气中还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弥漫。 如画的眉宇间儒雅依旧，却多了丝缕清冷的气息，苍凤修淡然一瞥，“怎么回事？” 海岩一窒，脸色微变，缓缓屈膝拜倒。 怎么回事？ 想起苍静海对静雪生出的龌龊心思，海岩心头划过深沉的厌恶与痛恨，却有些难以启齿，更恨自己的大意与无能，一时之间只能咬牙沉默。 苍凤修淡淡道：“青鸾在哪？” 海岩又是一窒，觉得羞愧难当，低头道：“郡主让属下先回来。” 苍凤修闻言，眸光淡然扫过他全身，目光平静无绪，却让海岩浑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须臾，他漫不经心地道：“静雪还没醒，你先去打理一下自己。” 海岩闻言心底一松，暗暗吁了口气，他此刻最怕的就是静雪的惶惶不安，听到她还未苏醒，心神不由略略放松了些。 “是。” 苍凤修转身离开，“本王在书房等你。” 海岩心弦倏然一紧，一瞬间只觉手脚冰凉，脊背发寒。 长公主府的书房不算很大，装饰也并不奢华，苍静雪平日里闲来无事时偶尔会来看看书，而海岩因为隶属于青云骑，平日里要忙的事情很多，好不容易闲下来时自然想多与静雪相处，所以府里的书房虽然专人每天打扫，不过在大多时候都是闲置着不用的。 苍凤修走进书房里，也没有过多打量，径自在巨大的梨花木书桌后面坐了下来，金羽无声地把怀里抱着的十几本奏折放到了桌子上。 朝政耽搁了太久，许多事情急待处理，今天的早朝本该延长至少两个时辰，但因为海岩这出意外，苍凤修提早宣布散了朝。 翻阅了两本折子，一阵轻微的衣袂翻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金羽和银翼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随即又像个没事人一般收回视线。 来人的气息，他们太过熟悉。 书房的门没关，苍墨白慢慢举步走了进来，脸色格外凝重。 苍凤修没说话，径自低头批阅奏折。 苍墨白等了片刻，见对方一直没反应，嘴角微微抿了一下，语气沉重地道：“青鸾废了静海。” 苍凤修视线在折子上的几行隶体小字上停留了须臾，缓缓抬眼，看着苍墨白有些苍白的脸色，眉头微锁。 “青鸾废了静海。”苍墨白似是怕他没听清楚，轻声而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静海现在仅仅剩下了半口气，他身边十二个死士死了十一个，只活下了一个，青鸾留着他负责把静海送回府。” “如果本王没记错，苍静海三年前就已经武功尽废了。”苍凤修面无表情地道，虽然明知道苍墨白口中的“废了”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但心里却还隐隐抱着一丝希望。 苍墨白沉默了片刻，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力持淡定地道：“她替静海净了身，苍氏皇族出了第一个太监。” 闻言，金羽、银翼齐齐愕然。 净身？ 苍凤修眼皮一跳，脸色无法控制地黑了黑，下意识地以手扶额，无声叹息，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青鸾…… 已经打理干净自己的海岩，刚刚走到门外脚步便一瞬间僵住，脸色惨白而僵硬，显然是听到了苍墨白的这句话——青鸾给苍静海净了身。 这个消息，让他脑子一懵，瞬间无法思考。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青鸾干脆利落的手法，快狠准的身手，杀人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冷绝，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勾魂使者，他无法控制地感到一阵心惊。 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女该有的神情，杀人时连丝毫犹疑都没有，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杀人，而更像是已历经了无数次生死的杀手。 而且，是最顶尖的杀手之王。 可是在凤青鸾进入帝都之前，她根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三年闭关，她更是从未接触过摄政王府外的任何人——这一点，海岩曾亲眼见证，所以，即使是想破脑袋，他也无法想通，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究竟曾经有过怎样不同寻常的经历，以至于她在杀人时，身上的气息竟是如此森冷无情？ 面对苍静海为他准备的酷刑，海岩尚且可以镇定自若，然而青鸾狠辣无情犹如索命死神的手段，却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 苍墨白若有所觉地回头，看见海岩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心思微转，不解地道：“海岩，你什么时候得罪了静海？他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这般说着，边侧了侧身子示意让他进来。 印象中，苍静海虽讨厌，但一向自视清高，一般情况下，对武将之流——尤其是在朝上没有品级的武将士兵，他向来不屑一顾。 这一回，针对海岩的这番绑架与私刑，却不知是何道理？ 海岩定了定神，踩着犹如千斤重的脚步走进书房，跪倒在冰凉地砖上的那一刹，他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这个问题，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苍静海与静雪是兄妹，他却这般不顾道德伦常对静雪产生了心思，对海岩与静雪来说，都是心里无法启齿的难堪。 牢房里，苍静海咆哮完那些心里的怨恨与不甘之后，他的心里也曾无法抑制地对苍静海产生了杀意——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惦记，海岩也不例外。 可彼时，他不但不能杀人，更是无能为力。 155.第155章 索命死神5 纵然苍静海如何该死，他毕竟是苍氏皇族的血脉，是苍凤修和苍墨白的侄子，且不说当时在众多死士环伺之下，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苍静海，即便是有机会，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他也还没有失去理智到敢对堂堂一个皇族的王爷动手。 甚至于，为了静雪，他根本无法给出一个正当的杀苍静海的理由。 可是谁又能想到，摄政王府刚刚出巢的青鸾郡主，一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却敢如此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直接一刀净了他了事？ 心头闪过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海岩除了一阵阵心惊，更是不由自主地开始为青鸾担心了起来。 一刀废了苍静海容易，可接下来该如何善后？ 如果自家主子雷霆大怒，青鸾能否承受得了那严重的后果？ “海岩？”苍墨白皱眉，“你在想什么？” 海岩微震之下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卑职没用，中了逍遥王的暗算，此前郡主曾提醒过属下，这段时间最好寸步不离地守在公主身边，可是我还是大意了。” 苍墨白静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深，转头看了看眉眼沉静的苍凤修，又转过头盯着海岩，眼底泛起些许深思。 敏锐如他，似乎直到此时才真正察觉到此事的不寻常之处。 苍静海何以无缘无故对海岩下手？ 静雪有孕，青鸾似乎比任何人都紧张她的安危？ 海岩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是什么原因？或者，他是在刻意避讳着什么？ 青鸾要从霍太妃与苍静海那里找回三年前吃了闷亏的场子，可以用一切手段，却为何偏偏选了一种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惊世骇俗的方法——废了男人的根，这在所有世人眼里，已经不单单是手段冷酷了，简直是世俗不容。 苍墨白沉默下来，在心里猜测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当最后的结论呼之欲出时，他才似乎突然间明白了海岩不敢说出口的原因了。 “你来这里之前，青鸾去了哪里？” 苍凤修自奏折中抬眼，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苍墨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 “回摄政王府了。”说到这个，苍墨白不免又有些无语，“她本来打算过来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你在这里，走到公主府大门外又折道回去了王府——不过，她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却明知他在这儿而刻意避开？ 苍凤修不由沉默，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海岩身上，淡淡道：“苍静海对你做了什么？” 苍墨白一愣，不由看了苍凤修一眼，他以为他不会问。 海岩离开废弃的别院之时，苍墨白已经在别院外候着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错过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只是，除此之外，苍静海还对他做了什么？ 海岩似乎有些不愿意说，但是对自家主子的问话，他还没有沉默以对的胆量。 “……”抿了抿嘴角，想起就要被挑了手脚筋脉的那一瞬间，海岩心底一冷，只觉手脚冰凉，“……如果不是郡主及时赶到，海岩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残躯，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重上战场。” 苍墨白闻言，不敢置信地转头，眉头皱紧，“静海他，竟当真敢……？” 青莫说海岩是堂堂驸马，便只是普通的青云骑，那也是苍凤修的人啊，苍静海怎么就敢对他施以如此酷刑？ 苍凤修没说话，轻轻敛眸，眼底思绪流转，幽凉莫测。 这一刻，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了许多，凤衣楼楼主苍墨白只觉心里发寒，感觉到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苍静海，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么？ 三年前的那一次教训，让他连皮带骨痛了个彻底，元气大伤，至今还没有恢复，他怎么就敢骑在老虎头上拔须？ 朱笔轻落，手里的折子被扔到一边，苍凤修淡淡道：“青鸾应该已经找到皇上身体出问题的原因了，最近几天，只要她有需要，凤衣楼全力配合她的行动。” 苍墨白有些跟不上节奏，愣了一下，才道：“是。” 顿了顿，“苍静海怎么办？” 净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逍遥王爷可至今还没有子嗣呢，霍太妃与霍家能善罢甘休么？ 况且，青鸾这一举动，伤的可不止苍静海的身体，而是直接断了他的后代，还有苍氏皇族的颜面，霍太妃那边会如何不用想也知道，只怕即便是秦王与怀王，也不会轻易善了。 “什么怎么办？”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眸光一扫，银翼恭敬地上前，给他的茶盏里注了杯茶。 “这件事是因属下而起。”海岩低头，面无表情地道，“属下承担一切责任。” “你承担？”苍凤修唇角淡勾，笑容薄凉，“你要如何承担？斩首示众，还是让苍静海一刀把你也净了？” 苍墨白一愕。 海岩身体剧震，脸色苍白，低着头不语。 苍凤修端起茶盏送到唇边，缓缓啜了口茶，眼睑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冷…… 苍墨白发现，最近只要有苍凤修在的地方，气氛似乎就从来没温暖过，周遭的人总是感到胆战心惊。 就如今天的早朝，群臣可真真是如履薄冰啊。 苍凤修没有去在意苍墨白的心里变化，短暂的沉默之后，淡淡道：“废了就废了吧，就当是给他的教训了。” 此话一出，不止苍墨白和海岩呆住，便是一向冷漠寡言的金羽和沉稳不惊的银翼，也瞬间表情呆滞。 废了就废了？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让人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那可是堂堂苍氏皇族的王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即使不是那么位高权重，也不是那么受人尊崇，但——好歹也是皇族的血脉，直接干脆地杀了，也比这样成为废人要来得有尊严吧？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不是有些……苍墨白沉默地瞅了一眼眉目如画的某人，真心觉得，这个人对青鸾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略做沉吟，他迟疑地道：“霍太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156.第156章 功不可没 “嗯？”苍凤修挑眉，嘴角淡勾，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不会善罢甘休又待如何？本王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行事？” 苍墨白瞬间语塞。 这不是看谁脸色的问题吧？而是人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难道不需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虽然苍静海是罪有应得……苍墨白嘴角轻轻一抽，心里无声叹了口气，好吧，苍静海不但是罪有应得，也怪他运气太差，遇上了一个心狠手辣的青鸾郡主，又恰逢青鸾郡主有苍凤修这么个护短的摄政王义父，合该他倒霉吧。 谁叫霍太妃整日只知算计呢？或许她压根不会想到，到头来却把她唯一的儿子算计进去了。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本王大致已经知晓。”苍凤修淡淡道，眼底却浮现一片幽深莫测的寒芒，“现在本王感兴趣的却是，从昨晚到现在，不过一夜时间，为什么苍静海这么快就得到了静雪有喜的消息？” 此话一出，书房里倏然陷入了沉默。 苍墨白看了海岩一眼，后者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能感受他此刻低落的情绪。 静雪有喜这个消息从昨晚到现在，的确才过了短短一夜时间，除了摄政王府的人，就只有长公主府的人知道——便是请脉，也是府里的医女随身伺候。 苍静海能得到这个消息，只能证明一种可能——摄政王府或者长公主府有奸细。 不一定是谁的人，但目的一定是针对这静雪和海岩，或者，是针对青云骑。 海岩脸色一瞬间又苍白了几分，他想起了青鸾的话——青云骑里的风十一，是内奸。 风十一……内奸…… 苍墨白脸色凝重，“我会负责查清楚这件事——” “主子。”海岩抬头，表情僵硬中带着些许无力，“郡主笃定，青云骑中有叛逆。” 青云骑？ “这怎么可能？”苍墨白表情猝变，下意识地反驳，“就算天下人都叛变，青云骑也绝无丝毫叛变的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苍凤修不疾不徐地抬头，挑眉淡然反问。 苍墨白一窒。 “因为那是本王训练的青云骑，所以你觉得不可能？”苍凤修眉梢微挑，表情看不出喜怒。 “青云骑跟了你近十年……”苍墨白迟疑了片刻，嗓音艰涩地说道，表情显得有些沉重。 没有人愿意看看到拥有钢铁一般意志的属下叛变，这对任何一个主将来说，都是一件痛心的事情。更何况，青云骑实实在在花了苍凤修太多的心血。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志。”苍凤修道，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对这种事并不觉得意外或者愤怒。 顿了顿，他道：“青云骑如果真有内奸，那么没有及时发现，就是本王之过，青鸾能一来就拔掉对手的一颗暗桩，也是功不可没。” 说罢，他视线微转，看向海岩，“是风十一？” 海岩惊诧地抬头，“主子知道？” “本王只是猜测。”苍凤修淡淡说完，偏头朝金羽道：“青鸾此时大概在睡觉，你去把她叫醒了带过来。” 抬眼看了看外面天色，从昨天到现在，青鸾不但连半个时辰都没睡，甚至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与青云骑梅林交手，见了方媛媛，夜探了逍遥王府，游了一遍皇宫，又忙着救海岩……这会儿，铁定是疲惫不堪了。 不过，该问的事还没有问完，休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金羽领命而去。 “青鸾大概会暴揍他一顿。”苍墨白嘴角抽了抽，又有些幸灾乐祸，青鸾脾气可不好，若真是睡着了再被吵醒，难保不会发飙。 真心期待着，金羽那******不变的冰山脸上能添点斑斓色彩。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敛下眸子，缓缓啜着手里的茶，半晌不再说话。 苍墨白摸不清他此刻的心情好坏，不敢造次，低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海岩，忍不住踢了他一下，海岩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苍墨白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海岩身上有伤，而且伤得似乎不轻，不过是因为换了一身衣服而被遮住了，心下歉然，不由道：“那个，静雪是不是醒了？你赶紧去看一下，指望雪瑶和靖宇那两个小家伙看着能行吗？” 海岩心里有事，听到苍墨白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沉默了良久，才低声缓缓地道：“主子是早就知道了风十一有问题？” 苍凤修睨他一眼，“为什么会这么想？” “……”海岩慢慢摇头，“只是一种感觉，感觉主子不会犯这种错误。” 亲手调教出的将士是奸细，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却绝不可能发生在苍凤修身上。 没有理由，海岩就是如此坚信。 “本王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苍凤修不以为意地道，“风十一的事情本王不会过问，由青鸾全权负责，她要如何做都随她的意。” “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海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不解，语气低低迟疑地道：“当时，我很庆幸郡主及时赶到……但是，此刻想来，却又有些想不通，我在街道上遇上那些死士时，郡主还没到公主府，但是逍遥王让人把我带到郊外废弃的别院里不到半个时辰，郡主就赶到了——” 说到这里，海岩顿了一下，似是琢磨着该怎么说，苍墨白接口道：“你是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你被关的地方？” 青鸾到公主府一游只是临时的决定，在海岩被带走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面，但是从得到海岩失踪的消息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她就找到了那处别院，并且救出了海岩。 速度快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苍墨白淡淡道，“青鸾身边，有一个身份成谜的男子暗中跟随着，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片刻未离。此人武功诡秘难测，似乎是听青鸾命令，但是，青鸾似乎对他很厌恶。” 157.第157章 冰山护卫1 青鸾此刻并没有睡下，而是在房里研究那块玉舞人佩。 精巧细密的几乎需要显微镜才能看清楚的机关，她仅仅用一根绣花针，花了小半个时辰，就解开了谜底。 美人被完好无损地拆成了两半，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从美人的身体里掉了出来，青鸾眉梢轻挑，随手丢开那两块价值不菲的美人玉，打开了那张被精心保存的白纸，一行清秀中隐隐流露出铮然锋芒的字迹清晰跃然于纸上—— 战沙场，洒血泪，我为你赢万里江山。 褪铠甲，伏殿前，你赐我毒酒一杯。 盯着那两行几乎敛尽了锋芒的楷体小字，看了良久，青鸾眼神几番变化，眼底浮现深思。 战沙场，洒血泪，我为你赢万里江山……说这句话的人，身份必然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褪铠甲，伏殿前，你赐我毒酒一杯……这一句话，看似隐含凄凉的怨恨，青鸾却隐隐觉得，其中隐藏着一种隐晦却浓烈得无法忽视的情深。 看这娟秀的字体，应该出自女子之手，但是，苍氏皇族曾经有出过女将军吗？ 青鸾蹙眉，难得地对这两句并不陌生的佳句产生了兴趣，然而，她现在更感兴趣的却是，方媛媛给她的这块玉舞人佩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她是否知道这块玉中隐藏这样一个秘密？如果她知道，那么这张字条最后最有可能会落入谁手？然后，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盯着那两行字迹细细地看着，青鸾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异芒，眸光一瞬间锐利得犹如夜狼的眼睛。 “玉佩现在在哪儿了？” “我还没问。” “催一下，务必让那件东西尽快落入秦王手里。” 脑子里不期然风城与风十一的这段对话，以及青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的那句“如果郡主真想知道，不妨去问一个人”，而那个人指的就是秦王。 或许青枫只是出于无意，也或许是他深谙说话技巧，总之他那一句“这块玉佩是主子心头逆鳞”，以及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说法，已经勾起了她心里最大的好奇。 她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风城口中的玉佩应该就是指这块美人玉，至于为什么一块玉佩就能勾起秦王心里的仇恨……青鸾淡笑，视线不经意间又锁住了那张宣纸上两行娟秀的楷体。 看了须臾，青鸾起身关了屋里所有门窗，重新坐到梳妆台前，将宣纸拿高，放在明亮的琉璃灯下细细观看，眼神格外认真，不愿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看了良久，直到眼睛开始泛酸，青鸾才缓缓放下了纸，闭上眼，让眼睛里凝聚的雾气自然溢出眼眶。 抬手拭去眼角的水滴，青鸾沉默地看着那张宣纸良久，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须臾，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战沙场，洒血泪，我为你赢万里江山。 褪铠甲，伏殿前，你赐我毒酒一杯…… 不管你是谁，不管这其中埋藏着怎样的秘密，既然勾起了本郡主的好奇心，本郡主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 将宣纸仔细折叠起来，收进了梳妆盒的最底层，青鸾拿起那两块分开的美人玉，熟练地将之合二为一，瞬间恢复了原样。 脑海里浮现青枫那日所说的话，还有风城和风十一的对话，青鸾眉头微挑，暗暗下定决心，改日一定去正式拜访一下那个苍氏皇族之中最为年长的秦王殿下。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缕清风从敞开的门里拂了进来，青鸾转头看去，表情一点点冷下，语气不悦地道：“不敲门就进，你在苍凤修面前也敢这么粗鲁没礼貌？” “……”金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转开视线，“主子让你去一趟长公主府。” 青鸾皱眉，“本郡主累了，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出去。” 苍凤修找她什么事，不用猜都知道，不过，她倒是真想吊吊他的胃口。 金羽仿若未闻，声音漠然地重复了一遍，“请郡主现在过去。” “如果我不呢？你想动用武力？”青鸾冷笑，背靠着梳妆台，懒懒地站着，“金羽，你觉得你现在是我对手吗？” 金羽一窒，面无表情地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不是青鸾的对手，这一点不用比都知道，一个武功高手面对另一个高手，很多时候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感应，直觉会很自然地告诉他，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有多大。 可即便打不过，今天的任务还是得完成——请青鸾去长公主府，而且是立刻。 可凤青鸾的态度很坚决，坚决不配合。 “金羽，马上滚出去，本郡主原谅你擅闯之罪。” 金羽不滚，动也不动地站在门槛处，“请郡主即刻去长公主府。” 青鸾嘴角一抽，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哼了一声，“本郡主就不去，看你能奈我何？” 说罢，走到床榻一角，竟是和衣躺在了床上。 金羽见状，额头上突突一跳，唇角下意识地抿紧。 “出去时麻烦顺道把门带上。”青鸾淡然的嗓音响起，金羽表情僵了僵，身体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 说完了这句话，青鸾就不再理会他，翻了个身，只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 金羽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她真的是说睡就睡，比婴儿还好入眠。 沉默了须臾，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举步慢慢靠近床榻，观察了一会儿青鸾的睡姿，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最终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目标是青鸾的后颈，打昏了她直接带走，可惜——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的手掌以诡异的速度与姿势擒住了那只偷袭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金羽的那只手，他微微晃神之际，一记勾拳猛地击上他刚毅的下巴，一阵剧痛传来，身子蓦然倒退三步。 青鸾双眼微阖着，却慢慢勾起唇角，“金羽，只凭你对本郡主这番非礼的举动，信不信今天我即便杀了你，你都无处申冤？” 158.第158章 冰山护卫2 说罢，转过身去继续闭眼假寐——有金大护卫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是想真睡也不大可能。 金羽虽然沉默寡言，但他的毅力却非常惊人，并且，执行苍凤修的命令从来不敢打一丝折扣。 所以，下巴挨了一拳对他来说无关痛痒，见青鸾继续装睡，他也只能继续出手。 毫无意外，他的手还没来得及靠近青鸾衣角，又一记左勾拳击上他的俊脸——砰！ 声音格外清晰。 青鸾的力道很重，丝毫也没有女子的温柔，下手毫不留情，金羽脸上很快就显出了两处青肿。 在他身子后退的瞬间，青鸾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脚踹在金羽胸口，一场大战在小楼里就此拉开。 你来我往，拳影生风，黑影与白影纵横交错，几个回合下来，金羽脸上已经多了数道青紫的淤痕，而青鸾面上却依旧一片云淡风轻，嘴角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 你来我往交手了三十多招，金羽竟是连她的一片衣角都触及不到，完全落在了下风。 金大护卫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他对苍凤修的忠心却不需要用任何词语来形容，只要是苍凤修的命令，他必不计一切代价完成。 此际面对青鸾的不配合，在武力上明知打不过，他却依旧不死心地试图一搏，目的只是为了让青鸾妥协。 “这么拼命做什么？”又一记重踹，让对方的身体撞上墙壁又摔倒在地上之后，青鸾双臂环胸，淡淡说道，“你觉得自己是本郡主对手吗？” 金羽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慢慢站起身，直视着青鸾，语气低沉地道：“除非郡主今日杀了属下。” 否则，他必须带她去见主子。 青鸾挑了挑眉，抬手撩了撩滑落鬓前的发丝，慵懒一笑，眼角眉梢瞬间流露万种风情，“多大点事？你竟看得这么严重。” 金羽没说话，眼神却丝毫也不妥协。 “不就是去见苍凤修么？”轻轻叹了口气，青鸾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回过头朝金羽嫣然一笑，“较量武功你肯定是输的，不过想让本郡主心甘情愿随你走上一遭也不是不可能，金羽，只要你喊一声姑奶奶，我就不再让你为难。” 金羽脸色瞬间一僵，眼底闪过冷怒肃杀之色。 “除此之外，本郡主保证，你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我离开这栋小楼。”眉梢轻扬，青鸾笑得愉悦，眉宇间的疲惫似是一扫而空。 金羽脸色很黑，咬着牙冷冷注视着青鸾，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青鸾见状，笑得愈发开怀，身子轻倚在墙上，语气漫然而愉悦地笑道：“终于见着你不一样的表情了，冰山护卫。” 金羽沉默地看着她，觉得那笑容分外刺眼，相比之下，他的脸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而且影响市容，青鸾暗哼。 不过，金羽脸上的淤痕也只是看起来吓人，对于罕见地被人教训得这般凄惨，他却并没有觉得恼怒，真正让他变色的，却是那“姑奶奶”三个字。 虽不带侮辱性的恶意，反而是带着点戏弄与调侃，并且他也听得出青鸾字里行间的捉弄，但一时之间还是觉得恼怒。 若今天来的是银翼，说不定会很干脆地叫上一声，以满足青鸾这份幼稚的恶趣味，只要自己的目的能达到就好。 但是金羽的骨子里从来就没有一丝幽默因子，他也学不来银翼那般轻松风趣的说话方式，所以青鸾的这个要求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加身。 “金羽，苍凤修是不是没限制你时间？”挑了挑眉，青鸾漫不经心地笑笑，“若是如此，你让本郡主先睡上一觉如何？昨晚一夜没睡，本郡主有些累了呢。” 金羽闻言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抿紧了唇角，眼底神色冰冷。 青鸾耸耸肩，竟是真的往床榻走去。 “郡主是主子的义女，行为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在主子面前，应该维持最起码的恭敬与顺从。” 青鸾淡淡道：“恭敬与顺从这几个字，它们认识我，我从来不认识它们。” 连苍凤修都没这么要求她，他一个小小的护卫，算哪根葱？ 金羽瞬间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这样蛮不讲理的作风，他第一次领教。 想到苍凤修还在长公主府等着，金羽黑着脸，缓慢且咬牙切齿地自齿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姑……奶……奶……” “这么不甘愿？”青鸾淡淡瞥了他一眼，“本郡主改变主意了，还是等我睡醒了再说吧，出去。” 金羽脸色全黑，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凤青鸾，你不要要过分——” “放肆！”青鸾表情一寒，冷冰冰地道，“金羽，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金羽一窒。 青鸾指着房门的方向，冷冷地道：“出去。” 双拳忍不住握紧，金羽脸色僵硬，牙关咬了又咬，目光沉沉地看着青鸾半晌，最后深深吸了口气，僵着嗓子，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姑奶奶，主子让你去长公主府一趟——” 顿了顿，硬生生加了一句，“现在就去。” 青鸾眉梢挑高，看了他好大一会儿，表情略微缓和，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定定地与他对视，金羽被她火热的视线看得心里不安，怕她临时又反悔，在她即将开口之前，嗓音僵硬地道：“将军该一诺千金，请郡主说话算话。” “你紧张什么？”青鸾淡然一笑，抬手摸摸他下巴上的淤青，感觉到他脸上的肌肉比石头还僵硬，唇畔微勾，“本郡主只是觉得你……很乖很可爱而已。” 说罢，哈哈一笑，无比愉悦地踏出了自己的闺房。 金羽不止是脸色僵硬，简直是黑如锅底了，一向沉稳过人的定力在此刻 深深吐出一口气，极力克制着心头杀人的欲望，强迫自己冷静冷静，绝不能被一个小女子气得失去理智。 转过身，走上露天台之际，感觉到一阵风刮过，金羽双目四下一扫，却早已经不见了青鸾的身影。 159.第159章 离奇梦魇1 去见苍凤修之前，青鸾先去了一趟苍静雪的寝殿，出乎意料地发现睡美人还没醒，她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下手有些狠了。 苍靖宇和雪瑶在房里下棋，见青鸾来了，雪瑶开心地叫了一声，“青鸾姐姐。” “嗯。”青鸾轻轻应了一声，环顾四周，“驸马呢？” 雪瑶摇头，“不知道，好像在书房吧，六皇叔和七皇叔都去了书房。” 青鸾嗯了一声，“我去你家皇叔那儿，你们继续玩。” 苍靖宇丢开手里的棋子，飞快地站起身，“跟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青鸾郡主方才为什么丢下我？” 他还等着与她打一架呢。 “谁丢下你了？”青鸾奇怪地看他一眼，觉得此子脑子似乎有点不好使，“苍靖宇，你是我的什么人？本郡主有急事待办，难道还得把你这个小屁孩捎上？” 真是笑话。 说罢，没空再理会这个无聊的少年，青鸾转身走出了寝殿。 苍靖宇被她一番话堵得语塞，脸色一片青白交错，瞪着她背影的眼神羞怒交加，恨不得在她背上瞪穿一个洞。谁是小屁孩？ 这个与他同岁的郡主，真的是太不可爱了。 青鸾对这个少年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仿佛就是一个路人甲，出了门刚好遇上慢她一步的金羽，对方看到她，脸色又是一僵。 青鸾无声挑唇，眼底笑意浓重，神情悠哉地跟着他一道去了公主府的主书房。 抬手在门上随意敲了两下，青鸾推门而入，视线淡然扫视屋里一圈，漫不经心地从跪在地上的海岩身上掠过，抬眼看向书案后的儒雅男子，“苍凤修，找我何事？” 书房里一片安静，几个人的视线同时转过来，然后众人的目光慢慢变得怪异。 “……” 苍墨白抽了抽嘴角，“金羽，你的脸怎么回事？五彩斑斓的，这么有个性。” 说话间，不由向青鸾扫去一眼。 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料到青鸾居然真的暴揍了他一顿，苍墨白第一次佩服自己的料事如神。 金羽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沉默地走到苍凤修身后，尽忠职守地做好一个护卫的本分。 青鸾双臂环胸，轻哼一声，“苍墨白，你吃饱了撑的？这么无聊，要不要本郡主在你脸上也染上个五彩斑斓？” 男人不该多嘴时偏偏多嘴，就是欠揍。 “青鸾郡主，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很有暴力倾向？”苍墨白嘴角隐隐抽动，无奈地摇头作叹息状，“女孩子家，别动不动就这么粗鲁，温柔一点才可爱，太暴力了可不讨人喜欢。” “本郡主没必要讨你喜欢。”青鸾嗤了一声，对他的建议完全不领情，低头看向海岩，“驸马爷，这会儿来你家主子面前请罪有必要吗？本郡主觉得你应该去跟静雪请罪，如果你今日有个三长两短，青云骑照样可以征战沙场且保持不败神话，但是静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就要叫别人夫君和爹了。” 苍墨白嘴角猛抽，不敢置信地抬头瞪着青鸾，这姑娘真是毒舌。 海岩嘴抿紧，低声道:“是我大意。” 青鸾摆摆手，不耐地道:“去跟粗使丫头们拿块搓衣板，回静雪房里跪吧，这里没你的什么事了。” 海岩低着头没动，也不说话。 书房里其他人闻言，却齐齐脸色怪异地看着她，青鸾似浑然未觉，抬头看向书桌后的某人，“苍凤修，你是找我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有求于我？” 苍凤修微微抬眼，看向海岩，淡淡道:“去照顾静雪，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海岩心下一松，恭敬地应了声，“是。” 这才起身退下。 青鸾撇了撇嘴，心里冷哼了一声。 “青鸾郡主，”苍墨白忍不住皱眉，心里愈发想叹息，“说话含蓄一点，我们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谈不上谁有求于谁。” 青鸾哼了一声，走到书桌对面靠墙的软榻上坐了下来，慢悠悠道:“既然如此，你们问便是，能不能答得出来，或者想不想告诉你们答案，那就看本郡主的心情了。” 苍墨白闻言，嘴角又是剧烈一抽——小姑娘，要不要这么嚣张？ “皇上情况怎么样？”苍凤修开口，语气淡淡，仿佛压根没有在意苍墨白与凤青鸾二人的争锋相对。 “死不了。”青鸾勾了勾手指，示意银翼给她递杯茶，“本郡主有办法让他七天之内活蹦乱跳，但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苍凤修轻笑，“这是交换？” “你可以这么认为。”青鸾笑眯眯地道，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不过，在此之前，本郡主先声明一件事，废了苍静海那是他咎由自取，谁也不许拿这事与我为难，否则我要他好看。” 说到这个，苍墨白忍不住又有些头疼，“苍静海毕竟是皇族中人，青鸾，你的手段也未免——” 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她，但其他皇亲贵胄能善罢甘休吗？尤其是霍太妃，只怕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青鸾付出代价。 “皇族中人怎么了？”青鸾冷冷一嗤，眼底的讥诮意外愈发深浓，“就他那副德行，早在出生那天就该掐死了，也省得今日丢皇族的脸，本郡主留他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 苍墨白有些无语，他怎么不识好歹了？苍静海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是在替她担心好吗？ “这件事本王会解决，你不必担心。”苍凤修淡淡道，“一早入宫，你有什么发现？” 青鸾倒也不是担心，不过是不想面对那些烦人的东西罢了，横竖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霍太妃的底，若对方真要自己找死，青鸾冷笑，捏死她跟苍静海不就是分分钟的事？ 接过银翼递过来的香茗，青鸾轻啜一口，靠在椅子里缓缓吁了口气，“皇上的身体里，中了一种叫‘梦魇’的药，这种药无毒，只会让人不断地做梦，并且陷入梦境中出不来。” 160.第160章 离奇梦魇2 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青鸾略做沉思，须臾，淡淡解释道:“中了‘梦魇’之后，人会每晚做梦，梦境中会出现一些看起来很真实的人物，然后发生一些真实的故事，就像现实生活一样。中了这种药之后，刚开始时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已，但时间久了，他就会发现，他每天晚上居然都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里有着同样的一个人，而且梦境中与那个人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真实，让人记忆深刻，无法忘却。” 闻言，苍凤修几不可察地皱了下修眉，眼底划过深思，苍墨白却不解地道:“我曾经去过皇上的寝宫，皇上夜晚睡着时与一般人没有任何异样，睡眠很沉稳平静，连偶尔的梦呓都没有过。” “这很正常。”青鸾淡然道，转头看了一眼苍墨白，嘴角勾起一抹妖娆的微笑，眼底泛着浅浅幽光，“苍墨白，欲知详情的话，过来给本郡主捏捏腿，我就告诉你。” 话音落下，书房里倏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苍墨白脸色沉黑，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看了好半晌，眉宇间弥漫着冷冷的杀意——这个江湖上公认的第一高手，虽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在苍凤修面前时常温顺得像一只猫儿，却绝对不可能真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害。 与他正面交锋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只嗜杀的纸老虎——看起来没脾气，从不轻易发怒，然而一旦发怒，他手里的剑会比他的理智更快地刺进对方的心脉。 青鸾此际的行为，无疑是骑在老虎头上拔须——在别人眼里，完全可以被视为是一种无知的挑衅。 可惜，当事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咬牙切齿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苍墨白冷冰冰地道:“凤青鸾，你把我当奴才使唤？别忘了，你还得叫我一声皇叔。” 青鸾轻嗤了一声，浑然不管书房里还有众多男子，慵懒地半躺在软塌上，嗓音软软哝哝地道:“皇叔不皇叔的，本郡主着实没兴趣与你辩论，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当我在放屁。不过，本郡主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该如何抉择，在你自己哦～” 最后一个音节，拖得长长的，听起来无端多了一丝绵长的韵味，挠得人心里发痒。 金羽和银翼站在背光的墙角，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苍墨白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苍凤修，脸上冰冷的神色一瞬间全面崩塌，苦恼地叹了口气，“你的义女如此肆意张扬，嚣张无度，真的好吗？摄政王殿下就不打算过问一下？” “你们俩的事，与本王有什么关系？”苍凤修淡淡反问，敛着眸子，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青鸾闻言，瞬间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 苍墨白却顿时语塞，心里万般纠结，这般公然护短，放在一向清冷儒雅公正无私的摄政王身上，也是一种非常不可取的行为吧？ 虽是这般想着，可苍墨白也明白，自己是拿这个嚣张的小郡主无可奈何了，谁教人家真的本事大呢。 三年闭关修炼，不止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便是这当密探的本事，也赫然高出他们太多——凤衣楼调出数百精英，包括他这个楼主亲自出马，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尚未查出个眉目来，人家只进了一趟皇宫，就让一切阴谋浮出了水面，一般人有几个能做到她这般神通广大？ 若不是不信神灵，苍墨白真心想怀疑，她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 “本郡主为了查这件事，已经一个昼夜没有睡了，此时身体很乏很累，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你浪费唇舌。”微微阖上眼，青鸾嗓音懒怠地道，“苍墨白，如果不愿意配合，请你出去，立刻，马上。” 苍墨白嘴角猛地一抽，狠狠瞪了那个狂妄的小丫头片子一眼，真有一股狠揍她一顿的冲动。 不过，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她，便只是为了满足心里的好奇，他也得忍下这口气。 “小姑奶奶，我伺候你还不行吗？”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苍墨白脸色黑黑地在软塌旁边蹲下身子，暂时充当婢女，给尊贵的郡主大人捏起腿来了。 “这句‘姑奶奶‘我喜欢，听得人心里舒坦。不过，”青鸾开怀低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直看得人手痒，偏生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若能把那个‘小’字去掉，就更完美了。” 姑奶奶三个字，让站在光影的金羽表情僵硬，五彩斑斓的脸上黑青一片，眼角控制不住地隐隐抽动，一旁的银翼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头泛起不解。 苍墨白哼了一声，“小姑奶奶，现在可以说了吧？” “之所以没有梦呓，是因为皇上彼时已经不是在做梦，而是完全陷入了梦境中，就像是魂魄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与梦境中的人一起相处，一起游玩，一起做一些彼此感兴趣的事情，所以，皇上的身体在休息，灵魂却是昼夜忙碌——” 书房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众人心底震惊莫名，显然都没有听说过世间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苍墨白刚要说话，青鸾清清泠泠的嗓音再度在耳畔回荡，“值得一提的是，出现在皇上梦境中的这个人，是个女子。” 苍墨白闻言皱眉。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苍墨白拧了拧眉，似乎一瞬间顿悟，缓缓问道:“这种情况，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九年。”青鸾嗓音淡淡，却语出惊人，“从皇上登基开始，直到现在。这种药的潜伏期很长，可以在身体里安分三到七年时间才现出端倪。但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再高明的神医，诊脉也是诊不出真正病因，他们只会以为是身体劳累过度所致。而在现出端倪之后，就是身体开始出状况的时候了，梦境持续的时间会愈来愈长，不分白昼黑夜，只要是睡着的时候都会立即入梦，人的身体会愈来愈疲惫，直到最后精神过度疲惫，精力衰竭而亡。” 161.第161章 离奇梦魇3 苍凤修身体靠在椅子上，垂着眼沉默， “……或许，这就是皇上这些年一直排斥纳妃的真正原因。”良久之后，苍墨白终于了然。 如果每日每夜做着相同的梦，梦里有着相同的女子，那么在任何一个男子看来，他与梦境中的女子一定是有着某种不解之缘。 更甚者，他会恍惚以为自己与梦里的女子是前世的爱人，前缘未了，今生再续。 这种情况下，他往往就会极度排斥任何一个不相干的女子靠近身边，即便他贵为皇上，对于选妃一事也一定会心生厌烦。 苍墨白脸色凝重，忍不住看向苍凤修，想知道他对这种事是什么样的看法。 青鸾侧过头，以手肘支着头，视线懒懒扫过眼前众人，“皇上排斥纳妃不假，但霍氏却千方百计地想替皇上选妃，这其中……你们可知又有什么猫腻？” 话音落下，苍凤修和苍墨白同时转过视线，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没错，仅仅让皇上身心疲惫不管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因为还有摄政王苍凤修主持朝政，即便皇上昏昏沉沉地睡上个三五年，对大局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要有帝师摄政王苍凤修在，谁也折腾不出花样来。 但是，在皇上精神不佳的当儿，霍氏费尽心思想要后宫有主，却是怀着什么目的？ 苍墨白锁眉，缓缓道:“三年前，霍氏想让她的侄女霍冰燕进宫为妃，那时我们都以为她是打算让霍家的人入主后宫，待诞下皇上子嗣，继而一步步干涉朝政——为此，她甚至不惜使用低俗的手段设计皇上，虽然最终并没有成功，可是霍氏表面上雷霆大怒，实则似乎根本无关痛痒，甚至霍冰燕后来无奈之下嫁给了肖云端，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情绪……” 青鸾淡淡冷笑，“你们早该知道，她手里的筹码一直就不是霍冰燕，那个被宠坏了的霍姑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刁蛮坏脾气的贵族小姐而已，离勾心斗角还差得远。” 苍墨白皱眉，“那霍太妃为什么又要她进宫？” “霍冰燕不过是一个幌子。”青鸾道，“先让霍冰燕进宫铺路，皇上只要开始选妃，就不可能只纳霍冰燕一人——即使只是为了与霍家抗衡，也必须有其他女子入宫，平衡后宫一人独大的局面。” 说到这里，也不待苍墨白开口再问，青鸾直接了当地道:“方御史家的小姐方媛媛，精通媚术。” 媚术？ 苍墨白脸色微变，脑子里骤然有灵光一闪，蓦然间解开了心头所有的疑惑。 原来如此。 先是在皇上身上下药，导致皇上身心疲惫，因为太后不问世事，在皇上可以亲政之后，霍太妃可以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替皇上充实后宫，霍冰燕和方媛媛若能先后进宫，她的计划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不管心志多么强大之人，身心长期疲惫不堪之下，抵抗力一定会下降许多，这个时候，方媛媛就派上了用场。 美丽的女子本就让人喜爱，而精通媚术的美丽女子，则更让男人无法抵挡，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只要方媛媛进宫，少年皇帝几乎没有任何疑问，铁定会着了她的道。 女色误国，明君转瞬就成了昏君，世人看不到真相，只看到皇帝整日沉迷于女色，然后变得昏庸无道。 先皇立了太子，可惜太子福薄英年早逝，他的嫡子奉先皇遗旨名正言顺地即了位，在摄政王辅佐下成为天下明主。 可如果皇上成了昏君，并且在龙体日趋衰弱无法理政之后，那么众臣便有足够的理由请求更立天子。 少年皇帝还尚未成亲，膝下没有子嗣，皇族之中最有资格登临至尊之位的人，苍静海至少有一半胜算——因为他是先太子的长子。 除了皇上，他也是先太子唯一仅剩的儿子。 霍太妃的这个算盘，打得简直漂亮极了。 不过，苍墨白眼底划过丝缕破冰之色，冷冷笑道:“算盘人人都会打，可她如何就能确定，即便没了皇上，皇位就一定是她儿子的？她莫非忘了，朝政大权现在是握在谁的手里？” 苍凤修不仅摄政王，更是先皇最爱的儿子，如果皇上出事，他同样有资格登临大宝。 甚至于，只要他想，皇位随时都有可能是他的。 “霍太妃的算盘打得确实漂亮，如果所有的事情都照着她所计划的发展，那么她成功的机会，至少有五成。”青鸾淡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讥诮与鄙夷，“但是，霍太妃这个人虽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也并非足智多谋，但她筹谋多年，自然不会允许这件事出现超出她能掌控之外的局面。” “什么……意思？”苍墨白皱眉，沉声道。 “意思就是说，另外五成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状况，她已经留了后手，有了这个后手，她的计划就可被视为万无一失。” 苍墨白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朝苍凤修看去，眼底神色凝重。 “你所说的这个后手……”苍凤修缓缓抬眼，眉宇间沉静如雪，眼底弥漫着冰雪初凝的寒冷之气，清雅动听的嗓音淡淡溢出唇畔，却是丝缕成冰，“是太后？” 苍墨白脸色蓦然一变，眉宇间流露出震惊，“太后皇嫂？” 青鸾仿佛没看到他震惊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懒懒道:“如果本郡主说，在皇上身上下药一事，就是深居简出一心修佛的太后娘娘亲手所为，你们不知会作何反应？” “青鸾，”苍墨白怔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站起身，心里震惊莫名，脸色亦瞬间难看至极，“这件事不可随意乱说。” 自打皇上登基，太后潜心修佛，从来不出朝阳宫半步，对于朝政从不过问，甚至连皇上的婚事都漠不关心。 皇上除了每日早晚两次前去朝阳宫请安，与太后也没有太多接触，外人看来，他们之间母慈子孝，虽不甚亲昵，可皇家的亲情本就隔着一层君臣之道，淡淡的疏离与恭敬，才是帝王之家该有的礼仪。 162.第162章 离奇梦魇4 九年之间，太后举止端庄淡泊，言行处事从没有一丝毫逾矩之处……此时此刻，说她曾参与到谋害自己亲生子的计划之中，怎么可能？ “本郡主从不胡言乱语。”青鸾挑眉，眉眼之间虽习惯性地带着几分轻狂与讥诮，眼神却再认真不过，“皇上登基大典时，太后亲手在他的龙袍上下了这种无色无味的药，自然，药是霍太妃给的。” 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已经很明了，早在皇上登基之初，霍太妃与太后就达成了合作关系——只是，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或许只有太后与霍太妃自己知道。 苍墨白不由一阵阵心惊，剑眉紧皱，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发寒。 理智告诉他不该相信青鸾的这番话，太后九年来不问世事，潜心修佛，从来不曾对朝政指手画脚过一次，没有野心，她也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况且，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 可是直觉却又告诉他，青鸾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即便暂时还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他也没办法去质疑。 微微转头，却见苍凤修敛着眸子，高贵而沉静的面容一片幽深如海，眼底闪过丝缕薄凉的光芒，思绪如浪荡起层层波涛。 看到他的表情，苍墨白只觉心里沉沉，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不详预感在心头徘徊。 “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沉默了良久，苍凤修开口淡问，嗓音沉沉，带着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金羽，银翼，你们先出去一下。”青鸾淡淡看了二人一眼，眸光一扫，“苍墨白，你也出去，有些事情我需要与苍凤修单独说。” 金羽、银翼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着退出了书房。 苍墨白看了一眼青鸾，并没有觉得不悦，只是心头隐隐闪过一丝奇怪且不安的感觉，仿佛是有一件被人刻意埋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将要揭开，继而在皇族之中掀起一阵惊天骇浪——只是不知道，将有多少人要卷进这场灭顶的风浪之中？ 带着重重心事，苍墨白也退出了书房，书房里转眼间只剩下苍凤修和青鸾二人。 “我会读心术。”青鸾自软榻上缓缓坐起身，开口之间嗓音淡然平静，却是语出惊人，“苍凤修，你知道什么是读心术吗？” 读心术？ 苍凤修闻言敛眸沉思，须臾，淡淡一笑，“顾名思义，应该是窥探别人心里未说出口的想法的意思……本王猜得可对？”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特异功能。”青鸾点头，“恰巧，我擅长这个，所以，你该知道我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始末了？” 只要与太后两人交谈半个时辰，她就可以一一探知太后隐藏在心里的所有秘密，皇上身上的谜团自然也就浮出水面了。 “……”苍凤修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了青鸾良久。 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与知道她身怀这种非凡能力是两码事，至少，有关读心术一说，即便他览阅群书，亦是闻所未闻。 “苍凤修，问你一个问题。”青鸾开口，双眼直视着对面的苍凤修，眼神瞬也不瞬，“当今太后与皇上的真正关系，你可知道？” 苍凤修修眉微蹙，眼底浮现深思，“这就是你要用来与本王交换的问题？” 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对，我想听到一个正确且真实的答案。” 苍凤修没说话，端起杯子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浓郁，在口腔里弥漫，他却似乎品得索然无味，一瞬间竟再度陷入了沉默。 青鸾发现，自打他进入书房开始，就发现这位摄政王殿下今天似乎就有些不在状态。 心头微微沉吟，青鸾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随意地靠坐在巨大的桌子边缘，与他面对面相视，“苍凤修，这些年你一个人承载着苍氏皇族的江山社稷，以及皇室之中所有不为人知的责任与秘密，不觉得累吗？” 这般问着，青鸾陡然觉得心里一疼，为眼前这个男子身上背负的重入泰山的皇族包袱，以及少年稚嫩的肩膀所担负起的远远超过他那年龄该背负的责任。 社稷是个能压垮人的东西，若不是有非凡的意志与过人的能力，谁能在江山风雨飘摇之际成功稳住四方野心的蠢蠢欲动？ 除了苍凤修——这个天下无双的绝世男子，拥有决绝的手段与心性，抛却了所有不该有的仁慈与宽容，使得苍氏皇族在他手中愈发繁荣昌盛，使得各方枭雄乖乖俯首不敢造次——然而，他为此失去了什么？ 一个本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黄金时代，所有少年该有的单纯与快乐，他一夕之间全部抛却。本该恣意飞扬纵马驰骋的年代，他却整日沉浸在处理朝政、教导皇帝，以及遏制各方朝臣的极度忙碌之中。 便是连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最基本的睡眠时间，都被无情剥夺。 为了苍氏皇族的兴衰，这个年轻的男子所做的一切，用呕心沥血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青鸾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深沉而真实地体会着这种心痛的感觉。 “修。”抑制不住一声带着浓浓情感的低唤，待到反应过来之际，话已经出口，青鸾怔了一下，苍凤修似乎也怔了一下。 这么亲密的称呼，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身上——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看来，他们之间仅仅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而不是亲密的恋人。 苍凤修回过神，将杯子搁在桌上，淡淡注视着青鸾清丽脱俗的面容，须臾，淡淡笑道:“累与不累，都成了习惯。” 青鸾一怔。 “在皇上身上做手脚的人，当真是太后？”苍凤修语气淡然地问道。 “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青鸾转头，视线扫过桌上的奏折，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一下，几行劲瘦隶书下一个苍劲有力的“准”字，正如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儒雅中流露出慑人的锋芒。 163.第163章 情意绵绵1 看着那个字，青鸾眼底划过一丝暖暖的笑意，细细一看，原来是礼部关于春闱的详情安排，监考官的人选都在上面。 下面署名是，礼部尚书肖云端。 肖云端……这个人名倒是陌生，青鸾眼底微光一闪，隐约记起，方才苍墨白似乎提起过这个名字……是娶了霍冰燕的那位？ 不过，对于不认识的人，青鸾一般不会感兴趣，放下折子，她转头看向苍凤修，却见对方的视线正定定地锁在她脸上，青鸾不由一愣，“怎么了？” 苍凤修淡淡一笑，“青鸾，你能告诉本王，除了这种所谓的读心术，你还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本领么？” “当然有啊，很多。”青鸾闻言挑眉，嗓音慵懒地笑道，“苍凤修，这会儿，你是不是特别好奇，还特别佩服我？” 苍凤修没说话，只是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她，眼底幽光暗浮。 “不过。”青鸾笑了笑，“本郡主可不能全盘托出，太早把自己的底全泄了，岂不是太过没趣？” 只有让所有人都猜不透，才能保持莫测高深的神秘，不是吗？ 苍凤修闻言淡淡一笑，也没再追问，眉目有些沉凝，缓缓开口道:“太后与皇上的关系，本王也是三年前才知晓，并且，是通过一场人为的安排。” 闻言，青鸾眸光微凝，“意思就是说，是有人刻意传递了这个消息让你知道？” “嗯。”苍凤修淡淡点头，“本王尚未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三年前那股出现在帝都的神秘势力昙花一现之后，迅速消失，除了通过穆妖娆送来了那本记载着皇族绝密的金册，凤衣楼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即便如此，我也不信你心里一点谱都没有。”青鸾眉梢淡挑，语气淡淡地道，“就算他们神出鬼没，你也应该有个判断的大致方向——凭着他们手中掌握着皇族的机密这一点，很显然，他们不是一般人。” 应该可以说，一定与皇室中人有关。 苍凤修不置可否，敛眸淡淡道:“凤衣楼已经查到，时隔三年之后，他们最近又出现在了帝都。” “不管他们是何方妖孽，本郡主都有本事可以让他们现出原形。”青鸾轻哼了一声，此时此刻，对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说完了，她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苍凤修，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光在荡漾，良久，她缓缓问道:“苍凤修，你……想当皇帝吗？” 苍凤修目光一动，似乎有些意外，眼神却格外冷静，淡淡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太后与皇上既然不是亲生母子，那么，咱们如今的这位皇上显然就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了。”青鸾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语气里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仿佛皇上会如何与她毫无关系，她也压根不想关心。 不过，不关心皇上是一回事，但事情一旦与苍凤修扯上了关系，她就不得不过问了，眸光与苍凤修静静对视之间，青鸾嗓音幽幽道:“有人手里掌握了这个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就将不再是秘密，或许再过不久，苍氏皇族就将出现一场内部的****，苍聿云能不能继续在皇位上坐下去，很难说。” “太后与皇上不是亲生母子，不代表皇上本身名不正言不顺。”苍凤修淡淡一笑，“你觉得皇上与本王长得是否相像？” 苍凤修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淡淡看着青鸾的眼睛，沉静的眸光深处隐含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意味，半晌才缓缓开口，“丫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青鸾一愣，意外地挑高了一道眉。 “摄魂术？”苍凤修面容平静，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薄凉的笑容，“本王有没有说过，这种歪门邪道对本王不起作用？” 青鸾静默，缓缓垂下眼，须臾，低低叹了口气，“催眠而已，这也算是歪门邪道吗？” 善催眠，会读心，精通暗杀之道，仅凭这些擅长的手段，二十一世纪的凤青鸾在道上向来无往不利，从未有过失手。 可现在这个人却说，对他不起作用？ 青鸾心底感到有些挫败，不过，也只一点点而已。 “不管是不是，下次不许再把这些手段用在本王身上。”抬手敲了她额头一记，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给本王捏捏肩膀。” 对于青鸾方才提出的问题，也没有给与任何答案。 想不想做皇帝？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从不需要去思考的问题，他要的，只是苍氏皇族的社稷昌盛，江山稳固，在这个前提没有被打破的情况下，他不必要去思考。 而倘若有朝一日当真需要……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青鸾眨了下眼，盯着他沉静如画的面容，她只是看他累了，想让他好好睡一觉而已。 苍凤修没说话，青鸾又轻轻叹了口气，“苍凤修，本郡主不是侍女。” “你把金羽和银翼都遣退了，他们的职责自然由你暂代。”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道，嗓音里透着些许慵懒与疲惫，“难得服侍本王一次，应该不算为难你。” 为难倒是没有，青鸾暗想，比起那三年丝毫没有不耐与敷衍的悉心培养，即便在闲暇时做他身边伺候起居的侍女，她也不会觉得委屈。 不过，凝视着他面上皓白无瑕的肌肤，与脱俗无双的眉目，清晰地感受着他周身时刻流露出来的清贵气息，青鸾发现，自己心里竟前所未有地升起一种亵渎与凌虐的冲动，想把他身上衣物扒光，用世间最坚韧的绳索把他四肢绑在床上，然后，任她为所欲为。 不过，青鸾轻轻甩了甩头，嘴角淡勾，幻想也只是幻想而已，脑子里那样的情景一闪而逝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莫说她不可能做得到，即便真有那本事，她舍得吗？ 低低叹了口气，她站直身子，走到他身后，一双有力的素手搭在他两边肩膀上，按摩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穴位也找得精准。 对于如何缓解疲惫，她不算精通，但也绝难不倒她。 164.第164章 情意绵绵2 “苍凤修。”双眼微垂，凝视着神袛一般儒雅高贵的容颜，青鸾的嗓音低低响起，悠远缥缈，似是来自遥远的化外之音，“问鼎天下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吸引力，可若真有那一日，我心里倒真期待着，看你……君临天下的风采……” 话音悠扬，低似自喃，余音落下之后，也不知道苍凤修有没有听到，书房里再度陷入了一片无声的静谧，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苍凤修仿佛睡着了一般，呼吸沉稳绵长，姿容平静恬淡，看起来不但分外无害，而且更增添了几分纯净圣洁的气息。 青鸾低头看着，心底倏然划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滋味，素手抚上他儒雅清俊的面庞，低下头，缓缓在他唇畔映下一记轻吻，语气低得近乎呢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凤青鸾！” 一声风风火火的大叫声在外面响起，霎时将一室美好的静谧与情意绵绵破坏殆尽，青鸾皱了皱眉，抬起头间，眼底迅速划过一丝冷意。 是那个出自怀王府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少年世子。 “六皇叔，青鸾郡主还在书房？” 苍墨白平淡的嗓音响起，“嗯。” 简单的一个字发音，却显然让少年世子有些避讳，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了些小心翼翼，“六皇叔，青鸾郡主武功……是不是很高？” “十个你，也不会是她的对手。”苍墨白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意图，简单明了，并且毫不留情地给了他打击，“所以，如果你想与她切磋，最好回去再练个十年。” 苍靖宇表情一呆，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慢慢垂下了头，眼底思绪莫名。 书房里，青鸾淡淡挑了下眉梢，倒没看出来，这个苍墨白原来也是个冷酷的主。 这个少年是他的侄子，就算不懂得委婉含蓄，也该带着些疼爱吧，这说话怎么就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少年似乎被成功打击到了，好久没有再说话，青鸾动作轻柔地给苍凤修调整了个舒适的睡姿，然后慢慢举步往书房外走去。 打开房门，恰好听到苍墨白没有情绪地说了声，“时间已经不早，你该回家了，你的父王此刻应该正在找你。” 这个时辰早已经下朝，怀王自然是回王府了。 “回家？”这两个字让少年抬起了头，眉眼间浮起浓浓的嘲讽，青鸾清楚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冰冷与恨意，面上却只是淡淡冷笑，“我有家吗？怀王府只是一个可以吃饭和睡觉的客栈而已——不，或许比客栈还不如，至少，本世子若花了银子，客栈的掌柜和伙计还会对本世子露出客气恭敬的笑容，而怀王府，却只是一座冰冷的牢笼。” “更何况……”顿了顿，他嘴角的冷笑愈发多了丝讥讽的味道，“怀王殿下忙得很，哪有空理会我这个在王府里没有一点存在感的空气？” 这句话说完，却已经得不到回应了。 青鸾打开房门的声音已经惊动了苍墨白和金羽银翼，他们齐齐回头，径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 苍靖宇开口，“凤青鸾……” “苍凤修在睡觉。”青鸾一字一句说得平淡而清晰，像是在陈述事实，更是在警告眼前这几人，“谁把他吵醒了，本郡主废他四肢。” 于是，苍靖宇没说完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没有威胁，也不似警告，甚至连一点不悦的表情都未露，但她说出口的这句话，却无端地让人不敢置疑，不得不相信其中的分量。 言出必行。 苍墨白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锋幽亮的光芒——即便苍凤修真的睡着了，屋外的动静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瞒得过他敏锐的感官，这位小郡主，是故意装傻么？ 不过，她的那句话却成功地叫苍靖宇表情很淡然地闭了嘴。 虽然他今天一直想与她切磋切磋，到现在也一直还没有机会，但直觉已经告诉她，惹怒了她的后果，或许他承担不起。 “苍墨白，”青鸾仿佛压根没看到站在一旁对她虎视眈眈的少女世子，视线定定锁住墨王殿下俊挺出众的面容，眼底幽光暗浮，“本郡主可以信任你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苍墨白神色微变，倏然陷入了沉默之中，金羽和银翼目光骤抬，不约而同地看着已经被他们家主子纳在羽翼下的青鸾，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 周遭的空气莫名得变得有些紧绷，和煦的春风拂过脸颊，本该带来阵阵舒适的暖意，这会儿却只让人觉得沁人心脾的凉。 青鸾靠着墙站着，淡然的带着些许慵懒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投在苍墨白波澜不惊的面上，眸心光芒暗涌。 苍靖宇似是感觉到了丝缕莫名的不安，视线在苍墨白和青鸾面上流转，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须臾的沉默之后，苍墨白再开口时，嗓音里已多了一丝旁人无法察觉到的坚定，如磐石一般毫厘不移的坚定，“即便负尽天下人，此生却唯有一人——哪怕敲碎了这一身筋骨，让全身血液一点点流干，我亦绝不可能背叛于他。” 淡淡的言语，淡淡的誓言，却似隐含着亘古不变的磐石忠心。 金羽和银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鸾勾唇浅笑，觉得很满意。 她早知道，苍墨白是这样的一个人，宁折不弯，对苍凤修的忠诚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修饰，想让他打破这份隐藏在傲骨里的忠心，除非——也只有，打碎他全身骨头，让他流尽全身的血液，直到魂飞魄散。 虽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身为皇弟的苍凤修如此死心塌地，但对青鸾来说，这并不重要。 金羽、银翼二人守着在书房外，青鸾和苍墨白去了长公主府后花园，闲谈了半个时辰，其间没有人任何人打扰，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交谈了什么。 但这一刻，金羽和银翼显然都意识到了一件事，皇权霸业与野心蓬勃之下，帝都……或许将再也不复往日平静。 165.第165章 情意绵绵3 春风拂柳，百花盛开。 午时的阳光渐渐西斜，苍靖宇无聊在站在书房外的廊檐下与金羽和银翼二人大眼瞪小眼，感觉自己今天一整天过得觉得无聊又郁闷。 归根结底，都是因凤青鸾而起。 “银侍卫，”苍靖宇眉头紧皱，纠结再纠结，纠结了半晌，终于默默地看向银翼，“你知道青鸾郡主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银翼默默看了他一眼，几乎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少年世子心头的想法—— 想贿赂讨好凤青鸾？只怕没那么容易。 慢慢摇头，莫说他根本不知道，即便把凤青鸾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也绝不敢轻易出卖那个折磨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修罗。 前有风城被酷刑折磨，后有苍静海在她手下成了废人，还有金羽脸上那些虽不严重却绝对影响美观的淤青红肿……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里，这些活生生的血的教训，足以让任何一个认识凤青鸾的人学乖。 于是，苍靖宇就更郁闷了。 半个时辰后，苍墨白和凤青鸾回到了书房外，两人的表情皆从容而淡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没有人可以从他们的眉眼神色之间看出丝毫端倪，似乎他们只是一起去赏了一次花而已。 苍凤修恰巧在此时醒来。 银翼端了水来，简单地伺候了洗漱，青鸾提议道:“先找个酒楼用膳吧，我饿了。” 其实在长公主府用膳或者直接回王府都是一样的，哪里的膳食都不会差，青鸾却偏偏提议了酒楼，苍凤修没问，也没反对，随她的意。 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宫里转悠了一两个时辰，只为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青鸾郡主，结果到现在还没能正式与凤青鸾彼此了解的少年世子，闻言立刻举起手，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小爷也要去。” 话音落下，周围立即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金羽和银翼两人目光如炬，齐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不知死活的小公子哥，冰冷的眼底，隐藏着丝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之色。 青鸾静了片刻，缓缓撩起眼皮，慵懒笑道:“你是谁的小爷？” 因这个魅惑的笑容，苍靖宇心里莫名地就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层层鸡皮疙瘩，脚步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 他能说他只是一时口快吗？ “嗯？”青鸾缓缓逼近两步，脸上笑意愈发深浓，“怎么你说话？苍靖宇，你能告诉本郡主么，你是谁的小爷？” “我、我不是说你……真的，青鸾……”苍靖宇脸色发白，有些语无伦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这样的笑容发毛，但头皮发麻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待一点儿夸张。 抬眼对上青鸾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苍靖宇不止浑身发麻，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辩解？ 他真的只是一时口快，在府里对着那些下人们说惯了，这会儿心急冲动之下，才脱口而出。 完全是无心的。 咽了咽口水，他目光求助一般看向他家清贵俊雅的皇叔，嗓音呐呐，低若蚊鸣，“小皇叔……” 金羽和银翼半垂下眼，尽量让自己对眼前这一幕视若未见，却是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个少年世子献上无限的同情。 苍凤修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朝青鸾道:“天色已经不早了，用完膳该早些回去休息，晚上本王还有事要忙。” 言下之意，别把时间耽搁在这儿。 青鸾哼了一声，“想护着他就直说呗，你的面子我怎么着都是要给的。” 说罢，也不再看向被吓得胆战心惊的某位世子，径自转身往府外走去。 苍静雪有海岩照顾，她不必再去当那多余的电灯泡，稚语雪瑶，留着给海岩安排即可。 驸马爷一身伤痕定然已经换来了对外界的警觉与防备，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静雪腹中的这个孩子还存在着潜在的危险，在孩子生下来之前的这六七个月里，他绝不可能再掉以轻心。 苍静海已经成了奄奄一息的废人，又有青云骑与无数暗卫护着长公主府，青鸾已经完全不会再担心静雪的安危，她也知道，经过此番教训，若再有下一次失误，海岩这个驸马才是真的不可原谅。 有关青云骑中出现内奸这件事，青鸾还没有跟苍凤修说，也没去问他，她猜想着海岩或许已经在他家主子面前提过，不过，后续还需要跟进，在所有的底还没有被扒出来之前，她与苍凤修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就这个话题提起讨论。 与苍凤修一道离开长公主府，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苍靖宇，对上次凤阳酒楼的印象实在不是太好，所以，连考虑都没有，青鸾直接选了一间比较正常的酒楼用膳。 “二楼靠窗还有位置吗？”对着恭敬迎上来的酒楼伙计，青鸾淡淡问道。 说话间，酒楼里仅有的数双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朝他们看来。 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衣的苍凤修容颜清雅，沉默之间周身难掩清贵之气，恍若九天之外的神袛下凡，尊贵不容侵犯，让人只觉高不可攀。 青鸾姿容亦是世间难得的绝色，更别提她身上一向不屑掩饰的轻狂之气，眉目之间散发耀眼夺目的恣意神采，让人见之目眩神迷。 而她身旁的锦衣华服少年，身姿修长，玉冠束发，虽一直沉默不语，却同是丰神俊朗，气质出众。 这家酒楼名叫四海八荒，平素不乏江湖人与帝都贵人们，可即便常来常往的客人们，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耀眼出众的贵人。 只看了一眼，就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有人心下明了，这三人的身份只怕非同一般的显贵，只是，真要往下猜，心底却是不知怎么生出了些许不安来，不敢继续去确认心底的猜测。 善于察言观色的伙计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他们三人身份不凡，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只躬身哈腰恭敬应道:“有有有，三位贵客楼上请。” 166.第166章 冤家路窄 此刻早已过了午膳时间，离晚膳又早得很，所以酒楼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二楼靠窗的空位，自然还有的剩。 伙计先一步去收拾干净桌椅，苍凤修和青鸾不疾不徐地走上二楼，一袭白衣一袭紫绡，在楼下众人眼底划过纯净而炫目的色泽，慢慢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苍凤修和青鸾并肩慢走，苍靖宇沉默地地跟在两人身后，很明显可以看出心情有些低落，黯然的神色隐藏在眼底。 二楼用餐价格比之一楼大堂自是贵上许多，这个时候人也更少，所以理所当然地更安静些，几乎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直到一阵淡淡的馨香忽然钻入鼻尖，青鸾皱眉，对于胭脂香粉之类的味道，她一向厌恶。 一个女子的声音却同时响起在耳侧，带着恭敬的端庄与矜持，还有些许讶异，“摄政王殿下……？” 青鸾和苍凤修闻声同时抬头，看见了正从其中一间包厢里走出来的白衣女子。 她的身后，跟着两名粉衣侍女，和一名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执剑黑衣侍卫。 青鸾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没有说话，却觉得对这个女子似乎隐隐有些印象…… 苍凤修淡淡一笑，“苏姑娘。” 苏姑娘，苏侯嫡女苏清韵。 青鸾眉梢轻挑，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泽，恍然想起了她的身份，并且因此感到意外，因为居然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不过，冤家路窄说的就是现在吧？ 这位苏姑娘眼底一闪而逝的惊喜之色，可没瞒过她的眼睛，青鸾眼睑半垂，一丝讥诮划过眼底，呵，惊喜……么？ 苏清韵身边的那两名侍女显然也是认识摄政王的，几乎任何犹犹豫就屈膝，无声伏跪在地。 苏清韵优雅地半屈膝，“清韵参见王爷。” 黑衣侍卫眼睑半垂下，却是身形未动，亦不言不语。 青鸾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松松就将这个人的容貌外表，以及身上属于杀手特有的气息记在了心上。 “本王与青鸾出来用膳而已，苏姑娘不必多礼。”苍凤修负手，眉眼沉静淡然，转头朝青鸾道，“这位是苏侯之女，青鸾，你认识一下。” “已经认识了。”青鸾也负手在身后，神色悠然地回了这句话，顺便附上解释，“三年前，在宫里曾见过一次。” 只不过当时初入宫，并没有把这个女子放在心上，后来知道了她对苍凤修的心意，却没有再见过一次了。 而现在，认识不认识都无关紧要，她既没有与情敌交朋友的兴趣，也不会把她当成仇敌来对待，因为没必要。 苏清韵对苍凤修……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这位就是青鸾郡主吧？”轻轻一笑，优雅而善意的笑容，衬得女子倾城容颜愈发炫目，苏清韵目光在青鸾面上轻轻流转，眼底一闪而逝惊艳之色，以及些许突如其来的不安，须臾，却收敛了所有情绪，温柔且真心地赞道:“冰雪容颜，气质脱俗，青鸾真是世间难得的绝色。” 说话时，苏清韵面上虽在笑，一颗心却是缓缓下沉，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嘴角微抿，眸光不动声色地在青鸾和苍凤修身上流转——三年没见，凤青鸾早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了，如今已经十五岁之龄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摄政王身边，看起来是那么养眼，两人皆是世间无双的容颜，看起来真像一副流传千年的画轴，委实太过美好。 尤其是，这个女子眉梢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丝缕傲世天下的轻狂自负，与温和儒雅的摄政王，是那么相像——竟仿若一人。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不安。 青鸾是摄政王名义上的义女，见到青鸾之前，她几乎已经笃定了自己能如愿嫁进摄政王府，成为摄政王府的女主子，与这个天下无双的男子共度一生。 可是现在，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隐隐产生了几丝动摇，伴随而来的，是丝丝缕缕不安与心慌。 “苏姑娘谬赞了。”对于别人的夸赞，青鸾一向照单全收，并且连半句谦逊的话都懒得说，转眼看见酒楼的伙计端了茶水上来，神色淡然地道，“我饿了，苏姑娘自便吧。” 说罢，擦肩而过，径自走向靠窗的座位，苍凤修修眉微微一挑，朝苏清韵颔首，亦漫然举步走开。 苍靖宇面无表情地随身跟上，连看都没看苏清韵一眼，只是剑眉愈皱愈紧，眼底布满恼怒之色。 擦肩而过之际，对帝都有名的才女苏清韵仿若不识，他心里真正恼的是凤青鸾。 跟在苍凤修和凤青鸾身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书童，这位青鸾郡主甚至一路上没有与他说上一句话，任他憋着一口气直到现在。 想起自己在皇宫里像个陀螺一样东奔西跑，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才在长公主府找到这里主，结果居然得到这样冷淡的对待，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独自留在原地的苏清韵，脸色有些几不可察的苍白，方才擦肩之际，她分明看到青鸾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带着几分讥诮，以及漠然的自负。 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她的不屑一顾。 而一向看似温雅实则对所有人都淡漠疏离的摄政王，看向那女孩的目光里，隐隐流露出的纵容与温暖，足以说明这个这个小郡主在他心里的分量。 “摄政王身边的这个女子，危险。”没有丝毫起伏的嗓音在身后突然响起，带着杀手特有的敏锐与犀利。 苏清韵闻言，却只是皱了皱眉，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脚步有些沉重，似是僵在了原地，她很想回头去与摄政王多说两句话，更想问问上次他接受了自己送给他的貂裘，是不是就代表了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并且打算接受？ 可是当着那个小郡主的面，她不可能问得出口。 心里沉沉，苏清韵终于抬步走下了楼梯，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家问问父亲，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摄政王尽快娶自己入门？ 167.第167章 未卜先知 “这位苏姑娘长得不错，气质也好，高贵端庄，贤淑雅致，谁娶了她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青鸾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半眯着眼，感受着清醇的酒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悠哉散漫的神情，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个于己无关的陌生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把苏清韵当成了陌生人，只因为对方眼底流露出来的太过露骨的情愫，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是以，才忍不住开口酸了一句。 不过，不管是谁的福气，都与她无关，与苍凤修，就更无关了。 苍靖宇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食，因为青鸾的话而眼角轻轻抽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地保持沉默，他虽然年纪还小，但这位郡主姑娘话里的酸味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带着挑衅意味的酸味。 苍凤修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你不是饿了？空腹饮酒伤身。” “尝一下而已，没喝。”青鸾放下酒杯，清冽的酒水荡漾在杯中，正对着苍凤修的视线，像是在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 确实没见少。 苍凤修淡淡一瞥，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看着已经低头用餐的青鸾，“你对苏姑娘有敌意？” “谈不上，”青鸾勾了勾唇角，送了一粒水晶虾饺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抬起头，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眼前这张绝世如画的男子容颜，直到嘴里的食物吞咽入腹，她才缓缓勾起红唇，清浅的笑意惑人心魂，“她对你只是单相思，本郡主不过是不喜欢她而已，敌意么，她还没有资格。” 对于她的口无遮拦，苍凤修已经没有要纠正的意思了，动作优雅且缓慢地享用着眼前的美食。 苍靖宇同样默默地吃着东西，心里的恼怒却一重盖过一重，以至于他周身的气息不断地散发出来，带着火山将要爆发似的隐忍，他在想，这位郡主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隐形人了？ “定力不够，比起本郡主来，火候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斜斜睨了某位心里忿忿的少年，青鸾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就这样，也敢开口叫板与本郡主比试？” 苍靖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青鸾在说自己，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语气却淡淡道:“没比过，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打不过你？难道你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这般说着，不由想起苍墨白所说的让他回去修炼十年再来挑战，真心不大相信，她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子，竟真有那么好的身手？ “本郡主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过，”青鸾挟了一粒炸得酥脆的虾仁送进嘴里，似嘲非嘲地瞥了他一眼，“若要让你趴下，本郡主甚至不需要站起来，一只手足以。” 这句话说的已经是格外狂妄了，狂妄到目中无人，苍靖宇怒火冲天地瞪着她，语气冰冷地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 动不动就气怒发飙的少年……青鸾叹了口气，挟了一只虾子送到他的碗里“乖，先填饱肚子，本郡主饥饿的时候脾气不大好，如果你不想让我从窗子里把你扔出去，从现在起，最好闭嘴。” 苍靖宇脸色瞬间僵硬，额头上青筋突地一跳，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反唇相讥以及挑衅的冲动。 因为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海岩和金羽的身影，驸马爷失踪被找回来时，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那些伤痕已经足以说明他失踪那段时间遭受了怎样的虐待。 青鸾单枪匹马救了海岩，这是他所知道的，虽然他不知道青鸾是从哪里把驸马爷救出来的，但是青鸾的武功一定很高，这毋庸置疑。 而金羽是皇叔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不说，并且性子冷若寒冰，除了皇叔，他对任何人都不买账。 所以，他不可能站着不动任由青鸾在他脸上挥拳，那么他脸上的淤青肿痕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俩交过手，而且，青鸾的武功高过他。 想到这里，苍靖宇终于缓缓敛了周身怒火。 冲动是魔鬼。 这个时候，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忍耐力居然还不错。 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青鸾嘴角微微勾起，“还不算太笨。” 这句话，苍靖宇分不清是夸赞还是揶揄，他也不想去分辨，沉默了须臾，他道:“我练了十二年武功，可除了怀王府的侍卫，至今没有与外人动过手。” 淡淡的语气里，隐含不容忽视的低落与黯然，以及些许苍凉。 青鸾皱眉，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少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与恨，眼底闪过丝缕暗芒。 怀王府的世子…… “又几天没见到你父王了？”苍凤修转头，眸光沉静地看了一眼苍靖宇，语气淡然地道。 “大概……一个月了吧。”苍靖宇垂着眼，无意识地搅弄着碗里的甜汤，语气淡漠地道，“除了今天早朝见到了一次，平日在府里几乎都见不到他。” 青鸾不动声色地眯眼，自己的儿子在府里见不到自己的父亲？这个怀王，平素都在忙些什么？ 他与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关系似乎并不是那么亲近。 只这一瞬间，青鸾心头已是思绪万千。 宫里有让人厌恶的霍太妃与苍静海，还有那个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近十年的太后娘娘，皇城之中昙花一现之后消失了三年又再度出现的神秘势力，暂时还无法辨清敌友的苏侯，如今，又多了一个行踪诡秘的怀王。 青鸾扶额叹气，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只怕想要片刻的安宁都是奢望了。 不过眼前，首先应该应付的，苏侯。 “今天之后，苏侯一定会登门造访。”青鸾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带着些看好戏的语气，语气却有些微冷，“本郡主现在，对这个苏侯爷可是怀了满满的好奇呢。” 今天在这里吃了暗瘪的苏姑娘，回去之后会怎样与她父亲诉苦呢？或者，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逼婚？ 青鸾眼底闪过冰冷的讥诮，真有些期待。 168.第168章 公平交易 时而被苍凤修和苍墨白几人拿来讨论的苏侯，她至今尚未有机会见过，不过，似乎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她真想会会。 “苍凤修，你觉得，那个深不可测的苏侯会是本郡主的对手吗？” 简单的一句话，已然能听出其中目空一切的自负，不是“我是他的对手吗”，而是“他会是我的对手吗”，不同的问法，代表了绝对不同的含义。 苍凤修清雅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嗓音恬淡，从容淡雅，仿佛青鸾问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事实上，在他看来也的确没有任何不妥。 所以，他如此回答:“苏侯，你没必要把他当成假想敌，除了手里掌握着一支五千人的皇城影卫，他并无其他可以与本王叫嚣的筹码。” “是吗？”闻言，青鸾无声而愉悦地笑开。 她喜欢这样说话的苍凤修，没有任何理由，对她的本事，理所当然地给与绝对的肯定与信任。 不过，“这样一来，本郡主岂不是有点欺负人的嫌疑了。” 昨天傍晚欺负的那个登徒子，可不就是托了苏侯的鸿福吗。 苍凤修有些意外，没错过青鸾脸上一闪而逝的讥诮，不由挑眉，几乎一瞬间心里就有了些底，“你又做了什么？” 青鸾道:“本郡主可没做什么，不过随手教训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好色之徒而已。” 好色之徒？ 苍靖宇抬起头，很想知道又是谁被她教训了。 不过，苍凤修对青鸾的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懒得再问，淡淡转移了话题:“明日一早随本王进宫，去见皇上。” 苍靖宇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失望地撇了撇嘴。 青鸾默了一下，抬眼道:“干什么？要我救他吗？” “太医院的药随便你用——” “什么药都用不上。”青鸾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含笑却略显诡异的眼神径自盯着苍凤修的双眼，“苍凤修，想要本郡主出手救他，是有条件的。” “丫头，他是皇帝。”苍凤修淡淡提醒她，“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天下无人不知，你更应该明白。” 为君王鞍前马后是臣子之职责所在，古往今来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皇帝谈条件的。 苍靖宇心里不住地点头，不错，就算你武功高，也不能太放肆了，救治皇上还要谈条件，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可凤青鸾偏偏不是天下人中的任何一个，她只是凤青鸾，独一无二的，涅槃重生的凤鸟，傲气凌神，骄狂自负，即便是皇帝，她也浑然没看在眼里。 所以，苍凤修的话对她来说，不过是一语幽默而已。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本郡主不勉强。”青鸾勾唇低笑，嗓音慵然，仿佛只是不强求也是一种美德，“皇上暂时也死不了，就算夜夜梦魇，再支撑着三五月也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只能浑浑噩噩躺在龙榻上起不来身而已，朝政无法理会，连最简单的与人交谈都做不到。 不过这些对青鸾没什么影响，皇上是生是死，她根本不想关心，就算那个人是苍凤修的侄子，对她来说，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死了就死了，苍氏皇族又不是没人了。 苍靖宇迫不及待地想着，这个女子真是太目无君主了，皇叔应该会教训她一顿吧…… “你的条件是什么？” 苍靖宇一愣。 青鸾同样一愣，思绪被打断，她抬起头看着苍凤修，“你说什么？” 苍凤修动作优雅地以白色的帕子拭净嘴角，不疾不徐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条件是什么？” 苍靖宇以为自己听错，一向对任何人的威胁都以十倍冷酷无情的手段惩治的皇叔，居然……妥协了？ 青鸾眨了眨眼，在意识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妥协之后，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快，有一种想要让皇帝即刻崩于龙榻的冲动。 撇了撇嘴，她半垂着眼，拨弄着盘子未吃完的水晶虾饺，冷哼了一声，“作为一个已经即位了近十年的皇帝，本郡主觉得他做得很失职，归根结底是你这个皇叔太纵容了，所以，待他身体恢复如初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放纵，而是完全甩开手，让他自己处理自己的江山大事。” 这样一来，她才有多一点时间与他相处，而不是每每看着他累得透支身体，还要忍受他时刻操心着本不属于他分内的大小事情。 “就这样？”苍凤修确认。 “自然不止。”青鸾抬眼，表情慵懒中带着狡黠，眼底却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我还要你，终其一生不许娶任何一个除凤青鸾之外的女子为妻，苍凤修，你做得到吗？” 苍靖宇忍不住瞪大眼。 这句话一说出口，青鸾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漫不经心地举起被她搁置在一旁的酒杯，拿起来轻啜一口。 眯了眯眼，这入口的酒香，真是格外清醇冽人。 苍靖宇表情怪异地瞅着愈发不知死活的青鸾小郡主，威胁皇叔不准娶妻？谁借给她的雄心豹子胆？ 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家神袛一般尊贵雍容的皇叔，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雷霆大怒，准备将这个小郡主立毙于掌下了？ 可惜，他又注定要失望了。 “如果本王不答应呢？”苍凤修平静地问。 “方才我已经说了，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本郡主不勉强。”青鸾神色依旧从容，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变化，“公平的交易本就需要双方心甘情愿。” 相较于交易是否公平，苍靖宇其实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难道是怕皇叔娶妻之后，她在王府里的地位不保？还是怕皇叔有了妻子以后，就不再宠她？ 年仅十五岁的苍靖宇，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的洗礼，所以他猜不透这个少女的心思，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听到他家一向温雅却淡漠的皇叔，语调沉稳地吐出了几个字，带着几丝清浅的几不可察的无奈，“本王答应你便是。” 169.第169章 不想回家 黑幕降临之前，苍凤修和青鸾回了摄政王府，怀王府的小世子像个牛皮膏药一样紧随身后，直到王府大门前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青鸾挑了挑眉，淡淡说了一句，“乖小孩应该在天黑之前回家，否则大人会担心的。” 苍靖宇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僵硬，眼底阴沉的怒色一闪而逝，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回不回家也没有人会关心。” 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乖孩子。 这些年，他早已经明白，除了十年如一日的漠视，乖巧这两个字是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的，所以，他学会了叛逆。 没有人关心？ 青鸾眼底暗芒微闪，却是面无表情地道:“不是小孩子，也该回自己的家。” “皇叔，我今晚想住在这里。”站在苍凤修面前，少年以淡然的语调掩饰着心底些微的紧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眉眼看起来内敛而隐忍，压根不像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该有的表情。 与方才暴怒冲动的少年，也全然判若两人。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与青鸾的说法一致，淡淡道:“你该回府。” “……今晚我不想回去。”苍靖宇低声说道，眼睛半垂，看着脚下直通往王府大门内的青石板，“今天是母妃的祭日，父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发狂几天，我如果回去，会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他不想去思考这样的说法与逃避是不是代表了不孝，但是他知道，自己早已厌烦并且恨透了那座冰冷的牢笼。 冰冷的漠视，无情的毒打，是他这十五年生命中仅有的回忆。 苍凤修皱了皱眉，这些年他的心思一直放在皇上身上，后来三年又与青鸾朝夕相伴，几乎很少有多余的心思去过问这个怀王府的小世子。 也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位小世子的日常生活，倒是没曾想到，外人眼中总喜欢流连花丛的怀王，居然还会虐待自己的儿子么？ 青鸾一怔，蹙眉道:“他是你的父亲，为什么会下如此狠手打你？” “为什么？”苍靖宇扯了扯嘴角，即便是嘲讽，都是带着苍凉的味道，“他想打就打了，还需要什么理由？这些年已经无数次在他手下奄奄一息，我虽然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觉得……厌恶。” 是真的厌恶，厌恶了这样冰冷且一成不变的生活。 深深吸了口气，他自嘲般冷笑，“如果真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母妃生我时难产而死，所以，这算是我的罪孽吧……” 青鸾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这一刻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想到，此时此刻少年这带着沧桑的几句话，让青鸾罕见的，心软了。 罪孽……一个襁褓之中的无知婴儿，也必须担负着罪孽而活么？ “如果皇叔不同意靖宇留在这里，那也没关系……”黯然地笑了笑，苍靖宇转过身，因为吐露了自己的伤痛而觉得有些难堪，所以，他一直没有抬头去看青鸾和苍凤修的表情，而选择默默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青鸾皱眉。 “青楼。”苍靖宇头也没回，嗓音平淡地道，“红粉佳人里的穆妖娆可是帝都里长盛不衰的尤物，本世子慕名已久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站住。”青鸾冷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这几天住在摄政王府不许给本姑娘惹事，更不许挑衅于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苍靖宇脚步一顿，身子有些僵硬，一直半垂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晶莹的光亮。 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胸腔里剧烈翻腾的热浪，静静感受着心头许久没有过的复杂滋味，直到身子缓缓放松下来，他才慢慢转过身，看了青鸾良久，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心软的。” 青鸾眼角一抽，冷冷瞪了他一眼，“……” 走进王府内苑，除了门口的守卫，第一个看到的人照例是青枫，青鸾有时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在他们身上安装了追踪器，若不然怎么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他们回来了？ 不过，这也只是青鸾百无聊赖时产生的想法而已，一点儿也不切实际，在这落后几千年的古代，他们若知道追踪器是什么，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青枫躬身，“主子，丞相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此刻正在书房等您。” 苍凤修点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径自负手去了书房。 凝视着他修长俊挺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风华绝代的身影消失于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深处，青鸾才收回视线，朝青枫淡淡道:“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什么晚膳宵夜的都不要再叫我，我需要好好休息，然后，你先带小世子去安顿，他这几天会住在这里。” “是。”青枫没有多问，也没有表示他的好奇，恭敬地应下。 青鸾转身往梅园走去。 苍靖宇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找你？” “今晚肯定不行。”青鸾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他，“本郡主已经两天没睡了，这会儿非常需要一个超过五个时辰的睡眠，明日一早还要与你家皇叔一道进宫，然后或许会有人专程来拜访我……” 语气顿了顿，青鸾淡淡一笑，“听起来似乎很繁忙。” 苍靖宇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明天如果在宫里看见怀王，请你不要告诉他我的行踪。” “你很怕他？” “准确来说，本世子是恨他。”苍靖宇嘴角习惯性地又扬起讽刺的冷笑，“他自己害死了母妃，却把责任都归咎到我的头上，时常谩骂毒打，我曾经恐惧过，如今只剩下恨了。” 耳边萦绕着少年那句充满恨意与讥讽的话……他自己害死了母妃，却把责任归咎到我的头上…… 青鸾暗暗猜测着，怀王妃的死，怀王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眸光一闪，她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代表她的承诺，不会告诉怀王他的行踪。 说罢，转身离去。 170.第170章 强者为尊1 苍静海身边唯一一个自青鸾手下留得性命的死士，自杀了。 青鸾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刚抵达皇帝的龙吟宫，眉头轻轻一挑，嘴角淡勾，几乎不用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杀手遇到天敌，一面之缘也能教恐惧植入骨髓，他不敢乱说话，却又心知霍太妃定饶不了他，索性自杀换得解脱。 送奄奄一息的苍静海回到逍遥王府，被苍静海的惨状吓得毛骨悚然的王府总管，片刻不敢耽搁地去宫里请太医为苍静海诊治，当他心惊胆战地请来了太医，并且立即告知霍太妃苍静海的状况之后，在苍静海的寝阁外面，她却迎来了那名死士气绝多时的尸体。 这个已经在苍静海身边伺候了七个年头的老仆，那一瞬间几乎清晰地感受到了死神降临的感觉。 怀着不详的预感，霍太妃很快就赶到了逍遥王府，然而，在听到太医的回报之后，面对仅存的那个死士的尸体时，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恨不得要毁天灭地的森冷杀气，让这个年过四十还依旧拥有娇嫩美貌的女子，脸上只剩下了狰狞与怨毒。 “告诉本宫，是谁下的毒手？！” “老奴、老奴真的不知……”颤颤巍巍地俯趴在地上，老总管脸色惨白，面无血色，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惨烈命运，可面对已经浑然失去理智的霍太妃，他依旧感到恐惧。 视线定格在眼前这具毫无生息的尸体上，恐惧的同时，这位老总管心里亦充满了疑虑与不解。 即便因为护主不力难逃一死，可为什么不等说出凶手是谁之后再死？苍静海身边所有死士只回来了他一人，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供出凶手是谁，这样又该找谁报仇？ 或许只有苍静海知道是谁，可在他醒来之前，又有谁能预料，府里将有多少人可能会死在霍太妃的暴怒之下？ 简单利落的一刀，让苍静海此生失去了繁衍子嗣的可能，他再也做不了父亲，更不可能做得成皇帝。 对他和霍太妃来说，这是一个灭顶的打击。 “接下来，本郡主相信，她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只图杀了我。”红唇轻挑，笑意清浅而慵懒，带着恣意的轻狂，与目空一切的讥讽。 与苍凤修并肩从皇帝的寝殿里走出来，伺候皇帝的侍女与太监们纷纷俯身跪地，参见摄政王的声音络绎不绝。 苍凤修眉目清淡，神色沉静地走出了龙吟宫。 亦步亦趋落后半步的苍墨白，闻言有些无语地抬眼朝凤青鸾看去，“丫头，你看起来似乎很兴奋，期待着即将接踵而来的刺杀？” “有吗？”青鸾淡淡的，语意不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濒死的野兽总是要挣扎几下的，本郡主不过是好心陪她玩玩而已。” 好心？ 苍墨白嘴角抽了抽，对她的好心委实不敢领教。 “皇上无需用药吗？”谢言灏对于青鸾方才在寝宫里的诊治显然觉得奇怪，皇上已经睡了很久了，怎么还要继续睡上三天？ “用药？”青鸾懒懒瞥了他一眼，红唇微挑，“你觉得应该用什么药？” 谢言灏顿时语塞。 皇上的情况连行医几十年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又怎么可能知道用什么药？只是心中奇怪罢了。 不过，既然连苍凤修都信任她，他其实……也不该觉得奇怪，这位年纪还不大的小郡主，本事实在非同一般，做任何事都不能以寻常眼光来判断。 心下思绪微转，他垂眼道:“是言灏多嘴了，望郡主莫怪。” 青鸾淡淡一笑，“无妨，本郡主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谢言灏闻言，眉眼微动，低垂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悸动。 谢言灏恍惚意识到，这个女子，似乎总能轻易牵动他的心扉…… “朝臣的奏章都呈上来了？” 耳畔隐约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谢言灏怔了一下，似乎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离开。 苍墨白不由奇怪地看向他。 “言灏？”苍凤修问完话，却没听到回应，略微皱眉。 谢言灏心下一惊，蓦然回神，一时之间却根本想不起来苍凤修问了什么，不由脸色微变，俯身跪倒，“言灏知罪。” 苍凤修垂眼望着他，定定地看了好半晌，一片沉默中，只看得谢言灏脊背上冒出了涔涔冷汗，才转过身子，继续朝御书房走去，语气淡然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本王是问你，朝臣的奏章是否已经全部呈上来了？” 谢言灏头伏得更低了些，嘴角因紧张而微抿，恭敬应道:“是，一些紧要的折子臣已经整理好，本来打算送到王爷的府邸，见王爷来了就直接放到御书房了。” 苍凤修闻言眸光微凝，“紧要的折子？” “纳伊城最近出现小股势力的叛乱，苏煜忙着训练水军，分身乏术，请旨朝廷派兵平叛。” 小股势力的叛乱？ 苍凤修眉心微皱，负手转身，垂眼看着还跪在原地低眉顺目的谢言灏，沉吟片刻，缓缓道:“纳伊城的守城军有精兵十万，若只是小股势力的叛乱，他们不可能没有应付的能力。” “事情的确有些蹊跷。”谢言灏垂首，低声道，“与请旨的折子一同送来的，还有苏煜的一封密信，用他身边最得力的十三影卫亲自快马送达。” “密信在哪儿？” 谢言灏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以蜜蜡封好并且完好无损的信，双手呈递到苍凤修面前，“请王爷过目。” 苍凤修接过信，却没有拆开，“起来吧。” “是。”谢言灏站起来，躬身道，“谢王爷宽恩。” 苍凤修转身前行，御前侍卫推开御书房的红木门，一行四人先后走了进去。凤青鸾打量了一眼偌大的书房，觉得与苍凤修的主书房比起来，除了更大一点，书房两字之前加了个御字，其他的，也没什么两样。 心下微转，看着在御案之后慢慢坐下来的苍凤修，青鸾缓缓开口道:“霍太妃的底盘已经全部掀开了，本郡主觉得，已经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171.第171章 强者为尊2 “不。”苍墨白若有所思地皱眉，“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霍氏与太后联合起来对皇上下手，这其中一定有特殊的原因，或者说，她们手里一定掌握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应该先把真相弄清楚，然后再处置她。” “不为人知的秘密？”青鸾低笑轻喃，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苍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一点倒是难不倒本郡主，不过，那个霍氏老妖婆……说实话，本郡主真不想看到她。” 御案上被谢言灏列为紧要的折子有十多本，都是需要即刻批复的，苍凤修一本一本翻过去，礼部关于春闱的主考官举荐，有关皇帝选妃的奏章，恒州边境旱灾及盗匪出没，东方青龙王舒问拥兵自重，自立为帝…… 苍凤修一一看过去，修眉微锁，表情清冷，让御书房里其他三人几乎立刻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周围气息的转变。 所有声音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打开苏煜送来的密信，一目十行看完，直接朝一旁袅袅生烟的香炉里一扔，密信一点点化为灰烬。 抽出了那本请旨为皇帝纳妃的奏章，苍凤修抬头看向谢言灏，“这本是谁呈上来的？” 奏章内容下面有署名，苍凤修可以自己看到，不过，他这样问，谢言灏却是心下一沉，恭敬答道:“是秦王。” “因为是秦王所书，所以归为紧要，还是因为事关皇上？” 谢言灏心知这绝不是在考他，原因只有一个，自己判断失误了。 撩衣跪倒在御案前，半垂着眼，明知这个时候怎么回答都是错，还是低声解释道:“朝臣们呈上来的折子十之八九都是请旨为皇上纳妃，有的以冲喜为借口，有的直言江山命脉传承，皇上不可无嗣，以秦王为首的王爷们亦无一例外，类似的折子有三十本之多，臣无法压下全部，所以……” “众怒难犯，言灏，你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苍凤修淡淡注视着他，眉眼间清冷如画，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情绪。 可不管是在他身边服侍三年之久的谢言灏，还是对他的性子已经足够了解的苍墨白，都深知这平静的表面下，他已然发怒的事实。 迄今为止，除了胆量异于常人的凤青鸾，还没有人能在发怒的苍凤修面前维持镇定自若。 谢言灏也不例外。 “言灏知罪。” 沉稳的嗓音，却带着不平静的语调，即便已经位居丞相高职，在摄政王苍凤修面前，谢言灏依旧无法掩饰心底的不安。 “本王记得曾经有教过你，如果无法顶住众口一词的压力，你可以选择放弃丞相一职，或者本王退一步，多给你三年磨练的时间。”折子扔在御案上，苍凤修倚着宽大的黄金椅背，漫不经心的眸光却带着慑人的逼视，“言灏，你希望选择哪一种？” 谢言灏心底一震，刺骨的寒意袭上脊背，他缓缓俯首，直至额头贴到冰冷的地面，依旧是那一句，“言灏知罪，求王爷责惩。” 苍凤修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太过压抑的气氛让苍墨白也感到不安，本随意站在一旁的姿势，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握紧手里的剑，握得指关节泛白而不自知。 唯一可以称得上平静的，大概只有青鸾了，御案上有泡好的茶，他们进入御书房之前宫人刚刚送过来的，青鸾沉着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放到苍凤修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端起来喝一口润了润喉，青鸾敛着眸子看着杯子里莹润诱人的色泽，淡淡的嗓音却隐隐透着杀伐果断的凌厉，“苍氏皇族当家做主的是皇帝和摄政王，除了他们，其他的……都只是奴才。一个忠心守本分的奴才，不该擅自插手主子的家事，否则，可视为谋逆犯上，罪当凌迟。” 苍墨白身子剧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青鸾。 这番话说得可谓一点情面都没留，甚至狂肆至极，可……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一针见血。 江山如画，执掌江山的永远只有一人，权势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是主子，其他人，不过是奴才。 臣，这个字只是官员与平民百姓的区别，虽然能让许多人产生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可他们本质上是一样小，都是主子的奴才，谁也不例外——不管是皇族之中最年长的秦王，还是文武百官之首的丞相，甚至是后宫的皇后嫔妃……归根结底，都只是皇族的奴才，皇帝的奴才。 苍墨白和谢言灏都明白青鸾话里的意思，可即便是事实，真正敢于说出口的，世间寥寥无几。 哪怕是皇帝，也从来不敢把大臣们真的当成奴才，人多怨望，则旨意不能出禁门，皇帝的权力将一点点被架空，最终成为傀儡，或者朝臣联合起来废帝另立，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一个容易控制的君主—— 历史上并不乏这样的先例。 皇上只有一人，可下面领着皇帝旨意办事的臣子却有无数，众口铄金，众怒难犯，当多数对上少数，当众口一词就同一件事上谏时，只能证明臣子们是对的，皇上若坚持反对就是刚愎自用，就是倒行逆施，臣子们的请求就不是请求，而是逼迫了。 历朝历代，朝上朝下，几乎无人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不管皇帝多圣贤英明，在很多事情上，也同样不能一意孤行。 可青鸾的这番话，却显然是要推翻惯例，真正做到一人之言。 谢言灏和苍墨白心底同感震撼，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缓缓喝完了手里的茶，青鸾搁下杯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一言不发的苍墨白，和跪在地上的谢言灏，朱唇轻启，只轻轻吐出了四个字，“强者为尊。” 皇帝顶不住臣子的压力，只能说明主弱臣强，若皇帝本身够强，手段更狠，无所畏惧，莫说众口一词的逼迫，只怕皇帝皱一下眉，所有人便只能惶恐地伏跪于地，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强者为尊，唯我独尊。 这，就是青鸾所要表达的意思。 172.第172章 强者为尊3 苍墨白听明白了，谢言灏也听明白了，可是他们心底却同时在想，如今的这位皇帝，能做到这般凌驾于群臣之上吗？ 不，他没有那样的霸气，也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和手段，甚至是君主本该有的杀伐果断，他都做不到。 这样的一个皇帝，如何做得到唯我独尊？ 如果皇帝是苍凤修……苍墨白在心里隐约想着，青鸾方才这八个字倒是真正可以套用在他的身上。 只是，自打三年前在红粉佳人因一时口快而挨了一巴掌，这样的话，今时今日，无论如何他也是不敢再说出口了。 冗长的沉默之后，谢言灏似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嗓音低沉而带着愧然，“言灏受王爷教导三年，却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皇上性子过于温厚，朝臣面上恭敬，心底却总是存着几分轻慢之心，这些年若不是王爷压制，他们定然不会如此安分。” “皇上年纪尚轻，选妃亦不急于一时，然而，皇上龙体欠安，大臣们却在这个时候请旨充盈后宫，各种理由的折子纷纷呈上，其关心皇上，忧心皇族血脉是假，试探王爷底线是真。言灏深受王爷教导，却做不到王爷魄力的十之一二，无形中示了弱而不自知，言灏自愧，辜负了王爷的训示，但凭王爷责惩，让言灏长些记性。” 一番话说完，身子没有动上丝毫，依旧恭敬而卑微地跪伏于地。 青鸾靠在书案一角，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 用一句苍凤修的话来讲，叫做……孺子可教也。 聪明睿智，反应灵敏，听其言而明其意，这个谢言灏，倒也无愧谢家血脉。 不过，责惩么？ 对于心灵通透的丞相来说，其实完全不需要，同样的错误，下一次哪怕被逼上悬崖，他也绝不会再犯。 苍凤修双腿交叠，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道:“午时过后，去本王的府邸。” “是。” “起来吧。” 谢言灏温顺地站起身，“谢王爷。” 轻轻以杯盖刮着杯沿，苍凤修抬眼朝苍墨白看去，“舒问拥兵自重一事，凤衣楼有没有得到消息？” 拥兵自重？ 苍墨白暗自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朝御案上的数本奏折看去，凝眉思索片刻，却是缓缓摇头，“舒问性子桀骜是事实，手里掌握兵马四十万亦是不假，但他的忠心向来纯粹，拥兵自重一说，纯属子虚乌有。” 东方青龙王舒问，在自己的领地上一向是个皇帝一般超然的存在，他勤于政务，治兵有道，他的管辖范围内，不管是普通官员百姓，还是三军将士，从没有任何人敢对他说个不字，但他治理辖下从不懈怠，对朝廷也从没有过不臣之心。 苍墨白甚至不明白，拥兵自重一说，从何而来？ 对于苍墨白的说法，苍凤修没有提出质疑，舒问的行事作风他比谁都了解，所以，他敛眸看着手上的奏章，“这份折子是谁呈上来的？” 谢言灏躬身道:“户部尚书，霍炎。” 霍炎和舒问，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是吗？”苍凤修轻轻扬起唇角，目光扫向谢言灏，“替皇上拟旨，下月本王生辰，命苏煜，舒问，夜无筹，月流殇来都面圣，顺便主持殿试，可携家眷，不来者以抗命之罪论处。” 谢言灏躬身领命，“是。” 按照惯例，每年皇上和摄政王的生辰，若无特殊旨意，四王一般都会来都觐见，在帝都滞留一个月，当然，即使有事耽搁了或者压根不愿来，也无甚关系，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被治罪。 因为青鸾的关系，摄政王的生辰已经三年没有正式办过，皇上也因身子不适而两年没有正式举行过生辰大典，所以，距离四王上一次齐齐来觐已经时隔了三年。 之前没有旨意，来或不来都是顺着他们自己的心意想法，此次正式下了明文圣旨，谁若不来，就是抗旨之罪。 青鸾沉默而缓慢地饮茶，低垂的眼底浮现的是了然的色泽。 召远在万里之外的四王来帝都，绝不可能只是单纯地为了庆祝生辰献上贺礼，苍凤修的目的……青鸾挑唇淡笑，下个月，应该有精彩好戏可看。 真是有些……期待呢。 苍墨白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道:“你方才说的殿试，意思是要他们金殿上走一回过场，还是真的要他们代皇上……” 如果真的由他们四人全权负责，苍墨白几乎已经可以想到，到时候殿上会出现怎样一番混乱的景象了。 苍凤修道:“春闱近在眼前，待他们抵达帝都，学子的选拔就该接近尾声了，四王性子迥异，个人所长亦不尽相同，他们一起代天子主持殿试，想必会很热闹。” 原来是真的，不是玩闹。 苍墨白有些无语。 热闹是一定会有的，只不过，到时候应该也会有人一个头两个大吧。 苍凤修拿起御案上那本有关士子会考的折子翻开，“你们觉得，春闱由谁主考比较合适？” 这个问题，谢言灏早先已经想到了人选，闻言答道:“秦王世子恒王和墨侯爷两人为主考官足矣。” 秦王之子恒王任内阁执事，执掌礼部和吏部，行事从来不偏不倚，为人铁面无私，作为主考，绝不会出现徇私舞弊的可能。 墨侯爷是墨家排行最小的叔辈，与这一代玄武王侄子仅相差五岁，上面两个哥哥，二哥死于顽疾，长兄携了妻子归隐了山林，每年重阳节会回来一趟，因为那天是他儿子墨不赦的生辰。 墨侯爷性子温和好相处，只喜游山玩水，而不喜功名利禄，所以朝上的朋友不是很多，与他有利益关系的就更少了。他行事有自己的原则，任何人想通过他那里寻求门路徇私舞弊，都是白打了算盘，因为他有时候根本“六亲不认”。 除了自己的侄子墨无赦，其他远点的亲族，他是真的一个都不认识，谁若想托他开后门，则一定要把祖宗八代都解释清楚，否则就是对牛弹琴，所以是这“六亲不认”端的名副其实。 不过，“墨侯此刻似乎并不在帝都。”苍墨白突然开口。 173.第173章 强者为尊4 苍凤修道:“他现在在哪儿？” “琅州。”苍墨白表情有些怪异，觉得这位侯爷性子实在奇葩得很，好好的繁华帝都不呆，偏要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游荡，“这个时候，琅州已经开始第一轮的采茶了，侯爷大概是想亲身体会一下琅州的民土风情吧。” 除了这个解释，他委实想不出琅州还有什么地方能吸引这位闲散富贵的逍遥侯爷。 “即刻传旨让他回来。”苍凤修淡淡命令，“让墨无赦去，给他十日时间，耽搁一日按军法处置。” 苍墨白闻言嘴角一抽，心里却忍不住叫了声妙。 认识墨侯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温吞的乌龟性子，什么事能都磨蹭，从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真正地觉得紧要而放在心上，如果按照正常方式传旨，只怕等到他回来时，春闱早已经结束了。 墨无赦是他最疼爱的侄子，由他亲自去传旨，一来快马加鞭可节约时间，二来有军法二字管束着，墨侯若不想宝贝侄子受罚，只得马不停蹄往回赶，想不急都不行。 特殊的人用特殊的方法，苍凤修深谙驭人之道，苍墨白心里对他实在是敬服了。 青鸾淡淡道:“恒王和墨无赦这两人，看来都是个深居简出的人物，本郡主至今还没见过那恒王一面呢。” 这偌大的帝都，还有多少人才是她还没有见过的？ 还有那镇守四方的边疆王，除了苍氏皇族，他们可以算是苍宇皇朝的灵魂人物了，青鸾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期待。 “深居简出谈不上，他们只是职责与旁人不同罢了，恒王此刻与墨不赦在一起，在北郊训练营里训练影卫。”苍墨白解释，“墨无赦是这一代的玄武王，身份不低，按照他的地位，可以在朝廷任选一个职务，或者当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也完全没问题，除了皇上和摄政王，他可以说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便是本王见了他，也得恭敬客气地打招呼，不过，他性子有些不同常人，训练影卫是他自己的意思。” 青鸾闻言挑眉。 心知他这番话说得定然有些夸张，苍墨白好歹是苍氏皇族的血脉，又是直接听命于摄政王苍凤修，东西南北四王身份再显赫，权势再大，也只能算事苍氏皇族的臣子，怎么着也不需要他恭恭敬敬吧？ 不过，关于四王，青鸾虽不算了解得多透彻，却也并不陌生，因为那三年闭关修炼的时间里，苍凤修有跟她讲解过苍宇皇朝与四王的历史。 五百年前天下九国归一，改国号苍宇。苍宇皇朝开国之初，昊帝陛下曾亲封四方之王，由当时他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大将担任其三，分别是东方青龙王舒河，西方白虎王苏澈，北方玄武王墨离镇守帝都，至于南方朱雀王，则由曾经的九罗女王夜婉清担任。 这四王嫡系子孙承先祖衣钵，由历代嫡长子继任王位，除非嫡长子行出异类，或者愚庸无能，不堪成大器，才会请旨朝廷，另择王位继承人。 五百年来，四王王位的更迭几乎与苍氏皇族的山传承同期进行，每一代君主驾崩，新帝即位，则四王亦需要同时进行王位传承，自然，若有无法逆转的意外发生时——比如郡主无嗣禅位，或者郡主因意外驾崩而四王尚无子嗣时，则另当别论。 传至这一代，四王分别是青龙王舒问，白虎王苏煜，朱雀王夜无筹，玄武王墨不赦。 其中舒问是个例外，他不是上一代青龙王的嫡长子，而是排行第二的庶子，他的母亲是老青龙王最爱的一个女子，舒问自己也因才华卓绝容颜俊美而深受宠爱，不过却也因此惹来了他的嫡母和兄长嫉妒成恨，三番四次遭到江湖上不明人士刺杀，若不是凤衣楼这些年暗中保护，只怕那九岁时就知道摄政王比皇上更让他惧怕的小子早已死了不知几回了。 所以，从苍凤修不甚明了的话语透露中，她已然可以断定，舒问是苍凤修的人。 至少，是他若干年前就纳入羽翼下保护的人。 “金羽。”青鸾转头，冲着门口懒洋洋地唤了一声，“给本郡主重新沏杯茶来。”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苍墨白笑道:“他不是小厮，也不是宫女。” 最重要的是，金羽从未在宫里做过这些事。 “是吗？”青鸾不置可否，“本郡主在这宫里就认识他一个。” “不。”苍墨白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丫头，你还认识我。” “你？”青鸾挑眉，抚掌笑开，“好极了，你打算替本郡主当一回跑腿吗？” 苍墨白摇头，边说边缓缓往外走，“我没打算当跑腿，不过，我可以让人去跑腿。” 说完，拉开门，淡淡道:“送壶热茶过来。” “是，墨王爷。” 在御书房里听到宫女恭敬的应答声，青鸾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痕，“墨王……墨侯……你们俩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吧？” 苍墨白刚转过身来，就听到这样一句话特别的问话，嘴角猛地一抽，“丫头，你与青枫难道也有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 苍墨白姓苍，墨王是取自他的名，同时代表着在皇族中不受宠的地位。秦王与怀王皆是先皇所赐的封号，只有苍墨白封王时，先皇懒得赐字，而直接取了他名字中的墨字作为封号，称墨王。 而墨侯是因为他姓墨，也是五百年来墨家嫡长子继任玄武王位之外，唯一一个被封了侯的男子。这些年，帝都权贵早已习惯以墨侯称之，许多人几乎都快忘了他真正的名字了。 而青鸾和青枫亦然，一个姓青，一个名字里带青，乍听起来似乎关系斐然，实则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两人这样一调侃，书房里气氛顿时放松了不少。 苍凤修抬眼看向青鸾，眸光沉稳淡然，似不起波澜的古井，说出口的话，却让屋里所有人愣住，“青鸾，纳伊叛乱由你带领青云骑去，半月之内平叛，一个月之内务必赶回来，参加本王的宴会，以及……” 他顿了顿，扬唇微笑，“看热闹。” 174.第174章 强者为尊5 看热闹？ 青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无意见地点头，整日窝在皇城这弹丸之地也太无聊，天下之大，能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况且，前方的路充满刺激与挑战，想想她都觉得热血沸腾。 热血沸腾……青鸾心里一怔，继而无声苦笑，果然是以前的生活太生动精彩了么，枪林弹雨里穿梭而过，时时想着要别人的命，也时时提防着别人来取自己的命。 鬼门关逛的次数多了，安逸的生活似乎早已与自己绝缘。 平静了三年，此时才蓦然发现不止是脑子里心里，甚至连骨子与血液里，都开始疯狂地叫嚣着不甘，不该甘于平静，而是必须找点事来做，以寻求心灵上的平衡与满足感。 以前当杀手时，杀人是她生活中最大的刺激，尤其是当自己的对手同样强大，甚至身手与枪法超越自己，而最终倒下的却不是她时，那种心灵上的满足感，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也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代替。 抛却了前世杀手的身份，这一世，青鸾知道自己必须把骨子里嗜血的天性强制抹去，或者暂时压下。 她要做的，是以铁骑征服这偌大天下，以铁血手段让四方枭雄俯首，让隐隐之中已经开始不安于室的蠢蠢野心，在出笼之前就被毁灭消匿…… 她要让以后的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寸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在听到凤青鸾的名字时，都会控制不住地颤上一颤—— 这，才是她所要的，强者为尊。 唯我独尊。 “这样妥吗？”苍墨白浑然没有察觉到青鸾心湖里的汹涌澎湃，剑眉微锁，眸心流露出无法抑制的忧心，“待静海清醒过来，霍氏便会知道是谁对他动的手了。霍氏如今大势已去，苍静海既然已经没了问鼎江山的指望，那么，接下来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疯狂的报复，直到杀了青鸾为止。这个时候青鸾一旦离开帝都……” 既要为将，自然得多有战场经验，苍墨白明白苍凤修是借着这次平叛的机会让青鸾多一些带兵的经验，即使是小战场的历练，也足以让三军认识凤青鸾这个凭空蹦出来的女将军。 纳伊有小规模的叛乱，对于青鸾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历练机会，既可以提升自己的威望，凭她的本事，暗中追查幕后真相也并不难。 但前提是，不会危险到自身安危，若半路被人疯狂追杀，各路杀手和死神争相围捕，即便她身手了得，即便青云七十二骑也不是吃素的，却难免耽误了时日，更有可能打草惊蛇，对于她去纳伊的目的就会产生阻碍。 “放心，暂时她还没工夫对付我。”青鸾抬头瞥了他一眼，慵懒地勾唇，清冷的笑容中带着十足的邪气与危险，让人只看着就觉得脊背发寒。 苍墨白心神微震，下意识地道:“怎么说？” 红唇轻吐，青鸾嗓音幽幽地笑道:“苍静海至少需要七日时间才能苏醒，嗯，醒来之后呢，还会疯癫发狂，梦呓惊惧，魂不守舍，成为傻子和疯子的结合体，周围的人他会一个都不认识，包括霍太妃。” 抿唇笑了笑，她悠哉地道:“本郡主此趟去纳伊，路上或许会遇到许多麻烦，麻烦可能是来自任何一方势力，却绝不可能有一人是出自霍太妃的指示——因为，接下来的时间她一定会心力交瘁，肝肠寸断，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精力来对付本郡主。” 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久久的沉寂。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苍墨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谢言灏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青鸾嘴角抽了抽，淡定自若地扫了三人一眼，“你们应该不会被吓到吧？本郡主略施小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霍太妃能让皇上夜夜梦魇，她自然也能让苍静海疯癫失语，苍聿云梦魇的时间已有三年之久，苍静海失去神智还以同等的三年即可。 在这些事情上，她一向公平得很。 因为涉及的是苍聿云，她还可以留几分余地，若此番被下毒的人是苍凤修，她一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不是被吓到……”苍墨白迟疑了一下，脸色却有些发青，语气困难地开口道，“我们只是觉得奇怪，你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一个人疯癫发狂，魂不守舍，连自己的母亲都认不出来？” “这个嘛……”青鸾淡淡一笑，目光和善地看着苍墨白，缓缓开口，出口的话却是轻飘飘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事实上，她只不过是对苍静海实施了最低级别的催眠而已，只是因为彼时情况特殊，苍静海受的惊吓与刺激太大，她的催眠才进行得格外顺利，完全达到了预期中的效果。 不过，催眠一事，能告诉苍凤修，却不代表苍墨白也可以知道，毕竟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这些所谓的“邪门歪道”为大多人所无法接受，与其给自己带来异样的眼光，还不如保持一点神秘，这样才会能愈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苍墨白顿时一噎，忍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 青鸾不痛不痒，敛眸慵懒地笑。 谢言灏因那抹笑容而有片刻的怔忡，须臾，垂下眼眸，恭敬地请示了最后一件事，“王爷，恒州的旱灾和盗匪……” 赈灾是刻不容缓的紧要之事，百姓的生死容不得丝毫轻忽大意，但是恒州距离帝都遥遥几万里，灾情的真实性又不得不考虑，以及派何人主持赈灾才能保持灾银能一纹不差地全数落到实地，而不是被层层克扣中饱私囊。 赈灾与查探需同时进行，否则若要等灾情查实了，事态只会愈发严重，无数活生生的性命就会自指间被死神带走。 苍凤修淡淡道:“这件事情，不是应该夜无筹负责吗？恒州与临近的南越各有数十座粮仓，其中储备着充足的大米，即便是有灾情，也应该不足为虑。” 谢言灏怔了怔，“可这份折子，就是朱雀王的心腹送来帝都的……” 175.第175章 约法1 苍凤修神色平静地道:“苍墨白，让凤衣楼的人去查，暗中动了手脚的人，给本王一个不落地找出来。” 苍墨白恭敬领命，“是。” 不甘寂寞的人现在是愈发得多了，青鸾手持空杯玩味地冷笑，人若要自己找死，连鬼神都挡不住。 决策完了几件大事，宫里已经没必要继续呆着了，青鸾漫不经心地轻踢着桌子，淡淡道:“回去吧。” 纳伊叛变一事不管幕后是谁在折腾，总之是愈早处理愈好，她也没有耐性去磨磨蹭蹭，所以，在临走之前，也就是今天剩下来的时间里，她要与苍凤修约法三章。 到今天为止，距离她驯服青云骑刚好三天，三天的时间足够给青云骑一个心里缓冲的时间，然后，心无芥蒂地接受她这个新主子。 回到王府，青鸾命人将午膳准备在风景幽静的西花厅，然后与苍凤修各自去简单梳洗了一番。 来到西花厅时，迎面遇上青枫，对方脸色看起来有些怪异，“郡主，苏侯爷上午派人来给您传达了一句话。” 青鸾挑眉，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块水晶糕点送进嘴里，语气散漫地道:“给本郡主传话，本郡主与他很熟吗？” “……”熟不熟的，青枫不关心，他关心的是—— 青鸾郡主，您什么时候能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安分一些？ “他传了什么话？”青鸾淡然一眼瞥过来，青枫嘴角一抽。 “苏侯爷说，他那侄子就算再不济也是侯府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郡主当街——” “打狗也要看主人？”郡主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看来这姓苏的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知道自己那侄儿尖嘴猴腮不成器，也就只能与狗相提并论，所以才没脸亲自找上门来？” 青枫嘴角剧烈抽了一下，瞬间无言以对。 尖嘴猴腮不成器？ 不成器……似乎有点，但尖嘴猴腮就有点过了吧，那位公子长得虽算不上面如冠玉，至少也人模人样的，不至于太难看。 况且，苏侯爷那也不是没脸，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不好撕破脸皮才对吧？苏侯为人虽不失公正之名，但那李寅是苏夫人的亲侄子，疼若亲子，这番受了欺辱，若不是苏侯不想得罪摄政王，又岂会这般善罢甘休？ 青鸾鄙夷地冷哼了一声，“色字头上一把刀，若不是他对本郡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吃饱了撑的去找他麻烦？也亏得他最后报出了苏侯的名号，本郡主才略微教训了一下而已，否则，本郡主是打算直接剁了他那双色爪子的。” 青枫闻言，表情瞬间僵了一下。 “女孩子家就不能文雅一些？整日不是废了那个就是要剁了这个的，当心以后太粗暴了，把天下的好男儿都吓跑了。”苍凤修淡然儒雅的嗓音从花厅另一侧传来，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味道，让人只听着这声音就觉得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青枫退后一步，低头躬身行礼，“主子。” 青鸾转过身，轻哼了一声，“本姑娘眼界高，那些整日只知夫为妻纲的庸俗大沙猪白送一打，外加倒贴三千万两白银给本姑娘，本姑娘都不稀罕。” 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青枫眼角一抽，再度无语。 倒贴三千万两白银这句权当忽略了，但是，夫为妻纲的……大杀猪？谁能告诉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青鸾没心思去理会青大总管心里的纠结，看着已经换下了一身紫色尊贵袍服的苍凤修身着一袭宽松舒适的雪衣走过来，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亲昵地搭着他的手臂，习惯性地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本王还没有沐浴。”敲了她额头一记，苍凤修如是说着。 青鸾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沐浴不沐浴有什么区别？她只是喜欢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即便许多人总是说他有多冷酷无情，可就像自带了空气清新剂一样，他的身上，根本嗅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腥气。 即便清冷无情，也是不带丝毫暴戾的干净与沉静。 苍凤修身后还跟着金羽和银翼两个总是神出鬼没的大牌护卫，青鸾懒懒看了他们一眼，挑起唇角，似嘲非嘲，“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这会儿不该出现的时候，倒是一个个尽忠职守的很。” 金羽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银翼躬身低笑，“只要郡主开口，属下会识相地退下。” 他们说话间，苍凤修已在桌子一旁撩衣落座，此际淡淡偏首过来，格外温柔地笑道:“如果你愿意伺候本王，他们俩就不必待在这里了。” 青鸾闻言，恨恨地等了他一眼，视线掠过金羽和银翼身上，又冷冷睨了呆滞的青枫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们全部下去吧，本郡主伺候一回自家老爹，权当是略尽孝道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三人是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坐到了苍凤修对面。 青枫，金羽和银翼三人恭敬地退到花厅之外，青枫转身离开，两位大牌护卫则依旧安静地守在外面。 “方才你与青枫在说什么事？” “说一个无聊的人。”青鸾冷嗤，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两句，“苏侯爷家夫人的侄子，当街调戏本郡主，本郡主一个未及二八芳华的小女子何时遇到过这种事？一时羞怒无法自控，于是，淋了他一身的粥而已。” 说完，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加了一句，“嗯，粥是热的。” 苍凤修闻言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青鸾一眼，淡淡道:“粥是热的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李寅，是个瑕疵必报的人。” “瑕疵必报？”青鸾轻笑，眼底却是冷到极致的不屑，“在本郡主眼里，他就是一只不自量力的火柴棒而已，本郡主只需轻轻动动小指，啪，弹指间灰飞烟灭。” 那个语气，那个动作……苍凤修一阵眼抽，不由静了一静，须臾，语气淡淡地道:“苏侯的夫人护短是出了名的，苏侯爱妻如命亦是出了名的，帝都几乎无人不知。” 176.第176章 约法2 “所以？”青鸾挑眉，微微一笑，“本郡主该为此感到诚惶诚恐么？” “不要这种讥诮的语气与本王说话。”食指屈起，敲了她一个脑门，苍凤修淡淡瞥了她一眼，垂眼缓缓啜了口茶，“苏侯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与我关系不大。”青鸾道，抬眼直视着风华无双的摄政王，眼底煞气隐隐流露出冰山一角，“只要他敢来找我麻烦，我就一定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管前世今生，都没有人能在凤青鸾身上讨得任何便宜。 这一点，苍凤修丝毫也不怀疑。 青鸾显然没兴趣浪费过多的口水去讨论一个不相干的人，托着腮看着眼前这个愈看愈觉得赏心悦目的男子，唇畔含笑，柔和的嗓音中略带着挑衅意味，“苍凤修，本郡主第一次出师，奉的是你的命令，你若希望本郡主没有后顾之忧拿个漂亮的战果回来，得答应与本郡主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苍凤修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静静看着她的眉眼，不说话。 “……”青鸾眼梢微挑，“怎么了，你不想答应？” “凤青鸾。”苍凤修薄唇里一字一字叫出她的名字，嗓音清雅好听依旧，却隐隐多了几丝沉冷的味道，“还记得这是你第几次威胁本王了么？” “忘了。”青鸾无视他幽冷的表情，直起身子靠向后面的椅背，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耸耸肩，“你直接干脆一点，答不答应？” 苍凤修径自看着她，却不说话。 青鸾当他的沉默是妥协，于是满意地勾起唇角，“约法三章，第一条，本郡主外出期间，你一天三餐必不能少，每晚睡眠时间不能少于四个时辰。” 闻言，苍凤修轻轻挑了下眉梢，显然有些意外。 青鸾见状在心里轻哼，真当她不知道吗？这个人一忙起来——虽然她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但一天从来没睡满两个时辰却是事实，有时一两天不睡觉也正常得很。 前世作为杀手，青鸾也经常会有睡眠不足的时候，但苍凤修的这种情况显然是太过严重了，时间长了身体会透支得厉害，到时候只怕追悔莫及。 所以，这一点绝不能再继续纵容。 这般想着，青鸾却似浑然没有看见苍凤修的表情，淡淡续道:“第二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郡主从离开帝都开始，所有的决定都由我自己做主，包括青云骑在内。你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也不能任意干涉我的决策。” 苍凤修眸心浮现几许异样的光芒，沉默到底。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青鸾微微一笑，眼神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苍凤修无双的俊颜，“本郡主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不可以与任何一名女子亲近，不管是苏姑娘还是王姑娘，或者是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性别是雌的，你就给我能避多远避多远——嗯，静雪和雪瑶丫头可以除外。” 静雪和雪瑶是皇族的公主，也是他的侄女，一个已经有了夫婿，一个还是个孩子，自然不算在阿猫阿狗中间。 说完了这些，青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扬眉，“怎样？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苍凤修默默看了她一眼，须臾，缓缓敛下眸子，指尖摩挲着杯壁，沉静的嗓音里听不出特别的情绪，“话都让你说了，本王还需要补充什么？” 青鸾漫然一笑，“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这三条都是针对本王的，那么你呢？”苍凤修淡淡抬眼，“本王若不提出些同等交换的条件，岂不是很吃亏？” 青鸾闻言，嘴角微微一抽，“那你想怎样？” 说着，也懒得拿筷子，直接用手捏了一片薄薄的炸得酥脆的藕粉薄片送进嘴里。 “本王还没想好。”苍凤修道，“三个条件，先欠着吧。” 青鸾无语，面无表情地抬眼觑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该说他精于算计，还是她脑子太笨跟不上他的节奏？明明是她先提出的约法三章，怎么转眼变成她欠了三个条件了？ 沉默了片刻，青鸾略微皱眉，“我提的三个条件，你就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 前两个没有意见还说得过去，最后一个……站在他的角度看来，显然有些蛮不讲理，并且强人所难。 毕竟，连口头承诺都没有的前提下，他作为皇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再过一个月就满二十三岁了，不说妻妾成群，最起码该有几个暖床的侍妾了吧。 就算他洁身自爱，对女色并不上心，但也是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了，青鸾有些不解，对于她提出这样的条件，他居然没有表示一点不悦？ 这般想着，听到苍凤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还允许本王讨价还价么？” 青鸾回过神，轻声哼了一句，“自然是不许的。” “那你还问什么？”苍凤修淡淡一笑，“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要求，本王身为义父，能答应自然是要答应的。” 义父？ “你是谁的义父？”青鸾脸色一黑，恼火地瞪着他，“本郡主早已经不承认这层关系了，你见过谁家的义女会还会帮忙驱走义父身边的花蝴蝶的？” 花蝴蝶……她可真敢说。 苍凤修叹了口气，“吃饭。” “看着你就饱了。”青鸾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懊恼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的错，本郡主现在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花痴了。” 苍凤修发现，自打遇到这个姑娘，他才发现自己的耐性居然可以这么好，以往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满桌子的珍馐美味，青鸾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缓缓垂下眼睑，低低叹了口气，“这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你了，未来一个月的日子，该怎么煎熬？” 看不见对方眼底的桀骜，带着些许低落的表情，让这个姑娘一向夺目耀眼的清丽小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来，苍凤修心里一角无法自制地柔软了些，“凤凰本该翱翔于九天，如果你真想成为被折翼的鸾鸟，嗯，本王也可以成全——” “成全个屁！”青鸾恨恨地爆了一句粗口，冷冷瞪着他，“你故意的吧？” 177.第177章 约法3 “约法三章第一条，”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家说话文雅一点，以后本王不想在听到这样粗鲁的言语。” 青鸾嘴角一抽，这样也叫粗鲁？他大概没听过更粗鲁的吧？ 而且，总共就三个条件，他用在这样微不足道的地方，不嫌浪费吗？ 青鸾一阵无语之后，淡淡道:“知道了，管家婆。” 花厅外面的金羽和银翼两人的脸色早已是五颜六色了，青了白，白了黑，黑了又青—— 从这位郡主对他们家清贵无双的主子开始约法三章开始，他们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了，只知道这世上嚣张的人很多，但如凤青鸾这般嚣张得没边的人，天下绝对独此一家。 更难得的是，无论她如何嚣张放肆，他们家尊贵不容侵犯的主子看起来居然……一点儿都没有生气？ 金羽和银翼不动声色的对视之间，彼此皆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或许连敏锐的青鸾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家主子对这位青鸾郡主的纵容态度，已经超出了任何一种关系该有的限度。 不管是谁看到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都不会以为他们是单纯的义父与义女的关系。 两人忍不住转头朝花厅中开始安静用膳的两人看去，一个清贵脱俗，一个绝色天成，他们不说话时，那种美好而宁静的画面，比这世间任何一幅珍贵的画卷都要来得动人心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青鸾能成为他们的女主子，成为摄政王府真正的女主人……银翼发现，这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与活力四射光芒万丈的青鸾一比，帝都那些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们，似乎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了。 感觉到了几分饱意，青鸾以丝帕拭净嘴角，淡淡道:“苍凤修，你对青云骑的信任有多少？” 突如其来的问题，并没有让苍凤修觉得意外，他微微沉默了一下，想起了海岩禀报过的事，淡淡道:“不管你发现了什么，都按着你自己的意愿去做，不必顾虑本王。” 闻言，青鸾有些奇怪。 她知道海岩一定在他面前提起过，只是，对于青云骑出现奸细一事，苍凤修没有表现出过任何愤怒或者意外的态度，似乎这些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也或者，所有事情根本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不是顾虑，只是……”皱了皱眉，她只是还不确定心里的猜测，所以想在他这里得到一点暗示而已，不过如果这样一说，又显得自己很无能似的，所以，青鸾话锋一转，淡淡道:“我身边那个叫凝玉的侍女，应该有问题，但是三年来她安分得很，虽然态度不甚恭敬，却没有露出丝毫马脚。我还在想，她应该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这样的小事情，青鸾其实不必跟苍凤修讲，对方只要有问题，迟早会有动作的那一天，现在安分不过是因为时机没到，只要对方一有动作，绝对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但是不知怎么的，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甚至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想从苍凤修这里听到些什么，来确定自己心里的判断。 苍凤修却什么也没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凝玉这个人，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如果对她不喜，可以随时让青枫把她调走。”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青鸾忍不住又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再问。 再继续问下去，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她的智商是不是下降到白痴的级别了？ “吃饱了？”苍凤修静静看着她。 青鸾应了一声，“嗯。” “走吧，本王带你去一处地方。” 去一处地方？ 青鸾不解，转眼间却间苍凤修已长身立起，转身慢慢离开花厅。 青鸾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脑子里还在想着他那句听起来没有一点问题的话，见他走下了石阶，才起身跟上。 苍凤修带青鸾去的是他的寝殿，这是青鸾第二次光顾这里，感觉依旧如上次一样。 低调，大气，尊贵，冷漠。 穿过色泽暗沉的紫檀木屏风，进到内殿，苍凤修在东面墙壁前顿住脚步，手掌贴在墙壁上，暗暗催动内力。 青鸾皱眉，没有开启机关的按钮？ 一阵低沉的轰隆隆声响传入耳膜，青鸾抬头去看苍凤修，见他面色如常，脸上并无半分异样，才略略放下心来。 “这里设置了机关暗道，却没有设置开启机关的钥匙？” “嗯，高深的内力就是钥匙。”苍凤修淡淡说着，偏首看了青鸾一眼，嘴角微微流露出些许笑意，“但即便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也不可能开得了这面重逾千斤的石墙。” “因为找不到机关所在。”青鸾淡淡一笑。 很多人面对机关暗道的第一想法就是去寻找开启机关的按钮，或者钥匙，因为所有设计机关的人——即便对机关暗道如何精通的大师，都会理所当然有这个想法。 谁会异想天开，妄想用内力去开启机关？ “进去吧。” 设置在寝殿里的密室，青鸾可以确定，这世上除了苍凤修自己，只怕还从没有人进入过这里。 自己应该是第二个。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暖，无法抑制地感到动容，嘴角不由溢出清浅的笑意。 古代的有钱人都喜欢用夜明珠照明，而不同品种的夜明珠亦有贵贱之分，青鸾心里闪过这个想法时，石壁上方价值连城的白色夜明珠照得暗道里一片莹白柔和的光亮，像是置身在春日早晨初阳升起的那一瞬间，光线明亮却不刺眼，身体笼罩在春光中，暖暖的，融融的，很舒适。 虽是暗道密室，却一点儿也没有阴暗潮湿的味道，处处透着令人眷恋的温暖与光明。 只是，愈往里走，青鸾却渐渐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不是空气带来的压抑，而是一种无形的，似是冥冥之中无处不在的威仪与迫力，让人感到心弦一瞬间都绷了起来。 178.第178章 密室剖心1 青鸾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情绪。 四面雪白色的墙壁，西南北三面墙上紫色轻纱无风自扬，夜明珠的笼罩下，这间几乎比得上苍凤修寝宫大的密室里一片如梦如幻，让人目眩神迷。 因为空间大而物件少，所以，密室里看起来几乎空无一物，但只这三面轻纱与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就足以使密室里熠熠生辉。 可这一切，却都比不上东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像—— 身着一袭天蚕丝雪衣的男子，坐在一架冰蓝色的七弦琴前优雅弹奏，眉目清冷如画，容颜俊美脱俗，即便不言不动，亦难掩周身尊贵犹如帝王的气息，但他看起来，却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化外仙人。 男子身边，偎依着一个女子。 青鸾微微眯眼，待看清那个女子身上的穿着时，眼神倏然一怔！ 一刹那间，青鸾恍然明白了苍凤修对她的态度。 西域王族公主齐青鸾性格懦弱自闭，胆小如鼠，而凤青鸾轻狂自负，傲世天下，两个长相一样，性子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人人都怀疑她的身份，只要听说过西域王族公主齐青鸾的人，都在看到凤青鸾时，流露出诧异不解的神色来，所有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唯独苍凤修，不但丝毫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份，甚至从未特意命人查探过她的来历。 因为，他根本知道她来自何处。 青鸾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淡言:“我姓凤，名叫青鸾。” 那时，苍凤修应该知道她就是西域王族的齐青鸾，所以在听到她自称姓凤，叫凤青鸾时，眼底才会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可仅仅只是讶异，随即连一句疑问都没有，就直接接受了她这个彼时在别人眼里懦弱无能，甚至有自闭倾向的西域小公主的“胡言乱语”。 还有那次在景阳宫大殿上，当着群臣的面，他说，“西域王族姓齐，本王收的义女叫凤青鸾。” “从本王名讳中取一‘凤’字作为她的姓氏，从此以后她与西域王族不再有任何关系。” 这两句话轻描淡写，并且名正言顺地让她从此摆脱了齐青鸾这个本该属于西域王族公主的身份，让她真正做回她自己——浴火重生的凤青鸾。 三年前的许多事情在眼前一一浮现，青鸾那时不知道是真的没有感觉，还是刻意忽略了一些蛛丝马迹，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了，苍凤修说这一些话的用意—— 不是顺着她的话，而是因为真的明白，她谁也不是，她只是凤青鸾。 而这一切的一切，在别人心里根本不可能想得到的事情，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荒谬绝伦，甚至是妖言惑众的话，在苍凤修这里却能被接受的原因——就是眼前的这幅画。 或者该说，是这幅画里这位绝色女子身上的穿着打扮。 一头俏丽的栗色短发，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色泽，是这个长发飘飘的时代，女子们绝不可能会有的发型，那双恣意飞扬的眉眼，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夺目光芒。 一身黑色泛着晶亮光泽的紧身皮衣皮裤，腰间系着一条长长的看起来像腰带的东西，实则那是软鞭——这是二十一世纪她做杀手时，最喜欢的一副打扮。 看起来利落干练，褪去了女子该有的柔弱，不管是使枪还是使鞭，都不会影响她一击毙命的打扮。 这一刻，饶是一向沉着镇定定力非凡的青鸾，心底也隐隐觉得不可思议。 以往从不相信鬼神灵魂一说，可穿越这种事……原来也是可以不必大惊小怪的么。 画中的女子容颜自是不必说，穿着打扮也暂且忽略，只是眼底流露出的丝丝睥睨天下的光芒，与傲然自负的神采，却毫不掩饰的彰显了这个女子同样桀骜不驯的脾气。 青鸾盯着画像看了良久，脑子里一瞬间掠过无数的想法，半晌，她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两个人……是谁？” 画中的那个男子，青鸾当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若说他真的在这世上存在过，那么，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谪仙。 降落凡尘的谪仙。 俊美脱俗不似凡间该有之人。 从画上可以看出，这两人应该是一对情侣，那女子敛眸之间，看向男子的眼神中，丝毫不曾掩饰眼底浓烈的几乎要燃烧一切的爱意，以及幸福。 慢慢转头，青鸾看到苍凤修此刻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静，甚至带着些肃穆。 微微一怔，青鸾心下顿时明了，这间修在苍凤修寝殿里的密室，对他来说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存在，而这幅挂在密室里的画像，则是重要性的直接来源。 眸光微微流转，青鸾看到墙壁下方有个薄薄的白色蒲垫，至于蒲垫的用处…… 心下微微沉吟，青鸾猜测道:“这是苍氏的哪位先帝和皇后？” 如若不是苍氏的先人，应当不至于让苍凤修如此重视。 苍凤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撩了衣袍，在画像前跪了下来，没有使用蒲垫，而是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撑地，俯身缓缓叩首，连续三次，每一次都是额头触地，态度极度虔诚，没有丝毫轻慢之处。 青鸾见状，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即便从来桀骜不驯，即便生平最讨厌对人屈膝，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无法继续站着——在苍凤修跪着的时候，她怎么可能独自站着？ 抿了抿唇，她挪动脚步，退到苍凤修身侧，缓缓屈膝，一点点跪倒在冰凉的水晶地砖上。 能让苍凤修如此虔诚叩拜的人，她即便跪了，也不委屈。 “他们是苍宇皇朝开国先祖。”苍凤修抬起头，眸光仰望一般凝视着画像，语调平静地开口，“五百年前亲手培养了名扬天下的战将，在收复天下的过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天下归一，前后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而且，不曾损耗一兵一卒。” 179.第179章 密室剖心2 青鸾静静地听着，心下虽震撼，却又觉得，似乎并不该那么讶异。 抬起头看着画像上的两个人，只这么看着，就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仿佛这两人只要还活在这人世间，那么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得到，并且，不费吹灰之力，信手拈来。 “从十四岁到现在，本王每次感到力不从心之时，都会来这里待上一个时辰——看着先祖的画像，想着他彼时谋算天下犹如游戏一般潇洒从容的姿态，心里每每生出的敬畏，总是让本王不自觉地忘却疲惫与沮丧。”平静的语调略微显得低沉了些，苍凤修的嗓音里，隐约能听出几分叹息的意味。 略微偏首，他嘴角微扬，带着点自嘲的弧度，“丫头，你是不是突然发现，本王其实也很脆弱？” 脆弱个毛。 若不是这里是圣地，青鸾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不过，即使忍住了，她还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人总有脆弱的时候，你又不是神。” “对，本王不是神。”苍凤修轻声叹息，“所以本王也有软弱的时候，只是为了苍氏社稷，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本王的软弱。” 青鸾其实很想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在正常情况下本就是该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他十四岁就独自撑起了苍氏皇族的偌大江山，并且近十年下来没有让任何人动摇到社稷的根基，在许多人眼里，这已经是神魔化身一般可怕了。 这样如果还叫软弱，她当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叫做强者了。 当然，此时此刻，苍凤修并不需要这样无意义的安慰，所以，青鸾只是体贴地保持着沉默，听着苍凤修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五百年前，天下九国鼎立。” 青鸾想，那真是一段早已经久远得褪了色的年代，五百年，按照正常死亡来讲，也够一个人投胎转世至少七八次了。 五百年的时间，苍氏皇族已经换了多少个皇帝？是什么样浓烈的色彩，让他对五百年前的人抱以如此虔诚地敬仰？ 这一刻，似乎外面的世界都成了虚无，只有苍凤修好听的磁性嗓音在耳畔环绕，青鸾安静且认真的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是带着浓重的兴趣。 她知道，从此刻开始，她与苍凤修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 虽然苍凤修什么也没说，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之前所谓的收养关系，从此之后，对于凤青鸾来说，苍凤修便只是苍凤修，不是义父。 而对于苍凤修而言，凤青鸾也只是凤青鸾，不再是义女。 画像上显然有着离奇故事的两个人，青鸾表示，真心想知道他们曾经的传奇经历。 “本王自打有记忆开始，心里唯一崇敬的人，存在于本王记忆中长达二十多年之久的，只有苍氏先祖昊帝陛下。” “苍氏皇族有一本专门记载昊帝一生传奇的史书，但与历代皇帝喜欢把丰功伟绩昭告天下的习惯截然不同，这本史书除了苍氏嫡系子孙，在当朝皇帝眼里有资格继任皇位的皇子，才可以阅览——这是昊帝陛下留下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违抗。” 青鸾尚未听完，就已然明白，这位昊帝陛下……或许是影响苍凤修一生的关键。 “昊帝十一岁时已修得一身冠绝天下的武功，后用了十一年时间走遍了天下九国，文治武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旷古奇才，是亘古以来唯一的传奇帝王，也是数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了天下之大唯我独尊这几个字真正含义的男子。” 没有夸张的修饰，也没有过多的词藻点缀，只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已经足以说明这位帝王的不凡之处。 “兵不刃血，使得天下归一。” 这句话说的轻松，谁都会说，可古往今来，谁能做到？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是一个帝王的霸业，那是尸骨成山堆积起来的通往至尊宝座的阶梯。 这位传奇的帝王能不损一兵一卒使得天下归一，在所有人看来或许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青鸾相信，并且打心底里敬佩。 “本王十四岁时接任了帝师与摄政王两职，因众多宗亲不服，下令斩杀了两位皇族长辈，以及他们麾下所有参与了叛乱的府兵，才短暂地震慑了其他蠢蠢的野心。” “皇上年纪小，帝师的职责就是教导皇帝，本王那时白日处理繁忙的政务，晚上还每每流连在御书房，陪着皇上一起成长，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太子骤逝，先皇垂垂老矣，没有人想到他会让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接下偌大的江山社稷，便是连苍凤修和苍聿云自己，也浑然没有料到。 所以，始料未及之下，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先皇驾崩，皇族骤乱，在一片野心叫嚣声中力挽狂澜的苍凤修，所有人只看到了他当机立断斩杀大臣，只看到他不知疲累清冷如雪的身影，而没有人看到他连续七日从金銮大殿辗转御书房，片刻不得歇息之后的精疲力竭。 “只一群倚老卖老的朝臣，与一个十岁的小皇帝，就能让本王夜夜不得安睡。”苍凤修淡漠的嗓音里出现些许裂痕，他轻笑了一记，因回想起过往而觉得有些自愧，“丫头，你不知道，昊帝陛下十一岁那年独自离开皇宫之际，身边仅仅跟着一个少年，可十一年的时间，他亲手教导出了名动天下的心腹战将，一手调教出战无不胜的紫衣铁骑，建立起掌控着天下经济命脉的霁月山庄，造就了苍宇皇朝四方之王之其三，甚至，还游刃有余地暗中掌控着苍氏皇族的兴盛。” 这几件事，其他人只要做到其中一件，就足以让人敬佩有加了。 苍凤修淡淡一叹，“本王这些年做的，跟昊帝陛下比起来，根本就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 180.第180章 密室剖心3 青鸾沉默了须臾，淡淡点头，“他确实很了不起，但就如你方才所说，古往今来，凡尘俗世各方领土万千王者，能真正做到这般言谈笑语中只手操纵天下的帝王——仅此一人而已，只怕再过千年万年，也不一定还能再出一个。苍凤修，如果你因此而觉得自卑，会让本郡主觉得很无聊。” “……”苍凤修平静地看着她良久，轻轻摇头失笑，“丫头，你怎么会以为本王有这样的想法？诚如你所说，这确实是太过无聊的事，本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自卑，你想多了。” 好吧，就当她是想多了。 青鸾道:“不管是作为苍氏皇族的血脉传承，还是对天下子民苍生，你都尽到了其他人根本无法尽到的责任，如此，便该无愧于心。” 作为一个摄政王，他所做到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分内的职责，真正失职的，是皇帝。 “……”苍凤修站起身，顺手将她也从地上拉了起来，“本王做不到昊帝陛下那般丰功伟绩，但本王必须要做到的，是要让苍氏皇族的天下继续繁荣昌盛，曾经从先祖昊帝手里调教出来的，舒家，墨家，苏家，甚至是夜家的后代子孙，本王要他们永远做苍氏皇族的心腹忠臣，而不是作为叛臣最终成为本王的刀下鬼。” 青鸾淡淡一笑，眉宇间傲气逼人，“只要你足够强大，四方镇守之王，便没有人会叛。” 强者臣服王者，若帝王软弱，江山迟早都会成为强臣眼底所觊觎的目标，丛林法则，强者生存。 朝代更迭，从来就是郡主昏庸无能导致的结果。 而倘若帝王本身就是一个睿智强大的存在，这天下，哪怕强臣再多，他们的臣服也会是心甘情愿。 真正的强者，永远都会真心臣服于值得他们臣服的，天生的王者。 而青鸾此刻也终于明白，漠然无情如苍凤修，心里其实也一直有着自己的信念，而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熬过了这些年并不轻松的岁月。 同样的，也是这个信念，让他把苍氏皇族偌大的江山，看作了此生唯一的，也是绝不会动摇的执着与责任。 青鸾抬头，看着画像上谪仙一般俊美出尘的男子，和那一身黑色皮衣的清丽绝色的女子，心头仿佛浮现了五百年前那些让人无法忘却的岁月里所发生的一幕幕，伴随着忠诚与情感，沉淀在岁月里那些让人留恋的记忆，化作一幅幅美丽的篇章，永久地刻在了历史长流之中。 所有曾经在那段岁月中出现过的人，或许都曾庆幸过，庆幸着曾亲眼见证了传奇的发生。 更有甚者，诸如那个传奇帝王身边的心腹爱将，跟随着他们拥护崇敬的主子长达几十年的岁月里，又是一种怎样刻骨铭心的感受？ 青鸾知道，没有亲身经历过烽火连天的人永远不知道和平的可贵，而没有真正经历过那段传奇岁月的人，也无法真正去明白，那是一段怎样弥足珍贵的人生记忆。 苍凤修看着画像上的雪衣男子，眼底神色流转，各种复杂的情绪皆已掩饰在平静的外表之下，须臾，目光稍转，看向黑衣绝色的女子，淡淡笑道:“因为先祖昊帝的这位皇后，也是本王的先祖母，本王才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没有露出太过惊异的表情，虽然彼时心里也只是隐隐有些猜测，后来几天，才慢慢确定，你应该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微微偏首，表情怪异地笑了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上天特意的安排，先祖遇到了一个来自异世的女子，改变了一生形单影只的命运，而本王，在即将弱冠选妃之前，却遇到了一个你。” 青鸾静了片刻，慢慢抬眼看他，眼底流露出几分异样的光芒，“你这番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告白吗？” 惊喜是不是来得太突然？青鸾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抑制心里的激动……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苍凤修低低一笑，摸摸她的头顶，“不过，本王暂时还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因为你还太小，本王不能在年龄上欺负你。” 青鸾忍不住忖道，她倒是巴不得他来欺负她。 “算上前世今生，我年龄并不比你小。”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青鸾却也并不强求他现在一定要给出答案，离开在即，黏黏糊糊的也不是她的性子。 “先出去吧。”苍凤修开口，牵着她的手，脚步沉稳地往外走去。 与来时平静是心境已然不同，青鸾心里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苍凤修摊开在自己面前的秘密，比如他含蓄的情感表白，比如……即便离开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或许还不到一个月，青鸾已经开始期待着回来的时日了。 “苍凤修。”莹莹柔和的夜明珠照耀下下，青鸾清丽的小脸褪去了平素的桀骜，显得格外沉静温驯，“你方才说，如果不是那位来自异世的女子，昊帝陛下一生必将形单影只……这是为什么？” “据史书上记载，昊帝先祖是一个清冷到骨子里的男子，生平不喜女子近身，而且素有洁癖，先祖母出现时，因为性子特别才引起了他的兴趣，最后成就了一段倾世姻缘。” “他一生就只娶了一位妻子？” “嗯。”苍凤修点头。 “如此优秀而专情的帝王，那位女子很幸运。” “遇到这位异世女子，对于先祖来说，也应该算是他的幸运。”苍凤修淡淡一笑，笑容里隐含真心的叹息，“纵然历经一生的传奇，若身边没个知心的女子相伴，这辈子依然不能算是完美。” “那么你呢？”青鸾转头看着他，淡淡笑道，“你一开始可就是打算选妃的，本郡主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你可是觉得有什么遗憾？” 苍凤修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也知道自己打乱了本王的计划？若不是本王大度，只这一条罪名，就可以把你发配边疆了。” 发配边疆？ 青鸾轻哼一声，“发配边疆容易，只不过，这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再配给你一个如我这般独一无二十项全能的完美王妃了。” 听她毫不害臊地自夸，苍凤修嘴角一抽，默默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沉默中，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如果这也是冥冥之中，上天对他们命运的安排，那么他是否该试着接受？ 181.第181章 伉俪情深1 三月桃花开，帝都里处处充满着生机盎然的景象，花香满园，各色花卉争相竞妍，除了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满园的春色几乎迷醉了人眼。 “青鸾离开帝都了？”坐在凉亭里吃着甜点赏花的静雪，缓缓蹙起了柳眉，“只带走了青云骑？” “嗯。”唯一被留下来的海岩淡淡点头，坐在一旁给静雪泡了些清淡的适合孕妇饮用的绿茶，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忧思。 “怎么了？”静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青云骑都去了，独独落下了你，你是不是心里不平衡？” “……”海岩默默看了她一眼，骨骼分明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纤嫩的手上，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道，“不要胡说，以往是事情太多，忽略你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本宫又没有抱怨什么，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静雪轻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青云骑是皇叔一手打造出来的利器，幼主掌权，根基尚且不稳，本就需要利刃出鞘，如果你眼里只有儿女情长，皇叔早把你从青云骑中除名了。” 早在认识她之前，海岩就已经是青云骑中一员了，他有他的原则与抱负，她不会幼稚到要他为了她而放弃什么。 驸马这个依附着女人而存在的身份，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 所以，即便他们现在住在公主府，府里的下人在大多时候都习惯叫他将军，而不是驸马。 海岩闻言沉默了会儿，明白她的意思，“我是担心郡主，她知道青云骑里有内奸，却还保持面上的平静，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打算的。纳伊离帝都万里迢迢，万一遇上危险……” “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苍静雪微微一笑，倾城的笑颜看在对面沉稳却木纳的驸马爷眼里，比眼前这满园春色更让人迷醉，“青鸾的武功高，身手快，脑子也聪明，并且……狡诈无双，这世上如果真有人能算计得了她，那才是罕见的稀奇事儿，她可能会选择继续闭关修炼三年。” 从没见过静雪如此夸赞过一个人，海岩不禁有些无语，不过，他也心知她说的是事实，青鸾的本领确实特殊。 只是，那性子……也同样特别，时常让人无力招架。 青云骑从长公主府被调走，青鸾起初还有几分犹疑，苍凤修淡淡说了一句不会有人再敢对公主府下手，她才点头同意。 想起那个性子轻狂自负无人能比的丫头，静雪嘴边扬起愉悦的笑容，嗓音幽幽地道:“以莲花闻名的纳伊，五百年前有个被诅咒的故事，似乎是与一位皇族公主有关。” 海岩愣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你想去看看？” “看什么呀？”静雪轻轻叹了口气，“本宫喜静，纳伊离帝都又太远，本宫没那份闲心，也不想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身为皇族公主，苍静雪早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单纯小姑娘了，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即便没跑过江湖，也完全明白江湖险恶不是别人的信口开河。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帝都，一言一行就会时刻受到关注，不管是自己陷入陷阱，还是最终拖累别人，都不是她所愿。 况且，现在有了孩子，她就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公主殿下，驸马爷。”侍女恭敬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打断了苍静雪的思绪，“苏侯爷家的清韵姑娘来访，公主要见吗？” “苏清韵？”苍静雪转头，有些意外，“她来找本宫吗？” 记忆中，那位苏家的姑娘似乎一向不喜与人亲近，有些清高的味道，而且，太过端庄矜持，与她我行我素的性子截然相反，她们俩几乎从未有过交集。 突然登门造访，却是不知有何贵干？ “是，苏姑娘问公主殿下是否在府里，如果不在，她就先回去了。” 苍静雪听了这句话，突然就乐了，“这是要……避嫌？” 苏清韵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告诉别人，她过来的目的是找她苍静雪，而不是为了驸马？ 因为与驸马爷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要时刻与他保持距离吗？还是自视甚高，压根儿不想与男子有所牵扯？ 苍静雪淡笑，这位帝都闻名的才女，虽心思缜密了些，但是不是也太过自以为是了？ 淡淡偏首，淡淡言语，“让她直接过来吧。” “是。” 侍女领命退下，苍静雪托腮望着园子里百花齐放，春风中摇曳生姿的绚烂，万千花卉于无声无息中绽放极致的美丽，让她不期然响起了初遇青鸾的那天，也是这般百花争辉的景象。 彼时她十九岁，那也是她活了十九年以来第二个真正走进她心上的人——一个拥有十二岁身体的小女孩，却有着不同于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该有的温顺或者刁蛮泼辣的性子，而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天下的傲然自负，在她心坎上留下了震撼的痕迹。 那一刻，她心底已然明白，这个女子的出现，一定会给这个危机四伏的天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更庆幸，那个女子或是直言不讳，或是眼底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对皇叔的浓浓情意，让这份傲然与自负变得那么让人心安。 彼时，苍静雪至少可以确定，无论将来天下情势如何变化，哪怕江山易主，凤青鸾也绝对不可能站在与苍凤修对立的一面。 而只凭这一点，苍静雪知道，不管小皇叔自己心里怎么想，至少在青鸾离开帝都的这段时间里，她有责任帮青鸾把所有欲接近皇叔的女子阻挡在门外。 唇畔浮现慵然的笑意，静雪嗓音悠然地道:“岩，你猜，咱们这位苏姑娘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海岩剑眉微蹙，沉默思索了一会儿，“她在打主子的主意。” 苍静雪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扶额叹息，“看着寡言木讷，为什么比本宫还要聪明？” 182.第182章 伉俪情深2 该说他们心有灵犀吗？从未登过长公主府门槛的苏清韵首次来访，还没见到其人，他们就能把她的目的摸得清清楚楚了？ 苍静雪失笑，大概只能说苏清韵对苍凤修的态度太明显了，谁看出来都不算奇怪。 “需要我回避吗？”有些犹豫地问出口，海岩随即皱起剑眉，又接口道:“这位苏姑娘虽是个女子，但也不可不防，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若再有个万一，才真是百死难赎了。” “别胡说，什么百死难赎？”苍静雪懒洋洋地瞪了他一眼，虽美目含怒，却也难掩风情万种，“想留就留下来呗，本宫与她也没什么私密的话题要聊，更何况……” 美眸微眯，苍静雪眼底划过一丝锐色，“青鸾前脚刚出帝都，她后脚就登门拜访，本宫很难不去怀疑，这个端庄贤淑气质高雅的帝都第一才女，是不是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与世无争呢。” 青鸾离开时领的是摄政王手谕，除了青云七十二骑，就只有苍墨白和谢言灏知道，苏清韵这个时候过来，难道只是巧合吗？ 苍静雪有点不相信。 坐着的时间有点长，静雪站起身，想起医女和青鸾的交待，扶着海岩的手臂，轻声道:“我想在园子里走走。” “……起风了。”海岩看着园子里被风吹得凌乱的花卉，微微皱眉。 “没关系。”苍静雪淡淡一笑，“春暖花开的季节，春风也是和煦的，对身子没什么妨碍，况且，既然都答应见人家了，总不好现在回屋。” 她也着实不喜欢待在厅里见客。 这里风景好，看着养眼，用青鸾的话来说，没事的时候多在园子里走走，风景怡人环境清幽，会让人心情舒畅，对肚子里宝宝的健康成长有着莫大的益处。 话音落下，青鸾转头，远处青石路上款款走来一人，白皙的肤色，柔美的五官，高雅不俗的气质，以及时时保持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持与冷漠。 一袭白色暗纹绸缎织锦长裙，腰间束着浅蓝色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一头乌发披肩，与腰带同款色的缎带在发上随意束了个结，看起来除了端庄雅致，更多了几分书香门第世家熏陶出来的高洁之气。 自从过了十六岁生辰，苏家的门槛几乎被媒人踩破，不止是帝都里的皇亲贵胄世家公子，甚至是天下各州城名门望族的官家子弟，还有江湖上的青年豪杰，以及纵横一方的商贾之家，都费尽心思只为一睹苏家小姐风采，而有幸见过芳容的，则心心念念想着娶她为妻，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三年来，苏侯已经不止一次放出话来，清韵不可能嫁给帝都以外的任何男子，让那些妄想吃天鹅肉的趁早死了心，以后再有来侯府捣乱的，直接乱棍打死。 苏侯行事一向雷厉风行，说到做到，曾经就有个不信邪的江湖浪子，自以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擅闯侯府欲一亲芳泽，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暗中保护苏清韵的影卫一刀斩成了两截，没断气，扔出侯府大门侯痛苦地呻吟了一整夜，才最终咽气。 这一举成功吓退了那些明知没有希望却仍旧自不量力的虾兵蟹将，侯府自此才得以安静许多。 但即便如此，偌大的帝都，还是有贵家公子时不时地上门求亲，可直到现在，苏清韵已经年过二十，也依旧没有一个人成功。 九成的人都抱着十足的好奇心在观望，急欲知道，这位苏侯爷的掌上明珠心里属意的夫婿人选究竟是谁，还有一成的人，心里明白，却是抱着看好戏的姿态，看她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 而苍静雪，自然是属于那一成的人了，不过，除了看好戏，她还负责帮青鸾扑蝶。 这般想着，一阵馨香钻入鼻尖，苍静雪抬眼，苏清韵已行至眼前，不卑不亢地半屈膝行礼，“清韵见过长公主殿下，冒昧来访，还请长公主见谅。” 苍静雪摇头轻笑，态度和善，“苏姑娘不必多礼。” 转身示意，“请坐。” 苏清韵欠身颔首，“多谢长公主殿下。” 口中道谢，身子却并未坐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苍静雪身侧的海岩，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自然，这一抹意外并未逃过静雪和海岩的眼神。 “公主与驸马真是伉俪情深，令人艳羡。”唇边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苏清韵端庄高雅的面上闪过显而易见的羡慕之色，恰好掩盖了眼底些许几不可见的落寞与黯然。 “本宫这段时间身子有些不适，驸马忧心在怀，整日窝在府里足不出户，甚至片刻不离本宫左右，为了本宫连皇叔的令谕都给推了，着实让人烦恼。”微微颦眉，苍静雪面上浮现些许恼怒与不安之色，“本宫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苏姑娘，你可知道宫里，或者皇城之中近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句话其实是间接解释了为什么青云骑全部离开帝都，而海岩却还在的原因，苍静雪怀孕的事情大多人还不知道，苍静雪虽没想着隐瞒到底，但也没打算刻意去告知不相干的人。 一番说法似是而非，骗过苏清韵绰绰有余，因为她不可能亲自跑去询问苍凤修海岩是否违抗了他的令谕。 至于她自己心里对这个说法会产生怎样的猜测，那就是他自己的自由了。不管怎样，苍静雪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个苏清韵——或者也可以说是她身后的苏侯，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 宫里宫外，他安插的眼线似乎不少，而这些眼线一定都是受过正规化训练的影卫，否则，不可能如此快就得到青鸾率青云骑离开帝都的消息而不露丝毫痕迹。 苏清韵瞥了一眼站在苍静雪身旁的海岩，对方面上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没有被误解的低落，对苍静雪的抱怨也没有丝毫要辩解的意思，不由轻轻一叹，笑着道:“外面没发生什么事，反倒是驸马爷疼爱公主，公主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抱怨起来了？” 183.第183章 情根深种1 “海岩，你待在这里。”苍静雪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对海岩说完这句话，不待他反应，便转头看向苏清韵，淡淡一笑，“苏姑娘，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如何？” 苏清韵心下正求之不得，闻言欣然点头，“清韵正有此意。” 走下凉亭，两人踩着青白交错的碎石板路，渐渐往花园深处走去。 海岩站在凉亭上的廊柱边，视线片刻不离静雪身影，剑眉紧锁，眸光专注，待两人离得愈发远了，低声吩咐道:“保护好公主，不得出丝毫差错。” 看不见的暗处，有三三两两恭敬的应答声，以及树影摇动花影穿梭的轻微声响。 今日的阳光温度适宜，并不十分灿烂耀眼，柔和的光辉照在盛开的花朵上，似是给园子里增添了一股绚丽而多情的色彩。 沿途看风景，风景亦在悄悄觑着美人，搔头弄姿，绽放妩媚。 走到花开浪漫处，苍静雪素手随意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紫色牡丹，放在鼻尖轻嗅，清冽的馨香沁入心脾，柔和的嗓音亦同时淡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与疑惑，“苏姑娘与本宫之间的关系一向不亲不疏，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今日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苏清韵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苍静雪会一句话直切主题，并且，用词遣字如此简单而直接，连一点婉转的铺垫都没有。 果然是符合长公主一贯的脾气。 心下微微沉吟，苏清韵反而因此松了口气，对方如此直接，她自然也不能扭捏含蓄，故作矜持同样不符合苏清韵的性子。 “清韵今日来找长公主殿下，是有一事相求。”淡然自若的表情，即便在说出“求”字时，亦带着世族大家里良好的教养所熏陶出来的清贵与端庄。 自然，这样的清贵端庄看在苍静雪眼里，却带着令人厌恶的虚伪，世家小姐的姿态看得多了，不管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在她眼里都是一样。 “求字不敢当，毕竟本宫也只是一介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并不是事事都能做到。”苍静雪转身，清风拂过，花海摇曳的园子里，两个同样绝色的女子面对面相视，苍静雪淡淡道，“你且说说看。” 苏清韵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整理情绪，须臾，淡淡转开视线，看向百花深处，眼底神色飘忽，思绪亦回到了让她心潮澎湃的那一年，“十三岁那一年，我第一次随父亲进宫参加皇上的登基大殿，看见了站在皇上身边的摄政王，自此遗失了一颗少女芳心。” 苍静雪有些讶然，简单而直白的诉说心中的情愫，对一个深闺女子来说，倒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微微偏首，看着这个苏侯爷家的明珠，静雪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没有青鸾，凭这个女子的家世背景，以及她对皇叔的一片痴心，这偌大天下，只怕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做摄政王府的王妃了。 皇上十岁即位，十二岁才举行登基大典，大典持续了三天，那一年，帝都是从未有过的隆重与热闹，文武百官可随意携带家眷入宫朝拜，连宫门口的守卫与盘查也比平常松懈了许多，苍静雪那时年纪不大，脑子里想的也并不深远，所以她只担忧这样的混乱，会不会让皇上陷入危险的处境？ 毕竟，借着家眷亲戚的名义混进宫来对皇上进行刺杀，是想也想得到的事情，有心之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或是有着同样的担忧，刚坐稳后宫之主的太后忧心忡忡地问吃这句话。 可苍凤修的一句话，让她深受震撼，并且记忆犹新，直到如今也无法忘怀—— “本王就是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处于绝对的困境与危险混乱的沼泽地，被本王纳入羽翼下保护的人，依旧为任何人所动不得。” 淡然沉静的眉眼从容地扫过所有参加皇上登基大殿的面孔，淡淡的言语带着可以穿透人心的敏锐与洞悉力，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尽数收入了眼底。 一杯毒酒刚刚呈到少年皇帝眼前，人群中已接二连三倒下十几人，筋脉寸断，七窍流血，死状极端凄惨。 当着数万人的面，苍凤修平静地接过皇帝面前的那只极为精致的雕龙纹金杯，动作优雅且缓慢地将一杯毒酒倾倒……赏了土地公。 人群中几十名黑衣死士突然拔地而起，如鬼魅一般几个骤闪，泛着冰蓝色诡异光芒的剑尖直指御殿上的小皇帝，以及站在自始至终站在皇帝身旁寸步未离的少年摄政王—— 眉眼未动，她那彼时纯净且清冷得犹如天山冰雪的小皇叔，眼底始终平静得如不起一丝波澜的古井，只是微微轻挑的眼角，却流露出丝缕冰冷无情与决绝冷酷的杀意。 漫天的血色飘洒，人群中传来尖叫与哀嚎，不明所以的大臣女眷们被突如其来的杀戮与血花吓得面无人色，捂着耳朵骇然哭泣，场面一团乱麻。 苍静雪是极少数的女子中尚能保持镇定的一个，所以她看得最仔细明了，十几把一看即知猝了剧毒的剑尖刚刚指向御殿上方之际，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四个男子半路截住，一招阻止了攻势，一招逼退了脚步，第三招一出，十几名黑衣死士齐齐被隔断颈动脉，倒地身亡。 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虽不至于惊慌失措，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而那位清冷如玉的摄政王，自始至终，面上只有一片风轻云淡。 接二连三的刺杀一直持续到天降落幕，暗器，剧毒，冷箭，甚至是媚药这种下作的手段，在三天之内层出不穷，几乎令人防不胜防。 可最后，所有企图对皇上和小皇叔动手的人全死了，一个不剩，唯独御殿上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两个少年毫发未损。 伴随着登基大殿的隆重与喧闹，宫里到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给这次注定不一般的大点增添了几分残酷的色彩。 184.第184章 情根深种2 那天发生在宫里的所有事情，倘若编成一部戏剧，一定可以作为流传后世的传奇之作，那个彼时才十几岁的少年，完美地诠释了只手擎天与唯我独尊这两个词相结合之后的含义精髓。 从那之后，摄政王苍凤修在这个彼时还只是秦王府郡主的苍静雪眼里，已然是一个比神袛还要高贵伟大的存在了。 自然，也同样的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 径自沉浸在鲜明的记忆中怔怔出神，耳畔苏清韵的嗓音倒显得有几分飘忽不真实，传到静雪耳朵里，也不知听进了几分，“为了那一次刹那间的心动，我等了整整六年。说句不害臊的话，那时我心里几乎已经笃定，除了我，这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那般清冷高贵的男子？” 苍静雪眉头微锁，若有所觉地转头看着苏清韵，而对方，正盯着一株白色的海棠花发呆。 这样的神情，放在任何时候，几乎都是不可能出现在苏侯爷家的这个才女脸上的，她一向淡定从容，人前人后，高雅的姿态从未丢开过，像是一个天生的贵女。 苍静雪淡淡一笑，眸心闪过几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之色，女子的痴心固然令人敬佩，但若是两情相悦，便什么烦恼也没有，比翼双飞胜却世间所有美好。 可惜，一厢情愿的情感，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便只能热人唏嘘了。 此时此刻，苍静雪心里升起了些许同情，她有些不忍心再听这个女子继续诉说……可惜，一向聪慧灵透的苏清韵，这会儿却压根猜不到静雪心中所想，低低叹了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不知所止，柔情深种……” 君心虽似海，磐石绝无移。 苍静雪听着，心下又是一怔。 苏清韵目望远方，眸光迷离，想起了初见时那一刹的惊艳与震撼，那个彼时虽年纪小，却犹如神袛一般高不可攀的清贵少年，让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群臣尽皆俯首，温顺地跪在脚下，也让她这个从未出过闺门的少女一见倾心，从此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十三岁之前，苏清韵自视甚高，帝都里大好的男儿她一个也看不入眼，觉得世间庸俗肮脏之物莫过于男人，甚至想过皈依佛门清静一生，以拒绝与任何男子亲近——她的心性之高，几乎无人可比。 可自打十三岁那年见过一次苍凤修，苏清韵就知道这辈子她已经栽了，少女纯洁的心被束缚了，终其一生再也回不到以前心如止水般的平静。 等了六年，看着温润如玉的少年长成了稳如磐石的男子，他只手掌控着皇族的兴盛，与天下脚下所有人的命运，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温和的笑颜之下，从来不曾掩饰无情的杀伐手段。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让她已经失落的心一天天沦陷得更加彻底，如缠着藤蔓的丝箩，愈缠愈紧，紧到几要窒息却也只能强自忍耐—— 因为她知道，彼时他所需要的不是儿女情长。江山不稳，社稷飘摇，他需要杀伐果断，儿女私情不但会成为他的拖累，甚至，必为他所不屑。 所以，她一等就等了六年，虽然期间不乏偶尔的试探，以及父亲在他面前含蓄地透露出来的意思，在苍凤修无一次正面回答之后，也都不了了之。 她从未想过要逼他，她只是以为他不想那么早成亲，或者被诸事缠身，做不到那么就早成亲，所以她一直等，心甘情愿地等。 可是现在，她等不下去了。 苍静雪心下动容，面上却不露分毫，淡淡道:“你对皇叔的情感，不是应该直接去与皇叔说吗？” “我不是没有说过。”苏清韵摇头，“上次家父寿辰，我送了他一件披风，他接受了，所以……” 所以她以为，他是接受了她的情意。可现在看来，显然又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 昨日在四海八荒酒楼里不期而遇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原本以为的终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似乎不知不觉间要悄悄溜走了。 这种感觉，直接带来的是深沉的不安，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而不能在这么一昧地空耗下去。 苍静雪因她的话而有些讶异，皇叔接受了她的披风？这件事她倒是不知道，也没听青鸾说起过，不过她心里明白，皇叔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也不大可能会轻慢一个女子的情意——他接受苏清韵的披风，应该有着他的用意。 只不过，现如今显然苏清韵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的一往情深还只是单相思，并且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来了她的公主府。 苍静雪略做沉吟之后，缓缓开口，“苏姑娘，你今日来的目的，本宫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但是，请恕本宫无能为力，你该知道，皇叔的感情任何人做不得主，便是连皇上都无权过问，本宫又算得了什么？” 苏清韵闻言沉默了须臾，“长公主的意思清韵明白，清韵也没有要为难长公主的意思，只是希望殿下能帮一个忙。” 苍静雪静静看着她，“什么忙？” “五千皇城影卫的令牌，与事关皇上的一个绝密，换一个苍凤修正妻的位置。”苏清韵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说完，抬眼正视着苍静雪震惊的表情，不由苦笑，“我做要的是苍凤修的妻子，不管他今时是摄政王，还是来日身份怎样转变，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苍静雪知道这个女子聪慧异常，所以此时她才更觉得诧异，因为这般飞蛾扑火的举动，结局几可预见—— 皇叔生平最不会接受的，就是别人的威胁，而苏清韵，无疑正在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五千影卫与事关皇上的一个绝密，她在拿这个筹码与苍凤修谈条件，谈成了固然皆大欢喜，谈甭了，则只能敌对。 所以说，这看起来是利诱，实则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苏清韵苦笑，神情再不复来时的从容优雅，“或许是作茧自缚，但是我已经没有筹码再继续等下去了，所以，只能孤注一掷。” 185.第185章 情根深种3 苏清韵离开有一会儿了，苍静雪却还一个人站在园子里，面对着百花争艳的美景怔怔出神，直到一件雪白色的披风裹上肩头，她才倏然回神。 “在想什么？”海岩剑眉微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略微失神的脸庞，“起风了，当心着凉。” “海岩。”苍静雪静静看着他刚毅的脸上，那双永远透着沉稳与深情的眼眸，身子慢慢依偎进他的怀里，这一瞬间，脑子里竟是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们之间那段人为的缘分，“六年前，如果本宫没有遇上苍静海对本宫使的下作手段，此时我们之间，是否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海岩闻言表情一变，环着她身子的手臂蓦然有些僵硬，垂眼沉默了良久，才艰涩地道:“以我这般卑微的身份，是不可能有资格成为公主的夫婿的。” 皇族公主选婿，首先要考虑的必定家世背景，帝都名流世家不少，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流贵公子也并在少数，即便是闭着眼挑选，也不可能轮到他头上。 苍静雪抬头，伸出素手摸摸他的脸颊，唇畔勾起一抹暖融融的笑意，“可本宫很庆幸，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海岩一愣，怔怔地沉浸在她的笑容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苍静海，本宫曾陷在梦魇中三年，是青鸾的一番开解，才让本宫走出那段噩梦。”苍静雪敛眸，纤弱的身子愈发缩进男子温暖宽阔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带来的安心，心底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可是海岩，直到今天，本宫才想通，如果没有苍静海那番下作的手段，本宫与你，又怎会如此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如果今日站在本宫身边的，被人称作驸马的，是另外一个男子，本宫都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番怪异的画面。” 海岩垂眼看着她黑色的头颅，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这位姑娘……是在甜言蜜语哄他开心么？是不是苏清韵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还是，她受了什么刺激？ 此际若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显然就有点泼冷水的感觉了，海岩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如果我不开心呢？”苍静雪挑眉，心情愉悦时突然有了捉弄人的兴致，“海岩，如果六年前本宫失身于你之后，却一直没有对你动感情，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有点为难人了。 海岩刚刚回恢复正常的脸色再度僵硬了一些，尤其“失身”这两个敏感的字让他尴尬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六年前他曾日夜纠结的问题现在被拿出来问……是不是有点为时已晚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显然更长了些，海岩迟疑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当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是不知所措，因为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瞬间几乎要懵了。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懵，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去逃避，因为还有一个美好娇贵却受了伤害的女子需要守护。 那时他其实压根没想太多，日夜不间断地守在她身旁不远处，只是怕她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倒不曾想过他们会那么自然地走到一起。 即便是一个失了身的公主，在帝都许多贵公子眼里，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娶了皇家公主，他们便可以一步登天成为皇室宗亲，为此，那一点瑕疵其实完全可以被刻意忽略。 何况，失了身的公主，管不住丈夫三妻四妾，寻花问柳。 所以，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海岩也没想过，长公主殿下会钦点他为驸马——他明白，她完全可以嫁给更好的男人。 成亲之后仅仅一年的时间，他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性子特别的女子，不因她的身份，也不因她的容貌，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知道当他发现时，已经把这个女子深深地种在心底了。 一记轻笑响起，苍静雪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点点笑意，温暖柔和，脉脉情意，“海岩，其实换个角度来想，我们该感谢苍静海。” 海岩虽寡言，却并不笨，自然明白她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是，他沉默地抿唇，随即摇头，“你不能这么想，如果当时不是王爷掌权，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事实已经证明，他的龌龊，却是成全了我们的缘分。” “这不一样。”海岩皱眉，垂眼与她对视之间，眼底依旧是不赞同的神色，“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那些伤害都不曾存在过……” 榆木疙瘩。 苍静雪忍不住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揉了揉头颅，随即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有些幼稚，不由摇头失笑，“算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听她这么说，海岩终于松了口气，柔声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 “嗯。”苍静雪没意见，为了肚子里的这个还未出生的宝贝，她不能逞强。 “青鸾离开帝都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海岩拥着她慢慢走出园子，踩着青石小路，朝寝殿方向漫步走去，闻言淡淡道:“不多，明面上，除了主子，只有六王爷和丞相知道。” 苍静雪心下明白，明面上知道的人不多，但挡不住暗地里盯着青鸾与青云骑一举一动的各方眼线。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青鸾的日子应该会过得很精彩了。 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凭青鸾如今的身手和机智，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能让她吃亏的人定然不多，况且，还有七十一位青云骑高手跟在身旁。 相比青鸾的恣意潇洒，苍静雪却是想感叹一下自己的半囚禁生活状态了，盼了几年盼来了一个孩子，喜悦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有七八个月的时间不能出府，更不能动武，心里不由就郁闷。 若不是怕吓着身旁这个男人，她真想仰天长叹一声—— 好无聊啊！ 186.第186章 将计就计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一抹娇小的身影站在小楼下，静静观察了四周，须臾，倏然平底跃起，瞬间轻盈落于二楼栏杆旁，全身的黑衣几乎完全融入了黑夜之中。 走路时如鬼魅一般无声，轻轻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纤细的身影极速闪入门内，轻轻闭上两扇以金丝楠木打制而成的房门，直到没有一丝缝隙。 轻车熟路地直奔靠近窗边的梳妆台，仿佛已经来了无数遍一般熟悉，脚下不曾有丝毫滞顿。 窗外无星无月，一片漆黑，窗外窗内，皆是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包裹在黑色面巾之外的两只眼睛却闪闪发亮，仿佛在黑暗中亦能让一切无所遁形。纤细的身影静静站在梳妆台前，目光掠过玳瑁制的梳妆台上一应摆饰，简单得一目了然。 抬起手，从头上取下一支细若毛发的晶亮铁丝，如女子一般皓白纤细的手缓缓拿起了桌面上精致的梳妆盒，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手指摩挲着梳妆盒的暗锁，却意外地发现，盒子居然没有上锁。 黑影似乎愣了一会儿，随即将铁丝插回了头上，不疾不徐地打开了梳妆盒。 呈现在眼前的东西让来人眸心一亮，显然他已经得偿所愿地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黑夜愈发深沉，也愈发静寂无声。 当黑影毫无阻碍地拿着已经到手的东西消失在王府某后院一角时，离此隔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的最东面主书房里，却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青鸾刚一离开，耗子就上门了。” “随她去。”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苍墨白与苍凤修在一旁靠墙的榻上盘膝对坐，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桌，两人正在对弈。 一来一往之间，黑白两子纵横交错，已经占据了整个棋盘面。 “难得她隐藏了这么多年，且藏得这么深，这份耐性，足以说明她背后的主子是个怎样厉害的对手了。”说着，苍墨白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神色从容的苍凤修，思绪微转，“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出现在帝都这股神秘势力背后的主子是谁了？” “有点头绪了。”苍凤修垂眼淡淡道，头也没抬，视线落在棋盘上，随手拿过搁置在一旁的茶水，放在唇边轻啜了一口，须臾，动作微顿，“目前来说，本王的猜测还只是猜测，除了一点蛛丝马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本王的猜测是准确的。” 话虽这么说，但苍墨白明白，即便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大多时候，苍凤修的判断已经代表有九成的可能接近事实了。 只是，正如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即便是事实，除非有笃定的把握，否则他不会轻易告知任何人。 也断然不会允许其他人，把模棱两可的质疑拿到他面前来说。 “那块玉舞人佩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苍墨白皱眉，对这一点始终想不通，“他们千方百计想让这块玉佩落入秦王兄的手里，又是为了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本王也很想知道。” 所以，明明梅苑小楼外暗藏着诸多暗卫高手，今晚却没有任何人去阻止黑衣人的行动。 他们就是要看看，秦王得到这块玉佩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以及顺着这块玉佩，能找出什么样的一个真相。 “怀王兄最近都去了哪里？” “前几日去了一趟红粉佳人。”苍墨白蹙眉，执棋的手指停在棋盘上，神情若有所思地道，“这三年来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安分，自从芳草姑娘意外身亡之后，他似乎很少涉足青楼之地了，但这种浮于表面的平静却让我觉得怪异，已经特意安排高手探子去查了，希望能查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苍凤修勾唇一笑，笑容似嘲非嘲，冷意十足，“没一个是安分的主。” 苍墨白闻言脸上微僵，沉默片刻，低声缓缓地道:“我觉得……秦王兄应该没什么异心。” “或许。”苍凤修淡然点头，“不过，他没有异心，却显然有人在费尽心思试图挑起他的异心来。” “秦王兄手里是不是握着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说到这里，苍墨白剑眉愈皱愈紧，“秦王一向为人低调，除了书法绘画一类，他几乎没什么别的擅长，这些人千方百计在他身上下功夫，却是为了什么原因？” 苍凤修没说话，漫不经心地饮尽了手里的茶水，重新搁下杯盏，神情专注地盯在棋盘上。 苍墨白心下却还在思索，脑子里隐隐有一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始终找不到出口一般卡在了某处，他下意识地抬起一手撑着额头，有些迟疑地开口:“皇弟……” 这个久违的称呼在出口的一瞬间，让他略略僵了一下，随即抬头去看苍凤修，见对方平静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放下心来，继续道:“这个神秘的幕后之人虽然一直以你为目标，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对你似乎并没有杀意？” 苍凤修闻言，沉默了须臾，缓缓点头，“嗯。” 苍墨白一愣。 “你意外我会是这个反应？”苍凤修抬起头，微微直起身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头看漆黑的窗外，“本王也不止一次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似乎只是意在挑衅本王，目前为止，确实还不见杀意。” “那……”苍墨白发现今晚上的话题几乎都是在危险边缘游走，譬如接下来这个问题，“这个发现，与你猜测中对方的身份有无矛盾冲突之处？” “没有。”苍凤修淡淡一笑，摇头，“反而更顺理成章了。” 苍墨白心下一愣，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他没话说，站在一旁始终沉默如影子的银翼却有话要说了，“主子，已经夜深了，是不是该去就寝了？” 苍墨白讶然地抬头，就寝？ 银翼面不改色地低垂着头，态度恭敬，挑不出一点异样，可苍凤修却摇头淡笑，比谁都要明白自己这个护卫的意思——和青鸾郡主的约法三章没忘吧？每晚睡眠时间不能少于四个时辰。 抬手指着门的方向，苍凤修什么也没解释，只淡淡道:“还有什么事要说的，明天中午再过来。” 苍墨白站起身，没有多余的不该有的疑问，只微微躬身，“是。” 187.第187章 杀手之王1 古代没有环境污染，空气当真不是一般的好，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到处充满生机盎然的暖春气息。 当然，空气太纯净了有时也不是好事，就比如此时，让人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本不属于清新的空气中该有的血腥与肃杀之气。 数十匹铁骑行在山道上，包括青鸾在内，清一色简便利落的青色劲衣打扮，看起来不像是军队，反而更像一行护镖的镖师。 离开落脚的客栈刚刚一个时辰，走到这处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杀人之后还尤其适合毁尸灭迹。 “风城。”马背上，一身青衣的青鸾淡淡转头之际，唇畔浮起的笑容映在青云骑众人眼底，妖娆魅惑之外，更添了几分来自地狱的死神气息，偏偏青鸾本人似乎无甚感觉一般，悠哉地问道，“你的伤可全好了？” 风城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本来已经暗暗做好了严正以待的准备，突然听到青鸾的问话，不由微微一愣，回过神之际，下意识死抿紧了嘴角，轻轻敛下眉眼，恭敬地道：“已经好了，多谢郡主关心。”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本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郡主不必挂怀。” 梅林里的臣服不是口头上的应付，青云骑统领风城的承诺，向来重逾千斤，言出必行。 他既说了心甘情愿认青鸾为主，就绝不会在尊卑礼仪上有丝毫敷衍的成分。 “本郡主其实也不是挂怀你的伤势。”慢悠悠地说着，青鸾把玩着控制在手里的缰绳与马鞭，任由臀下的骏马散步一样行驶在荒郊野外的山道上。 马蹄声阵阵，风驰电掣般狂奔了一个时辰，像是赶着去投胎的速度这会儿突然慢了下来，青云骑居然也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更没有一个人发出疑问的声音。 像是生死线上合作无间几百年的伙伴，彼此之间的默契无需多余的言语赘述，简单的一言一行，就可看透对方心里的想法与用意。 对这样的默契与信任，青鸾虽没说什么，却在心里充分地表示了她的满意。 所以，她心情很好，还有足够的兴致对着风城说笑，“本郡主对你的伤势并不关心，我真正想问的是，强敌来了，你有没有一战之力？” 风城道：“只要属下还有呼吸，郡主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No。”青鸾摇摇食指，慵懒而清浅地笑，“我不是在担心，即便你们都不在，本郡主也从来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 风城闻言默然，心里明白她说的是事实，所以，更没有反驳的余地。 青鸾撩了撩额前的发丝，漫不经心地笑道：“还有风城，我的意思你大概还没听明白，我不是在问你会不会死战到底，会不会做战场上的逃兵，我的意思是……你此刻的战斗力是否能够做到全歼来犯的敌人，而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空气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气愈发浓厚，青鸾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到，不久之后将迎来的一场腥风血雨。 身经百战的风城与其他青云骑将士，同样没有错过遍布在周遭空气里的杀气，身下的骏马缓慢而沉稳地行驶在山路上，他们心里已暗暗升起了警戒。 青鸾的问题出口之后，风城有片刻的沉默，凝神细听，似在估量对方的实力，须臾，淡淡道：“一百二十六个高手，从他们的气息和隐藏的身法来看，应是属于同一个杀手组织。” 顿了一下，“雇用杀手来对付青云骑，他们是白费功夫。” 青云骑是战场上的将士，下了战场同样是武林高手，谁小觑了他们，谁就会后悔莫及。 杀手截杀目标与战场上排兵布阵不同，他们之所以耐着性子等，不是在等万无一失的最佳攻势，而是在确定目标的实力。 可是直到一向极好的性子几乎消磨殆尽，杀手们还是无法探知对方的深浅。 青鸾有些讶然，忍不住多看了风城两眼，“看来苍凤修当初调教你们时，确实是下了番功夫。” 能敏感地察觉到强敌逼近，甚至能准确说出来者有多少人，这份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 青云骑，或许比她想象中实力要更强一些。 风城恭敬却正色地道：“郡主应该知道，青云骑之所以败在郡主手里，一来是因为郡主的身手的确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二来……也是因为青云骑太过轻敌的缘故。” 否则，那日纵然会败，也不可能败得如此之快。 这一点，青鸾不置可否，对她来说，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有什么输得漂亮，或者赢得狼狈一说，不管是比武切磋，还是正式对敌，她看重的永远都只是结果。 不过，青云骑本身够强，对她来说还是值得欣慰的事情，毕竟是那人训练出来的，如果太弱了，似乎有伤他的颜面。 想到这里，青鸾抿唇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与苍凤修也能好好较量一番？ 一行铁骑行过曲折的山道，前面仍然是一望无际的空阔平原，青鸾握住缰绳，淡淡一笑，“既然都来了，就别玩捉迷藏了，出来吧。” 话音落下，青云骑像是得到口令一般，齐齐勒马驻足，整齐而恭敬地立于青鸾身后。 漫天的杀气几乎立即就好扑面而来，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里的人影接连不断地从山顶高处俯冲而下，带着森冷的杀气，一双双冷漠如冰的眼睛，直直地锁在青鸾带着笑意的脸上，如地狱深处出来的勾魂使者，死寂，冰冷，从他们的眼底，窥不见丝毫属于人类该有的情感。 正如风城所判断的那般，站在面前如战场上两军对峙时一般无二的场景，安静无声之中，青鸾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刚好一百二十六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马鞭，青鸾眸光淡然地扫过眼前这群黑衣人，青天白日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杀手们，勾唇浅笑，嗓音慵魅地道：“告诉我你们幕后的主子是谁，或者说，出钱指使各位来送死的幕后之人是谁，说不准……今日还能留你们个全尸。” 188.第188章 杀手之王2 一百二十六个杀手，应该是出自同一个杀手组织。 这些人一刹那间流露出的眼神，已经告知了他们的目标正是青鸾。 青鸾眯了眯眼，心底有些明了，能及时得知她离开帝都的消息，还能有本事买通一个杀手组织来对付她，这个人不但对她高看得很，本身的实力定然也不弱。 只是很可惜，他们还是错估了她。 今日或许她根本无需亲自出手，如果风城所言不会被打上折扣，那么她可以给青云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凭气息，严格意义上来说，青鸾知道，眼前这一百多号人压根算不得顶尖，青云骑对付他们，应该不是难事。 随着她一番话说完，场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更森冷了几分，明媚的春日阳光下，本该是温暖和煦的气氛，让人心情和谐舒畅，可此际却仿佛有阵阵阴风刮过耳边…… 无法隐藏气息的杀手，或许能排得上是二流，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杀手，在杀手界最多只能算第三流。 青鸾唇畔轻扬，眼底色泽幽凉，“看来各位是不打算配合了，既然如此，也别耽误我们赶路了，要动手的……请速度点。” 说罢，竟是轻轻吁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朝身下坐骑道:“月儿，走吧，我们待在一旁看戏就好，这些力气活，就交给大男人们去做吧。” 身下的马儿似通灵性一般，闻言低低嘶鸣一声，昂首阔步朝路旁散步过去，竟是真的打算待在一旁看戏了。 风城见状没有任何反应，其他青云骑亦对她的言行举止视若未见，只神情肃穆地与杀手们对峙。 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端端正正立于一旁，青鸾从马背上轻轻跃到大石上，身子轻轻巧巧地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两腿支起，二郎腿半翘，眯起眼半打盹，瞬间化身成为游历红尘的江湖浪子了。 风起云涌。 冰冷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随风漂浮，黑衣杀手们森冷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投注在青鸾身上，而青云骑七十一双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们，形成诡异的三角恋模式。 这种让人不耐的对峙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双方打起来时就如两军交战时的情景是一样的，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叮叮当当，刀剑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青鸾听着不知不觉就皱起了眉。 视线微转，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场上的交锋，青鸾正觉百无聊赖之际，一阵不同寻常的阴冷之气却似在不远处徘徊，罕见地激起了她全身的鸡皮疙瘩。 故弄玄虚。 皱了皱眉，青鸾眼底掠过尖锐的锋芒，在那阵阴冷的气息即将靠近之际，带着浑厚内力的双腿在空中一个极速旋转，身子骤起，铮！ 两剑相撞，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响。 青鸾眯眼看去，见到两个白衣蒙面的男子，两双眼睛如猝了毒的蛇鬼，阴森森地盯着青鸾的面上。 心里不由冷笑，还有人专程在这儿等她？看穿着，这两人难道比那一百二十多黑衣杀人级别高些吗？ 只是，如果杀手只能凭偷袭达到目的，那么级别再高，只怕自身的本事也高不到哪儿去。 “我知道你们是隶属于同一个杀手组织的，不过，此时我很好奇，你们这个组织一共有多少人？这次接了任务，你们的首领能为此得到多少佣金？”整理了一下前缀的头发，青鸾神色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勾唇冷笑，“还有……此次任务若失败，你们又是否已经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 两个白衣蒙面人并不说话，闻言却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眼底冰冷诡谲的光芒。 青鸾淡笑，似乎对他们的眼神并未察觉，“杀手的命不值钱，但历经多少次残酷的淘汰才活下来那么三两个人，对你们来说，自己的命是不是也那么不值钱？而且……培养一个杀手所需要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却是庞大的，你们的主子为了那一点金银，若让你们今日全部葬身于此，不知道他能不能禁受得起如此大的损失？” 话音落下，两股森冷的剑气迎面扑来，带着来自地狱深层的阴冷与残酷，白色身形快得仿若鬼魅，在杀气涌现的当头，剑尖已骤然抵达青鸾眉心仅两寸之处。 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青鸾眼神一凛，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一抬，以食指和中指稳稳地夹住了几乎要取她性命的剑尖，随即铮的一声，犀利坚固的长剑段成了两截，断剑之人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反噬，蹬蹬蹬倒退数步之远，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青鸾眼神一冷，手中还剩的半截断剑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随手挥出，另一个白衣人尚未及反应，断剑已然刺进了他的心脉。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只在转瞬间就完成，无半点拖泥带水。 白衣人倒下了一个，重伤了一个，青鸾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似不满地喃喃自语，“一招之下居然只能杀一个人，这古代的武功，真逊……” 声音虽低若蚊鸣，却岂能逃过高手的耳目？那受了内伤的白衣人心里一震，那一瞬间心里只怀疑，是不是真的大白天遇上鬼魅了？ 高手对决，哪个不是打上千儿八百招的？她一招之下杀了一个一流杀手，居然还敢嫌弃？ 捂着快要爆裂开的胸口，白衣人看向青鸾的眼神，眨眼间已经由阴冷变成了怪异，并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怖，像是在看勾魂的死神。 对方年纪分明不大，可那深沉如海的内力，却像是浩瀚的星空无边无垠，深厚得根本让人无法估测。 “怎么，惧了？”青鸾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敛眸拍了拍袖子，“是人都是有恐惧，这没什么丢脸的。不过呢，我也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你只要告诉我，想要我性命的那个人是谁，我今日就放过你。” 189.第189章 杀手之王3 虽然明知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废话，青鸾还是无聊地多嘴了一句，以示她的仁慈。 果然，白衣杀手不为所动，即便青鸾开出的条件无比诱人，他也只是冷冷地地看了青鸾一眼，“左右都是死，你该明白的，不是吗？” 不管是从淡然言语中，还是杀人时的犀利与速度，白衣人俨然猜出了青鸾的身份——杀手世界里的王者。 即便这样的猜测实在太过不合理，也实在太过诡异，因为对方只是如此年轻的，看起来仅有十多岁的一个少年，可不管是从那一方面看，快得诡异的身手或者周身散发的，来自地狱里的气息，甚至是本不该为寻常人所知道的，杀手组织内部的事情，他都知之甚详。 所以，即便是太过惊世骇俗，但杀手的直觉告诉他，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个事实—— 对方是杀手界的祖宗，是王者，是他该仰望的存在。想要打败他，继而杀了他，都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既然是同宗，便理所当然该知道，杀手组织的规矩就是——任务失败，死路一条，而半路叛逃者，更是罪无可恕。 既然死在这里也是死，逃命也是死，甚至逃命回去的死状更凄惨，那么为何不在这里放手一搏？即便是死，至少，也可以少些痛苦。 青鸾显然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缓缓点头，没错，她很清楚杀手组织里的规矩，虽略有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她敢肯定，今日来的这些杀手体内一定早已被喂了毒，如果任务失败，他们即便不死在这里，也只能回去领死，或者更惨烈的惩罚。 而叛逃之后没有解药，毒发身亡的痛苦更让人难以承受。 训练杀手的人都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魔鬼，永远不必怀疑他们的手段有多冷酷无情，因为从来没有最残忍，只有一次比一次更残忍的手段在等着他们。 这些早已被训练得无心无情的杀手们，在那些早已没了人性的魔鬼眼里，只是一群赚钱的机器而已。 从这些人身上，青鸾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心头闪过些许已经淡忘的痛恨，淡淡道:“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么我仁慈一些，你自我了断吧。” 白衣蒙面的男子闻言，眼底骤然闪过一道异芒，淡淡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不必谢我。”青鸾淡淡道，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青云骑与一百二十六人的交锋已经接近尾声，杀手们已经死得没剩多少了，周围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尸体。 青鸾暗忖，青云骑的实力果然还是不错的…… 一缕劲风却在此时拂过耳际，带着孤注一掷的冷绝，极致的速度与内力全部凝注于剑上，只等着这一剑给予致命一击。 青鸾嘴角缓缓扬起凉薄的笑意，忽然回头，仿佛早已料到了对方的动作一般，身子骤然提气，如大鹏展翅一般拔地而起，一道无情森冷的剑气贴着脚下的地面划破空气，地面崩裂，碎石乱飞，尘土飞扬。 毁天灭地般的一剑击空，注定了他已经没有了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剑招尚未收回，后颈已被一双泛着凉意的手握住，男人身子一僵，只闻咔嚓一声，就再也感受不到周遭任何动静了。 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焦距，缓缓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青鸾冷眼俯视着地上命如纸贱的白衣杀手，眼底划过讥诮又怜悯的光泽，“蝼蚁尚且偷生，我又怎么会相信你会自己了断呢？但凡有一丝机会，你也不会放弃完成任务的机会……” 低低的一声叹息，随风泯灭在空气里。 青鸾回想着自己那些作为杀手的日子里，所面临的是人类最自私的贪欲与凶残，为了第一的宝座，她面对的永远都不仅仅是敌人的阴谋与暗箭，很多时候，还要更加警惕地提防着自己人的枪口。 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的岁月里孤独寂寞，那时似乎已经习惯，所以没有任何感觉，可此际回想起来，想象着若是再回到过去…… 青鸾皱眉，竟是那般陌生得难以忍受了……么。 重活一世，摆脱了前世杀手的血腥生涯，遇到了那个给了她温情让她体会到情感的男子，似乎，那些冰冷无情的岁月已离得太过遥远…… “郡主。”一声恭敬的轻唤在耳畔想起，青鸾转过头，看着已经整齐集合完毕的青云骑，淡淡道，“有没有人伤亡？” 风城道:“并无伤亡。” 青鸾视线略转，看到了一地的尸体，“也没有什么发现？” “身上没有任何记号，所用的兵器也只是普通的刀剑，武功路数繁杂，与一般的杀手组织训练杀手的手法相差无几，出手快狠准，都只以一击毙命为目的……” “快，狠，准，还一击毙命？”青鸾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垂手默然的风城，“你在说谁？” 看了看满地毫无生气的尸体，风城嘴角一抽，沉默不语。 青鸾似乎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淡淡转移了话题，“能否猜得出幕后想要本郡主性命的人是谁？” “属下不知。”风城低头说完，随即似想起了什么，又淡然加了一句，“主子并不喜欢身边的属下对没有证据的事情进行无谓的臆测。” “这不是无谓的臆测，是通过现有的线索或方向，做出大致的判断。”青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况且，他是他，我是我，现在是我在问话，倒是不必事事遵循着他的规矩。”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除了凤青鸾，谁敢轻易说出？即便她说出来了，谁又敢轻言附和？ 所以，青云骑众人依旧沉默以对。 青枫笑道:“郡主，我们接着赶路吧，快马加鞭，晚饭之前应该能赶到前面的虎城。” “晚饭前？”青鸾挑了挑眉梢，饶有兴味地道，“你觉得接下来的路就一定是一帆风顺？前面就没有杀手守株待兔了么？” 190.第190章 杀手之王4 青枫一窒。 既然有人派出了如此多的杀手来对付他们，自然是铁了心要他们命丧于此，那么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派出的绝不可能只有这一批人。 率先出手的人数虽多，但一定不是身手最好的，愈往后面，敌人的级别应该愈高也愈难对付吧？ 青鸾说完了这番话就不再多言，转身唤来了坐骑，翻身上了马背，冷然一笑，眼底闪烁着雪色冰芒，“不管是谁想要本姑娘的命，都难免异想天开了些，即便前方的路荆棘丛生，本姑娘也有的是办法斩尽荆棘，直捣黄龙。” 话音落下，手上缰绳一甩，“驾！” 骏马扬尘飞奔而去，马上的身影纤细劲瘦，却散发无尽傲然风姿。 青枫垂眼，看着脚边两具白衣杀手的尸体，须臾，抬头看向风城，“快狠准，一招毙命，风城，你说的人应该是郡主才对。” 风城没说话，静静地注视着青鸾风姿夺目的背影，片刻之后，才淡淡道:“走吧，不能让郡主落单了。” 说罢，猛地一挥马鞭，身下的马儿吃痛，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其他青云骑亦同时一挥马鞭，七十铁骑在空中身后扬起一大片尘雾飞扬，带着萧索却不容忽视的磅礴气势，让人凛然。 青云骑的马皆是日行千里的宝马，驭马之人，也皆是拥有钢铁意志的铁汉，在他们身上，似乎永远没有疲惫一说，尽管白昼黑夜马不停蹄的赶路，可只要有两三个时辰的休息，就能顷刻间赶走身上所有的疲乏。 托了青枫吉言，快马加鞭，一行人居然真的在晚饭前赶到了临近的虎城，一路上平静得出奇，竟没有再遇到一次拦截。 不过，青鸾和青云骑都不是单纯没见过世面的主，眼前的这些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罢了。 既然有人针对他们进行了截杀，并且规模不小，那么绝不可能半途而废，在青鸾和青云骑的脚步没有被驱离纳伊之前，他们的刺杀就不会停止。 五百年前，虎城堪称是西域最为特别的一座城池，经济繁荣，民风却彪悍得让外人只敢敬而远之。天下九国归一之后，这座城属于西方白虎王的管辖范围，一代代治理下来，这里虽然依旧汇集天下三教九流之派，寻仇杀人，比武致死之类行为经常有之，不过，欺男霸女之类的下流行为已经基本被杜绝了，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女子，老人，小孩，在这里反而越安全，因为没有人敢随意找他们的麻烦。 江湖无处不在，只要有江湖人的地方，就永远避免不了有人寻衅挑战，更无法制止江湖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 甫一进入虎城，青鸾就敏感地察觉到了这座城暗地里的风声鹤唳，危机四伏。 暗处有太多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每一双眼睛里隐藏的都是虎视眈眈的冷光，间或夹杂着看好戏的幽芒，无一不是恶意。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不自量力的狼崽子，还没搞清楚猎物的分量，就敢露出那般狩猎的表情，却不知到最后，被猎的到底会是谁？ 虽然大多不一定是针对他们，但江湖人多的地方，是非一定不会少，即便只是逞凶斗狠的习惯使然，他们今晚也一定会过得十分热闹。 到了虎城最大的一家客栈，青枫对着前来招呼的小二问道:“上房还有吗？” “有是有……”小二迟疑地点头，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的七八十人，“但是没有那么多了。” 青枫淡淡道:“还有多少？” “只剩六间上房。”小二说完，又道，“普通的厢房还有三间，客官们挤一挤，应该勉强够住了……” 这句话说得委实太过勉强，因为七十多个人，九个房间怎么分都不可能够。 普通的厢房占地大些，大多是经济拮据的江湖人结伴同宿的，一间屋子睡五六个人没问题，而上房比较小，都是身上有些银子的才住得起，通常只有一张床，即便算上打地铺，一间房最多住两三个人。 而且，青鸾是个女子，不可能与任何人同住，只能一个人一个房间。 让其他人跟着伙计去了后院马房，将马匹安置好，风城与青枫二人随着青鸾上了二楼，定下了客栈所有剩下的空房。 对于够不够这样的问题，风城似乎从不需要考虑，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淡淡吩咐道:“上房三人，普通房睡七人，一半值夜一半就寝，子时交换。” 至于哪一半人值上半夜，哪一半人值下半夜，青枫随意安排即可，完全没有需要讨论的地方。 即便七人一个房间拥挤了些，但比起露宿郊外，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青鸾，今晚他们不会决定住客栈。 练武之人行军打仗，没有那么多讲究，点了篝火搭个帐篷就是一夜，睡哪里都无非一张席而已。 马匹安顿好了，青云骑众人在二楼大堂集合，一起用了晚餐，对周围凝聚在他们身上的，或探究或审视的视线权当不知，安静无声地用完了晚饭，便按照青枫的安排各自回属于自己的厢房了。 风城填饱了肚子，淡淡道:“郡主的房间在我和青枫的中间，有什么事您可以随意叫我们。” “今晚上事情是一定会有的。”擦了擦嘴角，始终沉默无声地随便风城去安排的青鸾，慵懒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四周，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狐狸似的玩味，“风城，本郡主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如此安排，明眼人一看即知我们之中谁的命最值钱。” 风城闻言，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显然听明白了青鸾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对青鸾的话一点儿都不觉意外，青枫却是怕青鸾误解了风城，开口解释道:“郡主多心了，风城的安排是为了郡主方便，至于郡主的安危……” “不必紧张，青枫。”青鸾淡淡一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调侃一下风城而已，你们都不必放在心上。” 191.第191章 杀手之王5 至于她的安危……虽然若意外发生时，青云骑一定会倾尽所能保护她的安危，但很抱歉，她的性命安全，还不需要寄托在他人身上。 至于对风城的安排，她没什么意见，毕竟只是不想多烦心而已，青云骑跟着苍凤修时，南征北战已经不止一次，出门的次数多不胜数，这些琐事交给风城和青枫，他们自然能办得妥帖。 她不是喜欢矫情的人，身为女子，即便是战场上，也断然不可能与男子一般袒胸露背，甚至男女不分，那么住宿时也就不必刻意为了拉进距离，而表示出非特别优待。 喝了口茶清理口腔，青鸾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今晚只要我没出声，我的房间里有任何动静，你们都不许轻举妄动。” “郡主……”风城皱眉，“这样不妥，万一——” “没什么万一。”青鸾打断了他的话，起身离开大堂，“我先去沐浴，你们自便。” 这个时候虽然还没到用晚饭的高峰阶段，但二楼大堂里已经聚集了一些江湖人士，风城与青鸾说话时声音不高，却也没有刻意压低，甚至连称呼都没有变换，众人看向他们离开时的背影，眼底神色几经变换，皆是若有所思。 “郡主？”一个男子低低疑问，“是从帝都来的？” “应该是吧，不过也不一定，白虎王苏煜不是有一个妹妹吗……” “苏煜的妹妹？虽然也是郡主，不过年龄不像，苏家的小姐应该才十一二岁左右。” “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看穿着打扮，像护卫，但是从眼神与举动看来，却像是……军人。” 军人二字一出去，其他人瞬间面面相觑。 虎城是江湖人集聚之地，杀人抢劫什么的一点都不稀奇，只要你有本事不死在别人手里，官府不会管。但是有两种人一定惹不得，一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二是军人。 惹了当兵的和百姓，一定会很麻烦，虎城虽然没有成群结队的官兵巡视，但几乎无人不知，虎城城外的军营里驻扎着十五万精兵，只要惹了麻烦上身，即便武功如何高强，甚至能飞天遁地，都一定走不出固若金汤的城门。 隐藏在眼底蠢蠢欲动的不良心思，无声消弭。 简单地沐浴之后，洗净了全身的风尘仆仆，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白色丝质贴身睡袍，青鸾放松身子躺在床榻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下，两眼望着屋顶，心里暗暗思考着这一路来还算平静的日子。 赶了七天的路，从离开帝都直到现在，除了早上的一次截杀之外，那些人并无其他实质性的举动，可青鸾知道，这些天一直有人暗中尾随着他们，而且人数不少。 不远也不近，不快也不慢，只是隔着一段路程，这么咬着尾巴紧跟不舍。 青鸾暂时还无法分辨，暗中跟着他们的这批人，和截杀他们的那批杀手是不是同一批人，但她可以断定，如果对方打算动手，一定会选在今天晚上。 原因有两个。 第一，待在虎城的江湖人太多，不管是为仇为钱还是为色，都有可能动起杀心，即便真的出事了，一时之间连调查都会比较困难，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暂时摆脱掉麻烦。 第二，过了虎城再往南，就是纳伊的地界，离他们的目的地就不远了，这些人一定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以组织他们继续前行。 青鸾此时却在想，欲阻止他们前往纳伊的人是不是与纳伊的叛乱有关系？不想让他们去，为了就是间接地给叛军予以支援，或者，担心叛乱的表面之下，有什么被隐藏的秘密将要暴露？ 知道他们离开帝都之人不少，但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纳伊的却不多，所以刚离开帝都的那几天，他们没有遇到过一次刺杀。但是现在……青鸾的直觉告诉她，幕后指使杀手，或者说，花钱买通杀手组织截杀他们的人，一定来自帝都。 至于是谁……青鸾心头闪过几个可能的选人，一番过滤之后，最终把怀疑的目标锁在了两个人身上。 星月当空，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分外明亮，窗外的平地上，度了一层皓白银灰。 这么明亮的晚上，若是穿着夜行衣出去，效果真是大打折扣。 青鸾嘴角泛起无声的笑，神情慵懒，像是在聆听天籁之音，出口的话却是，“屋顶上的朋友，蹲在上面赏月吗？” 声音悦耳悠闲，慵怠含魅，听在谁的耳朵里都是一种享受。 一声清晰的声响传来，似是脚下突然踩滑引起身体的失控，随即一声闷哼响起，像是让屋里的青鸾一阵愕然。 随即觉得无语。 若这个人也是杀手，杀手界是不是没人了？这么粗心迷糊，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闷哼声消失了之后，空气中很久没有声音再传来，似乎一切皆已恢复平静，青鸾却有些不耐烦地道:“屋顶上的景致如果真有那么好，你大概不介意被制成标本，永远留在上面吧？” 话音落下，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男子闷闷的声音终于想起，“你这丫头好狠的心肠……”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青鸾挑眉，“你是哪家地里的大葱？” “我不是葱也不是蒜，我是杀手。”男子恨恨地低咒了一声，恶狠狠地道，“我是专门来杀你的。” 青鸾嗤笑一声，“就凭你么？” 杀手？只能杀苍蝇蚊子的手吧？ 男子踢了一下屋顶上的瓦片，以示不满，“就凭我怎么了？我一个人难道还杀不了你吗？” 青鸾敛眸，淡淡冷笑，“如果杀得了的话，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说到这个……”男子声音突然间见变得低落了许多，语调格外忧桑，“在下现在很为难。” 青鸾愕然。 这又是演的哪出？这个人真的是杀手吗？她表示很怀疑。 即使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从这语气里，也能想象得出，此刻他脸上定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青鸾眼角抽搐，语调却淡定地道:“你为什么为难？” 192.第192章 杀手之王6 两人这种闲聊似的口吻，听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像是一对要好的朋友之间闲来无事时的倾诉交谈，只怕没有会想到，这是一个杀手与即将被杀的人之间的对话。 屋顶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的客人给了一万两黄金让我取你性命。” 一万两……黄金？对许多人来说，这只怕是一笔天文数字。 青鸾心头思索着帝都各大王府之中，谁最富有，谁能付得起如此巨大的金钱代价，嘴上却淡淡笑道:“很荣幸，我的性命似乎蛮值钱的。” “是挺值钱。”男子闷声道。 “那你还有什么为难的？”青鸾漫不经心地道，身体维持同一个姿势时间长了有些不舒服，她轻轻翻了个身，抬眼望向屋梁，“既然身为杀手，顾客至上的道理你应该懂得，收了人家的钱钱，完成雇主的任务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是挺理所当然的。”男子依然点头符合，声音也依旧有些闷，像是很烦恼。 青鸾自然是不会费心却思考他为何烦恼，只是有一事需得问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客人是谁？” “杀手是不可以说出雇主的身份的，你不知道吗？”男子似乎有些奇怪，随即却道:“不过嘛，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从来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与原则。” 青鸾嘴角一抽，“是吗？” 她现在很确定，她遇到了个奇葩。 “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是谁想要你的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青鸾白眼一翻，觉得跟这个白痴杀手说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她也真是弱智了，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 闭上双眼，青鸾索性决定早些休息，于是许久没再出声。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要睡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青鸾淡淡道，“不管是要杀人还是要走人，都请快点，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我也很想快点，毕竟有一万两黄金呢。”男子再度发出很苦恼的声音，语调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可是我家主子却又下了命令让我保护你。” 青鸾这下是真的讶然了，“你的主子又是哪根葱？” “呃……我家主子不是葱，也不是蒜。”男子有些愕然，随即辩解，“他只是我家主子而已。” 这个人的智商究竟是有多高？ 很难沟通有没有？ 青鸾深深叹了口气，真心觉得无语。 男子不但是个奇葩，显然还是个话唠，很擅长自说自话，“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青鸾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让你即刻去撞墙，会不会伤害你脆弱的自尊心？ 这般想着，嘴上却很理智，像是在开解一个难以取舍的孩子，“很简单，看你自己的心里是黄金重要，还是主子更可怕些，如果哪方占的比重比较大，你就取哪边。” “自然是主子的命令重要些。”男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随即又不舍地迟疑，“可黄金一万两……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看来是黄金重要了。” “呃，也不是……”屋顶上，男子托着腮苦着脸，抬头仰望皓月当空，“如果让你掉了一根毛发，我家主子会活剥了我的皮。” 青鸾嘴角一抽，彻底无语。 她能不能知道他家主子是何方神圣？能忍受这样一个白痴弱智的属下到现在，仅仅是这份修养，也一定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满脸黑线，青鸾索性真的闭上眼睡觉，“你慢慢考虑吧，我先睡会儿。” “你很困吗？”男子似乎有些疑惑，还有些意外，“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吗？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吧，怎么这么早就急着休息了？” “不睡觉我还能干嘛？”青鸾淡淡反问，“如果你打算杀了我，那我就不无聊了，你可以赌一下是你有幸得了黄金，还是最后在这里丢了性命？” “这样不好吧？主子会生气。”男子说完，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不杀你，但是也不想退回黄金，你能保护我吗？” 青鸾闻言呆滞，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没有听错吧？杀手反过来要猎物保护？ 青鸾表示真的第一次听说——是她太孤陋寡闻了吗？ 而且，这么没品的杀手，是想钱想疯了吧？收了雇主的钱，完不成雇主的委托不想着怎么交差，反而费尽心思想着怎么霸着黄金不放手？ 青鸾眼角剧烈抽搐，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子，以两根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沉默了良久，淡淡道:“如果你能告诉我，花钱雇你的人和你家主子分别是谁，我就考虑保护你——嗯，还有你的黄金。” 她倒是知道，顶尖的杀手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雇主雇用杀手替自己杀人，必须先付一半的定钱，也就是说，屋顶上这个弱智的男人已经丝毫力气没费，到手五千两黄金了。 并且，在明知任务完不成的情况下，企图破坏规矩，吞了不属于自己的钱。 前世青鸾是杀手界的王牌，从来没用过失手之说，所以，她是从来没体会过到手的钱又飞了的滋味，更不了解屋顶上这个男子心里纠结郁闷的心情。 “你这个人真会玩。”见青鸾还在追问雇主，男子显然也有些无语，不过他的无语只维持了一小会儿，随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雇主是谁，你能保护我多长时间？” 青鸾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你需要我保护多长时间？” “一辈子。” 青鸾瞬间满脸黑线，“你确定你没搞错？” “嗯，很确定。”男子回答，很无辜的声音。 青鸾忍住杀人的冲动，淡淡道:“你不是杀手吗？” “是啊。” “你的身手很逊吗？”青鸾又问。 “不会。” “你不觉得这样很丢脸？” “脸面没有性命重要。” 好吧，对于有些人来说，的确是。 “那么，为什么需要别人保护你一辈子？” 男子叹了口气，“因为任务完不成，雇主一定会讨要黄金，我不归还黄金，还泄了他的底，他一定会倾尽一切代价灭我的口。” 193.第193章 杀手之王7 青鸾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不过，她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建议，“你可以在他雇用别人杀你灭口之前，先杀了你的雇主。” “咦？”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青鸾嘴角一抽，心忖，以你的智商若能想到这些，只怕江湖上所有的杀手组织都不得不灭绝了。 一个完不成任务就反噬雇主的杀手组织，只会成为天下公敌，灭亡只是迟早的事。 青鸾淡然转头，墙壁那边传来的呼吸有些急促，青鸾敛眸，眼底闪过几丝异样光芒，不期然想起那日风十一与风城的对话，“那个小郡主，武功太过高深诡异，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以后只怕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一个小丫头罢了，找机会除掉即可。” 同样的一番话，那日亲耳听到是一番感受，今日回想起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青鸾在想，这一路上，如果他们真要对她下手，机会多的是。 唯一知道真相的海岩没有来，青云骑其他人不会对他们二人有所防备，而她虽然知道了一些东西，但他们二人却并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一路上风十一安分得很，风城也没有任何异样，观他的言行举止，如果说他是在演戏，那么只能说，他生来就具备超乎常人的演戏天赋。 青鸾勾唇笑了笑，真心想知道，一直在她面前演戏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下床，慢腾腾地穿了鞋，举步走到桌边，取了两个茶杯倒了茶，青鸾勾了勾唇，淡淡道:“下来喝杯茶吧，半夜三更待在屋顶上吹了这么久的夜风，当心皮肤干燥缺水，英年早衰。” “我只听过英年早逝。”男子只咕哝了这么一句，没听到其他的任何动静，眨眼间人却已到了眼前。 说是鬼魅大概惊悚了些，倒有点像是日本忍者的速度。 青鸾淡定不惊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个子不高不矮，目测有一百七十八左右，比起苍凤修和苍墨白颀长的身段要逊色一些，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样的身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相貌倒是生得普通，不算丑，也不特别好看，放在人群里没有任何特殊的记号，这样的人当杀手，嗯，倒也合适。 对方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具体多大，青鸾也没心思判断，反正不显老，微微上挑的眼角给人一个玩世不恭的感觉，即便不言不笑，也感觉不出几分正经肃穆的味道。 “如此干脆地现身，就不担心被人记住容貌然后出卖了你？”青鸾眸光从他身上掠过，一杯茶顺势递到他手上，动作很自然，没有丝毫生涩—— 虽然递茶给别人这样的举动对她来说，实在是罕见。 对方也顺势接过了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送到嘴边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一点儿都不担心，我的容貌没有人能记住。” 青鸾闻言暗自一惊，面上却平静地道:“这是为何？” 难道是易容？ 这般想着，却是不动声色地朝他脸后瞥去，只淡淡一眼，她就可以确定，他的脸上没有易容。 “易容是什么？”男子问着，在桌边坐下来，默默肚子，“我饿了，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有啊。”青鸾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抬眼看她，“这是交换？” “天下不会掉馅饼，本郡主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所以，任何事都需要等价交换——”青鸾在他对面落座，慢慢啜饮着杯里的茶水，敛眸淡笑，“即便只是一顿饭。” “我的名字对你来说，没什么价值。”男子撇了撇嘴，自顾自地执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眼瞅着青鸾，“你确定不要换一个问题？” “不换。”青鸾缓缓摇头，“本郡主要问的另外一些问题，不是一顿饭就能换得来的。” 好吧，这个女子性子倒也特别，怪不得主子说她不能死。 这么有趣的人，若是死了也确实怪可惜的。 “我叫宫月流火。” 宫月流火？ 青鸾挑眉，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她没听过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不需要与杀手打交道，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一个杀手的名字。 至于这个人在江湖上有没有名气……更不重要。 名气对一个杀手来说，除了被人比较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几丝优越感，其他的并没有多大好处。 盛名所累，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青鸾淡淡吩咐了一句，“命人送些吃食过来，要热的。” “是。”门外传来恭敬的一声应答，随即便有脚步离去的轻微声响传来。 宫月流火转头看着门外，有些奇怪地道:“方才我们俩对话了那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吗？还是他们明明发现了，却故作不知？如此护主不力的属下，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留着他们自有留着他们的用处。”青鸾神色淡淡，对这个问题没有探讨的兴趣，“你还没有告诉我，花了大手笔雇你杀我的人是谁？” “隔墙有耳。”宫月流火指了指左右两面墙壁，竖起两根手指，“还是两双耳朵。” 青鸾心下一震，终于确定这个家伙果真是深藏不露，连青枫和善于隐藏气息的风城都没避过他的感官。 他的身手若与江湖第一高手苍墨白比，只怕更在他之上。向来江湖上的高手排名，杀手从来不会被算在其中，这一点青鸾明白，所以……其实也不该觉得震惊的。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茶壶，青鸾眼底异芒一闪，拿起来给自己的茶盏里也斟满了茶，端起来放到唇边。 宫月流火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青鸾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直探他手里的杯子，“我们换一杯如何？” 宫月流火身子未动，执杯的右手极速翻转，躲过青鸾的偷袭，双方你来我往，转眼间只在手上过了数十招，招招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 194.第194章 杀手之王8 虽动作灵活如脱兔，快若迅雷，两人手中的茶杯却始终玩好无损，杯子里的茶水亦未曾溅出一滴。 宫月流火眉头挑得老高，寻着一个时机，身体极速后退两步，眨眼间率先结束了手上功夫的比试。 “嘿，你这丫头身手不错。” 青鸾淡淡扯唇，“彼此。” “你要我这杯茶？”抬了抬手里的茶杯，宫月流火直接递到青鸾面前，“喏，给你。” 青鸾垂眼淡淡一看，漫然一笑，“本姑娘对别人喝过的茶，不感兴趣。” 说罢，竟是继续端起自己手里的茶盏送到唇边，缓缓啜了一口。 宫月流火见状，再度挑眉，“百毒不侵？” 青鸾不置可否，只道:“我们可以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了。” 顿了顿，“隔墙有耳也无妨，都是自己人。” “这可说不定。”宫月流火瞥了她一眼，眼底精光闪闪，“对于想要你命的人，你自己心里有底吗？或许你可以试着猜一下，实在猜不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青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良久，宫月流火浑然不在意，神色自若地任由她打量，甚至是承受着那明显带着压迫的眸光，半晌，青鸾抿唇一笑，“我心里有三个人选，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对的。” “哦？”宫月流火霎时来了兴趣，“说说看，我听听看对不对。” 青鸾眼底闪过一抹邪肆的幽芒，慢慢品着茶水，却不说话。 外面房门被敲响了两声，“郡主，饭食来了。” 青鸾起身，走过去开门，接过青云骑送来的晚饭，什么也没说，径自又关上了门。 走过来将饭菜搁在桌上，青鸾淡淡道:“你先填饱肚子，稍后我们再谈。” 宫月流火点头，表示没意见。 不过，“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把饭菜拿进来？是怕他们看到我的脸，然后对我不利？” 青鸾淡淡一笑，“你虽看起来弱智，脑子倒是够用。” 反应灵敏是杀手的必备素质。 “不带这样攻击人的。”宫月流火撇了撇嘴，喝了口茶润润喉，才拿起筷子开吃。 五香牛肉，爆炒腰花，一碟花生米，配一碗白米饭。 “若是有酒就好了。”咕哝了一句，随即是略有遗憾的声音，“可惜，出任务时是坚决不能碰酒的。” 青鸾没说话，敛着眸子，专注地看着自己嫩白无瑕的手掌，完美得像是一件莹润剔透的上等玉器，找不到一点点瑕疵，甚至没有练武之人该有的茧子，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爱不释手。 看着看着，嘴角就浮现出满意的笑弧，可低垂的眼底深处，却泛着点点狐狸似的狡诈。 就连耳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扫荡食物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从未有过的……悦耳。 虽然食物不算丰盛，但宫月流火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跟了青鸾一路，又在房顶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实在是太饿了。 所以，饥饿之下，毫无防备是人之常情，毕竟青鸾给他的印象很好——一个很有趣的女子，这样的印象足以让他丢掉所有的防备。 可是吃着吃着，他就渐渐觉出不对劲来了。 咀嚼食物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表情有些僵硬地看着对面还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手掌的青鸾，“你……” 青鸾表情淡定地抬头，轻轻挑眉，“吃饱了？” “不是……”吐字有些困难，宫月流火低头看了看食物，又抬眼看了看青鸾，眼神渐渐有些失焦，“你在食物里面下药？” 肚子绞痛，四肢无力，头脑发昏，却仍极力保持着清醒。 “你发现了？”青鸾淡淡一笑，没否认，“礼尚往来而已。” 他在她的茶水里下毒，她不过随手还了一礼。 宫月流火脸色更僵了，死死地瞪着青鸾，脸色青白交加。 “放心，本姑娘虽不是菩萨，却也并没兴趣要你的命。”青鸾走到他面前，轻佻地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的双眼，低笑，“这样一来，我们说话不就更方便了么。” 宫月流火发现，此刻他已经成了别人家手里待宰的羔羊，丝毫也反抗不得即将到来的命运。 转了转眼珠子，他虚弱的嗓音已低若蚊鸣，却透着看透一切的睿智，“你是在防备……隔墙的那两只吧？” 这样低弱的声音，恐怕耳力再好的人，都需要贴着他的嘴边才能听到。 青鸾赞许地一笑，以唇语道:“配合一点，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宫月流火忙不迭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想平白无故受罪。 “我一向喜欢美的事物，你这张脸让本姑娘看着很不爽。”青鸾皱眉，这一次没有压低嗓音，“如何恢复原貌？” “我……怀里有解药。”宫月流火胆战心惊地看着青鸾变脸如翻书的速度，不知死活地建议，“你笑一个嘛，美丽的女子就应该多笑，你这样我很害怕……” 像是他家主子发怒时的表情，虽然笑的时候不一定代表他心情好，但胜在赏心悦目，淡淡一皱眉，就让人吓得浑身发毛。 青鸾嘴角一抽，“你这样的杀手，倒也真是罕见。” 前世今生，她算是头一回见。 倒也长了见识了。 说罢，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须臾掏出一个蓝色小瓷瓶，打开瓶塞，放在鼻尖处轻嗅了一下，然后倒出一粒米利般大小的黄色丹丸。 宫月流火不知道她的话包含了几个意思，闻言也只撇了撇嘴，“我家主子也常这么说。” 青鸾见他说话虽然声音低弱，吐字还算利索，除了从他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冷汗里，能看出他正在忍受肚子里非人的绞痛，倒自始至终没听他喊出一声痛。 虽嘴上总是叫嚣着怕死，不过，骨气其实还挺硬。 青鸾不由淡然一笑，将丹丸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以手指占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名字，“给你一万两黄金的人，是谁？” 听起来，很像是在逼供，谁又会想到，十五岁的凤青鸾，其实也是个演戏的高手？ 195.第195章 杀手之王9 宫月流火看了看桌面，摇头，嘴上却道:“方才不是说了让你猜嘛？” “本姑娘没那么多耐性。”青鸾声音沉愣，却是脸色平静地拭去桌上的茶渍，又写了一个名字，宫月流火淡淡看了一眼，还是摇头，“你把解药给我，我才告诉你。” “不要与我讨价还价。”青鸾又拭去了水印，写上最后一个名字，也是她心里最笃定的一个人。 宫月流火眸光一闪，怀疑的眼神投向青鸾，你早就知道是他？ 所以，前面的两个名字只是试探他是否在敷衍？ 青鸾没否认，取出帕子擦拭干净桌面，“如果我给了你解药，你跑了怎么办？” “不会。”宫月流火摇头，“主子命令我保护你，直到你安然回到帝都。” “保护我？”青鸾眼角一抽，怀疑的眸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他全身，“你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 宫月流火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再度变得僵硬，“我是相信你，才会被你暗算。” 好吧，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饭菜里被下了药。无色无味的药很多，但他灵敏的鼻子不同于常人，饭菜里所有的调味料他都能分得一清二楚，任何额外添加进去的东西，他都能辨得出来—— 唯有这一次，不知怎么就栽了跟头。 “技不如人就要承认。” 说完了这一句，青鸾忽然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宫月的脸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变化，脸型似是被轻微地拉扯，五官也随之变换，只须臾之间，方才那张普通得过目即忘的脸，已经换成一张俊美如火的容颜。 看起来至多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虽被腹内绞痛折磨得有些苍白，但掩不住这个男子恣意飞扬的神采，以及眼底晶亮耀眼的光泽。 青鸾皱眉，这个男子绝不可能是一般的杀手。 杀手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眯了眯眼，青鸾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呢？”宫月流火苦着脸，轻轻吸了口气，“你先给我解药好不好？肚子里好痛……” 青鸾沉默地注视着他半晌，重新拿过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全部喝完。” 宫月流火没有任何犹豫，仰起头，咕噜咕噜把一杯茶倒进了嘴里，一直流到胃里。 茶水下肚，就像是服了灵丹妙药，肚子里剧烈的绞痛几乎瞬间被缓解，然后消失不见。 宫月流火真是心服口服了。 “那个，”解了毒，宫月流火的声音也恢复正常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花一万两黄金的雇主是谁，不过，我知道是皇族中人。” 这番话自然不是说给青鸾听的，青鸾却淡淡道:“何以见得？” “因为他杀你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你去纳伊平叛，所以我猜，纳伊叛乱应该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主导这次叛乱的人，就是想杀我的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宫月流火耸耸肩，却无声地以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了几个字，青鸾眸光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猝变，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是说真的？” 宫月流火点头。 青鸾淡淡垂下眼，静静沉思。 看来，纳伊这一次可不是一次单纯的小叛乱，而是有预谋的揭发。 想杀她的人，与主导叛乱的幕后之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人为刻意安排的叛乱，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前来，至于这个人为什么能笃定此次来纳伊平叛的人一定会是她——想也知道，闭关三年，初出茅庐，她需要的是历练，带着军队历练。 在没有任何战功与领兵经验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一上来就被授予大将军的头衔，莫说百官不服，就是她自己和苍凤修，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授人以柄的举动。 所以，她需要从小规模的叛乱开始历练，增加带兵经验，而青云骑就是她最好的助势。 引她前来的这个人，对她很了解。 而雇人截杀她的那个人，显然就是不想让她前往纳伊，是怕秘密暴露，继而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吧？ 呵，虚妄的野心，除了会带给他灭顶的灾难，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得到。 一声几不可察的异响传入耳膜，青鸾和宫月流火对视了一眼，同时抬头看向屋顶。 贪婪的气息让人厌恶。 青鸾淡淡道:“你的同伙？” “我一个人来的。”被与小人相提并论，宫月流火脸色很难看，“本——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这些蟑螂哪配与我同路？” 说完，站起身，“男女授受不亲，我先出去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青鸾脸色一黑。 男女授受不亲？ 都一起喝过茶聊过天了，甚至肚子都填饱了，他才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 宫月流火眨了眨眼，“其实……我家主子你认识的，你只是不认识我而已。” 这是在跟她打哑谜？ 青鸾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也就没再追问，话锋一转，却是淡淡道:“好孩子是不该说谎的，在本郡主回帝都之前的这段时日里，你可以好好想着怎么讨得本郡主欢心……” 语气微顿，青鸾看着对方有些不淡定的表情，微微一笑，“伺候得好了，在日后需要本郡主的时候，我才会竭尽全力护你小命。” “……”宫月流火脸色僵硬地看着她绝色清丽的容颜，半晌，“丫头，你才十五岁吧？花一样的年纪，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呢？” 青鸾嘴角淡勾，也不生气，转过身施施然行到床边，在床上躺了下来，“从今天开始，你暂时充当本郡主的贴身侍卫吧，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本郡主随叫……你就要随到。听清楚了吗？” 宫月流火俊美的脸上一阵青白交加，额头上的黑线一条条降下，无语地注视着青鸾，良久，闷闷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就转身走出去，去对付屋顶上的宵小之辈了。 边走边忍不住思索，他明明是来刺杀她的，怎么最后竟沦落为小厮了呢？ 196.第196章 诗笺诉情1 青云骑跟着青鸾离开了帝都，摄政王府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银翼在处理，这些年经常是如此习惯，他也一直做得游刃有余。 可是今天，事情却显然有些棘手。 他遇到了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 手里捏着一叠白色的宣纸，全部整齐地折叠成书信的样式，纸上泛着淡淡的馨香…… 走进东面主院，凉亭上，一身白色暗纹锦衣，蟠龙玉带束腰的苍凤修负手凭栏而立，一头墨发以白玉王冠束起，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儒雅清俊，飘逸如仙。 即便是男子看了，也忍不住为之倾倒，更何况……是云英待嫁的女子。 银翼手里的信纸，不由被捏得更紧了些。 苍凤修身旁照旧站着苍墨白和谢言灏，这个时辰刚下朝，他们一如既往地来摄政王府，汇报最近朝上发生的一些大事。 皇上龙体骤然好转，已经可以临朝，除了几个知情人，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朝臣们大惑不解之余，再也没有提起过有关冲喜的谬言。 但选妃一事，依旧是朝上不曾间断过的话题，苍聿云每每听了，不是皱眉冷斥，就是充而未闻，至今不曾松口。 谢言灏对此事亦是疑惑，皇上排斥选妃的态度太过坚决，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苍凤修听完了他的禀报却只是沉默，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银翼来到凉亭下，双手呈上了手里的东西，躬身道:“主子，长公主派人送来了这个。” 苍凤修转头，视线从他手上掠过，“是什么？” “……”银翼抿唇，垂下眼睑，“属下没看。” 苍墨白和谢言灏同时一愣。 这句话，显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谁都知道，但凡送到摄政王府的东西，没有经过一番查验之下，谁也不会放心大胆地呈到自家主子眼前。 所以，银翼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不方面透露？ 苍墨白和谢言灏都有些奇怪，并且心里因为银翼的态度而难得起了几分好奇，看那一叠整整齐齐的，是信？ 青鸾离开已有七八天了，写信回来不是应该直接送到摄政王府吗？怎么会转到静雪手里？ 而且，如果是青鸾的家信，银翼不会是如此隐晦含蓄的态度。 “拿上来。”苍凤修道。 “是。” 银翼低头垂眼，走上凉亭，对旁边二人疑惑的视线视而不见。 苍凤修抬手取过银翼手里的信，不紧不慢地拆开了第一张，视线一扫，不由愣了一愣。 苍墨白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状有些奇怪，好奇心作祟，脚下不禁向前移了两步，身子微倾，眼睛朝那张被展开的纸上看去，却也是瞬间一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白色上好的宣纸上，以女子特有的娟秀小楷写出的这两句诗竖列其上，没有其他任何多余上字眼，教人不禁有些迷惑。 情诗？ 这是哪家大胆的姑娘？苍墨白觉得脑子有些凌乱。 帝都乃极致繁华富贵之地，才子佳人数不胜数，对心仪之人以情诗一诉衷情是惯有的事，本不该觉得稀奇。 可那些大多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根本沾不上边不说，他也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有人以如此方式，跟帝都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告白？ 此女不但才情过人，这份胆量也委实让人佩服。 苍墨白暗忖，写情诗的这个人不可能是青鸾，那个丫头向来有话直说，从不喜搞这些文绉绉诗情画意的含蓄。 想到这里，苍墨白脸色不由有些怪异，默默抬眼看了一眼苍凤修平静自若的脸庞，垂下眼睑，心里暗自嘀咕，春天来了，桃花开了，帝都的姑娘们开始春心荡漾了？ 一张信笺被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苍凤修淡定地翻看起第二张，苍墨白以眼角余光偷偷又瞥了过去，看见了这么几行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还是情诗。 苍凤修手指翻动，看向下一张。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连续三张，无一不是女子倾诉的情诗。 气氛有些微妙，银翼站在一旁低眉顺目，苍墨白表情已经有些龟裂了，唯有谢言灏始终恭敬地垂手站着，心下虽好奇，却没有丝毫逾矩的举动。 苍凤修翻开最后一张，眸光淡淡扫过上面依然相同的字迹，表情未变，眼底却有幽凉之色一闪而逝。 苍墨白感觉素来敏锐，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了异样，不由心头微凛，抬起头，视线微垂，看着最后那张宣纸上一个个无比熟悉的字眼，分开来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连起来，却让人无法不感到心惊。 君心虽似海，磐石绝无移。 五千皇城影卫的令牌，与事关皇上的一个绝密，愿以二者作为嫁妆，换一个苍凤修正妻的位置。 望君细思。 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苍墨白说不上来一刹那间心头是什么感觉，脊骨发冷，寒意从脚底冒起，直窜脊背。 双眼也只敢望着地面，而无法抬头去看苍凤修此际的表情。 苍墨白深深明白，即便他能看到对方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的淡然，心底也压根不会相信儒雅从容的摄政王，此际会真的一如表面上的平静。 用词遣字失却了平素的委婉含蓄，如此直白地予以看似隐忍退让实则字字威胁的话语，苍墨白显然已经无需再去猜测，这些信笺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怪不得近日总是有人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向不与任何人主动亲近的苏侯爷嫡女，竟破天荒地连续几天往长公主府跑？ 原来如此。 谢言灏微微皱眉，看了看苍墨白一瞬间猝变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苍凤修，却见后者仔细妥帖地将几封信笺全部折好，整整齐齐地递交给银翼，淡淡地吩咐道:“连同本王书房里的那件披风，一起送还给苏家小姐，然后告诉她，四月十八皇上生辰，在宫里举行选妃大典，按照规矩，帝都未满二十岁的贵女都必须参加，若有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197.第197章 诗笺诉情2 苏家小姐的生辰在寒冬腊月，没过完生辰，她就还不满二十岁。 银翼恭敬地接过东西，刚要应是，苍凤修又道:“顺便告诉苏侯，不管先皇曾经对他有过什么口头承诺，在本王这里，全部做不得数，让他仔细掂量清楚。” “是。”领命应下，确定没有别的吩咐了，银翼躬身退了两步，才慢慢转身离开。 “皇上选妃？”苍墨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年轻温雅的青年摄政王，“这么突然，皇上知道吗？” 那个一直排斥任何女子近身的皇帝小侄子，会如此轻易就妥协？ “他会知道的。”说完这句话，苍凤修负手走下凉亭，谢言灏和苍墨白尾随其后，院子里青石路两旁的紫藤花开得格外绚烂，风景一片美好。 正如这遥遥九万里天下的大好河山，风景秀丽如画，即便有些瑕疵无法避免，却丝毫不会影响江山的波澜壮阔。 “王爷。”谢言灏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朝臣们每天唇齿不离的就是皇上选妃之事，此番如果逼迫皇上，只怕更会让他们觉得皇上性子软弱好欺……” “皇上选妃一事，不是为了与朝臣的意见相悖而刻意漠视。”苍凤修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皇上年纪不小了，后宫一日无妃，朝臣心思一日不稳，况且，江山需要子嗣传承，选妃之事不容再耽搁。” 是为了江山宗嗣，也是为了适时地给苏家一个警告。 谢言灏点头，“是。” “至于皇上是否真的软弱可欺……”苍凤修淡淡一笑，眼底睿智之芒一闪而逝，笑意也染上了些许嘲意，“这个问题，应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在苍凤修眼里，苍聿云从来就不是一个性子软弱的主，虽然这个看法一直没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或许在苍墨白看来，苍凤修之所以如此高看他们那位小侄子，不过是因为想顾及他皇帝的尊严与颜面。 然而，事实却是，如果苍聿云真的软弱无能，苍凤修不会留他坐在皇位上这么久，废帝一事说不准早就发生了。 不过，心里虽不以为然，苍墨白却从来没有反驳过苍凤修的话，只是语气有些迟疑地道:“选妃一事固然重要，可如果皇上自己不同意……” 这几日早朝，他亲眼看着苍聿云每每在朝臣提到选妃一事时流露出的冷漠而厌恶的表情。 甚至是深深的痛恨。 苍墨白心下想不通，却总觉得此事还有蹊跷之处。 苍凤修道:“本王会与他好好说说。” 好好说说？ 苍墨白和谢言灏面面相觑之后，都选择刻意忽略他的好好说说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却同时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按照苍凤修的计划，皇上选妃之后，他应该就会把朝政大权全部归还给苍聿云，但这也是苍聿云排斥选妃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且，从私心里来说，苍墨白和谢言灏并不希望苍凤修归还摄政之权，他们亦是骄傲之人，苍凤修和苍聿云叔侄两人，谁才是真正的帝王风范，谁才是真正值得他们臣服效忠的主子，他们心里比谁都明白。 只是这样的话，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只言半语也说不得。 二人想到这里，不由皆沉默下来。 “春闱准备得如何了？” 谢言灏恭敬地回道:“学子已经准备就绪，考场也已安排妥当，只待墨侯爷明日一早回到帝都，考试即可开始。” “召四王回帝都的圣旨都传下去了？” “是。”谢言灏恭敬地应了一声，“但是很奇怪，青龙王的封地离此最远，在昭告天下的旨意宣出之后，除了墨无赦，他却是接旨接得最早的一个。” 苍凤修似乎有些意外，脚步顿了一下，偏首看向苍墨白，“舒问此刻在哪儿？” “……”苍墨白嘴角一抽，低声道:“他求我不说。” 苍凤修闻言，眉眼微动，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颔首，“他最近似乎有些皮痒。” 苍墨白抿唇，识相地保持沉默。 苍凤修没有继续追问，径自往外走去，苍墨白有些奇怪，“不是去书房吗？” “去书房做什么？”苍凤修淡淡道，“本王要去一趟红粉佳人，你们俩先回去，不必跟着了。” 苍墨白明白，红粉佳人是苍凤修的暗桩之一，许多费尽心思也探查不到的情报，往往都能在那里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过，他这里还有一个不得不汇报的消息，“最近怀王似乎有些不对劲。” 苍凤修眉头一动，“什么意思？” “穆妖娆给我的消息是，怀王不但连续几天去了凭栏阁，而且其他任何人都不见，只迷上了一个名叫欢儿的女子，每晚在她房里待上一个时辰，办完事就匆匆离去，片刻不再滞留。” 青楼向来就是个龙潭深渊，而并立帝都魁首之位的红粉佳人和凭栏阁，不但是凤衣楼的暗桩，其他人也同样没忘了在此打主意，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却不是人人都明白。 “怀王……”苍凤修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举步踏出王府大门，“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说完这句话，他在大门外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淡淡道:“金羽跟着本王即可。言灏，皇上那里你先去露个口风，让他心里有数，本王今晚会进宫一趟。” 谢言灏明白他说的是选妃一事，恭敬应道，“是。” 苍凤修视线转向苍墨白，嗓音变得冷凝了许多，“苏侯手里掌握的皇城暗卫军是不可忽略的存在，安排凤衣楼属下，想办法查到兵符所在，另外，苏侯手里有一份先皇遗旨……” 苍墨白，谢言灏同时闻言一惊——先皇遗旨？ “先试着找找看。”苍凤修负手敛眸，神色淡然，“若找不到也不要紧，不必太过小心翼翼，也不必担心惊动苏侯引起他的警觉。” 苍墨白有些不太明白这样的安排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心知不该问得太多，只恭敬点头道:“我知道了。” 198.第198章 诗笺诉情3 银翼去了苏府，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几封诗笺，以及三年前苏清韵赠给苍凤修的那件白色貂皮披风，并且一字不漏地传达了苍凤修的话，听完之后，苏侯一瞬间脸色难看至极。 苏清韵怔怔地看着那件象征着她爱情破碎的披风，三年前的满心喜悦，到今日的希望破灭，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裂开了一般，心头一阵闷痛，使得她唇色发白，眼神迷离，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银翼垂眼，对他们的异状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道:“王爷说了，两个月之后，将会在皇上的生辰宴会上同时举行一次选妃大典，苏姑娘年龄尚未过线，也必须要参加，到时会有旨意送达，还望苏侯心里有数。” 说罢，微微欠身，“在下告辞。” 话音落下，人已转身离开。 “等等。”苏清韵抬头，眼底有什么晶莹的光泽在一寸寸碎裂，却极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平静，“我想知道，他……摄政王既然对我无意，上次在家父寿辰宴席上，为何又接受了我的东西？” 虽然已经时隔三年，那日的情景却一直印在脑海，仿佛是昨日才发生的事，让她每每想起，总是心绪难平。 “苏姑娘说的是那件披风？”银翼淡问，待苏清韵点头之后，淡淡解释道:“如果不是王爷接受了姑娘的披风，逍遥王爷那天就会对姑娘动手。” “你说什么？”苏清韵似乎没有听明白，表情瞬间怔住。 “逍遥王爷对苏姑娘有意，姑娘应该知道。”即便是回溯三年前的往事，银翼语气也始终淡然，字字句句有条不紊，“那日姑娘约了王爷在后花园相见，姑娘可还记得？” 苏清韵想了想，点头，“记得。” 苍凤修如约而至，苏清韵惊喜大于意外，她没想到苍凤修会答应与她相见，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众人皆知，摄政王一向少与女子亲近。 有一些细节曾让她疑惑，可心里的喜悦已经盖过一切，正如时下人们常说的，陷入感情漩涡里的女子，会在一段时间里失去所有的判断力。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似乎正是如此。平素的聪慧全然消失得不见踪影，只看见了眼前的甜蜜假象。 “那时也是刚刚进入早春的季节，天气忽冷忽热，早晚依旧寒气逼人，那日午时，逍遥王爷在姑娘的披风上下了药，想要逼迫姑娘就范。” “我的披风放在屋子里……”苏清韵下意识地接口。 银翼却摇头，“姑娘的披风本是搁在园子里的长椅上。” 苏清韵闻言沉默，回想了片刻，缓缓点头，“是，你说的没错。” “逍遥王爷知道早晚天气变凉时，姑娘喜欢着那件披风，所以在上面下了强效的药。” 苏侯忙着招待络绎不绝的客人，无瑕顾及其他，苍静海在苏清韵的披风上下药，目的不言而喻。 至于是什么药，他们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刻意说出。 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纵然是平素性子刚直的苏侯，也不得不为了女儿的名节而将她下嫁。 苍静海一向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只要能得到苏府嫡女为妻，他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苏清韵想起了他曾经的那句“事在人为”，心里骤然一冷。 “姑娘把那件披风送给王爷时，我家王爷就已经察觉到了披风上被做了手脚。” 所以，是为了保护她不被设计暗算，他才接受了她所谓的定情赠礼？ 苏清韵苦涩地想，原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么？ 苏侯紧紧捏着手里的茶盏，眼底掩饰不住震惊与狂怒，咬牙忍了良久，终于还是砰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茶杯。 苏清韵被一声巨响震醒，倏然回过神，看向苏侯，“爹……” 苏侯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暴怒，额上青筋却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他压抑着嗓音道:“苍静海……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银翼淡淡道:“逍遥王爷如今已经身残，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况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侯爷还请息怒。” 苏侯沉着脸没说话。 银翼再度说了一句，“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在下告辞了。” 这一次没人再喊住他，银翼转身离开了侯府。 “欺人太甚……”苏侯咬牙。 苏清韵视线微转，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桌子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披风，以及旁边几份一尘不染的白色信纸，眼神黯然，心头闪过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女儿。”苏侯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暴怒，担忧地唤了一声。 “爹。”苏清韵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如黄莺一般动听的嗓音里却隐含自嘲的苦涩，“女儿以父亲手里的五千暗卫作为筹码与摄政王进行交换，却依旧换不来一个正妻的名分……我是不是太贱了？如此倒贴，却还是被拒绝，甚至……仍逃不了最终踏进后宫泥潭的命运。” “清儿。”苏侯心疼地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不要这么说，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最美丽高贵的女子，没有人可以如此欺负你，我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如此欺负你……你放心，只要你想嫁的人，爹爹一定让你如愿——” “爹。”苏清韵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你该知道的，摄政王是个极度自负之人，女儿以皇城暗卫交换的这番举动，已然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眼角滑落晶莹泪滴，苏清韵表情苍白，嗓音亦带上了哽咽，止不住的颤抖，“他此番一定是怒极了我……让他娶我，只怕再也没有一丝可能了……” “清儿。”苏侯叹了口气，“既然你明白他的性子，为何……” “女儿没有办法。”苏清韵摇头，珍珠一般的泪水潸潸而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除了如此，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却最终……亲手断了自己所有希望……” 199.第199章 名不副实 苏侯心都要碎了。 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从来高贵端庄，不曾失过态，如今这般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让他自责又无措。 自从两个儿子成年入朝之后，朝政大事他几乎已漠不关心，可即便深居简出多年，他手里的势力仍然不容任何人小觑分毫。 拍拍女儿的脊背，苏侯面无表情地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厅外，外面阳光晴好，空气清新如斯，与他们阴霾笼罩的心情成截然对比。 “清儿，为父会让你如愿的。” 这句话平静中透着决绝，若是感官敏锐之人，甚至能听出其中丝丝不易察觉的杀伐之气。 皇宫御书房里，此际亦是一片冷凝压抑的气氛。 苍聿云正在对着一堆折子发愁，对面苍墨白刚说出来的话更让他所有的好心情瞬间不翼而飞，“选妃？” 苍墨白点头，“没错。” “皇叔的决定？”苍聿云脸色有些苍白。 苍墨白看了他一眼，还是点头，“是。” 沉默了良久，眼前折子上龙飞凤舞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苍聿云只觉得烦躁，并且焦虑不安。 “皇上似乎有心事？”苍墨白皱眉，“皇帝选妃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皇上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即便是在平民百姓家，这个年纪成亲也很正常，不知皇上到底在害怕什么？” 苍聿云一震，脸色更白了几分，双手扶额，颓废地撑在御案上，双眼无神，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害怕？不，他根本不是在害怕。 只是，那样玄乎的事情，他又该怎么跟别人说？ 御书房里气氛有些凝滞。 苍墨白表情有些沉冷，觉得事情似乎太过不寻常，皇上的这个反应，实在让人没办法不产生重重疑虑。 “皇上。”沉默维持了良久，苍墨白终于开口打破了让人不安的沉寂，“你心里如果有什么不为人知——嗯，或者难以启齿的话，不妨与臣诉说，臣可以保证，走出了御书房，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听到与之有关的半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面前以皇叔的口吻说话，虽然对方并不一定会为此动容。 或许在苍聿云心里，苍氏皇族真正让他视为亲人的，除了苍凤修，再没有别人。 “六皇叔。”缓缓吐出一口气，苍聿云背靠着龙椅，抬眼注视着苍墨白，褪去了眼底的低落与沮丧，嘲讽似的勾起唇角，“在朕面前称臣，你不会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吗？” 苍墨白一呆，“什么？” “在朕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面前，你看似恭敬地自称为臣，实则心里一定很鄙夷，甚至是厌恶朕这个侄子吧？”苍苍聿云淡淡一笑，那笑容透着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睿智，又似带着淡淡的过尽千帆的沧桑。 苍墨白脸色微变，沉默之间，终于明白苍凤修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的这个皇帝侄子，的确不是个软弱的主，他只是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手染血腥，不喜欢过分的算计，但是，这真的不代表他可欺。 以往露于人前的温和和淡漠，原来皆是假象。 听起来很平静的几句话，却是直击人心深处，犀利准确得让人连反驳都不能。 如此的敏锐与狡猾，如果他肯花三分心思在江山社稷上，不但朝臣俯首帖耳，苍氏皇族在他手上也绝对可以再繁荣昌盛至少五十年。 可是，自从十岁即位至今，整整九年的时间，他看起来始终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需要别人的羽翼来保护自己，需要别人来承担原本该属于他的责任，甚至，利用他人来做他手里的刀剑，清除社稷之前的野心与障碍。 苍墨白突然间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个才十九岁的孩子，其实才是苍氏皇族中最无情的一个人。 冷漠，自私，为了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执念，可以毫不羞耻地利用身边最近亲之人，甚至根本不会为此感到自责与内疚。 苍聿云此时显然不在乎苍墨白是否看透了他，也根本无所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怎样的存在，他只知道，他所坚持的，他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勉强。 “朕不会娶妻，不会选妃。”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苍墨白眼底神色微变，恍惚看到了苍凤修说话时的神态。 叹了口气，苍聿云低落的语气又回到了他一贯的表情，遇到困境时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沮丧与烦恼，“六皇叔，你心里是不是很希望由七皇叔来当这个皇帝？” 苍墨白定定地看着他与苍凤修五分相似的容颜，心绪沉沉，恍然间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少年皇帝。 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是他展露在人前的一面，可他隐藏起来的，又究竟是什么？ 这一瞬间，苍墨白感觉有些无力，“皇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选妃，也不想当这个皇帝。”苍聿云道，“但是，你该知道，这个想法在七皇叔那儿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 苍墨白沉默了良久，才冷笑，“你是觉得我脑子坏了？还是以为我当真愚蠢至此？” 苍聿云摇头，“六皇叔不愚蠢，脑子也没坏，所以应该能分辨得出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苍墨白脸色沉凝。 “我不想当皇帝。”苍聿云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完全不在意苍墨白是否相信，“不想当皇帝，却也不想让皇族陷入内乱，所以，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苍墨白并不说话，只是这般淡淡地看着他，片刻之前还彷徨无助的少年皇帝，在下了某个决定之后，这会儿眼底流露出的，竟是无所畏惧的坚定与冷静。 仿佛转瞬间又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苍墨白确定，自己至少看到了苍聿云三种不同的面貌——柔弱的，需要人庇护的单纯。冷漠的，令人心生警惕的自私。决绝的，仿佛只言可以定乾坤的果断。 只是，他依旧分不清，究竟哪一种性格，才是真正的他？ 究竟又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他如此？ 还是，一直以来他就是在众人面前做戏？ 200.第200章 皇恩浩荡 苍聿云浑然不觉苍墨白心里的想法，抬眼淡笑，“当然，只有皇叔一人帮忙是远远不够的，离五月初六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会慢慢想办法，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六皇上替我保密。” 他已经完全不再自称朕了，字里行间，对皇位的厌倦实在太过明显。 苍墨白还是沉默，一个劲的沉默，在那瞬间，心头闪过许多想法，良久，直到那些想法全部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然后全部被过滤掉之后，他才迟疑地道:“皇上，你是不是还受着之前的那个梦魇的影响？”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解释，如果不是梦境中有什么让他割舍不下的东西，他应该不至于如此。 “梦魇？”苍聿云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跟不上这位六皇叔的节奏，满脸迷茫不解，“什么梦魇？” 苍墨白也是一愣，看出他不是在装傻，不由皱了皱眉，“你之前昏睡了很久，自己还记得吗？” “似乎……有些印象。”苍聿云皱眉想了想，“朕身体疲乏，劳累过度，需要卧床休息，太医似乎是这么说的。” 可是太医说的完全不起作用，若不是青鸾，他至今还在昏睡。 苍墨白脑子有些抽疼，感觉遇到了难题，“那么，在那些昏睡的日子里，你还记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吗？” 有什么异常？ 苍聿云摇头，“昏昏沉沉的，身体提不起劲，怎么也睡不够似的，这还不是异常吗？” “这是异常。”苍墨白缓缓点头，“除了这个，你还记得其他的吗？比如，做了什么梦？梦里见到了什么？或者，梦里有什么东西让你留恋……”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待他说完，苍聿云已经摇头，“什么也没有。” 苍墨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双眼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苍聿云的眼神，“那么，青鸾曾经去过你的寝宫，不知皇上……还记得吗？” “青鸾？”苍聿云陷入回忆，脑子里闪过些许片段，不大一会儿，慢慢点头，“似乎有点印象，她……” 苍墨白默然，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不知道青鸾是不是对苍聿云做了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清醒之后的皇上，似乎暂时失去了许多记忆。 但他心里执着的东西，却显然一直都在，从没有被遗忘过。 有关霍太妃和他的生母太后在他身上做手脚之事，苍墨白没有刻意提起，不管他心里是否了然，苍墨白觉得，此时此刻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了。 “皇上，您还是继续批折子吧。”心头闪过许多想法，苍墨白却什么也没再说，微微躬身，“臣先告退。” 苍聿云也没有阻拦，淡淡一笑，“皇叔慢走。” 苍墨白打开御书房的门走了出去，苍聿云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扬起唇角，喃喃自语，“脚步有些沉重，似乎被吓到了呢……” 语调带着些讥诮的笑意，还有一丝低得几不可察的叹息。 御林军统领苏尘恭敬的嗓音在门外响起，“皇上。” 苍聿云抬头，淡淡道:“进来。” 苏尘推门而入，走到御案前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臣有事求皇上答应。” 苍聿云皱眉，眼底闪过意外之色，“苏尘？” 这个一向严谨自律的青年，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苍聿云不禁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不必如此。” “此事是家父的意思……”苏尘有些迟疑地解释，俯身叩首，“臣先请皇上恕罪。” 苏侯……苍聿云心头疑虑顿生，“苏侯让你求朕？” 已经许久不曾踏入朝堂的苏侯，两个儿子一个从文职，一个任武将，两人皆是严肃低调的性子，一向不张扬，也不会轻易犯事，苏侯又什么事需要求他？ “皇上生辰那日大婚……” 苍聿云神色一冷，“苏尘，此事你如何知晓？” “皇上息怒。”苏尘先行请了罪，才低着头解释，“摄政王已经提前通知了家父与舍妹，因为清韵尚不满双十，皇上选妃那日也必须进宫参加选妃宴，午时家父才通知了臣这件事。” 苍聿云闻言，倏然沉默了下来。 皇叔提前通知了苏侯？ 以皇叔的行事作风，对某位臣子给予特殊对待的这种事几乎不可能会发生，甚至，还是在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这般看来，皇叔这次似乎是铁了心了呢，所以，选妃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苍聿云恍惚想起，苏家小姐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喜欢皇叔的，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皇叔应该也有所感觉，可这一次，他为什么会特意通知苏家小姐进宫参加选妃？ 特殊对待……除了那位苏姑娘惹怒了皇叔，苍聿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所以，眼前的苏尘求他的是什么事，苍聿云心里已经有数了。 “苏小姐不想进宫？”抬眼望向苏尘，苍聿云淡淡问道。 “皇上恕罪。”苏尘再度伏地叩首，“舍妹性格倔强，父亲又视她如珠如宝，轻易不肯拂逆了她的意，清韵对摄政王用情至深，曾言这辈子非他不嫁……” 苍聿云无声轻笑，非皇叔不嫁？ 苏家小姐如果真的了解皇叔，就会明白，皇叔既能让她进宫，就代表对她没有一丝情意，永远不可能给她一点机会入主摄政王府。 所以，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是枉然而已，这辈子她不可能有机会嫁给皇叔。 不过，苏尘既然求了，他自然不会驳回，所谓的圣明天子，皇恩浩荡用在这个时候，再合适不过了。 “你回去转告苏侯，苏姑娘大可以放心进宫，选妃只是一个仪式，苏姑娘对皇叔一片情深，朕心里感佩，乐意成全她的痴心……”朱笔在手里转着圈圈，苍聿云宽容淡笑，“况且，后宫沼泽之地也不适合苏姑娘这般性情高洁的女子，朕不会让她失望。” 苏尘闻言心里一松，深深叩首，“臣代舍妹谢过皇上恩典。” 201.第201章 弄假成真1 纳伊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莲花，即便是寒冬腊月，在曾经的纳伊皇城里，也能看到开得如火如荼的莲花。 有关莲花，纳伊还流传着一个美好却带着诅咒意味的的传说。 “其实不是传说本身有多美丽，而是人们总是习惯把传说加以美化，用想象中的美好，来弥补自己生命中的不如意，借以得到一个心灵上的慰藉。” 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青鸾和宫月流火相对而坐，执着酒杯，眼神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大街上车水马龙。 曾经的纳伊皇城原址，如今的敬安城，南北城门紧闭，戒备森严，数万名执矛带刀的将士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即日开始，严禁任何人进出。 敬安城是叛乱之所在，青鸾与青云骑抵达城下，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若要进城，对青云骑而言，简直轻而易举，甚至不会惊动任何一个不该惊动的人。 不过，青鸾只一句话，就制止了他们所有的举动。 “暂且留在城外，待本郡主见识过一番纳伊美景，再来商讨其他事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不容任何人反驳，青鸾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纳伊城。 自然，暗中跟着她一起进城的，还有杀手宫月流火。 慵懒的笑意浮上嘴角，兴味的笑容深处，却是比寒冰还冷上三分的无情，“十万护城官兵，此刻是要沦为叛军的棋子？” 曾经的纳伊皇宫，在历经五百年沉寂之后，于数日前入驻一支五万人的精兵铁骑，为首者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将军，据说骁勇善战，在众人再三簇拥吆喝之下，百般推脱却最终自立为帝。 没有人制止，十万守城军反而听从命令，真的把叛军当成了皇帝来服从。 宫月流火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假戏真做了。” 青鸾斜睨他一眼，“说人话。” “你这丫头真不可爱。”恢复了容貌的宫月流火真是少见的美男子，剑眉星目，皮肤白皙，不止容颜俊美如火，周身时刻散发肆意张扬的桀骜之气，也同样让人侧目。 在某些地方，他几乎与青鸾如出一辙。 或许，这是他们俩投缘的最根本原因——虽然青鸾一直不冷不热，不过宫月流火显然不在乎，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青云骑留在了城外，你就不必担心被他们察觉到异样，我们说话也就可以放心些了，不是吗？” 青鸾淡淡一笑，“你似乎本末倒置了，青云骑才是本郡主的人，你只是一个外人而已——而且还是一个想对本郡主下杀手的敌人，难道你觉得，本郡主会相信你胜过信任他们？” “可青云骑里有你不相信的人。”宫月流火托着腮，静静地注视着青鸾，“而且，你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你，在下是值得你信任的。” 青鸾淡淡瞥了他一眼，沉默地品了口杯中美酒。 “再说了，我虽说是来杀你的，可最终也没动手不是吗？” 不但没动手，还在她手里栽了个大大的跟头，让他颜面尽失。 “你既然不打算杀我了，为什么还一直跟着我？”青鸾神色冷淡，语气也冷淡，“不要再说保护那一套，你该知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话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宫月流火叹了口气。 “不是你让我做你的贴身小侍卫吗？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你随叫，我就要随到。”撇了撇嘴角，他一字不落地重复她昨晚对他的威胁，末了，低声咕哝，“虽然我真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谁也拦不住我，不过，我喜欢你啊，所以才心甘情愿跟着你。” 青鸾冷冷瞪了他一眼。 宫月流火被瞪得眼神一缩，“呃，也是我家主子有令，我不敢违抗——” “你家主子有没有告诉过你，在本郡主面前胡言乱语，会死得很惨？”青鸾冷笑。 “呃，这个倒是没有……”宫月流火如实回答，态度乖得不像话。 青鸾恼火地瞪着他，真心觉得，这个人脸皮已经厚得可以砌城墙了。 “好了，别生气了。”宫月流火举手讨饶，“我们先办正事要紧，你别忘了你没有太多时间在此耽搁。” 青鸾淡淡道:“你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宫月流火笑容一僵，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那个……”赶快转移话题才是上策，“此前引你前来的叛乱是假的，消息也是假的，不过这会儿有人狗急跳墙，把假的变成真的了。” 青鸾闻言径自不语，神色却有些微冷。 “十五万兵马的叛乱，单凭青云骑，只怕有些吃力。”宫月流火脸色也严肃了下来，慢慢思忖。 “当务之急，是先查出入驻纳伊皇宫的这五万人来自何处。”青鸾若有所思地眯眼，神色冷沉，“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听说有他处兵马进了敬安城，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而没有一个人察觉。” 不说其他，单只凤衣楼的探子，就不会漏掉这样一个重要的情报。 敬安城本有十万人驻守在城外军营，此际宫里莫名其妙多出五万人，并且有人自立为帝，城外的军营居然也随后就跟着入城，控制了整座敬安城。 这样的事，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目前看来，只有一个解释。”宫月流火托腮望着窗外，语气有些意兴阑珊，“这五万人的军队，本就是隐藏在敬安城里某处，应该是地下军营一类，并且一定隐藏了很久，或许数年，或许数十年——” 脑子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宫月流火眼睛一亮，缓缓转过头看着青鸾，眼底是掩不住的锋芒乍现，他冷静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明了，“纳伊皇宫原址下面，一定还藏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青鸾闻言，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敛眸不语。 “怎么了？”宫月流火因她太过平静冷淡的反应而皱了下剑眉，“你不相信我？” 202.第202章 弄假成真2 “谁说本郡主不信？”青鸾抬眼，慵魅勾唇，嘴角浮起嘲讽的弧度，抬起白嫩的右手，不疾不徐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本郡主这里，比你的好使得多，所以，你想到的事情，本郡主不但早已经想过了，甚至已经思考三个来回了。”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愈发觉得这个丫头真是狂得让他……心痒难耐啊。 沉默地瞪视着她良久，他才懊恼地低咒了一声，闷闷地道:“那你思考了这么久，得出了什么结论？” “结论很多。”青鸾站起身，放了一锭碎银子在桌面上，“敢不敢随本郡主去龙潭虎穴闯一闯？” 宫月流火傲然扬眉，眼底流光飞舞，“嘿！天下之大，还没有本——公子不敢闯的地方。” 说罢，跟着站起身，突然贴近了青鸾的脸颊，以调笑的口吻道:“龙潭虎穴算什么？如果你愿意，十八层地狱我都愿意陪你闯上一闯。” 青鸾一巴掌拍开他的脑袋，冷冷道:“滚一边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两人离开酒楼，如普通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一般悠哉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散步，东瞅瞅，西望望，完全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走了不算远的一段路，宫月流火忽然像个好哥儿们一样搭着青鸾的肩膀，露出痞子一般玩闹的笑容，眼角余光瞥见青鸾露瞬间冷下来的脸色，忙低声耳语:“嘘，别动怒，有人跟踪我们。” 一记手肘毫不留情地击上他的胸膛，带着十足的力道，宫月流火蹬蹬退后两步，疼得俊脸抽搐，脸色发白。 “嘶——”要不要下手这么狠？ 他已经解释过了，有人跟踪他们不是吗？ 为什么她还如此不配合？ “下次再敢靠这么近，本郡主废了你。”冷酷地警告完，青鸾举步就走，周身冷若寒冰，泛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有人跟踪？ 真是笑话，他能察觉到有人跟踪，她就如此迟钝到需要他来提醒？ 宫月流火脸色青白，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挫败地抬脚跟上。 好吧，直到现在，他已经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真是非一般的难搞，企图利用任何借口占她的便宜，无疑都是自讨苦吃。 可是，真的是忍不住想靠近她……呢。 怎么办？宫月流火皱眉，第一次觉得如此忧愁。 青鸾走的是去往皇宫原址的方向，可是街道如此宽阔，她走着走着，怎么就走到偏僻的小巷子里来了？ “出来。”在无人的拐角处停下脚步，青鸾突然冷声喝道。 两个男子从暗处现身，带着审视的眸光不停地打量着青鸾和她身边的宫月流火，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青鸾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道:“还有一个，别再藏了，大白天的本姑娘没有与你们捉迷藏的兴致。” 那两个男子对视一眼，眼神微微震动，随即彼此交换了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眼神，沉默之中，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跃了下来。 三人一样的穿着打扮，皆是一身质地良好款式却普通的青衣短褂，脚蹬青色羊皮靴，青鸾视线在他们的靴子上扫了一眼，确定每个人脚上至少暗藏着两把匕首，和足以致命的暗器与毒药。 青鸾面色不变，身子半靠在墙上，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 宫月流火待在一旁，身体没有一点正形地倚在墙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事不关己地抬头望天。 神色从容而悠哉。 “姑娘打算进宫？”从屋顶上下来的男子神色不明地问道，眼神平淡，看不出情绪。 “进宫？”青鸾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垂落在肩前的发丝，闻言轻佻地勾唇，带着嘲讽与睥睨的意味，“帝都的皇宫离此遥遥万里路程，本姑娘即便想去，也不会飞天遁地，一时半刻能到得了吗？” “姑娘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在下说的是纳伊的皇宫。” “纳伊？”青鸾恍然，瞥了他一眼，“你应该说，是纳伊皇宫遗址。” “……”男子默然。 即便沉寂了五百年，可皇宫还依旧完好无损。 青鸾似乎看出了他沉默之下心里的想法，扯了扯唇角，语气嘲冷地道:“这座皇宫或许早该毁掉，若不然，也不会引来这诸多不自量力的奸邪佞臣妄想称帝。” “姑娘是什么人？”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鸾语气凉幽幽地一笑，“不过，为什么要告诉尔等无名小卒？” 男子一噎，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姑娘是来自帝都？” 青鸾依旧面不改色，神色依旧幽凉，“本姑娘来自哪里，与你何干？” 男子刻意忽略了她的傲慢，径自又问，“苍凤修是姑娘的义父？” “……”青鸾眯眼，神色刹那间变得危险，冷笑，“就算是要找死，你未免也太蠢了些，这么迫不及待去找阎王喝茶聊天吗？” 苍凤修的名字，这普天下除了她，岂容他人随意叫得？ 男子方要说什么，却见青鸾手指松开发丝，掰掰手指，“本姑娘宅心仁厚，既然你们自己找死，我非常乐意成全于三位。” 话音落下，眼前人影一闪，男子意识到不妙，身子极速后退，可哪里还来得及？ 喉咙被掐住的瞬间，男子只觉眼前一黑，冰冷的手指似是地狱里勾魂的镰刀，牢牢桎梏了他的颈项，几要让他窒息，喉咙里发不出声，却仍是艰难地开口，“青鸾……郡主……” 听到对方如此称呼，青鸾似乎并不觉意外，轻哼一声，手指略松，“在本郡主面前故弄玄虚，自讨苦吃。” 脖子上桎梏去除，剧痛仍在，男子感觉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缓解疼痛，恭敬俯身跪地，双手呈上一块老旧的玄铁令牌，低声请罪，“属下影一，见过郡主。” 青鸾没说话，垂眼淡淡地打量着他，以及他手上那块刻着苏影两个字的令牌。 203.第203章 苏家影卫1 影一低眉顺目，态度卑微地道:“方才为了确定郡主身份，属下才大逆不道直呼摄政王名讳，冒犯之罪，愿受郡主重惩。” 另外两名男子此刻亦上前两步，跪倒在影一身后。 “属下影二，见过郡主。” “属下影三，见过郡主。” 影一，影二，影三……青鸾淡然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眉眼微动，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面无表情地开口，“苏煜的十三影卫？”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且拥有苏氏影卫令牌的，除了白虎王苏煜的人，还能有谁？ 影一恭敬地回道:“是，主人命我们接应郡主。” “真奇怪……”青鸾勾唇低笑，“白虎王苏煜居然是如此吝啬的一个人，身边的影卫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直接以一二三四五取名字，倒也省事。” 影卫的训练都是从小开始，大多是孤儿出身，没有名字是正常事，即便自己有名字，跟了主子之后，也大多不会被允许使用。 以十三影卫在白虎王身边的地位而言，他们在白虎这块封地上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主子赐个名字以示恩宠才属正常。 可十三影卫居然还以数字为名，这苏煜到底是有多懒？ 对于青鸾的低语，影一影二影三权当没有听到，兀自沉默。 “你们曾经见过我吗？” 影一道:“属下并未见过郡主。” 青鸾挑眉，“哦？” 影一显然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凤衣楼的情报无处不在，三年前，郡主成为摄政王爷的义女开始，四王就知道了郡主的存在——是摄政王的授意。” 此话一出，宫月流火淡淡朝他一瞥，随即淡定地转过头去，继续望天。 “郡主与青云骑离开帝都时，主人也得到了情报。” 青鸾了然。 既然从离开帝都就被人知道了，那么抵达纳伊，把青云骑留在城外独自进城的消息，一举一动自然也就落入别人的视线里了。 虽然没有恶意，但是这种被人掌控行踪的感觉，真心不怎么令人愉悦。 不过，既然是苍凤修的意思，她姑且可以忍受。 任他们跪在地上也不叫起，青鸾身体又靠回墙上，陷入了沉思。 十几天，苏煜命十三影卫送去了纳伊叛乱的折子，请求皇上派兵平叛，而他自己则以训练水军为由，无法分身乏术。 此时青鸾倒是有些想通了苏煜的用意。 不管叛乱是真是假，纳伊皇宫原址下埋藏的秘密定然重大，若是有人企图颠覆江山——并且有足够强硬的手段，那么，打草惊蛇的后果就是，战乱顿起，给国家和百姓造成无法估计的伤亡损失。 所以，苏煜即便已经察觉到了纳伊城里诡异之处，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选择以小规模叛乱的借口请旨平叛。 只要没有大军压境，敬安城里即便风声鹤唳，哪怕幕后之人绷着神经准备背水一战，也找不到半个开战的理由。 因此……白虎王苏煜，未见其人，青鸾对他的性子已经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懒惰——因为懒得给影卫取名字。当然，这是青鸾自己的以为。其二，低调谨慎，沉稳内敛，行事极有分寸，不会好大喜功，并且，对皇室忠心耿耿。 青鸾视线扫过跪在地上沉默无声的三名影卫。 有其主才有其仆。 若今日这三人对她放肆无礼，或者态度敷衍，那么即便不能说明苏煜跋扈，也能证明他调教下属无方，这样的人，在她心里的印象定然会大打折扣。 “你们家主人，现在在做什么？” 影一回道:“训练水军。” 简单的几个字答案，正如苏煜请旨时给自己找的借口，自然，这个借口应该也是事实，否则岂不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青鸾没有再问，换了一个问题，“苏煜让你们来接应，是为了阻止本郡主去纳伊皇宫？” “……是。”影一迟疑了一下，才恭敬地道，“郡主冒然过去，会很危险，纳伊皇宫里有着鬼斧之称的天下第一机关神手亲自设计的最诡异难测的八十一重机关，重重险若鬼狱，至今没有一个人在进去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 青鸾挑眉，“逃？本郡主平生还从来没用过这个字眼。” 影一愣了一下，随即默然。 沉默得都快被人遗忘的宫月流火，此际转过头来，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青鸾，“他话里的重点不是在‘逃’，而是纳伊皇宫很危险，青鸾，你的回应能不能别老是那么出人意料？” “危险？”青鸾唇畔勾起嘲讽的弧度，“方才不是才有人说过吗，龙潭虎穴算什么？十八层地狱都愿意陪我闯上一闯……” “……”宫月流火脸色抽搐，表情怪异地瞅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嘲笑，心里忍不住低咒。 真是活见鬼了，这丫头即便是一脸鄙视与不屑的时候，都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升起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心头掠过一阵阵无言的暖流，宫月流火轻轻敛了眼睑，盖住眼底浮现的淡淡涟漪。 抬头望了望天，傍晚即将过去，黑幕已经来临，最多再一炷香的时间，就是冒险游戏开始的时辰了。 叹了口气，他站直身子，无奈却认命地道:“走吧，丫头，陪你闯十八层地狱去。” 影一愕然地抬头，还真要去？ 宫月流火看了他一眼，在青鸾视线察觉不到的死角处，给了他隐含警告的一瞥。 青鸾淡淡点头，“放心，跟着本郡主，不会让你真的魂归地狱的。” 说罢，朝影一道:“你们回去吧，天下最精妙的机关，也不一定能奈我何，等本郡主下次见到苏煜，会记得让他给你们取个威风一点的名字。”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从离开帝都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天了，拖泥带水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耽搁。 “还请郡主三思。”影一沉声劝道，“郡主以身犯险，若落入险境，后果不堪设想。” 204.第204章 苏家影卫2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青鸾不耐地皱眉，“影卫不是该沉默寡言吗？怎么你却是如此口齿伶俐，废话连篇？” 影一:“……” 宫月流火有些不甘寂寞，好奇地道:“为什么影卫就一定要沉默寡言？” “你真想知道？”青鸾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宫月流火点头，“当然。” 青鸾微笑，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多嘴之人，会死得很快。” 这几句对话太缺乏营养，影一面无表情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图纸，恭敬地递到青鸾面前，“主人交代，如果拦不住郡主，就让属下把这张皇宫地形图交给郡主，上面标示出的机关暗道虽然不全，但致命难防的几处都被画出来了，请郡主小心谨慎，自己保重。” 青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好奇，“苏煜没有交代你们随身保护本郡主？” “主人说了，影卫跟着只会成为郡主的累赘，如果郡主落入险境，我们最多只能陪葬，起不了其他作用。” 青鸾闻言轻轻勾起嘴角，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影卫的武功定然是很好的，这点无需怀疑，而苏煜身边的十三影卫，一定不会比江湖上顶尖高手逊色。当然，不止是武功，以特殊手段调教培养出来的影卫，各方面本事必然都是不错的。 而影一的这番话，显然不是自谦或推脱，更不是刻意奉承青鸾，而是因为他们不但对青鸾的本事了解得透彻，而且更清楚皇宫里的凶险，以他们的本事，还完全没有办法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所以，即便知道青鸾进去是冒险，他们也只能置身事外，用他家主子的话说，不能成为累赘。 这是影一活了近三十年来第一次知道，他们居然也能用到累赘这个词，在自家主上面前听到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不服的，可方才青鸾轻描淡写的一招，就让他瞬间体会到了窒息的滋味。 影一在很短的时间里回想了方才青鸾的动作，然后很确定，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甚至事先知道青鸾要对他出手，他也依旧无法躲过被掐住脖子的结果。 所以，不服都不行。 青鸾笑了笑，心情似乎很好，语气不由带上了点调笑的意味，“这么说来，你们不愿意给本郡主陪葬？” 影一表情未变，恭敬地道:“主人说了，万一郡主逃不出来，主人与十三影卫一同自杀谢罪。” 这句话说得真动听。不过，青鸾却不悦地皱眉，冷冷地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别再在本郡主面前用这个字眼，否则不用等本郡主身亡，你马上就可以自杀谢罪了。” 逃？ 凤青鸾上辈子活了十八年，加上来到这里三年的时间，还从没有一个人有本事让她尝到逃的滋味。 “属下该死。” 青鸾哼了一声，“榆木。” 离开了巷子，天色已经全黑。 青鸾身上本就穿着深青色劲衣，为了掩人耳目，进城时多穿了一件白色锦袍，此际脱掉外袍，青色劲衣与黑色夜行衣的效果大致相仿，在黑暗中并不显眼，但是她那毫不避讳地当着男子面宽衣的举动，让宫月流火一阵皱眉。 “青鸾，这样的习惯不好。” “什么习惯？”青鸾不解，回头看了他一眼。 宫月流火身上穿的是黑色长袍，说实话，青鸾觉得这样的颜色并不适合他，以他桀骜不驯的性子和俊美如火的脸，夺目的红色才配得上他。 “男女之防你不知道？”宫月流火有些无语，“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成何体统？” “男女之防？”青鸾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跟着本郡主一整天了，昨晚夜半三更时，还在本郡主房里吃饭喝茶聊天，这会儿提男女之防，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吗？” 宫月流火嘴角抽了一下，“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青鸾冷哼了一声，“你把本郡主当男人看待不就行了？” 但你明明不是男人啊…… “况且，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只是本郡主的一个侍卫奴才，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 主子，奴才？ 什么时候他变成奴才了？ 视线落在青鸾包裹在青色劲衣下修长纤瘦的身躯上，宫月流火眼神有些异样，明明是婷婷婉约的少女身段，然而这副身体里蕴含的力量，以及少女眼底散发的，那种恍若傲然屹立于山巅俯瞰山河的夺目风采，融于血液里流淌于四肢百骸的自负轻狂，却是世间多少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比不上的？ 这样的女子，该是修炼于九天之上才对，怎么会存在于凡尘俗世？ 时间静逝，宫月流火沉默的眼底，悄悄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涟漪。 他不知道，仅仅一夜一昼的时间，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青鸾走在前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回过头来看着宫月流火，“你认识苏煜的影卫？” “啊？”宫月流火愣了一下，随即面上泛起不解，“你在说什么？白虎王苏煜我是听过，他身边有十三影卫我也知道，但是……这个认识从何说起……” “不认识吗？”青鸾唇畔浮现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继续走，“既然不认识就算了，本郡主随口问问。” 装傻？装得还挺像。 宫月流火脸色微僵，恍惚间有一种错觉，方才凤青鸾看他的眼神，让他很郁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褪去了全身衣物的光秃秃的孩子——被完全看透。 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就连从容镇定的否认，也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叹了口气，宫月流火散步并做两步赶上来，与青鸾并肩，周遭安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影，他的声音在黑幕降临的晚上显得格外清晰，“丫头，你定亲了吗？” 问了之后，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冲动，而且，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也太有些冒昧，宫月流火不由觉得懊恼，却听青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与你何干？” 淡漠的语气，似乎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真的放在心上。 宫月流火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说就算了。” 心里却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205.第205章 龙潭虎穴1 历代皇宫皆有九门，象征九五之意，纳伊这座已经失去主人五百年的皇宫自然也不例外。 找个有灯火的地方，用了一炷香时间细细看了影一给的皇宫地形图，然后青鸾选择了九门之中最不吉利的合定门。 合定门宫门外面曾经是犯人被行刑的菜市口，纳伊国破之后，经过五百年岁月洗礼，这里早已是人烟罕至，荒废破落，没有一点人气，看起来鬼气森森。 宫门大开，两人甫一靠近，一阵凉嗖嗖的阴风即扑面而来，让人浑身不舒坦。 宫墙很高，即便是江湖高手，一般情况下也大多会借助绳索工具，而青鸾和宫月流火仿若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敞开的宫门，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利落地以脚尖点着石壁飞身上了宫墙。 身形优美，动作飘逸，若是身穿白衣，一定有谪仙将临尘世的感觉。 站到墙头上，青鸾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宫月，“你的轻功不错。” 她说的太含蓄了些，宫月流火的轻功何止是不错，动作快如魅影不说，几丈高的宫墙，他一口气登上，连轻若柳絮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二十一世纪的电影里，只怕永远拍不出这样的效果。 “过奖。”宫月流火扬眉一笑，傲然流露在眉梢，眼底熠熠生辉，“是家传武学，也是师父教得好。” 既是家传武学，与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青鸾眼底露出些许深思，却没有多问什么。 顿了下，宫月又道:“你的轻功也不逊，看起来与一般人的轻功有些不同。” 而且，宫月流火怎么想也想不通，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即便从刚出娘胎时就开始习武，十五年不间断，也很难有她这般快得诡异的速度吧？ 不是没见过天赋异禀之人，可如她这般天赋……也实在罕见。 “是吗？”青鸾勾起唇角，淡淡回了这两个字，半晌没再说话，视线径自望着繁华落尽之后，已荒废了太久的陈旧宫廷。 因年久失修，皇宫里鳞次栉比的宫殿上早已失却了昔日的尊贵，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处处透着一股潮湿斑驳的气味。 青鸾的视线在下面覆满青苔的石板路上顿了一下，却稍掠即过，投向前面的一大片浓密的竹林。 竹子是一种顽强的植物，生命力强，无需浇水，也不用修剪，只要任其自然生长即可，可即便生命力如何顽强，在历经了五百年风吹日晒之后，还能茂盛地生长——真让人不得不怀疑，竹子也能修炼成精了。 嘴角淡勾，浓密的竹林前面是什么已经看不清楚，但空气中传来的水汽，以及淡淡莲花的清香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传说纳伊皇宫里曾有一座美丽的人工湖，占地面积之大，几乎绕了皇宫半圈，是五百年前天下九国鼎立之时，纳伊的皇帝独宠掌上明珠，特意命人建造了这座巨大的人工湖，用以栽种培植莲花，作为女儿闲暇时赏花游玩之处。 还有一个说法是，人工湖早就存在，这位公主出生之夜，湖里刹那间开满了各色极品莲花，紫橙红蓝黄，罕见妖艳的颜色让人震撼，满湖莲花如火如荼，一眼望去，美得惊天动地，让人移不开眼。 天降祥瑞，皇帝为宝贝女儿赐名火莲公主。 关于纳伊的传说，至今有人津津乐道，青鸾也曾经从青枫嘴里听过一些，至于事实是哪个版本，追究的意义不大。 但青鸾知道，竹林前面，一定就是人工湖所在。 人工湖里的莲花清香还在，点点滴滴融入了空气中，即便站得如此之远，也没逃过青鸾灵敏的鼻子。 没有一个守卫的宫门大开，斑驳陆离的墙面，已经被岁月腐蚀的门板，阴森沉寂的竹林，以及种植着莲花的人工湖…… “除了我们脚下的宫墙，其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隐藏着致命的机关。”青鸾淡淡一笑，只花了盏茶功夫，就看清了眼前不容乐观的情势，“如果从宫门直接进入，两只脚踩上第一块青石板开始，机关就会被启动，竹林里万箭齐发，即便钢筋铁骨，也会瞬间被射成刺猬。” 宫月流火闻言，脸色有些发青，默默看了青鸾一眼，“你对暗器机关似乎也颇有涉猎？” 只凭眼睛看，而且还是在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她就能看出凶险的机关所在？ 她是生了一双神眼吗？ 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能不能不要一股脑儿给他这么多惊喜？最起码先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虽然之前已经听说过她的丰功伟绩，也自认为完全了解她超乎常人的本事，连尚未有过败绩的青云骑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但是……亲眼见了，才发现“惊喜”还是一重接着一重降临，委实有些让人吃不消。 “本郡主就没有不在行的事。”青鸾语气淡淡，说出口的话里却隐含了极致的傲然与自负。 “……丫头，太骄傲了可不好。”宫月流火真心有些无语。 “本郡主有本钱骄傲。”青鸾轻笑，语气分外淡定，“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她转头看着宫月流火，“以后有空的话，本郡主欢迎你来挑战，不论你擅长的是什么，本郡主一概奉陪，甚至包括……接生意杀人。” 接生意杀人自然是专职杀手最擅长的事情，更是宫月流火的专长，在杀手的领域，宫月流火如果称第二，大概没人敢称第一。 但是，对青鸾来说，这些仿佛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没有什么能让她觉得为难的。 杀手……宫月流火眼神微变，想起方才一直盘旋于脑海中的那个片段，心头微微一震。 或许连影一自己都没有发觉，青鸾以鬼魅般猝不及防的速度掐住他的脖子时，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恍若死神一般森冷的杀气，让宫月流火心神无法抑制地剧烈一颤。 那是属于顶级杀手才会有的眼神，冷到了极致，也无情到了极致，比勾魂的死神更教人恐惧…… 206.第206章 龙潭虎穴2 “你在想什么？”冷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宫月流火的思绪。 倏然回神，下意识地转头看着身旁这个绝色天成的小女子，宫月流火眨了眨眼，“什么？” 青鸾冷冷瞥了他一眼，“走了。” “去哪儿？” “你说呢？”丢下三个字，青鸾身子轻盈跃下了宫墙，宫月流火这才真的反应过来，脸色不由微变，“硬闯？” “我没你那么蠢。”毫不留情的赏了对方一句讥讽，青鸾道:“你轻功不是很好吗，踏雪无痕应该能做到吧？下来时自己注意一下，该怎么做自己明白。” 踏雪无痕，说起来简单，却是轻功里的巅峰水准了，世上真正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偏偏，宫月流火还真的就是这其中一个。 双脚踏上地面时，身体的力量完全抽离了双腿，青石板地面上虽然站了两个人，却似乎只承受了不到一片柳絮的重量，自然触动不到机关所在。 青鸾淡淡道:“跟着我的方向，一步不要错，尽量放轻脚步。” 宫月流火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照着青鸾的吩咐去做，这个时候不管他心里有什么想法，显然都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设计得再精密的机关也不可能是毫无出路的，只要找到破绽，危险也不过只是嘴上说出的两个字而已。 影一没有跟来是对的，就比如现在，青鸾和宫月流火的轻功皆已登峰造极，影一他们武功高强，轻功却一定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最简单最直白的答案便是——影卫的职责是保护主子，而不是逃命。 皇宫内苑与青鸾前门皆是灯火通明，唯有这里，一片暗黑，并且没有一个守卫。 不仅仅因为此处阴森荒凉，更是因为如九重地狱一般的机关处处透着凶险，这里本身就是一处死门，踏足之人往往言道九死一生，可这里只有九死没有一生，因为从没有一个人能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进出皇宫，所以，待在废弃宫里称帝的那位，才完全不需在这里设防。 却也正因为如此，青鸾选择了这里，置之死地而后生。 即便凶险异常，她也要冒险试上一试，避过了机关，便能安然无事，接下来的行动才会更加顺利。 一块块斑驳的青石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泽与形状，两人脚步行过之处，便是连覆在上面的青苔上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要是人走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脚印，可凤青鸾和宫月流火，在这一刻竟真的化作了鬼魅一般，身子轻若鸿毛，连半个脚印都不曾留下。 走完了青苔潮湿味浓重的平地，前面就是一大片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的浓密竹林，青鸾脸色有些凝重，沉默地站在一块安全的落脚之处，半晌没有动静。 月上中梢，周围静得连蝉鸣都消失无踪了一般，让人心里徒生几分不安。 宫月流火安静无声地站在青鸾身旁，黑夜里，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宫月流火。”青鸾轻声开口，声线清冷，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你留下这里，本郡主一个人进去。” “为什么？”没有觉得意外，宫月流火只是平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青鸾摇头，黑夜里，宫月流火看不到她紧皱的眉头，只听到她冷静得近乎于无情的声音，“竹林太密了，机关设计得太过精巧诡谲，即便只是轻微地碰到叶子，也极有可能会触发机关，我是女子，身形比你娇小，更容易避开，而且，一个人风险也小些。” 宫月流火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里的机关，没有破解之法？” “或许有。”青鸾道，“但是需要时间，而我现在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破解机关的方法……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竹林深处还设有保护机关的阵法，若一个不慎陷入阵法中出不来，你该知道后果。”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放你一个人进去了。”宫月流火语气淡然，像是在讨论晚餐的菜色合不合口味一般，“如果真有危险，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多些希望，更何况，女子总归是胆小些，有我陪着，也可以给你壮壮胆。” 她胆小，需要壮壮胆？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大笑话。 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青鸾一定让这个家伙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月凉如水，却安静无风。 没有风，是他们今晚行动最大的幸运。否则，竹影婆娑，将真的九死一生。 竹影森森，太过安静的空气，也能让人毛骨悚然。 宫月流火怕青鸾生气，忙解释道:“我学的武功特殊，可以让身体里的骨骼短时间内变得柔软，如此一来，让身形变得与你一般纤细灵活就可以了。” “缩骨功？”青鸾眸光微动，“能变成五岁孩童一般？” “缩骨功？呃……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没有那么夸张，最多让自己矮一点，瘦一点，至于变成五岁孩子……怎么可能？” “有后遗症吗？”青鸾淡问，“我的意思是，对身体会造成伤害吗？” 宫月流火摇头，“不会，只是事后会痛上几日而已。” 青鸾闻言，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随你吧。” 竹林里没有路，只能从密密的缝隙中穿过，晚上光线太差，若真的这样漫无方向地硬闯，只怕死上十次都不够。 青鸾弯腰拔出腿上的匕首，与一把弯刀，将弯刀递给宫月，“背靠背，做一次修剪工吧。” 宫月流火看着手上的月牙形弯刀，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青鸾的意思，点头，淡淡一笑，“虽然会浪费许多时间，但显然能减少许多危险。” 连这个办法都想得到，他心里着实佩服青鸾的机智，与随机应变的能力。 两人肩靠肩，背贴着背，一路小心翼翼地踏进密林。从进入眼帘的第一珠竹子开始，以锋利得能吹毛断发的匕首和弯刀，轻飘飘地修剪着落入视线中的所有竹叶。 并且，在如雨的叶子落地之前，无声地施展内力，让所有竹叶尽皆化作漫天随风飘散的轻尘。 207.第207章 龙潭虎穴3 触一发而动全身。 削掉所有竹叶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繁杂的竹叶接触到身体，继而扯动竹子节茎触发机关，只要碰不到竹茎，危险就会无形中减少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安全的。 手掌灵动翻飞，青黄的粉尘在眼前飞扬，愈往林子深处，竹子生长得愈浓密，已容不下两人并肩前行。 脚步略微错开，一前一后，两人如森林中的精灵，身子灵活地旋转移动，极力避开潜藏的危险。 可即便他们看起来应付得轻松，然而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力以流水一般都速度在不知不觉间极速消耗。 “……丫头。”脚步不断前行，宫月流火双眼望着前面，突然开口，语气带着深思熟虑过的沉着与肃然。 “什么？”青鸾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力丝毫分散，眸心专注地观察到眼前的一切环境变化。 明白前面的路危险重重，今晚或许极有可能进得来出不去，宫月流火心头闪过许多想法，最终留在脑子里的，居然是觉得，今晚与这个丫头一道犯险……他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今晚的举动太过冲动，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之重，根本不允许他这般肆意妄为，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世人皆知，纳伊皇宫已经成为一片古老的废宫，几百年来，这座皇宫虽让然没有被刻意地摧毁，却早已经成了一片荒芜废弃之所，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现在的这里，早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龙潭虎穴。 宫月流火不后悔与青鸾一起冒险的举动，这一刻，对这个才刚刚认识了一天的女子，他确定自己心里对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对危险的敏锐预知，让他不想隐瞒这样的情愫。 所以，明知不该在这个时候多言分心，他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如果今晚我们不幸葬身在此——” 话音未落，一个晃神的功夫，突然间眼前一阵晕眩，仿佛天旋地转一般，脚下隐隐传来一阵震颤，宫月流火一惊，情急之下猛地朝青鸾看去，却发现青鸾身子亦是急促踉跄了一下，这才明白，不是自己的错觉。 “落入阵法里面了。”青鸾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脚步却没有停下，那一下急促的踉跄之后，身子很快恢复了镇定，一步未未停地继续向前。 宫月流火点头，心下却觉得沉重。 阵法，他不是一窍不通，但是这竹林里的阵法太过诡谲，而且与机关相连，一个不慎，不但破不了阵，反而极有可能催动机关，带来严重后果。 周围一片黑暗，安静不再，呼呼的风声开始在耳畔肆意叫嚣，两人虽然依旧保持着此前的速度前行，手上削竹的动作也依旧灵活敏捷，只是相较于之前，这番举动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如果一直被困在阵法里面出不去，他们会直接被累死。可如果他们此刻停下来，后果也一定不会好—— 自古以来机关里总少不了一个万箭穿心，那样的死法实在丑陋。 “这是一个死阵。”黑暗愈发深沉，青鸾皱眉，嗓音沉冷道。 宫月流火一惊，死阵？ “阵法与机关相扣，破阵的唯一方法，就是砍掉前面所有挡路的障碍，但是会立即催动潜伏在竹林里的所有机关，我们很可能会立即葬身此地。” 宫月流火皱眉，“如果我们速度够快，在机关启动之前就离开林子——”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们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片林子到底有多大，而且……自身的体力也消耗的太多了。速度拉到极致，宫月流火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是，目前似乎只能试上一试。 青鸾什么也没说，心里显然也明白宫月的想法，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没有其他的兵器，只有两人手里的短刀与匕首，两人身子顿时快如鹰隼，极速从林子里飞射而过，所到之处，一大片竹子被拦腰斩断。 一阵嗖嗖嗖的尖锐蓦然划破宁静的空气，青鸾和宫月流火都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万箭齐发。 数不清的箭矢，铺天盖地地袭来，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冰冷，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嗜杀，仿佛许久没品尝到新鲜的血液，迫不及待地欲挣开辖制的囚笼，尽情地将猎物撕碎，不饮尽全身每一滴血液都誓不罢休。 冰冷犀利的箭矢贴着耳边飞过，带起心脏一阵阵颤动，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甚至连紧张也没有，而只是冰冷冷的铁器擦过身体时，带来的最本能的身体反应。 提气速奔，后面箭矢袭来，他们却正如离弦之箭，力气与速度都提到了极致，头也不回，只管往前飞奔。 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声在乱箭齐飞之下响起，像是沉重而笨钝的机关缓缓被启动的声音，间或夹杂着铁链摩擦的声响，钻如耳膜。 青鸾和宫月流火依旧没有回头，心里却在阵阵下沉。 前面的障碍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倒下，而身后，倒在地上覆了满地的短竹，却成功催动了所有的机关暗器。 不止是密密麻麻仿佛永无止境地利箭，布满尖锐铁钉的沉重翻板以独特的声音在空气中浓重地加了一笔，如表演特技一般，以特定的速度交叉攻击着，似乎在与发之不尽的箭矢比试着威力。 极速的奔跑让青鸾额上慢慢沁出了汗，过度消耗的体力让二人都有些喘息，甚至胸口都隐隐开始泛起疼痛。 但是，脚下却不曾松懈一毫。 身旁的断竹不断倒下，身后一重接着一重冰冷的箭矢紧追不舍，每一次几乎都堪堪擦过脖颈与脸庞，让他们亲身体会到了离鬼门关最近的滋味。 脚下的地面似乎已经疾速下陷，青鸾和宫月都没有说话，也不想浪费仅剩的力气，但是他们知道，代表着死亡的深渊愈得愈发近了些。 竹林好像没有尽头，前面始终看不到希望，后面危险挟裹着风声而来，在本就绷紧的心弦上又加重了三分。 208.第208章 龙潭虎穴4 身体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速度，再一次被提到极限。 风声呼啸而过，拉得耳膜里嗡嗡作响，就像地狱里的厉鬼在身旁狰狞地叫嚣，狂笑，恶意的扰乱人的意志，准备随时在你恐惧软弱之时，张开血盆大嘴，用尖利的爪子将你一片片撕碎，尸骨不存。 这样的感觉让人无比厌烦，以及疲惫。 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陷入这样的境地，他们什么都不能想，不能停下，更不能回头，只能一个劲地往前飞奔，提着一口气不能松，一旦松下来，离死就不远了。 不断的削，砍，砍，削，脚下不停地提气，内力消耗得太快，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全身衣裳，额头上的冷汗快要滴到眼里，却连分神擦一下都做不到。 冰冷的箭矢还在呼啸，不断下陷的地面像是在与他们比着速度，紧追不舍，轰隆隆的声响清晰地回荡在身后，不知道已经飞奔了多久，思考的能力已经逐渐消失，过度劳累的身体只能凭着本能，躲过骤雨般密切而冰冷尖锐的利箭。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样的遗憾难道真要应验在她凤青鸾的身上？ 脑海中闪过那个儒雅清俊的面容，幽深似海的眼神，以及永远一副沉静不惊的表情，好似这天下没有任何事能难住他一般，从来雍容淡定，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子。 青鸾望向前面一片不知何处尽头的漆黑，眸光清冷，深吸一口气，再度提气，速度也再度加快。 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做，若就这么死在这里，岂不是太过丢脸。 即便要死，也一定要等到她听到那个男人亲口说出爱她之后，否则，倒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身后仅落后了半步的宫月流火，一口气提着，不敢轻易开口说话，望着青鸾的眼底却闪过震惊，速度已经无数次提到极致了，她居然还能再快？ 一口气没喘跑了这么久，此时他只觉胸口痛得快要爆裂开来，却见她的速度不但丝毫未曾滞缓，反而每次以为她也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给他更深一层的震撼。 这位十五岁的青鸾郡主，到底是什么做出来的？ 正常人的血肉筋骨，总有一个承受的极限吧？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呢？ 漆黑的夜里没有沙漏计时，也没有光线可以了解时间，只知道时间仿佛在极速流逝，离天亮愈来愈近，又仿佛就定格在了此时，似是置身炼狱之中，周遭只有铺天盖地的箭矢冰冷地陪伴，以及随时随地会找死的死神。 汗水与疼痛，是此时身上唯二的感觉，再无其他。 不停地提气飞奔，什么也不想，一句话也没有，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此时此刻，他们明白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尽快离开这个诡异凶险的竹林，才是当务之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眷顾，当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丝光亮时，青鸾和宫月流火眼神蓦然一震，知道出口就在前面，两人最后一次把速度提起，以比离弦之箭更快的速度往光亮发出的方向冲过去—— 砰！ 一方巨石泰山压顶般砸到地面，几乎紧贴着宫月流火的脊背，带起一声沉闷的巨响，两人身子一震，又往前翻滚了一丈有余，才终于停了下来。 双脚落到地面上时已经完全虚脱，然而，毕竟是暂时安全了。 心下一松，两人擦去满头的汗水，彻底瘫软在地，急促的喘息持续了一盏茶功夫，忍不住才回头看去。 身后已然是一片凌乱不堪的废墟，即便是黑夜里也可以清晰看见，原本茂密的竹林被拦腰斩断之处，因为触发了机关，地面断裂之后一分为二，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从崖底冒出的丝丝缕缕诡异的气流，带着一种刺鼻的味道，青鸾和宫月流火二人皆是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气流必定带着剧毒，即便只是那气味，也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方才贴着脊背落下的巨石已经不见了踪影，宫月流火想起那一刹那间脊背上生出的寒意，犹觉毛骨悚然。 若他的速度再慢上一点——不需要太多，只毫厘只差，现在的他，已经尸骨无存了。 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完，这时终于松懈下来，浑身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瘫倒在竹林外与人工湖之间的空地上，背朝大地，面朝漆黑的夜空，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活力。 那是生命发出的讯息，证明准备他们还没有死。 竹林里机关不多，却极是凶险，箭矢，断层，巨石，任何一样都是灭顶之灾。以阵法启动机关，闻所未闻，设计此处机关之人，当真是个罕见的机关奇才。 今晚来的若是其他人，只要一进竹林，那么不是被阵法困死，就一定会死在乱箭之下，然后葬身无底深坑之中。 若不是青鸾看清了阵法与机关环环相扣的联系，他们今晚，也必定逃不了这样悲惨的结局。 宫月流火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如此刺激的感觉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开始逆流，毛孔颗颗张开，心脏跳的快要蹦出来一样，身体抑制不住地寸寸轻颤。 “居然还活着……”像是做梦一般，宫月流火发出虚弱无力的一声低喃。 青鸾唇角忍不住扬起，轻笑。 命不该绝，命不该绝。 显然，老天爷没还打算把她的性命收回去的打算……也是，既然让她在这时代重生，怎么着也让她多活几年吧，不在这里搅得风生水起，大概连老天都会觉得遗憾。 所以，没舍得她死。 “是啊，还活着。”淡淡叹了口气，青鸾仰望夜空，夜空中连一颗星子也没有，“我们需要休息两个时辰。” 也只能休息两个时辰 休息得时间短了，无法恢复体力，时间若是长了，他们没有食物。 过了竹林，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所以，时间紧迫，不能耽搁。 209.第209章 龙潭虎穴5 “丫头。”黑夜中，宫月流火转过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躺在地上的青鸾，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彼此的呼吸，暖暖的，却带着几斤虚脱的无力。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毕竟刚才的过程太刺激，青鸾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激烈的感觉了，一时之间，除了心口狂跳，只有一个字——累。 此刻的青鸾完全褪去了冷漠与狂肆，一个嗯字，应得平静而沉缓，像是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在应着友人的叫唤。 宫月心里泛起些许波澜，感觉这一刻，他们俩的距离是如此的贴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并肩作战，甚至是相依为命。 这样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心里缓缓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和丝丝悸动紧张之感。 有许多话想说，心头百转千回之后，却只有最直白的一句，“丫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说出口，宫月流火才发现自己掌心潮湿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未完全干涸，还是过度紧张所致。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个独特的女子，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引起了他的兴趣，小小年纪，却有着超乎年龄的聪慧与敏锐，撇开深不可测的身手不谈，只这样与众不同的性子，就让人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 想要与她深谈与闲聊，想要与她并肩作伴，想要时刻与她在一起，去一点点了解，探索她真实的性子，以满足自己心里无法抑制的好奇。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仅仅这样还不够。 远远不够。 心里那点被自己忽略的悸动，在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死亡历程之后，迅速发酵，似狂风暴雨般汹涌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才发现，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里，心里的好奇已经变质，再也不可能仅是单纯的好奇了。 话音落下，一片静默。 许久没有反应。 黑夜里，宫月流火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青鸾，你睡着了？” “没有。”青鸾亮眼望着夜空，清晰冷静地回道。 宫月流火心里一松，又有些微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猜想着她或许害羞，或者不知所措，“那我——” “不要对我动情。”没有羞赧，也没有矜持，更没有含蓄，即便是拒绝，也是简洁而直接的。 这是青鸾一贯的作风。 甚至，没有多余的诧异，也没有意外或者不解，更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毕竟，他们才刚刚认识一天时间。 但是，这种问题不需要问，虽然不是自恋，但青鸾不会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第一次见面就向人求婚的女子，从来不会去好奇对方为什么喜欢上她。 青鸾不自恋，也没有莫名的虚荣，但她知道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那么多理由，而拒绝一个人，只要干脆地拒绝就好，无意义的安慰更是多余。 宫月流火沉默，须臾，淡淡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青鸾道，“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这辈子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所以，你最好别喜欢我，没有结果。” 这拒绝，太彻底了。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心里郁闷，索性道:“爷这辈子还从未对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你这丫头，太无情了吧。” “想死？”青鸾眼神微眯，杀气流露，“宫月流火，在本郡主面前自称爷的人，坟头的草都长得比人还高了。” 前几天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世子已经在她手下逃过一劫了，今儿又来一个？ 是要考验她的耐性吗？ 宫月流火脸色古怪，虽然在夜里看不清，但他还是自己在心里纠结了一阵，才闷闷地道:“吹毛求疵，你现在的重点不是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吗？女孩子家，这么冷漠真的好吗？” 受伤的心灵？ 青鸾冷哼了一声，“本郡主不需要对你热情。” “我么已经同生共死过了。”宫月流火强调，“患难见真情，你该觉得感动。” “是你说自己要跟着来的，与本郡主何干？” 太，太无情了。 宫月流火脸色一黑，嘴角狂抽，“那我还饶了你一命呢。” “本郡主不需要你饶。”青鸾冷冷嗤笑，“真要交手，死的也不知道会是谁。” 宫月流火脸色全黑，额上青筋突突一跳，与黑夜彻底融为了一体。 这个冷酷无情的小女子……第一次告白失败，宫月流火表示心里很失落，但是这个丫头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与她的身手一样，同样是深不可测，让人不得不甘拜下风。 而且，与某个讨厌的家伙相比起来，她的毒舌也丝毫不逊色。 于是，什么伤感失落的，早就飞得无影无踪了。 “我能不能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问这个问题时，宫月流火脸色有些怪异，不知道是心里不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世间如自己这般俊美出众风流倜傥的翩翩美男子真的不多，这个丫头听完他的告白，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让他不由好奇，是什么样的男子，这样轻易就打败了他？ 若是不如他……宫月心里暗哼，他一定想办法将她夺过来。 青鸾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养神。 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丫头，你怎么不说话？”宫月流火皱眉，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心里顿时升起满满的希望，“你方才说的话……不会是在骗我吧？” “本郡主没那么无聊。”青鸾嗓音淡冷，“不说，是怕伤你的自尊心。” “这个借口更无聊。”宫月流火撇嘴，“这世上能让本公子自尊心受伤的人，至今还没生出来。” “是吗？”青鸾轻哼，嘴角却轻轻勾起，“我喜欢的人，是苍凤修。” 宫月流火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青鸾偏首，漫不经心地睨了某个黑影一眼，语气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本郡主喜欢的人，是权倾天下的帝师摄政王，苍凤修。” 210.第210章 龙潭虎穴6 一句话说完，青鸾缓缓坐起身，盘膝挺身，不再理会某个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男人，开始运功调息。 周遭一片安静，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有灯火闪烁，但是此处，依旧还是一片昏暗无光。 正如宫月流火此时的心境。 帝师摄政王，苍凤修。 方才这个丫头，是这么说的吧？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因为人家怕他听不清楚，刻意且语气清晰地说了两遍。 但是…… 但是，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世界是不是已经开始凌乱了？还是他太迟钝太迂腐了？ 凤青鸾是摄政王的义女……然后，摄政王应该就是她的……义父……吧……？ 她喜欢自己的义父？ 这个性子与众不同的丫头，行事为什么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宫月流火沉默了很久，很久，心里泛起汹涌波涛，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什么失落，什么沮丧，什么伤感……统统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心头只剩下那几个字在盘旋，盘旋…… 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青鸾的调息已经结束，他才迷迷糊糊想着，自己如果是败在摄政王手下……其实倒也不算丢脸。 只是，青鸾……怎们能去喜欢自己的义父呢？ 虽然，她的义父其实还很年轻，但是……辈分还在呢。 那个风华无双，心深似海，儒雅清贵的男子，只手掌控天下的帝师摄政王，雍容高贵胸怀谋略，眼里只有家国天下，从无儿女私情，这样的一个男子……她的感情付出，会有结果么？ 宫月流火闭上眼，心里无比纠结，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 摄政王苍凤修……与傲然轻狂的凤青鸾…… 撇开这层没有血缘关系的辈分不谈，他们俩……其实算是最般配的吧？ 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清冷儒雅的苍凤修，与骄傲自负光芒夺目的凤青鸾…… 轻轻叹了口气，宫月流火开口道：“丫头，假如有一天你累了，需要一个肩膀依靠，而那时你喜欢的那个人恰好不在身边，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肩膀免费借给你。” 喜欢上一个心里眼里只有天下社稷的男子，注定了她会有伤神的那一天吧。 宫月流火仿佛已经看到了，若干年后，一个泪流满面黯然神伤的女子，独坐内院，殷殷切切地期盼着某个男子眼神眷顾的画面，不由更加纠结，总觉得这样的情景若真是发生在凤青鸾身上，那才真叫一个惊世骇俗吧。 甩甩头，宫月流火甩去脑子里荒谬的想法，却忍不住为自己的一番话感动得不能自已，如此情深义重，如此不求回报的情感付出…… 可惜，想象永远是美好的，现实却永远是残酷的。 凤青鸾身上从来缺少感动细胞，闻言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语气淡然地回了一句，“放心，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想起临别时的那一晚，苍凤修近乎于承诺的一番话，青鸾心头闪过淡淡的暖意。 不想欺负她年龄小？ 这世上除了他，大概也没有人会以那样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了吧？ 宫月流火顿时一僵，感觉大受打击，一片赤诚真心彻底付诸流水。 这是要绝了他所有希望啊？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并且放下身段表明心迹，居然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宫月流火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情敌比自己更好，而且，他来晚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朝夕相处，足以让情感跟深蒂固，外人想要插足，显然难如登天。 “休息好了吗？”青鸾浑然不管此刻某个人心灵受伤害的程度，淡漠地问道。 宫月流火翻身坐起，粗鲁地抹了把脸，“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两个时辰这么快过去了？” “还不到。”青鸾站起身，体力恢复了，疲惫也散去了大半。 越过偌大的人工湖，她淡淡遥望四周，“这里属于皇宫最北面，我们必须往前走，找到东面的倾乾宫，那里才是皇宫最关键的地方。” 根据地形图上的标识，倾乾宫在五百年前是属于皇帝的寝宫，叛军在此称帝，不管是迷信还是为了排除心里的不安，他也一定会选择曾经被视为真命天子的寝殿来作为栖身之处。 而倘若这座皇宫下面隐藏令人心惊的秘密，则皇帝的寝宫一定就是最关键的一个入口，否则，他不会安心。 “倾乾宫？”宫月流火沉吟了一下，“那里一定守卫森严，轻易进不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青鸾说完，忽然轻轻皱眉，视线落在前面人工湖里开得正盛的满湖荷花上，“目前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宫月流火敏锐地察觉到她目光所在，若有所思地道：“湖里也有机关？” “没有。”青鸾缓缓摇头，“看这满湖的荷花开得如此茂盛，显然有人精心管理，而且，不可能是设计机关的人自己来打理，设计机关着更不可能把机关的布置告诉打理人工湖的奴才，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是安全的。” 宫月流火点头，“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不是就可以过去了？” “但是这里的味道太浓了。” 味道？ “荷花清香，很好闻啊。”宫月流火不解，“怎么会浓？” 青鸾不答反问，嗓音清冷，“你不是杀手么？” 杀手？ 这关杀手什么事？ 宫月流火更疑惑了，暗自思索之间，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刹那间恍然。 杀手不但对杀气敏感，对任何味道都是敏感的，人工湖方圆几丈范围内都弥漫着荷花的清香，他们躺在这里休息了一个多时辰，身上必定沾染了这样的香味。 这里离宫廷内院很远，在这个莲花还并未正式盛开的季节里，香味不可能传到那么远，那么，一旦皇帝的寝宫周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香味，隐藏在暗中的可能会存在的杀手或死士，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察觉，那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211.第211章 龙潭虎穴7 宫月流火很快就明白了青鸾的意思。 如果倾乾宫周围有高手守卫，他们会马上分辨出空气中的香味是来自于何处，更会立即察觉到，宫里有外人入侵。 那么，别说他和青鸾今晚来的任务定然不可能完成，只怕连脱身之法，都将失去。 宫里的兵马不多，仅仅五万人而已，若是两军交锋，五万兵马不足为惧，但是若五万兵马只对付他们区区两人，再加上宫里处处暗藏的陷阱，他和青鸾纵使能飞天遁地，今晚也绝对会凶多吉少。 不是被困死在这里，就是成为叛军的俘虏，下场可以预料。 想到这里，宫月流火沉沉叹了口气。 青鸾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办法了？”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有些无语，“青鸾，我好像什么也没说。” 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叹了口气而已，她就知道他有办法？ 青鸾勾唇，笑意冷沉，“死皮赖脸要跟来，如果一点作为都没有，你让本郡主怎么相信你能共生死同患难？” 死皮赖脸……宫月流火脸色一僵，狠狠瞪了青鸾一眼，忍不住磨牙，“凤青鸾，你说话能温柔一点吗？” 为什么在别人那里能让人感动得无以复加的举动，到她这里就变成死皮赖脸了？ 宫月流火第一次有直接伸手掐死一个人的冲动，即便这个人是片刻之前他才表白了心迹的女子——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个丫头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他怎么就这么有眼光，会一眼喜欢上这么个毒舌脾气差，并且一点儿也不知好歹的丫头呢？ 如此狂妄的小女子，大概也只有掌控着天下江山的摄政王，才有驾驭的本事吧？ 宫月流火真心觉得郁闷至极。 “本郡主从来不知道温柔二字怎么写。” 青鸾撩了撩发丝，语调波澜不惊，说完这句话，纵身提气，灵敏的身子顿时如大鹏展翅一般，掠过开满荷花的人工湖，脚尖轻点荷叶莲花，如黑夜中的精灵，透着一股灵动而妖异的绝美。 宫月流火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嘴角扯开愉悦的笑弧，有学有样，一提气，借着荷叶的助力，也耍帅一般瞬间飞掠到湖对面。 双脚落到地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两粒黑色黄豆粒一般大小的丹丸，递给青鸾一粒，低声笑道，“这个可以在十二个时辰内去除身上的气味，如果以后有机会尝到被群狼追杀的滋味，这个东西可以帮你甩脱危险。” 青鸾冷冷瞪他一眼，接过丹丸塞进嘴里，“乌鸦嘴。” 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被群狼追杀？ 想象力真是够丰富的。 “你可别不信。”宫月流火举步追上她，“本公子就是因为有过这样悲惨的经历，才千方百计做出了这个东西，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中间曾试了许多草药，可费尽了心思……” “你曾经被群狼追杀？”青鸾挑眉，倒是被挑起了丝丝好奇，“为什么？” “呃？”宫月流火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沉默了片刻，淡笑道：“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现在差不多都要忘了当初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了。”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昏暗的光线里，最多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轮廓，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但是，对方说话时的语气，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极力维持淡然，她却仍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想说就不说吧。”她淡淡道，速度缓慢，似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柔软的平地上，嗓音好听却听不出情绪，语调冷静没有起伏，听起来总有一种深沉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回忆的往事，或是痛苦，或是伤感，也或是仇恨，但这些曾经历过的让人不愿再去回忆的经历，却无疑都是鞭策我们成长的强效丹药，可以让一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一夜之间长大成熟，学会世故，懂得世事沧桑，也……开始经得起狂风暴雨的击打。” 低缓清泠的语调，平静地回荡在耳畔，在这宁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字字入耳，拨动着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带起丝丝缕缕抑制不住的震动。 宫月流火目视前方，良久没有说话，漆黑而沉默的眼底，看不清情绪丝毫变化。 两人并肩走着，速度不快，过了专门用来培育莲花的人工湖，再向前走上一段才是御花园，沿着御花园长长的复道一个劲地走，走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继续往东才是皇帝居住的寝宫，以及召见群臣临朝听政的金殿所在。 视线所在之处，并无守卫巡逻之人，暗淡灯光下，视线所及，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皇宫里太过安静，安静得怪异。 宫月流火沉默了一阵，不知怎么的，终于还是鬼使神差般开了口，嗓音略有些低沉，“丫头，你有过被最亲之人陷害的经历吗？” 陷害？ 青鸾静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被亲人陷害的感觉我未曾体会过，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亲人。” 从小就没有亲人？ 宫月流火皱眉，有些不解，“你不是西域王族的公主么，怎么会没有亲人？” 青鸾不想解释，只淡淡道：“我的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 宫月流火闻言，似乎也没有继续探究的意思，迟疑了片刻，低声缓缓道：“我……曾经被自己的兄长陷害过。” 青鸾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那年我才九岁，因为父亲的偏宠，大我十二岁的兄长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以游玩之名诱惑我，带我离家去了一处陌生的深山密林……”回忆起许多年不曾提及的往事，宫月流火脸色有些冷凝，眼底的漠然与方才朝青鸾告白之时的真情流露判若两人，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讥诮，仿佛在将着一件事不关己的笑话。 212.第212章 龙潭虎穴8 可青鸾知道，这样的漠然也只是在经历过一番刻骨铭心的伤害与背叛之后，不得不在心里筑起的一道防护墙，孩童时期就深深体会到最亲之人的背叛带来的双重伤害，成年之后，即便变得如何冷酷与无情，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底早已经结了疤的伤痕。 一旦这层伤疤被揭开，必然又会是一场血淋淋的疼痛。 “离家之后，仅是耗在路上的时间就花了两天，抵达那处从未去过的山巅时，正好是傍晚，我们在那里待到了天黑，他让随身的侍卫帮忙砍树，然后我们一起动手，造了一栋木屋。” 说到这里，宫月流火嘴角浮现自嘲的笑容，“那时的我实在是太蠢了，居然会只因为那一次新鲜的体验，而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兄长，却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正在遭受着威胁。” “倒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青鸾淡淡道，“九岁的孩子，没有真正经过磨难，哪有几个不蠢的？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吗？” 这样的安慰真是别具一格。 不过，宫月流火还是觉得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因为总算听到这个冷血无情的丫头说些正常的暖心之言了。 即便这句安慰实在谈不上贴心。 “事情真的是过去得太久了，现在再回想起来，似乎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宫月淡淡一笑，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只记得，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密林里突然出现了一群凶狠的狼，绿油油的眼睛放着诡异冰冷的光泽，让人只觉毛骨悚然，一刹那间手脚冰凉血液倒流，双脚像是被定住了，想跑，却无法动弹分毫。” 这就是他曾经被群狼追杀的经历？ 九岁的孩子，如果落入狼群里，绝不可能有一丝生还的奇迹。而一个九岁孩子，在正常情况下想要逃脱狼群的追踪，也无疑是天方夜谭。 “他让侍卫护着我从另一条山路往下跑，自己引开狼群。”说到这里，宫月流火抬眼望着青鸾，“丫头，你如此聪慧，可是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青鸾嘴角轻扯，淡淡讥诮，“你被感动了？” 兄长舍命相护，放在谁身上不会感动？ 看到这个笑容，宫月流火心头顿时升起一种恼怒，语气忿忿地道:“在当时，这应该是很正常的反应吧？” “对于你来说，的确应该是正常的。”青鸾点头，没有刻意去讽刺的意思，但是，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来，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讽刺的意味。 几乎不用他继续往下说，她都能猜到事情会如何发展。 即便只是没有一点深度的谋害计划，对付一个单纯幼稚的孩子也简直是易如反掌，杀人不见血，甚至还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到最后，再制造点不大不小的伤痕在身上，一招苦肉计，轻轻松松就能改变众人眼里失职兄长的印象，给自己冠上一个英勇护弟的好名声。 即便最后这个才九岁的弟弟被狼群撕碎，父母亲人伤心悲痛之余，在这位兄长浑身伤痕累累却还在不断自责没有救回弟弟的巨大悲痛下，也不忍心再把责任归咎于他的身上。 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也绝对没有人会以为，是他亲手设计了这一切，为的只是谋害自己的亲弟弟。 这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甚至漏洞百出，但是对付一个孩子，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 如果这个计划是青鸾实施的，她不会让自己引开狼群，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不亲眼看着对方死，这个计划便永远不能称之为一个完美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中，显然那个有着害人之心却还妄想虚伪地假扮着善良的兄长以自己引开狼群的举动，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个败笔。 所以，最终计划一定是失败了。 否则，宫月流火今天也不可能完好地站在这里。 青鸾语气淡淡地道:“有人救了你？” 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别的理由了。 狼是一种执着的动物，一旦认定了猎物，即便几天几夜不吃不睡也要追踪猎杀，若不是有人相救，宫月流火必死无疑。 而他的兄长，虽然故意以自己引开狼群，但一定是事先想好了脱身之法，否则他大概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嗯。”宫月流火显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因为前面已经真正到了灯火通明的皇宫内苑。 青鸾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你的那位兄长，最后什么结果？” “死了。”宫月流火答得淡漠，像是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是个事不关己的人。 “他不是父亲的血脉，他的娘亲与外人私通，在嫁给父亲之前就怀了身孕，确凿的证据一字不落地呈到父亲面前时，还附上一份他陷害我的详细全过程，父亲震怒，当场命人将他们母子扔到了狼群里。”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活生生的身体被凶猛的狼爪一片片撕碎的画面，血腥而凶残，宫月流火只看过一次，此生难忘。 像是影视剧一般，虽然经历了一波三折，但最后坏人得到了该有的报应，而无辜的主角最终苦尽甘来，喜剧收尾。 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之际，青鸾觉得自己不但无聊，还很幼稚。 现实永远不可能成为电视剧，三国逐鹿中原的年代，谁能被纯粹地冠上好人与坏人的头衔？ 胜者为王，强者为尊。 弱肉，强食。 不管是哪个时代，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宫月流火沉沉叹了口气，“天快要亮了，青鸾郡主，我们再不抓紧时间的话，只怕后果不妙。” “……”青鸾淡淡瞥了他一眼，“什么时辰了？” “丑时快要过了。” 青鸾闻言，略做思索之后，举步前行，“这个时辰是睡眠最沉的时候，机会不容错过，待天亮了，才是真的没机会了。” 宫月流火跟在紧跟其后，有些奇怪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后来是谁救了我？” “不用问。”青鸾嗓音格外平静，“因为……本郡主知道是谁。” 闻言，宫月流火表情一呆。 213.第213章 玄武不赦1 宽阔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速奔腾，马上载着两个身穿青衣玄袍的男子，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因着连日赶路而显得风尘仆仆，沉默刚毅的脸上透着一股憔悴的神态。 前面威严庄重的城门已经隐约进入了眼帘，最多再一炷香的时间就可入城了，两人对视一眼，轻轻吁了口气，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神情。 只要进了城，所有的一切就结束了，他们也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然而，正待他们继续打马飞奔之时，一阵冰冷的杀气传来，本来空无一人的周遭，赫然出现了几十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手里各执一把冰冷的弯刀，眼神冷漠中泛着无情的杀意，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身上。 马上两人脸色一变，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紧，指关节泛白。 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是干什么的，他们不用问也知道。 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前面似乎仅剩下咫尺之遥的城门，此际却变得犹如遥遥万里，两人心里沉甸甸的，进城的希望瞬间变得渺茫。 一路上左避右藏，眼看就要躲过了，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 两人心里沉重，平素里这北边的城门出很少有人出入，便是连守城的将士离此也有段不算近的距离，只怕待有人发现，他们已经变成两具尸骨了。 难道……真的气数将尽？ 黑衣人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们只是举起了手里的刀剑，一拥而上，打算将马上两个人诛杀在此。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透着决绝而冷酷的光芒。 奋力一搏。 他们只能如此，即便现在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即便他们两个人完全不可能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一手紧捏缰绳，一手握紧了随身佩戴的长剑。 空气中除了冰冷，还是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破空的剑气迎面袭来，在头顶交织成一面剑网，令人避无可避，逃脱不掉。 杀气无处不在。 两人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身子在马上急促后弯，脊背下弯到几乎贴着马背，才堪堪避开了这犀利的几十剑。 一招落空，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剑影再度袭上门面，带着誓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狠辣，招招直攻要害，皆是致命杀招，毫不留情。 在这样强烈杀招攻势之下，两人几乎没有一点反击的余地，即便倾尽全力，也不过负隅顽抗而已。 然而，却在此时，在他们已经不抱希望的当儿，空气中的气息蓦然一变。 一道锐不可当的剑气划破长空，带着排山倒海一般汹涌的爆发力，让几乎要将马上两人立斩于剑下的黑衣人们齐齐一震，身体无法控制地朝后退去，只退到几丈之外才堪堪稳住脚步。 五脏六腑都因受到巨大内力的冲击，而隐隐作痛。 马上两人瞬间一愣，转头望去。 众多黑衣人的眼神也霎时一变，杀气化作震惊，齐齐转头望向突然出现在场上的黑衣锦袍男子。 待看清那人俊逸刚冷的容貌，修长挺拔的身躯，眼神瞬间几番变换，眼底竟是掩不住的诧异与惊恐。 帝都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家嫡子，这一代的玄武王，专门负责影卫训练的上将军墨不赦。 帝都所有的影卫与暗卫，包括各府豢养的死士在内，没有一个人不识得上将军墨不赦，也没有一个人不畏惧上将军墨不赦。 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马上两人见到来人心底一喜，不由放松了浑身的神经，忍住身体的疲惫，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朝着男子恭敬地开口，“参见玄武王殿下。” 那十几个黑衣人此际已经完全无法反应，身体早一步战胜理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双手伏地，头叩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发颤，脸色惨白而僵硬地行礼，“上将军……” 黑衣锦袍的男子眼神漠然地扫过地上的一干人等，视线落在原先那两人身上，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二人可以先回去向你们的主子复命，本王稍后会到。” “是，谢玄武王出手相救。” 明白事情不容耽搁，说完了这句话，两人便起身上马，忍着浑身酸痛疲惫，一甩缰绳，两匹骏马扬尘而去。 黑衣锦袍男子望着两人与城门愈发拉近的距离，淡淡收回目光，俯视着跪了一地的黑衣人，淡漠而无情地开口，“巳影，影卫的规矩，背叛主上之人，该如何处置？” 被换做巳影的黑衣人闻言身子剧震，覆在黑色面巾下的脸上，已经失了所有血色，“背叛主上者，该自绝经脉，受尽经脉寸断之痛三十六个时辰，方能求死。” 全身经脉寸断，大罗神仙也无法治愈，受尽生不如死的剧痛折磨三日，方能求得一死，这是所有从帝都北郊训练营里出来的影卫至死也必须铭记在心的铁血规矩。 “在本将军面前，撒谎会是什么下场？” 巳影低着头，眼底已隐隐生出绝望之色，“将军面前，属下等不敢有一字谎言。” “既然如此，我有两个问题问问你。”墨不赦表情始终淡漠，面上不见丝毫动容，即便眼前即将赴死的，是三个月前才刚从训练营里走出去的，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影卫。 “……将军请问。” “为什么截杀霁月山庄的主事？” 方才那两人，正是月城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手下最得力的两位主事，一个鸣卿，一个鸣原。 若是其他人这么问，巳影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说出一个字，但是面前审问他的人，是墨不赦，是帝都所有影卫的上将军——不管是出营的，还是未出营的，都该将他奉若师尊——虽然，墨不赦从不喜欢任何人将他当成师父看待。 但他的话，没有一个影卫胆敢漠视。 他的命令，也没有一个人胆敢违抗。 巳影只得和盘托出，“他们二人，在帝都查账，一年内的账目被调查的清清楚楚，这个结果对……不利，所以，属下接到命令，对他们二人灭口。” 214.第214章 玄武不赦2 一路跟到此处，不是因为没机会下手，而是离帝都愈近，他们暴露的几率愈大，那两人又极擅长躲避危险，一路上常常用各种方法试图避开他们的追踪。 然而，刚刚找到下手的机会，却又不幸撞到了墨不赦手里。 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训练营的上将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没胆量去问。 墨不赦眸光沉沉地看着他，“本将军如果没记错，你们此刻应该是在秦王的府里当差，那么所奉的，是秦王的命令？” “……”巳影身子伏得更低了些，却是不回答。 墨不赦眼神微冷，提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上他的胸口，巳影身子健硕的身子顿时飞出数丈之外，嘴里一阵腥甜，无法抑制地呕出一口血。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却忍住五脏六腑要碎裂一般的剧痛，费力爬起来跪好。 简单而粗暴的一脚之后，墨不赦没有再看他，这冷冷道：“如果此事真是秦王所为，你们应该就没什么不敢说的了，如此看来，最有可能之人，倒是怀王和墨王了？” 影卫和暗卫皆隶属于皇族，北郊训练营里出来的影卫会严格按照规矩进行分配，跟随的主子也只有皇族之中已经封了王的殿下，而巳影被分配的主子，就是秦王。 巳影卑微地伏跪在地，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是怀王……怀王殿下。” “姑且不论秦王的影卫为什么会听从怀王的号令，本将军现在却是一事不明。”墨不赦眼神冰冷，无情地俯视这些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影者，“影卫的职责是保护主子的安危，本将军曾不止一次耳提面命，所有影卫未经允许，片刻不得离开主上的府邸，你们倒是玩得一手阳奉阴违的好把戏，而且……什么时候影卫也改行当杀手了？” 巳影身体剧震，显然畏惧到了极点，蓦然叩首，“属下该死。” 其他影卫听到这里，面巾下的脸色也已苍白如土，眼神中无法控制地流露出几分惧意。 “怀王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巳影摇头，声线低弱艰涩，“是主上与怀王殿下打赌输了，秦王府的所有影卫任由怀王差遣一月。” “什么？”墨不赦皱眉，眼底流露冰冷之色，“所言当真？” “巳影不敢有一字谎言欺骗。” 墨不赦淡漠的眸光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眼底浮现些许深思，良久，才缓缓道：“既然如此，此事本将军会查明，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 巳影一震，恍惚以为自己听错。 “不必再回秦王府了，直接去北郊营里报到。”似乎知道他心里疑惑，墨不赦没有解释，只淡漠地下了命令，“身为影卫，明知不可为而为，只这一条，本将军也断然不会轻饶，回去等候发落。” 能捡回一条命，简直出乎了他们所有人意料之外，即便回去之后的惩罚亦不会太轻松，巳影紧绷着的神经此时还是微微松了下来，忙俯身叩首，“属下遵命，谢上将军宽赦之恩。” 直到此刻，其他影卫也才敢发出声音，齐齐叩首，“谢将军。” “待捱过本将军的责惩，再说谢也不迟。”墨不赦面无表情地道，“回去吧。” 丢下这句命令，墨不赦便举步离开，正是朝前面城楼方向走去。 抬头看着前方的城门，走得愈近，城楼上方两个金色楷体大字就愈发清晰可见——月城，天下最繁华的十座城池之一，就在那城门之后。 “霁月山庄……”墨不赦低喃，想起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以及十天前接到的圣旨，不由有些想皱眉。 四王齐聚，再加上掌管天下首富霁月山庄的月流殇，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脾气，半个月之后，帝都只怕有的热闹了。 月城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十城之一，他的繁华正是来自于霁月山庄。 霁月山庄是跟随在苍宇皇朝背后，最有力也最忠实的后盾。 苍宇皇朝繁荣昌盛了五百年，霁月山庄与凤衣楼亦独占天下鳌头五百年，一者玩转江湖，一者称霸商界。 凤衣楼的主子是苍墨白，江湖知道的人并不多，而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则是个更为神秘的人物，除了山庄里重要的主事，几乎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不过，虽见过他的人不多，可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却委实不少。 有人说他身高八尺，体态魁梧，面黑脸圆，眼若铜铃，像个黑面阎罗。 有人说他仅有六尺，长相斯文，像个白面书生。 有人说他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是个翩翩佳公子。 也有人说他年近古稀，老态龙钟，鸡皮鹤发，一只脚快要踏进了棺材板，膝下几个不孝子正在争夺偌大的家产斗得你死我活。 还有人说男生女相，貌若天仙，却是生性凶残，嗜杀如命，虽是个生意人，武功却是罕见的高深，江湖上许多门派的高手都曾死在他的剑下。 传闻千奇百怪，各色谣言传的是风生水起，可这一切谣言，至今没有一句可以得到证实。 此时此刻，这位被传得绘声绘色的主，正悠哉自在地半躺在山庄后花园的贵妃椅上，慵懒地眯着眼，沐浴在和煦的微风里明媚的阳光下，恣意享受着暖香如玉美人环伺的美妙人生。 坊间所有关于他的传闻，皆被当成了茶余饭后打发无聊时间的娱乐笑料。 “年逾古稀？”薄唇轻启，笑意浮上唇畔，仅仅这一点无比寻常的表情，在他身上做来，却生生勾起了摄魂夺魄的魅惑来，“本公子今年也不过才双十年华多一点，且尚未成亲，什么时候膝下多出了几个争夺家产自相残杀的不肖子孙来了？嗯？” 一个嗯字拉得长长，余音缭绕，韵味十足，在耳畔回荡，两个侍女白皙的脸上顿生红晕，眼底交织着爱慕，羞赧，以及些许畏惧的神色。 也让恭敬跪在一旁的两个青衣玄袍的男子脸色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这两人正是马不停蹄赶回月城复命的鸣卿和鸣原，方才在城外遭到截杀，一番交手使得他们体力几乎消耗殆尽。 215.第215章 玄武不赦3 可此际，面对贵妃椅上看起来格外慵懒无害的年轻男子，他们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又绷得紧紧的。 半躺在贵妃椅上的男子年纪在二十六七岁左右，真真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翩若惊鸿，漆黑如墨的双瞳，眼风细长，微微挑起，眸心深处闪烁着万种琉璃一样的光芒。 不染而朱的双唇，墨色的长发顺滑泛着冰亮的色泽，一袭冰蓝色上等绸缎做成的长袍，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躯，因他半躺的姿势，袍角滑落在一侧，露出白色中裤下笔直有力的双腿。 容颜俊美，神情慵懒，一双漂亮的眸子勾魂夺魄，慵懒中又透着几分致命的邪气。 身边两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温顺地跪在地上，皓白如玉的素手剥了晶莹欲滴的葡萄送到唇边，另一女子巧手不轻不重地在那双腿上慢慢捶打，表情格外专注，仿佛这是一项很神圣的工作，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扰到她。 一手侧支着头，他懒懒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心腹大将，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悦耳中带着魅惑与惺忪的语调，听来带着无法抵挡的致命吸引力，“鸣卿，本庄主院子里那几株极品兰花最近长得有些不尽人意，你有意效劳吗？” 人体花肥据说效果最好，能让花开极盛。 叫做鸣卿的男子低眉顺目，眉宇间疲惫尚未褪去，态度恭敬却极力维持淡定的表情，“属下还年轻，暂时没有充当花肥的想法。” “是吗？”月流殇阖眸，语气阑珊却冷淡地道，“那你最好是有比本庄主睡眠更重要的事要禀报，否则，大概就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话音落下，跪在面前的其他几个人一瞬间齐齐垂下了眼。 鸣卿道：“上个月月底，属下曾经跟庄主禀报了一件事，关于帝都的生意出现账目不明的情况。” 月流殇闭着眼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在思考，只片刻，便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确有其事。 鸣卿接着道：“历时半个月，属下已经查到了线索。” “嗯？”月流殇声线忽低，意外地咦了一声，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讥诮，“一件这么小的事情，你居然查了半个月？鸣卿，你最近不会是春心荡漾无心庄务了吧？” “是属下失职。”鸣卿微微垂首，语调波澜不惊地请罪。 没有特意去提醒眼前这位，从月城到帝都，光是来回赶路就得去掉十二天，他把一个庞大的账目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找出其中几处破绽，三天没有合眼，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复命。 月流殇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看刻意要为难于他，闻言微微挑起了俊眉，眼梢流露出妖孽一般勾人的风情，眸光在他脸上逗留了一阵，淡淡一笑，“看起来似乎很辛苦，遭人追杀了。” 笃定的语气，毋庸置疑。 “……”鸣卿、鸣原二人垂首，默认。 有本事掌控霁月山庄遍布天下的产业，月流殇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人？ 平素看似闲散的态度，不过是不想上心罢了。 “被人万里追杀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想来是有人伸出了援手。”月流殇这般说着，却是话锋一转，敛了风情万种的眉眼，“先说说调查的结果吧，其他的稍后再说。” “是。”鸣卿低应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了一遍，最后道：“帝都的会元钱庄是所有酒楼客栈和赌场妓院的收入汇集之地，会定期朝国库拨固定的银两，近一年来，钱庄的账目上有十几比数额庞大的银钱支出不详，属下与鸣原细查之后，发现钱庄里有人与怀王私下来往甚密，这些去向不明的银两几经转手，最后都流入了怀王的腰包。” “怀王？”月流殇凤眼一挑，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清冷笑开，“他贵为皇亲贵胄，难道每年所得俸禄不够他开销？居然算计到本庄主头上来了，他以为霁月山庄的银子……就那么好拿么？” 霁月山庄不仅仅是富甲天下，而是几乎控制了天下各州各城的所有经济命脉，所拥有的产业不计其数，不管数目多么庞大的银两，对于他来说，都不过连九牛一毛都不到。 银子他不在乎，可惜，他的脾气很差，向来不喜欢有人不经他同意擅动他的东西。 “庄主。”一直没有出声的另外一名男子也在此时开口，语气恭敬，眼睛却只敢望着地面，“纳伊的同丰钱庄，账目也出现了问题。” “嗯？”月流殇挑眼望过去，看着说话的另一位主事，嘴角笑意幽凉，“简沐，你这是觉得有趣，所以故意想凑上一脚？” “……”简沐脸色微微发白，低着头，“属下该死。” “什么时候的事？”月流殇看他一眼，淡淡道。 “也是刚发现不久。”简沐道，“一年之内，前后有三笔银子不知所踪，总数目在三百万两左右。” 说完，双腿不自觉地开始发软，双眼垂望地面，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 “一年三次？”月流殇低喃重复，轻轻叹息了一声，“每次有一百万两之多的银子流失，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话音落下，他抬眼看向眼前跪着的几个人，面上笑意终于敛尽，神色冰冷，眼底无情的光泽一闪而逝，冰蓝色翩然而起，衣袂翻飞，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一道冰蓝色雪影映入眼底，尚未及看清，只听连续不断的几声清脆声响钻进耳膜，脸上随即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力道之大，几乎要让他们承受不住。 众人心底剧震，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打得晃了晃，脸上一边苍白如雪，另一边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红肿，极力稳住身体，头垂得不能再低，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如此才不用面对狂怒中的自家主子。 月流殇立于几人面前，妖孽一般俊美的脸上泛着冰冷光泽，语气冷酷地道：“本庄主很想知道，各地钱庄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事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敢问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做什么？” 216.第216章 玄武不赦4 没有人说话。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不知死活地开口。 坊间传言虽不可尽信，却也不尽是胡编乱造，总有几句是真理。 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男生女相，容颜绝美似妖，性子无情残冷，笑时勾魂夺魄天地失色，怒时风云如晦血流成河。 即便是他手下最为看重的主事们，也从来不会有任何特权，死里逃生这样的机会，从来没有人能享受超过一次。 两个贴身伺候的侍女已经骇得脸色惨白，身子瑟瑟发抖。 月流殇冷残的视线扫过眼前几个人，面色冷沉，缓缓移动脚步，坐回了贵妃椅上。 身子半躺着，那双笑起来能仿佛勾魂的眸子半垂，眼神若有所思。 怀王……最近动作太似乎大了点，是有恃无恐了么。 呵。 “主人……” 三丈之外，侍童恭敬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月流殇淡淡一瞥。 “玄武王来了，小人已经把他带到了偏厅奉茶。” 玄武王？ 月流殇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墨不赦不是一直都待在帝都影卫训练营里，怎么会突然来月城？ 这个疑惑只一闪而过，月流殇缓缓转头，看向鸣卿和鸣原二人，“派人追杀你们的人，是怀王？” “是。” “救了你们的人，是墨不赦？” “是。”鸣卿依旧恭敬地回答。 月流殇沉思须臾，淡淡道：“帝都那边，都处理干净了？” “与怀王来往密切之人，都已被控制起来，账目也已理清，先后进入怀王手里的银两达到八百万两之多，属下已经收集了所有的证据，但是……怀王已经把这批银子用出去了，想要追回，只怕有些难度。” 用出去了？ 八百万两……这么大一笔银子，能用在何处？ 月流殇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嘴角重现勾魂笑意，“既然都用出去了，还追什么？本庄主是那么吝啬的人么？区区一点八百两雪花银……买一条人命，倒也值了。” 话音落下，也不管眼下的人有无听懂，径自站起身，一袭冰蓝色的丝质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优雅与邪魅相结合的特殊气质，在他身上明明白白化作了两个字，妖孽。 离开后花园去往偏厅，这座随着皇朝传承了五百年的庄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一处不流露出天下极致的富贵霸气。 墨不赦并没有待在偏厅里，而是站在外面院子的凉亭里，不知道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在想事情。 “难得看到玄武王大驾光临，这影卫训练营是遇上了天灾还是人祸？”慵懒的一句笑言出口，月流殇缓步踏上石阶，语调似嘲非嘲，似讽非讽，不改一贯与四王见面时的毒舌。 墨不赦转过身来，眸光淡淡落在他身上，“三年未见，风采依旧。” 的确是三年多未见了。 先是西域王族叛乱，摄政王亲自带兵剿灭，然后听说带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公主，为了那个亡族公主，月流殇与青龙、白虎、朱雀三王皆已三年没有再进帝都。 想到这里，月流殇冷哼一声，“本庄主绝世姿容天下无双，你就是四十年不见，我依然不减绝代风华。” 这个人不但毒舌一如既往，这自恋的毛病也丝毫未曾改变。 墨不赦看着他，嘴角微扬，脸上罕见地露出浅淡的笑容，冷漠的眼神也添了些许暖色。 “鸣卿鸣原二人为你所救？”月流殇虽是询问，却是笃定的语气，伴随着一声轻哼，“本庄主一向不喜欢欠人情，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我能有什么要求？”墨不赦说着，静静看着对方，“是我该说声抱歉，截杀鸣卿二人的……是秦王府的影卫。” “秦王府……影卫？”月流殇眯眼，“你的人？” 影卫即便被分配入了各大王府，但依旧属于训练营的人，平素只要听从主子号令即可，可若是遇上有人行造反叛乱之举，影卫最终依然必须以训练营上将军的命令为最高指令。 墨不赦点头，“嗯。” “影卫什么时候可以擅自离开帝都，并且，充当杀手了？”月流殇嗤笑。 “是我调教不周，回去自当为此失误向主上请罪。”墨不赦没有辩解，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月流殇却显然没那么容易打发，若有所思地道：“倒也真是奇了，怀王难道不知不觉间生了三头六臂不成？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了本庄主八百万两白银，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账目有问题。本庄主甚至怀疑，纳伊那边的钱庄里莫名其妙流失的银子，应该与他也脱不了关系……还有，他能支使得动规矩森严的影卫……这一点，也委实让人觉得蹊跷。” 闻言，墨不赦不由皱眉，眼底也闪过深思，“你的意思是，幕后有人相助怀王？” 事情似乎的确有几分不对劲，以怀王的势力，在帝都范围内的一举一动，不可能瞒得过凤衣楼的耳目，可偏偏，不管是八百万两白银一事，还是指派影卫来截杀霁月山庄主事，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恰巧路过，鸣卿二人此时焉有命在？ 想起方才影卫的解释，墨不赦淡淡道：“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暗中相助怀王的人是不是秦王，此时需要细查。” 月流殇带着审视的眸光静静落在他脸上，须臾，淡淡道：“秦王与怀王，是不是联手了么？” “应该不是。”墨不赦摇头，“秦王这次为什么会借出影卫，原因还待查明，但是怀王……” 月流殇在廊柱旁的长椅上坐下，漫不经心地托腮冷笑，“怀王大概是等不及了。” 墨不赦没说话，却显然是认同了月流殇的结论。 怀王，似乎真的等不及了。 “八百万两白银用以招兵买马，足以装备一支八十万人的铁骑精兵。” 墨不赦道：“他能买到铁甲兵器，却买不到足够的马匹，况且，八十万兵马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不可能悄无声息瞒过天下耳目。” 217.第217章 玄武不赦5 “话别说得太满了，”月流殇嘴角微勾，这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之事。” 说罢，也不待对方反驳，淡淡道：“你此趟前来，所为何事？” 若没什么重要之事，一年大半时间都待在训练营的墨不赦，会轻易离开帝都么？ “我是奉命主上之命去琅州传旨的。”墨不赦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动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说完淡淡解释了一句，“叔父在琅州，春闱开始了，主上让他回去担任主考。” 月流殇闻言挑眉，“去琅州传旨，怎么到我这月城来了？” “叔父由十八影卫护送，此时大概已经抵达帝都，我没有与他一起回去。”墨不赦喝了口茶，语气淡然，“我手里还有一份旨意，是给你的。” 月流殇眼神微凛，眼角轻轻上挑了一下，“谁的旨？” 如果是皇上的圣旨，墨不赦会千里迢迢“顺道”跑这一趟，他倒是可以理解……怕他抗旨呗。 “主上的口谕。” 五个字一出，月流殇一愣。 虽然有些意外，但表情却很快缓了下来，彻底敛了轻挑，只是，眼底却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压抑的情绪。 沉默之中，他转头望着凉亭外春色满园，须臾，语气平静地道：“什么事？” “下个月主上生辰，下旨让四王进宫，你也要去。” “生辰？”月流殇面上浮现不解，若有所思地道，“主上不是已经多年没有正式办过了？今年是有什么特殊的状况？” “没有什么特殊状况。”墨不赦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那个小郡主的原因，主上三年内取消了宫里所有的大典，现在不过是比照往常的惯例而已。” 提到那个小郡主……月流殇沉默了须臾，抬眼，淡淡道：“这份旨意，不应该由你来传达吧？” 墨不赦淡淡一笑，“我把传旨的太监打发回去了，自己跑了这一趟。” “多事。”月流殇闻言，了然嗤笑，“你是怕我为难他？” “不会。”墨不赦缓缓摇头，表情沉稳“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哼。”月流殇撇嘴，“三年不见，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油嘴滑舌？ 墨不赦淡淡道：“如果你不怕被剥层皮，自然可以对传旨太监无礼。” 月流殇闻言脸色一僵，恶狠狠地盯着他沉稳俊逸的脸，磨牙，“墨不赦，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敢威胁本庄主的人已经不多了？” “自是知道。”墨不赦缓缓喝了口茶，“不多了，但是还有，不是吗？” 况且，他说的话也不是威胁。 “你——”俊美妖魅的脸上青筋暴起，月流殇冷冷瞪着好整以暇地喝茶的某人，袖袍一挥，一股强烈的气流飞射而出，直直扫向桌面—— 哗啦啦。 两只茶盏与一个茶壶被扫落地面，热气腾腾的茶水四溅，咔嚓声清晰响起，紫砂壶茶盏齐齐摔成了碎片。 尸首不全，无一幸免。 墨不赦坐在对面，面不改色地垂眼看着一地的狼藉，表情一片淡定不惊。 面对这样的情景，月流殇却显然愣了一下，冷冷眯眼，“你故意的？” 虽是疑问句，却绝对是笃定的语气。 “是你动的手。”墨不赦抬眼，语气沉稳地笑笑，“与我无关。” “你明明可以阻止——”月流殇咬牙，脸上难看至极。 墨不赦扬眉，“如果我阻止了，你不会找我拼命吗？” “当然会。”三个字，月流殇答得毫不犹豫。 他本来就有与他对打一场的意思。 “这就是了。”墨不赦敛了眸子，垂眼看着地上的紫砂碎片，“我今天不想与你打架，所以，就只能委屈了这套茶具了。” 月流殇顿时气结，嘴唇动了好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陪我出庄走走么？”站起身，墨不赦淡定询问。 月流殇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不想去。” “我难得来一趟月城，你总该略尽一番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月流殇点头，“没问题，本庄主让山庄总管招待你，青楼，赌场，酒楼，茶馆，还有城外的军营，你想去哪里都随你的意，包你尽兴。” 墨不赦静静看着他，默然。 月流殇唤来下人重新泡上一壶茶，又换了一套新的茶具，眸光暗藏挑衅，“对弈一局，要不要？” “……”墨不赦依旧神色淡淡看着他，不说话。 月流殇脸色有些难看，“你什么意思？” “流殇。”墨不赦淡然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沉稳与坚定，“你很暴躁，这是不对的。” “……”月流殇神色一瞬间变得冰冷如霜。 “你该知道，主上的事情，我们没有置喙的权利，主上也不会允许你任性妄为。” 墨不赦显然明白他又闹什么别扭，几年下来了，这个性子怎么总是不改？ “什么叫任性妄为？”月流殇冷冷一笑，像是突然炸毛的豹子，眼底浮现桀骜不驯的利芒，“是不是恪守君臣之道，就不是任性妄为？是不是分得清尊卑礼仪，就不是任性妄为？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有资格让我下拜吗？他有资格让我对他恭敬屈膝吗？一个软弱无能无所作为的皇帝，让人鄙视的资格都没有，他凭什么让我对他战战兢兢恭敬有加？凭什么让我把他视作高高在上的君主？” “流殇！”墨不赦沉声怒喝，长身立起，“不得放肆。” 月流殇冷冷地讽笑，“我就是放肆怎么了？！他天高皇帝远的还能管到我月城来吗？就算是当着他的面，这些话我也敢一字不落地甩到他的脸上去！” “如果你的舌头和双腿都不想要了，便尽管把这些话甩到皇上脸上去。”墨不赦脸色冷漠，眼神如冰，直视着月流殇叛逆的双眼，“你该知道，在皇上面前放肆，会有什么后果。” 月流殇脸色僵硬，脸上青白交加，双拳握紧，指甲掐破了掌心，却依旧克制不住身体里暴虐的气息，猛然抬手，一掌朝庭院中挥去—— 218.第218章 玄武不赦6 砰！砰！砰！ 咔嚓—— 强烈的气流所过之处，如龙卷风过境一般，柳树拦腰断裂，花盆树木迸裂，四下飞溅，满院尘土飞扬，眼前一片乌烟瘴气。 院子里所有暗中侍从暗卫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待在这里面对庄主的怒火。 被雷霆之怒波及的下场，很惨烈。 闭了闭眼，月流殇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眼神呆呆地看着庭院里一片凌乱，良久没有回神。 他压抑得太久了。 “心里好受些了么？”墨不赦端坐不动，只是轻轻抬眼，神色淡然地问道。 “如果你能陪我打一架，让我尽情发泄一番，吐出心里郁结的闷气，我会更好受一些。”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倒了杯茶给自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阁下搁下茶盏，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白皙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他道：“主上有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让皇上亲政？” “没有。”墨不赦摇头道，“皇上还没有做好准备。” “还没有做好准备？”月流殇面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荒谬，“他打算什么做好准备？等到直接把主上累死了，他心里才安心是不是？这一招兵不刃血，他用得才真是高明……” “流殇。”墨不赦皱眉，“注意措辞，你对皇上的偏见太深了。” “说的你好像对他很忠心耿耿似的。”月流殇嗤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宁愿待在影卫训练营，也不愿意做个循规蹈矩按时早朝的朝官吗？” 墨不赦没有说话，对月流殇的言下之意似乎默认了。 他性子沉稳，一向以大局为重，不轻易露出情绪，而月流殇太过桀骜不驯，一旦对什么事什么人产生不满，往往会口不择言，不计后果。 即便是在皇上面前，他也从来不曾收敛，即便曾经为此被狠狠教训过一次，也已然不长记性。 所以，这次传旨之事，他才破例亲自跑了这一趟，就怕他抵达帝都，再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上如何大度，也抵不过主上无情的惩治手段。 两人出了山庄，去了郊外军营，并没有特意去巡逻的想法，不过因为郊外相较于城里更安静一些，许多事，说出来也不担心隔墙有耳。 月流殇是个肆无忌惮的性子，自然不担心这些，墨不赦却谨慎得多，即便因此被月流殇讥笑，他也无所谓。 “主上三年前收的那个义女，你见过吗？资质如何？” 墨不赦淡淡道：“尚未有机会见面。” 月流殇皱眉，“你离得这么近，居然到现在还没见过她？” “见不见有什么要紧吗？”墨不赦奇怪地转头，“一个孩子而已。” “哼，本庄主可没以为她只是一个孩子。”月流殇嗤了一声，望着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坦大道，“听说她身手了得，脾气也不一般，最重要的是，容貌绝色，是个罕见的美人儿。” 墨不赦沉默了须臾，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你觉得她的容貌最重要？” 天下美丽的女子何其多，只这月城，想要找出几个倾城的美人也不是难事，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倒是性子特别的女子反而少些，怎么他的说法让人有些不明白？ 月流殇挑唇一笑，妖魅的容颜流露出风情万种，“本庄主是个以貌取人的，她若貌不惊人，其他方面本事再高，我也是看不上眼的。” “……”墨不赦嘴角微抽。 人家跟你非亲非故，要你看上眼做什么？ “听说逍遥王苍静海废在了他的手里。”月流殇勾唇，眼底邪魅流光暗浮，“狠辣的性子倒是与本庄主如出一辙，像个嗜血的小辣椒，够味。” 在月流殇眼里，苍静海和他的母妃霍氏一直只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即便野心膨胀，脑子却实在蠢笨得可以，相比之下，一直以风流好色掩饰真面目的怀王，倒还有几分气候。 “愈说愈离谱。”墨不赦瞥了他一眼，淡淡转移了话题，“我离开琅州时，这位郡主刚刚带着青云骑抵达纳伊。” 月流殇道：“这件事我知道，奉旨平叛。” 凤衣楼各处的探子满天飞，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帝都的消息几乎会在同一时间里送到他们手里，他这身处交通要道的繁华月城，又怎么会得不到消息？ 不过，纳伊的叛乱……月流殇眯眼，玩味地笑道：“本庄主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纳伊的这场叛乱一定有阴谋，这位青鸾小郡主能不能全身而退，还真难说。” 墨不赦道：“有青云骑在，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果只能依靠青云骑保护，那她有什么资格成为主上的人？”月流殇冷笑，“听说，她曾经可是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大言不惭地说想做个大将军呢……苍宇皇朝五百年来，可从未出过一个女将军，她倒是口气不小。” 从未出过女将军？ 墨不赦眼神一怔，缓缓敛下眸子，眼底神色微妙，须臾，平静地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主上既然都相信她，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质疑？” 说完了这番话，他定了定神，淡淡又道，“这位郡主的事情，你也不用过多放在心上。我听说舒问已经离开晏城了。” 晏城曾是东璃的皇城，后来成了青龙王的封地所在，一直延续至今。 月流殇道：“离开晏城，去的方向也不一定就是帝都。” 墨不赦没说话，似乎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我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预感。”月流殇神色晦暗不明，眼底闪过一缕深沉难测的流光，“半个月后四王齐聚帝都，可能不会再如往常那般滞留一月。” 墨不赦奇道：“为什么？” “因为，直觉告诉我，帝都马上会发生许多大事。”月流殇轻轻一笑，带着些许期待与盎然的兴味，“而这些事，极有可能会绊住我们离开的脚步。” 219.第219章 心深如海1 名满帝都的风月场所——红粉佳人里，夜夜笙歌，丝竹声阵阵悠扬，黑沉沉的夜已经过去了大半，一夜即将结束。 而今夜，笙歌依旧，楼里却似乎多了一些凝重不安的气息。 布置得华丽贵气的厢房里，一袭红衣薄纱的女子轻倚着朱漆华丽的床柱，玲珑有致的身段包裹在轻丝薄纱下若隐若现，流露出极致的性感与妖娆魅惑之气，一向显露于人前艳丽无双的面容，今日却是脂粉未施，素面朝天。 纵使是倾国倾城的女子，每月也总有那么几天特殊的日子不能接客，穆妖娆自然也不例外。 往常每到这个时候，穆妖娆大多选择闭门睡觉，一来是睡眠养颜，调养身体，二来也是因为身子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身边有婢女伺候着，饭来张口，实在睡不着了就坐在窗边欣赏风景，发呆出神，安静的四五日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曾让无数男子迷得失了心魂的那双丹凤眼里，却隐隐流露出深思之色。 房里的侍女被打发了出去，穆妖娆起身披上外衣，款款走过去打开房门，外面燕燕笑语清晰传入耳畔，女子的软哝细语，男人的调笑戏谑，间或交织着不堪入耳的****秽语……青楼之地，即便如何华贵上档次，即便男人们腰缠万贯，也依旧改变不了许多人骨子里的粗鄙低俗。 沿着二楼红色的护栏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看似百无聊赖，实则耳朵里没有放过任何一点与此地丝竹笙歌格格不入的声响，待在这里近十年时间，此处的每一间房里住的每一个人，来来去去，对于穆妖娆来说，没有一个不是熟稔于心。 红粉佳人本就是帝都一等一的销金窟，不止客人待遇上乘，即便只是姑娘们本身，也是极受鸨娘呵护的，身价不错的姑娘都有自己独立的闺房，身边有专用的侍女，还有……特殊时候，专门为姑娘们打发时间而辟出的私人院落。 因不想被旁人打扰，而特意将院落设得偏僻了些，远离喧闹的堂苑，在东北角位置。 不过，这处院落虽偏僻了些，但里面的布置却丝毫也不逊色于一般大家闺秀居住的小苑，庭院楼阁，小桥流水，花草树木，六角凉亭，无一或缺，环境清幽安静，在这里待上三两天，几乎能立即忘却所有缠在心头的烦恼。 然而，一般情况下，楼里大多姑娘即便身上不方便，也很少选择来这里，青楼之地，大多女子在习惯并且开始享受金钱带来的鱼水之欢后，无形之中，心里那方宁静致远的净土已经被腐蚀殆尽了。 穆妖娆也很少来这里，但她不来的理由却与她人不同，她不来，只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 红粉佳人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引得诸多男子疯狂爱慕的花魁，也是一个身怀武功的高手。 穿着绣鞋的脚无声踩在平地上，纤瘦的身子完全融入了黑夜里，悄无声息，缓缓走近这座已经完全听不见前面喧闹的小苑。 穆妖娆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隐隐猜到，怀王似乎……要东窗事发了。 否则，他不可能在大门没有上锁，周围没有布下重重护卫的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地在这座小苑里如困兽之斗一般与人相会。 并且，如此焦躁低吼。 “纳伊有没有消息传来？” “回禀王爷，我们派出去的杀手已经全军覆没，没有一个生还之人。” “什么？！怎么可能？”怀王失声大叫，一瞬间语调变得又惊又急，气极怒骂，“杀手阁倾巢出动，居然都没能杀得了摄政王府的小丫头？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就是杀手阁号称从不失手的一流高手吗？白白耽误了本王的大事，简直就是一群饭桶！饭桶！” “王爷息怒，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怀王真的已经气急败坏了，如困兽一般不听挣扎的沉重脚步声听得无比清晰，片刻之后，他咬牙道：“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而已，能做成什么事？本王还真就不信了。” “但是她手下有青云骑。” “青云骑？区区七十几人而已，在苍凤修麾下确有几分本事，但现在率领青云骑的人是谁？本王就不信，他们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当真心甘情愿听一个还没断奶的女娃子差遣！” “……” “本王似乎太紧张了，纳伊有十五万大军，任她凤青鸾和青云骑本事如何高强，又岂能敌得乌压压的十五万精兵良将？只要没有证据，他们绝对不会怀疑到本王身上。” “王爷所言甚是。” “那个凤凰阁排名第一的杀手，叫宫月流火的……他不是已经拿了本王的银子了么，传信给他，让他今早动手，最好在凤青鸾回来之前动手解决了她——”焦虑与不安渐渐缓解，怀王的声音恢复了阴沉，“不管她能不能查到什么，只有变成死人，本王才能真的放心。” “是。” “秦王府的影卫得手了没有？” “秦王府的影卫？”这个人显然没听明白，声音了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解，“王爷说的是……？” “本王派出去追杀霁月山庄那两个主事的影卫。” “……”还是不明白，这个声音迟疑道：“属下没有得到来自于任何影卫的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怀王又是一惊，“怎么可能？影卫离开帝都已近十日，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属下待会儿去查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王爷……秦王府的影卫怎么会……”怎么会听你的差遣？ 怀王沉声道：“这个你不用知道。” “是。” 一阵石壁缓缓挪动的沉闷声音在黑夜里响起，穆妖娆眸心一凝，缓缓举步朝院子里走去。 四下细望，没有半个人影，方才待在凉亭里说话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220.第220章 心神如海2 穆妖娆凝神，不动声色地四下查看了一番，几乎可以断定，这座小苑里一定有暗门，只是暗门在哪里，又如何在不惊动对方高手的前提下，打开暗门一探究竟，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眉眼间闪过深沉的暗芒，她转过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安静地离开了此处。 走到前面喧闹的主楼，绕过可能引起男人注目的大堂，从石阶小道回到房间里，甫一打开厢房门的刹那间，她眼神蓦然一凛，脚下不由顿了一顿，须臾，慢慢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走进门槛。 内力凝聚于掌心，蓄势待发，敛下的眸子看似平静如常，却敏锐地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直到，看到屏风处斜倚在软榻上的男子清冷儒雅的面容，她表情微微一愣，然后，极快地回过神来，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杀气，恭敬地俯身下拜，嗓音婉转柔和，如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听，“妖娆参见主上。” 斜倚着软榻的男子，手里擒着一只晶莹玉润小巧玲珑的白玉酒杯，低敛着眸子，淡淡一笑，“今儿个身子不便，就不要多礼了。” 穆妖娆闻言，自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俏丽的脸儿微红，嗓音软软道：“主上体恤，是妖娆的福分，婢子谢过主上。” 说罢，款款站起身来。 翦翦如水的眸光下掠过对面男子完美无缺的笑颜时，眼底深沉的倾慕与敬畏一闪而逝，随即消弭于无形。 满身清贵风华无人能及的白衣男子，除了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苍凤修，还能有谁？ 而如影子一般恭敬无声站在他身旁的，自然便是苍墨白了。 淡淡一笑，苍凤修儒雅的面容透着几分慵懒，“本王冒昧而来，娆儿没被吓到吧？” 穆妖娆连忙摇头，“主上说的哪里话？婢子巴不得主上天天来……” 话未说完，却突然意识到不妥，慌忙止住话头跪下，低声道：“婢子放肆了，请主上治罪。” 苍墨白淡淡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即便他看出了什么，心里也没太大的感觉。 这世上爱慕苍凤修的女子太多，如穆妖娆和穆清秋这般的更是不知凡几，可谁又能如愿走进这个清冷无情的男子心里？ 连帝都第一才女，家世相貌皆高人一等的苏清韵，都没能如愿以偿，其他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治什么罪？”苍凤修抿了口酒，嗓音淡淡地道，“起吧。” “是。”肃了表情，穆妖娆起身站到一旁，低声恭敬地道：“主上来得正好，奴婢有一事正打算向主上禀报。” 苍凤修似乎知道她要禀报的是什么，淡淡道：“与怀王有关？” “是。”穆妖娆道，“怀王今晚的形迹很可疑，婢子方才——”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穆妖娆心下微惊，不由自主地住了声，转头看去。 厢房门被再度打开，然后很快合上，一个身形瘦弱却高挑的男子闪身而入，俯首跪倒在地板上，低头恭敬道：“回禀主上，事情已经查出眉目来了。”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看来人一眼，“说。” “红粉佳人楼院的地底下，有一座巨大的兵器库，里面藏有足以装备二十万大军的兵器和盔甲，还有十六个大木箱的白银，这座地下兵器库与一座军营的规模构造大致相似。” 穆妖娆一惊，地下兵器库？ 怀王方才莫名消失的地方，看来就是地下兵器库的入口了？ 原来……主上早就发觉这里的不对劲之处了？所以今晚才来了这里…… “怀王还在下面？”苍凤修淡问，表情有些幽深，看不出情绪波动。 “是。” “和谁一起？” 男子答道：“秦王和苏侯。” 秦王和苏侯？ 一直沉默无声的苍墨白眼神一凛，沉声道：“苏侯怎么会与怀王一起？” 苍凤修偏首，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苍墨白一窒。 “他们俩在一起很正常。”苍凤修缓缓勾起唇角，笑意薄凉而冷沉，“青鸾送回的密信上，可是清清楚楚告知了本王，纳伊的叛乱是由谁一手主导。” 自打青鸾带着青云骑离开帝都去往纳伊开始，怀王就坐不住了，频频派出杀人，甚至不惜高价雇用杀手阁最顶尖的杀手之王，只为除掉青鸾。 计划失败，青鸾离纳伊愈近，怀王愈发无法镇定自若，这几日露出的马脚太多了，十几年的隐忍筹谋，于这几日几乎要功亏一篑。 而无巧不巧，霁月山庄账目上出现的漏洞于近日被发现，账目上失踪的银两三弯两绕，最后也绕进了怀王的腰包里，霁月山庄主事查账查出了眉目，回去自是要向庄主禀报。 天下皆知，霁月山庄庄主不是个好惹的主，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侵吞了他的银子，莫说是区区一个怀王，只怕即便是皇上，最后也得乖乖吐出来。 而一旦东窗事发，几百万两巨额的银两固然能让天下人都为之震动，却已经不是最要紧之事了，由这比银两直接牵扯出叛逆一案，才真的会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从截杀青鸾，到派影卫灭口，这一切哪一桩哪一件都瞒不了苍凤修，只不过，他事先倒的确没有想到，一份奏折，纳伊一场小规模的叛乱，居然就能让怀王自乱阵脚，继而牵出足以抄家灭族凌迟处死的谋逆之举。 至于秦王和苏侯…… “没有兵马，仅凭大量的兵器与盔甲，秦王和苏侯不一定就会以为……怀王是要造反。”轻轻举起手里的酒杯，眸光玩味，明亮的灯火下，白玉酒杯更显晶莹剔透，赢得杯中美酒亦是风姿绰约，流光溢彩，苍凤修神色慵懒，唇角微微一挑，“说不准，他们会以为他私底下贩卖兵器盔甲呢。” 略带玩味的语气，眼底却是任何人猜不透的幽深如海。 苍墨白闻言，剑眉微锁，语气迟疑地道：“如果说皇长兄不知道，我还可以理解，但是苏侯……” 221.第221章 心神如海3 不管苏侯是不是真的无心于争权夺势，都无法改变他是一个深沉的人这个事实，面对一座规模之大堪比军营的地下兵器库，他怎么可以会没有一点怀疑？ 更何况，怀王本就是皇族子嗣，觊觎至高无上的皇位，在任何人看来……都很正常。 即便怀王自己本身否认，面对着令人心惊的一座地下军库，苏侯也断然不该相信他真的没有谋反之心。 白玉酒杯送至唇边，贴着唇角慢慢饮尽，苍凤修敛下漆黑如墨的双眸，嗓音清雅平静地道：“苏侯即便怀疑，甚至是笃定，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做一个明白的糊涂人。” “……”苍墨白闻言，眉眼微动，眸心渐锁，沉默了须臾，“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的？” 但是，苏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苍墨白有些想不通。 “本王最近的心情总是有些不好。”苍凤修没有回答，反而低低一叹，语气阑珊，却带着让人能听得出来的些许淡漠与无情的意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脾气好了许多，一个接着一个的……总想来威胁本王。” 苍墨白闻言，心里一震，脚步竟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威胁？ 除了青鸾在场的当儿，这两个字在任何时候出自苍凤修的嘴里，总是能让人从脚底冒起寒意，浑身发冷。 还跪在一旁的男子，身子也在一刹那间紧绷了起来，低垂的眼底删过了凛然与畏惧之色。 苍凤修说话时，穆妖娆只是站在一旁，安静恭顺地听着，不管他话里隐含着什么意思，她都没有擅自发表意见的想法与权利——除非主上问起。 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而已，这一点自知之明不需要任何人提点，她也明白。 所以，她时刻谨守尊卑，从不敢逾矩分毫，就如明白自己与主上之间云泥之别的差距一样。 低微肮脏的泥土，与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云霄，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错的可能。 只是此刻，也难免因他话里的冷意而觉得脊背微凉，掌心不自觉地沁出些许冷汗。 缓缓走上前，忍着心里的胆怯，穆妖娆屈膝跪倒在软榻前，低声软语，“婢子伺候主上……” 苍凤修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穆妖娆低垂着柔顺的眉眼，抬起娇嫩莹润的玉手，给苍凤修轻轻捶起腿来。 苍墨白此刻显然没心思关注于她，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思索着苍凤修话里的意思，想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威胁，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侯……他能有什么筹码，可以威胁到一手控制着朝政的摄政王？ 除了手里的五千皇城暗卫……那是先皇留给他的，命他在苍凤修力不从心时助其一臂之力的后盾—— 五千皇城暗卫？ 苍墨白似乎有些恍悟，思及苍凤修之言，瞬间明白了苏侯的意思。 怀王的地下军库里有数量可观的兵器与盔甲，独独缺少驾驭兵器盔甲的……兵士。 五千皇城暗卫，数字不多，但一定是一支深不可测的死卫，否则先皇也不会将之用作力挽狂澜的压轴筹码。 虽然苍凤修从来没有走到过那一步，但，自从得知有这样一直暗卫存在，苍墨白对苏侯就一直没有小觑过。 五千深不可测的暗卫，若全部配置上精良的锐器与铁甲，则他们的实力……几乎无法预料。 偌大的江山天下，四王镇守边关，苍氏皇族子嗣皆不是泛泛之辈，苏侯想要凭着五千暗卫自立为帝，显然是绝无可能之事，他也不可能有这样不自量力的想法——所以，他这是要帮着怀王争夺天下？ 想到这里，苍墨白脸色微变，眼神透着蚀骨的冷意。 “如果怀王被逼急了，是否会想到孤注一掷，逼宫上位？” 联想到苏侯，苍墨白愈想就愈觉得有这个可能，虽然皇城内有十万御林军守护，皇城外还有二十万虎贲军驻扎，但是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到，苏侯手里的暗卫会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控制皇宫内苑。 毕竟，那是一支深不可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出鬼没的军队，皇上在许多朝臣眼中，只是一个傀儡，想要控制他，简直易如反掌。 即便最后的结果会让怀王跌入万丈深渊，也挡不住他想要破釜沉舟的决绝。 苍墨白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怀王被揭发后会做出怎样大逆不道的举动，以至于，他一时竟完全完全忽略了，苍凤修口中“威胁”一词的意思。 “孤注一掷，逼宫上位？”苍凤修轻喃低笑，笑声带着慵懒的寒意，“即便本王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也要有本事做到才好。” 苍墨白一愣，似乎有些懵了，“你方才不是说怀王……” 苍凤修睨他一眼，“今晚出门，把脑子放在府里忘带了？” “……”苍墨白嘴角一抽，垂着眼，默默地又退了一步。 这个只凭周身散发的气息与威仪就能让人胆战心惊的皇弟，原来……也是会骂人的？ “苏侯永远不会帮着怀王，他甚至不会帮着任何一个身怀异心之人。因为……”苍凤修淡冷地勾起唇角，嗓音好听，却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一个冰冷的寒意，“苏家百年声誉，背不起谋反犯上的罪名。” 苍墨白微震之下，不由默然，心里细细轻捻着这番话的意思。 既然如此，苏侯为什么要与怀王搅在一起？刚才他所说的威胁…… 苍墨白剑眉微皱，思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想通了所有不解之处。 抬起头，他看着苍凤修，“苏侯的用意，就是要让人看到他与怀王一起，他心知怀王暗中做的筹备迟早瞒不过你的眼睛，他与怀王在一起，目的就是让你看到，他可以选择与怀王合作，也可以选择站在你的背后——而促使他做出最终决定的，是他的女儿苏清韵。” 苍墨白淡淡总结，“苏侯的目的，是想让你主动提出迎娶苏家小姐。” 222.第222章 心深如海4 所以，方才苍凤修才说，最近老是有人想着威胁于他，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看起来不再管事的苏侯无疑是一个劲敌，在许多人眼里，这个人都是个不可小觑的存在，而苍凤修如果不想让他手中的势力为别人所用，只有一个办法——迎娶苏家小姐，苏清韵。 这才是苏侯真正的目的。 苍凤修没有说话，轻敛着眸子，面上喜怒难测，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屋子的沉默之中，厢房的门再度被打开又合上，轻微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皇叔。”来人开口，语气沉稳恭敬，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苍凤修抬眼，淡淡道：“有消息了？” “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形高大的青年缓缓跪倒在地，垂着眼，看着膝下红木纹的地板，“静桓先替父王请罪，求皇叔网开一面。” “……”苍墨白抬头，微微皱眉。 苍凤修静静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子，秦王府唯一的世子，苍静雪的兄长，也是与墨不赦同为影卫训练营上将军之一的苍静桓。 冷峻的五官，苍劲有力的身段，一年四季，烈炎与风霜在他冷硬的脸上刻画出武将特有的骄傲与不屈，这个与其父性子截然相反的青年，早早就明白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该有的担当，以及身为苍氏皇族子嗣，肩上该背负的责任。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在任何时候都挺直了脊背的青年，却似乎一夜之间被风雪折弯了腰，变得如此温驯卑微。 苍凤修眸心微冷，漫不经心地调整了身体的姿势，“你要替你父王请什么罪？” “助纣为虐。” 简单明了的四个字，虽分量有些重了，却足以诠释一切。 苍静桓面无表情地地低垂着眼，眼底神色未明，说完了这四个字之后并没有多加解释，心里也明白，苍凤修必不会继续多问。 然而，他能大概摸得出这位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的皇叔一贯的性子，却显然低估了他看起来温和却并不温柔的脾气。 “助纣为虐？”苍凤修淡漠勾唇，“如果这一条罪名成立，足以让他死得没有半点尊严，静桓，你凭什么求本王网开一面？” 苍静桓浑身一震。 “你来请罪？”苍凤修神色冷沉，一向儒雅的面容此际只剩雪一般的冰冷，“你觉得自己有资格？” 苍静桓呼吸一猝，一瞬间脸色刷白。 苍凤修道：“秦王府影卫一事，秦王兄既然先坏了规矩，秦王府以后就不必分配影卫了。” “……”苍静桓嘴角抿紧，低垂着视线，不敢再说话。 “至于你和墨不赦……”苍凤修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玲珑酒杯，嗓音渐缓，却依旧幽凉慑人，“失职之罪，待春闱殿试之后，本王会亲自与你们清算。” 苍静桓垂首，脊背忍不住抽了一下，低声，缓缓地，应了一个字，“……是。” “可以说说你的消息了。” 这句话……显然是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了。 苍静桓心底微沉，却终是不敢再提，定了定神，恭敬地低应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这几日有些神思恍惚，一扫此前每日修佛打坐的安静，朝阳宫里经常能看待太后呆坐的身影，看起来总有些魂不守舍，静桓曾打听过，自打上次青鸾郡主和雪瑶陪伴太后去了御花园赏花回来之后，太后就开始变得格外反常了。” 原来，太后那边的情况……也并没有被漠视，苍墨白心忖，只是太后皇嫂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在青鸾面前泄了秘密？ 她这几日的不安，大概就是来自于青鸾吧？ “潜心修佛二十余年，到现在，总算是前功尽弃。”苍凤修淡淡一句话做了评语。 苍墨白对于青鸾是如何从太后嘴里得到她与皇上不是亲生母子这个消息，一直很好奇，但是此际青鸾不在这里，他即便想问也没办法问，苍凤修或许知道，但他没胆子问。 对于势力遍布天下的凤衣楼花了三年时间与精力都没有查到的消息，青鸾一天之间就搞定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直到现在只要一想到，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即使苍凤修没有拿这事问责，他也够无地自容了，还有何脸面开口去问？ “子时之前，太后还与霍太妃一道去了静海的府邸。” 这一点，苍静桓并不了解其中隐情，以前霍太妃与太后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忙着巩固地位，一个潜心修佛，完全没有交集。 不过，风云将起的帝都，此刻无论再发生什么，似乎都不该觉得奇怪。 但是，不该觉得奇怪，不代表对这件事漠然视之，苍墨白凝眉，“太后去了逍遥王府？” “嗯。”苍静桓点头，“去了一个时辰，此时已经回到宫里。” 一个时辰，时间并不长，但是可以发生许多事，也可以让人在某件事里迅速找到答案。 比如，这几日一直浑浑噩噩的苍静海，自打清醒之后，就正如青鸾所说的那般，疯癫发狂没有理智，身边的人一个不认识，就是连霍太妃，也无计可施，整日忧心忡忡。 “太后皇嫂或许已经有所怀疑。”苍墨白皱眉深思，“青鸾对她做了什么，她自己或许并不知道，但是静海身上的事，太后极有可能猜得出是青鸾动的手，只怕霍太妃反应过来，会不顾一切置青鸾于死地。” 若是青鸾平叛回来，前有怀王竭尽全力派人刺杀，后有霍太妃不顾一切的疯狂报复，能平安抵达帝都……只怕有些难。 苍凤修却显然并没有这么多顾虑，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跪在屋子里的两个人，“皇上身边除了御林军，从今天开始，多派些人保护，凤衣楼抽些好手，影卫也暗中安排一些，不许再出岔子。” “是。” 苍凤修眉眼微动，眼底幽芒隐现，“最近一段时间，让人盯着苏尘。” “是。” 苍凤修淡淡道：“下去吧。” 223.第223章 心深如海5 苍静桓一怔，身旁的那个凤衣楼属下已经无声退了出去，他却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心里百般挣扎，虽没有再开口的勇气，但是不得到一个笃定的答复，他心里总是不安。 而他深切知道，这种不安如果不能消除，只会让他在做任何事时都无法冷静下来，失控之下带来的后果，会让他更无法原谅自己。 “还有事？”苍凤修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语气淡然。 “皇叔。”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苍静桓低声开口，一向沉稳冷硬的语调隐隐流露出祈求之意，“父王从没有追权逐势的心思，他一向淡泊名利，只热衷于山水画卷，琴筝演奏，这一次……这一次静桓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以性命担保，父王绝不会参与到五皇叔的计划当中，静桓求皇叔……” “苍墨白。”苍凤修淡淡开口命令，“掌嘴。” 什么？ 苍墨白愣了一下，眼神呆呆地看着缓缓阖上眼假寐的苍凤修，恍惚以为自己听错。 掌嘴？ 掌谁？ 屋子里只有自己，静桓和穆妖娆。 苍凤修不可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去打一个女孩子的，况且，人家姑娘也没犯什么错。那么，就只有苍静桓了，但是，掌嘴这种活……不是应该是后宫嬷嬷们惩罚侍女的吗？ 为什么会从清冷淡漠的苍凤修嘴里蹦出来这两个字？ 转头看着已经沉默下来的静桓，苍墨白心里纠结了半晌，无论如何也不忍伤了这个侄子的颜面，淡淡道：“按照影卫的规矩，自己去领罚吧。” 苍静桓身子依旧动也没动，却蓦然抬手，噼里啪啦，在自己脸上毫不留情地抽了四下。 苍墨白脸色一变。 四下之后，苍静桓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血丝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苍静桓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俊挺的身子依旧跪得笔直，嘴角抿得死紧，脸上冷硬的线条此刻看起来，恭敬如初，却多了一些罕见的执拗。 这里是青楼之地，不是摄政王府，也不是皇宫内苑，虽然外面有守卫，但苍墨白显然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见静桓脾气如此倔强，一时之间，除了气怒之外，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年龄大了，性子稳了，这脾气也有所见长了。”苍凤修淡淡道，唇畔隐隐流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意，“静桓，你是想要挑战本王的耐性，还是打算学着他人的榜样，来威胁本王？” 苍静桓身子一震，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俯身弯腰，“静桓不敢。” “本王却没看出你哪里不敢。”缓缓睁开眼，苍凤修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须臾，嘴角轻轻一扯，慢慢从榻上站起身，双脚踏上地面，负手走到他面前，抬起脚，只以脚尖勾起他的下颚，动作可谓轻慢到了极致。 对于苍静桓，他从没有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但是今天，心情极度不好，使得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对方身上是否还有尊严这种东西。 盯着他脸上青紫肿胀的淤肿，可以看出他对自己下手的力道之狠，完全没留一点余地。 但是，苍凤修却缓缓眯起眼，右手蓦然挥出，衣袂轻扬，雷霆万钧的一掌已经落到苍静桓脸上，后者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晃，猛然栽倒在一旁！ 苍墨白一惊。 眼前发黑，剧痛一瞬间占据了所有思维，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火辣辣的感觉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苍静桓心里一瞬间产生了恐惧。 已经几年没有领教过这位皇叔的手段了，以至于他几乎都要忘了，一向温和从容的皇叔一旦真正发起怒来，无情的手段下，能沉稳不惊坚持到最后的，没有一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即便是在这样的狼狈以及恐惧下，他却依旧没有半分软弱，闭了闭眼，待眼前的晕眩慢慢缓解，才垂着眼，以手撑地，慢慢跪直了身子。 “静桓该死……劳皇叔教训。”这一句话，恭敬依然，却半分不曾退让。 苍凤修面容平静，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意，然而，屋子里的空气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苍墨白脊背发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似乎看出了苍凤修此时已经完全被惹怒，显然铁了心要重惩于静桓，他甚至不敢开口，但是—— 视线微转，掠过温顺地跪在软榻一旁的穆妖娆，他定了定神，缓声开口，“妖娆丫头，你先下去。” “丫头”两个字，不管出自谁的嘴里，只要不是恶意，便总会让人觉得有几分亲昵之意，穆妖娆心里一暖，微微有些动容，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沉默之间，却是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一定不适合女孩子看。 但是……这里是红粉佳人，是青楼，是勾栏之地，即便是要惩治受罚，也不该是在这里。 穆妖娆此刻有些庆幸自己的女儿身，因为她若不是女子，她也一定如苍墨白一般，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但是此时此刻，她知道，能开口阻止苍凤修的，或许只有自己——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亦是微乎其微。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看向苍凤修，轻启唇瓣，嗓音柔婉温顺，带着安抚人心的柔和，以及小心翼翼的祈求，“主上……还请息怒，此处是非之地，不适合……” 不适合什么，她没有再说，然而，那柔顺婉转的嗓音中隐含的丝丝卑微惶恐的求肯，依然成功换来了苍凤修淡然的一瞥。 “苍静桓。”双手负在身后，苍凤修平静却充满压迫感的眸光静静与他对视，“从你与墨不赦第一天进影卫训练营开始，本王就你们下过严令，任何人都必须遵守的……影卫训练营第一条规矩——绝对的服从。违反了这一条，在任何时候，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本王赦免你们。” 苍静桓浑身一震，表情僵硬，脸色一点点苍白如雪，须臾，缓缓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低声吐出，“静桓……记得。” 224.第224章 地下宫殿1 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无数宫灯照得雕栏玉柱熠熠生辉，一片流光溢彩。 与皇宫相仿的建造规模，无数道宫门隔开了每一间奢华冰冷的殿宇，玄铁打造的锋锐利器，长矛，刀剑，弓箭盾牌，坚固泛着冰凉之气的盔甲，陈列在眼前的这些价值连城的物件，让宫月流火和青鸾两人良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已预料到纳伊皇宫下面一定埋藏着秘密，但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真实的情景能让他们如此吃惊。 或许是为了方便上面的人随时下来巡视，危险全部留在了外面皇宫里，只要能安然进得了皇宫内苑，然后不会被人发现，就是安全的了。 这里并没有设置重重凶险的机关，所以自打进入了这座地下宫殿，青鸾和宫月流火一路畅通无阻，旁若无人一般，打开一间又一间散发寒冷之气的殿门，看到每一处殿里都是琳琅满目的兵刃，墙上挂着无数达几十斤重的盔甲，还有，墙壁上以草书刻下的八个字——九重天宫，吾必得之。 青鸾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收敛了一贯轻狂飞扬的神采，与恣意傲然的眸光，青鸾眉心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几乎每走过一两处，就能看到墙壁上写下的这八个字，从淋漓挥洒的狂草字迹之中，几乎可以看出书写之人目空一切的狂妄，以及不得天下誓不罢休的傲然霸气。 视线不放过宫殿里任何一处，青鸾已经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道门，更数不清这座地上宫殿里究竟放置着多少玄铁利器，她却是可以确定，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起兵造反，这些兵器可以装备任何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且绰绰有余。 就像是一批人人觊觎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有这么多兵器与盔甲，任何人想要造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太大。”宫月流火目光如炬，语气却淡然得如谈论天气一般。 仿佛造反之事，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小事。 然而，他眸心深处隐藏的冰冷与杀意，却是任何时候都从未有过的冷冽。 又一扇宫门缓缓在眼前被打开，迎面而来璀璨夺目的光芒，刺得青鸾和宫月流火下意识地闭上眼，脚步不由后退半步。 待宫门全部开启，青鸾和宫月流火才慢慢睁开眼，对面依旧是一片金光闪闪，令人目眩神迷。 对这样只有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情景，青鸾几乎马上意识到了前面的这座殿里，放置的是什么。而宫月流火，却似乎更早猜到了什么，语调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黄金。” 黄金。 装满了一整座大殿的黄金，以金色的大箱子盛放，每一箱都排列得整整齐齐，足足有近百箱之多，让一向对金银钱财免疫的青鸾和宫月流火，心神都忍不住一阵颤动。 地宫宝藏。 这里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地宫宝藏。 “如此大规模的地宫兵器宝藏，不可能会属于某个人所有。”宫月流火剑眉微蹙，眼底闪过敏锐之色，“一个普通皇族的国库与兵器库合起来，也不一定会有这般庞大的规模。” 青鸾沉默锁眉，视线扫过四周金色缭绕的宫殿墙壁，眼神忽然一凛，视线锁住墙壁上方，依旧是那一行八个字霸气的狂草——九重天宫，吾必得之。 但是这一次，青鸾看的不是那八个狂草大字，而是狂草下面有一个很小的图案。 那里有一个标记，一个颜色浅淡的很容易被忽略的图案—— 一个对青鸾来说，无比熟悉的图案。 宫月流火若有所思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眯眼，“青鸾，你发现了什么？” 青鸾没说话，径自举步，朝着光滑洁白的石壁缓缓走了过去。 直走到墙边，抬头凝视着那触手可及的小小图案，良久，青鸾抬手，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小的……颜色呈淡红色的一点……梅花形状的图案。 三年前，曾经在苍凤修酒里下毒，然后死在宫里的那位侍女身上，身上有与这个图案形状一摸一样的梅花胎记，还有红粉佳人里曾经莫名其妙死去的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芳草身上，也有一个，还有—— 曾经的怀王妃，静雪说过，难产而死的怀王妃，身上也有这样一个完全相同的胎记。 脑子里蓦然闪过苍靖宇十几天前说过的话，“母妃生我时难产，所以，这算是我的罪孽吧……” “他自己害死了母妃，却把责任归咎到我头上，时常谩骂毒打……” 青鸾眼底闪过一丝冰雪炸裂的异芒，许多谜底在脑子里一闪而逝，她几乎已经能够想到，这座地宫这处宝藏，究竟是怎样得来的了。 “宫月流火，”青鸾缓缓开口，声线里透着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睿智，“你认识这个标记吗？” 宫月流火视线在她手底下那个梅花上看了许久，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摇了摇头，“一朵梅花罢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青鸾摇头，没有回答，视线离开那面墙壁，淡淡环视四周，“如果这座地宫是属于怀王所有，那么，在此之前，这里一定是一座机关重重的迷宫。” “英雄所见略同。”宫月流火同意地点头，“这里暗藏的机关一定是被某个机关高手破坏了，不过，本公子不得不鄙夷一下，把地宫的机关破坏殆尽，却在皇宫外围设置重重凶险障碍，这样的举动或许能阻挡很多人想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是，也同样会引起侧目与怀疑。” 还有莫名其妙就出现在纳伊皇宫里的五万精兵，以为自立为帝这样愚蠢的方式可以转移别人的视线，而忽略地底下的秘密？ 简直是掩耳盗铃，痴人说梦。 除非是鬼魅，否则五万大军无声无息出现在皇宫里这种稀奇的事情，只会让人兴起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也一定要探个明白的冲动。 更何况，奉命前来平叛的青鸾，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事人一样漠不关心？ 225.第225章 地下宫殿2 离开了堆满黄金的殿宇，两人继续往里面走，此际天色将亮，宫月流火皱了皱眉，心里犹豫着是否该提醒这丫头，他们该离开此地了。 继续待下去，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青鸾一脸平静沉着的表情，显然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宫月流火滑到嘴边的话，不由又咽了回去。 愈往里走，寒气似乎愈甚，两人觉得奇怪，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 一座埋藏兵器与黄金的地宫，需要设计冰窖吗？ 寒气如此慑人的宫殿，里面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里面或许会有危险。”宫月流火静静开口，视线专注看着眼前紧闭的宫门，寒气丝丝缕缕从里面流泻出来，拂过脸颊，带起一阵沁入心脾的冰凉。 感觉竟是冷到了骨子里。 青鸾淡淡道:“龙潭虎穴都已经过了大半了，这最后一关，如果不过，岂不是太没面子？” 典型的凤青鸾一贯的风格。 “……”宫月流火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四周，空旷的地宫里除了利器铠甲黄金之外，没有一件御寒之物。 眉心微锁，他看着青鸾，表情认真地道:“我先进去看看里面是否藏有玄机，你在这里等我，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我再叫你。” “为什么？”青鸾挑眉，“你比本姑娘待遇特殊？” “呃，自然不是。”宫月流火眨了眨眼，正色地道，“我不会独吞宝藏的，况且，即便里面真有什么，我一人之力，也不可能带得走全部。” 青鸾双臂环胸，懒洋洋地睨着他，依然是那一句，“为什么？” 那语气，似乎一定要宫月流火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个姑娘家，而且年纪还小。”宫月流垂下眼，语气淡然地道，“寒气一旦侵入身体，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青鸾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她倒真的没有料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寒气侵入身体，不管对谁都是伤害，严重点会形成寒毒，终其一生百病缠身，无法治愈。而对于女子来说，身体寒气重，以后孕育孩子都是一件难事…… 这些道理青鸾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没有细思而已，却没想到，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男子，居然细心地想到了这一层。 而且，如此体贴入微。 青鸾微微一笑，心下罕见地小小感动了一下，“宫月流火，如果现在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看在你如此可爱的份上，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 宫月流火一愣。 青鸾伸手打开了前面厚重的宫门，嗓音里透着一股蛊惑的意味，“顺便可以告诉你，我这个人对朋友一向是讲义气到可以两肋插刀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有需要，我也可以把你从火海里拉出来，从刀山上是救下来。” “不是应该陪着我上刀山下火海吗？为什么变成救下来了？”宫月流火皱眉，表情古怪地反问。 青鸾嘴角一抽，对他的智商感到无语，“难道你觉得两个人一起死，看起来会更壮烈一些？” “呃……”宫月流火蹙眉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似乎挺有道理，有本事把他从刀山火海中救下，自然要比陪着他送死好。 至少，两个人都活着。 但是……他眼睑轻垂，满脸不解地道:“交你这个朋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你为什么要说告诉你真实身份呢？在下的身份就是杀手——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阁里头号杀手宫月流火，你若不信，可以派心腹或者自己亲自去查，我保证没有骗你。” “你没有骗我，这一点我是相信的。”青鸾点头，淡淡一笑，“但是，你应该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瞒着没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毕竟，强人所难这种事我一向不喜欢，也不是我的作风。” 宫月流火闻言一静，倏然陷入了沉默，须臾，搔了搔头，“好吧，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瞒你，不过是想保持一点神秘感而已。” 抬头看着青鸾，他笑道:“等我从冷宫里出来，再与你说，可否？” 冷宫？ 青鸾望了望寒气扑面而来的殿门，嘴角一抽，好吧，叫冷宫貌似也没什么不妥，似乎……里面确实挺冷的。 “我们一起进去。”青鸾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这点冷度，本郡主还不放在眼里。” 零下三十几度的冰天雪地她都去过，冬泳曾经是她最热爱的运动项目之一，这里区区零下几度的寒宫，又岂能难得住她？ 说罢，也不待宫月流火说再什么，径自举步跨入殿门。 雾气缭绕，袅袅寒烟。 进了这座寒宫，倒有一种置身云端的感觉，周围云雾环绕，朦朦胧胧看不清周遭。然而，寒冷的雾气似乎只是凝聚在殿门的位置，愈往里走，雾气愈发浅淡稀薄，除了冷，倒也与外面的那些殿宇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这里没有兵器盔甲，也没有数不清的黄金，柔和明亮的宫灯照耀下，只有一扇玉石做成的巨大屏风出现在眼前，把这座大殿分隔成了内殿与外殿两部分。 殿里感受不到一丝生人的气息，死气沉沉，比外面堆满兵器的殿宇更多了几分安静与孤寂。 青鸾敏锐的感官告诉她，不是因为这里寒冷的缘故，而是真的孤寂，似是太久没人光顾，更透着一缕孤魂无处安放的悲凉气息。 青鸾和宫月流火穿过雾帘，一步步朝玉石屏风后面走过去，没有感觉到危险，两人气息都很放松，周身没有流露出丝毫戒备。 如一堵墙大小的玉石屏风上，亦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两人没有理会这犹如冬日初雪一般纯净的画面，径自越过屏风。 一口晶莹透明的水晶棺，呈现于两人眼前时，让青鸾和宫月流火同时一愣。 “这是什么？”宫月流火嘴角一抽，额际降下三条黑线，“地宫里藏黄金利器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棺材？” 226.第226章 地下宫殿3 青鸾皱眉，“不要胡说，先看看再说。” 说罢，缓缓走近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水晶棺，直到走近跟前，才看清棺里躺着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女子的……遗体。 青鸾眼神微微眯起，眼底冰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这个女子是谁？”宫月流火皱眉，奇怪地看着水晶里那个身穿红色嫁衣的绝色女子，心里隐隐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难不成……是五百年前纳伊的皇后，或者哪任皇帝的宠妃？” 但是，恕他少见多怪，不管是皇后还是宠妃，应该没有人会把遗体葬到皇宫地底下吧。 而且，那些宝藏与兵器，是陪葬么？ 宫月流火觉得，这个可能有点不靠谱。 这个女子容貌姣好，身段玲珑，一身大红色嫁衣衬得她容颜高贵出尘，如白玉无瑕，周身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而这种贵气，一般只有出生于皇族之人才会拥有。 女子神色安详，容颜白皙精致，走时应该只有二十多岁，虽然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睡了多久，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只似宛若美人睡着了一般，干净略带纯真。 这具棺木应该是上等的水晶制成，能保证尸体不受腐化，这座寒宫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是……若真的葬了一个美人在这里五百年，那么这里设下的重重机关必定是无法破解的死地，谁妄想进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有些想不通，宫月流火索性不去想，转头看向青鸾，正要说话，却见青鸾表情带着明显的异样，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棺里女子绝色的脸上，似是发现了什么玄机，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鸾。”开口叫了一声，宫月流火不解地看着她，“你认识她？”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宫月流火嘴角抽了抽，虽说世上无奇不有，但在这样一个地方发现了水晶棺不打紧，若是水晶棺里的人还是认识的——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运气了。 “嗯，认识。”青鸾淡然点头，静了静，又加了一句，“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之后，对方就死了。而他们，差点惹上人命官司。 宫月流火脸色怪异地瞅着他，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的认识？ 要不要这么玄？ “她是谁？”心下不免好奇，宫月流火随口问道。 “她叫芳草，一个青楼女子。” “青楼妓女？”宫月流火脸色更怪异了，满脸黑线，喃声嘀咕，“一个身份低贱的妓女，也可以住进水晶棺了？本公子真是第一次听说……” 青鸾闻言，眼神倏地一变。 是的，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妓女，在这个时代连个有尊严的人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会在死后还被保存在价值连城的水晶棺里？ 况且，把她的遗体精心保存在这里的人，如果猜的不错，一定是个男子，并且还是个有钱有势的男子。 用情至深，至死也不愿心爱的女子躯体有所损伤……不管哪个朝代，没有哪个身份高贵的男人，会如此痴心对待一个青楼女子。 那么，这个女子定然就不是芳草。 她是谁？ 青鸾蹙眉思索，灵光微闪，一个人影在脑子里慢慢成形，然后，她的视线垂下，缓缓地，再度落到了水晶棺里。 静雪曾说过，三年前死于红粉佳人的芳草，与十五年前难产而死的怀王妃，容貌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女子……此时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必然是那个于十五年前怀王府里难产而死的怀王妃了。 联想到这座地宫现在是谁在掌控，青鸾更加确定，这副水晶棺木……或许只能是怀王放置在这里的了。 她暂时还不知道怀王与这位王妃的死亡是否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是，怀王妃身上有个梅花胎记……如果没记错，静雪说的，应该是在肩上。 水晶棺早已经被封死了，此际想要打开，无疑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况且，且不说对死者不尊重，便是这具遗体，只要一接触空气，必然会迅速腐蚀，再回不到此时这番娇嫩欲滴年轻鲜活的容貌。 青鸾微微蹙起了眉，若要确定棺里女子的身份，查看她肩上的胎记，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青鸾，表情如此沉重，你在想什么？”宫月流火抬眼，盯着青鸾的表情，满眼不解。 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表情无比淡定地道:“如果我想脱她身上的衣服，你有什么办法？” “脱她的——”宫月流火一副呆滞的表情，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一般，傻傻地瞪着青鸾，“青鸾郡主，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一个死人的身体就那么好看吗？就算是一个美人，但也是已经死翘翘的美人吧……她这是有多饥不择食？ 怪不得她不接受自己的表白，原来是因为她喜欢的是女子？宫月流火脑子里一片凌乱，作死地想着……她喜欢摄政王的借口，该不会也是假的？ 青鸾眸光冷然凌厉地扫了他一眼，“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宫月流火神色微敛，低声咕哝道:“不是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而是青鸾你自己说话不清不楚的，容易让人误会好不好？” “……”青鸾盯着他的眼神愈发冷厉。 “我错了。”宫月流火嘿嘿一笑，道歉道得无比干脆，“但是说实话，我真没有办法在不破坏棺木的情况下，脱了她的衣服。不过，青鸾你要脱她衣服做什么？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么？” “……”淡淡收回视线，青鸾转眼，看向那个神情安详的女子，周围的寒气化作白色冰霜凝聚于棺木表层，隔着这层霜白，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朦胧的感觉。 伸手覆于冰棺之上，青鸾缓缓凝聚内力，掌心一点点使力—— “青鸾，你在干什么？”宫月流火见状皱眉，愈发不解青鸾的举动有何用意。 “试试看这具冰棺的重量，凭我们俩的内力，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翻转过来。” 227.第227章 地下宫殿4 宫月流火闻言，一时之间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虽然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但是…… 低低叹了口气，他认命地走上前，不忘与她谈条件，“待会儿如果我力竭了，你要负责把我背出去。” 青鸾挑眉，“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无语地看着她。 青鸾淡淡一笑：“你不怕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你会吗？”宫月流火斜睨了她一眼，一副你不会忘恩负义的表情。 青鸾还没再多说什么，宫月流火移步站在青鸾对面的另外一头，双手搭上冰冷的水晶棺木，凝神静气，汇聚四肢百骸的真气于掌心，抬头朝青鸾一笑：“时间有限，开始吧。” 三年梅园闭关，青鸾如今的内力亦是浑厚，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而且这副水晶冰棺的重量，以她一人之力，能不能移得动，尚且不得而知。 真气从身体缓缓凝聚于双手，两人同时运气使力，寒宫里空气渐暖，冰棺上的白霜极速融化，偌大而沉重的水晶棺，在两人几乎使出全身力气的配合下，一点一点离开地面。 从移棺开始，宫月流火的眼神就一直望着青鸾，倒不是有什么心思，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死者为大，他们这个时候的举动，显然是冒犯，而且冰棺里躺着的，还是个身穿嫁衣的大美人，宫月流火此前对美人一向都是礼遇有加的，此际他心里的纠结可想而知。 水晶棺以极慢的速度离开地面，一点点浮上半空，青鸾和宫月流火专注地凝聚真气，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怕一个不慎毁了这副珍贵的棺木，和棺木里的美人。 因为耗费真气太多，两人额头上都沁出了晶莹的汗水，青鸾慢慢呼吸，怕慢慢自嘴里溢出三个字，“倒转过来。” 倒转？ 宫月流火顾不得诧异，担心与青鸾真气相撞，忙照着她的话做。 两人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内力，半空中将水晶棺木一点点翻转过来，直到一声清晰的声响，棺里的美人也因翻转的原因，砰的一声，从仰躺的姿势跌落到另外一面俯趴而下。 大红色嫁衣在冰棺里随着她的跌落，轻扬起袍袖衣摆，带着炫目迷离的色泽。 两人一点点收回真气，让棺木轻轻落回地面上，急促的喘息昭示着两人内力消耗严重的结果，青鸾慢慢吐出心里屏住的气息，眼神看向棺里的女子肩膀，以及后背的位置。 宫月流火静静看着她，脸色怪异地抽了一下，低头去看棺木里的美人，“青鸾，这个女子背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要把她翻过来？ 话未说完，却见青鸾一掌拍上冰棺表面，掌心凝聚的真气化作气流透过冰棺直击入棺内，凌厉的气流震得女子身上嫁衣一阵凌乱飞扬。 宫月流火正待说什么，却见一阵几不可察的异响之后，嫁衣突然缓缓地女子肩膀处撕裂开，柔顺丝滑的上好绸缎向两边滑落，慢慢地，露出女子洁白无瑕的美肩，以及左肩上一个清晰鲜明的粉红色梅花图案形胎记。 宫月流火看着那个胎记，没有说话，心里却瞬间明白了青鸾这么做的原因。 方才石壁上发现的那个梅花图案，与女子肩上的梅花胎记，是一模一样的形状，甚至是大小与颜色，都雷同得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青鸾是在确认这个女子的身份。 宫月流火微微蹙起了剑眉，对棺木里这个女子的身份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身上，一定有着离奇并且不为人知的故事。 正在这时，一声异响突然传进耳膜，青鸾和宫月流火同时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轻移脚步走到屏风外，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不甚清晰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似是几个人在交谈，并且，正在往这边走来。 青鸾皱眉看向宫月流火，以眼神询问对方的身体状况，宫月流火眨了眨眼，以唇语道：“放心，方才我逗你的。” 区区一副棺木而已，难不成还真的让他力竭？ 他是杀手之中的王者，若如此不济，早十年前就转世投胎去了。 青鸾瞪了他一眼，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那个欠扁的逗字，收回视线，敛眸屏息以待。 脚步声与交谈声愈发靠近了，听动静大概也就有四五个人而已，青鸾低语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把棺木恢复原样。” 宫月流火的武功对付区区四五个人，绰绰有余，况且，那几个人不一定是往寒宫而来。 因为青鸾知道，此际怀王还在帝都，如果水晶棺的女子真的是十五面前难产死去的怀王妃，那么把她装进水晶冰棺保存尸体完好的，除了怀王本人，还能有谁？ 怀王此际不在，其他人不一定知道这里还有一副水晶棺木，即便有心腹之人知晓，也一定被交代过不许擅入，所以，青鸾几乎可以笃定，进来的那几个人目的一定不在这座寒宫里。 “你一个人，行吗？”宫月流火皱眉。 “没太大问题。”青鸾淡淡道，转身朝内殿走去。 方才只是不确定棺木的重量，而且因为真气不能耗尽，所以才要宫月一起帮忙，此际已经成功达到了目的——确认了女子肩上确实有胎记，目的自然算是达成。 对她来说，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不过，青鸾却压根没想到，回到水晶棺旁，居然让她又发现了一件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女子身上的嫁衣无疑已经破损了，青鸾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亵渎死者，只是为了看她肩膀上的胎记而已，然而，在嫁衣滑落之后，露出了一大片如凝脂一般滑腻白皙肌肤的雪白脊背上，却赫然另有玄机—— 以朱砂丹青描绘出的一副图画，沟壑遍布，纵横交错，以朱砂和丹青勾勒出的，比地形图还要复杂的结构，九曲十八弯，绕出了一幅令人心惊的，曲折如玄幻迷宫的，藏宝图。 228.第228章 地下宫殿5 青鸾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幅什么图，脑子里一瞬间豁然开朗，许多已经解开了一半的谜此，此刻终于彻底顿悟。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外面交谈的声音愈发清晰，青鸾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她耽搁，再度将全身的真气运于掌心，贴掌将水晶棺慢慢浮起。 棺木在半空中持续的时间略长了几秒，青鸾以特殊的手法将水晶棺骤然翻转过来之后，让它以水面中漂浮的方式极慢地落后原位，棺木里女子躺回棺底时，后背上被气流撕裂的衣裳已经被身体压覆，从上面看来，与之前他们进来时几乎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异样之处。 青鸾细细看了一眼，须臾，满意地勾起唇角。 “大人，王爷有没有指示传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因这里石壁厚重，隔音效果不错，声音传到这里时已经减弱了许多。 不过，青鸾还是听得很清晰，不由眯起了眼。 王爷除了怀王，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很奇怪……”另外一个声音喃喃自语，声音里显然多了焦虑与不安，“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派人送去王爷手里的信应该有回复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一点都动静没有？” “王爷难道是要我们按兵不动？” “不可能。”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否定，“奉旨来平叛的青云骑已经到了城外了，最多天亮就会来宣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解释这是场误会，投降等待发落，二是抵抗到底，这样一来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又何来按兵不动一说？” 按兵不动，也是无声的抗旨，罪名与与抵抗没有任何区别。 青鸾唇畔浮现意味深长的笑痕，这个人倒不是笨蛋，显然城外的青云骑已经落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也猜测了他们的耐性最多维持到天亮。 那么，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此趟来平叛的将军不见了呢？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这个问题刚刚浮上心头，就有人替她问没出来了，“王爷一直没有指示，我们连带了青云骑过来的将领是谁都不知道，消息无法传递，总让人感觉有几分不安。” 这句话话音落下之后，许久没有再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似乎一时之间都陷入了困扰中。 青鸾无声走到宫月流火身后，后者转身看了她一眼，青鸾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待这几个人出去之后，他们才能离开。 这座地宫原本有几个出口，后经改造之后，如今只剩下来时那一个出口了，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宫月流火低声道：“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我们必须早点离开。” “我知道，”青鸾缓缓点头，眼底思绪幽深，“但是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宫月流火皱眉，“你不要鲁莽行事，被发现了会很危险。” 青鸾微微一笑，风华耀眼，“若没有危险，岂不无趣？”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无语。 寒宫外面沉默的时间并不长，虽然殿门已经关死，但是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脚步开始往外离去。 宫月流火愣了愣，若有所思地道：“他们进来做什么？” 难道只是来看看黄金？ “例行巡查而已。”青鸾倒是不奇怪，不管是为王还是为将，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的。况且，地宫里机关尽毁，难保没有自己麾下将士生起贪念。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两人离开这座偌大的地下宫殿，出口处正是曾经纳伊皇帝的寝宫，龙床旁边的暗门。 墙壁旋转之后，本来躺在龙床上将醒未醒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睁开眼之际，一男一女两个人好整以暇地站在自己面前，女子手指间把玩着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他呆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际，几乎一瞬间魂飞魄散。 下意识地张嘴欲喊人，女子嫣然一笑，下一刻，他甚至没看清女子的动作，冰凉的匕首已经贴到了他的颈项上，“胆敢发出一点声音，你的小命就没了。” 锋利的匕刃散发尖锐的寒光杀气，紧贴着最危险的颈动脉，让男人一阵胆寒，顿时把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 “很好，看来还蛮珍惜小命的。”青鸾满意地点头。 宫月流火站在一旁，视线不断地打量着这座皇帝的寝宫，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然而，只看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疑惑地皱起了眉。 转眼看着龙床裘被中身穿衮衣的男人，他淡淡道：“虽然这里的确是皇帝的寝宫无疑，但你真的是五万将士拥护下自立为帝的那个人？” “你们……是、是什么人？”男人颤颤巍巍地小声开口，怕被外面的人听到，然后女子会不会立即杀了他灭口。 “我们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问。”宫月流火皱眉，冷冷地道，“回答小爷的话。” 男人吓了一跳，眼睛片刻不敢离开那威胁这他性命的匕首，脸色苍白怯懦，“是、是、是我……” “就你这样的，也能当皇帝？” “我……我我……” “我什么我？”宫月流火不耐地打断他，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道：“谁的主意？” “什、什么……？” “谁让你当皇帝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宫月流火冷笑，眼神透着冷酷，“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离阎罗殿已经不远了？” 男人顿时恐惧地摇头，身子不断想往后缩，“不……不要，是他们给我钱……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不要杀我……” 虽然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青鸾和宫月流火都听明白了，并且丝毫不感到意外。 替死鬼。 花些银子找个替死鬼，万一以后东窗事发了，只要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怀王的那些手下将士便可以把所有罪名推到这个倒霉鬼身上。 他自己，自然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摆脱所有嫌疑。 229.第229章 龙骑将军1 青鸾眼底闪过冷沉的光芒，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咔咔响，然而……她会让他如愿吗？ “现在这里当家做主的是谁？” “是……是龙骑将军。”男人头上冒出冷汗，颤颤巍巍地和盘托出，不敢有一丝隐瞒，虽然他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青鸾眯眼，“你方才说……他们给你钱让你当皇帝？” “是，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男人胆战心惊地盯着青鸾的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欠赌场的银子，好几百两，我还不起……然、然后他们找到我……” “你住在何处？” 男人道：“就、就这里……” 匕首朝前压下，划破了皮肤，血丝顺着匕刃溢出，青鸾冷冷地道：“我是问你，本来是住在哪里？你是敬安城本地人？” 男人几乎吓得魂不附体，颈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知道青鸾不是在吓唬他，她真的会杀了他，一定会杀了他的。 “我，我是敬安人……求求你们，不、不要杀我……”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谋反？杀头之罪，罪无可恕，是要抄家灭门的。” 男子闻言，脸色惨白，“我……我没有家人……” “这倒是省事了……”宫月流火忍不住低声嘀咕，“找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赌徒，当几天皇帝，天天有锦衣玉食伺候着，即便马上被杀头了，至少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了。” 青鸾转头瞪了他一眼，宫月流火撇了撇嘴。 “别！我不想被杀头，求求你们……”听到宫月流火说要杀头，男子脸色剧变，脸上彻底失了血色，眼底的恐惧丝毫也掩饰不住，“我还不想死，你们问什么我都说，求求你们……别、别杀我……” “闭嘴。”青鸾皱眉，冷冷喝了一句，“再叫，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落下，男子骇然，看着青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阎王，明显带着恐惧，一个字不敢再说。 总算是安静了。 青鸾看了一眼宫月流火，眼底闪过异常深邃的光芒，宫月流火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会是要……” “没错，本郡主就是这个意思。”青鸾笃定地点头，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转头朝龙床上的男人冷冷道：“你平常都什么时辰起身？” “没……没有固定时间……”男人虽然不明白青鸾的意图，还是战战兢兢地回答了，“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们一般不会找我，就让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有事了也是找龙骑将军……我……我就只是个摆设……” “撒谎。”青鸾语气森冷道，“昨天晚上晚饭之后，你去了哪里？” 就因为昨晚这寝宫里空无一人，他们才那么快找到了地宫的入口，并且没有遇上一个人阻拦，顺顺利利地在地宫里逛了那么久。 “昨天晚上？”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懵，想了想，才豁然想起了什么，“昨晚龙骑将军派人找我去丽台殿，呃，离这里很远，隔了好几座殿宇……他找我去对口供，半夜才回来……” 青鸾道：“对什么口供？” “龙骑将军说，不管遇到谁，即便死到临头，也绝对不能说出这件事是……是帝都的王爷主谋，他说给我很多银子，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是如果我敢乱说一句话，就割、割了我的舌头。” 说到最后一句，男人硬生生打了个冷战，显然还心有余悸。 不过，青鸾眼底却闪过一丝莫名的幽光，盯着男人的表情看了良久，须臾，直盯得男人毛骨悚然，才玩味地道：“割掉舌头和一辈子花不完的银两，换做任何人，连考虑都不用，自然是直接就选择后者了，你说是不是？” “呃？呃，是是……”男子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还用问吗？ 没有人会笨到不要银两，连自己的舌头也舍弃了吧。 “你不是一个聪明人，”青鸾淡淡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至少，不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什么意思？ 男人似乎听不明白，却又不敢问，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很笨，真的。” “叫两个人进来。”青鸾命令道，“外面应该有负责伺候你的人吧？” “额，有……” “叫他们进来。”不容置疑的语气。 “干什么……？” “你无需知道，照做。” 男人瑟缩了一下，手颤巍巍地点上青鸾手里的匕首，“那……这个可不可以先拿开……” 颈上隔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还怎么照做？ 青鸾没有犹豫，很干脆地收回了利刃，与宫月流火对视了一眼，两人绕过龙榻走到殿门后面，转过身以眼神示意，“让他们进来。” 男人吞了吞口水，眼珠子开始乱转。 “最好被耍花样。”青鸾轻声提醒，语气却异常冷酷，“惹怒了本姑娘，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反应快，还是姑娘我手里的匕首快。” 男人脸色变了几变，只犹豫了片刻功夫，最终还是不敢拿自己是性命当赌注。 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下来，龙床上的男人才扬声朝门外方向喊道：“来人，我饿了！” “喊什么喊？叫魂啊！”殿门被打开，两个持刀佩剑的骂骂咧咧走了进来，“将军在商讨对敌之策，全军戒备，连伙夫们都忙得拿刀上阵了，谁有空伺候你这个瘪三——” 话未说完已戛然而止，两个人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身体已经软软地倒下。 青鸾和宫月流火同时合上手里的门，看着地上两个军袍打扮的兵士，宫月流火心头闪过不妙的预感，脸色怪异地道：“青鸾丫头，你不要告诉我，我们还要换上这身衣服。” “这身衣服怎么了？没有你身上的漂亮？”青鸾淡淡瞥了他一眼，径自蹲下身子去脱那两人身上的军袍，“情况特殊，你暂且委屈一下。” “青鸾……”宫月流火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有洁癖。” 230.第230章 龙骑将军2 “我也有。”青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语气却浑然不以为意，“我还是个姑娘呢，相比之下，你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我没让你穿女装，就别这么龟毛了可以吗？” 说话间，手上已经利落地扒下了地上两个倒霉鬼的士兵服，扔了一套给宫月，“不想穿的话，我也不勉强，自行出宫去吧。” 宫月流火正在纠结她嘴里的“女装”和“龟毛”两个词，闻言嘴角一抽，“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想甩了我？我就那么惹人厌吗？” “……”青鸾站起身，眼神淡然地看着他，“你并不讨厌，至少，在确定你的身份之前，我不但不会杀你，并且还会遵守承诺保护你的性命安全。” 听到真实身份几个字，宫月流火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子，遮住了不经意间泄露的情绪。他愈来愈深刻地发现，这个小丫头的洞悉力，当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简直犀利得让人心惊。 “但是，在遇到特殊情况时，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的行动，我只能让你离开。”青鸾面无表情地道，语气淡漠，带着些许无情的味道，“本郡主不喜欢有人跟在后面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 宫月流火脸色一僵，他才发现，原来凭他第一杀手的身份，以及无与伦比的身手，居然也会有被人嫌弃碍手碍脚的一天？ 天理何在。 青鸾说完了话，直接把军袍套在自己身上，因为毕竟隔了两层衣服，军袍上的味道并不大，青鸾不理会，淡定地将只剩下白色中衣的两人一手提着一个，轻轻松松扔到了龙床上，像是在扔两件破旧的衣裳。 淡淡抬眼，青鸾对着悄悄往墙壁处退去的男人道：“这个时候就别白费心思了，省着点力气留着待会儿再逃命吧。” 男人被发觉了意图，不安地吞了吞口水，“你要做什么？” 青鸾懒懒瞥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战深……” “嗯？”青鸾眯眼，尾音挑高。 “真、真的，我就叫战深，他们说这名字吉利……所以，才叫我来冒充傀儡皇帝……” 战深，战神……青鸾暗自冷笑，一个普通的市井之徒，居然也能有这样一个名字？倒是稀奇。 整理好了军袍，青鸾不再多浪费时间，“走吧，带我去那个龙骑将军那儿。”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耐性有限。”敛了所有笑容的青鸾眼神冷酷，看起来格外令人心惊，“你最好照着我的话去做，否则我让你连今晚最后一顿晚餐都吃不着。” 男人一震，瞬间绝望，明白垂死挣扎已经毫无用处，这个时候要想保住性命，只能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说不定能让对方改变想法，“龙骑将军大多时候都是与他手下将士待在一起，你就是钳制了他，也不可能从几万大军包围下成功脱身，你这样是在冒险……” “这个无需要你来操心。”青鸾道，“能不能脱身是我的事，即使死在乱军之中，也与你无关。” 顿了顿，青鸾冷哼一声，“放心，就算死了化作厉鬼，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男人一窒，嘴角抽一下，心想，你不来找我？说不准我比你还先化作厉鬼呢。 他虽然并不聪明，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搅和到了谋逆案中，只怕即便这个女子现在不杀他，他也绝活不了多久了。 况且，真要带她去，龙骑将军能饶得了他吗？ 这么一想，顿觉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走吧。”认命地叹了口气，此际怕死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了。 打理好了仪容，举步往外走起。 青鸾和宫月流火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身着一身龙袍有模有样的男人，眼底各自闪过几不可察的异芒。 龙骑将军此刻正在皇门正门处，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五万将士有一大半之多都守在了这里，可他仍然不放心。 “报——” 一声高喊，一个士兵从宫门外飞马奔来，那身穿一身威武将军盔甲的将军一惊，忙打起了精神。 那士兵在宫门处下马行礼，“禀报将军，城外青云骑依然驻扎在城外，尚未有入城的迹象。” “什么？这怎么可能？！”将军一惊之下，才惊觉这个消息比青云骑强行攻城还要让人不安，他狂躁地皱眉，“他们为什么如此安静？这根本不合常理……” “将军，他们会不会是在等待援军？” “援军？”将军愣了一下，似乎才刚想到这一点。 “是啊，我们城里有十万驻城军，可他们只有区区几十人，即使如何厉害，如果正面强攻，他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以卵击石？”将军喃喃自语，“如果对方真的有援军，只怕到时候以卵击石的就是我们了。” 叛乱的罪名，没有一个人承担得起。 事实上，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眼前这个局面，根本没人知道，莫名其妙地就有人传信过来，摄政王降了旨意派人来纳伊平叛，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平叛的将军就已经在路上了。 并且，遭到了怀王派出的杀手截杀，——这足以说明，王爷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是，在平叛的旨意下来之前，纳伊皇城明明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叛乱的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 怎么想也想不通，虽然目前的情势容不下他们继续龟缩在暗处，但是十年谋划，或许只在这几天就将功败垂成。 想到这里，将军烦躁地道：“王爷为什么还没有指示传过来？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已经暴露了？” 旁边一个军师打扮的男子也皱眉不解，“我们发出去的所有密信，到现在均没有回应，王爷是不是在帝都遇到了什么事？” “胡说八道！”将军咒骂了一句，“王爷能遇到什么事？周密部署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常，突然之间就全暴露了，怎么可能？” 231.第231章 龙骑将军3 “那……”军师被他一顿呵斥，也不敢在胡乱猜测，只能噤声不语。 心里却在想，你是王爷的心腹，自然不希望怀王出事，要不然荣华富贵一朝烟消云散，还得赔上身家性命，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可今儿这事，发生的也实在太过蹊跷，怀王若真的出了事，你自欺欺人有用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敢说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怀王眼前得宠的将军，是个嗜杀不认人的主，这会儿又正值他心烦意乱，自己活腻了也不会随便乱说话。 “与青云骑一道来的那个小将军，一直没见人影，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军师皱眉，想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如果他是去召集援军——” “有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昨天晚上有人发现他进城了。” “既然进城了，又如何召集援军？”将军冷冷道，“更何况，如果要召集援军，必须有白虎王苏煜的谕令，苏煜现在在琅州，他一去一回至少需要两三日……” 军师闻言默然。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对方需要支援，不会笨到进城，敬安城现在是他们的地盘，进了城就等于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暗中布置的眼线—— 军师忽然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如他所想，青云骑的首领一旦进城，必将被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应该有人定时来做禀报，而不是直到现在——已经一整夜过去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远处有人往这边走来，军师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去，眉头愈发皱紧，“他不老老实实在寝宫里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将军闻言，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战深正神色匆匆地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他眯起眼，不悦地道：“谁允许他擅自出入寝宫的？” 周遭守卫的士兵对他的话仿若未闻，径自低眉顺目，沉默如山。 军师没说话，将军也没再多说，两人静静等着龙袍加身的战深与两名士兵走到跟前，才冷冷质问道：“战深，谁允许你擅自离开寝宫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将军的存在？最好给本将军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战深低着头，脸上露出些许不安的表情，刚要解释，那位将军视线转到他身后的两个人身上，怒声道：“你们两个是负责看守皇上的？叫什么名字？皇帝身边的规矩，没有人告诉你们吗？！” 宫月流火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道：“皇上身边有什么规矩？” 将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冷冷道：“皇上身边的规矩就是——不得本将军允许，不能让他随意出入寝宫，万一遇到危险，你有几条命够偿？” 战深迟疑开口，“龙骑将军……” 短短四个字，显然已经宣布了对面这个威武雄壮的男人的死刑，宫月流火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嘲讽了一句，“小爷的命可不是用来偿他的命的。” 龙骑将军这才惊觉出不对劲，下意识地喝道：“你不是本将军的士兵——你是谁？”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他恍然想起了什么，身体蓦然后退，“来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魅影一闪，他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地上，再也动不了分毫。 胆战心惊地垂眼，看见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服服帖帖搁在了他的颈上，正如方才在皇帝的寝宫时，搁在假皇帝颈上的一样，并且，是同一把匕首，执匕首的，也是同一个人——青鸾。 “后知后觉的龙骑将军，是你吧？我们应该没擒错人。”宫月流火笑眯眯地走上前两步，仿佛没有看到周围蜂蛹而上的众多士兵，已经刹那间把他和青鸾包围得密不透风了。 龙骑将军孟胤骞表情格外难看地盯着青鸾和宫月流火，咬牙切齿地道：“敢挟持本将军，你们有几条命够死？” “放心，你绝对会死在小爷前面的。”宫月流火冷笑了一记，“让你的士兵们都退下吧，这位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脾气，她手里的匕首更不长眼，万一不小心手滑了……呵呵，小爷可不打算为你抵命。” “你、你们敢！”色厉内荏地低吼了一句，“不管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本将军不信你们能插翅飞出去。” “你在说哪门子的笑话？”宫月流火剑眉挑起，笑容充满着冷酷无情的戏谑与杀气，“区区五万人而已，就算都是精兵又能如何？我们既然能进来，出去就不是难事，倒是你，再不让他们退下，信不信现在就杀了你？” “二位别、别冲动……”一旁的军师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不迭软语劝说，“将军身份可贵重，二位千万别伤着了他，那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哈……” 宫月流火不耐地瞪他一眼，“没你的事，滚！” 军师一呆，灰溜溜地退后了三步。 若在平时，他也不是这么听话没骨气的人，但是今日非比寻常，他心里自有一把算盘打得咔咔作响。 从得知摄政王一手训练的青云骑奉旨来平叛开始，他心里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知道事情不妙，怀王所有的筹谋最后一定会都暴露出来，然后，后果一定会很惨烈。 谋反一事，从来罪不容赦，即便只是一些冒出头角的想法，都难逃凌迟处死的下场，更何况怀王的手笔如此之大，所有的证据一旦摊开，连一点否认的机会都不可能。 孟胤骞是怀王死忠的心腹，一向在怀王面前受宠，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都参与过，怀王反迹败露，他一定难逃株连。 而他则不同，俗话说，法不责众。 摄政王再如何狠辣，也不可能把五万士兵一齐处死，只要他现在认罪态度好，坚称受人蒙蔽，说不准就能换来一丝生的希望。 正这般想着，宫月流火清朗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笃定的戏谑，“你是龙骑将军身边的谋士吧？” 232.第232章 龙骑将军4 军师一惊，抬起头，“我……我不是……” “不是？”宫月流火挑眉，“你身上的这身衣服，明明就是谋士的打扮。” “我……我……” “如果你有办法让这些讨厌的东西滚下去，我就答应饶你一命如何？”宫月流火神色悠哉地与他谈条件，丝毫不因周围士兵的虎视眈眈而有半分胆怯，自然，对对方否认的言词，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宫月流火，你在说什么废话？”青鸾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带着这个家伙出去，剩下来的，谁敢轻举妄动，一律杀无赦！” 皇宫里的五万人马不比城里的大军，他们是久经训练可以以一敌五的精兵，在这里耗得时间愈长，待其他几门巡逻守卫的人闻声汇聚过来，对他们必然不妙。 当务之急，是尽快出宫。 龙骑将军眼底闪过诡诈的光芒，趁着青鸾视线看向别处的空当，身子极速后退，双掌运足了内力，毫不留情地袭上青鸾门面，心忖就算不能立毙对方与掌下，只要他能退到对方触及不到的地方，这么多人齐齐动手，就算累也可以将对方累死。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的身手能快到如此境地，无声无息，恍若地狱来的鬼魅，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待他惊觉颈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时，才发觉对方手里的匕首既然从未离开过她的颈部。 “你……”真是鬼吗？ 脸色发白，一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怕。 孟胤骞死死地盯着青鸾绝色脱俗的脸，很难想象如此漂亮如此年轻的一个人，身手竟是快得这般诡异，让人打心底里胆寒。 青鸾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对方的眼，勾唇，无情地笑开，“不给你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你似乎以为我在与你玩笑。” 话音落下，孟胤骞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刚刚晃过脑海，左手腕上突然一阵剧痛传来，他凄厉地惨叫一声，“啊——” 身子踉跄后退，他右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左右手臂，脸色惨白如雪，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即使没有低头去看，他也知道自己的左手筋脉已经被跳断了，右手上湿漉漉的，沾了一手的血。 青鸾手里的匕首一击之后，很快又回到了孟胤骞的颈上，冷眼看着对方痛苦的表情，淡淡道：“让你的手下全部退下，我可以让你少吃些苦头。” “你……”神情颓废，孟胤骞脸色灰败地抬眼，盯着青鸾的眼神含着阴狠与怨毒，“你……你今天就算是杀了我，自己也别想走出皇宫。” “是吗？”青鸾淡淡一勾唇，讥诮浮上嘴角，“倒是挺有骨气，这份忠心也值得敬佩。” “……” “不过，我大概是忘了告诉你。”青鸾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乌压压的一大片士兵，个个手执长矛利剑，青鸾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挟持你，可不是打算利用你脱身，这些人战斗力看起来都不错，不过，此时此刻他们真有一战之力的话，本郡主把名字倒过来写。” 说罢，从地上提起孟胤骞，朝宫月流火道：“把那个军师带上，我们先出去，至于这里，可以交给苏煜来处置了。” 努力先让自己隐形的军师大人，闻言脸色一变，慌张之下转身想跑。 “苏煜？”宫月流火不解，一手提起了他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怕死的军师拎了起来，“他不是还在琅州训练水军？” “借口罢了。”青鸾冷笑，“若此际他的军队没有在城外候命，我直接拧下他的脑袋给你泡酒喝。”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我没有这么特殊的癖好。” 拿苏煜的脑袋泡酒？泡出来的酒谁敢喝？ 也真亏她敢说，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青鸾不理会他的腹语，提着孟胤骞直接往宫外走去，旁边黑压压的凶神恶煞立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站住，把龙骑将军留下！” “站住！” “不得再往前一步，否则莫怪我们不客气！” 青鸾撩了撩眼皮，不耐烦地道:“让开。” 堵在前面的人群纹风不动，尖利的长矛与利剑齐齐对准青鸾和宫月流火。 青鸾漫不经心的眸光轻扫一圈，嘴角勾起嗜血的笑意，“宫月流火，挡在前面的，全部杀了。” 宫月流火什么也没说，一手提着军师，身子却丝毫也没受影响，灵活急转，随着他身体旋转的速度愈来愈快，强大的真气从周身散发出来，气流急涌，如狂风过境一般横扫全场。 转眼间，只闻一阵霹雳乓啷的声响，刀剑长矛纷纷落地，前面拦路的几百人齐齐被一股大力摔了出去，如螳螂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砰砰砰砰…… “啊——” “啊！啊！啊啊——” 被扫飞出去的身体接二连三地摔落到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痛苦却低弱的惨叫，孟胤骞这才意识到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掌控与预料，不由大惊失色。 即便对方武功真的深不可测，但是……他手下的精兵也不可能如此不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军师大人被宫月流火转得头晕脑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迷迷糊糊看到几百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且个个脸色发情，面无血色，不由惊惧地抬头看向宫月流火，“你——” 后面亦步亦趋紧跟不舍的几千人脚步有些滞顿，眼底皆流露出畏缩的神色来。 “你、你们使了什么妖法？”孟胤骞大叫，开始在青鸾手里大力挣扎，“来人！你们一起上！杀了他们！” 青鸾和宫月流火充耳不闻，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前面有挡道的人，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出手轻松，但毫不留情。 渐渐地，身后的人愈来愈少，脚步愈来愈慢，一是因为恐惧，二是因为——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中毒了。 身子发软，渐渐地，提不起一点力气，不动手发作的还慢一些，一动手，才知道身体早已无力抵抗。 233.第233章 网开一面1 接下来的行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青鸾和宫月流火径自挟持了两个人质，外带一个怕死的假皇帝，一道出了宫，在宫门正门口的护城河旁，看到了等候已久的三个人，正是苏家十三影卫里的影一，影二，影三。 宫月流火似乎完全没有觉得意外，青鸾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表情，在三人过来行礼的时候，淡淡道：“苏煜在城外了？” “是。”影一恭敬地道，“主人说郡主出来了，命属下传消息出去。” 虽自家主人这么说，但是影一压根没以为她真的这么顺利就出来了，甚至于……想的不敬些，他们根本就没以为她能出得来，毕竟，曾经连精通阵法机关的高手都是有去无回，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即便身手快些，又能有何？龙潭虎穴，考验的绝不仅仅只是身手。 但最后事实证明，他们的眼光远远不及他们的主人。这位帝都来的青鸾郡主，本事的确过人。 青鸾道：“不必，本郡主自己去找他，顺便找他算账。” 影一：“……” 算什么账？ “你现在不是应该先命青云骑进城待命吗？”宫月流火神色淡定地提醒着她。 青鸾斜睨了他一眼，表情玩味，“如何安排青云骑是本郡主的事情，与你有关系？” “……”宫月流火一窒，瞬间无言以对。 影一淡淡看了他一眼，眼底深处，隐藏着几不可察的怜悯之色。 虽那一眼极端隐晦，宫月流火却敏感地察觉到了，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光，却让影一瞬间遍体生寒。 “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次行动太顺利了？”青鸾对两人的眼神交汇似是浑然未觉，淡淡一笑，笑容带着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睿智。 宫月流火若有所思地道：“确实太顺利了，就好像有人刻意帮忙一样。” 青鸾眼底微芒一闪，有人刻意帮忙？ 或许，真的说不准呢。 转过头，将手里的人给影一，“拎着他，我们出城去。” “他是……” “叛军的将领，人称龙骑将军。”青鸾淡淡一笑，嗓音悠然地道，“半个时辰后，本郡主让他变成狗骑将军。” 孟姻骞脸色蓦然一变。 一行人往敬安城街道上行去， 一路上青鸾没有再说话，眼底却流露出深沉的冷芒，虽然她骄傲自负，从不怀疑自己的本事，但是昨晚进宫时，她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暗中一直有人在操控着整件事的发展，回想此前，从帝都接到圣旨开始，一直到现在，除了路上遇到的截杀，以及昨晚皇宫后面的那篇竹林机关，她居然没有再遇上其他的阻碍，即便是人人皆知凶险异常的纳伊皇宫，也比自己想象中要轻松得多，最多算是有惊无险。 事情进行得顺利固然好，然而，这种仿佛被人操控在掌心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 青鸾心底冷笑，她一定会很快把这个人揪出来，但是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需要把证据尽快送到苍凤修手上，纳伊叛乱一事可以了结了。 苏煜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城里十万将士本就是被蒙在鼓里，只要将其与叛军勾结的将领杀了示众即可，其他人小惩大诫。 一夜之间，皇城里的气氛似乎变了许多，昨晚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于肃穆的安静，青鸾为此挑眉，觉得格外有意思， 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很快到了城门口，城楼上身着黑色将领军服的男子大概有不下数十人，虽然不可能都是大将军，但军营里头衔多，杂七杂八的武将多不胜数，这些无非都是有些级别的，至于那些没有级别的，只能站在城门口，甚至以人为盾，以身体牢牢地堵在城门之后，以防城外大军强行攻城。 看着如小山一般拥挤的人潮，青鸾脸色抽了一下，觉得想出这种方式守城的人也真是个人奇葩了。 走近人群，离城门还有一小段距离，青鸾双臂环胸，停下脚步，转头朝孟胤骞道：“下令开城门，这十万将士的性命，本郡主可以网开一面。” 孟胤骞闻言冷笑，“他们是生是死，与本将军何干？” 这一路走来，因为手腕筋脉被挑断，那种剧烈的片刻也不曾消停的痛楚让孟胤骞脸色很难看，苍白如纸，额头的冷汗一直冒个不停，而且，如今形势已成定局，这会儿心里恨极，巴不得全城将士全部都死绝了才好，又怎么会在乎其他人的下场如何？ 青鸾听他冷语也不生气，只淡淡道：“影一，影卫的手段应该不少，让这位龙骑将军简单领略一下吧，别让本郡主见到血就行。” 影卫的手段的确是不少，愈是不见血的，往往愈能让人痛不欲生。 淡淡撂下了这句吩咐，青鸾转身望向高高的城墙，“宫月流火，带本郡主出去如何？” “这么点高度，应该难不倒你吧？”宫月流火觉得有些奇怪，凶险的皇宫大内都没能难住她，这点城墙的高度，也只能挡挡外面的普通士兵。 “是难不倒。”青鸾漫不经心地道，撩了撩发丝，“不过是本郡主懒得再浪费力气而已，你现在是本郡主的侍卫呢，背我出去不算委屈你吧？”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 贴身侍卫？他都快忘记这茬了，她怎么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想起来了？ 故意的吧。 “男女授受不亲。”他这般说道，光明正大地拒绝，“你的名节比较重要，为免落人口实，除非你答应我的求亲，否则我绝不会背你。” 虽然知道绝无可能，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开口想试上一试。 宫月流火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名节？”青鸾斜睨了他一眼，权当没有听到求亲两个字，“我怎么觉得一定不是这个原因呢？” 真以为她不知道他在顾忌着什么？ 这点小聪明，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不听话的后果，你不会想体会的。” “……”宫月流火抬头望天，当做没有听到。 234.第234章 网开一面2 “很好。”青鸾微微一笑，“本郡主明日就要启程回帝都，你身为本郡主的贴身侍卫，还是个男子，一路上随身伺候本郡主的衣食起居确实有些不便，所以，本郡主决定，让你以更合适的身份留在身边，也可以就近保护你的性命安危，你觉得如何？” 宫月流火感觉到一阵不详的预感，“什、什么身份？” 青鸾表情分外温柔地看着他，眼神温和宽容，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孩子，然而说出的话——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却让宫月流火瞬间如遭雷劈，劈得他外焦里嫩。 青鸾轻轻自唇畔吐出的两个字是——“宦官。” 宦官？ 更有流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 宦官……宦官……宦官…… 咔嚓一声，宫月流火像是听到了脑子里某根弦断裂的声音，整个人几乎要失去了理智，他满头黑线，咬牙切齿地瞪着某个神色悠哉的家伙，磨牙的声音听来如此清晰，“凤青鸾，本公子长得如此俊美，风度翩翩，风流倜傥，丰神俊朗，你居然……居然让本公子去当太监——？你安的这是什么心啊？嫉妒我比你好看，还是嫉妒我比你更有男子气概？” 青鸾冷笑不迭，“你比我好看？” “难道不是？” “与女子比美，你倒也算出息。”青鸾冷冷一笑，话音落下之后，身子陡然拔地而起，翩然飞到城墙之上，淡漠含嘲的眸光四下一扫，对城楼上众人瞬间转过来的震惊眼神视而不见，如仙女将降落凡尘，飘逸灵活地飞身而下。 宫月流火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住地抽动，额际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青鸾此时已经到了城外，自然听不到宫月心里的腹诽，青云骑依旧待在城外老地方没动，周围有篝火燃烧之后的余烬，青鸾淡淡招呼了一声，视线微转，看向另外一边乌压压的大军。 气势凛然，无声无息，一片安静之中，却有铿锵决绝的气息弥漫在周围空气中，让人不自觉间产生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军之前，一个白袍青年将军端坐马上，五官俊逸，四肢修长，眼神带着泰山压顶亦能波澜不惊的淡然与沉稳，包裹在战袍下的体格看起来健硕有力，从青鸾飞身上了墙头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他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追随着青鸾的一举一动，直到她从城墙上飞身落下，径自朝青云骑走过去，他才笃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利落地翻身下马，白袍青年脚步沉稳地走到青鸾面前，温文有礼地开口，“青鸾郡主？” 嗓音低沉悦耳，带着醉人的磁性。 青鸾眉梢轻挑，淡淡一笑，“白虎王苏煜？” “在下正是苏煜。”白袍青年神色微敛，将青鸾上下打量了一番，“郡主是否伤着哪里了？” “没有。”青鸾淡漠地道，“身体没有伤到，但是自尊心被伤得很深。” 苏煜愣了一下，“郡主此话从何说起？” “被人当刀使的感觉很不好。”青鸾勾唇，笑意冷沉，“而平白无故送到本郡主眼前的功劳，本郡主也不想领情。苏煜，你可明白本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煜沉默了一下，似乎明白青鸾所说的意思，略微抱歉地欠身：“郡主大概误会了，这件事与苏某无关，苏某也是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眼前这个男子年纪很轻，但是性子与修养，确实非一般的沉稳与谦逊。 青鸾暗忖，如果四王都是这样的性格，以后与他们打交道倒也舒服，最起码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视线投向不远处黑沉沉的一片，大军压境，那种无声却慑人的气势，与眼前这个白袍将军的气质看起来真是格格不入，若青鸾有常人那般先入为主的习惯，只怕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苏家新一代掌权人苏煜与后面的十几万大军联系在一起。 收回视线，青鸾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暗中操控的人并不是你？” “苏煜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轻轻一笑，温和的笑容真是如沐春风，“郡主平叛之后总是要回帝都的，若是主上知道苏煜折子上所说的叛乱竟是这么回事，只怕那后果，苏煜吃不起，” 青鸾挑眉，转头看了看四周，淡淡道：“城门须臾便开，叛军首领和军师本郡主已经替你抓了，稍后由青云骑押解回帝都，算是怀王谋反的人证，皇宫地底下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安排你的军队守护，在朝廷派人来查看之前，任何人不许随意乱动，少一件兵器一两黄金，苏煜你的罪名就更大了。” 苏煜浅笑，“郡主放心，苏煜以性命担保。” “你的性命先记在账上，待回到帝都，我会让苍凤修找你算个清楚明白。” 苏煜眉眼微垂，“苏煜任凭主上发落。” “此处不是谈话之地。”青鸾招呼了青云骑，淡淡道，“你先处理这里，稍后本郡主在信阳茶楼等你。” 苏煜道：“我让手下副将带郡主去休息，郡主一晚会上没睡，应该疲乏了。” 虽然一夜没睡对练武之人不算什么，但昨晚上皇宫里凶险重重，身体消耗的精力必然不小，苏煜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也知道这一夜过得不会很轻松。 “休息暂且不用，本郡主先去找些吃的，你忙完了过去信阳茶楼找我。” 说吧，青鸾转头朝凤城道：“你们是要留下来帮苏煜，还是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凤城嘴角抽了抽，“郡主，青云骑什么事都还没有做，昨晚已经休息得够久了。” “哦，”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如果心里有些没滋味，就权当是陪着本郡主出来游山玩水了，回去之后，本郡主不会告诉苍凤修的。” 话刚说完，她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现在的主子是本郡主，苍凤修不会治你们失职之罪的。” 说罢，转身一跃而起，身子飘飘欲仙一般再度飞上了城楼。 235.第235章 网开一面3 一声凄厉的“开城门——”声音骤然响起，带着痛苦的似是被逼到绝境发出如野兽一般惨烈的哀嚎，响彻城门内外。 青鸾眉梢淡挑，眼底浮现讥诮的冷意。 以为你骨头有多硬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青鸾，等等我——”眼尖地看到一条人影飞过眼前，宫月流火忙丢下影一几人与凄惨狼狈的孟胤骞，和军师与假皇帝战深，朝影一道：“这三个人看好了，跑了一个唯你是问。” 撂下了这句话，提起轻功去追赶青鸾了。 城外，刚回到马上的苏煜剑眉微微一动，方才……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军兵临城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危险，城里许多酒楼客栈已经闭门歇业，青鸾在城里饶了一圈，除了信阳茶楼和信阳客栈，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吃饭的地方，不过，她并不在意，城里风声鹤唳一般紧张的气氛已经如瘟疫一般传染开了，这里毕竟不是逞英雄之气的江湖，怕死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笨到这个时候与军队起冲突。 直接去了信阳茶楼，茶楼老板的的胆量显然比一般人大，青鸾心里表示佩服，不过，对他的身份也同时表示好奇。 “小二，来杯清茶，和一些简单的吃食。”在一张桌子旁坐定，青鸾淡淡朝角落里似乎在打瞌睡的伙计吩咐。 声音不大，却成功叫醒了瞌睡中的小二，一身青布衣打扮的青年睁开眼，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客人上门，忙起身招呼，“清茶和吃食……呃，客官请稍等。” “等等。”宫月流火喊住他，朝青鸾撇嘴，颇显委屈地道：“丫头，即便只是看在昨晚我们同生共死过一场的份上，吃饭也不应该把我忘了吧。” 一整夜下来，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有不让你吃吗？” 宫月流火闻言刚要坐下，却听青鸾又道：“主子用餐，下人必须先行伺候，待主子吃饱喝足了，下人才可以吃，我说的对不对？” 宫月流火表情瞬间僵了一下，沉默了须臾，慢吞吞地在青鸾对面坐了下来，慢吞吞地抬头让小二多上一份食物，又慢吞吞地朝青鸾道：“我只是侍卫，侍卫负责保护你的安危，不负责伺候衣食起居，何况，我这个侍卫是临时的，你可不算是我的主子。” “哦？”青鸾也不生气，挑眉道，“那你的主子是谁？” “是——”嘴巴一张，几乎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宫月流火却猛然一惊，及时收回了即将出口的那个字，随即缓缓皱眉，“丫头，你太狡猾了，居然试图套我的话，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就上了你的当了。” 青鸾嗤哼：“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他反应很快，但方才一刹那间那个嘴型变换所对应的那个字，已经确定了她的想法。 这个人，果然……很欠揍。 宫月流火神色很淡定，“知道就知道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那你为何又故弄玄虚？”青鸾敛眸，笑得意味深长，“你说你家主子让你保护我，之前本郡主半信半疑，此时我倒完全可以确定，这句话是谎言。” “你凭什么这么说？”宫月流火嘴角一僵，故作镇定地反问。 “姑娘的直觉从未出现过失误。”青鸾语气淡然，却掩不住话里的傲然自负，与丝丝怜悯的意味，“这几天没什么事，你大可以尽情地玩乐一把，再过十天半个月，只怕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句话刚说完，青年伙计端着茶水与食物走了过来，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看青鸾和宫月流火，淡淡笑道：“我看二位客官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吃东西了，怕饿坏了两位，先端了一些点心，配着清茶先凑合着用一些垫垫肚子，热食马上就好了。” 话音落下，青鸾和宫月流火齐齐抬头看向他，宫月流火的表情有些怪异，托着下巴懒洋洋地道：“这句话听起来，让人不由得会产生一种感觉，好像我们是颠沛流离的难民一样，我从你的话音听到了同情与怜悯，伙计，你是这个意思吗？” 青年伙计淡定地摇头：“两位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与难民有着天壤之别。” 青鸾和宫月流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出宫时就脱掉了那身碍眼的士兵服，此时两人身上还穿着昨晚进宫时的夜行衣，虽然称不上华贵，但确实与难民有着天壤之别。 谁家难民会没事穿一身夜行衣在身上？即便不被饿死，也早被人当成不轨之徒灭了。 宫月流火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个伙计，“你似乎不是一般人。” 青鸾闻言瞥了他一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与这个奇葩在一起，再好的修养都能瞬间被破坏殆尽。 不是一般人？ 这个问题需要问吗？瞎子都看得出来。 一般人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开门做生意？ “客官说笑了，小人也就只是一个在老板手下做事的伙计而已，哪有什么一般不一般的说法？”青年谦虚地道，“倒是两位客官，看起来都是人中龙凤，如果小人看人的眼光不差的话，两位应该都是显贵世家的出身吧？”说到这里，他微微垂下眼，略微抱歉地道：“小人嘴拙，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二位客官见谅。” 青鸾嘴角微勾，眼底精光一闪而逝，却淡然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是，客官慢用。” 说罢，青年躬身退下。 青鸾点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转身走到楼梯口，拾阶而上。 楼上……有什么人在等他么？ “这间茶楼，是属于谁的产业？”青鸾收回视线，淡淡抬眼，看着对面的宫月流火。 “呃？”宫月流火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我怎么知道？” 青鸾敛眸淡笑，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不知道就算了吧。” 236.第236章 网开一面4 “青鸾，你方才为什么说我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这句话根本不该问，但是不知怎么的，宫月流火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青鸾淡淡道：“你自己心里有数，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有什么数？”宫月流火咯噔一下，随即，故作镇定地撇嘴，“不说就算了。” 城门已开，十万驻城军转眼成了戴罪之身的叛军，不过，青鸾曾有言在先，不会拿这十万人开刀，法不责众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况且，这些守城的士兵本身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过是听从将军的命令而已。 至于孟胤骞手下的那五万人马……青鸾眼底冷光浮现，眉眼泛着无情的光泽。 既然怀王暗中已经筹谋十年之久，这些人没被发现，自然是因为隐藏在地宫里秘密训练，对于怀王的野心，又有哪一个会不知情？ 以五万人的性命，来震慑各方蠢蠢欲动的野心，不失为一个果断有效的办法。 震耳欲聋的铁骑声踏破街道，直往原纳伊皇宫方向而去，青鸾听着外面整齐划一的步伐，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凝重紧绷的气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 温和如春风一般的俊雅男子，治军手段显然与他的外表截然不符，如此钢铁寒冰一样军队，只怕丝毫也不逊于镇守帝都皇城的虎贲、龙城两军吧。 “白虎王苏煜，看起来很不错。”淡淡的一句赞美，代表了心里的认同。 不仅仅是本事和手段不错，这个男子本身，也很好。 青鸾看人的眼光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错，虽然仅有只言片语的交谈，但苏煜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可以用一句话形容。 君子坦荡荡。 并且，在这个男子身上，青鸾看到了一种叫做信仰的东西。 一个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即便利欲熏心，或是被蒙蔽了心智，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而君子苏煜，在他身上更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青鸾觉得很奇怪，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与猜测，但到底是还不敢确定，所以，她眸光注视着对面的宫月流火，略微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道：“对于白虎王苏煜，你了解多少？” “怎么了？”宫月流火眼底警觉的光芒一闪而逝。” “没什么，随便问问。”青鸾敛眸，语气淡然地道，“只是觉得他这个人身上的某种气质很像一个人。” 宫月流火不解地道：“像谁？” “苍氏皇族的墨王，苍墨白。”青鸾道，眼底幽光暗浮，“方才在城外，虽然与他交谈了只短短几句，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身上有一种很接近于苍墨白的气质，自然，这种气质是在他提起摄政王苍凤修时，才会体现出来……” 宫月流火眼神微变，轻轻扯了下嘴角，“是吗？” “他们对于摄政王苍凤修，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说到这里，青鸾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须臾，缓缓道：“那种情愫……不是君臣之间敷衍似的忠心，而是一种比较让人动容的赤诚，苏煜这个人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是苍墨白……我却是看过了无数次，他的忠心正如磐石，我曾想不明白，后来索性不再去纠结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苍墨白是苍凤修的皇兄，那种非一般的忠心绝不可能是与生俱来，或者平白无故就有，他们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青鸾在想，如果那段过往会掀开他们并不想提及的伤痛，那她为什么一定要不顾他人感受，以满足自己私心里的好奇？ 所以，她没有去问任何人，好奇也仅仅是好奇，并不是所有的好奇心都必须被满足。 一盏茶慢慢饮尽，对面的宫月流火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安静异常，青鸾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轻轻颦眉，“但是今天，在苏煜身上，我看到了一种相同的赤诚，那是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愫，这一点让我觉得疑惑——因为帝都与琅州相隔遥遥万里，就算四王安分守己，从不会生出脱离于朝廷之外的野心，但是忠君也仅仅是忠君即可，在皇上和摄政王面前恭敬，回到自己封地上，天高皇帝远，什么恭敬与臣服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他的封地上，就算他如何表现出忠心，也不会有人跑到皇帝面前去赞扬歌颂一番，他完全没必要演戏。” 宫月流火淡淡道：“他自然没有必要演戏，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在演戏。” 忠诚，是发自肺腑的，岂是谁要演戏就可以演得出来的？ 青鸾闻言，淡淡一笑，“对，不是演戏，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自然是……奇怪他为什么对苍凤修如此忠诚。” 宫月流火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对面的青鸾神色淡淡地饮着茶水，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他的眉眼，随即转开，须臾，再度看他一眼，然后再移开，如此周而复始，只看得宫月流火心里发毛。 “那个，我听过一个说法，”轻轻咳了一声，他迟疑着开口，“是有关四王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青鸾挑眉，“你且说说看。” “听说四王小的时候在帝都皇宫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三年前，就是你还没有进入摄政王府之前，四王也并不是每年只进一次帝都，嗯，那时候他们与摄政王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说是青梅竹马似乎有点太诗意，但大体上也可以这么说了。主——呃，摄政王摄政之前，他们还一起去过上书房，四王算是他的伴读吧。” 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一点流畅感也没有，但青鸾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而，她眉眼微微一动，“伴读？” 237.第237章 白虎王苏煜1 宫月流火简单的几句言语显然已经解了青鸾大半的疑惑，剩下的小半，即便只凭自己想象，青鸾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那晚在那间密室里，苍凤修说了这样一番话，“本王做不到昊帝陛下那般丰功伟绩，但本王必须要做到的，是要让苍氏皇族的天下继续繁荣昌盛，曾经从先祖皇帝手里调教出来的，舒家，墨家，苏家，甚至是夜家的后代子孙，本王要他们永远做苍氏皇族的心腹忠臣，而不是作为叛臣最终成为本王的刀下鬼。” 彼时她说，只要你足够强大，便没有人敢叛。 这是事实，历来似乎都是如此，被背叛的人不是弱者，就是太过愚昧之人，强者智者从来只能得到别人的臣服—— 但是显然，在苍凤修这里，这点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绝不仅仅是他们不敢叛，而是他们不会叛。 就像一个懂事的儿子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父亲一样，因为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简单的父子两个字，而是这两个带来的除了亲情之外，还有的孺慕与敬仰，威仪与敬畏，管教与服从。 这样多重的情愫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拔之不掉，终其一生，如磐石不移。 青鸾心沉默了须臾，抬头看向宫月流火，“苍凤修……是不是小时候受到过……嗯，打击什么的？比如说来自于父亲或者母亲的冷落？也或者可能是与其他人有关的伤害？再比如说，有没有与什么女子有过比较刻骨铭心的记忆……？” 宫月流火眼神怪异地盯着青鸾，嘴角抽搐，脸色发黑，不知道是呆了还是傻了，好半晌没有说话。 青鸾波澜不惊地回视着他，“怎么，本郡主问的问题吓着你了？” “……”宫月流火略微回神，却是动作僵硬地摇头，不是吓着了，而是……“你为什么会以为主——嗯，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会以为摄政王曾经受过冷落或者伤害呢？你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确定不是在打探人家的隐私么？如果真有过与其他女子刻骨铭心的记忆，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拈酸吃醋了？你们女人难道整日只会对这些感兴趣吗？我以为你会与旁人不同，青鸾丫头，没想到你比那些市井三姑六婆还要胆大，至少他们还不敢随意打探摄政王的过往，你倒好——看来还是我期待太高了。你们女人哪……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青鸾满脸黑线，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无语地瞪着对面中这个煞有其事的家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宫月流火面无表情的喝完了一杯茶，吃了一些点心，胃里有些东西了，说话也就有底气得多了，“伙计，热食好了没有？！你是打算让小爷早中晚三餐赶在一起吃是吗？饿死了！快些上菜！” 伙计在二楼忙不迭回道：“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 “你是饿死鬼投胎？”青鸾冷冷说了一句，手里的杯子被咔嚓一声捏碎，“宫月流火，本郡主警告你，下次再把本郡主与那些三姑六婆一起相提并论，本郡主饶不了你！” 宫月流火淡定地看着她手里已经舍身成仁的茶杯，在确定她掌心并没有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之后，心里才放下心来，淡淡咕哝道：“你方才的行为，的确与三姑六婆无异嘛……” “还说？”青鸾冷眼一瞪，眼底寒霜凝结，“如果我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你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确定什么事？”宫月流火狐疑地挑眉，“想确定摄政王曾经是不是有个心爱的女子？” 青鸾脸色彻底黑化，眼底寒光一闪，手里茶杯的残渣在真气催动下，顿时化作数道犀利的剑气，直逼宫月流火门面，宫月流火反应极快地闪身，身子一矮，躲到了桌子底下，青鸾抬起一脚踹上他的胸腹，宫月流火闪身欲避，在地上灵活地几个后翻，顺利地避开青鸾的无影脚。 还与她玩真的了？ 青鸾冷冷一笑，看着已经离开她攻击范围的某人，瞬间离开座位欺身而上，如鬼魅一般快如闪电的身影转眼到了宫月流火面前，脚尖一勾，勾住了宫月流火的腰带，接着稍一使力，就一把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宫月流火一惊。 青鸾的动作委实太快，宫月流火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青鸾已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上他的胸膛，直接把他从窗口踹了出去！ 很快的，一声重物摔落地面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哀嚎传入耳膜，青鸾这才敛了冰冷的神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痕。 哼。 看你下次嘴还贱不贱了？ 街道上已经有苏煜的铁骑开始驻扎，宫月流火摔出去的动静不小，自然引起了一阵侧目，不过，苏煜治军之严从此时就可以看出来了，虽然朝他行注目礼的人不少，但各人皆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坚守职责，没有一个人随意擅离职守。 这点疼痛只是教训的成分居多，宫月流火自然不会矫情地叫个不停，但这一摔，把他的颜面摔了一干二净却是真的。 叹了口气，从地上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拍拍衣袖和裤腿，也不看周遭的将士，抬头挺胸目视前方，淡定地走回茶楼里。 “客官，热食已经准备好了。” 宫月流火抬眼，青年伙计双手端着空托盘正待退下，之前那张桌子上，已经多了四份冒着热气的……宫月流火细细看了一眼，一盘油炸酥虾，一大碗晶莹剔透的看不出是什么熬成的热汤，还有两碗简单的白米饭。 就这些了。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伙计，这点东西够塞牙缝吗？” 坐回原位的青鸾闻言冷笑，“如果这些东西仅仅还不够塞你的牙缝，本郡主可以多叫一些，专门看着你往牙缝里塞。” 青年伙计什么也没说，拿着托盘又回楼上去了。 宫月流火上顺着他的背影看去，小声嘀咕，“我现在对塞牙缝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这间茶楼的厨房原来是建在二楼么。” 238.第238章 白虎王苏煜2 青鸾没说话，却缓缓站起了身，嘴角勾起兴味的弧度，“我觉得与其在这里怀疑，不如一起上去看看如何？' “好极。”宫月流火愉悦地笑道，“我正有此意。” 刚一踏进你这间茶楼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此地非同寻常，茶楼里除了他与青鸾，别无他人，冷清得连伙计都开始打瞌睡，但是二楼，却无端就让人有一种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昨天还暗中跟着他们的那些诡谲目光，经过一夜的安静之后已经消失无踪，在所有人都因为大军进城而胆战心惊的此刻，这间茶楼的伙计却如此淡定地睡觉，可见他胆量不小，区区一个替人打工的伙计都有这么大胆量，他的老板，显然不是一般的俗人了。 二人神色悠哉地踏着木阶上了二楼，眼睛淡淡扫了四周，却同时眼角一抽。 “小二哥……”宫月流火嘴角抽动，脸色黑黑的，有一种被人耍了一记的冲动，“你是猪投胎来的吗？” 除了睡，还是睡。 在一楼睡，现在一楼有客人了，跑到二楼来继续倚着墙角睡，还有没有一点贵客至上的觉悟？ 墙角处，睡眼惺忪的青年睡眠中再度被打扰，张开眼看着宫月流火和青鸾，“呃，两位客官吃饱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吃饱了？食物还原封未动地放在桌上呢。 青鸾眼神淡淡地左右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人在场的迹象，但是，空气中分明还残留着活人的气息。 心里冷笑了一下，故意与他们玩神秘？ “你家老板不在吗？” “老板？”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才似刚反应过来，“哦，外面大军进城，老板胆子小，怕不安全，回家躲起来了。”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一个笑话，而且，嘲笑的正是眼前的宫月流火和青鸾二人。 青鸾眸心微眯。 “你家老板胆子小？”宫月流火脸色更黑了些，双臂环胸，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不怕大军进城把你当成叛军擒杀了？” 青年伙计道：“小人命不值钱，而且，小人上无双亲老人，下无年幼儿女，死了也就死了，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不过若是幸运一些，遇上平叛的大将军过来讨口水喝，其他酒楼茶肆都关门了，唯有小人这里还开门做生意，那大将军肯定对小人另眼相看哪，小人再把他伺候得周到舒服了，说不定就能瞬间平步青云呢，您说是不是客官？” 宫月流火嘴角剧抽，无语地瞪着他好半晌，突然间觉得……这个人的性格，怎么如此熟悉呢？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眉眼神态，却发现怎么看都是一张陌生的脸。 但是这个人，他和青鸾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破绽在哪儿…… “这里有厢房吗？” 青年伙计一愣，“有是有，但不是给客人住的……” 那是一座独立的院子，偶尔老板来时会住在这里，但是他家性子古怪的老板，一般情况下三五年才来一次。 宫月流火奇怪地道，“信阳客栈离这里不是很远，青鸾，如果你要睡觉的话，为什么不去那里？” “睡什么觉？”青鸾淡淡道，“苏煜一会儿就会过来，本郡主在这里等他。” 说罢这句话，青鸾转身下了楼。 一道人影正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抬眼之间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青鸾，温和地叫了一声，“郡主。” “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青鸾闻声看去，眉梢微挑。 苏煜站在并不宽阔的大堂上，静静看着青鸾，眸心浮现些许犹豫之色，“在下特来请示郡主，孟胤骞手下的五万人该怎么处置？” “咦？”青鸾疑惑地挑眉，“方才我没与你说吗？” 苏煜摇头，“郡主并未示下。” “哦，全杀了。”青鸾语气淡淡，吐出的只言片语却隐含无情的冷酷杀意，“这些人没有一个无辜，除了鲜血与死亡，本郡主想不出他们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赎罪。” 全杀了？ 苏煜温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郡主……” “怎么，”青鸾淡淡一笑，“你没听明白？” 这个笑容看起来是那么淡然从容，然而，笑容之下的冰冷无情，却让苏煜打心里一震。 心里微寒，他不由沉默了须臾，才迟疑地道：“五万人都杀……是不是太有点狠了？” “你觉得狠，那为什么不自己解决这里的事情？”青鸾眸光清冷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这里虽然不是你的封地，但也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悄无声息的摧毁地下宫殿，那五万人再以铁血手段编制到自己的军队中，让怀王吃一把闷亏，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以请旨让苍凤修下令平叛的借口将本郡主引到这里来？“ 苏煜闻言一震，“郡主。” “本郡主说的话你要否认吗？”青鸾走到原来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苏煜，将本郡主引到纳伊来，让本郡主发现地下宫殿里的秘密，以及怀王的野心，你打的不就是让本郡主来做这个刽子手的主意吗？因为如果由你来下令诛杀如此一整支军队——即便他们死有余辜，你也害怕自己在皇上面前担不起如此重的责任，我说的对不对？” 纵使沉稳温和如苏煜，此时也是脸色发白，眼底的震惊几乎丝毫也掩饰不住。 如此犀利而一针见血的分析，如此毫不留情的嘲讽言语，一向是青鸾发怒却又无可奈何时的习惯—— 因为对方是苏煜，是苍氏皇族四王之一，是苍凤修的忠臣良将，即便知道对方在算计自己，她也不会拿他怎样。 更因为，苏煜这个人，太过温和谦逊，不是表面上虚伪的温和，而是发自骨子里的君子风度，让青鸾对这个人多了一分另眼相待的宽容。 更何况，虽然自己话说得重了些，但实际上，苏煜确实是不敢自己一个人拿了主意，擅自诛杀如此之多的将士，他必须有一个合理而顺理成章的解释。但是，在这之前，他甚至根本不能笃定欲行谋反之举的是人是怀王。 239.第239章 白虎王苏煜3 冷言冷语讥嘲了几句，青鸾端起已经冷掉的清茶喝了两口，抬眼间见苏煜敛着眸子沉默不语，看不清他眼底藏了些什么，青鸾淡淡道：“过来坐吧，我有话要问你。” 苏煜看了她一眼，依言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郡主想知道有关叛乱一事的真实情况？” “真实的情况本郡主不是已经知道了？”青鸾道，“我想知道的是，你远在琅州，是谁告诉了你纳伊出现叛乱的消息？” “这个问题，苏某也还在想。”苏煜淡淡摇头，眼底浮现深思，“但是，暗中传递消息给苏某的人并不是说纳伊有叛乱，而是给了一张皇宫地形图，以及地下宫殿的详细原图，从皇宫里的守卫到机关布置，以及地下宫殿里的所有本不该出现的兵器盔甲，以及大量的黄金。对着那两张图，苏某琢磨了三日，最终发现，虽然皇宫里只有区区五万人，但想要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攻破皇宫，对苏某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地下宫殿的详细原图，甚至是皇宫里的机关布置？ 青鸾若有所思地眯眼，感觉有些怪异。 虽然地下宫殿设计得并不复杂，但是除非是亲自去到过地下宫殿，甚至是亲自见识过机关布置的人，否则谁能详细无误地画出来？ 自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亲手设计了机关暗道与地下宫殿的那位机关高手。 但是，能替怀王设计如此凶险的机关，和如此隐秘的地下宫殿之人，他又有何理由背叛出卖于他？ 所以，这个可能……还不一定存在。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苏某不敢擅自做主，能不惊动对方并且能顺利潜进皇宫的，苏某只想到了主上手下的青云骑有此能力，所以才命十三影卫快马加鞭送了密报去帝都给主上，但是无巧不巧，恰逢郡主打败了青云骑，影一回来时带回的这个消息让苏某很震惊，心里也就暗自猜想，主上会不会直接派郡主过来……” “所以说，并不是你设计本郡主？”青鸾眉梢轻挑，淡淡接口。 其实仔细想想，青鸾就知道自己是冤枉了对方，十三影卫送密报抵达帝都时，她才刚刚出关没几日，而苏煜让十三影卫送情报离开琅州时，更不可能得到她已经出关的消息，自然谈不上算计一说，即便是算计，他算计的也是苍凤修手下的青云骑。 但是同样是那句话，五万大军的生死，青云骑根本不可能有决定的权利，最终还是要呈报至朝廷，由皇上或者摄政王下旨裁决。 如此一想，青鸾轻轻叹了口气，略微抱歉地道，“青鸾冲动了，白虎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苏煜摇头，温和一笑，“郡主太过客气了，此时苏煜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郡主教训，苏煜该受着。” “考虑不周？”青鸾淡笑着摇头，“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不分青红皂白。” 苏煜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服。 性子轻狂骄傲，自负过人，眉眼间光芒夺目，武功很高，身手反应犀利敏捷，这是他城外第一面见到她时的印象。方才只觉得这个女子虽本事过人，但到底是锋芒过盛了，不懂得收敛，更不懂得控制自己身上的气场——或许是主上纵容的原因，也或许她本就是一个不懂得圆融与平和的率直之人，毕竟年龄还小，兴许待年纪成熟一点会有所改善。 然而此刻，他亲自推翻了此前自己对她的评价。 这个少女，身上有着非一般独特的气质。 骄傲自负，只因她有骄傲自负的本钱，轻狂也不过是少女心性，眉眼间散发的光芒让她周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人看起来风华无边，耀眼炫目。 而一句淡淡的谦语，像是瞬间敛尽了所有骄傲，变得平和而谦逊，让人心底忍不住动容。 虽自负，却绝不会刚愎自用盲目无知，如此一个深沉而睿智的女子，心胸宽阔，心境平和，时时刻刻保持从容自若，若不是亲眼所见，苏煜又怎么会相信她仅仅只有十五岁？ “苏煜，你觉得给你送情报的人会是谁？”青鸾锁眉，在心里过滤着可能的人选，最后发现依然一无所获。 三年闭关，对如今局势的发展，青鸾能够清楚地知道眼皮之下所有人的心思，但暗中操控着棋局之人的身份，她却是一无所知。 苏煜回过神，垂眼思忖了须臾，缓缓摇头：“猜不出。” “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苏煜抬头，轻轻苦笑，“苏煜可以笃定，这个人一定不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但是不认识的人之中，一一过滤难度实在太大，而且，确实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 青鸾闻言，沉默了须臾，“算了，这个问题让时间来给我们答案吧，浪费那么多脑细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脑细胞……这三个字让苏煜有些懵，但大概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遂点了点头，道：“纳伊皇宫，郡主是否需要再过去一趟？” “过去做什么？”青鸾挑眉，“有你这个大将军在，还需要本郡主这个小虾米吗？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一切。” 苏煜闻言，从容地笑了笑，“郡主太谦逊了，与你的性子似乎有些不搭。” “本郡主难得谦逊，你就别吐槽了。”青鸾睨了他一眼，忽然转头，“宫月流火，你还要在二楼与伙计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 卿卿我我？ 苏煜嘴角一抽，虽不知道宫月流火是谁，但听这名字应该是个男的吧？伙计定然也是个男子，既然是两个男子……何来的卿卿我我？ 一阵静默之后，青年伙计不疾不徐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姑娘找方才那位客官吗？他说困了，先去信阳客栈借宿一日，等姑娘谈完了可以直接过去客栈找他。” 青鸾闻言，脸色一黑，咬牙冷笑，“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 240.第240章 白虎王苏煜4 苏煜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已经走下楼梯的青年，朝青鸾道：“郡主离开帝都时，除了青云骑，身边还带有别的人？” “你说宫月流火？”青鸾淡淡一笑，“他不是我的人，他是杀手。” “杀手？”苏煜不自觉地皱眉，“郡主怎么会与一个杀手扯到一起？” “此事有些古怪。”青鸾不以为意地淡笑，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莫名的意味，“有人花钱请他来取我的性命，不过，他没有动手，反而死皮赖脸地跟着本郡主后面，昨晚上还与我一道去闯了地宫。” 苏煜闻言，眸光微沉，“此事影一影二影三是否知道？” “嗯，他们昨晚上也有看到，影一没有向你汇报么？”青鸾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地淡笑，“或许，是因为他们彼此本就认识呢，所以，汇报不汇报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苏煜没说话，沉默间却在思索着青鸾话里的意思。 青鸾拿起白色的勺子喝了些鲜汤，因为温度微凉，而感觉并不是那么鲜美，她只喝了几口便停了下来，拭净嘴角，淡淡道：“不过，本郡主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杀手，至于他另外一重身份，或许你见到她之后，可以解开本郡主的疑惑。” 昨晚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是刻意选择忽略罢了，毕竟宫月流火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与她关系并不大，早知道晚知道，早晚都会知道，而且，这早晚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如果她昨晚找个机会避开宫月流火逼问影一，一定可以从影一嘴里问出对方的身份，不过她并没有如此做，觉得太过无聊。 不过对于苏煜来说，她的这番话显然带有深意，眸底闪过深思，突然想起方才在城外听到的那个声音——这世上可以有两个身形长相神似的人，那么，不知道有没有声音也相同的两个人？ “苏煜。”青鸾抬眼，眼底流光闪烁，“两日之内能把事情全部处理完吗？我们可以一起启程，到时候路上还有个照应。” 苏煜点头，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以青鸾的本事，照应什么的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她根本不需要。几日前他已经接到圣旨，离主上的生辰仅剩下不到半个月时间，两日后赶路，也必须快马加鞭才能赶上，这番因为此地之事，去帝都的路上绝不可能风平浪静，为了避免过多的意外耽搁了时日，他们一起走是最节省时间的办法。 已经穷途末路的怀王暴露了野心，大量的证据掌握在青鸾与苏煜手里，不管是出于报复，还是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他都绝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即便他自己出不了手，这些年他手下也一定豢养了许多死士，这个时候正是与主子共存亡的时刻，换做谁，都会倾力一博。 因为怀王一死，那些死士断然不可能还有生的希望。 “方才在皇宫的地下宫殿里，我看到了一具特别的棺木，不知道郡主是否有发现？”苏煜问道。 “嗯，发现了。”话刚说完，青鸾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让青云骑护送，那副棺木需要运回帝都。” “一副棺木而已，郡主要它做什么？”苏煜不解。 “本郡主不是要那副棺木，而是要棺木里的那个女子。”青鸾眼底幽光暗浮，红唇轻吐，“十五年前怀王妃死亡之谜，或许可以就此解开。” 怀王妃？棺木中的女子？ 苏煜心底一震，脸色微变，“郡主是说，那具棺木里有人？” “什么意思？”青鸾眯眼，表情霎时冷冽如霜，“水晶棺木是透明的，你难道没看到里面有一具女子的尸体？” 随着她话音落下，苏煜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低低吐出几个字，“我方才看到棺木……是空的。” 青鸾豁然而起，眉眼瞬间变得凌厉异常，“怎么可能？！” 苏煜也执剑立起，眉宇间凝重，“此时一定有蹊跷，我去地宫一观究竟。” 说罢，转身就走。 青鸾冷冷道：“我与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如此神出鬼没，这么多双眼睛紧盯之下，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好好的一具尸体偷走了。” 话音落下，两人已双双闪身飞出大堂，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个丫头……委实有些意思。”一个低沉悦耳的嗓音从楼上传来，带着清浅温润的笑意，让人不自觉地就要沉醉在他的嗓音里。 楼下的青年伙计闻声抬头，看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男子，淡淡一笑：“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小女子性情，怪不得摄政王对她态度特别，公子莫非是看上她了？” 被称作“公子”的男子勾唇一笑，清朗的眉眼刻画着入骨的和煦，以及和煦之下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强势与霸道，“如果我与苍凤修公平竞争，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公子真的看上这个小丫头了？”青年有些吃惊，“她的年纪……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怎么，”男子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你是觉得我老了么？” “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咕哝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的希望一定不大，人家十二岁时就宣布了此生非摄政王不嫁，公子你占了两个弱势，第一来得太晚了，第二，比起人家摄政王的风华正茂，你的年纪似乎……确实……嗯，也不小了。” “今晚不用吃晚饭了，蹲马步值夜。”男子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淡定优雅地吐出冷酷的命令，“头顶莫要忘了顶碗水，双手放平，手臂上各放二十斤重的板斧就可以了，明早天亮之前，若有一滴水洒落，或是板斧掉在地上一次，你这辈子就不用离开这间破茶楼了。” 哼，敢说他老？真是岂有此理。 青年面不改色地应了声，“知道了，我还要伺候你这个祸害一千年，让我待在这里一辈子？想都别想。” 241.第241章 神秘小楼1 夜深人静，怀王独自一人步行至花街柳巷，偏僻寂静的巷子里有一栋常年无人问津的荒废小院，这里离帝都两处最著名变得勾栏院相隔都不是很远，但位置非常隐秘，一般人即便碰巧走到这儿来，也不一定会对这样一间破落的院子感兴趣。 怀王并未刻意换上夜行衣，而是一身深色亲王锦袍，于夜色里看得并不甚清晰，今晚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者左右，他一个人似是散步一般散到了这里，在破落的庭院外面驻足了片刻，抬脚走进。 庭院后面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很老旧的厅堂，进入厅堂里面，才发现外面的正厅居然只是一间复道，前后门想通，从前门进去，从后门出去，途径一处并排三颗几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九进三退，绕着中间的槐树缓行三圈半，豁然显现在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如白昼一般明亮的灯火之中，花草树木，小桥流水，假山玉石，以及翩然行走在花丛之中各色冰肌玉骨的美人，映入眼帘的风景真真是美不胜收。 可惜怀王此刻，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眼前醉人的风景与美人。 美景之后，是一座雕梁画栋的精致小楼，小楼之上的主人，才是今天怀王来此的目的。 凭栏俯瞰迷人醉景，一杯美酒悠然独酌。 “今日的脚步似乎有些急促，怀王殿下，你心里可是着急了？” 踏着玉石阶漫步而上的怀王闻言有些恼怒，冷冷道：“事情紧急，几乎已经火烧眉毛了，你倒是悠哉得很。” “在下自然可以悠哉，火烧眉毛烧到的也是你而不是在下，难道……你让在下也与你一般忧心如焚吗？”潋滟的红唇轻启，白玉般修长完美的手指捻着精巧圆润的酒杯，一身红衣的男子斜倚着朱红栏杆而坐，神情慵懒，眉目精致如画。 “难道你不该忧心吗？你别忘了，你现在在为谁做事！”怀王阴沉地道，“本王让飞鸽传了数封密信至纳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音，你觉得这正常吗？” “为什么不正常？”红衣男子轻笑，似是愉悦的很，“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探子太多了，手段不计其数，飞鸽传书这样愚钝的方式还有多少人在用？飞行速度慢不说，遇到鹰隼一类的天敌，还不被灭得尸骨无存？怀王殿下，与在下合作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老是喜欢做一些愚蠢的事情？” 话音落下，怀王已经来到眼前，闻言气急败坏，脸色发黑，“一个月之前，本王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方式与帝都属下联系，怎么你之前没说这方法迟钝？” 红衣男子轻轻睨了他一眼，那一眼隐含深深的叹息与怜悯，真心为这个人的智商悲哀，“因为此前没有人真正把目标放在你身上过，而现在，他们盯紧了纳伊，从帝都到纳伊，这一路上所有的异常状况他们必然会格外留心，温顺善良的小白鸽子们，除了沦为训练有素的猎鹰嘴里的食物，她们没有别的好去处。” 怀王眼前一黑，想起那些密信此时极有可能都已经落入别人手里，心下更觉得焦躁不安，“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知道，暗中都有多少人在紧盯着他不放？更不知道，凤青鸾和青云骑此时手里都掌握了多少证据——那五万将士能不能隐藏着不被发现，地下宫殿的秘密有没有暴露，敬安城里，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种一无所知的焦虑，逼得他快要发疯，恨不得飞天遁地马上赶往纳伊，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做，没有理智的冲动，只会把他逼上绝路，加速他的死亡。 想起那位最小的皇弟狠辣的手段，一旦让他掌握了自己欲行谋反的证据，怀王殿下深知，自己绝无一丝侥幸生机。 一想到此，他心里就开始发寒。 “怎么办？听天由命呗。”红衣男子身子微斜，靠着雕栏，桃花眼微眯，眸光潋滟，似是隐含似水柔情，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温柔如水风情万种的眸光下，从来都是隐藏着冰冷的杀机。 “听天由命？”怀王脸色瞬间剧变，咬牙阴冷道，“你是江郎才尽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本王的死活？” “此言差矣。”对他的态度，红衣男子似乎完全不以为忤，唇畔漾出摄人心魂的醉人微笑，“这世上，可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在意……你的死活。” 怀王心里一震，这句话明明听起来是很正常的语调，一把谋士都会在主上面前表忠心，即使这个谋士性子太过乖佞，非怀王可以驾驭，但是按照常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至少也不会做出叛主的事吧？ 但是此刻听到这句话，他心里却总有一种怪异的不安。 红衣男子似是完全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敛眸看着白玉酒杯里波光潋滟的美酒，眸底幽光深邃，语气淡淡道：“别说在下不帮你，现在局势不明，纳伊的情况如何，我们都还不知道，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但是为保万无一失，现在你可以去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怀王压下心里的不安，皱眉反问。 “第一，派出手里所有可用的杀手与死士，府里的影卫如果能使唤得动，自然也全部派出去，半路截杀青云骑与那个小丫头，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他们回不了帝都。” 怀王闻言沉默了须臾，点头道：“这件事情难度应该不大，苍凤修的生辰近在眼前，他们一定会在十日之内赶回来，本王手里还有几百个顶级的杀手，死士也算上的话，至少上千人，截杀一个小丫头片子和青云骑区区七十一人，应该不在话下。” 红衣男子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似嘲非嘲。 不在话下？等你成功取得了他们的性命再说吧。 “第二条呢？” 红衣男子唇畔轻挑，缓缓自嘴边溢出几个清晰的音节：“杀了摄政王，苍凤修。” “你说什么？”怀王一惊，脸色猝变。 请输入正文 242.第242章 神秘小楼2 “在下的话说的应该不模糊吧，”桃花眼微转，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怀王发白的脸色，“怎么，这就吓着你了？” 怀王定了定神，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语气有些困难地道：“你该知道，摄政王府守卫有多森严，苍凤修平素出入，身边皆有高手保护，他的两个护卫武功深不可测不说，苍凤修自己本身的身手，也从没有人能试探出深浅，这个计划……可比截杀青云骑难的多了。” “你觉得摄政王府守卫森严，可在我看来，这恰恰就是一个契机。” 怀王不解，“什么意思？” “因为守卫森严近乎于完美，所以苍凤修回到自己府邸时，是最安心的时候，一定不可能有所防备，这个时候，才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你的意思是……”怀王若有所思地皱眉，“下毒？” “只要苍凤修一死，皇族便会立即陷入混乱，那个小丫头得到再多的证据又能如何？敢定你罪的人都死了，以你手里的筹码，何愁登不上九五之位？”红衣男子轻笑，将手里的酒杯再斟满美酒，朝怀王轻轻一举，“苍凤修中毒身亡的消息一旦传出，龙椅上的那位小皇帝也会即刻魂归西天，至尊之位，手到擒来。” 怀王沉默，“宫里也有你的人？” “这点你不用管。”男子道，“只要你到时候别忘了在下的酬劳就好了。” 怀王此时也确实没心思去管他手里的筹谋还有多少，“只要本王目的达成，天下第一权臣的位置就是你的，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信誓旦旦地说完，他顿了须臾，又道：“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果截杀凤青鸾和刺杀苍凤修的计划同失败，才用的上。” “你不妨先说说看。” “如果两边计划同时失败，你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男子优雅地笑着建议，“到时候你可以去那个少年皇帝面前认罪，在小丫头与青云骑回来之前，在皇帝买面前撕心裂肺地忏悔认错，痛哭求饶，如果怕效果不尽人意的话，你不是还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吗？把他也叫上，一起去皇帝面前求饶。小皇帝是你的侄子，又是个心软的主，只要你们表现到位，即便是看在你还有个儿子的份上，他也应该还不至于要你的命。” 怀王闻言，瞬间脸色铁青，眼底有暴戾的火苗在燃烧。 红衣男子浑然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变化，径自说道：”只要皇帝铁了心赦免你的死罪，就算是苍凤修，为了在群臣面前顾及皇上的威信，也总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怀王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一阵青白交加，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神阴鸷地瞪着这个笑得悠然自得的红衣男子，眼底有诡谲的浪涛翻涌。 让他去小皇帝面前痛哭求饶？敢问这是哪个世纪的笑话？ 且不说皇帝会不会对他心软，单单意图谋反这一条罪名，他也绝不可能避着摄政王赦免自己，这个小皇帝一向对苍凤修唯命是从，苍氏皇族谁人不知？ 况且，危及到苍氏江山社稷，对于苍凤修来说，是永远不可能被赦免的一个重罪，即便看在兄弟同宗的份上，也最多网开一面不将他五马分尸吧——赦免？即便是晚上做梦，怀王都绝不会梦到这样的情节。 心头怒火熊熊燃烧，怀王殿下此时深刻怀疑，对方是不是看他已经穷途末路，随意的三言两语故意敷衍于他？ 想到这里，他压下胸腔里汹涌澎湃的怒火，忍不住冷冷道：“如果你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指这个，那本王不妨告诉你，我们可以自己畏罪自杀来得快一些，至少，即便是死后再鞭尸，我们也已经感受不到那疼痛了。” “是吗？”讥诮地勾起唇角，男子漫不经心地摇头，“畏罪自杀这种事，绝不会出现在在下的身上，因为苍凤修根本不知道在下的存在，在下与怀王殿下谋反一事，可是没有一点关系。” “没有一点关系？你在说哪门子的笑话？”怀王冷笑，“你别忘了此事与你可是干系甚大！本王除了得了那批黄金与白银，其他事情几乎都是你在安排，兵器与盔甲是你命人准备的，那五万人的兵马也是你的人训练出来的，红粉佳人地底下的兵器库，以及纳伊皇宫下面的地宫，更是你的手下亲自督造的，若是事情真的败露，本王逃脱不掉，你也摆脱不了主犯的罪名！” “那五万士兵是你的人，孟胤骞也是你的手下心腹，与在下何干？”红衣男子漫不经心地抬眼，宝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眼底流露出无边的魅惑风情，然而，伴随着这令人沉醉的风情，却是那一股让人血液都能瞬间结冰的寒意，与透骨的深沉与无情，让这个曾经野心勃勃此刻却只剩下焦躁的怀王殿下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仅仅一个眼神，却让怀王仿佛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唤，顷刻间毛骨悚然。 男子见他脸色迅速苍白，似乎觉得格外有趣，不由展颜一下，仿佛如冰雪初融，美得让人失神。 “原来，怀王殿下今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悠然的嗓音，如天籁一般悦耳，似乎还隐约流露出一丝无辜的意味。 可是怀王殿下此刻没有一点觉得享受的心情，他极力忍住自己的脾气，却掩饰不了心里的焦灼，“我自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是觉得事情远远没有如此简单，倘若最后两件事全部失败，你总该替本王想个万全之策吧？让本王去圣驾之前全盘托出，继而俯首求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本王丢不起这人，皇上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心软。“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况且，你该知道摄政王这个人的手段，一旦他手里掌握了本王的罪证，你觉得他会给本王机会去见皇上吗？” 请输入正文 243.第243章 神秘小楼3 一口干了杯子里剩余的美酒，红衣男子轻扯嘴角，将冰雪之色覆盖在微垂的眼睑之下，嗓音悠然地道：“既然如此，还是等事情失败了，再来想办法吧。” 怀王脸色僵住。 “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只怕要引起别人的警觉。”如琴声一般清泠悦耳的嗓音溢出唇畔，从容自若地下起了逐客令。 怀王深深吸了口气，不甘就这样被打发，“那个丫头一旦安然回到帝都，本王的死期也就到了，到时候再想办法——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红印男子眉头一挑。 怀王不知道他今日态度怎么会这般让人捉摸不透，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哪怕仅仅有一丝希望，哪怕希望分外渺茫，也总得试试。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自己就一定赢，或者输。 “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这句话说出口时，声音里已不自觉地多了些恳求的意味。 “如今已东窗事发，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红衣男子摇头失笑，从始至终态度从容，“在下又不是神，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怀王顿时脸色一变，“那你的意思是，本王就这样坐以待毙？！” 红衣男子点头，慵懒地品着手里的极品佳酿，“这是目前在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要不要照办，你自己决定。” 怀王急促地呼吸着，看着对方漫不经心的神态，一刹那间，心底闪过阴沉的杀意。 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一个问题，忍不住第无数遍问出了一直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帮你？”红衣男子慵然一笑，“自然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权臣。” 千篇一律的答案。 怀王皱眉，以前每次听到这个答案时他都深信不疑，也同时在心里感到不屑。 天下第一权臣，听着威风，手握重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皇帝，没人大得过他。 然而，自古以来有几个权臣的下场是不让人唏嘘的？权臣权臣，整日醉心于玩弄权势，勾心斗角，飞扬跋扈，常常连皇帝都不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最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今日再听到这同样的一句话，怀王心底却难得开始质疑这话里的真实性，如眼前这般计谋过人的男子，与人勾心斗角玩弄权势虽然样样在行，但，他不应该是一个追名逐利之人。 与这个人相识了十三年之多，怀王第一次如此清明地感觉到，这个人的真正性子与他表现在外人面前的，竟是截然相反。 这些年，原来他竟没有发现……对方隐藏得如此深么。 夜凉如水。 怀王怀着重重不安，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这座小楼。 红衣男子醉人的双眸落在外面院子里的花团锦簇上，眼底是一片冷沉的冰霜，红唇微勾，喃喃冷笑，“苍淮德，事到如今，陷入了如此惶恐不安的绝境里，你居然还会以为我是在帮你……呵呵，真该为你的愚蠢感到欣慰。” 天下第一权臣，曾经或许常以戏谑的心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时至今日，这六个字早已随着逝去的时光流失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悉心谋划，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要的，又怎么可能仅仅是权臣这两个字所能诠释出来的东西？ 红衣男子低眉轻笑，笑意却远远没有达到眼底。 小楼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身姿修长，素衣白衫，眉目清雅，除了穿着不同，却是与红衣男子一模一样的俊美长相。 只是……除了长相，似乎其他地方又截然不同。 红衣男子身上的邪魅在他身上悉数化作了高洁与淡漠，两人同样俊美的容颜，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 望着怀王离开的方向，白衣男子淡淡道：“帝都终于要变天了。” “变什么天？”红衣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一笑，“一个区区苍淮德，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了，拖到现在，把我的耐性拖得干干净净，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苍淮德已经注定必死无疑，苍凤修不会饶得了他。” 红衣男子冷哼一声，眼底泛着无情的冰芒，“但是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却并不仅仅是苍淮德一人所为，还有那两位……也同样该付出代价。” 白衣男子闻言，眸底闪过丝缕复杂的情绪，须臾，淡淡道：“复了仇，我们是不是就该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红衣男子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了嘲讽的弧度，“复仇仅仅是计划开始的第一步而已，我最终的目的……你该知道的，不是吗？” “紫苑……”白衣男子眼神微变，不由自主地垂眼看着他，眼角流露出些许伤色，“我不想你变成现在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冷冷的一声反问，随即是毫不留情的冷酷话语，“如果你不喜欢，随时可以自己离开这里，我不拦着你就是。” “紫苑！”白衣男子一声低唤，落寞隐藏在平静的眉眼之间，“你明知道我不会离开……” 大千世界，现今只有我还陪在你身边，我若走了，你一个人……又该如何孤单寂寞？ 红衣男子闻言，似是怔了一下，随即淡漠道：“不离开就不要说那么多废话，我讨厌听你说教。” “你不喜欢听，我下次不说便是。”白衣男子低低叹了口气，“回屋吧，夜里风凉，你身子弱，不要又生病了。” “夜里凉吗？”带着似乎有些质疑的语调，被唤作“紫苑”的红衣男子抬头看天，远际的夜空有几颗星子在闪耀，好像女子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会说话，让他不由得想起记忆中那个干净而美好的姑娘。 时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个人却似乎从未离去，曾经的记忆是那么温馨，而现实……却总是能让人将早已刻进了骨髓里的恨意无数次重温，无数次体会到刀剑剜骨鲜血淋漓的痛楚。 244.第244章 扑朔迷离1 回到自己的府邸，怀王径自回了自己的主院，半路遇上两个枫林苑伺候的侍女，突然间想起了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皱了皱眉，随口叫住了她们，“世子最近在做什么？” “参见王爷。”两个十六七岁的侍女跪地行礼，恭敬地道：“回王爷，世子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府了。” “什么？”怀王眉头皱紧，“世子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府了？” “是。”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本王这件事？”怀王神色骤然变得森冷，暴怒与厌恶完全写在了脸上，“有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爷恕罪，不是奴婢们不想说，而是这几日奴婢一直见不到王爷的面，所以才……” 怀王想起这半个月来自己的心急与焦躁，白日里不是待在红粉佳人，就是安排江湖上的死士与杀手对付凤青鸾，这些天焦头烂额，确实很少回府，就算偶尔回来，也是三更半夜了，天还没亮又离开。 明知道这样不同寻常府举动一定会引起外人的怀疑与察觉，但是事到如今，怀王已经没有心思去顾虑那些了。 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这次纳伊叛乱的事情，就像有人刻意针对他一样，虽然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浓烈，心头的不安也在日夜加深，就像被人掐住脖子继而窒息，与濒临死亡时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怀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低头问着她婢女，“世子现在在哪儿？” “回王爷，世子殿下在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怀王脸色一变，冷冷道，“自己好好的府邸不待，他跑去摄政王府做什么？” “奴婢不知，这个消息是世子不见之后的第二天，摄政王派人过来通知的，说是世子会在摄政王府住上一段时间，请王爷莫要担心。” 怀王闻言，良久没有说话，一刹那间心头闪过许多想法，但是无疑的，是恼怒多过于与担心。 扔下两个侍女，怀王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默默地走在青石板上，心头思绪翻滚。 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怀王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相反的，他常常虐待责打他，从这个孩子还不会说话开始，他就从没有对他仁慈过，也从没有把他真正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因为，他是害得他母亲难产而死的罪魁祸首——自然，这只是怀王为自己暴虐的行为找的一个借口而已。事实上，他真正厌恶这个儿子的原因只有一个——在他身上，怀王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做下的孽。 只要看到他，就能瞬间想起自己并不希望想起的那些回忆，因为回忆中有黑白无常，有青面獠牙的魔鬼，有他最害怕恐惧的东西，他只要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要摧毁他的冲动。 所以，怀王府世子苍靖宇的院落与他父亲怀王的主院相隔甚远，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北角，自然，苍靖宇的院落是他自己后来挑了，原先小的时候也是住在怀王的主院，有专门的奶娘和侍女伺候，后来渐渐长大了，自己寻了一处离此处最远的住处搬了过去。 自此，天南地北的，加上苍靖宇从来就没有晨起定醒给父亲请安的习惯，这对父子一个月里也就偶尔能见上一次，但每次见面时若不幸碰上怀王喝醉了酒，那么，小世子苍靖宇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怀王此时心情很差，对苍靖宇没有经过自己同意便擅自住在摄政王府这件事很生气，但是，因为纳伊叛乱一事，他此时心里发虚，自是不可能自己跑到摄政王府去发难，他现在连那位摄政王弟的面都不敢见。 回到自己房里，唤来下人伺候了洗漱，睡了仅仅两个时辰左右，天方蒙蒙亮，怀王换了一身亲王的袍服，命人备了马车，进宫。 他进宫去自然不是真的去皇上面前痛哭认罪，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还没有睡醒，他去求见的人，是太后娘娘。 这个消息没有任何意外地被传到了摄政王府，日子一天一天逼近，但摄政王府的忙碌却并不显得繁乱，本来以为既然要大办，自然是要在宫里举行大典，但苍凤修的一句话，却让包括皇帝与苍墨白在内的一干人等皆觉意外。 “又不是整岁，没有必要兴师动众。” 其实苍墨白很想说一句，那你二十岁弱冠礼那年，可是整岁吧，本来已经拟定好的一套流程全部取消了，该有的选妃宴最后也不了了之，现在倒好，不是整岁居然也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了。 凉亭里，自打凤青鸾离开之后难得空闲的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青鸾命人送回来的密报，眼底幽光暗涌，让人辨不清喜怒情绪。 “怀王这个时候进宫去找太后……不知所为何事？” 苍墨白怎么也想不通，深居后宫足不出户的太后，与怀王之间能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你是在问本王？”苍凤修懒懒抬眸，脱俗如画的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苍墨白一窒，瞬间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的本该由他向苍凤修汇报，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苍墨白有些心虚，凤衣楼最近的办事效率似乎愈发的不如从前了，但他能不能辩解一句，实在是最近这帝都的形势比以前更复杂了有没有？ 本来以为只有霍太妃和苍静海不安分，怀王和秦王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有没有异心，但至少……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人家静悄悄地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十几年时间的暗中谋划，一步一步机关算尽，差一点就要逼宫篡位了，凤衣楼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察觉。 苍墨白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无颜以对。 “青鸾会与苏煜一道回来。”苍凤修淡淡开口，如画的眉眼深沉如海，“去时路好走，回来时只怕刀剑丛生，危险重重，青鸾和苏煜都不是一般人，但是也不能阻止对手以更阴险狠辣的招式对付他们。” 245.第245章 扑朔迷离2 苍墨白一惊，“你是说……怀王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青鸾？” “如果是你，会选择坐以待毙？”苍凤修淡然看了他一眼，眸光平静，却让苍墨白感受到了一股无情肃杀的寒意。 “在青鸾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凤衣楼负责清除掉路上所有的障碍，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吩咐各地分舵的主事，青鸾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苍墨白还未说话，苍凤修淡淡加了一句，“还有你，已经有过一次失误，若再发生一次，本王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原谅你。” 闻言，苍墨白心里一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青鸾在眼前这人心里的地位，似乎已经超越了社稷之外的所有一切。 三年前青鸾中毒，废了丹田，苍墨白尝到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 三年后，若再有一次，他压根不敢去想，自己会面对什么。 压下心里的不安，他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青鸾现在年纪小，出去历练是为以后的成长铺路，即使她如何厉害，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苍凤修不可能完全放手。 尤其是当她面临非死不可的险境时，苍凤修就更不会允许有意外发生。 苍墨白知道，凤青鸾，已经真正走进了苍凤修的生命里。 “皇叔。”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苍凤修抬眼看去，“什么事？” 苍墨白剑眉微皱，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里瞬间想到的却是对方的父亲所做下的事，以及不久之后即将兜头而来的狂风骤雨，心里顿时有些沉重。 苍靖宇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自然也没什么担心，他此时关心的是，“皇叔知不知道青鸾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半个月多了，从住进摄政王府到现在，他没有听到过只言片语的消息，心里隐隐开始想念那个丫头。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即便青鸾有消息传来，也不可能有人告诉他，何况，他与青鸾相识时间太短，在外人看来甚至不算是朋友，最多……也只能算是皇室同宗吧。 一个是怀王府的小世子，一个是摄政王府的郡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青鸾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从没有把他当成朋友的意思，或许从心底里也压根就看不上他。 苍靖宇对此感到沮丧，却仍然挡不住自己对对方的思念——虽然，那个小丫头的脾气并不怎么好，但是周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耀眼光芒，实在让人抵挡不住想要靠近她的冲动，想要追逐，想要与她并肩。 然后，一点一点走进她的心里，成为她在乎的那个人。 “大概还需十多天，青鸾才会回来。”苍凤修表情平静地看着，淡淡道，“这几日待在府里，是不是觉得闷了？” 对于青鸾，没有隐瞒消息的必要。 “也还好……”苍靖宇闷闷地应了一声，恭敬地道了声：“谢谢皇叔。”便离开了。 闷吗？ 倒也没什么太深刻的感觉，毕竟以前在自己家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来都是独自一个人，看看书，练练武，没事的时候挨上几次毒打，再花些日子养养伤……靖宇怔怔地想着，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不用挨打了，虽然摄政皇叔其实比自己家纸老虎一般的父更让人畏惧，但自己从没有面对过他的怒火，更别提以前三天两头家常便饭似的打骂虐待了。 摄政皇叔是个很特别的人，一直深居简出的苍靖宇似乎才刚刚发现这一点。 苍凤修的威仪是发自气度里，不是刻意为了让人惧怕而装腔作势，而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一种天生的帝王风范，虽然这句话并不能真正从嘴里说出来，但绝没有人敢否认这一点。 莫说皇位上的那位皇兄，即便是自己那个只知道毒打儿子来发泄心里不满的父亲，与这位皇叔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暴发户与天生的帝王之间的差距，隔了十万八千里，遥不可及。 “他打算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望着少年纤瘦的背影，苍墨白皱眉。 “随他自己。”苍凤修道，语气淡淡，对这个问题完全觉得无所谓，“他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本王的府邸不缺他一个住处。” “但是怀王……” “如果他想让自己的儿子回府去，随时可以来这里领人，本王还能阻止他不成？”苍凤修将手里的信件折叠好，取出另外一封继续阅览，偶尔被用来对弈的石桌上，一只通体雪白的鹰隼睁着黑亮有神的鹰眼看着苍凤修，很温顺乖巧的模样。 苍墨白淡淡垂眼，想起坊间流传的一个荒谬的说法，“听说这只鹰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是一只罕见的神鹰，得到它并且有能力驾驭它的人，是注定要做皇帝的——这个说法，你信吗？” 苍凤修淡淡瞥了一眼桌上漂亮优雅并且格外自恋的白鹰，“真能活五百年，此刻就不是这样一副怂样了。” 白鹰仿佛听懂了这是一句讽刺的话，抗议似地发出高亢的叫声，却在苍凤修一个眼神扫过来之际，声音戛然而止。 见状，苍墨白不由同情地看了它一眼，拍拍它的翅膀，让它自己去找些吃的。 待小家伙消失在眼前，苍墨白才敛下表情，有些迟疑地道：“怀王一事，会牵连到靖宇吗？” 靖宇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是个与青鸾一般大的孩子，他父亲密谋造反，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容不得任何人质疑，按照苍宇皇朝律法，这种情况下，身为怀王唯一的子嗣，未满十六岁的苍靖宇可以不被处死，但一定会被判充军流放。 苍凤修似乎并未想过这个问题，闻言略微皱眉，对这个皇族之中年纪最小的侄子，他也是最近几天才真正了解。 怀王的所作所为，没有资格让靖宇喊他一声父亲。 心头决断已定，他语气淡漠地道：“靖宇不需要为他父亲的行为担责。” 246.第246章 扑朔迷离3 苍凤修看了看天色，淡淡道：“上朝的时间要到了，你先进宫去吧。” “我习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不去，也没人会说什么。”苍墨白嘀咕了一句，心里憋着一件事想知道，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却见银翼走过来，恭敬地禀报道：“主子，秦王求见。” 秦王？ 苍墨白意外地一下，随即便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意，然后，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由秦王来问，比出自他的口里显然要顺理成章得多了，并且，可以不用直接面对苍凤修的怒气——这点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正这般想着，耳畔却听苍凤修漠然的声音道：“本王没时间见他，打发回去。” 至于以什么理由，自然由银翼自己去想，无需苍凤修交待。 “不见？”苍墨白一惊，“为什么？” 银翼似乎也意外了一下，却没说什么，甚至没有留下来听苍凤修的理由，恭敬地应了声“是”，便转身退了下去。 苍凤修起身走下凉亭，苍墨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心里有些不解，更多的是犹豫不决。 “你不见秦王兄的原因是什么？” “你在质问本王？”苍凤修淡淡偏首，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 “我……不是。”苍墨白脸色微微一变，忙垂眼落后了半步，“我只是在想，你不愿意见他的原因……” “本王不愿见他，自然有不见他的理由。”苍凤修如此说道，却并没有解释太多，走出庭院，径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就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的早朝你也还是去一下比较好，稍后将本王的意思传达给皇上，让他拟旨，你和静桓接手虎贲、龙城两军兵符。” “……是。”苍墨白微微沉默之后，“静桓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他自己的府里面壁思过。” 苍静桓除了是影卫训练营的两位大将军之一，还是秦王府的世子，后来被封了亲王，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府邸。 面壁思过……苍墨白皱眉，心里微微一沉。 苍凤修虽说得漫不经心，但苍墨白知道，对于影卫来说，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为惩罚的惩罚，都绝不会太轻松，面壁思过……绝不可能只是字面上那般简单的意思。 以往除了上朝，常常一年半载可以见不到一面的秦王，今日却一大早便来求见摄政王，如果是因为苍静桓的事情，那么几乎可以预见，苍静桓现在的情况一定是不容乐观。 苍墨白想起前天晚上在红粉佳人里发生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对于那个性子与玄武王墨不赦几乎如出一辙的侄子，苍墨白虽然不是很亲近，但不代表没有感情，在影卫训练中，能忍耐坚持到最后的，都是有着非一般坚韧的性子与意志的铁骨男儿，这样的人通常情况下，可以承受更多的疼痛与挫折。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感受不到痛苦——只是能忍而已，身体与心里所感受到的痛感，其实是一样的。 那个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秦王，如果不是忧心自己的儿子，苍墨白压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让他一大早就登门摄政王府。 苍凤修去了书房，还不是很明亮的晨光下，苍墨白站在书房外，看着书房里亮起的灯光，心念微转，转身朝外走去。 不出所料，秦王还站在王府门外没有离开，苍墨白踏出门槛之际，淡淡唤了一声：“皇长兄。” “墨白？”秦王惊讶地看着他，“你也一早就来找摄政皇弟？” 苍墨白淡淡勾了勾唇，“嗯。” 确实是一大早就来了，天方蒙蒙亮的时候。 “银翼说，皇弟并不在府里，我有些不相信，想在这里等等看。”秦王说道，“墨白，你有见到他吗？” 苍墨白没有回答，只道：“皇长兄找摄政王做什么？” “我……”听到苍墨白问这个问题，秦王脸色有些微白，“静桓受伤了，我是听他府里的下人回报才知道，他在自己的屋里闭门不出，没人有敢开他的门，我方才去了他的府里，但是也不得其门而入，只是在他的门外听到了一阵阵痛苦的低吟，很压抑，但是……” 他的脸上流露出焦虑的神色，语调突然也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怕他在房间里出什么事，欲强行破门而入，但是所有开门的下人都被一股强大的真气震了出去，摔得七晕八素，没有一个人能把静桓的门打开。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墨白，静桓……静桓在影卫训练营当值，可是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去了，听下人说一直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每隔一阵就会有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虽声音不大，但听起来似乎很痛苦……” 影卫训练营的最高统领是苍静桓和墨不赦，平素他们可以全权决定训练营里的一切事宜，但是，他们最终还是隶属于皇上的影卫。 此刻墨不赦不在帝都，除了早朝，皇上一向不理会任何杂七杂八的事情，即便是负责保护皇室宗亲安危的影卫训练营，对于皇上来说也是陌生的。 秦王知道，自己只能来找摄政王苍凤修。 而且，他虽然不喜欢勾心斗角，但不代表他笨，他几乎可以笃定，静桓的状况苍凤修定然知道，只是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无从得知。 他方才在来的路上曾猜想，或许是因为影卫的事情，但——总觉得怎么想，心里都怎么不踏实。 “皇长兄。”苍墨白低声开口，“你还是回去吧，今天之内，你大概是见不到摄政王了。” “为什么？”秦王不解，“他真的不在府上？” 苍墨白既不想撒谎，又不能讲真话，沉默了须臾，只得道：“静桓是被罚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惩罚，但是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倒是你……” 秦王心底一沉，“我怎么了？” 247.第247章 扑朔迷离4 “静桓性子一向沉稳，轻易不会出什么错处，这次受罚……实则是因为你。”苍墨白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所以，皇长兄，你现在倒是不必守在摄政王府的门口，早点回去吧，守在这里也是没什么用。回去静静想一下，自己最近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听不听，在你。” 说完了这番话，苍墨白脚下没有再多逗留片刻，旋身离开。 因为他？ 留在原地的秦王心里沉沉，稍稍深思，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太阳渐渐升起，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然而，对于秦王来说，如此晴朗美好的阳光，却只能衬托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点点阴霾。 他这一辈的皇族兄弟之中，年纪最小的苍凤修，从他十四岁接任摄政王与帝师二职时，秦王就从没有小看过他，这位皇弟的睿智多谋与深沉如海的心思，常常让人无来由地觉得心惊胆战。 这一次静桓的事情，或许……他就是要自己做个抉择。 怀着重重心思回到府里之后，秦王径自去了自己的小书房，这里是府里的禁地，不得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一步，就连平日的打扫清洁工作，也大多有秦王自己完成。 秦王府每年能分到八个一等影卫，其中有六个被秦王安排在了此处守卫，即便是他的儿子或者最信任的心腹，也从来没有机会进入这间神秘难测的书房禁地。 门被轻轻开启之后，秦王抬脚走进，没有回头，任由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屋里一片昏暗，唯有东北墙上留有巴掌大的小窗户上流泻进些许光亮，让人能看清书房里简单到寒酸的摆设。 一桌一椅，一面简单的梨花木小书架，书架上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一些常见的书籍，大多是传记或者史书一类，从书架上落满的灰尘可以看得出，这间书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光顾了。 秦王没有理会屋子里扑鼻而来的尘埃味，再书架前驻足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玉舞人佩放进了尺寸合适的环扣里，缓旋转了书架上的一方玉石环扣—— 书架缓缓翻转，直到露出书架背面的一副偌大的女子画像。 秦王眼底闪过一抹怀念的神色。 落英缤纷的槐树下，一个女子抱着琵琶，唱着别人都听不懂的歌谣，那声音婉转如百灵鸟的歌声，直达心扉，让人迷醉。 那个花开烂漫的季节里，一切都美好的仿佛是梦境，只有那个女子的笑容，似乎让周遭看见她的人，心都瞬间滚烫沸腾起来。 秦王眼神怔忡，视线静静地看着画上的这个女子——他平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深爱上的女子，可惜，她最后选择嫁给了他的皇弟，并在与他成亲仅一年的时间里香消玉殒。 那个女子美丽，善良，歌声犹如天籁，起舞时如仙子下凡……但这一切，并不是全部的她。 那个女子还有一个身份，是某个神秘国度的帝王之女。 她身怀武功与心计，她身负复国重任，她身上藏有问鼎天下的惊天秘密。 可是，最后她却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一个人，爱得疯狂没有理智，爱得忘了自己的责任，爱得义无反顾，甚至完全失去了自我。 所有的筹谋，全部化作另外一人成全自己野心的利器。 秦王生平不爱权谋，厌恶追名逐利勾心斗角，但是他知道那个女子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她爱的人最终能登上万人之上的至尊宝座。 所以，与怀王来往，不是因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也不是为了换取来日一偿夙愿时的承诺与报酬，只不过…… 只不过是因为，心里的那一丝成全的念想而已。 可是现在，秦王看着眼前这幅画像时，他开始犹豫彷徨，他在深思，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秦王手里其实没有任何怀王所需要的东西，军队，兵器，马匹，统统没有。 他有的，只是一个苍氏皇族皇长子的称号、一个皇族之中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长者，一个皇室里威望并不怎么显赫的闲散王爷的身份。 这一切，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可以帮到怀王的地方，充其量也就只是，如果最后造反成功，他这个秦王对他的支持，可以平息皇族宗亲里大多反对的声音。 如此而已。 但是当融入骨子里十多年的情感与自己的原则，与他所在意的亲情相悖时，他又该是如何抉择？ 秦王早已经不是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的年纪了，他分得清自己心里所在意的是什么，他知道记忆代表的是过去，他也知道，自己身为苍氏皇族血脉，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唯有一点，任何一个企图颠覆苍氏江山社稷的人……都罪无可恕。 现在占据他生命力最重要的两个人，是自己的儿子苍静桓，与女儿静雪。 但凡会伤害他们的人，或者行为，秦王必将远离。 “抱歉，看来最终……我只能负了对你的承诺了……” 年轻时可以不计回报地爱上一个不属于他的女子，如今已年过不惑，他心里子装的情感多了，无法再以当初那份赤子之心去缅怀已经逝去的爱恋。 所以，只能说抱歉了。 对于五皇弟的野心，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足够隐忍，足够有耐性，小心翼翼地筹谋，或许终有一天可以达成所愿。 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确定，只要他的七皇弟苍凤修在，任何人想要打皇位的主意，只怕都是痴心妄想。 为了儿子，为了女儿，他不能一错再错。 “对不起……”唇畔轻轻溢出一句抱歉，右手重新转动玉佩环扣，看着书架在眼前缓缓旋转回去，当画像消失在眼前时，秦王闭了闭眼，无声叹了口气。 转身走出书房，他淡淡唤了一声；“来人。” “王爷。” “替本王捎话进宫，秦王病重，需要闭门休养，一个月里无法上朝，也不能见客，一个月之后，再进宫去向皇上请罪。” 248.第248章 回程之路1 第一次带兵出门，连一点悬念都没有，甚至谈不上是与敌人交锋了一次，除了夜闯皇宫那一晚感觉到了几许惊险的刺激感，其他的，几乎比逛菜市场买菜还要来得直接利落。 办完了事，接下来就是回帝都复命，加之苍凤修的生辰近在眼前，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耽搁在路上，所以，青鸾放弃了原本想去西域绕上一圈的打算。 三月初十，离摄政王苍凤修的生辰仅剩下八天时间，青鸾与苏煜带着青云骑和十三影卫启程直奔帝都，一群人浩浩荡荡，连行两日路程下来，却发觉原先预期的刺杀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一片诡异的风平浪静，连一丝波澜都未惊起。 对此情况，换了一副打扮的宫月流火皱眉表示奇怪，“江湖上的杀手阁一夜之间都灭绝了？这气息，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褪去了俊美如火的面容，宫月流火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用了其他什么手法，又变回了初见青鸾那一晚时的容貌，没有任何特点，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就是目测有一百八十的身高，也缩短了至少五公分，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让青鸾感到特别无语。 人都是视觉动物，在见到他另一副好看的容貌之后，再看现在这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青鸾是怎么看都觉得不习惯，淡淡道：“就算是你的雇主要追杀你，也不至于现在就动手吧？况且，本郡主和白虎王都在这里，还有青云骑和十三影卫，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们如此不济，连区区一个你都保护不了？” 闻言，宫月流火是这样解释的，“本公子是杀手嘛，杀手总要保持一点神秘感的，若是人人都知道了本公子的长相，岂不是太没趣了？”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却是，此时此刻，性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保护自己的这张脸不让人认出来，才是要紧事。 苏煜侧头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眼底流露出几不可察的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若是到现在还看不出他的身份，他这白虎王才真是白当了。 “江湖上所有有头有脸的门派组织，都接到了江湖魁首发出的江湖贴，武林中所有排得上名号的杀手阁与绿林帮派，也同时接到了来自于雪月阁的命令……”苏煜淡淡一笑，转头看着青鸾，语气温和地道，“他们同时被要求，半个月之内，所有可以从纳伊抵达帝都的官道上，任何人不允许接手杀人的生意，也绝不许他们随意与皇亲权贵搭线，若有一个人违反命令，都必将受到无情的惩罚报复。” 青鸾闻言，眸光一闪，嘴角浮现淡然的笑痕。 果然如此。 她就说了，凤衣楼暗中截获了大量来自于怀王亲笔手书的密令，这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加之地下宫殿里那些足以抄家灭族数百次的金银兵器，怀王此刻定然是坐立难安了。 发出这么多密令没有回应，任是白痴也想到了其中缘由，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必会孤注一掷，只求让他们葬身在半道上。 回不了帝都，证据就永远上不了天听，他才可以继续逍遥法外。 但是，青鸾冷笑，他能想到的，苍凤修就想不到吗？ 怀王手里有杀手，有死士，或者还有其他可以用于杀人的工具，但苍墨白手里的凤衣楼，就足以削掉他手里一大半的利器。 “即便如此，那个人也不会轻易认命。”宫月流火眼底神色冷沉，浮现异样的流光，“这一路，没有正面截杀，也会有别的暗算手段，还是小心些为好。” 苏煜看了他一眼，表情温和地笑了笑：“如果你这一路尽心尽力，保护好青鸾郡主，回帝都后，说不定可以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 宫月流火心里一跳，看着苏煜带着些似笑非笑表情的温和俊脸，不由暗自低咒了一声：“青鸾说的果然没错，影卫就该沉默寡言些才可爱……” 他以为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是因为影一影二影三在苏煜面前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么可能如此敏锐？ 事实上，今天如果他们的角色相互调换一下，他也同样可以在第一时间之间识破苏煜的伪装—— 因为打小就认识，彼此虽算不上一起长大，但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因为惺惺相惜，也因为对彼此的了解太深，所以，言行举止之间皆已知之甚稔，即便容貌与身量如何改变，也改变不了他们周身无意识之间流露出的气息，以及习惯。 听到了他不满的嘀咕，苏煜好脾气地笑笑：“你倒是冤枉影一了，他们并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什么。” “是吗？”宫月流火不置可否，轻轻撇了下嘴角，“那就是我的伪装技术太差了。” “你的伪装技术如何高，也无法改变你欺骗本郡主，把本郡主耍得团团转的事实。”青鸾转头瞥了他一眼，唇畔的冷笑显得危险十足，“你家主子让你保护我到帝都？说实话，这个谎言编得太过拙劣，当时确实是成功骗过了我，不过，喝茶的那会儿功夫，我就怀疑了。宫月流火，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宫月流火无语的看着她，“什么话？” “我说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本郡主你的真实身份，日后在你需要保护的时候，本郡主才会竭尽全力护你小命。”青鸾波澜不惊地说着，听不出语气里是否隐藏什么深长的意味。 但是，宫月流火这会儿却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乌云密布，仿佛前面已经看不到尽头，盘旋在心头的，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原来这几天下来，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并且还为之沾沾自喜，青鸾其实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亏得他还自鸣得意，演戏演得不亦乐乎呢。 心里有点闷，不过，也只是须臾功夫，就像是拨开了云雾见晴天，宫月流火笑眯眯地道：“青鸾，我们俩也算是刀山火海里走出来了，这生命有价，情义可无价，你得负责把我纳入你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 249.第249章 回程之路2 “保护你？”青鸾懒洋洋地看他一眼，语气淡然地道：“没问题，你的雇主如果真的派人追杀你，我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宫月流火闻言，嘴角抽了一抽，“他派人追杀我，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好不好？” 他需要的庇护，可不是指这个。 “一个人就能搞定？”青鸾挑眉，“既然如此，本郡主就祝你好运了。” 说罢，一甩缰绳，“驾！”策马飞奔而去。 宫月流火与苏煜面面相觑，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前面传来嚣张至极的一句话，“本郡主到前面等你们，看谁的速度比乌龟慢，本郡主打他屁股！” 一袭火红色披风迎风飞扬，于清风中绽放绝世的风姿，只看得后面的苏煜和宫月流火一阵热血沸腾。 这是苏煜送给青鸾的见面礼，据说是从地下宫殿的兵器库中偶然发现的，这套战袍披风颜色靓丽，赤红似火，是桀骜不驯的颜色，除了青鸾，苏煜说其他的还没有人能轻易驾驭这样的颜色。 战袍质地柔软，却无惧刀剑水火，像是由千年冰蚕丝制成的，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沉重感，青鸾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件战袍的价值连城，试穿了一下，才发现真是合身得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当即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虽然在地下宫殿里，她和宫月流火压根没有看到这样一件醒目的珍贵之物，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东西是她喜欢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事实上，不止是尺寸合身，正如苏煜所想的那般，这件战袍就像天生为青鸾打造的，将青鸾身上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红衣似火，傲然绽放极致的风采，光芒耀眼夺目，让人简直无法移开视线。 宫月流火眼底惊艳的爱慕之色一闪而逝，随即是深深的叹息和落寞。 如此独特美好的女子，他竟然晚到了一步，若是三年前自己就认识她，说什么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得到手。 可是现在，大概也只有远观的份了。 风城见青鸾独自飞奔而去，眉头一皱，青枫淡淡笑道：“不要紧张，郡主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 风城摇头：“郡主性子太轻狂了，即便本事过人，也挡不住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宫月流火听到了后面青云骑两人的谈话，却浑不在意，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转过头，眼底浮现淡淡的洞悉之色，朝苏煜道：“一心想谋反的人，他心里想的是龙袍，怎么可能会有心思收藏这样一件珍贵的战袍在地下宫殿？煜，你的谎言编得太拙劣了。” “是吗？”苏煜不以为意地的笑着，视线望着前方已经愈来愈远的红色身影，“这个谎言不会被拆穿的，就算被拆穿，也没什么，郡主不会因此生气，我更不会因此被治罪。但是你……问，你的谎言同样拙劣，却没有我这般好运了，容我想想，以主上的脾气，大概不会让你解释什么的，直接先卸了四肢，捆在树梢上暴晒个三五日，然后再来与你清算擅离职守之罪，至于一路隐瞒郡主冒充杀手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就要看郡主是否会看在你一起经历过生死大难的份上，饶你这一回了……” 随着他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着，宫月流火俊脸慢慢变黑，嘴角一抽一抽的，铁青得快要冒出火来。 咬牙咬了半晌，他才转头看着苏煜，没有说话，慢慢的，眉头一寸寸皱紧，“主上……应该不会太过较真吧？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提前见识一下他这个义女的风采……再说，反正旨意已经下来了，我怎么着都是要离开封地的……虽然是提前几天，呃，主上只要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是你提前离开封地却是事实，而且是擅自离开。”苏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刻意加重了擅自两个字，说罢，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要看主上的心情好不好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淡淡道：“郡主已经走远了，你还要耽搁下去做乌龟吗？” 宫月流火闻言，想起青鸾嚣张的话—— 与乌龟比慢？ 笑话，谁要当乌龟？ 与苏煜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皆隐现不服输的傲然，他们可不想被看扁——尤其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看扁。 苏煜转头朝十三影卫下令：“我在前面的城里等你们。” 宫月流火朝青云骑道：“你们也加快速度，你们家郡主说了，谁最后一个到，谁就是乌龟！” 说罢，与苏煜同时甩开缰绳，放马狂奔。 后面一群人见状，顿时被激起了性子，纷纷马鞭一甩，“驾”、“驾”声不绝。 后来的一段时间，宫月流火有问过苏煜，青鸾身上的战袍究竟是哪里来的，毕竟，那样一件一看即知不属于男人尺寸的战袍实在太过罕见，价值连城不说，出现得也太过巧合。 苏煜当时只是淡淡一笑，“这件战袍就是为郡主量身定做的，费时已整整三年。” 这句话虽没有直接说出答案，但答案显然早已隐藏在其中。 宫月流火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反应敏锐又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几乎在苏煜话音落下之际，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瞬间惊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煜，你觉不觉得……主上对这个小丫头太过偏宠了？” 苏煜表情依旧温和沉稳，嗓音带着岁月淬炼过的波澜不惊，“郡主这般特别的女孩子，偏宠一点难道不应该？” “是挺应该的。”宫月流火点头，但是仍有些想不通，“不过……三年前，小丫头才十二岁呢，主上就知道她长大后的身形尺寸了？” 苏煜笑笑：“这个你可以去问主上。” 宫月流火虽然好奇，当然却并不会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一来他知道，即便问了主上也不一定会说，二来，他不想让自己被主上看出，他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吃醋了。 250.第250章 回程之路3 青云骑中毒了。 准确来说，是有一半的人中毒了。 这几天赶路回程，因为人数有些多，青鸾大多选择在郊外扎营休息，或者有时恰巧在傍晚时分赶到城里，找一间规模较大些并且客人不多的客栈，让众人因为昼夜奔驰而疲惫的身体得到好一点的休息，而昨晚就是在城里的客栈过的夜。 与郊外扎营比起来，住宿客栈的待遇自然好些，但是当意外发生时，盘查凶手就有些困难了。 正如每次晚上值夜一样，昨晚值下半夜的以风城为首的一半人，在值夜之前曾用了一顿夜宵，直到今天早晨还安然无事，然而待全部人打理妥当，各自牵了自己的马儿过来，才突然发现竟然全部中了毒。 值后半夜的三十六个人，无一例外。 上吐下泻，浑身乏力，晕眩不止，脸色青白，连踩蹬上马的力气都没有，赶路，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苏煜与青鸾在一起，听到消息时脸色微变，忙吩咐影一安排人给他们诊脉，待影一领命离开之后，他转头看向青鸾，声音沉稳地道：“苏煜对主上手下的青云骑也算知之甚深，能轻易让他们都着了道，可见下毒之人的手段高明。” “手段高明是一定的，但仅这一点应该还远远不够。”青鸾淡淡一笑，眼底却是浮现点点碎裂一般的冰芒，“在青云骑的饭菜里面下毒，对于任何让人来说都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对她的说法，苏煜缓缓点头同意，“郡主说的没错，青云骑的防备之心不可能如此懈怠。”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下毒的手法特殊，让人防不胜防。 宫月流火走过来，俊逸的眉宇间布满困惑之色，“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中毒的症状较为严重，现在想要赶路是不可能了，不过，却并没有性命之忧。” 闻言，苏煜更加不解，“没有性命之忧……下毒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让这三十六人无法赶路？” “不止三十六个人。”唇畔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痕，眼底的神色显得幽深莫测，“既然为症状比较严重，那么，即使服下解药，他们也定然需要有人留下来照顾。” 苏煜和宫月流火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浮现深思，青鸾道：“他们需要休息多久？” 宫月流火道：“若是寻常人，没有三天时间不可能恢复体力，即便是青云骑，也需要至少一昼夜的时间。” “一昼夜……”青鸾淡然一笑，扬声喊来了青枫，须臾之间便做好了决定，“时间不容耽搁，本郡主与苏煜、宫月流火一道先走，你们其他人留下来照顾中毒的人，待他们恢复体力了，也不必太过着急赶路，还是注意养精蓄锐为好。” “郡主。”青枫皱眉，显然不赞同这样的建议，“青云骑的责任是保护郡主，这一路至帝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前面随时都会出现危险，郡主若出了意外，青云骑无法向王爷交代。” 青鸾冷冷道：“青云骑的责任不是保护我，而是听令行事。” “郡主，”青枫皱眉，“青云骑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有一半人中毒，留下来两三人照顾已然足够，不需要全部留下，还请郡主三思。” 苏煜点头；“青枫说的也没错，郡主还是应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青云骑的损失就是苍凤修的损失，也是本郡主的损失。”青鸾眼神瞬也不瞬地看着青枫，语气坚定不容质疑，“本郡主既然把你们带出来了，就有责任把你们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两三人照顾他们足以，但是，若有人趁此机会对中毒之人下手，青枫，你确定他们可有一战之力？” “这……”青枫语塞。 风城等三十六人中毒症状皆是不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若真遇上对手，只怕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青枫知道青鸾考虑周到，但是—— “本郡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大可以放心。”青鸾面无表情地道，“风城他们需要照顾，也暂时需要保护，本郡主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时间紧迫，我与苏煜先行赶路，这一次中毒之事，你负责查清楚，待回到帝都再与我禀报。” 青鸾说罢，青枫似乎还想多说什么，冷冷道：“执行命令。从此刻开始，你的职责就是确保青云骑安然无恙地回到帝都，一个人都不能少。” 青枫闻言，知道她已是铁了心，无奈的道：“是，郡主放心，青枫一定不辱使命。” 说罢，朝苏煜道：“郡主就交给白虎王殿下了。” 苏煜温和地点头，语气认真地道：“请总管放心，有苏煜在，绝不会让郡主伤一根毫发。” “真婆妈。”青鸾哼了一声，“我们就先走了。” 青枫点头颔首，“郡主一路保重。” 交待完该说之事，青鸾翻身上马，朝苏煜和宫月流火道：“走吧。” 三匹马在前，十三影卫在后，马鞭一挥，骏马甩开蹄子扬尘而去。 站在远处的青枫驻足望了良久，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流光，须臾，转身回了客栈。 进入风城所在的厢房里，因为中毒的原因，青枫命人把床都移到了相邻的几个房间里，每个厢房可以并排放下四张床，风城与风十一都在这间厢房里。 “郡主已经走了。“ 床上的风城脸色苍白，感觉仅这一会儿功夫，身体比方才还要无力，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青枫，“有白虎王和十三影卫在，郡主自身本事也了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希望如此。”青枫叹了口气，“我已经让人去配解药了，待会儿煎了药喝下，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才可以上路。” 风城敛眸，眼底神色复杂，语气虽淡然，却似乎隐隐带着些什么特别的含义，“整整一昼夜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追得上郡主了。” 躺在他隔壁床上的风十一闻言，嘴角倏然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怪异笑容。 251.第251章 回程之路4 马不停蹄地赶了三个时辰的路，已是酋时将至，青鸾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扯住缰绳让骏马飞奔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 “停下来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这里是荒山野地，离下一座州城还有不短的路程，周遭寂静无人，除了荒野还是荒野，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危险。 苏煜和宫月流火下马，有了之前的教训，苏煜先是四处查看了一番，确认周遭的青草皆是无毒，才放任马儿去吃草。 拿出毡子铺在地上，苏煜体贴地道：“郡主若是累了，不如先躺下休息一会儿，苏煜负责把风，不会让郡主被打扰。” “对啊，一个女孩子家赶这么远的路总是比较辛苦的，我也替你把风，你就安心歇息一下吧。”宫月流火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总是怀疑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家，身体里怎么就蕴含那么强大的力量，竟然比世上大多男人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必，这点疲惫算得了什么？”青鸾摇头，神色平静地看着苏煜，“还在为青云骑的事情感到困惑？” “嗯。”苏煜结果影一递过来的干粮，在毡子上坐了下来，很自然地坐在青鸾身边，“青云骑跟着主上东征西战不止一次，主上当时训练青云骑时，几乎可以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需涉猎，其中有一条就是辨别毒物。主上曾经说过，对于青云骑来说，在任何情况下若让自己大意到中了暗算，都是不可原谅的过错，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想不通，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中毒了？而且……中了毒，毒素却不致命……” 这再任何人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有什么想不通的？”青鸾淡淡一笑，“别人无法对青云骑下毒，不代表他们自己人不可以。” 苏煜一愣：“郡主的意思……？” 宫月流火心里暗自一惊，心里暗想，应该不是他所想到的那个意思…… “青云骑可以防得了别人，但是防不了自己人，因为他们对同伴的了解与对自己的了解是一样的。”青鸾眼底流露出洞察了一切的犀利光泽，冰雪之色的光芒让人心惊，“青云骑所有人都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让人失去防备，清楚什么样的手法能一击必中，更明白，对于没有性命之忧的毒素，他们敏锐的防备和对危险的直觉会减弱许多，所以，得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在对青云骑有个初步的了解之后，青鸾甚至可以百分之百笃定，即便是她对青云骑下手，青云骑也没有几个人能避得过。 就如她在二十一世纪时的杀手兵团是一样的，因为对同伴之间的信任与彼此的了解太深，平日里是你我不分的手足兄弟，然而关键时候，手族兄弟也可以瞬间取了你的性命——即便他的本事不如你。 信任是把两面刀，能保护自己，也同样可以害了自己。 青云骑现在也是一样的状况。 苏煜震惊，显然是明白了青鸾的意思，“青云骑中毒，是他们……自己人动的手？” 宫月流火一瞬间眸光变得深沉，若有所思地蹙眉。 “我的确是这个意思。”青鸾没有否认。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苏煜剑眉微锁，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这个问题甫一问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既然能对自己人动手，显然只有一种情况——青云骑里出现了异样状况，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出了奸细。 但是，主上一手调教出来的青云骑，现在居然出了奸细……这可能吗？ 宫月流火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早在还没有进入纳伊城里时，他就察觉到了青鸾对青云骑的态度有些异样，此时此刻，他只是在想，动手的人可能是谁？ 青鸾防备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这次下毒之人？ “等了这么久，再不下手可就没有机会了。”青鸾轻笑，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这一路他们一直没有动手的机会，这好不容易瞅准了时机，虽筹划得并不怎么完美，但也只能放手一博了。” “他们？”苏煜眉头锁紧，“郡主的意思是，不止一人？” “当然。”青鸾笑道，“一个人完成不了如此困难的任务。” 宫月流火神色冰冷，眼神在这一瞬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吊儿郎当，反而显得格外无情，眼底带着几分肃杀的气息，“若真是自己人动的手，那么只能说，这是在利用青云骑同伴之间密不可分的信任。” 同伴之间的信任，在宫月流火看来，这是一种很难得很珍贵的东西，任何人亵渎了，都是罪不容赦。 “虽然十八般武艺均有涉猎，但是苍凤修是否有教过他们，即使对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交与信任？”青鸾问着苏煜和宫月流火，自己却是先回答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战场上他们是生死同袍，若连彼此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维持不了，他们怎么可能做到战无不胜？” 宫月流火抬头，“同伴之间的信任无需防备，自然，也不容背叛。” 这是他自小便知道的东西，背叛了信任，不管是什么理由，都该千刀万剐。 苏煜闻言却是不自觉地开始深思，虽然觉得青鸾的说法有些奇怪，但是似乎……不是没有道理。 “同伴之间的信任不容背叛，这一点本郡主可以同意，但是……无需防备一说，却是愚者的说法。”青鸾毫不留情地反驳了宫月流火的观点，“宫月，如果青云骑之间再少一点防备，今日下在他们饭菜里的，有可能就是致命的剧毒。” 宫月流火一窒，“但他们是袍泽兄弟……” “对，就因为是袍泽兄弟，所以不能有质疑与猜忌，否则他们在战场上就不可能战胜敌人。”青鸾敛眸，轻轻叹了口气，“若他们只是普通江湖上的盟友或者杀手组织里的同伴，就没有了这样的顾虑，说不定……多了一些防备之后，反而没这么容易被人得手。” 252.第252章 回程之路5 宫月似乎听出了青鸾语气里隐含的复杂滋味，心里突然间就泛起了微微的疼，看似刚强至极没有丝毫弱点的青鸾，是否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苏煜现在大概已经明白的郡主的意思了，但是，对自己人下手，除了让他们身体乏力一个昼夜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什么益处……” “谁说没有益处？”宫月流火淡淡冷笑，“就如青枫方才所说，此处离帝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前面危险重重，少了青云骑随身保护，青鸾的性命不是就多了几分危险？” 下手之人算计的很好。 三十六个人中毒，虽不是剧毒，但成功地使人使不出力气来，那么就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剩下的一半人必须得留下来照顾兼保护他们——他算准了以青鸾的性子，不可能带走没有中毒的人，而任由中毒之人留下来自生自灭。 青鸾让青云骑全部留下来，那她身边就少了一道屏障，前面的路上遇到伏击时，青鸾的生存的无形中就减少许多。 或许青鸾很厉害，但若是危险不断，伏击一波接着一波，甚至是，如果有人冒死出动军队来拦截他们，那么，即便他们身手如何敏捷，杀人手法如何狠辣，也总有力竭之时。 而青云骑，在青鸾出事之后，最多也就担个护主不力的罪责，而且，因为他们本身也是受害者，所以，即便是连护主不力，这罪名也可以无形中减弱许多。 “的确是……好算计。”苏煜淡淡道，温和的表情也变得淡漠了许多。 “动手之人应该是自己也在中毒的人里面。”宫月流火分析，抬头看向青鸾，“丫头，你心里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有数，但还不确定。”青鸾道，“而且，为了免除怀疑让自己也中毒，并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撕了一些薄饼丢进嘴里，青鸾抬头看看天色，“前面是什么城？” “白渭。不过，还需要大概三个时辰才能抵达。” “白渭城兵力分配如何？” “因地处经济要道，道路四通八达，所以，兵力守卫也比较严谨。”虽然已经出了白虎王的管辖范围，但对于远一些的州城，苏煜却也并不是全然不知，“白渭城的城主是个忠心正直之人，与江湖上的人也常有来往，为人通情达理，轻易不与艰险小人打交道，我们若是从白渭城走，应该不会遇到拦截。” “这可说不准。”青鸾漫不经心地吐槽，脸上始终带着不经意的淡嘲，“正直之人通常意味着弱点多，弱点多就容易被人威胁利用，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她的语调虽然带着几分波澜不惊的意味，但是出口的字句言语精辟，常带着让人意外的见解，虽然不一定全部准确，却能让人瞬间感觉到耳目一新。 苏煜点头，“郡主说的有道理，而且白渭城兵力雄厚，万一被人利用，我们将很难有脱身的机会。” 青鸾淡笑：“如果不是时间有限，其实本郡主很想与他们玩个尽兴。” 说完，拍拍屁股站起身，“你们都吃饱了没有？” “没吃饱也不吃了。”宫月流火皱着俊脸，看着手里难以下咽的薄饼，“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如何吃得饱？” “你大概是小日子过得太滋润了，所以不知道民生疾苦。”青鸾懒懒瞥了他一记，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弧，“待回到帝都，本郡主让苍凤修办个满汉全席来招待你，如何？” “满汉全席？”宫月流火挑眉，“那是什么？” 青鸾一愣，才发现这个时代完全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满族大清朝，所以，自然就听不懂什么是满汉全席，沉默须臾，她道：“就是做一桌子珍馐美味，最好照着御膳房的菜谱来做，酸甜香辣样样俱全，一定让你吃个尽兴，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很好。 很好两个字即将出口，宫月流火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青鸾似乎是在挖苦他，并且其中隐藏着特别的意思，危险十足。 苏煜嘴角溢出些许微笑，突然间发觉，这个小郡主除了本事了得，有时候说话……似乎还挺有趣的。 “青鸾，满汉全席什么的我就不要了，你只要在主上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就可以了。”宫月流火表情淡定地瞅着青鸾，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带着点无辜意味的笑意，眼底还隐含几分淡淡恳求的神色，直看得青鸾和苏煜眼角抽搐。 “有点出息行不行？”青鸾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有出息也是要分场合的，在主上面前，我这辈子是出息不起来了。”宫月流火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语气听起来真是格外理直气壮，半点也没有难为情的感觉。 苏煜闻言，不知道是不是宫月流火的这句话触到了他心里的哪个敏感点，竟然也难得地沉默了下来，表情有些令人玩味。 青鸾视线淡淡扫过他们二人面上，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淡淡道：“上马吧，继续赶路。” 影一吹了声特殊的口哨，所有的马儿闻声齐齐跑了过来，各自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青鸾利落地翻身上马，朝苏煜道：“影卫的训练，应该不必青云骑差吧。” 苏煜闻言想了想，摇头，“性质不一样。如果是上战场，数量同样多的影卫，比起青云骑就会逊色许多，影卫从没有学过排兵布阵。但是在平素对敌时，影卫的杀伤力应该与青云骑有着一拼之力。” 青鸾对他的回答一点也不觉意外，不管是刻意谦逊，还是隐瞒实情，都不是苏煜的风格，他如此直言，自然在青鸾预料之中。 转过头，青鸾淡笑，“苏煜身边有十三影卫，宫月，你呢？” “我？”宫月眨眼，“我什么？” “装傻。”青鸾策马，让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此时再否认身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宫月流火淡淡一笑，“我可没有否认身份，本公子的影卫可是一直暗中跟着呢，青鸾丫头，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说罢，得意地哈哈一笑，马鞭一甩，瞬间策马直追。 253.第253章 惊天秘密1 “这么晚了，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朝阳宫里，一向闭门修佛的太后坐在首位上，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淡淡轻啜了一口，表情淡淡地问道。 “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怀王皱眉，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子，“你最近怎么回事？看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哦……”太后抬眼，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外面，“天已经亮了……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怀王朝前走了两步，视线紧紧锁在她有些憔悴的脸上，眼底带着犀利的探究，“太后皇嫂，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命侍女给怀王准备了一张座椅，太后抬手，“你们都下去，没有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娘娘。” 一手支着额头，太后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疲惫之色，“淮德，我累了，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别把我掺和进去？” “皇嫂。”怀王表情微变，眼神骤冷，“此时再说这个已经晚了吧？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无法回头？”太后喃喃自语，表情带着几分怔忡，“可是，本宫……累了呢。真不想再算计那么多的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怀王不放弃地追问，“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了，这几天，我发觉你变得很不对劲。” “皇上的事情，怕是要瞒不住了。”太后叹了口气，脸色苍白，表情隐隐带着几分不安，“近些日子，本宫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怀王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皇上不是本宫亲生儿子，这件事，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了。” 此时已是辰时将至，因为此前三年，苍聿云的身子出了很大的状况，所以早朝改了时间，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回来，所以皇上起身之后，依旧有空余的时间空余磨蹭。 今日心血来潮，突然想起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朝阳宫请安了，龙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虽说与太后的感情并不十分亲厚，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这份礼数还是不能落下的， 打理好了仪容，苍聿云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下人，淡淡道：“朕出去走走，谁也不准跟着，早朝时间到了，朕会自己过去。” “是。”贴身的太监总管识趣地躬身退下。 离开龙吟宫，自有大内侍卫跟着，还有御林军统领苏尘在，皇上的安危自是不用操心。 所以，太监总管很放心。 去朝阳宫的路很熟悉，即便已有一段时间没去了，对苍聿云来说，也依然不觉得陌生。 偌大的皇宫，每一处的精致似乎都相差无几，看的久了，就感觉更没什么区别了，所以，熟悉也是陌生，陌生也是熟悉。 这个时候，太后应该还在抄经，或者打坐吧，自己身体出问题的那段时间无法天天去请安，这会儿感觉好像已经恍若隔世，久到他已经不确定太后是不是还如往常那般习惯。 心头装着事，苍聿云想起自己当皇帝的这近十年时间，太后与自己在一起用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心头不免一阵黯然，再思及自己刚做下不久的决定，心里更是多了难言的愧疚—— 虽然母亲对自己并不十分亲近，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突然出了什么事情，她应该是会伤心难过的吧…… 应该……会吧…… 怀揣着重重心事，不知不觉间就已走到了阔别已久朝阳宫，殿外站着好几个侍女，苍聿云认识她们，都是贴身伺候母后的人。 只是这会儿，为什么不是在殿里候着，反而都站到了外面？ 以往就算是母后在佛堂，她们也会在殿里伺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太后平素用的一应物品，整理着太后翻过的书籍，以及抄写好的经文，反正有许多事，足够这些丫头打发时间了。 今日倒是有些不同于以往。 是因为他太久没来，连太后改了习惯也不知道？ 正这般想着，那几个侍女抬头之间，看到皇上突然驾到，显然有些大吃一惊，随即脸上浮现些许不安之色，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转身进殿，苍聿云眉头一皱，低声脱口而出，“不许声张。”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说了这句话，连自己都怔了一下。 侍女们显然被这句话吓到了，扑通扑通全部跪下行礼，头都不敢抬。 毕竟是皇上，虽然大臣们一直对这个皇帝有些看不起，但她们这些小小的侍女，却还是没有胆量与皇帝对抗的。 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成功叫停了侍女的脚步，苍聿云这才察觉到……似乎有几分不对劲。 见到皇上，侍女们固然会下跪行礼，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即便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但意外归意外——她们脸上的不安，却是从何而来？ 难道他是嗜杀的魔鬼么？ 苍聿云看了她们几人一眼，心里隐隐有几分沉重，淡淡道：“在殿外候着吧，不用通报了，朕进去给母后请个安就走。” 说罢，也不管侍女们反应如何，径自抬脚走进了朝阳宫。 “皇上不是本宫亲生儿子这件事，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了。” 一句清晰的话语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出来，让皇上举步欲进的脚步霎时僵在了门口。 苍聿云怔忡当场，无法反应。 方才……他听到了什么？ 皇上……不是……本宫……亲生儿子…… 是这么说的吧？ 还是他耳朵出现了幻觉，所以听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也开始传入耳膜里，苍聿云慢慢抬起头，盯着眼前的朱红色花雕镂空木门，慢慢让思绪集中起来，试着去听清钻入耳朵里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皇嫂……那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怀王的声音再度传来，“皇上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这件事谁知道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然后自己胡乱猜疑？” 254.第254章 惊天秘密2 太后平静地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的错觉，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那个丫头……邪门得很，如果本宫猜的没错，应该是让她套去了许多话。” 怀王脸色低下头，思索着太后话里的意思，想了很久，太后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久没有再说话，大殿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时间一点点流失，离上朝的时间慢慢逼近，苍聿云却仿佛一点知觉也没有，整个人如没有生命的木偶，僵硬地站在玄关处。 过了很久，怀王缓缓抬起头，眼底神色由起初的不安一点点变得坚决，出口的话语，亦带着几分下定决心之后的狠绝，“太后，为今之计，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太后缓缓抬头，神色还带着几分茫然，“你说什么?” “凤青鸾这趟奉旨去纳伊平叛，如果不出意外，一定带回我的罪证。”怀王一步步走到凤椅旁边，一步步离得太后愈发近了些，“只要那丫头一回来，本王离死期也就不远了，皇嫂，如果你的秘密真的暴露了，下场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既然皇上的身世已经隐瞒不住，我们不如打着这个名义，逼宫让他禅位，皇嫂……你意下如何？” “逼宫？”太后似乎还依然处在茫然的状态之中，闻言愣了很久，才一字一句以确认一般的口吻道：“逼宫……让皇上禅位？” “是。”一个字，怀王吐得坚决，狠绝，不容质疑。 “这大概不行。”太后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淮德，这大概不行。你知道，一旦逼宫，摄政王不会坐视不理，你……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后仿佛是想要说服自己，也说服怀王放弃一般，喃喃重复：“这不行，真的不行，摄政王的手段你是亲眼见识过的……” “皇嫂！”怀王语调略略提高，冷声唤了一句，“即便不如此，我们也活不成了，不如倾力一搏，输了大不了还是一死，可若是赢了呢……赢了，我就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了，谁还敢治我的罪？谁还敢对我颐指气使？谁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皇嫂，你也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封你做皇后，你可以掌管六宫，不必再为了保守秘密而整日提心吊胆，更不必强迫自己只能吃斋念佛来逃避事实，甚至，我还可以让你的娘家飞黄腾达，让你已经辞官隐退的兄长继续回来做官……皇嫂，皇嫂，你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想想，是下半生的荣华重要，还是就这样认命，以换取那少得可怜的一丝被赦免的希望重要？ 太后颦着眉，身子软软地象征着后宫最尊最贵的凤椅上，苍白的脸色此刻看起来显得格外衰弱，眼神已经被十年的岁月磨得没有一点光泽，听完怀王这一长串的蛊惑之语，脸上也压根没有一点兴奋的反应，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预知了自己死亡的耄耋老者，身上没有了丝毫鲜活的气息，毫无所求的只一心等死。 “皇嫂？”怀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心急地催促了一声。 “嗯？”太后抬头，颦眉道：“你既要逼宫……手里可有必胜的筹码？” “这是自然。”怀王点头，“我手里的兵器，苏侯手里的暗卫，还有苏尘指挥下的御林军，再加上秦王兄与皇嫂你的支持，只要我们敢试，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几率。” “苏侯？”太后不解，“他怎么会帮你？” “因为我答应他，只要我能登基，我愿意封苏小姐为皇后——”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刚刚才承诺了要让对方对皇后，不由有些尴尬，抬头刚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却见太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处矛盾，仅是淡淡道：“我觉得，苏侯那里……不靠谱，淮德，苏侯为人你不清楚，他不会让苏家做下犯上叛乱的事情，这一点我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怀王脸色一寸寸难看起来，“皇嫂是不是有什么顾忌？还会压根就是自己没胆量，所以才找这么多借口？” 太后怔住，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的眼，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前这个人竟然已经被权利的欲望完全腐蚀了心智，连理智也一并被蒙蔽了，看不清现实，没有一点判断的能力，甚至，变得比三岁孩子更蠢不可及。 这个发现，比发现自己泄露了秘密时，更让她觉得无力。 还有一点悲哀。 皇权之路，就是一把通往地狱的冰冷凶器，即便其他人不杀你，你却完全可以自己毁了自己。 心魔已生，太后心知已经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能承诺道：“如果你真的能让苏侯效命于你，我会在关键时候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怀王闻言一喜，终于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皇嫂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去安排一下，极有可能……明晚就动手。” “明晚？”太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你不需要好好筹划一番？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没有时间筹划了，时间耽搁得愈久，愈容易出现意外，况且，凤青鸾马上就要回来了，等她回到帝都，四王一一到齐，我就更没有动手的机会了。”怀王淡淡说道，眼底露出明显的凶光，“只要等本王计划成功，四王进宫之日，就是他们投胎轮回之时。” 四王是苍凤修的心腹，即便计划成功，留着四王也迟早是个祸患。 非除不可。 “既然你都考虑得这么周到了，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后见他如此，只淡淡道，“你回去安排吧，本宫乏了，先休息一下。” 怀王闻言，立即体贴关怀地道：“那我就不打扰皇嫂休息了，明日我派人送口信给皇嫂……？” “嗯，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太后点头，“早朝时间到了吧，你赶紧去吧，去得晚了，难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皇嫂放心，本王自有办法不引起别人的侧目。” 255.第255章 惊天秘密3 今天的早朝显得格外单调，千篇一律的选妃话题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尤为受到偏爱，每次早朝开始之后的第一个话题，无外乎就是选妃，选妃，选妃。 往日皇上每到这个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可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有细心的朝臣发现了这一点，以为皇上扛不住众臣的压力，终于要妥协了，于是说服的声音更加卖力。 苍聿云一手支着额头，表情看起来格外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好脾气的忍耐，然而隐藏在平静与忍耐的表面之下的，却是眼底丝丝缕缕仿佛亘古不变的淡漠，以及对尘世极度的厌弃。 还有，对于眼前这已经上演了无数次的戏剧一般的一幕，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耳朵里听着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的论调，仿佛皇帝选妃一事就是天下苍生的头等大事，如果皇上继续负隅顽抗，就是与天下子民为敌，就是把社稷当做儿戏，就是将苍氏皇族的江山弃之不顾，就将成为天下的罪人，就将对不起苍氏先祖…… 但凡所有能列出来的借口，引经据典之后，几乎全部被大臣们放在金殿这张锅里煮到沸腾了。 “既然众卿对朕选妃一事如此热心，朕也不好一再驳了各位的面子。”一片喧哗之中，苍聿云漫不经心地开口，嗓音带着一贯平静到淡漠的语调，虽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殿上所有争论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站在右侧的苍墨白倏然抬头，惊异地看了苍聿云一眼，眼底有意外一闪而逝，随即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心微锁。 方才……皇上说了什么？ 众臣也是一愣。 他们应该没有听错吧，皇上的意思是……答应选妃？ 早已经做好白费唇舌的心理准备的众臣们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不由齐齐呆滞。 慢慢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坐姿，苍聿云眼神淡淡一扫，“既然方才众卿家就着选妃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那么现在不妨说一说，既然要选妃，大家觉得谁家的小姐比较适合入主后宫？众卿可以现在讨论，也可以等会儿送些女子的画像进宫，让朕筛选一番。”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肖云端开口道：“皇上，臣以为，苏侯爷家的小姐端庄高雅，气质出众，并且人人皆知苏小姐是帝都有名的才女，美貌亦是不可多得。臣以为，苏小姐的才貌足以被选进皇上的后宫，甚至，母仪天下亦无不可。” 因为秦王病体告假，苏侯此刻站在左边一旁队列之中为首的位置，听到肖云端的话，浓眉微皱，眼底闪过不悦之色。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龙椅，却什么话也没说。 皇上已经对苏尘做出了承诺，答应不会让苏清韵入宫，所以即便有人上谏，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是他没有听到，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听到，怀王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尚未有人发现就已消失于无形，从队列中站出一步，恭敬地道：“臣以为，苏家小姐年纪已经过了选妃的标准，况且，她比皇上还要大上一岁，苏小姐不是皇上选妃的最佳人选。” “皇上选妃，年纪固然重要，但才情品性是首要考虑，这对于以后诞下皇室的子嗣尤为重要，而且据臣所知，苏小姐年纪还不满双十，并未违反选妃的制度。” 怀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抬头朝苍聿云看去，压抑着心里的不安，缓缓道：“皇上，臣以为方家小姐芳龄正茂，并且才华亦是不俗，最有资格入主后宫。” “皇上，臣也赞同怀王的观点。”户部尚书霍炎出声附议，“臣以为，方小姐知书达理，才貌俱佳，温婉端庄，一定会成为皇上最佳贤内助，还请皇上三思考量。” 曾经，他的女儿霍冰燕也是待选秀女最合适的人选之一，然而三年拖延，女子的年纪与容貌最是经不起岁月蹉跎，加上三年前在宫里发生的那件事，霍冰燕已经注定与妃位无缘，所以，只能匆匆嫁给当时已到了成亲年龄的肖云端。 霍炎的国丈梦就此破碎，只能寄希望于方媛媛身上了。 方家与霍家交好，方媛媛曾经与霍冰燕也是闺中密友，让方媛媛进宫，怎么都比苏清韵来得可靠。 “皇上。”苍墨白沉默了片刻之后，亦是不甘寂寞地开口建议，“臣听闻，肖尚书之胞妹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自幼在兄长保护下长大的肖姑娘性子温婉，却并不娇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兼之自小练武强身健体，也算是个巾帼英雄了，倘若她嫁进宫了，一定可以与皇上性子合得来，相处甚欢。” 礼部尚书肖云端听到苍墨白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显然毫无防备，表情不由变了变。 苍聿云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眸光淡淡一扫间，便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有些好奇地道：“肖爱卿是有什么难处吗？” 自己尚未选妃，后位更是空悬至今，第一个入主后宫的女子，有大半可能以后就是后宫之主了，就算不成封后，待以后一批一批新血进驻，先到者也可以说是后宫元老了，奠定了地位与威仪，其他人但凡有些眼色的，总会给与几分尊重。 况且，他的性子一向淡漠，并不耽于女色，后宫有几个人占着位置，也就算是暂时对群臣有了交代了，勾心斗角一类的事情不会太过分，先入宫的女子，只要在宫里安心享受荣华即可，肖云端应该清楚这一点，所以，苍聿云倒是好奇，他的为难之处在哪里？ 难不成，并不想自己的胞妹与皇家有所牵扯？ “皇上。”自己被点名，肖云端不慌不忙地走出队列，撩起官袍下摆跪在殿上，“启禀皇上，臣之胞妹今年刚满十六岁，正是出阁的芳华，性子也确实如墨王殿下所说，温婉却不娇弱，没有江湖女子的豪爽，但多了一些大家闺秀所没有的英气，行事作风干脆利落，有巾帼风范，若是在正常情况下，臣非常乐意她能走入皇家内苑，成为皇上身边的解语花。” 256.第256章 惊天秘密4 苍聿云眉梢一动，眼底浮现深思，淡淡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确实有难言之隐。” “是，臣不敢隐瞒皇上。”肖云端低着头，一字一句恭敬地道，“小妹在九岁那年被一介游方道士诊出患有罕见的疾病，此生活不过十八岁。” 话音落下，群臣皆惊。 “什么？”苍聿云讶异地皱眉，“竟然如此……爱卿所言当真？” “圣驾之前，臣绝不敢妄言。”肖云端道，“小妹的病说来也很奇怪，平素不疼不痒，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但是每到生辰之日，她的满头乌发会全部变白，如雪一般纯净的颜色……那一年，那个道士径自走到了臣的府邸，彼时家父还未离世，小妹也还只是个孩子，那个道士一句‘此女生来带劫，命中注定活不过十八岁’，让家父肝胆剧变，胆战心惊。后来冷静下来之后，以为道士胡言乱语，便命人将他轰了出去，可自从那一天开始，家父对小妹的关注无形中多了几分，下朝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小妹还在——”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看见了小妹的满头白发，父亲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 如果这番话不是出自肖云端是嘴里，一定会被人认定是瞎编乱造，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生辰之日，满头乌发变白？ 众臣面面相觑，皆有几分质疑这番话里的真实性。 唯有苍聿云神色突然变得怪异，眼底隐有震惊浮现，他努力缓了缓神，压抑着心里的动容，以平静的语调道：“后来呢？” 肖云端淡淡道：“后来家父暗中寻找那游方道士，可是那人就仿佛突然失踪了一样，茫茫人海，音信全无，家父不敢声张，只能私底下派人查探。然而，如大海捞针一般找寻了两年有余，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后来突然有一天，那游方道士自己主动登门，在家父欣喜若狂再三求恳之下，却仍然摇头，说小妹今生有情劫，十八岁是大限，她命中注定只能活这么久。” “情劫？”苍聿云似乎被勾起了兴致，淡漠的脸上隐隐多了些生动的表情，“这还是朕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那游方道士有没有说这情劫能否破解？” “不能破。”肖云端缓缓摇头，“今生破劫的唯一方式就是转世投胎，那道士说，下一辈子小妹可以活到八十八岁，与她命定之人相伴到老。” 但这一世，只能活到十八岁。 苍聿云闻言沉默，眼睑微微垂下，掩去了眼底复杂的神色，淡漠到沉静的脸上，似乎泛着琉璃一般的色彩。 殿上一片无声的安静，群臣似乎都被肖云端说的事情惊到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苍墨白眸光淡淡锁在苍聿云的脸上，对方显然并未察觉到她的视线，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仿佛已经魂游天外。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群臣几乎都要失神，殿上突然响起一句冷冷的嗤笑，“荒谬！如果不想让令妹进宫，在皇上面前直说就好，编造如此一番无稽之谈，岂不是故意欺君？！肖云端，本王见你平素还是个正直之人，一向言之有物，为官也还算清廉无私，刚正不阿，这会儿编起这番似是而非的荒谬言论，倒是脸不红气不喘，肖云端，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一番毫不留情的冷斥怒骂，来自于神色冰冷的怀王，他表情阴沉地瞪着肖云端，出口的字字句句皆是重逾千斤的分量，让人丝毫不敢轻慢以待。 群臣因这番斥责回过神来，大多人心里都觉得怀王的话有道理。 天下之大，怪事奇谈不是没有，然而如肖云端这般所言，的确闻所未闻，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 “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言半字虚假，愿奉上肖氏九族性命任皇上处置。” 如此坚定之语一处，群臣不由哗然。 以九族性命起誓，这样的话即使还有怪异之处，又还有谁敢去怀疑其话语中的真实性？ 毕竟，没有一个人，敢在没有根据的谎言面前，堵上整个氏族的几百条身家性命。 怀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却一句话说不出口。 “朕相信肖爱卿之言。”无视群臣各色怪异的表情，苍聿云淡淡一句话，霎时让群臣更加惊异。 皇上相信？ 皇上居然会相信？ 皇上居然真的相信这样一番……听起来很荒谬的无稽之言？ 肖云端缓缓俯身叩首，“臣谢皇上信任。” “肖爱卿平身。”苍聿云淡淡免了他的礼，面无表情地环视殿上群臣，“方才大家举荐的这几个女子，待朕细细斟酌之后再做决定，离朕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到时候朕会在宫里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帝都名门女子进宫赏花，也权当是一场变相的选妃大典了。众卿在这段时间里，有合适的女子，即便身份背景差了些，也无关要紧，全部可以送画像到朕的御案上，以待备选。” 群臣闻言，齐齐跪地恭敬应下，“臣等遵旨。” 滴水不漏的一番话说完，即使没有选中一个，也成功堵住了众人的嘴。 苍聿云淡淡又道：“肖爱卿，过几日把你家小妹带进宫来，朕对她真有几分好奇，就算不能选妃，若是性情相投，朕与她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群臣闻言又是一惊。 自古以来，能让皇帝视作朋友的人，可不多见。 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子。 不过转念一想，兴许是皇上对她的身体状况产生了好奇，不过想见识一番罢了。 肖云端似乎听出了皇上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躬身领命：“臣遵旨。” “众卿还有被的事要奏吗？没有的话，就可以退朝了。” “皇上，”从早朝开始至今，一直如空气一般没有存在感的墨侯爷微微欠身之后，慢吞吞地开口，“春闱已经结束了，臣与桓王，以及副主考们已经阅卷完毕，皇上是否要过目一下三甲士子的名单？” 257.第257章 惊天秘密5 皇上一愣。 墨候以为他没有听清，慢吞吞地又重复了一遍，“春闱已经结束，臣与桓王负责主考，经过臣二人以及所有副主考共同阅卷之后，已经决定出了三甲士子的名单，皇上是否要现在过目？” “哦，这件事……”苍聿云神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辛苦墨侯了，这件事还交给皇叔过目吧，朕……呃，朕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苍墨白嘴角一抽，轻轻瞥了一眼殿上心神不宁的某人一眼，苍聿云表情平静地回视他，眉宇间不见丝毫心虚之色。 墨候静静抬头看了皇上片刻，须臾，表情淡定地道：“皇上，恕臣直言，摄政王日理万机，需要处理的事情没有上百，也绝对算得上是日夜不得安睡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不思勤政，只一心想着如何推脱责任，这样的行为不该是一国之君所为，皇上——” “墨侯。”苍聿云淡淡一笑，仿佛没有听见他长篇大论的为君之道，“琅州的茶山上，好玩吗？” “呃？”墨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还不错，皇上。” “既然不错，待帝都事情一了，墨侯不是又可以请继续去游山玩水了？” “呃，应该可以的，皇上。”墨侯说完，轻轻皱了下眉，“皇上，方才臣说的事情，皇上是否听在心里了？摄政王已经替皇上分担太多的政务了，皇上应该学着自力更生——” “六皇叔。你稍后到朕的御书房来一下，朕有事要问你。”苍聿云视线投向苍墨白，淡淡吩咐了这么一句，便挥了挥手，“朕累了，今日早朝就到这儿吧，退朝。” 墨侯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监总管尖细高亢的嗓音很有默契地在殿上响起，“退朝——” 群臣跪地俯首，齐齐恭敬地喊道：“臣等恭送皇上——” 一炷香时间之后，苍墨白独自一个人走进了皇上的御书房，苍聿云神色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吩咐：“外面所有人都退下，不许任何人靠近御书房。” “是，皇上。” 苍墨白皱眉打量着苍聿云的脸色，觉得很不对劲。 苍白无神，神色颓废，眼底隐含无助与落寞，眼角带着些许讽刺的冷意，整个人与方才大殿上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顷刻间，如此巨大的转变，让苍墨白不解，心理也隐隐意识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皇上表情如此异常——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在大殿上明明是沉稳如常，却无法多待一刻，而是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回御书房？ 苍墨白沉默了好一会儿，见苍聿云神色怔忡，似乎还又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出不来，不由淡淡唤了声：“皇上。” “嗯？”苍聿云抬眼，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才似想到了什么，声音一瞬间恢复了淡漠，“六皇叔，朕有件事情让你去做。” “什么事？”苍墨白双眼审视一般锁在苍聿云的脸上，须臾，平静地道：“皇上请说。” “城外的虎贲军兵权由你接手，在明天晚上之前，由虎贲军将士把九门提督府的官兵全部换下，务必牢牢控制住皇宫九门，此事要做得悄无声息，不得惊动任何一人。” “皇上？”苍墨白心里一惊，瞬间意识到了事情不妙，“皇上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要造反。”苍聿云冷冷的，一字一句自唇畔吐出清晰的字眼，“朕还没死呢，他就敢在这里打皇位的主意，当真以为朕软弱可欺了？真是愚蠢得很……“ 嘴角勾了勾，苍聿云轻声笑语：“朕突然很有兴趣知道，瓮中捉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趣味？” 有人要造反？ 这句话并没有让苍墨白感到吃惊，他甚至是刹那间就想到了皇上说的人是谁……他只是觉得，皇上是如何得知有人要造反？ 心头思绪微微沉淀，苍墨白颔首：“臣领旨，还请皇上具体示下。” 苍聿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道：“对于有人要造反，六皇叔似乎并不怎么觉得意外。” “的确是没什么好意外的。”苍墨白道，“青鸾查到了怀王欲行谋反的铁证，纳伊皇宫原址的地下宫殿里，有数量惊人的兵器铠甲，还有多得数不清的黄金，而在纳伊皇宫里领了五万兵马自行称帝的将领，就是怀王兄的心腹大将孟胤骞——这一切，足以证明怀王兄的居心叵测。” 苍聿云闻言，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道：“怀王要造反，为什么把兵器和铠甲藏在那么远的地方？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或许在所有人看来，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皇上英明。”苍墨白轻轻扯了下唇角，赞美了一句，“在帝都最有名的勾栏院，红粉佳人的地底下，也有一座巨大的兵器库，里面藏有的兵器亦是不计其数，前几日我们才发现，怀王常常私下里去兵器库与人会面。” 顿了顿，他继续道：“他的谋划已经有十年之多，也就是说，在皇上还未登基之前，他就已经有这样的野心了。按照臣的判断，他的兵器库应该只有这两处，至于为什么要隐藏在纳伊那么远的地方——臣猜想，他的计划原本应该是在各处都秘密建立起兵器库与强大的军队，不止是纳伊，还有东璃，穆州城，月城，湘北，九罗等各个四通八达的州城，以拦截兵变时四王对帝都的救援，待时机成熟了——自然，这或许还需要多十年的时间，他才会制造一个理由，举兵推翻皇上，届时各地兵马皆听从他的调配，如果帝都的兵力也抵挡不了他的强势，那么，皇上大概也就只能乖乖禅位了。” 苍聿云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因这样大不敬的话语而感到恼怒，反而是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挑眉，“如此说来，这一次纳伊的叛乱应该不在他预料之中了。” 258.第258章 风起云涌1 “没错，他的计划尚未完成，连一半的目标都还没有达到，自然不可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苍墨白敛眸，眉宇间浮现深思，“暗中有人操控了这一切，刻意放出造反的风声，惊动了怀王隐藏在纳伊地下宫殿里的五万军队，他们迫不得已暴露了，然后怀王派出自己手里秘密训练的杀手，还花了重金雇佣江湖杀手阁里最顶尖的杀手对付青鸾和青云骑，目的是为了让青鸾到不了纳伊，但是最后，他的杀手全军覆没，青鸾进入到地下宫殿，亲眼看到了一座庞大得让人心惊的军队装备。” “如此说来，暗中有人刻意与怀王为难？”苍聿云眉头微锁，若有所思地道，“可知这个暗中操控的人是谁？” “目前尚未查出，”苍墨白摇头，眼底却有着思忖之色，“但是，如果所料不差，应该与十五年前难产而死的怀王妃一事有关。” “嗯？”苍聿云这才真正意外了，“怀王妃一事？难不成十五年前的难产，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有可能。”苍墨白颔首，略带保留地道，“一切事实真相如何，只待青鸾回来，便可解开一切谜团。” 苍聿云淡淡叹了口气：“怀王要造反，朕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六皇叔，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称职吗？” 苍墨白闻言丝毫不惧，淡淡道：“皇上想当得称职，自然会比任何一位皇帝都做得好，皇上如果心思不在政务上面，则这番话，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知我者，六皇叔是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哀自怨，苍聿云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移了话题，“皇叔有什么指示给朕吗？” 这句皇叔，自然指的是苍凤修了。 苍墨白一字不落地转达了苍凤修的话，“摄政王让皇上下旨，虎贲、龙城两军兵符分别移交臣与静桓二人掌管。” 苍聿云抬眼，“没有其他的事了？” “没有了，只是这样而已。” “嗯，朕知道了。” 夜黑更高，无星无月。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划破了寂静的夜。 风起云涌，冰冷的生气交织成了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 官道上策马奔腾的当先三人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向杂草丛生的半山腰处。 “青鸾，似乎有埋伏……” 强烈的杀气，在没有光线昏暗的夜里更能清晰地感受到。 黑暗中，女子扬眉，晶亮的双眸散发异样夺目的神采，张扬而带着而嘲讽的冷笑在夜里响起，“终于来了，本郡主还担心他们继续像缩头乌龟一样，龟缩在穴中不敢出来呢，” 话音刚落，静寂无声的夜里，一阵尖锐凄厉的哨音忽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哨声方歇，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如同得到指令一般从半山腰处疾射而出，携着劲风裹着杀气，在黑夜中化作黑色的箭雨，蜂拥射向风驰电掣一般行驶在平坦大道上的一行三骑，以及他们身后的十三影卫。 速度快得几乎令人无法抵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犀利泛着点点寒光的箭矢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速度，这样没有破绽的射杀，几乎可以说是一击必中。 若不出意外，山道上的一行人只怕今天要被射成马蜂窝，直接把小命留在这里了—— 此时半山腰上埋伏的人，心里大多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戏剧性的情节从来不会如此简单而一成不变。 若当真就这样照着他们预期中的发展，岂不是太过无趣？ 山道上的一行人除了青鸾，其他人显然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在箭矢射出的刹那间，灵敏的感官便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 一拉缰绳，策马停蹄，最当先的青鸾一身红衣似火，耀眼夺目，足尖轻点，自马背上一跃而起，红色的披风随着身体灵活转动而有生命一般舞动三圈，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在这样如漩涡般的旋转中纷纷落地。 轻盈的身姿在半空中扬起绝美的弧度，风华绝代的身影轻舞，眉目流转，一丝冷芒自眼底划过，嘴角一勾，素手一抬，猛地抓住半空中飞射而来的箭矢。 携带着强劲力道的箭矢在她手中，竟如棉絮一般似毫不费力，眼底冷冷地嘲讽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借力打回，灌注着浑厚内力的箭矢瞬间化作复仇的利剑，纷纷射回半山腰方向。 一阵骚动响起，伴随着声声惨叫，数具被一箭刺穿喉咙的尸体从山腰处跌落而下，直接坠入深不见底的峭壁之下，死无全尸。 她身后两匹骏马上的男子自然就是宫月流火和苏煜了，见到青鸾露了一手漂亮至极的身法，嘴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赞叹的笑意，随即有学有样，利剑纷纷出鞘，不断砍落朝自己不断袭来的夺命连环利箭。 比起青鸾的速度，他们二人几乎并没有逊色多少，不过是比青鸾少了几分一击毙命的狠绝而已。 即便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高手，与从地狱里淬炼出来的王牌杀手之间，也永远不会有可比性。 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是永无止境一般，虽然比起那晚在纳伊皇宫遇上的，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任由体力这么消耗下去，也委实是个麻烦。 “郡主，主人，你们先走，属下等负责殿后！” 一身青衣的影一高声喊道，一剑击落迎面飞来的箭矢。 苏煜尚未说话，身着红衣战袍的青鸾头也不回，只以简短的两个字作为回应，“笑话！” 不断地以一双素手将敌人的箭矢化作夺命的利器，原路奉还，无情地看着山腰处不断有人在中箭之后跌落悬崖，所有经她手里射出的箭矢，无一落空。 她先走？ 这句话自打她有记忆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在她耳边说过。 “郡主！”影一不放弃，只望她与自家主人速速离开危险之地。 “喊什么喊？叫魂啊！”青鸾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一招射杀三人，“有力气喊郡主，不如省些力气杀人。别说本郡主没提醒你们，谁敢给我丢脸，待会儿回到帝都我把他扔到虿池里喂蛇！” 259.第259章 风起云涌2 身后影一闻言，嘴角顿时抽了一抽。 宫月流火和人苏煜对视一眼，也只得放弃让青鸾先走的劝语，专心致志地一致对敌。 抬头看了一眼半山腰的方向，能藏身设下埋伏的地方并不大，最多能容五六十人——对方未免太低估他们，以为凭这些三脚猫的弓箭手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比这里危险百倍的纳伊皇宫，青鸾和宫月流火都能闯进去，并且毫发无伤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这区区几十个见不得人的耗子，又能奈他们何？ 正这般想着，两人只觉眼前一花，前面的红衣女子身子陡然拔地而起，如一只快若闪电的鹰隼，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猛地扑向了半山腰的位置！ “青鸾小心！” 两人脸色猝变，眼睁睁地看着无数致命的箭矢朝她一人蜂拥而去，黑夜里，泛着寒光的箭头隐约可见几分诡异的色泽。 青鸾对他们担忧不安的叫唤充耳不闻，身子轻盈旋转，火红色的披风迎风飞扬，犹如暗夜里浴火重生的凤凰，光彩夺目，浑身散发着耀眼却致命的魅惑气息。 红绫一甩，瞬间化作夺命的利刃，携带着刺骨的劲风，让已经无处可藏的黑衣人们瞳孔骤缩，手里的箭方搭上弓，却再也来不及做下任何动作…… 灵活舞动的红绫缠绕，十数具尸体毫无抵抗之力，接连被抛下万丈悬崖，在眼前化作几个蚂蚁般大小的黑点，随即，彻底消失于无声。 人命如草芥，此时此刻，在青鸾眼里，人命却是真真连草芥也不如。 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生命，仿佛只眨眼功夫，快得甚至让人几疑产生了错觉，山腰上所有能呼吸的活物已经全部落下悬崖，再无一个活口。 红绫婉转自如的一收，红衣悠然的身子在半空中翩然打了个转，从容自若地落回马上，淡定端坐。 “郡主。”温润的白袍将军不赞同地蹙眉，“这般以身犯险的灭敌之法太过危险，郡主身负重任，岂能这般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 “啰嗦。”青鸾轻轻睨了他一眼，慵懒整理着耳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我既然有那本事以身犯险，就不会有让他们有机会伤着本郡主，苏煜，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还是四王之一，你不能像个女人一般多嘴多舌，否则会严重降低你在影卫面前的威严，知不知道？” 苏煜嘴角一抽，“……” 十三影卫：“……” 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丫头，苏煜对无关紧要的人才不会多嘴多舌，这是担心你的安危呢。偶尔——只是偶尔就可以了，你能像个正常的姑娘家一样，稍微温顺一点吗？”宫月流火眉心跳了跳，方才也是被这丫头的大胆吓出了一声冷汗，所以这么儿口气里难免多了一丝无奈，“真要被你吓死了，虽然说艺高人胆大这句话是没错，但你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你知道谁来担这个责任吗？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那些箭矢一看知道是淬了剧毒，沾之毙命，即便没有射进要害，只伤及肌肤，也能顷刻间取人性命。 对于青鸾刚才那番看起来非常潇洒漂亮却完全不要命的动作，宫月流火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心下佩服是真的，但是，那一瞬间的胆战心惊也绝对是货真价实。 骏马在山道上不疾不徐地慢慢走着，许是想平复一下主人们心里太过紧张的情绪，所以驮着他们悠闲地散散步，让夜风拂去心里的焦躁。 青鸾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前面。 与宫月流火比起来，苏煜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温和沉静的一个人了，方才说他多嘴多舌实在是冤枉了他，这会儿听宫月流火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聒臊个不停，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多嘴多舌—— “青鸾丫头，你现在是摄政王府的郡主，是主上捧在心肝上在乎的人，将来也会成为皇朝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子大将军，你身上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啊？你的身手再好，可毕竟也不是独来独往的杀手，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一时痛快了，青云骑中毒被落在身后，这会儿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和苏煜可是第一个跟着倒霉，苏煜手下的这十三影卫极有可能会因为护主不力而被处死……” 青鸾嘴角不住地抽动，一个劲地望着前面黑漆漆的路。 苏煜忍着唇畔不断溢出的笑意，虽然在黑暗中看得并不真切，但是他还是感觉到青鸾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身上，不由咬了下唇，对这个小郡主难得的吃瘪感到分外有趣。 至于十三影卫，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听到。 “青鸾，你自己想想，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心里不会感到愧疚不安吗？如果因你一人失误，而导致我们都跟着被处置了，你心里就不会悔恨吗？四方之王一下子少了俩，就等于斩了主上的左手右臂，你难道不会觉得有负对主上三年的悉心教导吗？如果是在两军对阵的战场上，主将的安危就是牵系着万千将士的性命，你一旦出了点事，下面十万兵马群龙无首，立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到时候怕就只能任由对方大军长驱直入攻城略地了，青鸾，在拿自己生命冒险之前，这些你都有想过吗？” “宫月流火，你可以闭嘴了。”青鸾皱眉，忍无可忍地低吼。 “青鸾丫头，我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你不能不当回事，也不能觉得我啰嗦——” “闭嘴！” 宫月流火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终于道：“如果你实在觉得我很烦，那我还是闭嘴好了。不过，你可以自己思索一下，我说的究竟有没有道理……” 话音未落，一记凌厉的掌风已至眼前，宫月流火一惊，慌忙闪身躲过，“丫头，你太过分了！恃强凌弱的习惯是谁教你的？这样说不过人家就动手的习惯一点都不好……你、你还是改改吧……” 260.第260章 风起云涌3 “恃强凌弱？”青鸾淡淡冷笑，“你要承认你是弱者，本郡主也无话可说，哪怕你把自己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本郡主也同样不会反驳什么，不过，我生平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恃强凌弱，你控诉也是没用——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弱者，你就认命吧！” 宫月流火闻言，瞬间一愣，“啊？” 这样嚣张至极的论调，他表示完全没有听过可以吗？ “驾！”青鸾不再理会他，猛地一甩缰绳，策马绝尘而去。 “哎——”宫月流火愣了愣，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转头朝苏煜道，“丫头生气了？” “没有。”苏煜摇头，声音沉稳温润，“你说的话她全部听进去了，虽然嘴上没说，心里正在反省呢。若不然，你这会儿还能完好无损地坐在马上？” “是吗？”宫月流火笑了笑，“原来还会害羞，不过……苏煜，你倒是对青鸾很了解嘛，你与她认识很久了吗？” 这句话里的酸味，隔了十丈远都能清晰地闻到。 苏煜微笑摇头，“才认识郡主不过几天而已，不过，我能看得出，郡主除了性子霸道骄傲了些，身手比常人快些，杀人手法狠了些，其实……她也是个很单纯的人。” 性子霸道骄傲了些，身手快了些，杀手狠了些……这样还叫单纯？ 就算是要赞美，也换个说法吧，比如姿容绝世，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宫月流火有些无语，语气怪异地道：“苏煜，你是不是对丫头产生什么想法了？我警告你，她心里已经有人了，你可是没有一点机会了——” “你在胡说什么？”苏煜嘴角一抽，“行了，别那么多废话。天快亮了，再走两天就可以抵达帝都了，接下来的路才是寸步难行，可不能有丝毫大意，郡主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 ………… 三月十五日早，青鸾一行十几人到了卞次，这里是一个小镇，离帝都不远，经济条件比起大的州城自然要逊色一些，不过，胜在风景好空气新鲜，人流量也多。 赶得巧，镇上有一家年龄正茂的闺女正在举行抛绣球选夫，青鸾几人借着用午饭的功夫坐在酒楼里看了一场热闹，见那个站在高处拿着绣球的女子容貌生得姣好，身段也不赖，不由奇怪。 “这样么貌美如花的女子，还需要通过抛绣球来选夫吗？” “有钱人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的。”宫月流火撇了撇嘴，朝苏煜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娶亲？” “不急。”苏煜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苏家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家子嗣一生只能娶一个妻子，自然要慎重以待。” 青鸾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娶一个妻子很委屈？” “……”苏煜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谈不上什么委屈，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并不是年龄到了就必须着急，大多还是要看缘分吧。” 娶妻是一辈子的事情，娶了自己不中意的，这一生都不会快乐。 苏家虽然有只许娶一个妻子的家训，但对于娶妻的其他要求却远远没有那么严格，也从来不特意去讲究门当户对，而是更看重心甘情愿。 但是，苏煜说完了，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看着青鸾，有些迟疑地道：“郡主方才的话里，听起来好像有什么不满？” “本郡主没什么不满。”青鸾淡淡望向窗外，女子站在高处的护栏后面，抱着绣球，面无表情地望着四下里拥挤的人群，虽然是选夫，但她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眼底刻着麻木与漠然，这一点让青鸾好奇。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古代女子的命运大多时候由不得自己，婚姻也不全是代表着幸福。 想起苏煜问的问题，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淡淡道：“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总是比男人多几分不幸的，苏煜，就如你方才所说，苏家因为有家训约束，所以只能娶一个妻子，在这个时代中绝对算得上是少数了，所以你要慎重以待，怕将来后悔。也因此，将来你成亲时，你的夫人会觉得格外幸福与满足，因为不必与其他女子争宠，也不必担心失去丈夫的关注，只要有了子嗣，你们就是一个完整并且完美的家。” 似乎有些意外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苏煜和宫月流火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吃饭喝茶的动作，微微抬头，沉默地看着冷淡的表情中带着一贯讥诮的青鸾，对她的话明显有着几分不解。 青鸾敛眸，不再关注那个注定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淡淡一笑，“可同样是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呢，莫说妄想嫁几个男子了，就算是与多少人共侍一夫，也不一定能选到自己所倾心的。正如外面正在抛绣球的那个，如果她可以自己选择嫁给谁，哪里还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嫁出去？万一绣球是被八十老者或者身心残废之人接到了，她是不是也没有半分后悔的余地？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不公平。” “可……她是女子呀……”宫月流火张口结舌，从没听过女子可以嫁给几个丈夫的，“青鸾，女子生来就低人一等……” “是吗？”青鸾抬眼看他，唇畔带着冷笑，“那你觉得……本郡主是男子，还是低人一等的女子？” “呃……你不一样……”宫月流火神色僵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正色地道：“青鸾丫头，女子生来比男子卑微，这是事实，但不管男人还是女子，本领强大之人总是能赢得别人尊敬的。男子身份尊不假，但若是一个乞讨为生的男子，在一个青楼卖艺的女子面前，他又能尊贵到哪里去？连听一首曲子的资格都没有。男尊女卑，只是时下的一种制度与习惯，并没有人刻意去强调这一点。” 261.第261章 风起云涌4 “的确没有人刻意去强调这一单，因为根本就不必强调。”青鸾冷冷睨了他一眼，嫩白的手指指着窗外的那个女子，“你若能有办法让她把绣球放下，让聚集在楼下的所有男子一字排开站到她面前，让她亲自挑选一番，本郡主才承认你没在强调男尊女卑。” 一字排开任由挑选，像是挑选萝卜青菜一样，这是男人才有的权利，女子选夫……呵，怎么可能？ 男人生来高人一等，自尊心怎么伤得起？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果然无话可说。 就算是皇家的公主，也从来没有过站在众多男人面前选夫的先例，这个丫头为什么老是异想天开？ 宫月流火发现，每次听到青鸾讲话，不是耳目一新，就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感觉。 从没有哪个女子会对男女之间的婚姻做如此一般剖析，他们生来就习惯了这样的方式，男人面前，女子本就有没有说话与决定的权利，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有过什么幸福不幸福一说？ 这个时代下，男子有自己选择妻子的权利，三妻四妾正常，就算娶了一个不满意的，后面还没有纳几个自己中意的为妾，横竖总不会委屈了自己就是。但女子就不一样了，嫁了人就是贱妾，除非男子休妻，否则一辈子不可能再嫁第二次，也不能与除了丈夫以外的男子有任何交集—— 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由她嘴里说出来，就感觉男人都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样？ “郡主的这般说法，苏煜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细想一下，或许确有几分道理。”苏煜一番沉默的深思之后，淡淡道。“因为男子或者女子之身，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天生的命运安排。所以，以性别决定尊卑，本就有些不公平。” 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但仁者见仁，只要自己不过分在意，就不会有公平不公平一说，就比如郡主自己。” 就比如郡主自己。 这句话让青鸾慢慢沉默了下来。 不能说苏煜说的没有道理，仁者见仁，这句话与另外一句话应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处——你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别人眼里的你就是处在什么高度。 一个人想要别人尊敬自己，看得起自己，想要让自己变得不再卑微，不是取决于命运，也不是全然由性别决定。 天生的无法改变——至少，在这古代落后的条件下，变性一说无异于是天方夜谭，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改变命运，只取决于自己的本事。 男尊女卑的思想是封建社会的产物，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改变，女子之所以一直处于卑微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男权的压迫，更是因为她们不懂得也不敢与命运抗争，所以，归根结底，一大半的责任在女子们自己身上。 况且，往白了说，现在来争辩这些其实压根任何意义。她是现代的女子穿越而来，她有自己独特的性子与思想，她可以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照样大放异彩，让世人瞩目，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绽放耀眼夺目的光彩，但—— 她也只是一个人，无法改变千年乃至万年以来世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她也不打算去改变，因为成为天下公敌的事情，只有无聊至极脑残才会去做。 这般想着，青鸾轻轻叹了口气，委实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挺无聊的。 一片激动的欢呼声突然传来，伴随着大多人遗憾的唏嘘与叹息，青鸾闻声，转头望向窗外，女子手里已经空无一物，绣球显然是抛出去了，但是女子脸上麻木的神色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苍白惊惧，两眼无神地望着下面的人潮，整个人像是呆了一般，许久没有任何反应。 青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异样，心下明白，一定是天意弄人了。 视线微转，移到楼下人群中，方才还拥挤不堪的人群，这会儿已经疏散了许多，许多人带着遗憾转身离开，也有稀稀拉拉留下来看热闹的人站在一旁，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半圆。 一个体型彪悍肌肉贲张的男子，手里抱着绣球赫然醒目地站在那里，望了一眼高楼上的女子，脸上突然浮现一个怪异的笑容，转身从旁边的楼梯往上面走去。 男子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大群家丁护卫，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与脸上的表情看来，绝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良民。 青鸾蹙眉，眼底划过一丝什么，淡得让人看不清便瞬间消失不见，随即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朝苏煜道：“吃完了饭，大家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赶路，最多不用明天晚上就能抵达帝都，时间上很充裕了。” “郡主，你不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吧？”宫月流火剑眉微皱，眼底的神色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离帝都愈近，我们愈不可大意，郡主还是小心些为好。” 愈靠近帝都，不仅仅是应该愈发小心，青鸾发现，宫月流火的性子也变得沉稳多了，吊儿郎当的神态全部敛尽，似乎陡然换了一个人。 “郡主，我赞同问的话，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大意，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苏煜眉头微锁，眸心深处凝聚着思索，“从青云骑中毒到现在，我们只在山路上遇到过一次伏击，其他的连一次截杀都没有遇到，这样的的平静看起来太过不真实。” 青鸾淡淡道：“你不说已经说了，此前已经有凤衣楼提前替我们清除掉路上所有的障碍了吗？” 苏煜缓缓摇头，“只是清除掉属于江湖上的障碍，怀王手里，仅仅是私人豢养的杀手和死士就有至少上千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此时的行踪，如果不出所料，今天之内他们一定会动手——只是，我还并不能确定，他们现在正隐藏在哪里等着伺机而动，又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所以……还请郡主在安然返回帝都之前稍稍委屈一下，热闹之类的，能不看就不看了。” 262.第262章 风起云涌5 “谁说本郡主要看热闹了？”青鸾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朝苏煜和宫月流火二人看了一眼，“看热闹我是没兴趣了，不过，如果有人设好了陷阱等着我们跳，你们俩是选择玩玩，还是从旁避开？” “这……”宫月流火眼睛一亮，似乎已经猜到了青鸾的话是什么意思，刚要说话，却听苏煜淡淡道：“如果我们不能确定这个陷阱的危险度有多大，在此时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会选择从旁避开。” 白虎王苏煜虽然不是胆小如鼠之人，说这句话自然也不是示弱，只是此时情况非比寻常，确保青鸾的安危是首要考虑的事情。 任何时候，他都不是畏缩不前的弱者，但他也一向不是冲动之人。 宫月流火一愣，随即慢慢点头，“对，丫头，不管是要探险还是要玩玩，我们都得把正事办完了再谈。” “如果这个陷阱里有无辜人的性命呢？”青鸾漫不经心地又问，不疾不徐，神色从容淡定。 宫月流火和苏煜闻言，一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以无辜人的性命为饵设下陷阱，这种手段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在宫廷，都并不罕见，所以两人也不觉得奇怪，而诸如宫月与苏煜这般行事光明磊落之人，素来最为厌恶的就是这种卑鄙龌龊的小人行径，若是寻常时候，宫月流火和苏煜都不会反对与对手好好玩上一番，只是现在……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青鸾，短暂的沉默之后，苏煜淡淡道：“郡主决定了？” “本来已经决定了，现在么，本郡主又改变计划了。”嘴角淡勾，青鸾抬眼淡淡看了二人一眼，笑容显得有几分狡诈与冷沉，“明知是人家给咱设下的陷阱，还要愚蠢地往里跳，这虽是凤青鸾的行事风格，却不是将来的一国大将军该逞的匹夫之勇——宫月流火，这是你教给本郡主的至理名言，对吗？” 至理名言？ 宫月流火一愣，随即抽了抽嘴角，“你说是，便是的吧。” 心里却暗忖，你这丫头什么时候真能这般通情达理就好了，而且，若能把这动不动就损人的习惯改改，那就更好了。 转头望向窗外，朱红色的唇角微微勾起明艳的弧度，字字句句带着不屑至极的嘲讽，“一个个演戏的本事都不错，但是，他们不知道本郡主具备洞察人心的本领，那点小把戏，在我这里简直比三岁孩子过家家，还要幼稚。” 苏煜和宫月流火都不是一般人，他们自然能听明白青鸾的言下之意，宫月流火道：“这抛绣球招亲就是一出戏码？” “猜对了。”青鸾点头，沉默了须臾，淡淡笑道：“苏煜，宫月，本郡主考考你们如何？” 苏煜温和地笑了笑，“郡主要考我们什么？” 宫月流火也是一脸兴味的表情。 “那个女子……”青鸾漫不经心地示意他们看向对面，“你们觉得怎样？” 那个抛了绣球之后就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女子满目哀伤欲绝之色，形容憔悴，神色僵硬，她的身后站着四个年轻的侍女和一个年老的嬷嬷，对于女子这般绝望浮于面上的神情竟是视而未见一般，从头到尾无动于衷。 这在任何一个大家的主仆之间，都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形，不管是不是真心，主子伤心时，奴婢上前安慰是本能，这般如木桩一样杵在一旁的，没有一点眼色的女婢，就算不被主子处死或者卖掉，最多也只有资格去干些厨娘或者洗衣之类的粗使活计，而不可能成为主子的贴身丫头。 苏煜静静看了一会儿，眉宇间忽然闪过一丝了然，淡淡笑道：“伤心绝望有余，恐惧不安不足，虽是一块演戏的好料子，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戏子，表情上可以看出破绽。” 青鸾闻言，勾唇淡笑，“观察入微，眼神也是挺敏锐的。” “她身后的几个女子，包括那个嬷嬷，看起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宫月流火眯眼，眸心锁在那几个人微微露出袖子的手指上，眼底是了然的冷笑，“指甲内藏毒，而且每个人指甲内的毒都不同，虽然距离远了些看得不甚清晰，但应该都是有色无味的剧毒。” 青鸾淡淡道：“有色无味无所谓，他们只要在指甲上染上颜色鲜艳的丹寇，就可以完美地掩盖掉指甲上原本的颜色。” 苏煜视线微转，看见方才接了绣球的彪形大汉已经到了小楼上，离女子愈发近了些，看着女子苍白无助却依旧娇美羸弱的姿容，脸上露出了让人不安的诡异笑容。 “那个男人身怀武功，虽然算不得顶尖高手，但对付几个中毒之人，应该是游刃有余了。”苏煜蹙眉，“那座小楼里藏有许多高手，女子抛了绣球到现在，一直没有见到她的家人出来，这是他们这出戏剧里最大的败笔。” 一个抛绣球招亲的女子，首先没有决定自己婚姻的权利，第二也不该如此直接地与男子面对面，就算伤心欲绝，可女子的矜持是本能，在男子上了小楼的瞬间，女子就该躲进自己的闺房，让父母处理接下来的一应事宜。 这种情况下，她的父亲与母亲怎么可能不出来主持全场？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女子是故意站在楼上，让人看清她的绝望与哀戚，进而引起怜悯。”宫月流火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茶水，眉头愈皱愈紧，“那个体形彪悍并且一脸凶相的男子，看起来真他娘的讨厌，让人不由得就生出一股想要狠狠抽他一顿的冲动，有他在，就愈发显得那虚伪的女子可怜兮兮的怂样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女子的无助，并且那个男子的模样实在太过阴狠，正常人几乎都能想到他们如果真的成亲，那女子接下来的命运将有多么悲惨……”说道这里，苏煜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英雄救美这种伟大英勇的行为就该在此时上演了。” 263.第263章 风起云涌6 “那个男人武功不弱，一脸凶神恶煞，看起来像个亡命之徒，所以一般人不敢上前，怕丢了小命。”宫月流火像是背书一样，平静地接下了苏煜的话头：“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入瓮，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深浅，知道只有我们敢去‘救美’。” 苏煜微笑，“郡主一旦去了，就是真的掉进他们设下的陷阱里去了，那几个婢女指甲上藏有剧毒，那个抛绣球的小姐身上难免就没有，郡主只要一接触到她的身体，哪怕只是触碰了头发或者手腕，或许就会即刻中毒。” 宫月流火很配合地点头，“一旦郡主中了毒，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就会伺机出手，到时候郡主即便如何厉害，只怕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说话时的神情，怎么看都是像在吓唬一个单纯无知的幼女。 青鸾看着他们两人，觉得他们一唱一和的表情真是格外有喜感，她慵懒扬唇，“苏煜，宫月流火，你们如此聪明睿智，倒是愈发显得本郡主愚不可及了。” “……”宫月流火脸色黑了黑。 “……”苏煜嘴角一抽。 她愚不可及？ “你们分析得简直太精彩了，足以编成一段精彩的小说情节让世人拜读，悬念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本郡主佩服之至。”青鸾说的很真心，字字发自肺腑，末了，淡淡加了一句，“说得就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亲身参与了一般。” 苏煜，宫月流火：“……” 是你说要考考我们的吧？这会儿怎么说的，好像我们才是真的居心叵测一样？ 坐在另外两张桌子上的影卫们不动声色地瞥了二人一眼，眼底隐含无限同情。 四方之王青龙与白虎，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彻底失去了以往的镇定，一个不再温和从容，一个不再吊儿郎当，齐齐脸色僵硬，额际黑线顿生。 这位青鸾郡主，功力深厚——不仅是武功，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力，也同样是深不可测。 他们家主人活了二十几年，可是难得一次吃瘪。 嘴角微抿，青鸾敛眸淡定地喝茶，扫了满桌子已经冷掉的菜肴，只用手拿起了油炸的点心，斯文地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品尝着，淡淡道：“快些把肚子填饱了，继续赶路，不出所料的话，今晚又得露宿野外了。” 宫月流火默默抬眼，“丫头，你就不怕我居心叵测，半夜起来突然对你生出不轨之心？” “你大可以试试啊。”青鸾语气慵懒，似乎半点也没把他的狂言放在心上，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能让人瞬间感到气血逆流，“本郡主会让你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宦官。” ………… 吃完了饭，在客栈里略微休息了片刻，便再度起身出发。 离开卞次，一行人继续往帝都前行，快马加鞭，几乎以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赶路，身下的骏马皆是难得的好马，脚程快，不易疲乏，加之沿途经常换马，所以即便人没有休息好，马儿们也是精力十足的。 一口气连赶了两百多里路，直到夜幕降临之际，才停下来在荒郊野外扎营露宿。 影卫们负责搭帐篷，以及去周围林子里寻些野味，青鸾与宫月流火、苏煜三人点燃了篝火，坐在一旁运气调息。 半晌，宫月流火睁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青鸾你太狡猾了，这群人只怕要气得吐血。” “……”青鸾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心里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放着身陷恶霸掌心的美人儿不救，直接干脆地牵了马儿赶路，让那些人精心准备的计划全泡了汤，他们必然会心急如焚地追上来，然而，即便他们同样以千里宝马追赶，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也早已落后了一大截，须臾再想追上他们，谈何容易? 这会儿，他们在这里停下休息，后面的人只怕还需一炷香时间才能追至，等他们来了，却定然已经疲惫不堪，这边他们刚好调息完毕，体力恢复了大半，若影卫的动作快点，说不定他们还能烤好了野味吃得饱饱，那时再来与一群精疲力尽之人动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结果会怎样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来得慢，去得快。 去地府见了阎王，投胎转世。 正这般想着，影卫们已经各自提着水带和食物回来了，毕竟正在赶路，无需太过丰盛，所以只猎了几只兔子与野鸡，几人在水边将动物去毛洗净，拿来篝火旁，架在火上开始烤。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条件，影卫们早已习惯了一切风餐露宿，只要无毒能吃的东西就能填饱肚子，但是他们以为青鸾不一样，所以，犹豫了片刻，影一道；“郡主如果吃不惯这些，属下还采了些山果……” 女孩子家娇贵，大多没吃过苦，尤其他们都知道，郡主的前身是西域王族的公主，习惯了锦衣玉食，即便后来到了摄政王府，平素的膳食也一定是非常精致的，如这般剥了皮架在火上烤出来的肉食，没有半点酸甜辣咸的味道，只怕是难以下咽。 “只要你们没在里面下毒，本郡主与就没什么不能吃的。”青鸾睨了他们一眼，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其实先前忘了与你们说，本郡主的体制特殊，一般剧毒与我无用。” 宫月流火张口结舌，“这般说来，就算我们真的去救美，也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了？” 怪不得那天在客栈，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在她的茶水里下毒，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当时他心里就隐隐有这样的想法了，原来……她真的可以百毒不侵。 “嗯，原则上可以这么说。”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语气淡然，“但是那一瞬间，本郡主的懒病突然发作了，所以，没兴趣陪他们玩了。” 懒病发作？ 苏煜闻言眉眼微动，没说话，心理却在想，应该是想法改变了吧。 虽然年纪小，但是青鸾无疑是一个重责任有担当的人，做事能够顾全大局，而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被作为大将军培养，如果什么事都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丝毫不考虑结果，那么，她也就只适合做摄政王府的郡主，以及，一个武功高手。 宫月流火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个劲地盯着青鸾的脸看，“丫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先透些底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以后心脏脆弱，连番受到打击。” “……”青鸾闻言，表情怪异地瞅了他一眼，“本郡主的本领委实太多，一一说来根本说不完，以后有机会你慢慢见识就是。至于说打击……你不妨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把本郡主当做天上的神仙，嗯，或者地狱来的魔魅也可以，这样一想，即便本郡主神通广大，你也不会觉得大惊小怪了。” 青鸾给了他一个自认为比较中肯并且有效的建议，然而，宫月流火听了却瞬间脸色全黑，“神仙，魔魅？青鸾丫头，你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哄呢，幼不幼稚？” “你就别那么多好奇心了，郡主本事再多，也与你无关。”苏煜浅浅一笑，从烤架上取下烤熟的野鸡，撕下一条腿递给宫月流火，“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情是，慢慢把架子上的这些肉全部吃完了，然后，才有力气专心杀人。” 宫月流火一边吃着没有一点味道的鸡腿，看了看另外两个烤架上已经开始流油的几只兔子，朝影一道：“你们负责解决完所有的野味，我吃完了这个，再吃些果子就饱了。” 影一嘴角一抽，解决完所有的？ 当他们是饭桶？ 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腹诽，宫月流火嘴角一勾，“不要说我不疼你们哪，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这可是你家主子刚刚说过的。” 话音落下，影一瞬间无语。 听到他把自己家主人都搬出来了，影卫门只得沉默无声——不然，他们还能怎样？ 青鸾突然抬起头，眸光兴味地看着宫月流火，“吃饱了就想睡觉，宫月，你的影卫不是也暗中跟着来了吗？” “是啊……”宫月流火下意识地回应之后，心头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青鸾，你提起他们做什么？” “我们这一路赶路已经很辛苦了，你家影卫们一直躲在暗处不现身，应该比我们更辛苦吧？可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青鸾懒懒地舒展了身子，仰躺在身后在空地上，“叫他们出来吧，苏家的影卫们吃不了这么多食物，让你舒家的舒家的影卫帮着分担一些，顺便，一起解决掉身后所有的蟑螂与耗子。” 宫月流火闻言，瞬间愕然，随即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奸诈。 说了这么多话，不就是想见识一下舒家影卫的看家本事吗？ 直说不就可以了，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他的影卫还能害羞不成？ 264.第264章 风起云涌7 青鸾躺在地上，以天为被地为席，就这样说着了。 比婴儿还好睡。 宫月流火无语地看了她的睡颜半晌，抬头对上苏煜温和含笑的眉眼，轻轻撇了下嘴角，“这个丫头，真是让人又爱又气。” 忍不住对她动了心，即便被气得跳脚，一看到那张毫无防备的天使之颜，还是觉得心里无法抑制地涌上暖暖的动容，只是一想到人家已经心有所属，难免还是觉得有几分失落。 苏煜点头：“郡主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当今天下，只怕很难再找出如青鸾这般独特的小女子了，即便有，也不可能是第二个凤青鸾。 苏煜明白宫月流火心里的失落，但是，感情这种事本就无法强求，若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有回旋余地，世上大多女子满心所求，不过是一人的真心相待，而如宫月流火这般身份地位与外在条件并重的男子，更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但对方是凤青鸾，她既然喜欢了一个人，绝不会轻易改变，不管最后的感情能不能得偿所愿，移情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这世上，也还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她不愿意之事。而且，她喜欢的人又是他们的主上，更不可能有人能取代主上在她心里的地位。 所以，这份感情，注定没有任何结果。 这个道理不仅苏煜明白，宫月流火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好奇之下见了一面就能导致一颗心丢得不明不白，当时我死也不该来这一趟。”宫月流火有些懊恼，低低叹了一声，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覆水难收。 世上最难寻的就是后悔药。 宫月流火深深体会了这一句至理名言的内在含义。 苏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失落了一颗心是小事，主上那边，你想好应付的理由了么？” “……”宫月流火默默瞅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此伤感时刻，能不要提那些事情吗？除了让他心情更低落之外，一点作用都不起。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几句温暖的安慰，以抚平他心里感情破碎之后的伤痕。 苏煜垂眼淡笑，体贴他，果然不再说话了。 但是宫月流火心里却开始纠结了，明天就要抵达帝都了，该来的总归要来，逃避不了。 哎，这种鸵鸟心态，真是要不得。 也不知是紧张的情绪多谢，还是不安多些，或者……心里其实还隐隐有些小激动？ 时隔三年，宫月流火几乎都可以预料到，这番来到帝都将会面对怎样的一番暗潮汹涌了。 霍太妃，苍静海，怀王，秦王，还有隐隐于暗中操控着事情发展的神秘幕后之人……这些人的结局，有的已经不远了，有的就在眼前，还有的，或许还需要透过蛛丝马迹寻找最终的答案。 “起风了。”苏煜忽然转头，感受着平静的空气中夹杂着丝缕破风而来的杀气，所激起的的些微波澜，须臾，淡淡道：“影一，动手吧，不许吵到郡主休息。” 十三影卫瞬间站起身，如十三柄蓄势待发的利器，齐齐恭敬应了一声：“属下遵命。” “风影，云影。”宫月流火皱眉开口，“还不出来，等着本王请你们吗？” 本来没有一个人影的空地上，突然出现四条黑影，如魔魅无声，跪地俯首，“参见主人，参见白虎王殿下。” 苏煜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宫月流火冷冷道：“眼睛不好使了？没看到还有一个人在睡觉？” 十三影卫同时嘴角微抽，垂眼望着地面，当做没有听到宫月流火的训斥。 风影，云影，火影，水影面上没也一丝表情，闻言只重新俯首，恭敬地再度行礼，“属下青龙影卫，参见郡主殿下。” 青鸾在睡觉，自然不会回应他们，宫月流火挥手，“把那些烦人的魑魅魍魉全部打回原形，别再阴魂不散地跟在我们后面，着实令人讨厌。” “是！”四影起身，只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前。 不大一会儿，空气中乌云涌动，狂风四起，一团灼热刺眼的流火划过眼前，照得黑夜中一片明亮，十三影卫只觉那团火焰亮得炫目，似乎能让黑夜里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暗中跟随而来的戏子们清晰地映入眼帘。 抛绣球的女子，她身后的婢女与嬷嬷，那个武功不弱的彪形大汉，还有数十个黑衣蒙面的死士…… 十三影卫抬头，接收到苏煜的示意，瞬间身子一晃，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诡异的流火在死士们中间不停地穿梭漂移，肌肤被烧焦的味道缓缓弥漫在空气里，且愈发浓重，阵阵凄厉的惨叫忽高忽低地响起，诡异流火听得心烦，冷冷喝道：“火影，那几个身上带着毒的先解决了，死士交给苏家的影卫解决！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连轻重都分不清楚了吗？” “风影，你站在那里观战吗？你身旁的那位小姐是不是太漂亮了，你不忍心下手？要不要本王把她赐给你带回去当媳妇？” “水影，那个老太婆年纪一大把了，你居然还能与她战个不分高下？！本公子真是佩服你的英勇有加，你是见她鸡皮鹤发生出怜悯之心了，还是觉得自己也老了，所以打算告老还乡了？” “云影——” “宫月流火，你能闭嘴吗？”青鸾忍无可忍地坐起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此啰嗦，存心不让我睡觉是不是？” 苏煜坐在一旁，抿嘴轻笑。 宫月流火神色一僵，回头看了看她，“呃，青鸾，我把你吵醒了？” 青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瞥向场外看起来一团混乱的战斗，须臾，淡淡道：“虽然人数少了些，不过，本事似乎还不错。” 宫月流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他手下的四影，不由奇怪地道：“青鸾……他们可以驾驭风云水火，你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吗？” 265.第265章 风起云涌8 “驾驭风云水火？”青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嗤笑，“不过障眼法而已，你以为自己在拍玄幻电视剧？” 呃，对她太过深奥的话，宫月流火是有听没有懂——也不对，听懂了一句，障眼法而已。 她说，外人眼中能驾驭风云水火的青龙王手下四大影卫，不过只是会一些障眼法而已。 对这样的说法，宫月流火其实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深知她说的事实，不过还是有几分被吓到了。 “你这个丫头真是深不可测，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声嘀咕了一句，宫月流火看着战局，地上已经躺在十几具尸体，苏家与舒家的影卫皆完好无损，而对手，已经呈一面倒的弱势了，“虽然是障眼法，不过，杀伤力还是惊人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怀疑青龙王影卫能驾驭风云的真实性，面对突如其来的狂风与乌云，能瞬间将人烤成干尸的诡异之火，以及沾之毙命的水流，他们只会觉得恐怖。 “虽然眼睛看到的与事实有些出入，但没有多年修炼而成的深厚功力，也绝对做不出这般假象。”苏煜淡淡道，“即便只是障眼法，威力却并不亚于一支真正的小规模军队制造出来的杀伤力，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因为损耗内力太快，并且修炼这些秘法需要花费的精力与时间是无法估量的，还有最重要的天赋。所以，也只能用于平时的杀人与清除异己而已，无法大规模运用到战场上。” 青鸾道：“如果这种杀人之法能用到战场上，对天下大多人来说，一定不是一件幸事。” 苏煜闻言，显然有些意外，随即陷入了深思，宫月流火撇着嘴角，“只这四个人已经耗尽我全部心力了，要用到战场上，那得训练出多少人？直接把我累死都做不到。” 不止是把他累死，即便让苍宇皇朝所有为将者都投入到这样的训练当中，也而不一定能做到。 宫月流火话音落下之际，苏家的十三影卫与风云四影同时收手返回，原本一望平坦的辽阔空地上，躺了至少不下二十具尸体。 所有追赶而来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干尸，地上无一活口。 青鸾看了一眼，仰面躺倒在地上，“睡觉。” 十三影卫与风云四影各得了自家主子的命令，去了一旁运功调息，苏煜笑道：“郡主睡吧，我和问负责值夜。” “我的直觉告诉我，警报已经解除了，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青鸾闭着眼，懒懒道，“一起休息一下吧，不用谁值夜，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苏煜摇头，“不是紧张，男女授受不亲，影响不好。” 虽然睡的是露天地，但青鸾毕竟是女子，即便没有宽衣解带，也该避嫌。 又是男女授受不亲……宫月流火嘴角一抽，察觉最近这句话老是出现在与青鸾有关的话题上。 “迂腐。”青鸾淡淡嗤了一句，“随你了，爱睡不睡，本郡主先做个好梦。” 苏煜和宫月流火相视之后，淡淡一笑，坐在篝火旁，垂眼沉思。 帝都风云已起，各方势力齐动，许多暗藏已久的势力将顺势跃然于水面，展露了头角之后，是成是败，就看各人造化如何了。 他们只是知道，短时间之内，帝都只怕将再也无法恢复往日之平静了。 而事实上，青鸾此刻也根本睡不着，闭着眼，浮现在脑海里的，都是苍凤修修长飘逸风华绝代的姿容。 那人淡淡的一笑，在她面前，沉静的眉眼下隐藏的丝丝温柔与纵宠，外人面前温和之下的淡漠，属下面前无言之间散发出的威仪，举手投足间，让人不自觉地望而生畏。 平日里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人的一颦一笑，淡淡表情之下淡淡言语，现在回想起来，竟无一不是清晰深刻，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个男子，是她一见倾心之人，也是她这一生中注定将要携手共度的另一半。青鸾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被自己镌刻到了骨子里，心扉上，终其一生，除非魂飞魄散，心神俱灭，否则，将永远无法把他自心上拔除。 “想你了……”心之所起，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苏煜和宫月流火同时一愣，以为她在梦呓，不约而同地转眼看去，却见青鸾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神色平静地望着夜空，漆黑的夜空下，那双泛着琉璃一般醉人光彩的眸心泛着浓浓的情深，语气却淡淡道：“睡不着，我在思念苍凤修。” 苏煜一怔，须臾，敛唇淡笑，“郡主的语气里，可一点都听不出思念的气息。” 可愈是如此，他知道她的思念愈深，清冷之人，即便是思念的情绪，看起来也是淡漠的。她的脆弱与柔情，只会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展露出来。 宫月流火没说话，心里其实是有些吃味的，这种事情无关身份与尊卑，真心喜欢一个人，看她心里想念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就一定会生出吃味的想法，只是，放在心里还能给自己留几分尊严，男人的面子，可经不起自己三番两次随意挥霍。 “如果回去帝都，我要求苍凤修与我成亲，你们觉得他会答应吗？”径自看着天空，青鸾这般淡淡地问着，像是无聊之下随口找话说。 “绝对不会。”宫月流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她的问题，语气格外斩钉截铁，“莫说现在皇族事情太多，主上根本无暇顾及成亲之事，就是你这年纪……青鸾，女孩十五岁成亲虽然很正常，但那是别人，你可是要做大将军的，这么早就成亲，万一以后有了孩子，你还怎么实现你的抱负？” 她的抱负？ 青鸾此时其实很像说句没出息的话，当大将军是初见苍凤修时不想被他看扁才一时兴起的说法，虽说也的确有些这样的想法，但若是比起与苍凤修成亲，她宁愿放弃自己的抱负—— 不过，这番话若是真的说出来，不知道宫月会不会更无法接受？ 266.第266章 风起云涌9 夜深人静，此时此刻帝都的摄政王府内，也是一番无人知晓的难眠之夜。 苍凤修独自站在梅园小楼下，夜风拂过，满园的梅花清香扑鼻，也带来丝丝缕缕无法忽略的冷冽之气。 负手而立，一身雪衣于清冷的夜色下更显得几分飘飘欲仙之感，冷漠而疏离的眼底，是对冷清的小楼主人无言的思念，只有夜深人静时分，无人能察觉到的眸心深处，才会偶尔闪过一丝叹息之色。 二十多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一向看似温雅实则冷心无情的摄政王苍凤修，心里也终于开始尝到想念一个人的滋味了。 酸酸甜甜，淡淡涟漪，时刻牵挂与担忧，即便知道她本事非凡，也依然有一种雏鹰单飞的感觉。 这几天，脑海里时常浮现那张绝世的小脸，以及小脸上映着桀骜不驯的眉眼，朱红色唇瓣总是吐出骄傲轻狂的言语，眼底时刻散发出的耀眼夺目如珍珠一般的光彩，甚至举手抬足之间，总是丝毫不掩饰我行我素般恣意张扬的脾性。 不知不觉间，那个特别的女孩，原来已经如此深沉地刻在心版上了。 短短二十几天的分离，苍凤修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原来在乎一个人的感觉……竟也这般温暖么。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眉眼温润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若是此刻青鸾站在这里，看到苍凤修脸上这般百年难见的温柔表情，只怕能顷刻间溺毙其中。 淡淡敛眸，淡淡溢出一出叹息，身后的脚步声倏然想起，让他一瞬间收起了面上所有思绪，望着主人不在的这座冷清小院，苍凤修淡淡道：“命人打扫干净，青鸾要回来了。” “是。”银翼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抬眼，望着前面风华绝代的背影，“夜已深，主子该回去就寝了。” “言灏回府了？” “是，丞相刚走。” 苍凤修转过身，淡淡一笑，“今晚没时间休息了，走吧，陪本王进宫。” “主子？”银翼蹙眉。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自绕过他身旁，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备轿。” “……是。” 摄政王的车驾一路毫无阻碍地进了皇宫内院，直达皇上的龙吟宫，苍聿云听到贴身太监的禀报，心里顿时一惊，随即不解地道：“这个时候，皇叔进宫作甚？” “这个……老奴也不知。” “他身边可有其他人？” 太监总管恭敬地回道：“只有两名贴身侍卫金羽和银翼。” 苍聿云闻言，心下微微思索，缓缓点头道：“朕知道了，你请皇叔在外面殿上等我一下。” 说着说着，语气里竟不自觉地又用上了“我”字。 从龙床上起身，今夜因为情况特殊，本也就没睡，待在床上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不需要过分打理仪容，只要把身上龙袍整理好就可以了。 绕过巨大的黄玉石大屏风，穿过重重珠帘，苍聿云走到外殿时，恰好一阵微风拂了进来，撩起鬓角几根发丝，一阵凉意瞬间袭上脊背，苍聿云才蓦然发现，今晚这天气，似乎有些冷。 苍凤修随意地站在一处墙边，看着龙吟宫外殿墙上挂着的水墨御宝，直到身后传来一身恭敬的“皇叔”，他才缓缓转过身来，打量了皇帝一眼，“没睡？” “还没。”苍聿云摇头，蹙眉看着苍凤修，“皇叔也还没睡。” 笃定的语气。 已经这么晚了……话音落下，苍聿云才突然意识到，皇叔似乎一直都没有正式睡过一次安稳的觉。 从他登基开始，皇叔除了要操心国事，还要操心他这个一国之君，更要时时刻刻操心着苍氏的江山社稷，似乎……并没有太过的时间去考虑睡觉这种对他来说，过分奢侈的事情。 苍聿云想起了苍墨白曾经讽刺他的话，心里难得地升起了些许愧疚。 这种情绪对他来说，近十年来也就这么一次，实在太过罕见。 不过，愧疚是真实的，不带半点虚假，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里已经做下的决定，或许，将来皇叔一定会生气，甚至是愤怒——但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感受不到了。 这般想着，苍聿云突然听到苍凤修淡然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皇上今夜，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苍聿云心里一沉，慢慢抬起头，“是六皇叔在皇叔面前说的？” 事情毕竟是牵扯到了怀王，那也是苍氏皇族的子嗣，叔侄相残，或者兄弟相残，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苍墨白会在摄政皇叔面前说，苍聿云并不会感到奇怪。 “墨白并没有说什么。”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摇头，“是言灏察觉到了宫里的气氛不对，所以今晚去了本王的府里一趟。” “哦，原来是丞相。”苍聿云点头，随即淡淡道：“不是侄儿有什么计划，而是怀王叔今晚会有计划，侄儿略作防备而已。” “怀王？”苍凤修皱眉，“他会有什么计划？” “他打算逼宫，就在今晚。”苍聿云道，随即似乎是怕苍凤修不信，淡然加了一句，“侄儿亲口听到的，在太后的朝阳宫里。” 太后？ 苍凤修眸心微冷。 苍聿云又道：“太后答应他，在逼宫成功之后以太后之尊的身份在朝上支持他，并且，怀王承诺了太后，事成之后可以娶她为妻，封她做皇后。” 没有再称母后，而是疏离的仿佛是陌生人一般的太后，言语之间，字字句句皆是冰冷刺骨的讽刺。 今晚的苍聿云，再不是以往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皇帝了。 “荒谬！”苍凤修冷冷看着他，“作为一个儿子，如此嘲讽自己的母亲，是谁教你的伦理纲常？” “皇叔。”苍聿云面上不惊不惧，静静地与苍凤修对视，“当今太后娘娘，朕虽然叫了她十九年母后，可她真的是朕的母后吗？她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吗？如果说，朕亲耳听到了她说，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皇叔……相信吗？” 267.第267章 风起云涌10 苍凤修闻言，沉默了须臾。 “皇叔，你总是要求朕做一个好皇帝，可事到如今，朕或许连做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了。”苍聿云掩去眼底压抑了许久的伤色，唇边溢出了苦涩自嘲的弧度，“如果朕不是太后的儿子，那么朕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或许根本不是苍氏皇族的血脉——一个血统不纯的人来做苍氏江山社稷之主，莫说是一心于帝位的怀王，还有从来不掩饰野心的霍太妃与静海皇兄，即便是天下百姓，也断然不会同意。” “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关系，本王会调查清楚。”苍凤修神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但皇上不该怀疑自己的身世，本王可以担保，你是纯正的苍氏血脉，这一点不容任何人质疑。只要有本王在，也不会有任何人胆敢打皇位的主意，皇上不必担心这一点。” “皇叔。”苍聿云摇头，“皇叔不明白，怀王叔今晚一定会动手逼宫，苏侯手里有足够的兵力，他们早已经商量好了，朕也已经在九门都做了妥善的安排，今晚怀王叔一旦进宫，就必将成为瓮中之鳖，朕不会放过他。” “今晚他不会逼宫。”苍凤修淡然接口，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苍聿云，语气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怀王今晚绝不会逼宫，他手上有足够的兵器，但他没有兵马，苏侯不会答应参与他的计划。” “皇叔？”苍聿云皱眉，显然有些困惑，“可怀王叔明明亲口说——”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只是他自己异想天开而已。”苍凤修说到这里，神色突然变得沉冷，“当然，无论他今晚动手与否，都改变不了他意图谋反作乱的狼子野心，本王会让他得到该得的教训，至于皇上，只要当做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在太后宫里听到了什么，都暂时忘记，待本王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自然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苍聿云闻言，心里顿时五味杂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再说些什么，还是就此打住——他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对着苍凤修，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吐，那些事情一旦露了丝毫口风，就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但是憋在心里又实在太过压抑，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袋子里，袋子的入口处被束缚得愈来愈紧，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想呼救，喉咙里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窒息的感觉，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明白其中的痛苦与绝望。 “皇上，你在想什么？”苍凤修蹙眉，“我方才说的话，你有听清楚吗？” 苍聿云回神，抬头看着他家皇叔沉静的姿容，淡淡颔首：“皇叔，我……明白了。” “听言灏说，你打算选妃了？” 苍聿云点头，走到一旁茶案上倒了两杯茶，端过来一杯递给苍凤修，“千篇一律的话题，我不想再听到他们就这件事反复在耳边唠叨，索性如了他们的愿。” 对这样的说法，苍凤修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淡淡接过他手里的茶水，“那么，皇上心里可有自己中意的人选？” “暂时还没决定，不过，肖云端的妹妹，侄儿想见见。”苍聿云垂眼望着手里晶莹剔透色泽莹润的白色琉璃玉茶盏，嗓音带着几许淡漠，“如果真要选妃，侄儿想顺着自己的心意，不一定会依着出众的家世背景作为首要考虑条件，侄儿不想让后宫成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之地，所以打算选几个性子温顺谦恭的——至少，可以让耳根子清净些。” 说完，他抬眼，“皇叔，可以吗？” “要选妃的是皇上，自然要皇上自己看着喜欢，本王没有什么意见。”苍凤修点头，须臾，似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的……肖云端的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 苍凤修眼底浮现深思，如果他记得没错，那个女子似乎也是个命运多舛之人。 “也不是突然产生兴趣，只是上次听云端说起过他的妹妹，似乎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性子如何朕还不是完全清楚，但命运……听起来却是特殊，所以……” 苍聿云说话时眸子微敛，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是白玉般白皙的脸上却泛着异样的光泽。 “皇上若真的对她感兴趣，并且肖姑娘自己也没什么意见的话，可以随时安排她进宫一见。”苍凤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听说这位姑娘最多只能活到十八岁，江湖术士的话虽不可尽信，如果皇上打算让她入宫为妃，还是尊重一下人家姑娘的意见比较好。” 苍聿云默默看了他家皇叔一眼，对他敏锐的洞悉力委实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已经很隐晦了，没想到—— “皇叔多心了，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苍聿云淡定地摇头，“只是好奇而已，我对肖姑娘连一面之缘都还未曾有过，谈其他的还为时尚早。” “既然如此，皇上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夜已深，皇上还是早些安寝吧。”苍凤修看了看外面天色，又四下扫了一眼皇帝的寝宫，发现偌大的寝宫里除了一个贴身的太监总管，居然没有一个侍女伺候，他眉头微锁，朝苍聿云道：“皇上不喜欢女子近身？” “呃，不是……”苍聿云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家皇叔指的是什么，于是解释道：“我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有人在内殿伺候，感觉很不舒服，宫女们每每值夜到子时，就可以各自去休息了，身边有人离得太近，我睡不着。” 苍聿云这句话虽是避讳与女子过分亲近的理由，却也是事实，这个习惯从小就有，身边只要有人离他近了些，一夜到天明他都不会有半分睡意。 苍凤修闻言，眉眼微动，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皇上早些休息吧，本王回府了。” “皇叔慢走。”苍聿云恭敬地欠身相送，“皇叔回去也早些安睡，不要让自己太疲惫了。” 苍凤修闻言，转头淡笑：“皇上早日能独当一面，本王便早日能真正休息。” 话音落下，苍聿云脸色瞬间僵住。 268.第268章 风起云涌11 出了皇宫，苍凤修直接命人去传了苍墨白和苍静桓，然后坐上自己的轿子，打道回府。 丑时即将过去，最多再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苍凤修回府之后直接去了书房，金羽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如门神一般守在门外，银翼端了茶走进书房之际，书案后正在垂眼看着一本书札的苍凤修抬起头，“墨白来了没有？” “……还没。”银翼恭敬地答了，随即蹙眉，欲言又止地看着苍凤修。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学的这般吞吞吐吐的坏习惯？” “主子今晚又是一夜没睡。”银翼垂眼望着书案，恭谨的语气听来却似乎带着些许不满，“主子与郡主约法三章的第一条，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里都没有做到。” 苍凤修闻言，似乎有些意外，眸底倏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个丫头与他约法三章时，那般狡黠却霸道的语气，心里微微一暖，唇边不自觉地溢出清浅的笑容，语气却淡淡道：“丫头此时不在这里，你倒不必把她的话太当真。” “……”银翼不是要把青鸾的话当真，他只是觉得……“皇上年纪也近弱冠了，主子有必要这么操劳下去吗？” 如此这般辛苦，在别人眼里，或许也只是觉得摄政王揽权不放，嘴上虽没人敢说，心里又何尝不是盼着摄政王早日归政于皇上？ “待皇上这番选了妃立了后，本王兴许就可以轻松一阵了。”苍凤修轻轻叹了口气，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去沏杯茶来，要浓一些，本王提提神。” 银翼闻言唇角微动，似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却低声恭敬地应了声：“是。” 应罢，转身退了出去。 待他出了书房，苍凤修淡淡垂下了眼，视线扫过书桌上的奏折，与一份春闱及第的名单，这是墨候下午递交上来的，但是此刻，苍凤修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 眸心深处，隐隐流露出几分深沉之色。 回想方才在龙吟宫里与皇上的对话，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不管是知道怀王要谋反之后的反应，还是对自己身世的质疑，苍聿云所表现出来的，与往日似乎总有些不同，只是—— 向来做任何事皆无往而不利的帝师摄政王，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那个一向安静而淡漠的侄子…… “皇叔。” 一声恭敬的叫唤，打断了苍凤修的思绪，淡淡抬眼，看见苍静桓与苍墨白已齐齐站在书桌前面，苍凤修面上没有一丝异色，面无表情地道：“怀王现在在干什么？”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待在苏侯的府邸，先是质问苏侯对他的敷衍和愚弄，后来见苏侯一直都抱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对他的质问并不心虚，也没有丝毫惧色，才明白了苏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开始软语相求。”苍墨白想起皇帝皇帝早已在九门做下的布置，以及今晚必将空等一宿的结果，不由有些想皱眉，“苏侯软硬不吃，对怀王的所求一直不为所动，直到深夜子时之前，怀王方才离开苏府。” 对于苏侯的意外倒戈，怀王惊怒交加，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而不自知，实则就如苍凤修所断言那般，苏侯根本就没有胆量拿苏家百年声誉做筹码，他不可能参与怀王的逼宫计划，而已经笃定了行动的怀王，一旦失去了苏侯的支持，他就是一个空壳子而已，难道仅凭怀王府里的几个死士与杀手，就能把皇上从龙椅上拽下去？ 莫说苏侯根本不会参与，就算有了那五千皇城暗卫，对于苍聿云来说，也根本不会被放在心上。 他知道只要有他的皇叔在，任何人也动摇不了苍氏江山的根基。但是，对于怀王的野心与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他不会给与半分宽容。 平素看似温厚，然而一旦牵涉到江山社稷，他的无情与冷酷，可以说与苍凤修一般无二。 “去了何处？”苍凤修淡问。 “又去见了那个人。”苍墨白眉心微锁，对于暗中帮助怀王最后又亲手毁了他的那个幕后之人，一直没有查出对方的真实身份，这一点让他恼怒，又有些疑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对怀王究竟是有深仇大恨，还是压根就看他不顺眼？ 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帮他谋划，铸造兵器与盔甲，打造一座藏着宝藏的地宫，甚至已经着手训练了五万兵马，如果他们再多一些耐心忍性，悄无声息地把兵马壮大，三五年或者十年之后，再来行逼宫之举，或许，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所以，苍墨白始终想不通，导致怀王野心暴露，乃至性命不保的最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 银翼面无表情地送了刚泡好的茶水进来，对书房里其他两人完全视而不见，动作熟练地倒了杯茶，端到他家主子面前，然后又取过两个杯子，给苍静桓和苍墨白也各自倒了一杯，完成这些动作之后，他默默地放下茶壶，默默地躬身退出了书房。 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对此，苍墨白觉得有些奇怪，并且显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不由疑惑地道：“银翼怎么了？”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自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须臾，有些心不在焉地以杯盖轻刮着杯沿，眉眼如画，却带着冰冷如雪的颜色，出口的话带着今晚上首次流露出的无情与决绝，“墨白，派人去废巷子里守株待兔，一见到怀王，立即捉拿，下入天牢。” 苍墨白一愣，“不用等到青鸾回来么？” “不用。”简单的两个字，苍凤修回答得毫不犹豫，“静桓，你与苏尘一道，带着御林军去怀王府，抄家。” “抄家？”苍静桓也是一愣，“怀王府……要封么？” 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封，难道你要搬进去住？”苍凤修眉头一挑，淡然反问。 269.第269章 风起云涌12 云淡风轻的问句，似乎没有任何深意，却教苍静桓一瞬间无言以对。 温雅清贵的摄政王似乎已经许久没发威了，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位皇叔在决策大事时一向都是雷厉风行的。 而遇上这种叛乱之事，那速度更是雷霆万钧，无情的手段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这一夜，摄政王府主书房里彻夜灯火通明，虽然苍静桓与苍墨白都已各自领了命令去办事了，然而在这个即将迎来腥风血雨的时刻，早已经心有决策的摄政王苍凤修，却独自待在书房里，无法抑制地想念着他的丫头。 被重重官兵包围的小楼，从外面听不到任何从里面传出来的动静，甚至根本看不到小楼的位置所在，但是，苍静桓知道，怀王——那个他原本该恭恭敬敬地称一声皇叔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待在这座废弃小院的某处，享受着他仅剩不多的自由之身，而在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凌晨时刻，却将作为他的阶下囚被抓捕至天牢，转瞬间从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变成没有半点希望的死刑犯。 苍静桓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但对于意图颠覆江山社稷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可能有一点徇私。 面上虽平静，这位秦王府的世子，现在的桓王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在担心他的父亲…… 小楼里，怀王丝毫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已经被定下，他正在以极端愤怒的目光凌迟着眼前这个他曾经视为心腹谋臣的男人。 “为什么？”一句阴鸷而咬牙切齿的质问，目眦欲裂，双目通红，充满野兽一般嗜血的光芒，怀王看着对面依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姿态的红衣男子，心里恨得几乎想剜他的心，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如果可能，剥皮抽筋碎骨，将他挫骨扬灰，也完全不能消自己半分心头之恨。 红衣男子眉眼微垂，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神情慵懒地凭栏而坐，就如同每次怀王来找他时一般的坐姿，周身时刻流露出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无双魅惑。 然而，与以往每一次来时的满怀希望和战战兢兢的心境已截然不同，这一次，看着这个男子一如既往的俊美与悠闲，他心里只剩下满腔的恨意与不甘。 现在，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从凤青鸾离开帝都，他就没有再接到来自纳伊的丝毫讯息，原本以为真的是因为飞鸽传书出了问题，导致书信往来被全部截断——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一直在暗中欲置他于死地的人，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眼前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自以为是地视作盟友的男人。 从制造纳伊叛乱的假象，到传递消息给白虎王苏煜，甚至在苏家十三影卫亲自请旨朝廷派下将军平叛时，暗中保护他们一路安然抵达帝都，在凤青鸾离开帝都去往纳伊的路上，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派去的大部分杀手，只剩下实力最弱的杀手阁一百多名杀手成功截杀了凤青鸾，然而最后却是全军覆没。 与孟胤骞的来往书信全部被半路截获，而这些足以让他死得尸骨无存的书信，此时全部掌握在平叛将军凤青鸾的手里—— 这一切，也全部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红衣男子神色慵然，手臂半搭在在雕栏上，衣衫轻垂，面上表情平静得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怀王的质问，只是如墨笔勾画出的眉眼轻轻上挑了一下，一颦一动之间皆是风情。 “苍淮德……”红唇轻吐，漫不经心地吐出了怀王殿下的名讳，红衣轻拂，男子微微眯起桃花眼，笑得无声妖媚，“前因后果，你大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玩了一个月的游戏，终于到了谜底要揭晓的时候了。 男子真有些期待，眼前这位皇族的怀王殿下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 怀王脸色一变，心里闪过不详的预感，瞳孔一寸寸放大，他死死地盯着对方比女子还精致完美的容颜，一字一句咬牙，“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男子勾唇浅笑，笑容里透着绝世脱俗的美，与绝情残酷的冷，“苍淮德，在下不妨告诉你事实，让你死了也做一只明白的鬼。” “你——”怀王身子剧震，表情惨白地瞪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这一刻，仿佛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从十三年前帮你设计地宫，制造兵器与盔甲，甚至是破坏了纳伊地宫里原本存在的重重机关开始，到后来一手掌控着你手里所有谋反必备的筹码，再到今天你的计划败露，这一切的一切……”敛眸啜了一口美酒，微垂的眼底敛尽了所有冰雪碎裂的光华，只有嘴角淡勾的弧度，始终带着讥诮残忍的意味，“皆是在下一手设计，目的，只为彻底摧毁你虚妄可笑的野心！” 甚至于，到了最后，连让他知道这一切皆是出自他的授意的这个消息，也是他可以安排人透露给他，只为看他彻底被击垮的表情。 “你——！！”怀王惊恐地倒退了一步，脸色惨白，满眼惊恐震怒之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本王不是已经答应了你所有的条件？事成之后，让你做苍宇皇朝第一权臣，让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本王甚至可以与你平起平坐，你永远不必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本王对你不薄吧？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本王？！” 失去了理智，如女人一般歇斯底里的一番怒吼，让他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属于皇族贵胄的气度与胸怀，甚至连一个男人最起码的风度，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权势，可以让一个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也可以彻底腐蚀一个人的心智。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淡淡的勾唇，男子眼神径自望着远方的天际，看也不看怀王那张令人倒尽胃口的脸，“伟大的怀王殿下，不知道你可还记得一个人？” 一个倾了全部柔情爱你，爱得发狂失去理智，爱得不顾一切放弃所有——最后，却在最年轻美好的芳华里，香消玉殒的那个女子？ 270.第270章 凤鸟还朝1 青鸾回来了。 凤衣楼虽然在大多时候总是掉链子，但青鸾知道，一个隐藏于皇族背后，纵横江湖几百年之久的武林势力，其实力与威信是永远也不容别人质疑的，关键时候，一言九鼎，足以令四海雄狮温驯俯首。 所以，青鸾回来的路上虽然预期中危险重重，但苍墨白这一次的安排总算没有再出现失误，在苍凤修面前能交代过去了，最重要的是—— 初出江湖的雏鹰，安然回巢了。 在所有人印象之中，情深一片，一度因为怀王妃的死而颓废了许久，而后不断沉迷于女色之中的怀王殿下，一夜之间颠覆了所有人对他的印象，身为皇族子嗣，不但私制龙袍，铸造大量的兵器与盔甲，还秘密招兵买马，密谋造反之心昭昭，其行悖逆，其心可诛，已经被下了天牢，等待刑部审查。 在这期间，任何人不许探视。 怀王府所有家眷全部打入大牢，而今年刚满十五岁的世子因摄政王恩赦，不必受到牵连。 一时之间，帝都风云突变，风声鹤唳，平素与怀王走得近的官员瞬间人人自危。 而与此同时，这段时间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逍遥王苍静海，身体恢复得虽然不如以往，但已经如常人一般可以走路自如了，并且递了折子，即日起结束病养，希望开始恢复早朝，以及恢复以前朝上的所有职务。 皇帝看了折子，但尚未答复。 对此，霍太妃没有任何表示，似乎对于自己儿子的身体状况并无多少担忧——虽然，或许只有她自己和苍静海知道，她对凤青鸾已然恨到了骨子里，恨到恨不得立时将她碎尸万段，剥皮抽筋，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恨到恨不能把世间所有最残忍的酷刑都用到她的身上，方能稍解心头之怨毒—— 但是，霍太妃面上除了安静，还是安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放生过一样，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宫里，除了偶尔见见自己的儿子，她不再与其他的任何人见面，也不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在外人看来，似乎看破红尘一般，即将步太后之后尘，潜心修佛，不问世事。 至于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在这个凤鸟还朝的时刻，谁也没心情关注。 虽然不是正式奉了圣旨出门，但历时一个月之后返朝，在得知摄政王此刻并不在府中时，青鸾非常给皇上面子地在早朝时分去了一趟金銮殿。 赤衣红袍，威风凛凛，浑身散发着风尘仆仆与夺目耀眼并存的气息，青鸾独自一人凭着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大内的令牌，如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般，先是去雪瑶的凤阳宫溜达了一圈，对上小公主那双意外又惊喜的大眼睛，青鸾嫣然一笑，“想不想我？” “青鸾姐姐！”雪瑶见到青鸾，真的是只有惊喜了，像只开心的小蜜蜂一样扑到了她身上，“怎么不想？可真是想死我了！青鸾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青鸾眉眼难得地温柔了许多，淡淡地打量了一下雪瑶的寝宫，“知不知道你家皇叔去哪儿了？” “青鸾姐姐一回来就问皇叔。”雪瑶假装生气地皱了皱鼻子，身子稍稍退开了少许，刚要调侃几句，眸光打量到青鸾一身红衣，顿时眼睛一亮，“青鸾姐姐这身衣服哪儿来的？好漂亮！” “漂亮？”青鸾挑眉，“如此威风凛凛的战袍，英气十足，英姿飒爽，在你眼里居然只是漂亮而已？果然是个单纯的小丫头片子。” “青鸾姐姐怎么这样说？”雪瑶不服，“我是觉得青鸾姐姐挺威风的，但确实很漂亮嘛……” 好吧，在小丫头眼里，或许漂亮才是最重要的。 青鸾不欲与她争辩，淡淡笑道：“我先去见见皇上，明日一早你去摄政王府找我。” 雪瑶一愣，“青鸾姐姐刚来就要走？” “乖。”青鸾温言安抚，“姐姐马不停蹄赶回来，连个澡还没洗，见过皇上之后就要回去休息了。午时之后应该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呢，今天是没有时间陪你玩了，明天我们去找你皇姐，看看她肚子里的宝宝，好不好？” 雪瑶闻言，虽然还有些不甘愿，不过一想到青鸾回来第一个来见的就是她，心里又觉得格外甜蜜，再想到她在外面这么久一定非常辛苦，心里又瞬间感到心疼，只好嘟着嘴道：“那你明天一定要在府里等我哦。” 青鸾捏了捏她的小脸，“知道啦。” 一直把她送到凤阳宫外，雪瑶还有些依依不舍，青鸾淡淡道：“要不然你陪我一道去见你皇兄？” “才不要呢。”雪瑶毫不犹豫地摇头，“皇兄最近看起来好冷漠，心情似乎一直都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被大臣们逼婚逼得烦了，我一看到他就想躲开。” 青鸾闻言，眉眼间闪过思索之色，“他的心情很不好？” “嗯，还有啊，青鸾姐姐……”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雪瑶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静海皇兄也上朝了，我早上偶然见了他一次，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但不知怎么回事，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到了，你说……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要不然怎么就一个月的时间突然就痊愈了呢？当时不是说他病得很厉害吗？而且……那个，嗯，我看见他，就像突然看见了什么……那个不好的东西……” 说到这里，似是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雪瑶面色有些微白，摇头自语，“一定是我的错觉……他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哪里有那么可怕……？” 青鸾脸色微微一变。 苍静海已经痊愈了？ 怎么可能？ 她下的催眠暗示只有她自己清楚，除了她，没人能解开，按照她的预料，苍静海现在应该处于疯癫的状态，而不是如正常人一般理智到能够上朝，而且，就算不说他的神智，只他的身体——一个被废了的男人，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身体就能痊愈了？ 271.第271章 凤鸟还朝2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淡漠的两个字音响起，苍聿云站在龙椅旁，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着扶手，面无表情地道：“怀王意图谋反，罪证确凿，现已被押入天牢候审，这件事想必众卿已经知晓，朕没什么可说的。今日朕只有一句话——意图颠覆苍氏江山社稷之人，其心可诛，罪当凌迟，任何人触犯了这一条，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他身旁的太监总管手执拂尘，往前走了半步，尖着嗓音喊了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年轻天子苍聿云缓缓坐到了龙椅之上，淡漠的眸光轻轻一扫，满朝文武只觉一阵冷风拂过，全身不由自主打起寒蝉，个个垂下头，噤若寒蝉。 今天之前，他们对这个少年皇帝还远远没有这般畏惧，甚至，从来都带着些轻慢的态度，心里无数次想着，只要皇帝一亲政，他们扬眉吐气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苍聿云心性太过软弱，身边强臣环绕，他不会有摄政王那般魄力震慑群臣，只要摄政王远离皇权中心，他们从此可以在皇上面前强硬地坚持己见，而不必惧怕皇帝龙颜大怒—— 似乎还没有人真正见过皇帝发怒时的模样，众臣眼底的苍聿云，脸上的表情向来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不管面对什么事，即便是他最厌恶排斥的选妃一事，每每听到时也只是下意识地皱眉而已。 众臣眼中的苍聿云，是个不会杀人的皇帝，所以没有人会感到畏惧，然而一句“意图颠覆苍氏江山社稷之人，其心可诛，罪当凌迟，任何人触犯了这一条，都绝不会有好下场。”淡淡自他的口中说出来时，只让人觉得周围空气里的温度瞬间极速下降，仿佛春夏秋天皆已消失，只剩下寒冬腊月里寒风呼啸，凛冽刺骨。 众臣战战兢兢地沉默了良久，苍聿云看在了眼里，淡淡道：“怀王之事，只要与尔等无关，朕不会迁怒，众卿大可不必紧张。” 话虽是如此说，可朝上谁也不敢再以以往那般轻慢之心，对待眼前这个真人不露相的少年天子了。 无情冷漠，与摄政王几乎一般无二，纵使对自己的皇叔亦没有丝毫容情，淡言“凌迟”，朝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大臣们，谁还敢不惧？ 天子一怒，尸横遍野。 似乎直到现在，他们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苍聿云不是不敢杀人，他只是不喜欢杀人而已。 必要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冷血。 各人在心里稳了稳紧张的情绪，沉默维持了又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右边站在第三个位置的礼部尚书肖云端，才率先站了出来，恭敬禀道:“陛下登基已近十载，后宫至今妃位空虚，前几日曾言甄选帝都各府闺秀，不知皇上今日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再两日就是摄政王的生辰了，皇上何不趁此机会让帝都各家适龄的女子入宫，皇上可择优选其一二……” 群臣肃静，心里为这位不怕死的尚书大人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这个气氛万分紧张的时刻，他居然还敢……老调重弹。 苍聿云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厌烦之色，有些疲惫地将身子靠在龙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群臣战战兢兢，却又分明压抑着激动的神情。 后宫一日无主，这些人便一日不想让他安宁是不是？天天听，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而这些虚伪的人哪，明明心思都已写在了脸上，却又那般故意伪装出一副敬畏的表情做什么？ 是想试探他么？ 视线微转，淡淡落在礼部尚书的身上，心头有些微恼，他上次明明说了会考虑，并且将大臣们送过来的画像逐个都看了一遍，这个肖云端，真是…… 苍聿云有些想问问，问对方什么时候让他的妹妹进宫见驾—— “启禀皇上，臣以为肖尚书所言甚是。”沉默之中，另一个声音附和般响起，并且说出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建议，“臣听闻摄政王府的小郡主奉旨去纳伊平叛已回帝都，许多人都知道，这位被摄政王收为义女已经三年之久的小郡主才貌双全，武艺不凡，曾在摄政王面前言道立志做一个大将军，并且身受摄政王亲自教导栽培三年，本事定然非凡，皇上何不让郡主入主后宫？一可为皇上保家卫国，二可为皇室传承子嗣，三来凭着摄政王的威仪，还能杜绝将来嫔妃们之间可能产生的勾心斗角，一举三得——” 随着他一字一句口若悬河，朝上立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让凤青鸾入主后宫？熟知青鸾性子的苍墨白和谢言灏脸色微微一变——是谁这般不知死活，敢提出这个建议？ 还一举三得呢，怎么不说是一箭三雕？ 众臣纷纷转头，看向口出“狂言”的吏部侍郎——去年春闱时侥幸考进了三甲的年轻学子方黎，在吏部历练，今年年初就升了侍郎，可心思怎么还这么单纯？ 不知江湖险恶，连这种提议都敢出口，大概还是不明白祸从口出这四个子是什么意思吧？ 众人皆等着听天子千篇一律的借口拒绝，岂料，先前开口的礼部尚书似乎对这个侍郎的提议很是赞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臣深以为然，摄政王府的小郡主入主后宫，乃我苍宇之幸，必能让皇上的江山百年永固，繁荣昌盛。” “肖爱卿。”天子忍无可忍，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抵着下颔，手肘支在龙椅扶手上，清冷的眸子微敛，淡淡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青鸾是朕的皇妹，方黎愚蠢，你却没老糊涂吧？” 天子此言一出，方黎顿时一懵。 愚蠢？ 一向淡漠而优雅的皇上，指名道姓地骂他愚蠢？他是听错了吧…… 刚刚年过三十的礼部尚书自然没老到糊涂的地步，他不卑不亢道:“陛下与郡主本无血缘关系。” 272.第272章 凤鸟还朝3 “没有血缘，不代表她就一定要入主后宫。”天子垂眼，慢慢转动着指尖上的朱笔，淡漠地道，“青鸾是我朝一只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巾帼雄鹰，浴火凤凰——就算现在还只是初露头角，也挡不住她以后光芒万丈的夺目风采，肖爱卿，你不觉得小小后宫之地，委屈也辱没了她？” 锦衣玉袍、五官俊美的逍遥王爷淡淡垂首，依旧残留着几分苍白之色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垂眼之间，成功地掩去了眼底一抹异色，“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女子侍奉陛下是职责，亦无不以此为无上荣宠，即便是浴火凤凰，亦是陛下之臣，何来委屈辱没一说？” 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任她如何翱翔苍穹，也注定逃脱不了这片天地，亦逃脱不了为人臣子的命运。 他却并不知道，他这一番话出口，朝上数道异样的目光已经悄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朕倒是意外，静海皇兄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天子抬眸看来，眸底一抹似嘲似讽的锐利光芒，“虽我朝没有传下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但朕从不以为，朕的女人还能有机会披上战甲。朕可不愿意，做一个亲手折去凤凰羽翼的昏君。” 莫说他从来就知道青鸾心系何人，即便不知，又哪来的权利做主凤青鸾的婚事？ “陛下，事在人为。若皇上与郡主同为一体，她只会更加忠于皇上，势必尽心尽力，保这如画江山稳固无忧……” “逍遥王爷。”淡然的一声，打断了苍静海的长篇大论，年轻的天子语气漠然道，“朕对她没有感情，也没打算纳她入宫。” 天子之言，一锤定音。 苍静海脸色隐隐变得难看，“逍遥王爷”这个封号更是瞬间让他咬紧了牙根，眼底异色一闪而逝，却不得不恭敬地应一声“皇上英明”，躬了躬身，退回原位站立。 三年前的一次重伤，让他险些丢了性命，纵使珍贵药材用了无数，捡回了一命，身子骨却再也回不到以前。 而一个月前的再度受伤，让他几乎彻底绝望——如今好不容易让自己如正常人一般站了起来，什么荣华富贵他都全部放弃，只是……以前所有欠下的债，他一定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启禀陛下。”站在左排最前面第一位置的年轻男子，以仅二十四岁之龄位居丞相一职的谢言灏，微微站出一步，跪地俯首，在感受到前方御座上天子异样的眸光扫来之际，不由微微挺直了脊背，“若陛下对郡主无意，臣恳请陛下赐婚。”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骚动。 金殿上公然与皇上争女人……纵使皇上已经明确表态，众人仍是心底一惊，眸光纷纷落于他身上。 谢言灏仿若未觉，视线定格于前方最低一级台阶之上，静待天子玉口金言。 苍聿云皱了皱眉，若有所思，“朕倒是不知道，原来丞相也对青鸾有意？” “臣对青鸾郡主爱慕敬仰，此生若能娶得郡主为妻，终其一生，必尊之爱之，绝不让她受半丝伤害。” “陛下。”看起来才十五岁的少年走出朝臣之列，躬身道，“臣弟亦想求皇兄恩典，求娶青鸾郡主。” 此话一出，群臣不但愕然，更是呆滞了。 苍静宇，怀王之子，今年刚满十五岁，年纪与青鸾一般大，性子却温润恭顺，身上还保留着一般少年该有的朝气蓬勃与童心。 此时，众臣不仅愕然于他要求娶凤青鸾，更是惊诧——他怎么会在这里？ 十五岁的年纪，还远远没到可以位列朝堂的时候，而且，他的父王刚被关进天牢，这位怀王府唯一的世子即便因被摄政王恩赦而逃过一劫，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家破人亡，他不是应该惊惶无措，如惊弓之鸟吗？ 或者，去找摄政王求情，替自己的父王求个恩典，或者求皇上开恩—— 反正无论如何，他不该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儿八经地给自己求亲吧？ 而且，求的还是青鸾郡主。 他不觉得自己还太嫩了吗？ 见丞相求娶青鸾郡主，他亦不甘示弱地在此时跪下身子，心里却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天子自龙座之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恭顺却并不谦卑的丞相，视线从他身上移过，落在低垂着眉眼的苍静宇身上，眸光一动，感觉鬓角有些隐隐作痛，“靖宇，你最好对朕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神出鬼没，当这金銮殿是黑白无常的勾魂殿吗？ 尚没有说话，殿外已传来一声语调与皇上几无二致的淡漠嗓音，其间还夹杂着淡淡清晰可辨的嘲讽意味:“想娶本郡主，只求皇上答应就行，难到不需要问过本郡主的意见吗？” 话音落下，满殿转头望向殿外，谢言灏嘴角同时泛起丝丝苦笑。 “青鸾！”苍静宇蓦然回头，嘴角浮现一抹真心的笑意，眉目一瞬间染上了光彩。 飞扬的发丝，火红的战袍披风，剑眉星眸，绝色的姿容，玲珑修长的身段，踏着晨光一步步走进大殿里的女子，浑身无处不散发着锐不可当的铮铮之气与耀眼的光芒—— 仿佛浴火重生后披着七彩羽衣归来的的朱雀鸟，美得让人心惊。 也，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众人一时竟看得失神。 身姿愈走愈近，星眸在殿上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凤青鸾抱胸靠在大殿一侧尊贵的盘龙纹玉柱上，视线越过百官群臣，隐含一丝几不可察的挑衅意味，直直对上至高处的天子淡漠的容颜，浅浅勾唇，笑得慵懒且恣意，“谢丞相和七王爷还都跪着呢，陛下想如何答复他们的求亲之词？两位皆是赫赫权贵，争着抢着要娶青鸾一人，青鸾真是觉得无上荣幸呢。” 虽然进入摄政王府已有三年，但朝上大多朝臣根本不熟悉这位郡主的性子，此时见她不但殿前不跪，与皇上讲话的口吻，也未免太过放肆。 273.第273章 凤鸟还朝4 众臣不由齐齐暗惊。 尤其是霍炎和苏侯，在看到青鸾的一刹那，眉头齐齐一皱，眼底闪过警觉与戒备—— 这个女子，光芒四射，太耀眼太夺目了，有她在的地方，似乎天地都失去了颜色，任何一个男子，一旦对她动了心，只怕再不会有毫厘余光关注在其他女子身上——这对他们来说，绝不会是一件好事情。 凤青鸾伸手轻轻撩了撩发丝，慵懒再道:“青鸾纵然真是神鸟涅槃，只怕也无法把这副区区凡人的身体一分为二，更没有一人侍二夫的嗜好。所以，对于他二人的求亲之词，只怕皇上还得好生斟酌才是。免得一不小心，落下个偏袒谁的声名，可就君臣离心了。” 此番话一说出口，殿上众臣再度哗然。 人人心里皆想着，这只鸾鸟当真是肆无忌惮，太肆无忌惮了…… 连君臣离心这样的话也随随便便就敢说出口，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是她不敢说，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苍聿云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之色，却没有因她无礼而发怒，无奈之后，眸底甚至闪过淡淡暖意，出口的语调仍旧淡漠无双，“靖宇和丞相且先起身吧，青鸾的亲事，需得问过皇叔才可以。” 正主就在此地，谢言灏心里自然早已知道答案，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沉默退回原位。 原本就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才开的口，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这些年青鸾的心在谁身上，他不是不知道，方才难得一次的冲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只是静下心来细细体会那种陌生的感觉之后，才真正明白，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把一颗心丢失了。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骄傲的丫头开始，他就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这辈子会动心，应该就是她了。 那么耀眼，那么夺目的光芒，虽隐藏在眼底，却更能让人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凤青鸾与时下任何一个女子皆不同，她有自己的主见，亦有自己的骄傲，心里装着一个人，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绝不可能委屈自己嫁给另外男子。 若不能两情相悦，便宁愿孤独一生，她的情感将会如磐石一般坚定永不移。 谢言灏在心里暗暗叹息，只希望这腔深情最终能得偿所愿。 反观同样求亲的怀王世子苍靖宇，却是丝毫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俗礼节，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凤青鸾整个人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勒得窒息。 “青鸾郡主，你可算回来了，一月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 这个苍靖宇……以往可从没有人敢这般在殿上放肆过，众臣看得目瞪口呆。 先前开口的吏部侍郎方黎眼睛霎时瞪得老大，下意识地要开口呵斥这不成体统，旁边一个青年男子眉头一皱，适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嘘。” 嘴巴说不了话，方黎睁着眼呜呜地看着他：大人，为什么捂下官的嘴？ 废话，不把你的嘴封起来，万一说错话得罪这位主，你有几条命都不够被玩死的。 吏部尚书——方黎的直属上司苏翎瞪了他一眼，心里暗忖。 兴许是收到了他传递的暗示，也或许是金殿之上毕竟不敢太过放肆，方黎眨了下眼，停止了挣扎的动作，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们两人的动作虽不明显，但身在高处龙椅之上的苍聿云却看了个清楚，不过，他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而已，什么话也没说。 即便身子被勒得生疼，凤青鸾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轻飘飘朝殿上投去一瞥，任这个热情得过了头的家伙抱个过瘾。半晌，才伸手推开他的肩膀，“抱够了没有？苍靖宇，本郡主与你很熟吗？” 嗓音虽轻，并且听不到一丝怒火，苍静宇闻言却赶紧放开了他。他敢担保，若自己迟个半拍，保准下一刻他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看着无害的凤青鸾，与任何一个她看得顺眼的人都能打成一片，实则却是个十足无情冷酷的主。 况且，他的确还是一厢情愿，人家对他可不熟。 苍靖宇有些失落地退回一旁，撇了撇嘴，“就算不熟，但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吗，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皇上揉了揉隐隐发疼的鬓角，语气淡然地道:“朕也听闻青鸾今日回来，本打算下了朝去摄政王府犒赏一下你的辛苦，你怎么这么快就跑来这里了？见过皇叔了没有？” 凤青鸾双臂环胸靠在门上，懒懒哼了一声，“你家皇叔大概失踪了，我需要到大理寺登记备案，然后希望皇上能派御林军帮忙寻找失踪人口。” 苍聿云闻言，脸色瞬间一僵。 群臣亦是脸色猝变，让皇上派御林军去寻找失踪人口……摄政王？ 真亏这位小郡主想的出来。 朝上众臣被这番完全没有一点章法可言的话语搞得神情大变，几乎神经错乱，只觉得这摄政王府里的小郡主性子也太狂妄了，圣驾面前，也没有一点规矩？ 便是连一向波澜不惊的丞相谢言灏，此际也不禁苦笑。 青鸾这性子，的确太肆无忌惮了些。 金殿之上说这番话，被王爷知道了，免不了又一番责备。 凤青鸾却似压根没察觉到众人的异样，直起懒洋洋的身子，举步走到銮殿之上，一步步径自走到了逍遥王爷面前，站定，一撩发丝，这才朝他勾唇笑道:“逍遥王爷似乎对青鸾很是不屑，迫不及待地想让青鸾入主后宫，是何道理？难不成，青鸾天生看起来就一副适合做深宫怨妇的模样？” 说话间，敏锐的眼神没有放过他面上丝毫表情变化，青鸾真心觉得，眼前这个苍静海……与以前似乎已判若两人。 此言一出，满堂无声，陷入诡异的死寂。 众人面上神情精彩绝伦，额上黑线齐刷刷往下降，各自嘴角抽搐，却极力咬着牙，不敢流露出半分失态来。 274.第274章 凤鸟还朝5 . 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苍静海却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亦是红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眼角余光瞥见朝堂上众多低眉顺眼的同僚，心里不由更加暗恨，心里忍着满腔狰狞的怨毒，嘴上却只能陪笑道:“这不是看青鸾你刚立了战功吗，想要皇上封赏于你……” 战功两个字，怎么听都有一种讥诮的意味在里面。 “原来在你看来，所谓的封赏，就是把我塞入皇上的后宫？”凤青鸾笑哼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也没见半分怒色，轻飘飘地道，“三王爷好生幽默，改天你若有机会立下什么功劳，不如我也请求皇上把你纳入后宫，以示恩宠，你觉得如何？” 反正已经是个身心不全的人了，给皇上填充后宫做个娈童，也不算委屈了他。 话音落下，满堂的死寂更是上了一层楼，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像是在玩变脸一样，红橙黄绿青蓝紫，精彩极了。 皇上一咬牙，把几乎要喷出口的笑意及时吞了回去，心里却又忍不住想叹息，这家伙，也未免太口无遮拦了些。 谢言灏抬头之间，想叹息又忍不住想笑，而有些胆小的官员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喘了。 悄悄朝殿上的皇帝瞥去一眼，却见皇帝陛下嘴角抿紧，竟已阖上眼，闭目养神去了？ 合着，这是打算让这位小郡主折腾个够是吗？ 眼角余光倏然瞥见眉头愈皱愈紧的苏侯，谢言灏眸心微凝，眼底缓缓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凤青鸾。”夜静海咬牙，忍无可忍之下，脸色全黑，连名带姓冷冷喊出了她的名字，“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 青鸾眸心微微一眯，右手蓦然朝外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带着一副强劲内力的红绫瞬间朝皇上的方向飞射而出，众人大惊，却见红绫灵活地勾住了御案上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杯盏，里面已经注了七分满的茶水，却并未被饮用。 红绫一收，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已转眼到了她的手里。 青鸾端着茶杯，缓缓放至唇边轻啜一口，须臾，才漫不经心地冷笑道:“若本郡主就是想过分了，你又待如何？” 轻轻巧巧露出这一手，是不屑，也是警告。 警告他如今身子虚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凤青鸾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苍静海一张脸霎时变得铁青，又慢慢转黑，青黑交加，分外精彩。 眼底一抹诡谲的阴云终于隐忍不住，微微流露出了端倪。 青鸾见状冷笑，果然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稍稍一激，就能露出马脚——这样的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苍静海冷冷咬牙，“凤青鸾，这里是金銮殿，莫说皇上还在这里，即便只是本王，身份也比你大上一阶，你不要太放肆了！” “大上一阶又如何？”青鸾冷冷地看着他，唇边的笑意蚀骨慑人，出口的字字句句更如冰渣刺骨，“拿身份压我？苍静海，你敢擅做主张把本郡主往皇上的后宫里塞，我就敢让你命丧当场，你信是不信？！” 苍静海脸色猝变。 命丧当场……命丧当场…… 一个月前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命丧当场？如果早些时候直接死了，如今也不用这般不死不活地，连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都失去了。 凤青鸾，你既然愚蠢地留我一命，就不要后悔，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吧…… 青鸾似乎心情甚好，蓦然勾唇一笑，冰冷的寒气瞬间敛了个无影无踪，语气漫然道:“若我回去告诉你家皇叔，单凭这一点，只怕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吧。” 听到“皇叔”二字，不止苍静海霎时变了脸色，几乎满堂的文武官员也瞬间噤了声。 便是连皇上，在那一瞬间，身子也不由自主绷得紧紧，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指尖轻微地颤了下。 只是，无人察觉罢了。 青鸾见状，冷冷一笑，不是很嚣张吗？怎么这会儿就吓得跟丧家之犬似的。 话说，她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人吗？不过吓唬他一下，怎知他的反应如此让人失望，就凭这点胆量，也敢不自量力地随意挑起事端？ 转身环顾朝堂之上，青鸾双臂环胸，眸光清冷，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各位身在朝堂，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别不把别人的性命和尊严当回事，本郡主的婚事，谁也做不了主，以后谁再敢在皇上面前提本郡主的婚事……” 没有说完，青鸾显然也不打算再多说，甚至连威胁一番的举动也没有，然而只是双眸漫不经心地四下一扫，却让满朝文武浑身顿觉凉嗖嗖一片，霎时所有人噤若寒蝉。 唯有苏侯的目光愈发冷鸷，似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瞬也不瞬地锁在青鸾脸上，让人不自觉间感到不安。 但青鸾却似对他的目光浑然未觉，眼神一扫，落到了自来熟的怀王世子身上。 苍靖宇脖子缩了缩，感觉青鸾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自己身上，不由讪讪地笑了笑，他这不是怕皇上真答应了丞相的求亲而想替她解围吗？ 话说就她那泼辣性子，冷酷无情堪比他家皇叔的手段，她就是愿意嫁，他敢娶吗？ 况且，他才十五岁的年纪，真要现在娶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言灏则是垂眼苦笑，这番没事先征得她意见的求亲之举，果然是把她得罪了。 只是，若事先与她商量了，只怕她不直接一掌拍死他就算是万幸了，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青鸾，”皇上睁开眼，缓缓出声，“此趟前去纳伊，路上可是危险重重？” “如果没有危险，又岂能显得出本郡主的本事非凡？”凤青鸾轻描淡写地回答，对平叛过程中的凶险并没有一一细说的打算，她淡淡抬头，“怀王谋反的证据，稍后我会全部移交刑部，其中还有一些隐晦的过往，可能牵扯到十五年前已逝的怀王妃，详细内情，应该也可以在期间得知真相，皇上如果想知道，可以一起坐堂审问，或者，本郡主拟一份折子，详细告知皇上前因后果。” . 275.第275章 凤鸟还朝6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苍聿云闻言，淡淡垂眼，“你看着办吧，怀王的过往，朕没有兴趣知道。” “既然如此，”青鸾显然不欲再多待，淡淡颔首，朝皇上微微欠了下身，“青鸾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郡主请留步。”一声淡然却饱含威严的声音，蓦然在殿上响起，成功地让沉默地看了半天戏的群臣们心里一凛。” 青鸾回头，看向发声处，没有说话，只挑了挑眉，以眼神示意，“……？” “青鸾郡主，”苏侯沉声开口，面色不怒自威，“此地乃是庄重威严的金銮大典，皇上与朝臣议事的神圣之地，郡主未得皇上传召，以一介女子之身擅自踏入朝堂重地，本已严重失礼，郡主说话的语气与用词遣字，更是有失分寸，甚至从甫一走进殿上开始，直到现在，郡主不但没有丝毫身为臣子该有的礼仪与尊卑观念，更在皇上面前肆意妄为，威胁皇亲重臣。郡主年纪小小，这性子却是比任何一人都来得狂妄——苏某敢问，郡主当这尊贵庄严的朝堂，是郡主闺房的后院吗？” 苍聿云闻言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苏侯身上移开，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青鸾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他不需要开口，只要坐等看戏就好。 果然，青鸾眼皮微撩，缓缓转过身来，双臂环胸，神色慵懒地瞥了一眼说话的苏侯，懒懒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苏侯脸色骤冷，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郡主年纪毕竟还是小了些，况且也没有经常在朝走动，不认识苏侯也是正常的，但是在下却觉得纳闷，摄政王为人一向温雅从容，威仪自生，为什么教出来的义女却如此狂妄？连最基本的君臣之道都没有学会，是因为对皇上不屑吗？” 这个人……青鸾眼神不耐，视线微转，看向出言挑衅的那个人，唇角微挑，冷冷地道：“你又是哪根葱？” 说话的人是霍炎，此际见青鸾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不由有些恼怒，“青鸾郡主虽然得摄政王慧眼识珠，带回来悉心培养，但纵是天赋英才，若不首先懂得君臣尊卑，学会温驯谦卑，将来也不过一介与怀王无异的佞臣而已，郡主觉得在下说的可有道理？” “很有道理。”青鸾无异议地点头，在霍炎稍稍露出满意神色之后，眉梢轻扬，红唇淡挑，缓缓吐出了轻飘飘的五个字，“但，与我何干？” 君臣尊卑，温顺谦卑，无非就是在强调着她要卑微臣服而已，但，一向信奉强者为尊这四个字的凤青鸾，何曾觉得自己卑微过？ 所以，即便很有道理，又与她何干？ 霍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倒是你……”青鸾双臂环胸，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霍大人，你上个月是不是上过一道折子，内容似乎是与青龙王舒问有关的……嗯，说他拥兵自重，意图不轨是吧？” 霍炎神色蓦然一僵。 “今天晚上你大概就能见到他了，到时候可以当面与他对质，若真的是他拥兵自重……呵，皇上与摄政王都不会放过他的，刚好他此番空身一人来到帝都，手边没有任何兵马，便是孙悟空钻进了如来佛的手掌，逃也逃不掉了……” 清泠泠的嗓音仿佛是冬日里纯净的冰雪，格外悦耳动听，但是听在霍炎的耳朵里，却总觉得带着冷冷的嘲讽与看好戏的意味。 “当然，如果舒问是冤枉的……”青鸾懒懒地抬手，不经意地拂过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嗓音也陡然变得冷沉而讥诮，“听说这个男人可是个瑕疵必报的小心眼，他若知道了自己被人举报，说他拥兵自重目无君主，这后果，只怕……” 说到这里，青鸾愉悦地勾唇一笑，“霍大人固然忠贞爱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还是……自求多福吧。” 霍炎脸色青白交加，瞬息万变，盯着青鸾的眼神带着阴狠与暴怒——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大概青鸾早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青鸾淡淡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眸光对上苏侯冷然不惊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青鸾曾听闻苏侯是个刚正不阿的忠臣，对于皇上来说，这是好事，在任何时候，忠臣总是比奸臣令人喜悦的。” 苏侯眉头微皱，从她的语气里，他似乎听出了不对之处…… “不过，请恕青鸾放肆，苏侯只要做好自己的忠臣就可以了，管那么多别人的闲事做什么？青鸾一向轻狂惯了，学不来苏侯那一套严谨自律，更分不清何谓君臣尊卑，青鸾只知道，江山天下亦如丛林法则——适者生存，强者为王。” 苏侯脸色也一点点变了，他没料到，真的没有料到，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说话居然会如此蛮不讲理…… “青鸾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觊觎天下，但，任何一个企图对青鸾的行为指手画脚之人，请首先掂掂自己的斤两！”黛眉微扬，眼底瞬间迸发出锋锐夺目的光芒，毫无惧色地直视着苏侯冷沉的脸色，青鸾嗓音渐渐冰冷，表情带着目空一切的傲然与自负，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隐含重逾千斤的分量，“不管是谁，本事比青鸾强的，有办法让青鸾俯首帖耳的，可以让青鸾自愿臣服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而没本事的……麻烦你还请保持沉默一些比较好——沉默是金，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句至理名言。” 字字句句，不带半点怒气，淡然却铿锵有力，没有色厉内荏的吼叫，也没有故作逞强的叫嚣，但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却无法克制地在众人心里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莫说其他人震惊莫名，即便是性子已修炼得仿佛静如止水的苏侯，此刻也无法掩饰内心强而有力的震撼—— 从没有一个人……旷古至今，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天下至尊皇上面前直言强者为尊，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庄严神圣的大殿之上，毫无顾忌地说出如此一番狂妄之言！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276.第276章 凤鸟还朝7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一个女子——一个仅仅十五岁的小女子，带着决绝傲然的神态，毫无惧色地直言分不清君臣尊卑—— 苏侯不确定，此时此刻皇上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番感受，是杀意顿起，还是默默忍受？ 或者，是由衷的敬佩？ 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过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忍受这样一番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大逆不道的挑衅…… 但是苏侯可以确定，如果他是皇帝，那么眼前这个女子，非除不可！ “小姑娘好可爱的脾气。”满堂震惊沉默之中，一人不紧不慢地开口，温和的声音含着笑意，像是炎炎夏日里突然注入的一汪清泉。 群臣闻言，齐齐转头，目光怪异地看向发声处—— 与苏侯并列帝都二侯的墨侯，玄武王墨不赦的叔叔墨长川。 在众人眼里，这是个不着调的侯爷，虽一样挂着侯爷之名，可与苏侯比起来，他似乎总是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平素不务正业，闲散度日，但只要一听说哪里有热闹可看，他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此际听他出声，一个个不由瞪圆了眼，齐齐感到意外。 往日上朝，除非真的有与他相关的事情要奏，否则这个墨侯不是称病告假，就是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一般，从上朝到退朝，几乎几个月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把刚刚同时得罪了苏侯和霍炎的小郡主褒了一番可爱？ 这是公然表示与苏侯对立，所以毫不避讳地站在了凤青鸾那一边？ 一时之间，众臣心头闪过各种想法，只觉一阵北风凛冽，呼啸而过…… 青鸾淡淡看了一眼出声的墨侯，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长得好看，虽然年纪看起来已经有三十五六了，却丝毫不影响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 第二印象是，这个人是个很有趣的人，脾气平和易相处，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他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但，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叫淡泊名利。 这是一个喜欢过闲云野鹤生活的男子。 青鸾心里闪过这般想法，嘴角微扬，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墨侯。” 墨长川显然意外了一下，“丫头认识我？” “从来没见过。”青鸾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半分迟疑，说完指着自己的脑袋，“但是本郡主这里好使，传闻是如何形容墨侯爷的，此际站在这里看见墨侯，就知道传闻属实，所以要猜到你的身份，太简单。” 墨侯闻言，也没问传闻是怎么形容他的，笑眯眯地道：“小姑娘果然聪明又伶俐，摄政王好眼光。” 苏侯和霍炎的脸色愈发难看。 苍聿云支着额头，淡敛着眸，眼底隐含淡淡笑意，没有丝毫不耐地听着他们交谈，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早朝就这样被耽误过去。 “墨侯过誉了。”青鸾笑了笑，态度难得地和善了许多，“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青鸾告辞了。” 君子之交，一点头。 即便彼此印象都不错，但群臣瞩目的朝堂之上，可不是叙话的好地方，青鸾转过身，红色披风在身后扬起完美的弧度，映入众人眼底，让她们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浴火重生的凤鸟。 苍聿云眉宇一动，抬起头，淡淡笑道：“青鸾。” 凤青鸾脚步再次顿住，回头道：“皇上还有事？” “青鸾武艺非凡，机智谋略也不逊于任何人，这一袭红衣战袍穿在青鸾身上，真真恍如涅槃而来的凤凰——”苍聿云微微一笑，眼底的惊艳一闪而逝，“即日起，朕封你做凤临将军，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凤临将军？ 这个封号……是什么意思？ 方才那一番大逆不道狂肆至极的话，皇上是听到了没有？此际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命人将她拖出去立斩不赦吗？ 怎么……还封了将军？ “凤临将军……”青鸾低喃了一声，似在品味这个封号的意境，须臾，浅笑点头，“这个封号不错，青鸾领下了，谢过皇上。” 说罢，转身离去，没再有片刻迟疑。 苏侯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这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夜静海盯着她令人目眩神迷的背影离去，眼底闪过阴鸷狠戾之色，两只手不知不觉握得死紧。 凤青鸾，本王早晚让你嚣张不得！ 他的动作分毫不差地尽数落入了天阶上皇帝陛下的眼中，苍聿云敛了敛眸子，唇边缓缓溢出一抹淡嘲的笑意。 微微偏首，身边内监柔细的嗓音再度响起:“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离开皇宫，一路上青鸾不停地在心里思索着，苍静海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她下在他身上的催眠，又是被谁解开的？ 回帝都的路上，霍太妃为什么没有趁机派人刺杀于她？是刚刚得知真相，还未及动手，还是另有算计？ 苍静海如今是一个废人，他自己和霍太妃都一定知道了这个事实，所以，他们或许不会再打皇位的主意了——但是，这件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心里都一定会生出无法磨灭的滔天恨意。 所以，接下来，不管霍太妃和苍静海会不会有所动作，他们都是不得不防的两个人。 “青鸾。” 闻声抬头，宫月流火那张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却笑眯眯的脸出现在眼前，青鸾挑眉，“你不用进宫见皇上？” “见他做什么？”宫月这般说着，“走吧，摄政王回府了。” 说着，哥俩好地搭上了青鸾的肩膀，一道往摄政王府走回去。 青鸾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就这样去？” “这样？”宫月流火不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样怎么了？没什么不妥呀。” “这张脸。”青鸾提醒。 “哦。”宫月流火淡淡笑了一笑，“没事，待会儿吃颗药就可以了。” 说完，突然眼神炙热如火地看着青鸾，“丫头，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吧？” 青鸾挑眉，“你觉得呢？”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277.第277章 凤鸟还朝8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摄政王府位于皇城最神武门外街道上最黄金地段，府门七重，重重机关阵法防护，将整座王府保护得犹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进入正门，穿过道道内门，就是王府主厅的庭院。 青鸾穿过庭院，从东面的门进去，直接去了东临苑暖阁。 东院同样有一处宽阔的庭院，杨柳依依，清宁幽静。 青鸾与宫月流火一路徒步走到了庭院里，正在准备茶水的点心的两个丫头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立时双双跪下行礼，“郡主回来了？奴婢参见郡主。” 青鸾四下一扫，淡淡道:“王爷呢？” “回郡主，王爷刚回府，这会儿去了主书房。” 东院的主书房，离此并不远，出了暖阁的门朝左行过百步，就到了。 他的贴身护卫今日并没有照例守在门外，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站在紧闭的门前，青鸾握了握拳，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掌心冒出了一点点汗渍，在心里不由懊恼地斥责自己的无用。 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分开一月而已，又不是突然长出了三头六臂。 身旁有清晰的心跳声传来，青鸾奇怪地转头，见身边的宫月流火表情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宫月流火与她对视，眼底分明写着一句话，“朋友，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 青鸾不由莞尔，抬手敲了敲门，四下连敲，是她惯用的手法，省却了询问的麻烦。 短暂的沉默。 “进来。” 一声低沉淡然的嗓音在书房内响起，清雅中带着点天生令人迷醉的魅惑——纵然这好听的嗓音中总是离不开漠然疏离的语调，却时常让人忽略，而只为这声音就失了神。 至少，宫月流火这一刻，就有瞬间的失神。 青鸾推门而入，光亮自敞开的门扉照射进去，让她很顺利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案后面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的男子。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子。 如刀雕斧琢一般比例完美的轮廓，五官无论是单独看，还是分开来看，都是让人目眩神迷的俊美，却偏偏浑身透着一股儒雅而温和的气息。 一身白衣，一头墨发，一根黑玉簪子，简单而精粹地勾勒他全身最耀眼夺目的光彩。 比之三年前初见时，更加成熟稳重，看起来也更多了些沉静恬淡的气息。 这个男子便是苍凤修——苍宇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当今皇上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截的帝师，凤青鸾名义上的义父—— 虽然她在心里早已认定了他的身份是丈夫，而非父亲。 “回来了？”这一句，低缓的语调，似是漫不经心的询问，却倏然拉回来青鸾的心神。 也因他的淡然抬头，青鸾眼角余光一瞥间看到了他手上的那几份密报，还有放置在他面前书案上的一份份密信，心里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轻笑：“是，青鸾回来了。” 视线微垂，落在书房里沉默跪在地上的一人身上——白袍青年，正是一路伴着青鸾回来的白虎王苏煜。 “见过皇上了？” 问的人语气淡然，听的人却心里微沉。 “……是。”青鸾抿了抿唇，知道该来的逃不掉，“刚从金殿上回来。” 说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温润如玉的眉眼，皱眉不满地道：“本郡主辛苦了一月，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大战一场，但其间危险也是令人心惊，况且出门在外，日子过得可谓辛苦，你就不能先关心慰问一句，然后再谈公事？” 苍凤修闻言，眼底倏然闪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过来。” 青鸾嘴角微抿，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丝毫不带客气地坐到他腿上，“想不想我？” 软哝哝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思念。 苍凤修淡淡一笑，简单地回了一个字，“想。” 确实想得紧，苍凤修发现这个小女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他心里很大一片角落，而一向感情淡漠的他，一旦动了心，其实也……并不介意让她知道。 青鸾清冷的眉眼瞬间融化，白玉般的面容泛着清浅的红晕。 宫月流火站在书案前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外人面前桀骜不驯如同小豹子一般的青鸾，居然也有这样一副温驯娇羞的状态，他不是在做梦吧？ 而且，一向温和却清冷的摄政王，什么时候有人见过他这般温柔的表情啊？ 简直让人忍不住对他腿上的那个女孩羡慕嫉妒恨了，有没有？ 心头刚泛起些微酸意，宫月流火就对上了苍凤修瞥过来的淡然眸光，不由一惊，上前两步，衣袍一撩，瞬间跪倒在地，“舒问叩见主上。” 青鸾面色从容地待在苍凤修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享受着这一刻被温暖和幸福包围的感觉，一点儿也不想再去理会别的事情。 “从东璃到纳伊，再到帝都，这一路似乎玩得挺开心？”苍凤修嗓音温润，犹如天籁，听起来总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但是，宫月流火却觉得这个声音跟天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雕几乎如出一辙，虽然美丽，却也冷得让人心神一颤。 皱着眉，他在心里又过滤了一遍早已想好了无数遍的借口，沉默须臾，低声道：“怀王花了重金，让我刺杀郡主，我……心里对青鸾郡主好奇，也担心如果自己不接下这笔生意，就会有其他杀手去对付郡主，所以……” 青鸾眉头一动，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本来以为杀手只是他伪装的一个身份，原来……这位青龙王真的还身兼杀手一职。 “很好的理由。”苍凤修闻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身子往后轻轻靠在椅背上，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银翼恭敬地转身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了给苍凤修，又将另一杯茶端起来递给了青鸾，“郡主请用茶。” “谢谢。”青鸾客气地回了一句，银翼摇头笑道：“郡主出门一趟，好像长大了许多。”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278.第278章 凤鸟还朝9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青鸾觑他一眼，“嘲笑我？” “没。”银翼否认，抿嘴低笑，“这是赞美，郡主还请明察。” “你先出去吧。”青鸾不置可否，啜了口茶，将青色琉璃玉茶盏顺手搁在案上，随口吩咐，“不要让不相干之人进来打扰。” 银翼望了望苍凤修，见他点头，才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被阖上，青鸾眸光定定凝视着眼前这个与她关系密切的男子，眸底柔和的微光流过，“我想你了。” 分别了一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出门在外或许是因为忙碌，没什么太大感觉，回来了看见他就在眼前，才发现心里的思念已经泛滥成灾。 苍凤修闻言，眉梢轻轻挑了一下，“想打柔情攻势？” 柔情攻势？ 青鸾淡淡垂眼，视线落在桌面一角，轻扯唇角，“就当是吧。” 苍凤修轻轻揉了下她满头柔顺的乌发，眸光淡垂，落在她身上的红色战袍上，“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是吗？”青鸾嘴角勾笑，半点也不谦虚，“我也这么觉得。” 书案前的宫月流火无声在心里抗议，主上和小丫头只顾柔情蜜意，是不是把他们两个忘了？ 就算一个月没见面，彼此思念成灾，可也能顾及一下他这个失意之人心里的感受吧？ 太肉麻了。 心里这般想着，却听苍凤修温柔的声音响起，“满身风尘味，先去沐浴休息一下，晚上为你接风洗尘。”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 满身风尘味的不止青鸾一人吧，他和苏煜也不例外啊，为什么只有青鸾可以先去沐浴休息？ 这待遇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而且，青鸾一走，他该怎么办？ 嘴角微微垮下，宫月流火在心里祈祷着青鸾开口拒绝—— “不急。”青鸾窝在他怀里，仿佛是听到了宫月流火心里的祈祷，“让我再抱一会儿。” 顿了顿，淡淡加了一句，“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苍凤修自然不会嫌弃，所以也就没再勉强，眸光落在宫月流火身上，淡淡道：“这张脸，本王看着别扭。” “啊？”宫月流火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语，“……” 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默默地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药丸，再默默地塞进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当着屋里三个人的面前，就这么来了一场大变活人的戏法。 普通的面容变得俊朗非凡，原本有些僵硬的眉眼也一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宫月流火垂着眼，很识时务地主动请罪，“不得允许，擅自离开封地，是舒问之过，但凭主上责问发落。” “方才给自己找的理由，不是很充足很冠冕堂皇？”苍凤修轻轻挑眉，似是意外。 舒问脸色一苦，忍不住低声咕哝，“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一向就是这样不知死活的性子，主上又不是不知道……” “还敢顶嘴？”青鸾扬眉，表情似笑非笑。 “不敢。”舒问很自然很恭敬地接口，低眉顺目，很温驯的态度。 青鸾觉得格外有趣，捏了捏苍凤修的掌心，微微一笑，“这个家伙虽然不怎么可爱，不过，好歹陪着本郡主出生入死过了，勉强也算是朋友了，老爹就不要为难他了，可好？” “不怎么可爱？”宫月流火闻言马上抗议，“你上次明明说我很可爱……” 而且，怎么还勉强算是朋友呢？明明已经是铁杆朋友了。 青鸾嘴角一抽，满脸黑线。 这个家伙，能不能别这么秀逗？ 苍凤修看了一眼与三年前性子一般无二的家伙，虽依旧是淡然的语气，却失了几分淡漠，而多了一些暖意，“问，看在青鸾替你说话的份上，本王不追究你的失职之罪了，但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宫月流火，也就是青龙王舒问闻言松了口气，恭敬地低头，“主上请吩咐。” “不急，长途跋涉都累了，今日休息一日，明日本王生辰之后，再告诉你需要做些什么。”说完，苍凤修道：“起身吧。” “是，谢主上。”舒问站起身，默默朝青鸾眨了下眼，表达感谢之意。 青鸾淡定地撇过头，对他的感谢表示不屑。 “煜。”苍凤修眸光微转，看向温和恭顺的白袍青年，“解释一下纳伊地宫的事情。” “是苏煜失职。”没有辩解，青年白虎王恭顺地担下了属于自己的责任，“纳伊地宫存在长达十几年之久，苏煜不但毫无所知，甚至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到，如果不是有人密信告知，至今还仍被蒙在鼓里。苏煜忝为白虎王，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失误，实该受到重惩。” “传递密信给你的人，可知道是什么身份？” “尚不得而知。”苏煜道，“但从他的字迹与下方落款来看，苏煜觉得奇怪。” 苍凤修道：“哪里奇怪？” 苏煜没有回答，只是从身上取出了一张被折叠得很整齐的信封，恭敬地双手呈上，“请主上过目。” 舒问伸手接过，将信封直接递到苍凤修面前。 信封是崭新的，被保存得很好，而且，看起来应该是苏煜自己额外准备的。 送信之人，可不一定有这般温柔的举动。 苍凤修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纸上有一个明显被梅花针一类的暗器刺破的洞，更加印证了苍凤修的判断。 当然，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纸上的字迹，以及下面的落款。 字迹是苍劲有力的狂草，并且是用左手写出来的，看得苍凤修眸光瞬间凝住。 很熟悉，熟悉到几乎一眼就能想到这封密信是谁写的——固然在外人眼里，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那个人早已经不存在于人世十几年了。 但苍凤修知道，除了他，这世上能写出这般字迹的人，应该不会有第二个。 而宣纸下方的落款，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字，也是天下几乎无人知道的一个名字—— 天涯。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279.第279章 凤鸟还朝10 天涯。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个人真正的名字，而是字号。 记忆中，有一个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登临天下太累，不如袖手天涯来得逍遥自在，我看我不如就改名叫天涯得了。” 除了苍凤修，这世上知道天涯是谁之人，已经无一存活于世了。 苍凤修将那张宣纸上的字看了三遍，确定自己不会看走眼，须臾，将信折起，塞回了信封里。 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么几句，直指纳伊皇宫地底有宝藏，以及一座巨大的兵器库，并且，兵器库属于何人拥有。 简短的两句话，道出了谋划了十几年的蓬勃野心，让千般算计万般筹备尚未有机会派上用场，便半路夭折。 至于送信给苏煜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苍凤修眸光幽深，眼底一闪而逝复杂的情绪。 怀里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苍凤修低头看去，见青鸾闭着眼睛竟似要睡着了，不由道：“回去沐浴了再睡，不然会睡得不舒服。” 这温柔的语气…… 舒问眉头打结，有些羡慕地看着青鸾，心在在猜想，这丫头会不会继续逞强？ “嗯。”一声轻应，青鸾在苍凤修脸上轻吻一记，然后很顺从地站起身，“关于纳伊皇宫里的一切发现，白虎王和青龙王都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让他们详细地给你解释一下，我先去沐浴，然后美美地睡一觉，接风洗尘宴不要来太多人，我讨厌喧闹。” 这番话说出来，给人的感觉才真正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苍凤修笑着应下。 宫月流火显然低估了两件事。 第一，美丽的女子，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忍受自己身上出现清新香味以外的任何味道，青鸾虽然从来不喜欢把身上搞得花香四溢，但干净是必须的。 出门在外无法讲究，回到了府里，自然就迫不及待想清洗一番了。方才不过是贪恋苍凤修的怀抱，想多温存一番而已。 第二，美容觉是女子最在乎的一件事，无关乎累不累，连续几天不睡固然可以忍受，但一定会让脸色憔悴，失去光泽，提前衰老。 所以，稍稍慰藉了思念，青鸾便很顺从心意地起身离开了书房。 沐浴，吃饭，然后睡觉。 晚上还有接风洗尘宴，不吃饱睡好养足了精神，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各方魑魅魍魉？ “纳伊皇宫里的五万兵马，如何处置了？” 虽然早料到会面对这个问题，此时听到苍凤修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苏煜的神经还是一瞬间绷了起来，下意识地低下头，沉默了须臾，才道：“以犯上作乱助纣为虐的罪名，全部被处死。” 苍凤修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定定地注视着他垂得低低的眉眼，半晌，才淡淡道：“青鸾的决定？” 舒问咋舌。 主上对青鸾的性子了解得是不是太过透彻了？苏煜还什么都没说呢，居然就猜到是青鸾的主意了？ 不过细细一想，却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四王之王在各自封地的权利很大，没有什么做不到主的事情，但事关五万人的生死，大多时候，即便是叛乱，他们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地直接把人杀了了事。 也只有青鸾这个我行我素的性子，才会全然不把规矩看在眼里。 苏煜没有刻意隐瞒，简单地回答道，“是苏煜与郡主共同的决定。” 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并不会让自己显得多伟大，但这件事确实他们都同意的。 苏煜也从来没有推卸责任的习惯。 况且，整整五万人的性命……已经足以让纳伊皇宫里血流成河了，这份沉重的责任，又岂能说推就推？ “主犯在哪儿？” “五万将士的首领龙骑将军孟胤骞，是怀王的一个心腹大将，还有他身边的军师李茂，和假皇帝战深，都被关押在军营里，回帝都时怕路上遇到意外，所以没有把他们带回来，煜这里有他们签字画押的口供，若主上要亲自提审他们，可命人即刻将他们押送过来。” 苍凤修淡淡道：“本王没兴趣提审他们，待怀王案子了结，这三个人也不必留着了。” “是。”苏煜没有异议地应下，须臾又道：“地宫里的那些兵器和盔甲，还有黄金，煜已经让人查点过了，改日让十三影卫负责，派一支军队护送至帝都，上缴国库。” “这件事就搁着。”苍凤修道，“纳伊离西域也不远，本王打算让青鸾去西域边境训练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那些兵器和盔甲刚好能派上用场，至于黄金，也一并交给她处置了。” 舒问听得目瞪口呆，“主上，那里是一座地宫宝藏呢，兵器和盔甲……很多，即便装备一支百万雄兵……只怕也用不完那些兵器盔甲……” 这份偏宠也太……太过了吧？拿一整座宝藏兵器库让小姑娘玩？ “你也想要？”苍凤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轻轻挑了挑眉梢。 舒问讪讪，“如果主上打算上缴国库，我也无话可说……但全给青鸾，至少……见者有份吧……” 见者有份？ 苏煜嘴角抽了抽，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忖你当自己是土匪吗？ “想要的话，自己去跟青鸾说吧，只要她同意了，本王就没意见。”苍凤修也不管他一副两眼放光活像狗见到骨头时的表情，淡淡垂眼看向苏煜，“起来吧。” 苏煜眉眼微垂，并未起身，“煜还是一事，尚未禀报。” “什么事？” “郡主在纳伊地宫里发现一座水晶棺木，里面原本躺着一个女子完好的尸身，但是煜带兵进去地宫时，尸体却已经不翼而飞。”苏煜说到这里，微微蹙了下眉，“那具尸体，据郡主说，应该是十五年前难产而死的怀王妃，她的肩上有一朵醒目的梅花胎记。郡主还发现，女子的后背，有一座形似于藏宝图的纹身图案，其图案所勾勒出来的，正是纳伊地宫没有被破坏机关暗道之前，一座完整的地形图。” 苍凤修闻言，眉眼微动，忽然淡淡抬眼，“来了就进来，在门外磨磨蹭蹭做什么？” 舒问讶异地转头，看见推开门走进来的苍墨白，眉梢一挑，“墨王别来无恙？” 280.第280章 凤鸟还朝11 青鸾回到梅园小楼，在庭院了驻足了一会儿，眸光淡淡看向周围，离开一月，这满庭的梅香似是更见浓郁了些，远处的梅园里，颜色淡雅素净的梅花开得格外安静，让人只看着，就觉得有一种能瞬间将疲惫一扫而空的感觉。 “郡主。”一如既往的低柔而恭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青鸾转头，看向福身行礼的落雁，眉头微挑，嗓音透着讥诮，“凝玉又在睡觉？” 伺候在梅园里的这两个人，看起来才真是一对主仆吧？ 每次都只见到落雁一个人在忙，至于凝玉，看起来竟比青鸾这位郡主还要大牌。 落雁面色苍白，神色间难掩不安，“凝玉姐姐……死了。” “死了？”青鸾诧异地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王爷的膳食里下毒，被金侍卫发现了……”落雁声音低低地解释着，声音还带着些颤抖，“金侍卫当场酷刑审问，然后……凝玉说出是受了怀王指使……” 青鸾脸色冷凝，眼底霎时结满了冰霜。 原来，凝玉是怀王的人。 一颗棋子放在摄政王府几年，难道只是为了在苍凤修的食物里下毒？ 青鸾冷笑，这显然说不过去。 怀王指使凝玉下毒的举动应该算是狗急跳墙了，但摄政王府一向守卫森严不说，便是苍凤修身边的金羽银翼二人，也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就凭凝玉那点小伎俩，是刻意找死吗？ 青鸾心下微微沉吟，随即举步走上楼梯，回头朝落雁道：“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是，郡主。” 青鸾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舒畅，精神气十足，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守候在门外的落雁见她醒来，才敢近前禀告道:“郡主，怀王世子和另一位年轻的公子已经等候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年轻的公子？ 青鸾沉吟之后，淡淡点头。 落雁细心地伺候着青鸾洗漱，更衣。 出门之时，青鸾穿的是一身颜色淡雅的能盖住脚背的紫绡长裙，腰间是一款颜色略深些的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瘦腰身，衣服质地轻盈，穿在身上轻若鸿毛，感觉不到一丝重量，很舒服。 悠哉悠哉半点儿也不着急，任由客人在偏厅里等。待一切收拾妥当了，青鸾才走出自己的梅园，穿过院门，绕过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直接去往前院的偏厅。 一路上婢女、侍卫纷纷见礼，青鸾视若未见。 怀王世子苍靖宇，和另外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在偏厅里静静喝茶。 苍靖宇一身锦衣华服，依旧是方才在朝堂上见到他的那番穿着，可见是刚出了宫就匆匆过来了，连衣着都没来得及换。 青鸾踏进门槛，睨了两人一眼，“世子贵人繁忙，这下了朝不回府换装，干等在我这里大半天是要做什么？” 刚回帝都，青鸾还并不知道怀王府已经被查抄了，并且上了封条，除了继续住在摄政王府，苍靖宇已经无处可去。 但是苍靖宇似乎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闻言陪笑，“青鸾郡主，我还是小屁孩呢，哪有资格上朝呀？今天混进大殿，可是专门为了等你……” “等我做什么？” “自然是想你了呗。”苍靖宇说完，撇了撇嘴角，“一个月没见，青鸾你怎么还这么冷淡？” 青鸾没理他，眸光淡淡看向另外一人，“这位公子是谁？” 苍靖宇介绍：“他是礼部尚书的胞弟，肖云轩肖公子。” “郡主，云轩今日来替家兄告罪。”肖云轩躬身作揖，语带抱歉地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靖宇已经与云轩说了。家兄之言，并没有恶意，还请郡主大人大量，不用放在心上。” “令兄……肖云端？”青鸾轻轻挑了下眉，“他说了什么？” “咦？” 苍静宇和肖云轩面面相觑，皆有些疑惑，“青鸾，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凤青鸾语气淡淡道:“我走上九华殿之时，刚好来得及听到苍静海说的那番话，至于之前还有谁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眯了眯眼，“不过……就算没听到，此刻看你们这副表情，本郡主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肖云端是礼部尚书，向皇帝谏言纳我为妃的主意，大概就是他率先开口提议的吧？” “肖尚书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过想法迂腐了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错。”苍靖宇陪着笑脸解释。 虽然率先开口提议的并不是肖云端而是方黎，但这一点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青鸾显然根本没放在心上。 或许，连肖云端是哪位，她都还不甚清楚。 苍靖宇觉得自己才是身处悬崖边缘，“青鸾，我今日在朝上也是逼不得已，那谢言灏求亲都求到皇上面前了，我能坐视不理吗？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谢丞相，居然对青鸾你情有独钟……” “就为了此事，也值得你焦虑难安地候在王府数个时辰？”青鸾却似是对早上在进殿上发生之事全然已不在意，语气漫漫，面色淡然。 苍靖宇一窒，可不是候了数个时辰吗？一下朝就急忙跑来解释了，生怕她误会，结果等他赶到王府，凤大郡主已经香喷喷地梦周公去了。 一觉睡了三个时辰，也真是好本事。 “你一个小屁孩的求亲，本郡主也只当做笑话一则了，不过，这样的笑话，下次还是少说为妙。” 苍靖宇连声应道：“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 看着这个身在皇家，却一点儿也算不得幸运的少年，青鸾想起了他的父亲，纳伊地宫里那些罪证足以让怀王死一百个来回。 但是这个少年…… “青鸾，我三皇兄那个人好似跟你天生不对盘——” “你说完了吗？”青鸾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已经够烦了，别再拿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还有乌七八糟的人出来说。” 281.第281章 凤鸟还朝12 不对盘？大概也只有这个单纯无知的少年才会觉得她跟苍静海之间不对盘吧？ 如果他知道，他那三皇兄对静雪怀着什么样的龌龊心思，只怕他就不是这样的表情了。 苍靖宇噎了一下，强自辩道:，“青鸾郡主，你怎么能说这是破事儿？这可是关系到你一生幸福的终身大事……” “靖宇。”肖云轩看出了青鸾眉宇间似有些不耐烦，但见她并没有将自己兄长记恨上，不由松了口气，善解人意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让郡主安静一下——” “青鸾丫头。”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远远传了进来，打断了肖云轩的话头，偏厅里三人都朝外看去。 身形挺拔姿容俊逸的舒问踏进门槛，一身蓝色长袍衬得他身姿更为修长俊挺，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找你有事。” 青鸾坐在桌旁，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什么事？” 苍靖宇皱眉，有些恼怒地看着这个格外失礼的家伙，当摄政王府是自己家吗？不但来去自如，还如此亲密地称呼青鸾，当自己是谁？ “青鸾丫头，你身为东道主，我三年才来这一趟帝都，你难道不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吗？”舒问对偏厅里其他两人视而不见，径自朝青鸾道，“你这一觉睡了三四个时辰，我可是等得肚子都快饿扁了，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青鸾表情讥诮地睨了他一眼，“王府里的膳食配不上你青龙王的胃？” 青龙王？ 苍靖宇和肖云轩暗暗一惊，不由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年轻的男子。 舒问感觉到两道虎视眈眈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剑眉微皱，朝青鸾道：“丫头，你的品味是不是有点问题？可千万别告诉我，这两个人是你的朋友，我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什么意思？ 苍靖宇脸色一变，“喂——” “怀王府的小世子苍靖宇，你家主上的侄子，你对他的态度可以稍微客气一点，那一个叫肖云轩，本郡主还不熟。”青鸾淡淡介绍了一番，抬眼看向舒问，“正事都谈完了？” “早就谈完了。”舒问说道，“洗尘宴还有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吧。” “那个，青鸾……”一听说出去逛逛，苍靖宇立即神秘兮兮凑上前来，“这几天，红粉佳人又刚进了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还是个雏儿，听说也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才貌双全，那手琴艺，简直绝了……” 青鸾淡淡打断了他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你想约我去逛勾栏？” “咳！咳咳咳——”苍靖宇猛然被口水一呛，一直咳得脸色通红，双眼噙泪，喉咙处的痒才渐渐缓和下来。 肖云轩见状，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小心些，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老是像个孩子？” 他觉得无奈，苍靖宇更觉得无奈。 不是他老像个孩子，而是这青鸾郡主老是语出惊人吓他才对吧？ 这里是摄政王叔的府邸，青鸾言语百无禁忌，可万一让皇叔听见了，她自己是无所畏惧了，倒霉的肯定是他吧？ 而且，他哪里就快二十了，他分明才十五岁好吗？ 青鸾脑子里倏然想起了苍凤修说要帮她接风洗尘的话，眉头一暖，“走吧，十五的少年也到了开荤的年纪了，带你去见识见识。” 苍靖宇脸色一红。 肖云轩躬身告辞，“在下家规甚严，青楼之地一向不容涉足，若是家兄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云轩就此告辞了。” “你那么怕你家兄长做什么？”苍靖宇见他一副拘谨的模样，不由鄙视地道，“男子汉就该多见见世面，将来总要娶妻的吧？你不去青楼，怎么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是本能，就算不去青楼，也照样可以娶妻。”舒问皱眉，看着这个表情兴奋的小世子，“况且，人家那是洁身自爱，将来对妻子尊重，不像你，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尽学一些吃喝玩乐嫖赌的坏习惯。” “嘿，你这人……”苍靖宇脸色一阵青白，恼怒地等瞪着他，“小爷的事与你何干？” 话音落下，一阵劲风扫至眼前，苍靖宇脸色一变，慌忙欲躲，却躲避不及，身子被一股力道带起，毫不留情地摔了出去。 砰！ 浑身一阵剧痛，感觉骨子快要散了架似的，苍靖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靖宇！”肖云轩一急，忙跑出去扶着他的身体，“你怎么样？” “死、死不了……”虚弱地回应了一声，苍靖宇试着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也疼得快要断掉似的，眼前一阵发黑，不禁低低地嘶了一声，“……” 舒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噙着冷酷的笑意，“小王面前，你有称爷的资格吗？” 青鸾眼神平静地喝茶，对眼前上演的一幕冷眼以待。 知道舒问下手有分寸，而且苍靖宇那动不动就自称小爷的习惯确实该教训一番，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苍靖宇心里把青龙王记下了，忍着浑身剧痛一点一点爬了起来，恨恨地瞪了一眼舒问，舒问不痛不痒，表情隐隐还带着嘲讽。 外面天色将黑，主院那边已经能隐约听见几分喧闹，青鸾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突然开口朝苏煜道：“天色已经不早了，红粉佳人大概已经开门迎客了吧，既然要去赶那个热闹，还不快抓紧时间？” 苍静宇愣了一下，青鸾这是同意 心里一喜，心头所有不快瞬间被抛开，忙道:“对对，得快，可不能被别人抢得先机了。” 说到这里，又倏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来，语带迟疑地道:“青鸾，方才我好像见到皇上微服来了王府。” “……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青鸾轻嗤一声，对那个比苍靖宇更幼稚的皇帝讨厌到了极点，“他们叔侄二人情深意重，哪容外人置喙什么？” 282.第282章 谜团再现1 夜幕降临，皇城之内处处喧闹。 因为怀王谋反一事，曾经的红粉佳人牌匾已经被换下，更名为揽月楼，而红粉佳人的老鸨，也同时换了人。 后院兵器库的入口一已被朝堂军队控制起来，但这间青楼，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依旧生意兴隆。 青鸾在长裙外面直接加了一件宝蓝色男装长衫束腰，外面一件月牙白袍子，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玉骨仙姿，真如谪仙降世。 进了揽月楼，灯火辉煌，人流涌动，入耳的丝竹之声渐渐清晰，曾是此间花魁后被穆妖娆取代，如今晋升为老鸨的揽月姑娘迎上前来，优雅福身行礼，“见过三位公子，三位公子好气质，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真让揽月眼前一亮……” 苍靖宇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潇洒地扇了扇，笑嘻嘻道:“听说今晚揽月楼有新雏儿待****，不知本世子可有荣幸与这位姑娘见上一见？” 世子？ 一句话交代了身份。 揽月美目流转，眼底流露无限妖娆风情，笑眯眯地道，“世子不常来，所以可能不知道揽月楼的规矩，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可是从来不会笨到让花魁失身的，今晚传出雏儿要破身的消息之人，定然是见世子单纯好骗，糊弄世子您呢。” 说话间，白皙柔嫩的素手朝苍靖宇脸上一摸，嘴角魅惑的笑意，竟丝毫不输当红花魁。 苍靖宇到底还是个稚嫩的孩子，被这一番调戏，脸色立即爆红，白皙的脸皮快要滴出血来了。 不管是曾经的红粉佳人，还是现在的揽月楼，虽然老鸨换了人，可规矩却一直不曾变过，花魁永远是卖艺不卖身。 曾经红极一时的穆妖娆，当任花魁期间妖娆入骨，各种风情迷煞了帝都多少男儿，然而直到现在二十好几的年纪，她还是个尚未****的黄花大闺女。 如今的秦婉，虽说尚未见客，无人知其美貌是否比得上前任，但只要被当做花魁栽培招揽客人的，除非她自己不自爱，否则在五年之内绝不可能失身。 而刚刚成为此间老鸨的揽月姑娘，则是穆妖娆之前的花魁，曾经有一个经商的大老爷看中了她，欲赎她十一房姨太太，却被一口回绝。 与众多女子分享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男人——即便这个老男人家财万贯，能保她此生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她也不感半分兴趣。 所以，直到如今年近四十的年纪，她也依旧还是个姑娘。 舒问双眼扫过四周，虽没说话，眉宇间却隐隐带着轻佻之意。 既然来到了这风月场所，若还要一本正经，未免也显得太过矫情。 “二楼雅间已经备好了酒席，三位贵客还是楼上请吧。” 苍靖宇转眼看向青鸾，青鸾无所谓地点头。 于是，三人便跟在揽月身后，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到了无人之处，揽月敛了面上风情万种的笑意，淡淡叹息了一声，“婉儿身世有些不一般，她虽然是自己主动来到我这揽月楼，我却不能把她当做一般姑娘，所以，还请公子们稍候莫要惊吓了她。” 身世不一般？ 青鸾敛眸淡笑，又是身世不一般。 这揽月阁不管如何变化，改名也好换人也好，似乎总难免出现一些不一般之事不一般之人。 舒问淡淡开口，温文一笑，“本公子可从不曾慢待过佳人。” 揽月笑笑，也就不做声了。 “她姓什么？”青鸾抬起头，淡淡问道，“我们待会总不可能一直婉儿婉儿地喊。” “姓秦，单名一个‘婉’字。”揽月道，“这是她的本名，刚来此处，妾身还没来得及替她重新取个名字。”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完了楼梯到了二楼。 这里的装饰与一般妓院不同，各个姑娘的房间皆是独立的暖阁，推开精美的雕花木门，里面以紫烟罗垂帘隔开了内外两室。 拂开垂帘，进入雅间，一位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白衣绝色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女服侍在左右，一个替她梳发，一个倒水端茶，两人看起来都是个伶俐的丫头，动作熟稔却丝毫不粗鲁，轻手轻脚，周遭一片安静无声。 揽月柔声喊了一句“婉儿”，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挥手止住了侍女梳头的动作，站起身来轻轻福了个身，“揽月姐姐。” 待看清那女子的容颜时，青鸾和舒问同时双眼一眯，眼底划过一丝锐利冷凝之色。 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秦婉无疑是个美人，一个如假包换的美人，年芳二八，一身白衣衬得她绝美的容色倾城倾国，眉眼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眼底却又时而流露出柔和之色。 揽月道：“这三位公子皆出自名门，不会有不规矩的行为举止，婉儿大可放心。” 一句话隐含了两个意思，一是让秦婉放心，二是委婉地提醒青鸾三人，需得注意自己的身份气度。 秦婉顺服地低声道：“婉儿晓得，谢谢揽月姐姐。” 婢女奉上香茶和点心便躬身退出，揽月略做示意，便退出了暖阁。 秦婉向青鸾三人略微福身示意，便安静地在一张七弦琴前席地而坐。 青鸾三人也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专心致志地听这位秦婉姑娘抚琴吟唱。 琴音柔婉徐徐响起，嗓音亦是清越悠扬，婉转动人。 风姿绰约小天仙。 美目流盼，灵秀天成。 红妆浅笑人未识。 孤芳自赏，对镜垂怜。 惊鸿一暼清流溪。 一抹华云，一曲清柔。 明媚娇艳众人怜。 芙蓉花开，紫气东来。 芙蓉落入红尘梦，坠粉飘香， 锦色年华梦。 罗袜生尘轻莲步，脉脉含情语难尽。 轻颦浅笑香一缕，艳妆丛里， 香气渐迷魂。 花自倾国人自怜，红嫣清淳任凝眸。 淡抹朱粉，水盼兰情，叹人间稀见。 小竹轩窗，回眸时、清曲幽恬月暗。 轻扫黛眉，怜镜中、多少风情。 忆往昔、初时相见，巧笑飘香麝。 眷恋似水柔情，恐惊风吹去，如梦如云。 桂华泛彩，纤云弄、自有暗香浮动。 流年似水，笑相望、红裙依旧。 画图中，艳光四射，梦凝万千絮。 金缕玉衣，翩翩如素娥， 浓妆淡抹总相宜。 …… 283.第283章 谜团再现2 …… 一朝得志情已逝，花月夜，倚红妆。 流水落花春去也，蒲柳情，寸心报。 叩心自问，还似旧时景？ 轻抹红泪语哽咽，心头上，人依在。 出水芙蓉， 秋波流转灵台乱。 玉山淡抹自天然， 额下纤眉浅。 步步莲花增嬿， 见罗敷，频频顾盼。 绕梁天籁，一曲升歌， 莺啼千转。 自睹伊颜， 夜阑饮酒心情懒， 花前取次不身沾， 唯恨天涯远。 万种相思难剪。 欲登楼，托书北雁。 凭阑干处，晓月新残， 离人肠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苍靖宇听得如痴如醉，久久无法回神。 舒问笑盈盈地抚掌，“琴声优美，歌声也美妙，不错，不错。” 倒是青鸾，动作优雅地饮着美酒，目光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美人，眸底却一片睿智犀利之色，浑然不见一丝迷醉。 心头在想，这个美人歌喉好，人长得也美，身在青楼未免太过可惜——最重要的是，若是怀王见了，会不会再度失魂落魄，情醉痴迷？ 或者，吓得魂飞魄散？ 呵，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十二年前怀王妃难产而死，怀王大开杀戒。三年前红粉佳人出现了一个容颜酷似怀王妃的芳草，让怀王痴迷不能自拔，在帝都引起一阵骚动，然而没过多久，芳草也死了，一并带走了彼时所有尚未解开的谜底。 如今，时隔三年，已经改名为揽月楼的红粉佳人，又出现了一个与怀王妃和芳草长得极为相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婉？ 青鸾唇畔轻扬，觉得有趣极了。 这暗中故弄玄虚的人，耐性终于是用完了，可整来整去，老是整出这一张怀王妃的脸，究竟是什么意思？ 微微转头，看向苍靖宇浑然不觉的表情，青鸾心头有些不解，就算怀王妃死时他才刚出襁褓，压根不会知道自己的娘亲长了什么样，可怀王府中，难道就没有一张已逝王妃的画像？ 此际他看见这女子的模样，居然没有丝毫诧异的感觉？ 回过神来，苍靖宇也忍不住叫了声“好”，青鸾轻轻瞥了他一眼，心头若有所思。 秦婉推开面前的七弦琴，站起身款款走到三人面前，柔柔弯腰，纤细娇嫩的玉手执起酒壶给三人倒了酒，轮到苍靖宇的酒杯时，她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潋滟的凤眼在苍静宇面上划过，稍顿即移，然后动作从容自若地斟满了最后一杯酒。 苍靖宇没有发觉什么异常，青鸾却瞬间明白，这个女子认识苍靖宇——只是究竟是个怎样的认识，她却还不得知。 美人在前，美酒醇香入鼻，尚未饮用，似乎已醉了三分。 秦婉端起一杯酒，盈盈抿唇而笑，嗓音柔婉动人，比琴音更让人迷醉，“婢子敬三位公子一杯。” 话音落下，微微仰首，白皙的玉颈在眼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一杯酒已经进入腹中。 美人儿如此盛情，苍靖宇再叫一声“好”，无比豪爽地干了手里的酒。 舒问看了青鸾一眼，却见青鸾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的秦婉面上，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感受他的目光，青鸾轻轻转头，舒问与她视线相对之际，微怔了一下，随即漫然一笑。 青鸾挑眉，同样抱以一笑。 转过头，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地各自饮了杯中美酒。 身为青楼女子，哪怕身份被捧得再高，也不过一介低贱的风尘艺妓，遇上该拿乔的时候可以拿乔，遇到不可惹的人，这点看人的颜色是必须具备的。 青鸾三人年纪虽然都不大，甚至看起来都像个尚未成年的公子哥儿，可身上散发着天生的贵气，却是一般人装也装不来的。 而秦婉显然不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单纯女子，知道这三人得罪不得，所以任她清高自负，也必得主动开口。 一杯酒饮尽，执起酒壶再斟之际，她柔柔开口，嗓音如出谷黄莺，好似能轻易拨动人的心弦，“三位公子仪表非凡，出身定然非富即贵，婉儿有幸，第一晚接客就遇上如此贵客。” 虽是风尘中人，身上却并无半点风尘之味，这个浑身干净兼具美貌与气质的一个女子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考验天下男儿的自制力。 可青鸾是个女子，自然不可能对同为女子的佳人产生什么想法，苍靖宇还是个孩子，嘴上风流，却到底脸皮子薄，并不是好色之徒，而舒问自制力显然也不错。 所以，三人犹如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纹风不动地坐着，镇定自若地慢慢品着手里的酒，面色丝毫未见异样。 秦婉见状，心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青鸾搁下酒杯，双眼注视着秦婉绝色的脸，淡淡一笑，“恕在下冒昧，今晚第一次见面，在下三人均不愿唐突了姑娘。姑娘方才已弹了一首曲子助兴，实乃天籁之音。接下来我们不防只喝喝酒，聊聊天，姑娘也可稍稍放松些，姑娘觉得如此可否？” 秦婉闻言，似有些意外，抬起水眸看了看青鸾，待确定她说的话不是玩笑之后，缓缓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般笑道：“多谢公子体恤，婉儿今晚确实有些紧张，若公子们有其他要求，婉儿或许不能让三位满意，可若只是聊天，婉儿自当陪公子们聊个尽兴了。” “如此甚好。”青鸾微微一笑，“方才揽月姑娘说，秦姑娘出身不一般，难免引起了在下的好奇，如果姑娘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道在下可否听姑娘叙说一二？” 话音落下，苍靖宇也同时顿了下手里的动作，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青鸾，随即转悠看向秦婉，想知道这个女子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居然引起了青鸾兴趣。 天下之大，身世不一般之人多的是，秦婉就算貌美如花倾城倾国，也不过一介小小女子，身上还能有什么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故事不成？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在青鸾话音落下之际，秦婉神色一变，表情倏然苍白若雪。 舒问轻垂着眼，眼底幽光暗浮。 284.第284章 破军星出1 揽月楼里音色迷人，摄政王府里却是一片忙碌。 郡主归来，即便自家王爷没有特意交代，接风洗尘宴自然也不可能随意怠慢了。 青云骑已经回来了，马不停蹄地赶路，取消了中途所有休息的时间，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回到王府。 安置了马匹，便去了主院复命。 苍墨白和苏煜都在书房，苍聿云和谢言灏也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来了王府，此刻在书房里谈事情。 前厅酒席都已备下，只待客人到齐。 应着青鸾的要求，苍凤修并没有邀请太多人过来，除了皇上和经常出入王府的苍墨白和谢言灏，就只有长公主夫妇，小公主雪瑶，几位皇族宗亲，朝廷重臣，以及远道而来的四王之二舒问和苏煜。 从上午到晚上，大半天的时间，除了舒问不甘无聊陪着青鸾一道出去逛了青楼，苍凤修和苏煜几人一直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过，从纳伊敬安城到帝都这一路上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情，苏煜皆一一做了详细的汇报，包括青云骑路上中毒一事。 此前，青鸾曾笃定，青云骑中毒必有其因，但一路回来，除了两次截杀，其他的完全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了。 苏煜是个谨慎的性子，对此，总感到有几分不安。 “如果只有那两次刺杀，青云骑明知道以郡主的身手，不可能在那样的小场面中栽跟头。”这是他盘绕在心头整整两天的疑问。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合理的头绪。 “但现在的事实是，青鸾已经安然回到了帝都。”苍墨白眉头微锁，虽然这么说，心头却也忍不住有些疑虑。 凤衣楼发出了江湖贴，江湖上没有任何杀手阁敢受怀王的雇用，但这不代表怀王手里没人可用。 他手里豢养的死士多达数千人，绝不止路上的那两批。 青云骑中毒不是偶然，但青鸾安然回到了帝都也是事实，所以，苍墨白心里本来没觉得什么，现在被苏煜这么一说，却也觉得青鸾回帝都这一路上委实太过顺利了些。 苍墨白若有所思地道：“除非有人暗中清除了怀王手上所有能用的势力，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路上如此平静的原因。” 为了确保青鸾的安危，苍墨白不仅仅发出了江湖帖，还派出了凤衣楼诸多高手清除青鸾这一路上的障碍，但是，就如他们所看到的那样，除了埋伏在山道上的那批，和抛绣球伪装的那十几个人，他们确实没有再遇到怀王派出的其他死士。 苍凤修自书案后抬起头，淡淡道：“隐藏在幕后的这个人，既能不动声色地牵出怀王谋反的所有证据，必然与怀王关系匪浅，对怀王的了解也甚深，那么清除怀王府残余势力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淡淡言语，瞬间让所有人的疑惑迎刃而解。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利用本王之手来对付怀王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人与怀王有仇。” “既然如此，”苍凤修眸光微转，出口的嗓音带着沉静如雪的凉意，“这个问题留着去问怀王，岂不更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苍墨白霎时沉默，接着嘴角一抽，无语凝噎。 怎么就没想到呢？ 怀王身在其中，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怕没有比他更清楚，去问他，不是比这么多人齐齐在此猜来猜去，更简单更直接？ “主子。”银翼躬身禀报，“酒席已经准备就绪，客人们也都到了前厅，主子是否要现在过去？” “青鸾呢？” 银翼表情有些怪异，垂下眼，力持镇定地道：“郡主和青龙王去逛青楼了，尚未回来。” 逛青楼？ 苏煜和苍墨白闻言，嘴角齐齐一抽。 王府里为她备好了洗尘宴，客人都已到齐了，她这个时候跑去逛青楼——这是多饥渴？ 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姑娘家吧？ “胡闹。”苍凤修轻斥了一句，抬眼朝苏煜道：“让他们即刻回来。” “是。”苏煜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书房。 虽然感到无语，但他却心下明白，青鸾那脾气真是天下无双的罕见，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把我行我素的个性发挥到了极致，行事作风一向异于常人，逛青楼这种只有男子才能做的事，在她身上定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应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走出主院，到了前厅，迎面遇到海岩夫妇，苏煜主动打了声招呼，苍静雪左右看了看，“青鸾呢？”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人影攒动，却没发现青鸾在哪儿，苍静雪拢眉，“洗尘宴可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此刻她人呢？” “……”海岩默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头看向苏煜，后者叹了口气，语气淡定地道：“在揽月楼。” 揽月楼？ 苍静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一间妓院——自打青鸾闭关习武学兵法，苍静雪三年没有去逛过烟花之地，虽隐隐听说红粉佳人已经改了名字，但到底没那么上心，所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也在所难免。 可这会儿，她满脸黑线地看着眼前两人，“刚回来就去了勾栏院？” 这得是有多大的瘾啊，让她一回来就往里面跑？ 几个月没见，就不想念皇叔？ 就算不想念皇叔，也总该想念一下她吧？去长公主府做客难道不比勾栏院有趣？ 而且小宝宝的见面礼，到现在还没见到影子。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苍静雪咬牙，幽幽叹了口气，真心觉得无语。 苏煜同样觉得无语，接风宴已经准备就绪了，此际皇上和丞相都在王府里，还有一众皇亲国戚，一品重臣，偏偏今天的主角凤青鸾，关键时候居然又使性子—— 幸亏皇上对青鸾郡主一向宽容，从不会计较她的无礼，但……也不能因此恃宠而骄吧？ “本宫去把她抓回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待离去。 海岩抓着她的手，“静雪。” 苏煜道：“长公主殿下莫急，我去就行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主院，出了王府，施展轻功直奔揽月楼而去。 夜黑沉沉，天际一道璀璨的光亮骤然划过，随即消逝无踪，苏煜急速抬眼，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颗星子划落之后留下的清浅的痕迹，在眼前亮起一道无法磨灭的璀璨光芒。 一颗星子陨落，代表着将有一个人要离开人世。 俊眉微皱，如此明亮的星子，又是出现在帝都……会是谁？ 285.第285章 破军星出2 皇宫里的甘露殿，此际亦有人及时看到了那颗陨落的星子，转身快步进殿，惊呼一声：“娘娘，有星子陨落！” 霍太妃正与一个中年长须男子交谈，听到声音，脸色微冷，“什么事咋咋呼呼的，没看到本宫正在与道长说话吗？” “奴婢该死。”婢女忙跪下请罪，脸色微白，惊惶失措。 自打三年前，红霖被人半夜潜进宫里斩了双臂之后就已经沦为了一个废人，霍太妃身边三年来没有再用别人，可脾气却日渐暴躁，伺候的婢女稍有不慎，动辄就是杖毙，或是罚去浣衣局，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 后宫如今仅有两位女主子，太后娘娘的朝阳宫里皆是伺候了多年的侍女，有些是从前太子时就贴身伺候至今，早已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兼之太后娘娘脾气温和，很少有更换宫人的时候，而宫里其他地方，也早已没有了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甘露殿里无人不惧霍太妃，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被赶走。 被赶走了，就代表从一等二等侍女直接沦为最低等的宫婢，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对他们颐指气使，极尽使唤。 站在霍太妃面前的中年男子听力极好，没有错过她的惊呼之语，眉头微锁，“你方才说……看到了什么？” 说话的婢女有些心惊胆战地抬头，霍太妃冷冷道：“道长问你话，还不快说！” “啊？是，奴婢遵命！”婢女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奴婢，奴婢方才看到了陨落的星子，很……很亮的一颗……” 蓦然一阵风刮过眼前，婢女尚未反应过来，霍太妃就急匆匆地起身跟了上去，转瞬间殿里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此际外面天色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殿内外的宫灯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中年男子抬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东方的夜空，半晌，眼里缓缓出现一抹震惊之色，“破军星……” 众多星子闪烁之中，北斗第七星尤为明亮，在那一瞬间绽放万丈光芒，映入眼底，瞬间掀起这个观星象数十年之久的道长心里的轩然大波。 霍太妃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慢慢道：“什么破军星？” “破军星出世，天下将再无敌手。”说完这一句话，中年男子脸色变得凝重，并且再度陷入了沉思，间或伴随着喃喃自语，“奇怪，破军星出世，该是天现异象，为何会没有一丝征兆……？” 霍太妃咬牙，“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破军星是谁？” 中年男子被她问得回过神，定了定神色，沉吟了片刻，道：“破军星转世，近日帝都应会有婴儿出生，娘娘派人密切注意，若想王爷登位，则务必将破军星收为己用。” 霍太妃闻言，心头闪过些许疑虑，“破军星此际才出，你不觉得有些不寻常吗？而且，即便收服了破军星，待到日后能为我用时，只怕也为时已晚。” 一个婴儿从出世到长大成人，至少需要二十年时间，她与静海哪有可能再等二十年？ 连五年都嫌太长。 中年道长闻言，不禁皱眉，似乎怎么想也想不通，“按理说，只有天下陷入战乱时，才有破军星转世一说。当今皇上此际年纪正轻，二十年后也才正当壮年，雄心壮志尚未消磨，并且满朝文武大多是摄政王一手提拔的肱骨之臣，苍氏皇族正是走向巅峰之时，破军星出现得未免有些不合时机……” 霍太妃有些不耐烦听他说这些，直接打断他，“破军星转世，此际跟我们的关系不大，待静海登了大位再寻他也不迟吧？” 话音刚落，中年道长忽地惊道了一声，“不对！” “什么？”霍太妃皱眉。 精锐的双眼在那颗亮得惊人的北斗第七星上看了良久，男子捻着长须，眼底划过深思，“破军星光芒正盛，代表的不是转世，而是涅槃……”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道：“方才侍女看到那颗陨落的星子并不是破军星，而是帝都有人气数将尽……” 气数将尽？ 霍太妃脸色一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静海。 自从三年前苍静海在皇城遇刺受了重伤，险些一命归西，后经太医们全力医治，宫里灵丹妙药用了无数，才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虽久经调养，然而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曾经学过的武功一夕之间尽毁，如同一个肩不能挑的废人。 而一个月前，一个月前……霍太妃狠狠咬牙，心里暗暗发誓，莫说被废了根，哪怕静海只剩下一口气，她也要让他成功登临大宝！ 但是此刻，若说皇族之中谁最虚弱，谁的命离鬼门关最近，那必是苍静海无疑。 霍太妃无一日不提心吊胆地忧心着儿子的性命，生怕一个不慎出现闪失。 想到这里，她厉声道：“来人！” 殿里的侍女急匆匆跑出来，跪倒在地，“娘娘！” “殿下现在在哪儿？” “奴婢……奴婢不知道……” “废物！”霍太妃蓦然失去理智般怒吼一声，“啪”的一巴掌打在侍女的脸上，神色狰狞，“还不快去找！” “是！” “影卫！” 数条黑衣人蒙面的男子似是凭空出现在眼前，齐齐跪地，沉默无声地等待命令。 “即刻找到殿下，把他带到甘露殿来！不许任何人伤到他！快点！” “是！” 似一阵风刮过眼前，黑衣人恭敬应下一声之后，动作迅速，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眼前。 中年道长看起来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到，只是缓缓拧眉，语气淡淡道：“娘娘太紧张了，臣曾经算过殿下的命脉，除非出现逆天之举，否则他至少可以活到五十岁。” 霍太妃神色一怔，“你说什么？” “臣说殿下至少可以活到五十岁。”中年道长重复了一遍，语气波澜不惊，平淡得如一滩死水，“气数将尽的人必然不会是殿下，娘娘大可放心。” 霍太妃愣了良久，才慢慢吁了口气里一颗沉甸甸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至少可以活到五十岁…… 五十岁之前的时间才是关键，至于五十岁之后会怎样，她已经管不了了。 此际两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气数将尽”这四个字上，显然同时忽略了“涅槃”这两个更加关键的字眼…… 286.第286章 破军星出3 “破军星？”一声轻喃，出自苍聿云的口中，嘴角的笑意看起来带着十足嘲讽的意味，“破军星早已经进入朝堂，守护起了苍氏皇族，她又要去哪里寻找另外一颗破军星？” 早在三年前，苍聿云就听到过一种说法，得破军星者守护苍茫天下。 起初对这种说法他嗤之以鼻，认为破军星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糊弄权贵的妖言惑众，可后来他知道了，有关破军星之事……是确有其事。 没有人在他耳边大放厥词，也没有在他面前进过一句谗言，可他就是知道了，并且，他也很快就清楚了破军星是谁。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倒是没成想，霍太妃今儿个居然也把主意打到这个上面来了。 “霍太妃最近有些……与以往不同，皇上且不可大意，以防她狗急跳墙。”谢言灏斟酌了用词，心里总觉得霍太妃和苍静海性格已经开始扭曲，变得不似常人了。 自从三年前苍静海遇刺性命垂危，霍太妃性情大变，三年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对权势与帝位的渴望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似完全不欲再掩饰。 但偏偏，她自己还老是喜欢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姿态，给人的感觉就是神神叨叨，而这种情况，最近一个月更甚。 “丞相。”苍聿云斜斜睨了他一眼，“注意你说话的语气，霍太妃怎么说也是朕的长辈呢，朕还从来没这么骂过她，你是大逆不道想造反？” 谢言灏淡定不惊地躬身，“臣失言。” 天子面前的请罪，虽一本正经，却不带丝毫惶恐意味。 苍聿云撇撇嘴，压根没指望他对自己诚惶诚恐。 朝上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皇叔已经够教人胆战心惊了，若他这个皇上也动辄雷霆大怒，朝臣们只怕没人能平安活过四十岁——长久神经紧张，恐惧不安能直接导致短寿。 坐在书案后面的苍凤修径自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奏折，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苍墨白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皇上与丞相贫嘴，也并不参言——沉默得像是苍凤修的影子。 苍聿云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 每次看见六皇叔站在七皇叔身旁，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六皇叔生来就是苍凤修的死士——没有自由，也没有灵魂，就像献身于神灵的大祭司，把自己从里到外，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 虽然外人眼里的苍墨白是一个武痴，热衷于江湖更甚朝堂，且性情带着些江湖汉子的洒脱不拘一格，可苍聿云明白，只有苍凤修身边亲近的人，才有机会真正接触到真实性子的苍墨白——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便毫无理由地执着追随，直至生命终结。 苍聿云并不了解他的六皇叔与七皇叔之间究竟是个怎样具体的情况，他的猜测也只是建立在他的眼睛所看到的层面上，可许多事，除了眼睛可以看，还有感觉可以判断。 在所有皇亲宗族之中，苍凤修从不曾与谁真正亲近过，外人眼中，秦王之子苍静桓是少数的可以进入摄政王府的人，许多人便以为他是摄政王信任的人。可这些年来，苍静桓踏进摄政王府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反倒是六皇叔经常出入摄政王府，已经完全无需再刻意掩饰行踪——拜摄政王府的藏书阁和郡主凤青鸾所赐，帝都几乎已经无人不知，墨王殿下对一部叫做“凤凰涅槃”的武功秘籍痴迷入骨，几番觊觎却不得，把摄政王府当成了第二个墨王府，隔三差五走上一遭。 可谁又知道，苍墨白每日进出摄政王府，为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仅仅是奉摄政王之命办事呢？ 他一向自认为已经了解了自己的七皇叔本事有多大，可每次骤然间的发现，却又让他明白，苍凤修就像浩瀚无垠的星空，他人事就如同他的心思一样深不可测，任何人都别想真正去了解，去窥探。 甚至，去靠近。 苍聿云悄悄瞥了他家皇叔一眼，谈完了正事，复又埋首于奏折里，苍聿云心下不由有些心虚，还有些愧疚。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他的分内之事，可因为自己的惰性，又给皇叔增加了许多额外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皇叔生来就注定了要为苍氏皇族操心忙碌，从十四岁摄政到现在，几乎一天悠闲的日子也没过过。身兼帝师与摄政王两职，包揽了皇族大小事务，即便是现在，本该皇上处理的事情，也由他一手全权包办了。 苍聿云偶尔良心发现时才会愧疚一下，而大多时候却都将皇叔的忙碌看作是理所当然。 “那个占星卜卦的道长是何许人？”苍凤修突然开口，虽头也没抬，可他的声音在书房里甫一响起，就拉回了所有的关注。 “无门无派。”谢言灏道，表情有些古怪，“祖上是相士，传到他这里，虽不能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对占星卜卦确实有些门道，只是……总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 就比如破军星一说。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破军星就是青鸾，但早该在五年前就被知道的一个事实，他今日才观察到异象，并且告知了霍太妃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用这样一个后知后觉的人，注定了霍太妃任何举动在别人眼里，都将如孩子过家家一样，变得毫无意义。 没有踏入朝堂之前，谢言灏以为霍太妃是一个不得不除的劲敌，踏入朝堂之后，他才知道，在摄政王眼里，霍太妃只是一个无知的妇人而已。 真正的劲敌，绝不可能是一个女流之辈，之所以没有急着除掉她，不过是因为她手里还握着一颗暗棋而已，而很快，这局棋的真相即将揭晓，她手里不管握着什么，都将成为一颗废棋。 得到这样的答案，苍凤修似乎已没有兴趣再追问，抬起头，视线看着苍聿云，缓缓道：“皇上今年似乎已十九岁了？” 287.第287章 接风洗尘1 不是似乎，而是根本就已经十九岁了。 苍聿云心头一跳，两眼与苍凤修对视之间，心下下意识地开始思索着，又有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大事是与年龄有关的？ 视线微转，蓦然触及他家皇叔手里字迹熟悉的折子，即使因视角的关系看不清折子里的内容，但略一思索便也猜到事情与什么有关了。 只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有关三甲殿试一事，墨侯禀报之时，苍聿云以精神倦怠为借口，随口推给了摄政王。 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佳。 苍凤修微微沉思之后，淡淡开口，“明日四王到齐，宴会之后，可以让他们先熟悉一下这些及第学子的情况，后日早朝，殿试让四王主持，皇上有没有意见？” 莫说是四王主持，即便是大街上选个乞丐来参加殿试，苍聿云也断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虽然能预料到若由四王主持殿试，场面一定会出乎意料的热闹，但他只要负责看热闹而已，出现什么状况都与他无关…… 这般想着，苍聿云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呐呐地回了句没有意见，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时间已经不早了，青鸾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 似乎正是为了给他台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青鸾懒洋洋的声音随即响起，“本郡主已经回来了。” 书房的门被打开的瞬间，青鸾修长矫健的身影也一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蓝衫白袍，玉冠束发，好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打扮。 环顾四周一圈，青鸾挑眉，“原来还记得今晚是本郡主的接风宴，国家大事都谈完了？” 苍聿云对她的态度和打扮皆有些咋舌，在金銮大殿上轻狂尚且可以接受，在皇叔面前也这般放肆，这世上除了青鸾，当真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而且，这副男子打扮……方才就是以这样一副模样去逛青楼的？ 这般想着，却见她身后又慢慢走出了两人，苍聿云挑眉，“靖宇，青龙王？” 见着皇上驾临，苍靖宇可不敢如青鸾那般大胆，恭敬地跪地行礼，“参见皇上，参见摄政皇叔，参见六皇叔。” 舒问站在一旁，对皇上完全视若未见。 苏煜站在他身旁，不动声色地扯了下他的胳膊，舒问视线径自盯着书案，不为所动。 苍凤修抬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舒问眼观鼻鼻观心，似对周遭的一切都浑然未觉。 “免礼了。”苍聿云道，似乎并没有在意到舒问的态度，待靖宇起身，才奇怪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苍靖宇表情一讪，呐呐地道：“臣弟与青鸾许久没见了，方才约了她出去喝了点酒……” 他可不敢当着皇叔和皇上的面说，他们喝的是花酒。 青鸾挑眉。 许久未见？这句话说的真是……似乎他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似的。 青鸾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深不可测的光芒。 这个少年，这几天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好像总是刻意做出一副单纯无知的姿态—— 虽然他的确还是个少年，但这样的自来熟，却与一个月前有明显不同。 是因为怀王？ 回来一整天了，虽然带回了所有的证据，但是她似乎一直忘了问，怀王现在如何了？ 这般想着，青鸾随口道：“待在书房大半天了，都在聊些什么？” “聊你这一路上的平静。”苍墨白淡淡一笑，“刚刚得到凤衣楼手下送来的情报，怀王派出去的所有杀手，都被一伙神秘人截杀了，一个没留，在山道上伏击的那批人，不是来自怀王，而应该是这伙神秘人的手法。” 这一点却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所有意图半路刺杀青鸾之人，皆被这伙人消灭，可偏偏，山腹中那次阻击却又分明带着杀意，对方的行动做法总让人感觉如置身云雾之中。 “三年前骤然消失在红粉佳人的幕后之人，最近又在帝都冒出了头。”苍墨白垂眼，眉头微锁，似是有些微不解，“山路上伏击的那些人皆是江湖上一流的杀手，但伏击的山腹离帝都却不远，如果他们铁了心要除了青鸾，不该仅安排一次伏击。”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了解到青鸾过人的本领，连环绝杀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一击毙命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凤青鸾的身上。 苍墨白的情报网很庞大，除了几次措手不及的失误，效率之高非常人所及，他所查出的消息基本上不需要去做任何怀疑。 但是，对于错综复杂的缜密性判断，他相较于青鸾和苍凤修却还是逊色了不止一筹。 落一叶而知秋至，苍凤修和凤青鸾仿佛天生就是个善于窥透人心的主。 青鸾双臂环胸，冷笑道：“怪不得本将军一路上觉得平静得很，原来蟑螂老鼠都被提前收拾了。” 三年前的红粉佳人，三年后的揽月楼，名字改了，本质似乎还没变呢—— 比如说，三年前的芳草，与三年后的秦婉。 苍凤修抬眼看了她一眼，语调悠然道：“如果不是有人替你解决了，你大概会觉得更有趣一些，是吗？” 青鸾听他这么一问，眉头一挑，瞬间被激起了体内叛逆因子，也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撇了撇嘴道：“你觉得就凭怀王那样的脑子，手底下能派出怎样高级别的杀手？只怕给本郡主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有趣？” 对于青鸾和苍墨白口里讨论的怀王，苍靖宇脸色从头到尾淡定如常，似乎对他而言，怀王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而每次谈到这种话题，身为皇帝的苍聿云若是在场，却大多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参言。 在皇叔面前，他已经习惯了一种恭敬的姿态，更习惯了什么事都置身事外，即便他是皇上。 只要不是有关选妃和归政一事，他大多时候都可以当做与自己无关。 而他，也永远无法做到如青鸾那般潇洒从容，甚至骄傲到带着几许轻狂与自负。 288.第288章 接风洗尘2 朝廷里的明争暗算从来不是苍聿云喜欢听到的话题，违背心里真实的意愿亦不是他所愿。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苍凤修抿了口茶，对青鸾的言语不置可否。 “我今天在揽月楼里，见到了一个姑娘。”青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唇畔缓缓溢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然而，这抹笑意未及扬起，她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淡淡蹙了下眉，“算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待宾客散了再说吧。” 凤青鸾可难得有这般优柔之时，苍凤修是有些意外，漫不经心地转头瞥了她一眼，把书案上的折子都整理好，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漫步往门外走去。 苍墨白和谢言灏左右尾随。 凤青鸾和苍聿云殿后。 用嘴巴努了努前面，青鸾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嘴角淡勾，“皇上每日独守空房，孤独寂寞否？” 这个问题，让任何人听见了，大概都只要一个反应——不可思议。 公然问皇上，独守空房……是否寂寞？ 这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可苍聿云似乎有些精神不济，闻言也没多想，“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孤独寂寞了。” 青鸾脑门儿一黑，有些不敢置信地偏头瞪着他。 这智商是得有多低，才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就这脑子，居然也能在皇位上一待近十年都没被推翻？ 怪不得苍凤修满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这不注意着，不定什么时候皇位就换人做了呢。 还习惯了，自古以来有哪位皇帝会习惯独守空房的？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青鸾有些脑抽，却也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之处。以她对这位皇上的了解，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一个低智商的人，更不可能是一个低智商的皇帝，甚至，以苍凤修劳心劳力殚精竭虑地操心社稷大事上看，作为皇上却几乎从不曾熬夜批折子，更不近女色的苍聿云，也根本不该出现这种精神失常的状态。 而且，苍聿云出现这样的状况似乎已经不止一次了。 方才她没回来的当儿，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青鸾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失神的表情，苍聿云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看起来似乎对青鸾的目光浑然未觉，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前厅。 宴会办得并不算太热闹，来的人只有朝廷的重臣，除了苍凤修的心腹臣子和皇上之外，也只是少数十来个人—— 苏侯爷和嫡女苏清韵亦在其中。 朝堂上，苏侯爷是个中立的人，他从来不会站在任何一个不属于皇权之外的立场。 他效忠的是正统的皇帝，没有人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他的两个儿子与父亲立场一样，曾明明白白地表示过，苏家世代尽忠的只有名正言顺的皇帝，任何人企图说服苏家站在与皇上对立的一面，那就是毋庸置疑的叛逆。 但是，这是曾经。 自从他有意无意地与怀王走近，企图以这样的方式隐晦地威胁苍凤修开始，这个忠诚的印象已经在大多人脑海中变质了。 苏侯爷这个人，是个清儒博学的人，看起来满满的一身文人气息，但文人气息也掩不住他浑身散发的威严，从五官看，能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俊朗的男子。 青鸾对他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但赞赏还是有几分的，因为他的正直与傲气，苏侯爷的两个儿子青鸾也不讨厌，当然也谈不上亲近。 但是现在，她对他连那仅有的三分赞赏也没有了。 青鸾素来性子淡漠，与她无关的人她本就亲近不起来。 而苏侯爷唯一的女儿苏清韵，却让青鸾打心底里讨厌，与讨厌皇上是一样的感觉。 无关乎苏清韵这个人的品行、为人如何，只是因为—— 从那个女子看苍凤修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种无比熟悉的光芒，那是女子看向自己喜欢的男子时眼里不经意散发的爱慕。 这个发现，曾经让青鸾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而这样的感觉带来的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厌恶。 苍凤修的年龄与苏清韵是那么般配，两人不论从外表还是气质，甚至是身份和修养，看起来都那么合适。 如果苍凤修三年前打算娶妻，那么摄政王妃这个代表无上尊荣的身份，翻遍整个帝都，也没有人比苏清韵更配得上。 即便青鸾一向自负，在任何方面她都不会输给苏清韵，甚至更胜一筹，可彼时，她的年龄却占了绝对的弱势。 以至于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青鸾一直在心里把她当成了假想敌——虽然这件事，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三年前她被毁了丹田，三年的闭关让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可她还是知道，今年已经二十岁的苏清韵却至今未嫁的原因，就是在等苍凤修。 然而，此时此刻，再看对面这个恭敬而端庄地对着摄政王和皇上行礼的女子，青鸾已经感受不到一丝威胁，心里只有满满的自负与怜悯，因为此刻她已经站在了绝对优势的位置。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看清楚，苍凤修的心思从来没放在过男女之事上，就算现在有一点改变，那也是对她凤青鸾上心了，而眼前这个帝都看起来最高贵淑雅的才女，在三年前正当黄金年华的时候都没能踏进摄政王府，这时已经成了老姑娘的当儿，更不可能再有此机会。 而她凤青鸾，除了近水楼台能先得月，此际也恰恰是风华正茂之时，不管以年龄还是光芒，她都要甩这个苏清韵不知道几条街！ 苍凤修是她认定的人，这辈子眼里只可能看到她凤青鸾，也只能娶她凤青鸾，其他女子，连作为陪衬的资格都没有。 行礼起身，这个常年深居简出的苏侯爷冲着青鸾淡淡一笑，“凤临将军天赋异禀，又得王爷真传，不但武功谋略无人可比，便是这绝世非凡的容貌，也是世间难寻，也亏得是王爷当初慧眼识珠，才把这么一个蒙尘的宝带了回来。” 289.第289章 接风洗尘3 言辞之间不仅是对苍凤修的景仰与敬畏，对青鸾亦可谓是赞誉有加，更是真心替朝廷有这样一个巾帼英雄而感到欣慰。 仿佛早上在朝堂上训斥青鸾不知尊卑礼仪的那一幕，根本不存在一般。 可他的言下之意，青鸾又岂会不明白？ 即便她如今的身份如何显贵，也改变不了曾是西域王族的叛臣之后这个事实。 蒙尘的宝？ 微微一笑，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苏侯爷谬赞了，摄政王谋深似海，深不可测，青鸾尚不及摄政王万分之一的本领，只怕以后还得继续恭聆教诲。” 苏侯爷不是奸臣，这一点任何人不会怀疑。 可凤青鸾的身份，这些年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个不确定的谜团，虽各人心中猜测纷纭，可随着她的声名权势日渐强盛，又有苍凤修强势的庇护，这类看似试探实则是提醒警告的话，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敢说了。 今日当着皇上与摄政王以及朝中重臣的面，他就是要提醒她，他压根不相信她是真心忠于苍氏皇族，若她是抱着什么不良的居心，或者是打算有朝一日卷起复仇…… 可青鸾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与她无干之人不自量力的威胁？ 淡淡睨了对方一眼，青鸾说完了这句话就转头看向苏清韵，眸光淡然，“苏姑娘肯赏脸来赴青鸾的宴席，真是青鸾的莫大荣幸。” 这句话虽然用字遣词挑不出什么不妥，可那语气，却委实听不出荣幸的意思。 苏清韵微一颔首，“郡主客气了。” 话音落下，旁边一个突兀却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揶揄，“苏侯的话真是说到了静海的心坎上，当初也亏得是皇叔遇见了青鸾，若换做是旁人，见着叛族的公主定然是一刀杀了，只怕我朝今日就不会有这么个能征善战的凤临大将军了。” 言语之间，掩不住嘲讽与挑衅。 苍凤修负手站着，闻言微微蹙眉，偏头看向苍聿云。 年轻的天子被看得有些懵，须臾才反应过来，低声解释道：“早朝时，我见青鸾一身战袍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非凡，这次纳伊平叛功劳也不小，就给了她凤临将军的封号。” 苍凤修闻言，眸光一闪，却什么也没说。 虽然觉得这个封号来得有点早，不过，青鸾配得上。 只是“凤临”这两个字，让苍凤修眼底缓缓闪过一抹深思。 一刀杀了？ 青鸾缓缓眯起眼，抬头之间，看见了那个原不该出现在王府里的人，眼底骤然划过一丝冷锐的光芒。 “银翼。”她冷冷开口，半点情面也没留，“本将军的接风洗尘宴，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参加的吗？” 话音落下，对面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把他比作阿猫阿狗？ “属下并没有发帖子给逍遥王爷。”银翼微微躬身，语气沉稳地道。 言下之意，他是不请自来。 苍静海闻言眼神阴冷，嘴角却扬起虚假的笑容，“小王对青鸾是真心倾慕，所以才厚着脸皮沾了苏侯的光一并进来的，青鸾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苏侯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对于苍氏皇族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一向并不关心，虽然心里明白苍静海的野心，以及青鸾对他不善的态度，但他以为，凤青鸾至少会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接风洗尘宴怎么也不会刻意冷落了哪一个王爷。 却没料到，居然真的没请苍静海。 四周人影攒动，大部分朝臣的目光今日都锁在了青鸾身上，自然也就没有忽略掉与正她言语交锋的苍静海。 苍凤修，苍聿云，苍墨白，谢言灏，以及舒问和苏煜，齐皆静默旁观，院子里摆了几张大的八仙桌，陆陆续续有侍女端着点心小菜和茶水送到桌上，间或伴着一两句大臣们的请安，场面看起来还颇为热闹。 “那你觉得本郡主凭什么要欢迎你？”青鸾环顾四周一圈，然后慢悠悠睨了他一眼，双臂环胸冷冷反问，“正如你方才所说，若当初是换做别人，说不定青鸾如今早已是一抹冤魂长埋阴间了，所以你该倾慕的是你家皇叔慧眼识珠，才造就了一个苍氏皇朝的巾帼将军。如若不然……” 顿了一下，青鸾轻轻扯了下嘴角，眉宇间一片嘲色，却并没有把话说完—— 如若不然，当初霍太妃也不会棋行险招，意图在她身上动手，以至于最后惹怒了苍凤修却害了自己的儿子。 可她即便不说，苍静海似乎也猜到了她话音里的意思，本就阴沉的双眼一瞬间变得更加阴鸷，甚至有一丝狠毒的光芒划过。 想到这三年来每一日每一夜疼痛伴随着蚀骨的恨意，以及身体上日渐力不从心的虚弱，更甚者，如今连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都能力都已失去……苍静海恨得几乎撕心裂肺，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幻想着有朝一日将对方踩在脚底，以世间最残忍的酷刑折磨着她，亲手毁掉她所有的骄傲，将她浑身的光芒尽皆打碎，看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卑微，也让她亲身尝受那种内心无力的煎熬，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抚平他心里浓烈的怨恨。 还有身旁这个……苍静海转头，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苏清韵，掩去了眼底所有情绪，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三年未见，苏姑娘风华依旧。” 是的，三年。 自从三年前被刺杀险些丢了性命，他就没有再见过这位苏姑娘一面。 今日是他久病三年以来第一次踏入朝堂，也是第一次踏进摄政王府，只为亲眼一睹凤临将军的绝世风采。 亲眼看看她众星拱月般的耀眼风华，这样才能在她以后落入尘埃里时有个鲜明的对比。 苍静海这般想着，心头慢慢升起一种变态的满足与狰狞的兴奋感，仿佛那期待已久的一日已经相隔不远…… 沉浸在想象之中的他没有忽略了苏清韵端庄冷淡的回礼，反倒是青鸾突然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天色不早了，银翼，宣布宴席开始吧。” 银翼点头，“是。” 290.第290章 接风洗尘4 青鸾吩咐完就转身走开了，因为看到了不远处与苍静雪在一起的雪瑶正向她招手。 目送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去，苍静海收回目光，转眼看到了负手与苍聿云站在一处的苍凤修，眼神沉了沉，他淡笑着躬身，“皇叔安好，静海不请自来，皇叔应该不会怪罪吧？” 他料想，今晚这个对于朝廷和摄政王府来说都应该算是高兴的日子，苍凤修不会与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况且，凤青鸾第一次奉旨平叛，就交回了一个漂亮而完美的战绩，于朝廷于苍氏皇族来说都是一喜，与他身份相当的其他人来得，他身为皇上的哥哥，凭什么就来不得？ “本王倒是没什么。”苍凤修轻轻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听不出息怒情绪，“不过，青鸾既然不喜于你，以后这类设于本王府邸，并且与青鸾有关的宴席，你就不要来了。” 话音落下，苍静海神色瞬间变得僵硬。 月明，风清，星稀。 喧闹声中，沙漏一点点无声流逝。 苍凤修与苍聿云进了灯火通明的主厅，苍静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不让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三年卧床休养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子连饮食起居都成困难的难堪，足以让他把掩饰情绪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可很多时候，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冲动？ 一个月前如此，现如今，还是如此。 废人这两个字眼，让苍静海心里仿佛住进了一只魔兽，每每想起来，都会引起那只魔兽不安的躁动，急欲挣脱牢笼，尽情地释放骨子里的残忍与嗜血天性，只想不计一切代价灭绝周遭一切碍眼的事物…… 摄政王府的宴会一向很少安排歌舞娱乐，加之宴会的目的是恭贺青鸾凯旋，所以宴会甫一开始，许多朝臣一一就来找青鸾敬酒，并且歌功颂德一番，让她想单独与静雪聊一会儿天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此种应付，青鸾很不耐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招来侍女斟满了杯里的酒，青鸾走上主座，漫不经心的眼神一扫，四周众人似心有灵犀一般，立即安静了下来。 对于此种情况，青鸾表示很满意。 举高了手里小巧的玲珑白玉酒杯，青鸾唇畔含笑，遥遥示意，淡然开口间，嗓音柔懒含怠，丝丝魅惑让人骨酥，“青鸾此番去纳伊平叛，领青云骑七十一人，没损一兵一卒，历时一月全歼对手五万大军，平定了战乱，可谓战功赫赫……” 底下一片静默，个个眼角一抽，神色莫名的古怪。 虽所有人都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可如此事实不是应该由别人说出来才更顺理成章一些吗？ 而且……熟知内情的舒问和苏煜对视一眼，彼此忍住眼底的笑意，真心为这个丫头的自我吹捧感到无语。 说是战功赫赫，其实根本就是她一个人拿性命在冒险，歼灭对方五万大军也不是正式的两军交锋，那五万人，不过是以叛军的罪名被处死了而已。 这个丫头，糊弄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苍静雪脸色抽搐，端着酒杯，眼神怪异地自人群中瞅了她一眼，心想这个丫头大概又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话要说了。 或者，又有谁要落入她的算计之中了？ 厅里厅外，青云骑众人则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垂眉低眼，当做没有听到他们家将军这番不可一世的自我颂扬。 赞美的话留一些给别人说不好吗？虽说是事实，可您都说完了，别人说什么？ 他们心里本有愧，听了这番话就更羞愧难当了。 或许在外人眼里，青云骑是凤青鸾的坚实后盾，此番前去纳伊平叛，大概一大半的功劳都该算在他们头上吧，即便许多人顾及青鸾的面子没有直言，但挡不住他们心里有这样的想法。 但青云骑真的是无地自容，别说他们在平叛一事上根本没起一点作用，甚至在回程路上还阴沟里翻了船，被人暗算，这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 “这杯酒本将军先干了，聊表感谢大家今晚专程来一趟王府的心意。”说罢，将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饮完了还倒举着杯子示意了一番，证明确实干了，“各位随意就好，酒量不好的不必勉强，酒量不错的也不要喝得太急，有的是时间让各位慢慢品。” 什么意思？ 众人对她的举动表示一头雾水。 “本郡主战功是有，不过这一切功劳自不能算在我一人身上，纵然天赋异禀，若没有严师教导，亦很难自学成才。”青鸾话锋一转，转头冲着表情沉静的苍凤修微微一笑，“是谁用三年时间栽培出了威名赫赫的战将，不止青云骑清楚，在场的各位也都心知肚明。所以，青鸾喝下了这一杯酒，自我褒扬了几句，也就省下来众位拍马屁的时间了。接下来各位是要敬酒，还是要歌功颂德，都去找我家老爹就好，与本郡主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此番话一出口，厅上更是一瞬间静得诡异。 人人脸色青白交加，神色愤愤地瞪着表情嚣张的某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拍马屁？ 除却不请自来的，今日有幸接到帖子来到这里的，哪一个不是被摄政王委以重任的朝廷权贵重臣？就算是几句赞美，那也绝对是出自真心，怎么到了她那里，话还没出口呢，就变味了？ 众人深觉无语。 青鸾漫不经心地撩了撩鬓角的发丝，勾魂一笑，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一番话引起了怎样轰动的效果，潇洒地拍拍手甩甩袖子，打算走人了。 “青鸾郡主。”一个温雅有礼的中年男子声音在厅里缓缓响起，止住了青鸾离开的脚步，“听说早上皇上刚封了一个女子为将，本王听说了之后，心里好奇得紧，今晚大伙儿想必也都是冲着凤临将军的威武来的，青鸾现在就这么走了，合适吗？” 青鸾回头，瞥了一眼说话的人，语气懒懒的，“你谁啊？” 291.第291章 接风洗尘5 群臣满脸黑线。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大概除了她，找遍帝都也没有第二个人敢问了。 皇族之中唯一一个异类，不爱权势也不耽于女色，反倒钟情于诗词歌赋，古玩收藏，帝都各大拍卖行商会他几乎没有没到过的地方，但凡稍有些名气的才子佳人，几乎都能与他扯上些关系—— 赫赫有名的秦王，长公主苍静雪与桓王苍静桓的父亲，虽然很少出现在朝堂，但撇除自身皇族的血统和身份，他本身在帝都之中也算是一个十分有名的人了。 青鸾居然会不识他，焉能不让众人觉得惊奇？ 有人忍不住在心里想，只不过才立了一个小小的功劳而已，就如此目中无人，这个小丫头未免太狂妄了。不过随即一想，似乎也不该觉得奇怪，这位整日吟诗作画舞文弄墨，是个闲散的主，一年又难得上个一两次朝，与舞刀弄枪的凤青鸾自然没什么交集。 况且，秦王活跃的地方，凤青鸾一般也不会涉及。 “本王苍淮秦，皇族之中排行最长，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皇伯。”秦王淡淡一笑，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皇伯？ 青鸾在心里哼了一声，真当她不知道他是谁吗？过目不忘对她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虽然只在三年前的宫宴上听过一次他的声音，而且还是她和苍静雪蹲在宫檐上偷听的，可她这个人偏偏拥有极好的记忆力，他甫一开口，她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轻轻翻了个白眼，她道：“可别占我便宜，叫你一声皇兄就算给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 还皇伯呢，虽然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可他难道真以为她打算一辈子当苍凤修的“女儿”么？ 笑话。 “青鸾姐姐！”在众人因她的口无遮拦而吓呆的当儿，雪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那真的是皇伯伯……” 苍淮秦虽然不爱勾心斗角，可他也绝不是愚笨之人，青鸾的这句话刚一出口，他几乎在愣了一瞬之后，就立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不愿意叫“皇伯”，而是给面子唤一声“皇兄”，他自然不会以为这是她大逆不道故意无视辈分伦常，那么她的意思显然就是……跟着某人一样称呼了。 这某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心念微转，苍淮秦抬头之间，忽然想起了一件已经被他忽略许久的重要之事，心头舒然闪过满满的愧疚之意。 长兄如父。 作为皇族之中辈分最长年龄最大的长者，许多本该他尽的本分他都忽视了。 轻轻叹了口气，苍淮秦已完全没有了心思去纠结青鸾该唤他皇伯还是皇兄，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他嗓音温润地开口，心里带着些许自责，语气便因此显得有几分低沉。 “皇上，七皇弟，今日来的人不多，皆是朝廷肱骨之臣，今晚这宴会不如就权当是家宴了。”环视全场一周，苍淮秦最终把视线对上了沉默已久的苍凤修。 “长皇兄想说什么？”苍凤修缓缓开口，语调淡然，眉目沉静如雪。 “纵观吾这一辈，本王早已娶妻育有一子一女，二皇弟早夭，三皇弟四皇弟亦早逝，五皇弟如今孩子已十五岁，虽王妃于十五年前不幸罹去，他如今也一念之差走上了不归路……可毕竟也成过亲有了子嗣，六皇弟虽然尚未成亲，可府里也有侍妾三四个，待以后看谁的肚皮争气，就算上不了正位，扶一个侧妃还是可以的。”顿了顿，他道：“说到这里，七皇弟该是明白皇兄的意思了。如今吾辈只余七皇弟还未娶妻，而七皇弟的年龄也不小了，已然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对于摄政王妃的人选，不知七皇弟心里可有打算？” 若不是看在对方是静雪的父亲的份上，青鸾发誓自己真想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正打算展开追求攻势，还没想好全盘计划，苍凤修也才刚刚对她的心意有所回应，他这个时候搅什么局？难道打算做一回媒婆吗？ 冷冷瞥了他一眼，青鸾心里冷哼，最好只是提了个建议，如果他敢擅自做主把摄政王妃人选也直接推荐了，她绝对把他送回祖奶奶家。 觉得意外的不止是凤青鸾，便是苍静桓和苍静雪两人，也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间提及摄政皇叔的亲事 转眼看着苍凤修，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青鸾却用眼神提醒，别忘了本郡主曾经说过的话—— 你敢娶妻，我就敢把自己卖身青楼！ 苍凤修修眉淡挑，眼底幽凉意味十足。 双臂环胸，看了半天热闹的舒问忍不住嘀咕，“这不是青鸾丫头的接风宴吗？怎么把摄政王的亲事有人裹进来一起搅和？真是，想好好喝个酒都不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说到这里，表情古怪又带着看好戏一般的神情朝青鸾道：“丫头，你的人缘是不是不太好呀？这么多人趁机搅你的局。” “本郡主锋芒太盛了，他们难免就开始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交杂，本郡主人缘又怎么好得起来？”郡主神色淡定，神色不见一丝羞赧，仿佛她说的话就是真理一般。 秦王殿下盯着她看了半晌，淡淡笑道：“本王对你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更不曾有过恨，不过，青鸾丫头，身为摄政王府的郡主，你难道不希望本王这个皇弟——也就是你的义父摄政王，早日成亲，给你找个义母？” 义母？ 在场的有多少人脸色瞬间变得诡异…… 青鸾对苍凤修的心思只差没张贴告示昭告天下了，给她找个义母？ 不如找死来得快些。 “秦王兄。”青鸾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朝他勾了勾唇，“最近因为怀王一事，是不是心里难受得紧，所以想找些事来弥补一下心里的不安？” 秦王脸色一变。 青鸾说完了这一句就没有理会他，视线四下一扫，唇畔的笑容带着狐狸一般的慵懒与狡诈无情，“从今日起，大家请记好了，青鸾将不再是摄政王苍凤修的义女。摄政王府除了凤青鸾，也绝对不会再有可能走进第二个女主人，谁若与青鸾的心情过不去，青鸾就可以与他的性命过不去！” 话音落下，手里的酒杯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众人呆滞，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292.第292章 接风洗尘6 死一般的安静中，苏清韵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难看，眼神中透着极度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向她的父亲，隐隐含着几许不知所措，苏侯脸色凝重而肃穆，眼底情绪沉沉，让人看不懂他心里的想法。 秦王望着那丫头桀骜不驯的脸庞，没有忽略她眼底决绝肃杀的表情，心头忍不住一阵阵心惊胆战，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丫头……不忌世俗眼光，无视道德伦理，众人面前，如此一番强势的直言不讳，毫不在意别人眼光的狂傲性子，可谓藐视世俗到了极点。 让人无法不心生震撼。 舒问心里被这一番霸气侧漏的话说的酸意浓浓，挺不是滋味，却又忍不住敬佩，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叫了声好。 太有气魄了！ 不愧是新封的凤临将军，青鸾这性子，走到哪里都不会是个温驯的主。 苍聿云，苍墨白，谢言灏，以及身边几人心惊之余，则是无法控制地把视线都投向了苍凤修，想知道他此时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虽然不止一次表白，甚至以威胁的方式阻止苍凤修娶妻，但以往都只是在府里，也只在他们自己人面前这般宣告着强烈的独占欲，苍凤修纵容着，也从没有与她较真地表示出不悦。 可今日，这么多外人在场…… 苍墨白和谢言灏不由替青鸾担心起来，舒问和苏煜两人，也不动声色地悄悄觑了一眼他们家主上的表情，虽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心里依旧有些几分忐忑。 几百双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视之下，苍凤修负着手，身姿俊挺修长，姿容出尘如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晚的主角是青鸾，秦王兄有什么话，留待以后再说吧。” 清雅的眉眼一片云淡风轻，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青鸾的话。 而这样的一句话出口，其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众人心里明镜似的透亮，其他人谁还在青鸾的接风宴上敢多言什么？ 苏侯脸色一阵铁青，望着凤青鸾的眼神说不上仇视，却依旧隐含一丝无法掩饰的怒意。 “银翼。”苍凤修淡然偏首，“宣布开席。” “是。” 青鸾嘴角噙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笑容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愉悦，离开众人的视线，往苍静雪所在的角落里走去。 “皇叔对你太偏爱了。”看着小丫头神气活现地走过来，苍静雪语气酸酸地道，“青鸾，外人面前，你下次记得给皇叔留些面子，万一他雷霆大怒，吃不了兜着走的还不是你？” 青鸾扬眉，笑得意味深长，“我就是要赌一赌，在他心里，现在是他的威仪重要，还是我重要？” 苍静雪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你这句话里似乎另有含义……” 青鸾轻轻抿了口酒，淡笑不语。 眸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人群中被众星拱月的那个男子，青鸾漫不经心地想着，爱这个男子，是她这辈子唯一需要用心去做的一件事。 但她也知道，对于苍凤修来说，凤青鸾在他心里的分量还远远比不上江山社稷来得重要。 她不会不服，因为她来得晚，所有事情都有先来后到。 在她之前，苍凤修首先是苍氏皇族的子嗣，是江山的掌权之人，所以她不会与江山社稷吃错。 但是……眸光微转，视线落在立于苍凤修身旁的那位年轻的天子身上，青鸾微微眯眼，除了江山，其他人必须从苍凤修的心里一一拔除。 青鸾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输给谁，从第一次见到苍凤修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子总有一天，必将属于自己。而现在事实已经证明，自己在苍凤修心里的分量开始与日俱增，但——这还远远不够。 苍凤修生来肩上就背负着重任，所以要他为了她放弃一切，那根本就是不切实际并且格外无聊的事情，所以——她要的是，除了江山与她，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这场情路对她来说，算不上坎坷，只要确定苍凤修心里有她，其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事。 比如——那个眼含悲伤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家老爹背影的女子。 比如说——正满腹深沉地想着该怎么让女儿进入摄政王府后院的那位苏侯。 再比如说，眼底布满诡谲之芒，让人一看就知满肚子阴谋诡计的苍静海。 青鸾回过头，朝静雪嫣然一笑，“人生有三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 静雪挑眉，“……” “对于本郡主来说，人生最大的喜悦就是，单相思变成了两情相悦。” 静雪讶异地道：“你的意思是，皇叔……” 怪不得，皇叔对这个丫头如此维护，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原来如此。 青鸾没有再说话，眉眼轻垂，眼底却有丝丝情意涌现，几乎瞬间柔化了周身桀骜不驯与凌厉的锋芒。 静雪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恭喜你。” “谢谢。”青鸾抬头，朝她举杯，须臾，目光落在她还不太明显的腹部，“肚子里的宝宝还安分吗？” “还好。”静雪道，“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出来，海岩贴身伺候着，事必躬亲，本宫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羽化成仙了。” 海岩皱眉，“别胡说。” 青鸾抿嘴轻笑，静雪瞪了他一眼，转头之际，笑容刹那间敛尽，脸色忽然一变。 青鸾察觉出异样，几乎与海岩同时回头，见苍静海端着酒杯与酒壶，已走到他们面前。 青鸾淡淡一挑眉，“有事？” “青鸾获封凤临将军，此乃大喜，本王难道不该恭贺一声？”苍静海满脸堆笑，执着酒壶朝青鸾示意，“本王敬你一杯，如何？” “敬谢不敏。”青鸾淡然拒绝，“你敬的酒，本郡主可没兴趣喝，一不小心中了算计，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言语犀利直接，显然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苍静海脸色一僵，“青鸾郡主……在说笑吧？” 293.第293章 接风洗尘7 今晚来摄政王府的不是皇族宗亲，就是朝廷重臣，虽然青鸾没什么兴趣与那些人应付，但她心里明白，苍凤修替她接风洗尘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此平叛有功的机会，宣告她正式踏入朝堂，让所有人正视她的存在。 正式的宴会一般都很无聊，而摄政王府的宴会则是更无聊，因为连最基本的歌舞娱乐都没有，这不免让人觉得乏味。当然，众人皆知摄政王一向厌恶喧闹，对一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更是从来不放在心上，所以，没有人敢对此提出异议。 宴会只进行了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对于青鸾来说，却格外漫长。 宾客陆续离开，青鸾回到厅上吃了点东西，发现安静了一晚上的青云骑已经不见了，厅上除了收拾善后的侍女，也再无他人。 心下嘀咕了一句无趣，便打算回梅园小楼，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青鸾郡主。” 青鸾转头，眉梢微挑，“苏姑娘还没走？” “家父已经先回去了，清韵留在这里，想与郡主说几句话。” 青鸾笑了笑，心忖你找自己能说什么话？不就是为了苍凤修吗。 “走吧，去本郡主的梅园。” 梅园里清香依旧，晚风轻拂，别有一番雅致韵味。 走上凉亭，青鸾命落雁泡了壶茶过来，淡淡朝苏清韵示意，“坐吧，苏姑娘大概有许多话想说。” “是，清韵的确有许多心里话，憋了很久了。” 两人分别敛衽落座，苏清韵看着青鸾，沉默了须臾，轻轻一笑，笑容却掩不住苦涩的味道，“郡主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就像夜空里最闪耀的那个星子，每时每刻都散发最夺目的光彩，让人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在你身上流连。” 这是一句很符合苏清韵气质的开场白。 青鸾淡淡一笑，“是吗？好像有人曾经也这么说过。” 只有是谁曾说过这般类似的话，青鸾自然记不清了，她也不会刻意去记——不管说出口的，还是放在心口里的，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一副什么形象。 喜欢她的，就是觉得她光彩夺目，光芒四射。 厌恶她的，无非就是太过叛逆，目中无人。 事实上，她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印象她根本不在乎，她只要照着自己的方式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其他的，哪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苏清韵曾经以为，偌大的帝都，乃至整个天下，能比得上自己优秀的女子定然是凤毛麟角，美貌，才华，气质，品行，她无一不是完美。 直至现在，她还是这么以为。 可是世间原来还有一种女子，是从来不需要去在意什么气质品行美貌才华的，即便这些都没有，她也可以活得那般潇洒从容。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子虽然不在意，却偏偏却有着世间女子都羡慕的绝世容颜，让一向以视觉感官为主的世间男子，忍不住被其风采倾倒的同时，几乎找不到一个不受她吸引的理由。 落雁送来一壶茶两个茶盏之后便自动退下了，她一向虽话不多，但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出现，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消失。 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香茗，借以平复自己低落的情绪，须臾，苏清韵轻声淡淡地道：“我喜欢摄政王。” 她知道以青鸾的性子，大概没有多少耐性陪她耗着，所以苏清韵选择开门见山。 “……”青鸾挑眉，缓缓点了点头，“我能看得出来。” “是吗？”苏清韵深深吸了口气，强笑，“如果郡主愿意成全——” “你从哪里看出本郡主愿意成全？”青鸾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嗓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却绝不含一丝可容商讨的余地，“苏姑娘，你喜欢摄政王，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如果你想诉情，可以直接去找摄政王，我绝不会阻止——自然，若他也喜欢你，本郡主也绝对不会从中破坏。” 躺在梅园小楼的楼顶上赏月赏星的某人嘴角一抽，心忖，你不会从中破坏？也不知道是谁，公然威胁堂堂摄政王殿下——如果你敢娶妻，我就敢把自己卖到青楼接客？ 青鸾听不到某人心里的腹诽，径自道：“但是，如果你想借助我的手帮你撮合你与苍凤修，苏姑娘，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苏清韵不置可否，“郡主对摄政王的心意，清韵也明白，但是郡主还小，从十二岁进入摄政王府开始，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摄政王，而摄政王又是那般优秀的男子，郡主对他心生好感也属正常。但——郡主敢确定自己的感情就是爱吗？如果郡主以后接触到更多的人，天下之大，好男儿多的是，郡主能确保以后不会对其他男子产生同样的情愫？如果郡主以后移情别恋了，莫说对摄政王必然是一种伤害，你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随着苏清韵的话音渐落，青鸾表情突然变得怪异——她在想，苏清韵真的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看待了吧？她凤青鸾看起来就那么好糊弄吗？ 就算要洗脑，也回去把功力再提升一些，这样的说服力，还远远不够等次吧。 见她不说话，苏清韵以为她在思索，淡淡道：“如果郡主愿意，清韵与郡主谈个交易如何？” 青鸾挑眉，饶有兴味地道：“什么交易？” “如果清韵能如愿嫁给摄政王，可以担保，将来郡主必可以以公主之尊出嫁。” 公主之尊？ 青鸾道：“什么意思？” “家父手里掌控着五千皇城暗卫，这些人不但身怀高深莫测的武功，还拥有在特殊情况下废立天子之权。”苏清韵看着青鸾，淡然的语气，出口的却是惊人的字字句句，“只要摄政王愿意，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废了皇上自立为帝，到时候郡主就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这天下任何一个男儿，你想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谁也无法阻止。”请输入正文 294.第294章 接风洗尘8 青鸾知道，如果不是喜欢苍凤修喜欢到失去了理智，以苏清韵的骄傲与智慧，她今晚绝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青鸾是什么样的人看，她心里就算不完全清楚，但至少该知道个八九不离十，闻名帝都的才女，不可能连最基本的看人眼光都没有，但是爱情使人盲目，这句话不会说错的。 青鸾虽然年纪小，但她的成熟睿智与她的年龄并不成比例，移情别恋这种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苏清韵看不清这一点，不是因为她愚钝，而是因为她不想看清——只有如此，她才能说服自己还是谈判的筹码。 但是青鸾并没有耐性与她谈判，所以她简单直接地道：“苏姑娘，你方才的一番言语不应该在我这里说，也不应该你的嘴里说出来，所有人印象里，苏侯是一个对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哪怕所有人都背叛皇上，苏侯也不可能会叛。但是你今日的一番言语如果传出去，可以瞬间推翻外人的这一想法，并且为苏侯冠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妄想以皇城暗卫行废立皇帝之举，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嚣张跋扈了，敢问苏姑娘，你能否担得下这么重的一个责任？” 苏清韵脸色微僵。 青鸾视而未见，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而你的父亲苏侯，又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承受得住如此大的，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并且让苏家从此永无翻身之地的这个莫大的罪名？” 苏清韵脸色刷白，表情僵硬地看着青鸾，一句话说不出来。 青鸾端起杯子，就着灯火，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梅园里的晚景，心里却在想，苏清韵的这番话有没有在苍凤修那里提起过？在她看来，这完全是利诱与威胁交加了，如果苍凤修听到了，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个人，即便外表看起来如何温雅，实则也是个骄傲自负到了极点的人呢，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对他来说应该与挑衅无疑吧？即便不会雷霆大怒，也断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不过，青鸾明白，身旁的这个女子即便如何才华横溢，却毕竟不是历朝宫廷里整日忙着勾心斗角的那些成了精的妃子们。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然后企图利用自己手里所掌握的筹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甚至没想过，苍凤修不仅仅是她爱上的男子，也不只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还是一个把苍氏江山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的苍氏子嗣——这才是最不容忽视的一点。 所以，不管是拿江山做威胁，还是以帝位做诱饵，苍凤修对此都只会有一个反应，震怒。 而苍凤修的震怒，偌大天下，谁又能承受得起？ 轻轻叹了口气，青鸾转头，看着这个苏家才女，淡淡道：“二十岁的年纪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已经不小了，帝都权贵并不少，青年才俊足够苏姑娘好好挑上一挑了，至于苍凤修……青鸾今日不妨告诉你，你这辈子不会有机会踏进摄政王府后院一步——莫说是正妃，即便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妾，也断无可能。” 话音落下，看着对方瞬间变得比纸还白的脸色，青鸾淡淡地又加了一句，“不管苏侯手里有什么筹码，对于苍凤修来说，永远不可能成为威胁，同样的，五千皇城暗卫也好，先皇遗旨也罢，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苍凤修所忌惮的利器——苏侯如果不信，大可以一试。” 苏清韵闻言，心里倏然一震，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原来……她竟是如此了解苍凤修的性子了么。 那日，摄政王命苍墨白带给她父亲的话，大体也是这个意思吧？ 区区五千皇城暗卫，哪怕在外人眼里如何诡异难测，苍凤修却压根不看在眼里，而先皇遗旨……被遵从的，是遗旨，不被遵从的，只不过一张废诏而已。 正常情况下，君臣父子祖制纲常可以被彻底地遵从执行，没有一丝违背，而情况特殊时，向来习惯了淡淡言语决策天下的摄政王苍凤修，难道真的会逼不得已遵从一张他并不认同的先皇遗旨？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从不受人威胁，的确，清冷而自负的摄政王苍凤修，怎么可能受人威胁？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本就属于苍氏皇族的帝位而妥协？ 如果他想当皇帝，早在九年前或许就完全有能力登上帝位，那一次皇宫里的雷霆手段，谁人不惧？只要他想，这天下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又有什么人，能阻止得了他的决定？ 苏清韵此时已然明白，不管是上一次送到苍凤修手上的信笺，还是此次对凤青鸾的谈判，都注定了她已成为一个彻底的失败者——用错了方法，没有任何可以弥补的余地。 摄政王苍凤修和郡主凤青鸾，一个温雅平和，沉静如雪，一个桀骜不驯，光芒万丈，外表气质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其他他们骨子里却完完全全是同一种人——同样的骄傲，同样的自负，同样的不容侵犯。 如果不是自己已情根深种，苏清韵必然会觉得苍凤修和凤青鸾两人才真正是天生的一对，正如登临云霄俯瞰天下的王者—— 可是她做不到羡慕，心里满满的，除了低落黯然，只有嫉妒。 “帝都青年才俊是不少，可能配得上清韵的，除了摄政王，再无他人。”缓缓站起身，苏清韵看着青鸾，语气漠然地道，“所以，郡主的提醒，对清韵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青鸾皱眉，眼神微冷。 “摄政王一日没有成亲，清韵一日不会放弃，哪怕为此——不择手段。”最后四个字，苏清韵说的平静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择手段？ 青鸾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苏姑娘既然心意已决，青鸾自然无话可说，你想做什么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所言所行，只要能对自己负责就行，至于最后的结果……我觉得，你可以选择听天由命。” 请输入正文 295.第295章 不眠之夜1 苏清韵离开了。 青鸾一个人在凉亭里又待了片刻，沉默地在心里做了一番思索，才转头淡然道：“苍凤修现在在哪儿？” 短暂的安静之后，小楼顶上传来懒散的回答：“青云骑回了练武场，主上去审问奸细了，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应该是风城。”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模棱两可。 但是，青鸾可以确定，今晚的审问一定会有确切的结果出来。 风城是青云骑的首领，回程路上青云骑中了暗算一事，风城推脱不了责任，所以舒问说的首当其冲，意思可以如此理解。 而青云骑中有奸细一事，风城也并不是全然无辜。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青鸾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风城应该并不是奸细，至少他对苍凤修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青云骑于途中中毒一事与他有关，那么青鸾或许只能祈祷，明天天亮之前，风城还能剩下一口气，就已经是苍凤修格外开恩了。 怪不得今晚青云骑回来复命时，苍凤修完全不予理会，原来，终于是打算清理叛徒了么。 轻轻叹了口气，摄政王府里，今夜注定又将一夜无眠了。 “苏煜呢？” “护送皇上回宫，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舒问答完，身子翩然从楼顶下跃下，落在青鸾对面，“丫头，情敌向你宣战了，你就一点感觉都有没有吗？” “我要有什么感觉？”青鸾挑眉，“如临大敌么？” “就算无需如临大敌，但最起码要宣示捍卫自己的主权吧？”舒问理所当然地说着，提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了些茶水，解了渴，，放下茶壶，突然神秘兮兮地低下身子，“丫头，主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本郡主现在不就是住在摄政王府吗，还需要过什么门？”青鸾斜睨了他一眼，嗤笑，“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这丫头真不识抬举，我这是关心你呢。” 青鸾眼角儿一挑，“是关心我，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 舒问哈哈一笑，“你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墨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苍墨白枕着手臂，躺在屋脊上望着漫天星斗，“今晚上你不应该关心青鸾可不可爱，而是该关心，天亮之后，青云骑还能剩下多少人。” “该剩下的都会剩下，不该剩下的，我关心也没用。”舒问语气淡淡，似乎对青云骑并无多少兴趣。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舒问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奸细，叛徒。 青龙王地盘上，被舒问重用的人，从来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爱将，更甚者，完全可以被视为手足朋友，青龙王从来不会因为任何莫须有的罪名清除身边忠心的属下，但有一点，他的手下一旦出现背叛之人，他惩治的手段比往往对付真正的敌人还要残酷得多。 从第一次见到青鸾开始，他就从青鸾的反应中看出了青云骑有问题，而今天这个结果，早已被预料。 舒问九岁那年就知道了他家主上的脾气，青云骑今天晚上不会好熬，但是，真的与他无关。 “虽然关心是没什么用，但本郡主突然很有兴趣去看看，我家老爹是怎么审问奸细的。”站起身，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放下茶盏，青鸾冲着屋脊上的苍墨白道：“墨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苍墨白道：“你家老爹说了，任何人不许靠近校场十丈之内。” “本郡主不算在任何人之内。”青鸾淡淡道，“况且，我只是去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而已。” 舒问嘴角忍不住一阵阵抽动，“青鸾丫头，你家老爹马上成为你家相公了，你能不能别再用这种戏谑的语气搭配如此怪异的称呼？” 青鸾嗤笑，“干卿底事？” 舒问脸色一黑。 青鸾已旋身走下了凉亭，径自往青云骑平素训练的校场走去。 舒问抓了抓头发，冷冷地道：“小王一点都不好奇风城是怎么死的，就凭回程路上那一出，打死我都不相信他是无辜的。” 青云骑是什么人？岂能那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暗算？ 风城不管是不是奸细，他都难辞其咎。 “无辜不无辜，或许很快就见分晓。”苍墨白淡淡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舒问奇怪地道。 “明日一早，月流殇和夜无筹就要到了。” 舒问一愣，“他们到了就到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担心的是流殇的那个脾气，你该知道，三年前他负气离开，三年来一直避不见面，这次来帝都，也不知道脾气收敛了一点没有？” “负气离开？”舒问闻言嘀咕，“也只有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敢负气，既然如此，即便被打折了腿，又与你何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苍墨白一个鲤鱼轻跃的动作，翻身从屋脊上跃了下来，衣袂飘飘，翩然如风。 “本王不是担心他，是担心凤衣楼没有经费可用。”苍墨白叹了口气，语气隐含无奈，“他脾气一上来，就跟个吝啬鬼守财奴一样，每次让人想狠狠地揍他一顿，逼他吐出银子，可他偏偏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既然如此，”舒问耸耸肩，带着同情的口吻道，“那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听说，这三年来，他那邪佞的性子是愈发变本加厉了，奢望他收敛？做梦比较快。” 说完这句话，舒问转身就离开，走的正是青鸾离开的方向。 他不关心青云骑，他只是想与青鸾丫头待在一起而已，而且——他还不知道，今晚他的住处在哪里呢。 站在远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苍墨白微微蹙眉，须臾，突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今晚注定无法入眠，那么，为什么不让青鸾去天牢里走上一遭？套套口风，把怀王的案子从头到尾捋顺了，或许从中可以得出不少尚未解开的谜团的谜底呢。 只是，想起早上刚刚到手的新任务——查纳伊地宫水晶棺木里失踪的那具女子的尸首，苍墨白不由又是一阵头疼。 296.第296章 不眠之夜2 “风城，本王还可以信任你么？” 宴会结束之后，苍凤修站在青云骑所有人面前，对着风城如此问道。 对上那双锐利得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凤眸，风城刹那间轻垂下眼，嘴角抿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握紧的双手，指甲无知无觉地掐进了掌心，他的心里第一次感到无措。 “去戒堂等本王。”说完了这句话，苍凤修眸光淡淡一扫，接着道，“其他人，全部去校场。” 带着浑身如弦一般紧绷的神经，青云骑众人怀着各种心思，转身往校场方向而去。 位于王府西北角的青园，是青云骑的住所，也是他们日常训练之地，对于所有青云骑来说，这里是一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而穿过青园的后门，是王府里最大的校场，校场与青园相连之处，有一处独立的院落，这里就是青云骑专属的戒堂。 外表与一般的院落并无不同，青草依依，环境幽静，只是因为鲜少来此，而使得此处少了些人气而已。 但是院落里面，却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一处天地，形同于牢房，只是比起一般的牢房，却又有些性质上的不同。 风城对这里算不上恐惧，但是，那种冰冷而窒息的感觉，总是能让浑身的毛孔都张开，继而给身体带来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 石砖铺就的地面冷硬无比，风城没有往里走，只是撩了衣袍，在靠近门槛的外堂上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青鸾到了此处，并没有看到苍凤修，眉头微蹙，她片刻没有耽搁，直接去了苍凤修的主院。 苍凤修的寝殿与书房相隔并不远，但是在青鸾印象中，苍凤修待在寝殿的时间比起书房，远远不及。 一年之中，或许所有时间加在一起，苍凤修使用自己寝殿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这在青鸾的感念里，已经不仅仅是睡眠不足的问题了。 而是在苍凤修的生活里，似乎根本没有睡眠这个词。 青鸾蹙眉，看着坐在书案后翻看密报的苍凤修，淡淡道：“我们的约法三章，你做到了没有？” 苍凤修抬眼看见青鸾，原本冷肃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放下手里的密报，他轻轻叹口气，“丫头，过来本王抱抱。” 青鸾挑眉，视线落在他清雅却略显阴郁的面上，略微沉默之后，不发一言地绕过书桌，靠近他身旁。 再次嗅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青鸾心里被一阵暖意包围，想叹息，出口的话却依旧是质问，“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苍凤修，我们的约法三章你做到了没有？” “丫头，自打本王掌权以来，敢对本王兴师问罪的，你可是第一个。”苍凤修目光微垂，自然地落在她的头顶上，表情清淡，语气虽听不出喜怒，幽深的眸底，却时刻弥漫着对这个女孩的无上纵宠。 青鸾面无表情地道：“觉得我冒犯你了吗？要打要骂皆随你，但是在此之前，麻烦尊贵的摄政王殿下先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落下，苍凤修喉咙里蓦然发出一声低笑，阴郁的表情一扫而空，愉悦得很，“丫头，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很有喜感，瞬间扫空了本王的心里的不悦。” 青鸾咬牙，一点儿也不觉得荣幸，“苍凤修——” “丫头，莫急。”苍凤修轻笑，“好吧，本王认错，约法三章没有全部做到，丫头想怎样？” “想吃了你。”青鸾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才觉得懊恼，“都被你气得失去理智了。” 苍凤修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缓缓摇头，“忍功太差，还需要磨炼。” 还需要磨炼？ 青鸾咬牙，“我希望你能先检讨一下自己，承诺过的事情做不到，到底还要不要你的身子了？” “青鸾，没那么严重。”苍凤修敛了笑意，抚摸着她的乌发，耐心地安抚于她，“本王并不是夜夜不眠，你走之后的大半个月，本王可是每天准时就寝，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耽搁，没休息好的……也只有最近几天而已。” 青鸾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质疑，“你不会是在诳我吧？” “本王什么时候诳过你？”苍凤修淡笑。 若真是如此，青鸾轻哼一声，虽不甚满意，但到底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个人就是个天生的工作狂与自虐狂，对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也不爱惜，青鸾知道自己若不盯着点儿，迟早他会倒下。 他们还没有成亲，若就这般倒下了，她怎么办？天下之大，可也找不出第二个苍凤修了。 “今天在宫里……”习惯性地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青鸾沉默了良久，还是犹豫着开了口，然而话说到一半，却又迟疑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苍凤修觉得奇怪，不由道：“很少见过你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发生了何事？” 心思微微沉淀，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青鸾嘴角微微上翘，终于还是鬼使神差一般说出了口，“今天早朝，谢言灏在皇上面前请求赐婚。” “赐婚？”苍凤修沉吟，“他想娶谁？” 青鸾抬眼，淡定地注视着他，红唇里悠悠吐出了一个字：“我。” 苍凤修眉眼一动，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表情恢复了淡然，似乎又并不觉得意外，沉默了片刻，才微微一笑，“那你的意思呢？”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人把爱慕的眼神投注在她的身上了么？ 苍凤修敛眸淡笑，不得不说，谢言灏也是个识货的家伙，三年来他倒是忽略了这位年轻丞相的心思了。 那你的意思呢？ 听到这句问话，青鸾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苍凤修，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意思？” “本王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苍凤修如此回答，突然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本王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297.第297章 不眠之夜3 青鸾嘴角抽搐，眼角也抽搐，脸色黑黑，眼神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清雅高贵的男子，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一向清贵让人敬畏的帝师摄政王殿下，原来也有腹黑的一面？ “苍凤修，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手指忍不住捏着他的脸颊，青鸾控制着想要施虐的冲动，挑衅一般斜睨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露出几分满不在乎，然而，只有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与永不服输的执着，“青鸾虽是女儿之身，但论文论武，都自认不输当世任何一个男子，这世上优秀男儿虽有千千万，可岂是谁想娶我就能娶我的？莫说皇上不会答应他的请求，哪怕明文圣旨昭告天下，于我而言也不过一张废纸罢了。” 浴火重生的凤凰，骄傲轻狂的凤青鸾，放眼整个天下，谁敢轻易惹她？谁有本事驾驭她？ “本王面前，你这目中无人的性子能不能收敛一些？”苍凤修屈起手指轻敲她的脑门，力道控制得不轻不重，却仍是让青鸾感觉到了疼痛。 不过，青鸾完全不予理会，指尖摩挲着空了的茶盏，眼神透着一抹晶亮的光彩，“苍凤修，你什么时候娶我？” “……”苍凤修一愣，默默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青鸾执着地盯着他问，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个男人有时候太让人生气了，明明知道她的心意，也明明已经给了回应，结果一听到有人求亲于她，不但没有丝毫危机感，反而饶有兴味地问他什么想法？ 去他的想法。 他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唯一产生的冲动，就是把这个男人绑到床上，霸王硬上弓，强了他！ 苍凤修淡淡垂眼，神色重又恢复了淡然，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青鸾的问话。 青鸾举起杯子，发现茶杯已经空了，她动作悠哉悠哉地取过茶壶，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慢慢啜饮着，抬头之间，视线又落到了苍凤修身上，“帝师大人，我在问你话呢。” “上次本王不是已经说了，不想在年龄上欺负你。”苍凤修被她追问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丫头，你才十五岁，现在谈成亲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苍凤修发现，十五岁的少女心真难搞懂，一会儿立志要成为名动天下的大将军，一会儿又霸道地逼婚——他能否知道，丫头本事非凡，是不是还同时兼具分身术？ “如果是嫁给你，我不嫌早。”青鸾淡淡说道，“事实上，早在三年前我才十二岁时，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不过是不想太主动了，怕吓着你而已。” 怕吓着他？ 苍凤修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怎么记得，某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大言不惭地说——一年之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这句话，可是让他对第一次见面的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了呢，这会儿再说怕吓着他，有一点儿说服力吗？ 苍凤修敛着眸子，许久没有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青鸾也从来摸不透他的心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在青鸾的眼里，摄政王苍凤修的心思才真正如海底之深，令人捉摸不透。 丝丝涟漪若有似无地荡漾两人心间，心头涌起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即便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青鸾也可以确定，苍凤修对她的态度是独一无二的。 大千世界，有这么一个人能真心疼宠纵容，哪怕这一生或许都不一定能从他嘴里说出一个爱的字眼，但青鸾觉得，已经足够了。 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她的要求不高，天下太平，现世安稳，与心爱的人一起相伴到老——此生足矣。 “主上。”门外响起一声恭敬的称呼，声音很熟悉，但这称呼…… 青鸾微微挑眉，“似乎……这是我第一次听苍墨白这么叫你。” 苍凤修轻嗯了一声，没说话，抬眼淡淡道：“进来。” 苍墨白推门而入，看到窝在苍凤修怀里的姑娘，表情呆了一下，随即垂下眼，“我想请青鸾丫头去一趟天牢，见见怀王兄。” “见他做什么？”青鸾眉头一皱。 “怀王兄背后的那个人身份一直查不出来，我觉得或许只有从怀王身上下手，才能有所进展。”苍墨白简单解释了两句，“如果通过正常程序，让刑部三司会审，只怕问不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青鸾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深思之色。 怀王背后的那个人，的确让人疑窦，而她最感兴趣的是，纳伊地宫里那副水晶棺里存放的女子尸体到底是谁？为何会不翼而飞？ 还有，突然出现在揽月楼的那个名叫秦婉的女子，又是何人？ 虽然心里对十五年前怀王妃的死已经有了大概的一个判断，甚至可以说是笃定，但还远远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弄清楚怀王妃的死因，以及她的真实身份，才有可能搞清楚怀王背后这个一直在帮他，最后却又置他于死地的神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般想着，青鸾慢慢从苍凤修怀里站起身，转头看着他，“风城会是叛徒吗？” 如果风城不是，那么，她心里所想的另外一个人，则一定是叛徒。 这个问题不止她关心，苍墨白同样想知道答案，目光不由也投向了苍凤修。 苍凤修淡淡一笑，摇头道：“风城不会背叛本王。” 他这般说着，语气淡然，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语意里的笃定却不容置疑。 青鸾闻言挑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苍凤修摸了摸她的头顶，似乎并不打算强调什么，但他话里的意思已然很清楚—— 风城不可能叛变，即便青云骑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风城也绝无一丝一毫背叛苍凤修的可能。 对于这一点，苍凤修非常笃定。 但是，这不代表苍凤修就会轻饶他。 “他不会背叛本王，但是——这不代表他是无辜的，本王会好好与他谈上一谈。” 298.第298章 不眠之夜4 苍凤修口中的好好谈一谈，自然不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夜的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不知不觉的流逝中，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点鱼肚白。 青鸾与苍墨白一道去了天牢，苍凤修与青鸾说完了话，便闲庭信步一般往戒堂而去，而舒问，对审问奸细其实并没有几分兴趣，所以直接跟着青鸾凑热闹去了。 护送皇帝回宫，已经返回的苏煜，则跟着苍凤修去了青云骑专属的校场。 王府东北院的戒堂里，只有风城一人，身形挺拔地跪在冰冷的石砖地上，这个男子从十六岁跟着苍凤修，到现在已经有整整十一年，正如苍凤修所说那般，他的忠诚，苍凤修从来没怀疑过。 也不需要怀疑。 但是，这不代表苍凤修会轻易饶恕他。 所有青云骑都集合在戒堂门外，见到苍凤修到来，齐齐弯下了他们高傲的脊背，卑微地俯跪于地。 苍凤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举步走近戒堂。 戒堂里外，仅隔着一道门槛，待在外面，也可以清楚地听清楚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在主座上落座，银翼恭敬地递上一杯茶，苍凤修接过来，掀开茶盖缓缓喝了一口，抬眼看向跪在大堂中间的风城，“想了一夜，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吗？” 说是一夜，其实也就两个时辰而已——从青鸾的接风洗尘宴结束，直到现在。 但是仅仅保持两个时辰的跪姿纹丝不动，对于许多人来说，也绝不是一件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风城可以在冰冷的石砖上跪上一整夜，身子动也不动上一下，此际，苍凤修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稳如磐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风城低垂着眼，嗓音因缺水而有些干涩，“属下该死，甘受任何刑罚。” “想了一夜，就只有这一句？”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风城低垂着头，视线定格前面某处，对此并不答。 苍凤修见状，唇畔微扬，带着些许温和的无情，“既然不想说，本王也不勉强，今天时间多得很，本王换一种方式来慢慢问。” “金羽。” 金羽俯身跪下，“在。” “去衣，鞭二十。” 二十鞭，不多，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松承受的数字。 戒堂是专为青云骑而设，不管是训练还是惩罚，苍凤修在对待青云骑这个问题上，就从来没仁慈过。 没有人比青云骑首领更清楚自家主子的规矩，苍凤修话音一落下，风城就很配合地抬手，动作沉稳地解开了身上衣袍，一直褪到了腰部，露出线条优美的精壮脊背。 金羽取来质地坚韧的鳄皮鞭，三尺长，比他的拇指略粗一些，这样的鞭子若是用来刑讯，十鞭，就足以彻底废掉一个武林高手。 金羽是苍凤修的侍卫，一向沉默寡言，除了对苍凤修的命令无条件地执行到底，对其他的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做到绝对的冷酷狠辣。 嗖——啪！ 鞭子破风而起的声音，听来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气息，狠狠击上脊背之后，直接在光滑的背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没有破皮，但是鞭痕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隆起，肿成了一道高高的檩子，泛着可怖的紫黑色。 一声闷哼被咬牙吞回了喉咙里，风城双手刹那间握紧，脸色迅速泛白，额头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第一鞭，金羽没有丝毫放水，十足十的力道。 没有人知道，寡言沉默的金羽，此时此刻心里正泛着冰冷的怒意，苍凤修今夜再一次一夜无眠，原因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不善言辞，但他的怒意一向都直接表现在行为上。 苏煜平静地注视着金羽，以及他手里的刑鞭，若有所觉地蹙起眉。 若以这样的力道打下去，二十鞭足以让风城脊背的表皮下肌肉寸寸粉碎。 鞭身划破空气的声音再度响起，苏煜眸心微暗，眼睁睁看着第二鞭砸在背上隆起的伤痕上，带起一道几乎飞溅而起的血滴。 两道交叉的血痕，中间相交之处烙下了一个血点，苏煜视线微凝，却是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能流血，就不是坏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鞭子有规律地一鞭鞭挥下，鞭鞭带着十足的力道，不大一会儿功夫，本来结实风城就已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如雪，呼吸声也变得不平稳。 戒堂外，青云骑众人听着一声声破风扬起的声音，心头无法抑制地升起一阵阵寒战，不是因为对惩罚的恐惧，而是因为伴随着惩罚而来的——今晚注定将要不平静的，属于青云骑的剧变。 二十鞭不多，结束似乎只在须臾之间，金羽收了鞭子，恭敬地站回了苍凤修身后。 苍凤修视线微抬，眸光沉静地注视着面无血色汗水涔涔的风城，淡然的语气从来掩饰不住周身散发的威仪，“风城，有什么话要说吗？” 风城垂眼，任由冷汗滑落，努力挺直脊背，隐忍的声线带着几分滞涩，“属下该死。” 依旧是这不变的四个字。 苍凤修眼底有薄凉的光芒一闪而逝，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格外沉冷，“脊杖，二十。” 外面的青云骑齐齐一震。 檀木所制的刑杖比鞭子更加沉重，鞭子伤的是皮肉，刑杖却能打碎骨头和内脏。 若继续由金羽动手，二十杖下来，风城绝对会去掉大半条命。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苍凤修的意思他们已然明白，今日只要风城继续顽抗下去，惩罚就永远不会结束，并且会一次并一次加重——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从敞开的门里，能清楚地看到金羽已经不发一语地拿起了沉重结实的檀木杖，风十三心头一沉，抬起头，忍着惧意开口，“十三斗胆，求主人示下，风统领是犯下了什么大错，要受如此重的惩罚？” 风六、风七、风八，风九齐齐叩首，“求主人示下！” 一言不发的青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路上中了暗算一事，青枫亦有责任，该与风城受同等责罚。” 299.第299章 不眠之夜5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苍凤修对来自戒堂门外的声音仿若未闻，径自道：“金羽，动手。” 青枫脸色一变。 青云骑所有人一瞬间抬头，视线齐齐锁在了风城身上，每个人都脸上都写着苍白二字。 唯有风十一，低垂的眼底，盖住了所有急切焦虑的情绪。 金羽恭敬地应了声“是”，执着刑杖站在风城身后。 二十记鞭痕烙在身上，让风城脊背上呈现一片触目惊心的淤肿青紫，皮肤下充血的道道檩子看起来分外可怖，但是金羽的目光丝毫未变，眸光之中没有一丝怜悯，高高抡起紫檀木的刑杖，破风而下，一杖砸在风城肩胛的位置。 力道之大，让风城猝不及防，身子猛然向前倾了一下，双手瞬间撑住了地面，才强行稳住了身体。 “主人！”风十三再度开口，已经带着些许失控的声线，瞬间摧毁了修炼近十年的隐忍与沉稳。 苍凤修没有理会，微敛眸光，俊雅无双的面上依旧泛着脱俗沉静的色泽，放松身体轻轻倚在身后宽大的椅背上，温雅的眉宇间带着几许清冷，让人望而生畏。 止不住的汗滴一颗颗落到石砖地面上，风城咬紧了牙关，虽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然而，从他过度惨白冷汗遍布的脸上，依旧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强忍的痛苦。 天方蒙蒙亮的这个时辰，外面光线还还弱，周遭安静无声，唯有刑杖一次次带着破风扬起的声音，狠狠地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风十三苍白如纸的脸色几乎与风城无异，他不安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不解——不解为什么今日主上如此奇怪，什么都没问，直接就用了刑？ 可是任凭他任何焦虑，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但在青云骑眼里，却又是那么漫长。 十杖之后，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吟溢出喉咙之际，伴随着嘴角的一抹令人触目惊心血红，风城身子已经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外面的青云骑，整整七十双眼睛一瞬间齐齐落到了他鲜血淋漓青紫可怖的背上。 整个脊背，鞭痕与杖痕交织，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青云骑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他们主子无情的手段，只是每一次，都能让他们的恐惧更深一层。 没有人打扰，二十杖同样很快就结束，只是结束之际，风城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疼，浑身上下，除了疼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感觉。 痛到极致，晕眩似乎都有些奢侈。 “今天是本王的生辰，在原本的预期中，本王应该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轻松地度过这一天。” 淡漠的嗓音像是夏日里突然注入的一道清泉，钻入耳膜之际，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让风城激灵灵地一颤。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经久远的往事，风城心头无法抑制地一痛，那种尖锐的刺痛，比身上撕裂般的痛苦更让他难以忍受。 “主人……”艰难开口，嗓音滞涩中带着不安，“风城知错……” 酷刑加身也不能让他妥协的骄傲，在短短一句话中溃然崩塌。 从来沉稳的嗓音，第一次出现了苍白的裂痕，眸心的黯然不安，让这个铁打的男子身上也罕见地流露出了些许脆弱。 苍凤修静静看了他须臾，淡然的眸光从他身上移开，终于开始正视门外的青云骑众人。 “青云骑跟着本王已九年有余，本王从未想过，会在生辰这一天，审问奸细。” 奸细？ 这两个字一出口，青云骑所有人齐齐僵住。 “奸细？”风十三脸色猝变，下意识地摇头，“统领不可能是奸细！主人——” “风十三，闭嘴！”风城冷冷呵斥，声音虽低，虚弱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谁允许你如此多舌？” 风十三闻言脸色一变，蓦然意识到自己的放肆，不由心头一凛。 缓缓低下头，风十三僵硬地俯身请罪，“属下该死。” 苍凤修没有理会，敛眸淡淡道：“青云骑虽然只有七十二个人，但曾经却花费了本王最多的时间与精力，九年来，一起上战场，肩并肩杀敌，三千多个日子的朝夕相处，足以让各位之间的同袍之谊胜过手足之情。” 说完了这番话，苍凤修抬眼，眸光轻轻扫过门外众人，面上不见喜怒，低沉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波动，却带着让人身心剧震的穿透力，让周遭的空气渐渐凝结，几要成冰，也让所有人瞬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怔怔地听着，刻骨铭心地感受着空气里流动的战栗，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一寸寸碎裂，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的轻微声响在脑子里回荡。 “本王对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人，一向深信不疑，猜忌这个词也从来不会出现在本王的心里，但是今天——”苍凤修轻轻扬起嘴角，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本王却可以笃定地说，青云骑已经不值得本王信任了。” 此话一出，戒堂里里外外所有人，齐齐剧震，脸色刷白，面无血色。 风城痛苦地闭眼，心脏剧烈收缩，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窒息的滋味。 挺直的脊背缓缓下弯，撕扯到伤处引起剧烈而尖锐的痛楚，他已无暇理会，直到额头触地，涔涔的冷汗在地上汇成一滩水渍，他一动不动，卑微地伏跪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出口的声音破碎，几乎语不成调，“风城……罪该凌迟……” “凌迟？”苍凤修嘴角勾起漠然的弧度，“那场面太过血腥，本王并不太喜欢。” “主上。”苏煜身子后退两步，半跪于地，忍不住低声开口，“青云骑中了暗算一事，郡主确定是有蹊跷，但不一定是风城……” 本来还有些懵的青云骑瞬间恍然。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只是因为中大意之下了暗算，就笃定有内奸？ 众人在心里想着，却并不敢妄言。 他们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气，就算他们心里还不甚明白，但没有证据的事情，主上又岂会随意逼问？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0.第300章 不眠之夜6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青云骑，真的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众人心里缓缓升起一阵冰冷的寒意，突然感觉到一阵惶然无措。 虽然黑夜已过，渐渐迎来了晨光，然后，强烈的黯淡与窒息，却似乎与黑夜一般无二，如大石压在心口，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风城。”苍凤修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卑微的姿态，“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看在你跟着本王时间最久的份上，本王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此话一出，风城身子剧震。 跟了最久…… 没有错，青云骑七十二人，他是其中跟着主子时间最久的人了。 十六岁在战场上被人追杀，只剩下半条命，那时候他的武功比起现在，相差何止一筹？ 整整十一年的时间…… 从认主，到磨合，那个十二岁的清冷少年有着超乎年龄的睿智与沉稳，虽然命他以侍从的身份跟在身边，但日复一日地，他却是专心致志地练武，选择一套适合他体质的武功，练了两年。 两年之后，从凤衣楼选出的众多高手，以及主上后来带回来的几个少年齐聚在校场上，几百人中选出了七十二个人，武艺考较他脱颖而出，兼之性子沉稳内敛，被任命为青云骑统领。 十四岁那一年，风城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帝都，十六岁那一年，他也知道自己以后终有一天将要面临着什么—— 然而，十一年的时间，改变的不止是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更是一颗不断动摇之后变得坚如磐石的赤诚忠心。 心头缓缓闪过十一年间零碎的片段，那些记忆犹新的过往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才刚刚过去不久。 周遭的一切渐渐从思绪中抽离，风城除了脑子里不断回想，嘴上却只能一个劲地沉默，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而这样的沉默，看在他人眼里，无异于无声的反抗。 风十一神色几番变化，眼底莫名地出现挣扎的神色。 “本王一向不是很喜欢使用酷刑，但这并不代表本王有多仁慈。”苍凤修这般说着，淡淡道：“金羽。” 金羽三度从他身旁站出来，恭敬地应道：“主人。” 苍凤修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弧度完美的唇畔，吐出轻飘飘的命令，“废了他的左手。” 此话一出，饶是冰冷寡言如金羽，也瞬间变了脸色，而跪在堂外的青云骑，则齐齐脸色剧变。 废了左手。 轻如鸿毛的四个字，能却让人心胆俱裂。 熟悉风城的人都知道，青云骑统领风城武功高强，性子沉稳，大将之风让人敬服，最重要的，也是外人无法得知的一点——风城是个左撇子。 废了他的左手，与废了他的武功几乎无异。 即便还有右手，从今以后，风城却将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功高手。 金羽有些迟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白虎王苏煜。 无论是鞭刑还是杖责，在他眼里皆可以被视为惩罚。身为主上，苍凤修要惩罚他的任何一个手下，都不可能有人敢于悖逆反抗，可是废了武功——对于一个武者来说，这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如果此时确定风城就是内奸，金羽不会对这个命令有任何犹豫，可是十一年的时间，除了苍凤修，几乎没有比他和银翼更清楚这个男子对主子的忠心。 坚如磐石。 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废了他的左手……金羽有些不忍。 叛徒和内奸，在任何一个主子的眼里，都是绝不会被赦免的存在，只要身份暴露，大多都会死得很惨。 身为一方之王，苏煜自然明白这一点。 但是，风城并不是内奸——至少，现在还无法确定他就是内奸，或者叛徒。 苏煜心底隐约能猜到苍凤修这番举动下隐藏的深意，所以，当接收到金羽的目光暗示时，他只是垂下眼，说了一句话，“练武之人的手比命重要，求主上三思。” 三思，这个词从来没有在苍凤修的字典里出现过，他的行事原则，他身边的属下再清楚不过——只要是说出了口的命令，几乎从没有更改的可能。 因此，在苏煜说了这样一句求情的话之后，虽然心底还抱有一丝希望，但众人皆明白，这样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苍凤修眉眼间不见喜怒，只淡淡一句：“金羽，需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金羽表情瞬间一僵，不敢再有犹豫，垂首恭敬地应了一声，“金羽知错。” 说罢，视线微转，眼神在堂外某处顿了一下，须臾，举步走了出去。 “青总管，借你的短剑用一下。”金羽面无表情地站在青枫面前，嗓音也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青枫闻言，眼底倏然闪过一道流光，不发一语地解下缚于腿上的短剑，动作僵硬地交到金羽手里。 金羽接过短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走了回去。 “风统领……”眉宇间闪过一丝犹疑，金羽语气淡漠地道，“如果你还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金羽想说，一旦手被废了，即便待会儿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 风城却不待他话说完，强忍着身上疯狂叫嚣的疼痛，缓缓挺起了腰背，一向坚毅强悍的眼神此际也显得几分黯淡，淡淡摇头：“风城没什么可说的，金羽，把短剑给我吧，我自己动手。” 金羽皱眉，朝苍凤修看了一眼，他家主子淡淡点了下头。 于是，金羽把短剑交给了风城。 青云骑众人瞬间绷紧了浑身的每一条神经，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风城的动作。 右手执着短剑，风城缓缓俯身叩首，“风城自知有罪，不敢求恕，谢主子成全。” 话音落下，一点一点直起身子，从外表朴素老旧的剑鞘里拔出森冷锋锐的，专属于青云骑众属所配的短剑。 一道犀利森然的寒光闪过瞳孔，风城双眼微闭，复又睁开，眸心闪过一道决绝的光芒，蓦然扬起手里的短剑，灌注十成内力，朝着自己心脏的要害刺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1.第301章 不眠之夜7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怀王殿下今年才三十五岁，虽已算不得多年轻，但也并不老。 怀王殿下容貌俊挺五官深邃，如刀雕斧刻一般完美的轮廓，让他身上自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出身皇族之人，外表本就比一般人要出众许多，而怀王殿下的外在条件，即使是在皇室，也绝对算得上是上乘，所以天下的女子，几乎没有人能抗拒得了这样的男人。 姿容出色，风度翩翩，兼之温文尔雅的性格，让女人爱上，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这只是十五年前的怀王，那时他才刚刚二十岁。 二十一岁之后，怀王妃难产而死，他一夕之间变得颓废，颓废之后开始风流无度，整日流连花丛，从此以后爱他的，就只有青楼女子了。 出生皇族的男子，没有几个是真的不爱权势的，习惯了荣华富贵，习惯了对别人颐指气使，更习惯了高高在上，又如何能够忍受有朝一日对别人卑躬屈膝？ 怀王的母亲出身低微，直接导致了怀王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但是，他并不甘心，平素受兄弟的排挤欺压愈深，他心里那颗野心的种子就生长得愈发茂盛，仿佛一颗毒瘤一样，牢牢地印在了心版上，去除不掉。 无权无势，他只能低调行事，低调做人，在已经逐渐展露头角的皇兄们面前夹着尾巴，即便心里如何不满压抑，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在面上。 他变得沉默，内敛，一日比一日隐忍。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 并不美好的宫廷生活，让怀王学会了察言观色，更学会了如何看人。 所以，第一眼见到那个女子，他就知道她的来历一定非凡，她来到帝都，出现在他面前，绝对不可能是机缘巧合。 一个外表出众并且谦逊有礼的皇族公子，一个美丽聪慧才艺双全的妙龄佳人，他们的相爱来得太过顺理成章，以至于相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举行了成亲大礼。 弱冠之后的洞房花烛夜，对两人来说都美好的让人难以忘怀，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一晚的温存与柔情，怀王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难言的悸动。 他是爱那个女子的，他很确定。 只是，当彼时心里这份还没有被笃定的爱与君临天下的尊荣相比时，却显然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成亲前的二十几天，日夜耳鬓厮磨，成亲之后的半年之内，浓浓的似水情深，他们就如世间最美好的一对鸳鸯爱侣，毫不掩饰对彼此的深情爱意，那样浓烈的，美好的，让人迷醉的仿佛能融化一切冰冷与丑陋的爱情，在女子心头刻下了永生不悔的眷恋，终于在确定身子有喜的那一天，含蓄委婉地坦白了她的秘密—— “我本是帝王之女，身上背负着复国重任，接近你本是为了利用你，但如今，我已经无法自拔。” “你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怀王似是有些不明白女子的话，震惊而不敢置信的眼神让女子心里产生了不安，她急切地道：“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真的！” 怀王什么都没有问，似乎并不关心女子的身份，也不好奇她究竟想利用他达到什么目的，在女子不安的眼神里，他没有雷霆大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被欺骗的痛恨，他的眼神逐渐趋于平静，淡淡说了一句，“我需要冷静两天。” 接着，便消失了身影。 女子一个人焦躁而不安地守着他们成亲半年的新房，两夜无眠。 正如他所说，需要冷静两天，就只有两天。 时间太长了怕出现变故，时间太短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这是怀王心里任何人也不知道的算计。 是的，从认识女子的第二天开始，他就开始了他精心而周密的算计，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自然也不可能有一个人想到，这个他皇族之中几乎没有几分存在感的怀王，已经开始部署了一个争夺皇位的初步计划。 两天的沉默，比任何形式的逼问来得更有效果。 日夜难安的漫长等待，几乎打碎了女子远比一般男子还要坚固的心防，爱情本就能让人变得脆弱，而爱得愈深的那一个，注定就要承受更多的妥协与付出。 “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放弃所有的一切。”这是两天之后第一次见面时，她迫不及待所说的话。 怀王看着她娇美的容颜上不曾掩饰的不安，缓缓点头，叹了口气，“我也是，所以，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想过问，但是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 女子松了口气，温顺地应下了承诺。 夜晚美好的温存，让两人心里仅剩的芥蒂彻底柔化，怀里拥着柔情蜜意的娇妻，怀王突然蹙眉，担忧地道：“你背负特殊任务，而今为了我说放就放，不会因此而给自己惹下什么麻烦吗？” 这个问题正是女子两天以来一直盘旋在心头的担忧，被这么一问，倏然沉默了下来。 “你想当皇帝吗？”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如此问。 怀王淡淡道：“我母亲位份低，我没有争储的资格，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手里有了足够的筹码，位份又算得了什么？”女子轻笑，语气笃定得很，说话时隐隐有傲气浮现于眸心深处。 怀王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淡淡摇头：“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要这辈子能与你在一起相伴到老，就算没有遗憾了。” 这是一句情深义重的谎言，语气淡淡，虽并无刻意表现出深情，但就是因为太过自然，彼时连怀王自己都要相信，这句口是心非的谎言真的是他的心里话了。 “但是，如果手里没有足够的权势，你也许保护不了我。”女子低声说着，温柔的眼底流露出些许隐忧，“淮，如果我能帮你得到皇位，你愿意试一试吗？” 权势让男人沉沦，爱情使女子盲目。 女子低低软软的话语，听在男人耳朵里，蓦然带来了一阵怦然心动的感觉。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2.第302章 不眠之夜8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微风轻拂，空气里带着春日里早晨特有的凉爽，吹到脸上自有一股舒适，瞬间拂去了人在夜间正常该有的困乏。 凭借着摄政王的手谕，青鸾与舒问苍墨白三人一道进了固若金汤的天牢。 天牢重地，向来都是关押身份显贵的重嫌犯之地，铜墙铁壁，狭窄的通道，重重机关防守，易守难攻，犯人被关押在此，任何人想要从此处把人救出去，都难如登天。 进了这里，大多已注定了死亡的命运。 昔日一身锦衣玉袍经常流连花丛的怀王殿下，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囚服，正靠在牢房的角落里，呆呆地出神，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不似想象中的肮脏，也没有牢房里特有的嘶喊与嚎叫，天牢里一片安静，一路走来，所有的牢房都是小而独立的，并且全部空无一人。 重重看守严密得钻不进一只苍蝇的天牢里，里里外外数不清的狱卒日夜轮流换班看守，里面却只关押着怀王殿下一人。 一道道沉重的千斤顶石门在身后合上，青鸾三人跟着前面带路的狱卒，径自走到了怀王的牢门前。 天牢里四周皆是厚重的墙壁，没有窗户，所有的光亮都是来自于通道里石壁上方的煤油灯。而当本就黯淡的光线被忽然遮住时，已经独自发呆了近三个时辰的怀王殿下，慢慢抬起了头，眯起眼，细细地看着站在牢房外的三人。 须臾，待看清这三个人并不是看守天牢的狱卒之后，他又慢慢垂下眼，再度陷入了沉思。 “怀王殿下进来多长时间了？”微微转头，青鸾开口问苍墨白。 “在你回来之前的那个早上，已经有两天一夜了。”苍墨白道。 青鸾点头，视线回到怀王的脸上，静静端详了一会儿他的神色，须臾轻笑，“没人陪着聊天的这两天时间里，怀王殿下在想些什么？” “想着已经逝去很久的往事。”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平静而淡漠，听来如没有感情也没有喜怒的木偶一般，更像是在回答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 青鸾笑问，“什么样的往事？” “被自己生生践踏了，揉碎了，此生再也无法挽回，甚至来生也弥补不了的一桩错误。”怀王有问有答，虽然一直不愿意抬头，但对于青鸾的好奇，似乎很有耐性地全部给与了解答。 “你现在感到悔恨吗？”青鸾道。 “悔恨？”怀王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喃喃自语，“我似乎没有资格悔恨……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过奢侈，我已经践踏了太多珍贵的东西……不能，不能再侮辱了这个高尚的词语……” 高尚？青鸾挑眉，不置可否。 如果连悔恨都觉得没有资格，那么此时此刻，他心里还剩下些什么？ 青鸾四下一扫，却遗憾地发现，这里居然连张椅子都没有。 举步走了两步，身子轻松地倚靠在墙壁上，青鸾双臂环胸，淡淡道：“你是在思念你的王妃？” 怀王或许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刹那间有些怔忡，还有些诧异，他终于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牢门外的青鸾，似在打量，也似在思考，好半晌没有反应。 “我是凤青鸾，摄政王府上的郡主，皇上刚封的凤临将军。”像是怕他不认识自己，青鸾很好心地做了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末了，淡淡补充了一句，“之所以被封为凤临将军，第一是以为纳伊平叛有功，第二是因为皇上觉得我穿的战袍好看。” 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苍墨白和舒问，闻言齐齐嘴角一抽。 战袍好看？ 如果这也能成为分封的理由，天下的将军莫不要泛滥成灾了。 “哦，我知道你。”怀王淡淡点头，“本王派出去几百号一流的杀手和死士，都没能要了你的命，小丫头的确有些本事。” 青鸾勾唇一笑，“我的本事不止一些，而是很多。” “是吗？”怀王语气依旧淡淡的，似乎已经对此完全失了兴趣，两天之前还恨不得把对方除之而后快，而两天之后，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了。 凤青鸾毕竟不是他的仇人，充其量……不过是让他伏法的人而已。 如果上天注定了他的失败，那么，不管他如何算计，任他百般挣扎，大概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的本事很多，”青鸾漫不经心地又强调了一遍，唇畔的笑意却似乎带着些意兴阑珊的意味，“不过，你派出去的杀手和死士，本郡主确实没见到多少，也就是说，他们大多并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我现在好奇的是，暗中出手帮我清除这些路障的人，会是谁？” 怀王闻言，瞳孔骤缩，如针尖一般犀利的光芒划过眼底，“你说……什么？” “本郡主想知道，这个悄悄替我清除你手下杀手和死士的人，是谁？” 怀王闭上眼，心头蓦然泛起一阵阵冰冷的讽刺意味，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现在想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 自以为离问鼎江山已经不远，然而，却自始至终有一双手，控制着他的生死成败，而他，还一直把那双手当成登天的梯子…… 原来如此。 两天里始终想不通的一个问题，此际终于隐隐有了答案，他在想，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因为，是他自己亲手造就了这一切，造就了今天这样一个结局。 “本王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墙壁上方忽明忽灭的灯火，昏暗的光线里，怀王殿下的脸色呈现死寂一般的惨淡，所有的情绪化作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我终于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复仇，他是来找本王复仇的……”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因为那个女子的死亡，这十五年来所有的筹谋，不过是为了破他一个虚妄的野心而已。 想通了前后因果，怀王反而是释然了，只是心头空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小姑娘，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听可好？”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3.第303章 不眠之夜9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一道凌厉的掌劲蓦然划破空气，贯注了浑厚的内力，直朝风城门面袭去，瞬间击落了他手上直取心脉的锋锐短剑—— 铿！ 短剑掉在地上，风城的身体瞬间被这股强劲的力道击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结结实实撞到了身后坚硬的墙壁上。 众人清晰地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以及一声压抑不住痛苦的低吟。 气息冷峻的校场上，森严的戒堂里，一片静寂萦绕。 晨光渐渐罩上发梢，然而，即便是跪在明亮的晨光下的七十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此际也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清晨的阳光下该有的暖意，心沉，点点如冰。 风城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极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点点挪动着身体，试图挣扎着跪起来，但是，徒劳无功。 痛苦而急促的喘息，成了这堂上唯一清晰的声响。 苍凤修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槛的位置，垂眼看着已经无力撑起来的身躯，淡漠而无情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拖到郊外，喂狼。” 金羽一震。 青云骑齐齐心神剧颤，脸色刷白。 “主上！”温和的苏煜也一瞬间变了脸色。 苍凤修却不再理会，举步走出了戒堂。 温雅却冷绝，淡漠而无情。 “主子。”并排而跪的青云骑中，终有一人慢慢直起身子，对上苍凤修风华绝代的背影，须臾之间已经改了称呼，“王爷要找的内奸，不是风统领，是我。” 周遭忽然一片死寂。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冰冷的剑气划过众人脸颊，带起一股森冷的寒意。 震惊，诧异，不敢置信。 堂里堂外，几十双眼睛一瞬间落到了说话的那个人身上，眼底冰冷如雪。 风十一。 苍凤修回头，负手看他，“是你？” 风十一视线落在戒堂里，认命一般的语气，“是我。” “本王相信。”苍凤修缓缓点头，面上丝毫意外之色，“所以，青云骑路上中毒一事，是你动的手脚？” “是。” “下毒，毒却不致命，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让郡主死在路上。” 苍凤修闻言轻笑，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森寒，“但是你的目的并没有成功，而你，却因此暴露了。” 风十一道：“是因为郡主太敏锐了。” “哦？” “白渭城布下了天罗地网，郡主只要从那里经过，就断无脱身的可能，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她居然会选择放弃那条路。” 以青鸾的性子而言，即便明知道白渭有危险，按照正常情况，她也绝不会选择避开。 避而不战不是她的风格。 但是往往，人算还是不如天算。 青鸾避开白渭，不是因为胆怯，只不过是因为苍凤修生辰在即，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路上，如此而已。 苏煜眉眼一动。 居然是真的。 青鸾那日是说过，白渭城城主极有可能被人威胁，而那里兵力分布雄厚，防守严谨，一旦被人利用设下陷阱，他们定然难有脱身的机会。 苏煜真心佩服青鸾的料事如神。 风十一继续道：“我也压根没有想到，居然就因为一次中毒事件，郡主就能察觉到青云骑中有奸细，我低估她了。” 苍凤修不置可否，“既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你是否要告诉本王，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风十一脸色微僵，沉默了片刻，“事已至此，王爷还是杀了我吧。” “杀了你很容易，本王现在也的确没有心情再细细审问你。”苍凤修敛眼，漫不经心地拂了拂雪衣锦袖，清雅的嗓音透着无情的冷寒，“不过，青云骑是本王一手训练出来的，这一点你大概没有忘记，就算出了你这个意外，但大体来说，本王还是了解的。下毒一事，如果没有人配合，你一个人不可能成功——不要嘴硬，也不要试图与本王争辩，风十一，你为了袒护风城而不惜暴露自己，然后说风城是无辜的，这样的说法你觉得正常吗？如果是你，又是否会选择相信？” 自然不会相信，如果风十一真这么蠢，他不可能在摄政王身边潜伏这么久没被发现——他以为只是因为下毒一事，才让青鸾察觉出了端倪，而他是为了保护风城，才不得已暴露了自己。 事实上，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 至于说，为了袒护风城而不惜暴露自己……风十一自有自己完美没有破绽的理由，“我的主子已经穷途末路了，我对他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死不足惜，但是风统领是个忠心之人，这些年我敬服他，不愿意他被冤杀，才逼不得已做了这个决定。” “逼不得已？”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的言下之意已然告诉了本王你所效忠的主子是谁，但是，包括你那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理由在内，你所说的一切，本王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罢，也不待对方反应，嘴角轻扯了一下，“与你一起配合下毒的就是风城吧？” “不是！”风十一语气强硬地否认，“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本王已经说了，你的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信，因为全是谎言。”苍凤修道，“如果你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本王会让你和风城一起去郊外喂狼。” 风十一的神色渐渐有些不平静，“王爷为什么认为我说的不是在真的？” 苍凤修不耐地蹙眉，眉宇间染上几分凉薄的杀意，“你在考验本王的耐性。” 风十一表情一僵，刹那间垂下眼，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虽是以奸细的身份潜伏在摄政王府，但摄政王苍凤修无人敢侵犯的威仪却是货真价实的，他明白这个男子无需任何装腔作势的姿态，就能让周遭所有人感到恐惧。 此时此刻，风十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可以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是现在的关键是，他要想办法洗去苍凤修对风城产生的怀疑，并且，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隐瞒自己的身份，并且保住风城——他确定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4.第304章 不眠之夜10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时间渐逝，晨光明媚，柔和的凌晨已经过去，真正迎来了新的一天。 然而，任外面的阳光如何明亮温暖，也丝毫照不进暗无天日的天牢里。 三个时辰的回忆，让怀王的头脑异常清晰，以至于述说时逻辑顺序格外流畅，已经没有什么过程是需要停下来去回想的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完了自己前后不到一年的情感，像是事先编好的剧本一样，怀王殿下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讽刺的笑容，喃喃自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这句话如今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为了遥不可及的江山，亲手毁了一个真心与待的女子，而现在，女子的亲人来找他报仇。 他们复仇的手段是那么别具一格，亲手筑起了通往至尊之位的阶梯，在即将功成之日，一盆冷水泼下，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一个虚妄的帝王梦。 梦境破碎，才知一切原来竟是如此可笑。 怀王觉得自己心里很空虚，似乎一切喜怒哀乐一夕之间已经远离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还剩下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漫无边际的荒芜。 精钢铁铸的牢房外，青鸾神色平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眼底波澜不起，似乎真的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故事，只是在怀王沉默下来之际，语调冷静地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怀王妃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故事听起来很平淡，但其中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他们情深义重的表面之下，却步步充满着冰冷的算计。所有令人心惊的叵测居心，全部完美地隐藏在蚀骨的柔情蜜意之下，仿佛裹着糖衣的锋锐利器，在不知不觉间融化成水的心扉处划上致命的一刀。 尚未来得及体会痛彻心扉的感觉，一切就已落幕。 一场精心筹划的戏剧结束，一场复仇的戏剧才刚刚开始上演。 而显然，复仇者的手段更为高杆，耐性也更好，费尽心力把人送上飘飘欲仙的云霄之上，然后，正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却一把将他从高高的云端推落而下，摔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不管是是十五年前的柔情算计，还是十五年后的完美复仇，他们似乎都忽略了这件事中最关键的那个人——怀王妃。 帝王之女，身负复国重任。 这句话并不足以解释一切。 “她叫秦泠，是五百年前九分天下时，其中一个国家的皇室后裔。”怀王殿下淡淡说道，说完了，却是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彼时她说的我全信了，但是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更多的精力是关注在她手里的势力上，根本无暇去分辨她所说的事实真假，现在想起来，我虽然大约知道她的出身不凡，但对于那个与我同床共枕了十个月，并且共同育有一子的女子，或许我连他真实的闺名都不甚了解。” 五百年前九分天下时，根本没有哪个国家的皇族姓秦，但十五年前，他偏偏就信了她嘴里所有的话。 秦泠这个名字，想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最常用的化名而已。 “怀王妃背上有一副藏宝图，而这副藏宝图就是导致她难产而死的元凶，是吗？”青鸾注视着牢房里似乎已经生无可恋的怀王，这个一辈子浸淫在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算计之中，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的男子，仿佛两天之间老了十几岁，周身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正常人该有的鲜活之气，仿佛是一个正在等待命运判决地死刑犯。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个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死刑犯。 对于藏宝图一事，怀王殿下很确定，在那个女子死后，这世上除了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听到青鸾的话，他明显呆了一下，随即诧异地盯着青鸾，“你从何处得知这件事？” 那个人虽然知道，但是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这件事，他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而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武功高强头脑敏锐毋庸置疑，但是，她应该没有通晓过去占卜未来的本事吧？ “那个暗中帮你谋划了十几年，又无情置你于死地的男人，是谁？” 怀王眸光微变，充满审视意味地注视着青鸾，“你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 青鸾淡淡勾唇，“这世上之事，只有我不想知道的。” 语气淡然，却极端自负。 怀王点头，“如今你如何厉害，也是与我无关了。你想知道的，我尽我所能告诉你，不知道的，你如何问，我也是不知道。” 青鸾眸光一闪，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怀王殿下愿意配合，青鸾感到高兴，虽然如今沦为了阶下囚，但是毕竟曾经也是一介高贵的王爷，青鸾总不愿意在你身上用什么手段。” 舒问闻言，嘴角轻轻一抽。 这句话只怕她自己说了自己都不相信吧，还身份高贵呢，他敢担保，怀王今天要是不配合，这位小姑奶奶还不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呢。 苍墨白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走到青鸾身旁，淡淡道：“最近几天，皇上的情绪有些不对。” 青鸾闻言，默默看了他一眼，心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苍凤修手下的青云骑里，是否有你安排的人？”这是青鸾问的第一个问题。 她知道，此时此刻苍凤修或许还在府里审问内奸，风十一毋庸置疑是个奸细，但还有一个人，青鸾决定把他找出来，虽然不一定会选择马上揭发，但必须做到心里笃定。 “青云骑？”怀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底浮现莫名的神色，似乎很奇怪青鸾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本王的那位皇弟，虽说在这一辈中排行最小，但是他的本事整个皇族之中也是没有人敢小觑的，想往他的身边安插奸细？呵。” 语意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怀王缓缓摇头，“我还远远没这份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力。”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5.第305章 天牢问供1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他在说这句话时，青鸾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锁在他的面上，待他说完，青鸾才收回视线，心下已经有数。 “怀王兄每次去小楼里见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苍墨白略作思索之后，缓缓开口，“怀王兄对他的了解有多深？” 了解？ 怀王低低一笑，自嘲般道，“我认识他十几年，却只见过他的长相，从未见过他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甚至于，连他一贯使用的名讳都不知道是真是假，谈何了解？” “十几年间只见过他的长相？”苍墨白皱眉，第一次对这位皇兄的智商产生了质疑，“一个花了十几年时间都未能了解透彻的男人，怀王兄倒是对他信任的紧。” 怀王表情僵了一下，“他……他是个很容易让人相信的人……” “如果对其他的全部不了解，只见过他的容貌，却能十几年对这个人深信不疑，那么除了怀王本身识人的能力让人无语之外，大概这个人的容貌一定很能让人生出好感来了。”青鸾慵懒地勾唇淡笑，“世人大多以貌取人，显然怀王也不能免俗。” 这句话似乎隐约含有讥诮的成分在里面，但怀王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嘲讽，头靠在墙上，低低叹了口气，“这个人的容貌……的确世间罕见，美得近乎妖异，性子也乖僻得很，本王与他相识十几年，从未见过他身边有手下待命，但是，每次他想办的事情，即便看起来多难，他也总能轻松办到，让人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与这样的人合作，时间久了，谁都会对他深信不移的。” 世间罕见，美得近乎妖异…… 青鸾黛眉微皱，脑子里倏然闪过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的身影，以至于她毫无意识之下，脱口而出，“那个人……嗜穿红衣？” 此话一出，不仅是怀王诧异，便是舒问和苍墨白也一瞬间转头，惊讶地看着她，“青鸾丫头？” “……”青鸾眉头蹙得紧紧，脸上的神色有些莫名的怪异，“我……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一样……” 头有些疼，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海里交错，红影模模糊糊地闪过，须臾又很快消失不见，青鸾闭上眼，无法解释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突然间出现了这些东西。 苍墨白和舒问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舒问走近青鸾身旁，看着青鸾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丫头？” 青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努力想冷静下来，试着去看清脑子里那些模模糊糊的都是些什么。 苍墨白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眼底划过犀利的光芒，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牢房里怀王的表情，语气淡淡地道：“那个男人……真的嗜穿一身红衣？” 怀王无意识地点头，“似乎是……” 以前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此刻一经提醒，怀王才蓦然发现，那个男子似乎常年都是一身红衣，从未换过别的颜色。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转头看向了青鸾，见青鸾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茫然之中，眼底不由浮现深思，“那个人从不见客，也不与陌生人来往，本王所知道的情况……他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郡主为什么会知道他惯穿红衣？” 这个问题，苍墨白和舒问都想知道。 魅影丛生之后，头痛的感觉渐缓，脑子里渐渐趋于空白，似是一瞬间所有影像都被抽走，刚才出现在脑子里的，仿佛只是错觉。 青鸾睁开眼，黛眉依旧紧蹙，眼底却有不一样的光芒划过。 “青鸾？”舒问试探着开口。 “没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青鸾慢慢抬眼，锐利的线扫过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的眸光重新回到了怀王身上，“除了红色，你十几年间还有没有见过他穿过别的颜色？” 怀王迟疑地摇头，“应该是没有。” 脑子里平白无故浮现出奇怪的画面，让青鸾觉得不对劲，但她暂时忽略了这个怪异之处，换了一个问题，“纳伊地宫里的水晶棺，是你放的？” 水晶棺？ 怀王一怔，“什么水晶棺？” 那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明白青鸾说的是什么。 青鸾眯起眼，“你不知道？” 怀王沉默了良久，似在思索，须臾，缓缓摇头，“本王已经几年没有离开帝都了，纳伊地宫一直都是龙骑将军孟胤骞在负责，还有那个人……” 青鸾转头看向苍墨白，后者点头。 怀王确实已有好几年没有离开过帝都，因为近些年社稷日趋安稳，苍凤修的视线渐渐收了回来，帝都谁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愈是心里有事之人，愈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大意。 青鸾心头掠过许多想法，但此时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慢慢思索，她知道，既然怀王并不知道水晶棺一事，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走了棺里尸首一事自然也就与他无关了，而棺木里的那个女子…… “你既然能亲手设计自己妻子的死亡，那么，怀王殿下大概也不介意青鸾问一个问题吧？”青鸾说着，不待怀王回答，就径自道：“怀王妃死之后，她的遗体是否被你保存起来了？” 怀王显然有些奇怪，她会问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略作沉默之后，他淡淡道：“为了毁掉所有痕迹，尸体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怀王妃背上的藏宝图是去除不掉的痕迹，只要被人发现，那么她的死因就很立即被知晓，怀王怎么会允许自己犯下如此幼稚的错误？ 于是暂时把心头的疑问都压下，问了离开天牢之前问的最后两个问题是，“霍太妃，太后，你，如果本郡主没猜错，你们三人应该同时握着一个苍氏皇族的惊天秘密吧？我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还情怀王殿下告知一二。”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6.第306章 天牢问供2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怀王表情微变，沉默地看着青鸾，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孩。 事实上，他对这个才十五岁就已经展示了惊人天赋的少女，的确还不十分熟悉。 惊人的天赋，不仅是在武学上，还有那种一般人——即便是大多聪慧的男子，也不具备的敏锐感官与未卜先知的天分。 这个少女，睿智得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怀王缓缓摇头。 “你知道的。”青鸾微笑，如狐狸一般狡诈的笑容，“怀王殿下，你一定知道的，并且……不妨告诉你，即便你不说，本郡主也有几十种办法让你乖乖地把秘密吐出来，你信不信？” 怀王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青鸾与年龄十分不符的笑颜，眼底神色幽暗。 “青龙王，墨王殿下。”青鸾偏首看着他们俩，嘴角的笑容绝美而勾魂，“你们俩信么？本郡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乖乖吐实。” 信。 谁敢不信？ 虽然“乖乖的”这三个字，让舒问和苍墨白同时产生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但最后事实证明，青鸾的确从来不信口开河，只要她说得出口的事情，就代表她一定有办法做到。 只是……苍墨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青鸾，心里在想，要不要在他这个凤衣楼楼主面前如此自信？就不怕打击到他脆弱的自尊心吗？ 无数次调查霍太妃手里秘密的凤衣楼探子，已经三年不敢多说话了。 “皇上是谁的儿子？”隔着精钢玄铁打造的牢门，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怀王，一句话直击要害。 苍墨白微微一凛，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悠哉地倚在青鸾身旁墙上的青龙王舒问，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对青鸾问的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感到震惊—— 微微垂眼，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苍墨白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听着青鸾与怀王闲聊似的对话。 怀王面无表情的，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青鸾问的这个问题。 “怀王。”青鸾笑了笑，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皇上不是太后的儿子，对吗？” 虽是询问的语气，然而话里的笃定却让怀王忍不住抬眼看她，眼底隐含丝丝审视。 这一眼对青鸾来说已经足够，她眼底幽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笑道：“怀王，本郡主知道你是最乖的，告诉我真相可好？皇上……是谁的儿子？” 这语气…… 苍墨白与舒问嘴角齐齐一抽，她这是在哄三岁稚子吗？ 怀王眼神一怔，在苍墨白和舒问两人惊讶的注视下，皱着眉沉默了须臾，然后居然真的乖乖地开口了，“好。” 好…… 他就说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怀王不但解答了青鸾三人的疑问，甚至还怕她听不明白似的，把二十年前的那桩令人心惊的往事从头到尾详细地回忆了一变，就像是在讲一个已经远去很久的故事，只是因为故事里的主角是当今皇帝，而让人无法以平常心来听这个离奇曲折的故事。 作为一个皇族的亲王，这个故事的情节内容让苍墨白震惊异常，但是，他却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 半个时辰，待怀王以背书一般的语调简洁而明了地讲完了整个故事，苍墨白才轻轻吁了口气。 还好。 虽然故事里的情节让人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但，真的是庆幸。 皇帝毕竟是苍氏皇族的血脉，只要证明了这一点，然后有苍凤修在，任何人——即便抓住了什么自以为是的把柄，也休想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最后事实再一次证明，凤青鸾的自信从来不是盲目的，她有自信的本钱。 怀王乖乖吐实的过程，让苍墨白和舒问目瞪口呆了半天，直到离开天牢，心里的震撼还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青鸾觉得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况且时间已经不早了。 “怀王殿下，”离开天牢之际，青鸾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牢里的男人，“从本郡主踏进这天牢开始，直到现在，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你始终没有问过自己的儿子一句，问他现在是否安好？问他有没有因你而受到牵连——本郡主真是觉得奇怪，苍靖宇是你的亲生儿子吧？即便你一直以来总是以他克死母亲为借口虐待漠视于他，但这并不能抵消半分你所造下的罪孽，而这个为了担下罪名十五年的儿子，直到最后，都没能得到你这个父亲的一句关心——本郡主真心为他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悲哀。” 怀王像是刚刚睡了一觉，听到青鸾倏然变得冷漠的嗓音，才缓缓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一僵。 “不过，不管你对这个儿子有没有半分关心，以及该有的内疚，或者……这两天来你有没有担忧过他的状况，本郡主都可以好心地告诉你，苍靖宇没事，还好好的活着，活得很没心没肺，没有落魄也没有绝望，甚至没有一点伤心，所以，即便是死，你也可以走得没有遗憾了，至少——苍凤修还为你留下了一点血脉。” 说完了这几句话，青鸾不再去看怀王的反应如何，转身就走。 舒问和苍墨白沉默地跟着走了出去。 “青鸾丫头，你为什么……”舒问简直要神经错乱了，甫一出天牢，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你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怀王会突然间那么老实？你问什么他答什么……青鸾，你对他做了什么？青鸾，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青鸾——” 青鸾淡淡睨他一眼，“你刚才不是全部看到了？还要本郡主说什么？” “可是……”看是看到了，可他有看没有懂啊…… 三人走后，天牢里再度恢复了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声响，连风声都没有。 怀王静静倚着墙，垂下了眼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似乎又无意识地开始出神……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307.第307章 一触即发 辰时已过，太阳高高升起时，摄政王府门前已是喧闹一片。 本该在宫里举行的生辰宴此时改在了王府里，皇上提前一日宣布免了今日早朝，文武百官齐齐带上贺礼来了摄政王府。 离开天牢三人回到王府时就看到府里到处都是人，青鸾眉头皱得紧紧，冷眼扫过各色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面孔，有的是昨晚刚离开今天又来的，有的是从未见过的，直到此时，青鸾才真正意识到朝廷机构的错综复杂。 只看如此之多的官员，也可以想到平素苍凤修有多忙了，如果每天只需要与一半多的人交涉——比如批阅他们呈上来的奏折，比如听取他们口头上的汇报，监管各司各部的工作流程，甚至，天下各地时不时发生的天灾人祸…… 一个皇帝，如果没有三头六臂，那么他至少要有足够分担政务的忠心臣子，而摄政王苍凤修……不但分担了所有属于皇帝自己的工作，还要负责训兵练兵，负责教导那个永远自私而幼稚的皇帝，甚至，几年间亲自带着青云骑征战在外…… 沉沉叹了口气，真想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帝王星下凡，否则他是怎么做到这些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的？ 尤其是，那个时候他还远远没有成年呢。 “青鸾，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舒问看了看青鸾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被压下的怪异感又隐隐冒出了头，“我去后院校场，看看主上审问的怎样了。” “不用，我们一起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让青鸾接下来的话音全部消失，伴随着随之而来的剧烈头痛，青鸾身子一软。 “青鸾丫头！”舒问大惊，急忙扶住她倒下来的身子，“怎么了？青鸾——” “怎么回事？”慢了几步的苍墨白见状脸色一变，忙上前查看。 “不知道。”舒问转头看了看四周，府里的下人都在前厅准备寿宴，这里连一个侍女都没有，他略作思索，伸手搭上青鸾腕部脉搏，探到指尖下脉象并无异常，才略微放心，“烦请墨王殿下先去告知主上，然后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过来，尽量不要惊动前院的客人。” 苍墨白点头，“放心。”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到了校场，感觉到气氛如一支绷紧的弦，带着一触即发的森冷，苍墨白明白应该设计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了，但他已无暇顾及，径自走到苍凤修身旁，低声道：“青鸾有些不对劲。” 苍凤修倏然转头，眼底闪过冷锐的光芒，苍墨白被他看得脊背一抽，身上霎时起了寒战。 心念微转，苍凤修收回视线，淡淡看向风十一，“本王没有太多的耐性陪你耗在这里，不愿意说的话本王也不勉强。青枫。” 青枫低着头，应了一声：“在。” 漫不经心地说完，似乎并不在意风十一的负隅顽抗，苍凤修偏头朝青枫道：“青云骑的规矩你清楚，本王不想多说什么，风十一交给你了，严加审问，什么时候审出了确切的结果，这件事什么时候算完。” 青枫震了一震，躬身领命：“是。” “风城的伤势找个大夫来看看，别让他死了，如果风十一自杀，就把他的尸体与风城一起拖出去扔进狼群里。” 淡然沉静的嗓音，却是冷酷无情的绝杀之令。 青枫心神一颤，垂着头，依旧低声答了一个字：“是。” 丢下了这句命令，苍凤修转身离开了校场，往梅园方向而去。 青鸾回来时因为不想与太多人寒暄，所以与舒问苍墨白都是从后门进的王府，此时突然间昏迷，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离开了校场，苍凤修转头看着苍墨白，声音清冷，眼底布满寒霜。 不是受伤，也而不是中毒，而是模棱两可的“不对劲”三个字……让苍凤修不期然想起了苏煜的那句话——路上如此平静，如果只有那两次刺杀，青云骑明知道以郡主的身手，不可能在那样的小场面中栽跟头。 在所有人看来，青鸾安然回到帝都，似乎已是平安无虞了，然而，如果青云骑中毒耽搁了行程一事，只是为了让青鸾在白渭城被伏击，那么这个计划显然不是完美的。 因为意外随时可能会发生。 风十一已经可以确定是内奸，但如果只是为了这样一个不完美的计划而暴露了身份，那么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 如今，似乎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通。 他们还有后手，而比起白渭城击杀青鸾，这个后手，应该才是他们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 “在天牢里的时候就突然有些不对，回到王府之后，直接昏迷了。”苍墨白说完，细细地把天牢里的一幕又重复了一遍，皱眉思索，“舒问简单地给青鸾把了脉，脉象暂时没有异常，需要请大夫吗？” “出去看看流殇来了没有，如果来了，让他直接过来梅园。” “是。”苍墨白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前面正厅。 舒问把青鸾放到了床榻上也不敢走开，凝视着她并未异色的面容，眉头深锁，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中毒，身体也没有受伤，但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就昏迷了？ “公子……”落雁站在门边，恭敬地开口，“这里是郡主的闺房，您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舒问剑眉一皱，方要动怒，一转头却发现苍凤修已经走了进来，忙站起身唤了一声，“主上。” 见到摄政王驾临，落雁一惊之下忙跪地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苍凤修走近床榻，凤眸注视着红润恬静的睡颜，沉默不语，眸心深处，却有暗潮涌动。 舒问有些忐忑，却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辰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但是青鸾的这个状况，却让人无端生出不安。 执起皓白纤细的手腕，苍凤修指尖放在脉门处，细细地感受了一会儿，确实如苍墨白所说的，没有任何异常。 不似中毒，身体也没有受伤，那么这突然的昏睡是因为什么？ 308.第308章 寿宴风波1 “时辰已经不早了……”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主厅里众多官员宾客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小小声地开始交头接耳。 “是啊，今天是摄政王的寿诞，怎么这会儿一直不见摄政王出来？” “应该是在书房处理政务吧？摄政王一直都比较忙……” “政务再多，也不差这一天……况且，不是还有皇上在吗？” 人群中，与苏煜闲聊的苍聿云耳尖地听到这句话，表情古怪地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扮演亲民的好皇帝，权当没有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任何话题。 摄政王一直都很忙，这句话简直说得对极了，而“不是还有皇上吗”这一句，就显然有些言不由衷了。 朝上谁人不知，皇帝就是一个比较好看点的摆设，所有政务能推则推，除了身体无恙时按时早朝之外，其他时候，何曾当过一次称职的皇帝？ 与摄政王比起来，他可以时常被忽略，自然，苍聿云其实是很乐意被忽略的。 只是今天，皇叔到现在还没有出来，确实有些奇怪。 官员大臣们已经差不多到齐，堆满整个大厅的贺礼被银翼全部命人收了下去，厅上的宴席也已完全备妥，却唯有摄政王到现在一直未见人影。 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的议论猜测持续不断地进行着——当然，有皇帝在场，谁也不敢语出不敬。 “摄政王是有事耽搁了？” “还没到正午，摄政王等一会儿应该就会过来了……”带着迟疑的猜测，声音放得很低。 “虽未到正午，可这个时候即便不开席，也可以先献上贺词了。” “你糊涂吗？摄政王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规矩？” “苏煜，”苍聿云不解地看着表情若有所思的苏煜，“皇叔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就算真的在忙政务，以皇叔的性子，也不大可能在自己的寿诞上，放着一票官员和众多皇亲贵胄的宾客不管，况且，最近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急待处理呀。 苏煜沉着镇定地坐在席上，闻言淡淡道：“主上在审理奸细。” 审理奸细？ 苍聿云一愣，“王府里什么时候混进了奸细？” “不是王府里，是青云骑。” 这件事不是需要刻意隐瞒，况且是对着皇上，当然，苏煜没说此刻奸细已经审得差不多了。 主上待在梅园，青鸾身体出现异常状况，还有风城的事情……总觉得有些蹊跷，此刻苏煜的心里，远不如他表面上来得平静。 苍聿云暗暗一惊。 青云骑？ “那是皇叔亲手训练出来的铁骑，怎么可能会有奸细？”苍聿云脸色有些迟疑，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苏煜，你说的是真的？” “嗯。”苏煜点头，“臣不会拿这种事欺骗皇上。” 苍聿云一讪，“呃，朕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他很想说，欺骗他也没关系，只要不欺骗皇叔就可以了，因为欺骗皇叔的下场通常都很惨。 但是苏煜太过正直与温和的性格，显然不适合让他说这种话，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皇上。”一个恭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苍聿云闻声抬头，“苏侯？” “朝臣大多都已到齐，王爷却迟迟没有露面，臣觉得很奇怪。”苏侯微微躬身，“皇上是否知道王爷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说话间，厅上大多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暗暗竖起了耳朵。 苍聿云龙眉一挑，“朕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苏侯又不是不知道，此际来问朕这个问题，苏侯觉得能得到答案吗？” “是臣疏忽了。”苏侯淡淡说着，转身道：“来人。” 穿梭在厅里为客人端茶倒酒的侍女闻声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个离得最近的婢女走过来，恭敬地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苏侯语气沉稳地道：“摄政王在忙？” “王爷没有传下指示，奴婢不知。” “身为摄政王府的侍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却连自家主子的行踪都不知吗？”苏侯浓眉皱起，冷冷地道。 苍聿云脸色倏然冷下，“苏侯。” 那婢女恭敬却并无畏惧，温顺地请罪，“请苏侯息怒，婢子们身份低微，从不敢过问王爷的行踪。” 苏侯行事一向并不张扬，此刻听她这么一说，淡淡道：“朝臣们已经到齐了，麻烦你去请示一下摄政王，臣等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王爷？” “这……”侍女迟疑了一下，“奴婢不敢越矩。” “本侯让你去，”苏侯面无表情帝看着她，“你大可放心，王爷如果怪罪下来的话，自有本侯替你担着。” 有了这么一句话，众人心想，这下总该没有问题了吧。 岂料，那小婢女依旧摇头，“请恕婢子难以从命。” 苏侯脸色骤冷，似乎即将发作，突然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啪！” 厅上众人闻声大吃一惊。 细眼看去，却见那说话的小婢女娇嫩白皙的面上已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粉红色，然后渐渐转为深红。 大厅里忽然陷入一片静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出现在苏侯身旁的那个人身上——逍遥王苍静海。 “放肆的奴才！苏侯的命令也敢不听？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果摄政皇叔在场，只凭你这番悖逆的言行，早该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哪还有你狡辩的余地？”阴鸷森冷的一番话说完，苍静海举起右手，显然打算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抬举的小侍女—— “啪！” 厅上突然一阵清风拂过，一阵衣袂翩然的声音响起，众人只觉眼前蓝影一晃，似乎眼花一般，尚未反应过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耳边啪地响起，听起来格外让人心惊，在寂静无声的大厅上更显得那般清晰，并且如此的诡异—— 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在脸上蔓延开，感觉到破裂的嘴角已经有血丝流下，苍静海不敢置信地捂住脸，瞪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年轻邪魅的俊美男子，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难看，森冷地咬牙，“你是谁？” 309.第309章 寿宴风波2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翩若惊鸿，漆黑如墨的双瞳，眼风细长微微挑起，眸心深处闪烁着万种琉璃一样的光芒。 不点而朱的双唇，墨黑如瀑的长发，一袭冰蓝色上等丝绸做成的长袍，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躯，男子容颜俊美，神情轻狂恣意，一双漂亮而慵懒的眸子似能勾魂摄魄，慵懒中又透着几分致命的邪气。 看着苍静海时，眼神分明带着对待蝼蚁一般残酷无情的色泽，然而当视线转向小小的婢女时，眼神却瞬间变得温柔而多情。 “本座的身份，岂是你这般庸俗卑贱之徒可以知道的？”狂肆的冷笑，邪佞的眼神，不可一世的张狂，美得摄魂夺魄的男子一把拉过了方才挨了打的小婢女，修长如玉的手指无比怜惜地抚上红彤彤的脸颊，“这么娇嫩的小脸蛋，居然也有人舍得动粗，本座真是想把他的心肝肺全部挖出来泄恨！” 温柔到了极致的嗓音里，却隐含不容忽视的残酷狠辣。 厅上众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居然呆愣住了。 “小姑娘，还疼吗？”看着态度始终柔顺的侍女，男子语气温柔，听起来格外和善可亲。 坐在皇上身旁的苏煜眼神几不可察地变了变，须臾，轻轻敛眸，掩去了眼底轻叹的笑意。 “奴婢没事。”小侍女轻轻退开两步，动作标准地福身道谢，“婢子谢过公子出手维护。” 语气淡定，并无丝毫紧张惶恐之色。 年轻的妖孽男子优雅浅笑，“不必谢，其实本座也不全是为了你。” “你——”苍静海阴狠的眼神死死瞪着这个妖孽一般的男子，表情冷怒交加，阴沉得仿佛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说话的语气，不像是王亲贵族，反倒更像江湖上的土匪恶霸。 “真遗憾，本座不相信。”轻蔑地睨了一眼张牙舞爪的某人，妖孽男子懒洋洋地扫了一眼大厅里注视着他的群臣，“各位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本座做什么？都没见过美男吗？” 他身后跟着走进来的玄袍男子脚步忽然一滞。 “这位公子，”苏侯沉声开口，语气不怒而威，“这里是摄政王的府邸，你方才打的是当今皇上的兄长逍遥王爷，阁下不觉得自己太放肆了吗？” 放肆？ “一点儿也不觉得。”妖孽如此回道，语气理所当然得很，嘴角的笑容始终带着狂肆得让人想海扁一顿的冲动，“欺负女人的男人，活该如此被教训，管他什么身份。” 这句话说得简直酷极了。 厅上许多年轻的公子哥儿满眼崇拜地看着他，觉得他方才的语气不但不觉得自恋，反而有一种妖孽横生的致命诱惑。 妖孽说罢，也不管苏侯陡然间难看的脸色，唇畔浮现蔑视的轻笑，朝苍静海道：“逍遥王爷的身子已经彻底残废了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狼狈呀，所以才无能到只能以欺负姑娘家显威风？真是可笑又可怜！” 苍静海脸色剧变，脸色一阵苍白扭曲，双手的指甲死死地掐进了掌心的肉里，眼底无法抑制地露出浓浓的阴沉与怨毒。 妖魅男子嗤笑一声，闪烁着流光的双眸在厅中淡淡一扫，众人诧异的注视下，转身径自走到了苍聿云身边，对上苍聿云瞬间隐含戒备的表情，似乎突然间心情大好，嘴角愉悦地勾起，眼底却满是嘲讽地冷笑：“这位公子，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见到人家娇弱的姑娘被欺负却能无动于衷，你还是个男人吗？” 众人脸色瞬间大变。 “流殇！”一身玄袍身躯挺拔的墨不赦沉声喝道。 苏煜亦是倏然抬头，温和的面容流露出几分罕见的冷肃，“流殇，皇上面前，不得放肆！” 流殇？ 厅上群臣面面相觑，暗自交换着眼神。 他们表示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妖孽一般俊美的男子是谁？ 玄武王和白虎王都认识他，而且听那斥责的口气，关系似乎非同寻常。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呵斥，让月流殇脸上的笑容愈发冷峭，“皇上一向仁慈宽容，度量大得能撑下一艘画舫，想必是不会与本座计较什么失礼放肆的，你们俩瞎操的什么心？” 苍聿云一手端着酒杯，面上始终维持着一派淡定不惊的神色，仿佛对面这个人冒犯的并不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然而，他心里却忍不住在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这位月公子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除了浪费时间，简直一点意义都没有。 “玄武王，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苏侯脸色沉沉，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冷厉，“这里是摄政王的府邸，摄政王脾气如何，玄武王应该清楚，你这位如此乖张跋扈的性子，玄武王让他来此就不怕给自己惹下祸端？” 一向冷静睿智的苏侯这会儿却显然是有些糊涂了。 玄武王墨不赦什么样的性子？常年训练影卫，他比一般人更为严谨自律，明知故犯的错误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若真的只是一般的朋友，他绝对不可能擅自带进摄政王府来。 神色未变，墨不赦刚要开口说话，月流殇已然笑得花枝乱颤，“本座虽然不常来帝都，但也听说过苏侯的鼎鼎大名，据说苏侯这个人一向行事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并且严谨到让人觉得无趣，与玄武王墨不赦的性子大约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然而今日一见，本座才蓦然发现，江湖传言当真不能尽信，闻名不如见面……见了面，才发现原来苏侯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话唠呢。”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全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苏侯与玄武王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 闻名不如见面？ 苏侯……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话唠？ 还有比这几句话更惊悚的吗？ 310.第310章 寿宴风波3 当着天子与群臣的面，如此大不敬地讥诮位高权重的苏侯爷，连带地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卫训练营大将军——玄武王墨不赦也捎上，一并调笑？ 死寂，死寂，还是死寂。 苏侯脸色铁青，充满杀气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嚣张狂妄不知死活的狂徒，双手捏紧，汹涌的杀气自周身缓缓凝聚—— 厅上众人脊背冒汗，感觉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若是苏侯忍不住动手……皇上可是还在呢，而且，不知道玄武王会不会帮着这位妖孽一般的男子？ “流殇，”墨不赦走到他身旁，脸色亦是难看至极，“适可而止，主上那边——” “流殇。”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带来了灭火器一把神奇的效果，“摄政王让你去一趟青鸾居住的梅园，他在那里等你。”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苍墨白，听清楚了他说的话，心头却愈发觉得……一片茫然。 原来不止是玄武王和白虎王认识这位放肆至极的俊美男子，六王爷苍墨白也认识——嗯，摄政王似乎对他也格外熟悉？ 敢问，这个男子是谁？ “哼。”月流殇眼梢轻挑，一声轻哼落地，宽大飘逸的袍袖微微一甩，沉默转身之间，冰蓝色的袍角轻扬，正如他嘴角那抹要笑不笑的弧度，给人一种极致魅惑的美感。 苏侯和苍静海脸色皆是一片阴沉，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冰蓝色的背影离去，眼底各自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个人是谁？” “从未见过，不过……这般俊美妖魅的长相，看起来却有些不似凡人……” “而且，这脾气也太……” 太什么？ 议论声纷纷响起，苏侯和苍静海淡淡瞥了一眼皇上的方向，神色阴沉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皇上。”苏煜站起身，温和而略带抱歉地开口，“还望皇上不要往心里去，流殇素来就是这副乖僻的脾气，并不是有意冒犯……” 群臣议论声骤停，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却皆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苏煜与皇上的对话。 “白虎王这番话说的，只怕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吧？”苍聿云举杯，轻啜了一口香醇的美酒，声音虽从容，却带着格外冷静的了然，以及丝缕淡漠的意味，“月流殇素来是放肆惯了的，但是这世间却并不是没有人能让他收敛，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朕而已，对么？” 苏煜脸色微变，垂下眼，“主上会教训他的。” “你不用担心，”苍聿云淡淡一笑，“就如他所说的，朕度量之大，足以撑下一艘画舫，这点冒犯对朕来说不算什么。” 月流殇的冒犯，不过是嘴上的无礼而已，相比起他的直接，朝上群臣何尝又不是打心里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只不过群臣怕死，而月流殇不怕而已。 所以，既然性质都是一样的，他又何须去在意？ 面对他浑不在意却冷漠疏离的态度，苏煜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个少年天子，虽然皇帝当得并不称职，但谁也不敢说他昏庸无能，他偶尔展现出来的睿智与冷静，可以让人心里瞬间凛然。 或许，只是因为心不在此，也或许，皇上心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才一直对自己的江山漠不关心？ 短短几句简单的对话，让朝臣瞬间又听明白了一个关键—— 原来，皇上也是认识方才那个邪魅男子的。 众人因此而更加好奇了，能公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狂肆无礼口出狂言还不用被治罪的那个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否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显赫身份？ “皇上。”墨不赦恭敬地开口，“摄政王一时半刻无法见客，今日的宴会，还请皇上主持大局。” 群臣怔住。 摄政王几年没过生辰了？这好不容易心血来潮办了一次，却不能到场？ 表情抽了又抽，群臣在心里感叹，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或者是摄政王当政，也没有出现过如此任性的状况吧？ 自己的生辰宴会，去把前来贺寿的宾客都晾在这儿…… “皇叔的寿诞，却由朕主持？”苍聿云显然也觉得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猜想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深思之后，淡淡点头：“皇叔一向也不在意这些形式，朕主持就主持吧，你与苏煜如果等不及了，可以提前离席。” 四王与皇叔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苍凤修也从未刻意隐瞒于他。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皇帝，他或许会为此感到不安，感到愤恨，甚至是觉得威胁，但他本就无心于帝位，况且心里早已有了决断，自然很乐意看到每一个对皇叔忠心耿耿的心腹大将。 尤其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四王忠心不改，苍氏皇族的江山即便有些小动乱，也绝不会出现大乱子。 江山社稷安稳，他就可以更加毫无愧疚地实施他思索了许久的计划。 现在，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苏煜和墨不赦没有虚伪地推辞，简单告了罪，就离开了宴厅。 他们之所以急着离开，第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也是担心流殇的脾气。 万一在主上面前也没个收敛…… 两人对视一眼，对那个家伙近几年愈发乖张的脾气感到无奈，真心想叹息。 “青鸾郡主无端陷入昏迷，这应该是主上没有出现的原因。”苏煜眉头微锁，淡淡给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墨不赦简单解释了一下，“主上心情很差，刚刚审问了青云骑，找出了一个欲谋害郡主的内奸，而郡主这次突然昏迷……如果是被人动了手脚，只怕摄政王府要不平静了。” 不只是摄政王府不平静，只怕接下来的时间里，青云骑才是真正要遭殃的人。 而已经被确定了内奸的风十一…… 墨不赦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深思，“青云骑在主上手里近十年时间，从未出过任何问题，郡主刚刚接手就出现了内奸一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311.第311章 寿宴风波4 宴厅上群臣心里各有所思。 对于皇上与摄政王的关系，大多臣子们心里难免又生出了一些想法。 许多资质老一些的臣子都知道，摄政王小的时候，如今的四王年纪也不大，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四王甚至作为苍凤修的伴读而一直住在宫里，那时候都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学文练武，嬉笑玩闹，似乎与权谋江山一点儿也沾不上边。而如今，十几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四方之王因为各自继承了王位而大多远离了帝都，以往一年来上一次，在帝都逗留月余，而最近三年因为摄政王没有指示，四王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封地上，管辖着自己的领土。 他们都知道，摄政王与四王论文斗武之时，皇帝还只是个几岁的小屁孩，他们自然不可能在他身上过多关注。 与皇上相比，四王从来都是与摄政王比较亲近，除了因为年龄的关系，大多也是因为苍凤修早在十几年前，身段尚未抽开，肩膀也还未成熟之际，就已经隐隐之中流露出了他的王者威仪。 只是因为都是孩子，所以并没有那么敏锐的畏惧之心。 自从接任了帝师摄政王双重身份，为了扶持年幼的皇帝，苍凤修的威仪与无情与日俱增，在群臣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而四王，也开始以对待君上的态度来敬畏苍凤修—— 对，是摄政王苍凤修，而不是皇帝苍聿云。 老臣们心里都明白，四王从来没有把苍聿云当做皇帝尊敬过，他们心目中的君上，一直都是苍凤修。 但是，彼时皇上年纪还小没有亲政，摄政王独掌大权，群臣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四王常年待在边境封地，这样的情况便时常可以被忽略。 然而时隔三年的今日，当着皇上与群臣的面，白虎王与玄武王没有任何避讳地，依旧称呼摄政王为“主上”，这样看似不经意间的一个称呼，却让人心里无端升起一种怪异的不安来。 四王心里认定的主子只是摄政王苍凤修，皇帝在他们心里没有一点分量，如果不是摄政王一直以来维护着皇上的威严，四王对待皇上的态度，或许根本不会比方才那狂肆乖张的男子好上一点。 皇上已经十九岁了，按照祖制早该是亲政的年纪，而现在虽然尚未正式收回朝政大权，但只要是他认真做下的决定，所下达的命令，摄政王从来没有反对过，也就是说，摄政王苍凤修即便没有还政于皇上，但对于皇上的决策，他是从来都给与支持的——虽然，皇上真正做决策的次数并不多，因为皇上根本无心于朝政。 那么，在这个奇怪而敏感的时刻，老臣们心里就不得不做一番计较了。 皇上无心于做一个圣明的天子，也从来不担心地位受到威胁，而摄政王苍凤修的威仪已经无人能及，加之四王的忠心耿耿，墨王的俯首帖耳，朝上大多年轻臣子的敬畏与尊崇，现如今，手里又栽培出了一个义女凤青鸾—— 苍氏皇族的江山实至名归的主子，究竟是谁？ 皇上这个更适合山水田园生活的天子，还能在至尊之位上名不副实地坐上多久？ 在座的诸多老臣们心思各异，而身为当事人的苍聿云，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自斟自饮，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一向讨厌女子近身，这在宫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用膳或就寝时即便有宫女伺候，也定然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久而久之，苍聿云倒是习惯了能自己伺候自己。 “皇上……“一声恭敬而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结束了苍聿云一个人的自得其乐。 淡淡抬眼，苍聿云挑眉，“肖爱卿？” 肖云端恭敬地开口，“皇上上次说，要臣带着小妹进宫……” “朕是说过这样的话。”苍聿云点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这位性子严谨的礼部尚书，脑子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浮现微光，“肖爱卿……不会是今天就把令妹带来了吧？” “臣回去与小妹说了皇上的意思，小妹直言此生既然注定命薄，婚姻一事便与她无缘……”说到这里，肖云端语气顿了一下，想起家里妹妹说话时的语气，心里一阵黯然，“她说……皇上如果只是想见她一面，满足一下所谓的好奇心，她身为臣女，自当从命，但是希望……希望皇上不要存其他的心思……” 苍聿云嘴角微挑，“对着一个活不过十八岁的姑娘，朕能存什么心思？” 这句话不含任何恶意，苍聿云只是纯粹的实话实说。 娶妻纳妃想来就不是他所愿，自然更不可能会强迫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入宫。 “臣失言了，请皇上恕罪。”自知语言有失，肖云端忙跪下请罪。 “肖爱卿请起。”苍聿云淡淡摇头，“朕不觉得失言，你家小妹是个真性情女子，朕没有其他的心思，还请肖爱卿与令妹放心。而且，朕那日所言，肖爱卿其实也完全可以当做是玩笑话，不必太过当真，令妹如果不愿见客，朕不勉强就是。” “皇上言重了。”肖云端躬身，“小妹此时在王府里，皇上如果不介意，请允许臣带她过来拜见皇上。” “嗯？”苍聿云有些意外，转头环顾着偌大的宴厅一圈，却没有看到女子在场，“令妹在哪儿？” “在王府西苑后面的静心园里，与长公主和驸马在一块儿，臣现在就去带她过来——” “不用了肖爱卿，”苍聿云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厅上人太多，朕刚好想出去透透气，你便与朕一起去西苑的静心园里逛逛吧。” 话音落下，人已长身立起。 而他的这句话，正合肖云端之意。 厅里皆是男子，与其让小妹在这里接受数百双眼睛的洗礼，不如皇上前去静心园相见，也免去了说话不便的尴尬。 当然，这句话肖云端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来到王府之前，他家小妹的一句笑言而已，“皇上若是君子，便绝对不会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到大庭广众之下拜见他，而大多会选择自己出来见我。” 肖云端感叹自家小妹的料事如神，算到了……皇上真的是个君子。请输入正文 312.第312章 寿宴风波5 青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情节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梦里有一个很美丽的国度，叫扶桑。 满山遍地的红色花海，如火如荼，妖艳绝美，就如那个从出生之日起就嗜穿红衣的人一样，红得似火，美得让人心惊。 花开遍地的仙境，妖魅如仙的容颜，在梦境里是如此清晰而铭心刻骨。 扶桑这个名字对于青鸾来说并不陌生，但她从来没觉得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扶桑，是一种花的名字，又叫朱瑾，而扶桑同时又是一个国家。 在这个国度里，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种植着大片的朱瑾花，是象征着太阳东升之意。 而梦境里的情景，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扶桑是个与苍宇皇朝一般无二的君主制国家，兵强马壮，经济富庶，虽领土不大，但子民丰衣足食，为君者各修其德，为臣者各尽其忠，为民者各司其职。 这是一个远离世俗尘嚣的世外桃源。 然而，世上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 当贪婪之心渐起，所有的美好与平静被打破，宁静悠然的世外桃源逐渐变成了冰冷的沼泽之地，对权利的渴望与日俱增，君王不甘被困于这弹丸之地，而费尽心机想寻找出路时，一切美好的生活将与这个美丽的国度彻底告别。 必使人立于扶桑之东，而询以苍宇落日之景—— 这是君王的霸气与野心，踏过广袤湖海，逐鹿天下江山。 数百年的时间，让凶险难测的江河湖海成为帝王脚下一条被征服的荆棘之路，日以不断的练兵，疯狂地采矿铸造兵器，片刻不容耽搁地海上探险，无数生命葬身于无情的海底，以肉身喂养着海底最凶猛的海上霸主。 残酷无情的岁月长河中，每年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无声消逝，最终才终于找出了一条安全度过海域的生路…… 手腕上传来一阵微凉的感觉，不同于记忆中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掌，似要探向她腕间脉门的位置，青鸾黛眉微蹙，若是脉门被制，岂不是任人宰割？不及细想，手腕灵活地一个翻转，避开对方手掌，双眼倏然睁开的一瞬间，眼底冷锐的光芒一闪，青鸾身子如敏捷的豹子一般倏然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急速旋转一圈半，两脚并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向靠近之人。 魅眸微挑，如画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意外之色，冰蓝色身影灵活地朝后急退，如流星魅影一般的速度避开青鸾的攻击，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小丫头年纪不大，身手倒是快得很，若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莫不是要吃她一脚了？ 而且，看这精力充沛的模样，哪有半分昏迷方醒的虚弱？ 正这般想着，眼前光影一闪，月流殇心下一惊，暗叫一声不妙，身子瞬间九十度后仰，成功避开了力道十足的一记脚力，柔若无骨的腰身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极致的美感，青鸾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嘴角淡勾，缓缓扬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痕。 月流殇安然躲过了她的袭击，正待直起身，另一脚瞬间又逼到眼前，并且带着几重幻影，让他两眼一花，月流殇下意识地又要后退，却发现身后已是墙壁的角落，退无可退之下，只觉脑子里一懵，胸口瞬间一阵剧痛传来，“砰！” 冰蓝色的衣袍前襟位置，重重地印下了一记脚印。 月流殇嘴角一抽，低头看了看，幸好对方是从床上刚下来的，还没有穿鞋，否则这件衣服他绝对立即脱下来扔了。 青鸾今日罕见的没有一击得手，眉头微皱，心下有些不满，一个线条完美而利落的翻身，身子稳稳地落在地上，青鸾眯眼，看似慵懒却隐含犀利冷芒的双眸迅速一扫，眨眼之间便将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 片刻的愕然之后，她嘴角微微一抽——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房间里突然间会多了这么多人？ 而且全是男人？ “青鸾丫头，精力很旺盛啊，看来应该是没事了。”舒问笑眯眯地赞叹了一句，“身手不错。” 每次看青鸾动手，都是一种极度养眼的享受。 动作完美流畅，没有一丝滞涩，对付敌人擅长一击毙命的手法，而对待尚未分清敌友的人，手下虽也不留情，但并无致命的凶险。 青鸾不置可否，缓缓伸手撩过鬓角的发丝，漫不经心地笑问了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小楼上，青鸾的闺房里，六双眼睛齐齐钉在她的身上。 啪，啪，啪。 拍掌声缓缓响起，月流殇唇畔溢出一抹颠倒众生的魅惑笑容，“出手快狠准，连环杀紧密配合，毫无缝隙，连给敌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真可谓出神入化……不错，不错。” 顿了顿，又轻笑着加了一句，“不过，作为一个病人，以这样粗鲁不礼貌的态度对待大夫，青鸾郡主觉得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舒问，苏煜，苍墨白，墨不赦四人静静地看着青鸾，见她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面上皆闪过奇怪的表情。 方才可是任由他们怎么叫，都无法无法把莫名其妙就陷入了昏迷的小丫头唤醒，这会儿……是不是有点太过不寻常？ “青鸾。”苍凤修负手走到她身旁，眼底含着几不可察的担忧，“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 青鸾沉默了须臾，脑子里不期然地闪过一袭火红衣衫的男子，只是任她如何思索，想得头痛，也根本无法看清那个男子的长相。 然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被掏了出去，让她怎么也想不起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缓缓摇头，青鸾皱着眉头，不想隐瞒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苍凤修眼神微凛，转头朝月流殇看了一眼，后者撇了撇嘴，“小丫头像个小豹子一样警惕又不配合，我又不会隔空把脉。”请输入正文 313.第313章 寿宴风波6 “把脉做什么？我没伤着也没中毒。”青鸾斜挑了一眼美得像妖孽的男子，“你是谁？” 妖孽还没说话，青鸾又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你们都是谁啊？本郡主没见过的，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 说罢，缓缓退到后面床榻上，倚着床头坐了下来，神情慵懒，眸心闪着兴味盎然的光芒，带着点睥睨的意味。 妖孽嘴角一抽，哼笑了一声，“小丫头是不是有点太狂了？本座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姑娘家这般狂妄的。” 虽然狂得有些意思，但他……却偏偏不吃这一套。 “那是因为你太孤陋寡闻了，本郡主现在不就让你见识到了。”青鸾淡淡勾起垂落于身前的发丝，嘴角的笑意显得那般傲然，却淡漠无情，仿佛此刻与他说话已经是格外施恩了一般。 月流殇嘴角一抽，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静静站在一旁的舒问和苏煜几人，见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事，不由暂时松了口气。 舒问道双臂环胸，神色悠哉地道：“小王是东方青龙王舒问，见过郡主殿下。郡主姿容绝世，堪称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本以为这样一个小美人一定是娇滴滴羸弱的，结果一见之下，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郡主殿下虽然年纪还小，但一身绝世的武功让舒问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并且郡主的聪明睿智也是常人难及，舒问此生定以郡主为追逐的目标，诚心膜拜，还请郡主偶尔能纡尊降贵垂眼怜顾，小王便不胜荣幸了。” 一番话不疾不徐地说说完，屋里数双眼睛慢吞吞地移到了他的身上，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舒问，本座觉得你可以去掉下面的那东西，进宫当太监了。”月流殇眯起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眼底的光芒微冷，带着十足的嘲讽与鄙夷，“以你这番口才，大概升任大总管一职指日可待。” “得了吧，小王可不做那人神共愤之事。“舒问撇了撇嘴角，“小王若是去当总管，青龙王封地上还不知有多少痴情的小姑娘得哭死，光是收拾那些珍珠般的眼泪，也足够我后半生忙活的了，还有什么时间管顾其他？” 话音落下，众人嘴角一抽，眼神瞬间更加古怪。 “青龙王这份自恋的功力与青鸾比起来，竟也丝毫不逊色。”苍墨白淡淡一笑，朝青鸾道：“丫头从今天开始，多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 “滚。”青鸾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了这一个字。 志同道合？ 哼，以为她听不出这句话里的嘲笑？ 苏煜温和一笑，“郡主已经认识我了，自我介绍就不必了吧。” “墨不赦。”与苍凤修站得最近的黑袍男子淡淡开口，“忝为玄武王，兼影卫训练营的负责人之一。” 青鸾抬眼看他，“影卫训练营？” 墨不赦点头。 “本郡主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玩玩吗？” 闻言，墨不赦微微愣了一下，眸光忍不住打量了一眼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青鸾，电光石火之间，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锋芒，如猎人狩猎时那般明亮而玩味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绝不可能真的如她嘴里所说的那般，只是“玩玩”。 墨不赦略作思索，点头，“只要主上同意，郡主可以随时过去。” 青鸾满意地点头，根本无需去问苍凤修是否同意，抬头看向一身冰蓝色的妖孽，“你是朱雀王？” 妖孽轻嗤一声，“原来小丫头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嗯？”青鸾半眯起眼，凝视着对方格外欠扁的嚣张表情，突然觉得手痒，暂时压下想海扁这个人一顿的冲动，青鸾偏首，“舒问，他是谁家地里的过气大葱？” 过气大葱？ 月流殇眼角一挑，周身缓缓流露出邪魅而危险的气息，“小丫头——” “月流殇，霁月山庄庄主，苍宇皇朝的国库掌握在他手里。”舒问飞快地回答了青鸾的问题，也瞬间打断了月流殇不悦的话。 “哦？”青鸾漫不经心地把眼神转回到月流殇身上，然后，缓缓敛眸，“怪不得如此嚣张，手拎掌握着经济大权，说话都比别人有底气。”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然而月流殇是何等心细之人，瞬间就听出了青鸾言外之意—— 若不是手里有国库撑腰，你什么也不是。 这是红果果的鄙视。 月流殇眸心暗潮翻涌，渐渐凝聚起黑色的浪潮，瞪着床头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片子，暗自思索着用什么方式教训她一顿，才能彻底击碎她的狂妄。 “时间已经不早了，青鸾既然没事，主上要不要出去应付一下宾客？”舒问聪明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免得等会儿真的在这里上演一场龙争虎斗的大战。 打架不可怕，青鸾和月流殇两人打架却让人不得不顾忌了。 一个狠辣无情，一个完全不知收敛，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两个不一定会受伤，但是这栋别致幽静的小楼，一定会被拆得支离破碎。 苏煜看了看外面天色，摇头一笑，“这个时候，宾客大概已经散了。” 只听着众人说话的苍凤修，这会儿才淡淡说了一句话，“流殇，把脉。” 把脉这两个字，让众人轻松调笑的心情一瞬间不翼而飞，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主上的表情和语气，让他们明白了，青鸾的状况应该没那么简单。 无缘无故的昏迷，无缘无故的苏醒，还有地牢里那片刻的异常……舒问和苍墨白对视一眼，心里齐齐生出了一种怪异而不详的预感。 月流殇不发一语地走近床榻，对上青鸾饶有兴味的眸光，慢慢蹲下了身子，淡淡道：“麻烦郡主伸出尊贵的手腕。” “你是神医吗？”青鸾挑眉，当做没听到他的讥诮。 “青鸾。”苍凤修眉眼微沉，“配合。” 青鸾嘴角一抽，慢吞吞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眸心里些微的凝重，与几不可察的忧色，心下一软，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腕。 314.第314章 肖家姑娘1 肖家姑娘肖雨熙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也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婉约女子，她素雅宁静，容貌清丽，性子坚强，冷静，成稳，大气，对生活，对命运，永远持着一种波澜不惊从容面对的态度。 因为性格使然，也因为对命运看得太开，提前知道了自己的短寿之命，不愿意离开时带走太多的遗憾，更不愿给别人留下遗憾与伤痛，所以她平素甚少见人，虽身处繁华的帝都，身边却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 连闺蜜也没有。 帝都贵族之中，肖雨熙唯一算得上认识的人，是长公主苍静雪，但也仅仅有过两面之缘。 上一次两人见面时还是三年前，那时肖雨熙还是个孩子，霍家姑娘霍冰燕嫁给了肖家长子肖云端，长公主与驸马都是座上客。而今时隔三年，已经十六岁的肖雨熙第三次见到苍静雪，却是因为兄长的求肯。 肖云端亲自拜托了苍静雪，希望她能在摄政王府找一处僻静的园子，陪自家小妹待上片刻。 苍静雪怀有身孕已经三个多月，孩子在肚子里慢慢成形，这段时间她身上散发的母性光辉愈发明显，听见肖云端的请求，简单地问了缘由，然后很欣然地答应了。 怀着身子本就不喜待在喧闹之处，但自家皇叔的寿诞又不能不来，苍静雪正打算去梅园找青鸾，半路就遇上了肖云端。 自打上次发生的那件事之后，海岩就日夜寸步不离地陪在静雪身旁，待在公主府里尚且不敢大意，这出了自己的府邸就更加小心翼翼了，所以此时此刻，偌大的静心园里，静雪与肖雨熙闲来无事开始对弈打发时间时，海岩依旧像个护花使者一般，尽忠职守地站在一旁。 “肖姑娘这几年来，今天第一次出门吧？”静雪递给对方一杯清茶，淡笑着问道。 “嗯，雨熙已经七年多没有出过门了。”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肖雨熙执白子而下，动作从容，下棋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但看得出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苍静雪有些无语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其实你没必要如此认真，本宫棋艺很烂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公主不擅此道，不代表雨熙就该敷衍对待。”肖雨熙淡淡一笑，眉目间泛着清丽而沉静的色泽，“凡事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认真做好每一件事，这是态度问题。况且，下棋时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苍静雪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很特别。 看似娇弱，实则身体里却装着一个坚强的灵魂。 “肖姑娘介意本宫问一个问题吗？” 肖雨熙点头，“长公主请问，雨熙没什么忌讳。” 苍静雪笑了，比男人还洒脱的性子，让她真心佩服。 思及方才肖云端的请求之语，苍静雪有些不解，也有些好奇地开口，“肖姑娘今日主动来摄政王府，应该不是为了皇叔的寿诞，而是另有其他原因，对吗？” 肖雨熙点头，没有隐瞒地道：“是皇上想见我一面。” “皇上？”苍静雪有些意外，想起前些日子皇上打算选妃的传言，不由道：“皇上想让肖姑娘进宫？” “不是。”肖雨熙摇头淡笑，垂眼看着棋盘，从容自若地逐一吃掉了苍静雪的棋子，简单地说明了原因，“几日前，早朝时有大臣提出让我进宫，家兄不得已向皇上说了我的状况，皇上因此产生了好奇，让家兄带我进宫一次。” 状况？ 苍静雪稍一寻思，便明白了她所指的是什么，“如果皇上对肖姑娘有意，不知肖姑娘可有进宫的意愿？” “我不会进宫。”肖雨熙道，语气轻柔却坚定异常，“我答应家兄可以与皇上一见，但是除了见一面之外，什么事都不可能发生。进宫为妃这种事对我来说也有些不真实，况且，一个已经预知了死亡的女子，对于皇室来说，通常代表了不详，皇上大概不会犯下如此无知的错误。” 这是苍静雪第二次见到一个女子在提到皇上时，语气里没有流露出丝毫敬畏，只是不同于青鸾的自负与淡淡不屑，眼前这个外表柔和性格却洒脱从容的女子，身体里自有一种叫人心折的韧性，与不卑不亢的恬淡气质。 提到皇上时，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一个普通寻常的朋友，自然得很——虽然，朋友这个词套用在身份尊贵的皇帝与一个官宦家小姐的身上，似乎太过格格不入，而且还是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朋友。 但此时，除了这样想，完全没有别的词语可以用来形容肖雨熙的淡定。 “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在前面主厅，肖姑娘是打算等客人们都离开了再去拜见？” 肖雨熙轻轻扬唇，笑容初次流露出些微的狡黠与聪慧，“长公主觉得，皇上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会主动过来见我吗？” “这……”苍静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就着这个问题陷入了思考，须臾，迟疑地道：“应该不会吧？今天是皇叔生辰，皇上难道会丢下一群臣子……” “进来王府之前，我是这么与家兄说的，”对苍静雪的猜测与判断不置可否，肖雨熙微微一笑，“家兄可以自己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皇上我已经来了王府，并且请示皇上我是否该去拜见，我跟家兄说了一句话——今日来王府给摄政王贺生的大多是男子，宴厅里众目睽睽，如果皇上是个君子，应该不会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数百个男人的视线下去拜见，而更大的可能会选择自己走出来见我。” 苍静雪挑眉，“肖姑娘如此笃定？” 肖雨熙抿唇轻笑，“我不是说了，前提条件是——皇帝是个君子。如果他不是，那么我就没有必要见他了，雨熙觉得……一个对女子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的男子，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尊贵，也是没有让我破例一见的必要的。” 苍静雪闻言有些咋舌，就冲着这样一番话，也觉得这姑娘真心胆大。 尚未来得及说话，花丛树影后面，一个揶揄含笑的声音清晰传来，“这么说来，朕这番倒是完全有理由自诩为正人君子了？” 315.第315章 肖家姑娘2 苍静雪和肖雨熙同时转头，树影之后，慢慢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段修长，姿容俊秀，丰神天成。 不同于以往总是淡漠疏离的表情，当今天子苍聿云，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心头方闪过这个想法，却见对面的肖雨熙已经站起身，表情平静地朝苍聿云福身行了礼，“臣女参见皇上。” 海岩也在一瞬间单膝跪下，恭敬地行了跪拜之礼，“见过皇上。” “免礼。”苍聿云淡淡说着，同时免了二人的礼。 对于肖雨熙初次见面仅仅行了近乎于敷衍的福身礼，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苍静雪意外地挑眉，“肖姑娘见过皇上？” 不然，怎么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人是皇帝了？今天的苍聿云可并没有穿龙袍。 “当今世上，敢自称‘朕’的人，除了皇上，还有第二个人吗？”肖雨熙敛眼一笑，面上表情虽淡然如初，微微低垂的眼底，却激起漩涡一般无法抑制的悸动。 苍静雪恍然，她倒是忽略了这个细节。 不过，能只凭着一句话里的自称就确定了皇上的身份，已经足以说明这个女子的心细如发了。 苍聿云嘴角笑容清浅，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格外温顺平静的女孩，看着那恬淡的眉眼，看着那皓白无瑕的面容，看着那微微低垂的眼睑，眸光微抬，最终落到她的头上……恍惚间，眼前似乎闪过女子满头白发如霜的绝世风华…… 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异样，苍静雪眉眼闪过深思，随即淡淡笑道：“皇上与肖姑娘初次见面，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皇上平素感情太淡漠了，今日若能交了肖姑娘这个朋友，也不失为美事一桩。静雪与驸马就先告退了。” 苍聿云没有留他，只淡淡笑道：“皇姐慢些走，注意身子。” 静雪点头，被海岩贴身护着，慢慢离开了这座幽静的园子。 剩下的两人没有说话，周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清风徐徐吹来，空气里传来梅花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这里离青鸾居住的梅园很近，梅香随风飘散，处处都弥漫着清冷的花香。 苍聿云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感觉却并不陌生的女子，心头闪过许多缠绕在心头已有三年之久的各种记忆片段，只觉得一颗冰冷已久的心仿佛慢慢复活过来了一般，暖融融的感觉流淌在四肢百骸，使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朕听说……”迟疑着开口，却发现声音都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些许颤意，苍聿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稍有些失控的情绪，才再度开口，“朕听肖云端说，每到生辰之日，姑娘的满头乌发就会全部变白，白得如雪一般纯净的颜色……” 这样的一个开场白对于初次见面的姑娘来说，显然太过突兀，因为这已经不止是涉及隐私的问题了，更甚者，极有可能会触及对方心里脆弱的痛处，让人难堪，甚至无地自容。 但是，苍聿云似乎无暇顾及这些，也或许是，他心里已经笃定对方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果然，肖雨熙闻言，面上表情并无一丝异样的变化，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所有的情绪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淡淡点头，“是，每到生辰之日，头发就会变白。” 说完，她转过头，看着远处百花齐放，表情看起来似是水墨画里的少女，宁静而安详。 只是这样看着她的面容，心里就忍不住产生悸动，苍聿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但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他这一生的梦魇。 想起自己对她的了解仅止于能活到十八岁，苍聿云不由有些晃神，心底思忖，迟疑地道：“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肖雨熙淡淡道：“四月二十三。” 苍聿云心底微微一震。 四月二十三。 他的生辰是四月二十四，与她仅相差一日…… 他不想去思考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因果联系，或许只是巧合，也或许…… “皇上想见臣女，是有意让民女进宫吗？”肖雨熙回过头来，缓缓敛衽在桌边坐下，桌上还有方才她与静雪未下完的棋局，轻轻垂眸间，眼底又是一片如棋局一般深奥难懂的复杂思绪。 “朕没有这个想法。”苍聿云轻轻一笑，坐在她对面，“肖姑娘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肖雨熙道，“就算皇上让我进宫，也而不可能如愿。” 苍聿云一默，心里在想，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皇上会下棋吗？” “略懂一二，并不擅长。” “是吗？”肖雨熙轻轻扯了下嘴角，“我以为皇上应该是精通棋道。” 苍聿云嘴角一抽，没有去细思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只是看着对面这个女孩自始至终平静的面容，缓缓开口问道：“十八岁是大限吗？”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天子，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即便是与她独处静坐的肖家雨熙，也不可能猜得透这位天子在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已经逐渐成形的计划。 “不一定。”她淡然而平静地回答，仿佛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命运。 苍聿云眉心一动，“不一定？” “也有可能是今年。”肖雨熙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破灭了他心里所有的幻想。 苍聿云脸色微变，“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肖雨熙微微蹙了下眉，眸心闪过丝缕困扰，不过这种情绪只维持了不到片刻，一切便又恢复了清水无痕的平静。 没有茶，没有酒，周遭也没有伺候的侍女，只有清风空气相伴。 但是，隐隐约约之中，却似乎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弥漫在两人心头，而伴随着这种温馨而来的，却是他们心里的那抹隐晦的，谁也没有说出口的，丝丝缕缕萦绕在心头的哀伤。 “朕平日里空闲很多，肖姑娘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跟着兄长多去宫里走动走动。”苍聿云斟酌着开口，语气里明显带着希翼，“朕觉得自己与肖姑娘很投缘……” 316.第316章 硝烟弥漫1 “郡主的脉象没有任何异常。” 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号脉，月流殇最后只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然而，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愚蠢之辈，脉象没有异常，并不能让他们完全放心，尤其是苏煜和舒问二人，心里总挥不去一种奇怪的感觉。 青鸾半眯起眼，眼底流露出漫不经心的嘲讽，慵魅勾笑，“没本事就别冒充神医，本郡主会笑话你的。” 屋里众人默默抬头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忍不住把她和月流殇的性子做了一番比较——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谁更桀骜难驯一些？ 月流殇面色一黑，不怒反笑，“郡主的意思是，即便你没病没痛没中毒，本座也必须诊出个好歹来，才算不是庸医？” 青鸾闻言轻撩眼皮，轻轻哼笑，“本郡主没这么说。” “没这么说，却是这个意思。”月流殇面上浮现些许轻狂与蔑视，眸光冷冷地扫过青鸾的脸，“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座给你把脉？” 话音落下，早已了解了青鸾脾气的舒问和苍墨白表情倏然一呆。 这两人今天才初次见面，就要杠上了吗？也不知道谁的功力更胜一筹。 “本郡主没求着你。”青鸾不屑地冷笑，动作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块手绢，在众人安静无声的目光下，将方才被某人碰过的手腕处细细擦过一遍，随即随意地丢开丝帕，红唇里淡淡吐出了几个字，“本郡主有洁癖。” 那语气，仿佛月流殇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众人嘴角一抽，各自眼观鼻鼻观心，识相地继续保持沉默。 月流殇脸色黑得阴沉，冷冷瞪着青鸾狂肆睥睨的表情，眼底阴云密布，青鸾嘴角始终带着似嘲非嘲的弧度，不惊也不怒，不大的闺房里，却慢慢弥漫出一股浓烈的硝烟味。 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缓缓响起如清泉一般温雅淡然的嗓音，“不赦，流殇，方才有去见过皇上吗？” 墨不赦闻言，回过神来，视线从月流殇和青鸾身上收回，恭敬而简单地应了一声，“见过了。” 说罢，却下意识地转头朝月流殇的背影看了一眼。 苍凤修眸光淡淡扫过墨不赦和月流殇身上，漫不经心地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眼底情绪幽深莫测。 屋里其他人的视线也不约而同地齐齐落到了月流殇身上，沉默的眼底隐含浅浅的担忧与凝重。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鸾分明从这个桀骜邪魅的男子眼底，看到了丝丝缕缕不安与黯然的情绪，然而只一闪而逝之后，就消失得了无痕迹，仿佛只是错觉。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底却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向来邪魅肆意喜怒无常的霁月山庄庄主缓缓地站起身，视线缓缓转向窗外，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眼底分明压抑着狂风暴雨一般黑色的暗潮，眉宇间却十分不相称地染上了几分桀骜不驯的讥诮，“见了还不如不见，三年前与三年后也没什么不同，本以为能有几分长进，结果还是那副懦弱无能的怂样，真真叫人觉得没劲。” 青鸾愕然。 苏煜，舒问和墨不赦齐齐脸色一变，蹙起眉，不约而同地想阻止月流殇的放肆，可是还没来及开口，苍凤修脸色已经迅速冷下来了，“月流殇。” 嗓音沉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与冷漠。 屋里的几人脸色霎时变得微白。 舒问皱眉，“殇殇——” “闭嘴。”月流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舒问语塞。 平素开玩笑的时候喊习惯了，一时忘了改口，但是听这个家伙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太妙。 舒问担心与苏煜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头，看着他们家主上已经面沉如水，心里不由更加不安。 月流殇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青鸾抬头之间捕捉到了那一瞬的情绪波动，眉眼一动，却见月流殇施施然转了个身，面对着神色冷漠的苍凤修，双膝一屈，不发一语跪了下去。 众人一震，视线齐齐落到他的身上。 “流殇对皇帝面前从来做不到虚伪的恭敬，主上若是不悦，自是可以尽情地教训，直到流殇屈服为止。”这般淡淡地说完，月流殇忽然轻笑，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是如此讥诮而刺眼，“不过，主上即便把流殇废了，大概也不可能真正让本座对那个自私而无用的皇帝卑躬屈膝。” “流殇！”温和的苏煜，惊怒交加地喝了一声，斥责的口吻里隐含着不容忽视的担忧。 青鸾站起身，冷冷地睨了一眼地上冰蓝色背影，“月流殇，本郡主的闺阁里，容不下一个对主上出言不逊的人，你可以滚出去了。” 话音落下，周遭几人瞬间静了下来，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一眼表情冰冷的青鸾。 “青鸾……”舒问呐呐地开口，想请求青鸾宽容一点，这个时候，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青鸾冷笑，“怎么，他做得出这般不恭不敬的模样，本郡主却说不得他？” 月流殇抬头，带着睥睨与鄙视的眼神在她面上顿了一顿，嘴角的笑意无情而嗜血，“本座不恭不敬，与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何干？你想逞威风，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再说！” 舒问剑眉紧皱，有些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青鸾和流殇……这两人的性子与脾气几乎大同小异如出一辙了，同样的狂妄同样的目中无人我行我素，更是同样的不容别人的肆意冒犯，他们两个对上——这后果，无异于两座火山同时爆发的威力吧。 眉心皱得死紧，更是不明白青鸾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节骨眼上与流殇过不去，就算看不惯他的态度，但是…… “掂掂自己的斤两？”青鸾冷笑，话音落下，蓦然出手袭向那个狂妄至极的男子，如魅影电闪一般的速度，直攻月流殇身上要害。 317.第317章 硝烟弥漫2 苍凤修坐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看着，面色沉静，眼底却浮现幽深莫测的了然意味。 月流殇眉眼泛着冰冷的色泽，见青鸾如电一般的速度，他身子蓦然拔地而起，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青鸾足以致命的一记掌力，随即毫不留情地回击。 冰蓝色的身影飘逸如风，紫绡长裙在半空绽放淡雅纯净的色泽，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条身影在小楼里闪电般穿梭，魅影疾闪，掌风呼啸，浑厚的内力凝聚于掌心，狂风暴雨般的凌厉交锋，在小楼里制造出了龙卷风一般巨大杀伤力的效果，让小楼里的其他几人不由自主地齐齐退到了墙角，眼睛瞬却也不瞬地盯着你来我往的两人。 眨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手了几十招，快如风，疾如电，剑气凛凛，杀气沉沉。 两人又拆了几招，青鸾忽然身影一闪，迅速闪身飞出了小楼，月流殇没有丝毫停顿，紧跟着飞了出去！ 冰蓝色袍角映入众人眼底，带着狂风骤雨一般暴烈的气息。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却见苍凤修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淡淡道：“不赦，去看看青枫审问的结果如何了。” 墨不赦低头领命，“是。” 应罢，快步转身离开。 因为青鸾的原因，苍凤修丢下了正在进行一般的审问，把风十一交给了青枫，而风城重伤之下，已经被带下去疗伤了。 苏煜心里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有些吃不准，风十一那样的人在青枫手里，或许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主上如此决定，似乎有着什么用意在里面。 心头思绪微转，苏煜犹豫地道：“主上既然已经笃定了风城不是奸细，为什么却给了如此重的惩罚？” 鞭刑加杖刑，本就已经伤筋动骨的风城，受了主上最后那一记毫不留情的掌力，定然已伤及肺腑，风城只怕已经奄奄一息了。 若换作武功稍差一点的，此刻或许早已没了性命。 “若他是奸细，本王不会留他活到现在。”苍凤修淡淡说着，眉宇间一片沉静如雪，淡然的话语却透着蚀骨的冷意，“他的忠诚本王没有怀疑过，但是，他对青鸾的杀意也从来没有终止过。” 苏煜和舒问闻言，皱了皱眉，随即恍然，这才是自家主上动怒的真正原因？ 三年的时间，青鸾早已经占据了苍凤修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任何人想要伤害她，都不可原谅。 只是他们不明白，一向沉稳有加的风城，为何会独独与青鸾过不去？ 苏煜若有所思地蹙眉，“主上的意思是，半路上青云骑中毒一事，风城也有份？” 方才在校场上，他以为苍凤修只是想借此套风十一的口风才如此说，原来风城竟真的参与了。 苍凤修没有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可风城如果知道是风十一的手脚，又怎会配合他的行动？” 风城不是奸细，但是却配合了风十一的行动，对青云骑下手……饶是一向聪明的苏煜，也有些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 “风城一直都知道风十一的身份。”苍凤修走到窗前，负手注视着窗外两条翩然翻飞纵横交错的身影。 梅园里天开地阔，有的是施展拳脚的地方，青鸾与月流殇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两道真气自各自的掌心发出，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道，真气所过之处，一片惊天动地的声响震彻耳膜，激起梅园里一片梅花凌乱翻飞尘土飞扬，场面可谓恢弘。 梅香与尘土交织的味道愈发清晰可闻，两条快若鬼魅的身影乍错即分，如腾冲九霄的王者之鹰！ 浑厚的真气所造成的动静，让小楼里的几个人都咋舌了一下。 虽然知道他们的身手都不错，但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是要将梅园整个拆掉吗？ 舒问大吃一惊之余，又有些心痒难耐。 高手之间的对决，对任何一个练武之人来说都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巨大的响动暂歇之际，苍凤修淡然平静的嗓音再度响起，算是简单地做个解释，“九年前风城就知道了风十一的身份，这些年也一直与他虚与委蛇，此番风十一对青云骑动手时，是事先与他商量过的，所以，青云骑所中的毒才不致命。” “九年前？”苏煜抬眼，眉宇间浮现出疑惑，“那么……主上也是早早就知道了风十一的内奸身份？” “嗯。”苍凤修淡淡一笑，“虽然是内奸，不过，这些年风十一其实也没做过什么背叛本王的事情，他背后的这位主子，除了对付怀王，真正的目的还尚未开始施展，他在本王身边潜伏了九年，到了此时终于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如此说来，他并不是怀王手下的人了……”舒问低声嘀咕，想起天牢里怀王的话，眉心微动，抬起头道：“主上的意思是说，风十一背后的这个人就是暗中对付怀王的那个？” 苍凤修点头，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到什么了？” “曾经的怀王妃，据怀王的说法，是身负复国重任的帝王之女。”舒问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如果这个人对付怀王之外还有另外的目的，那无疑就是……打着江山社稷的主意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冷笑了一声，“乱臣贼子，必得诛之。” 苏煜没有说话，苍凤修也只是淡淡一笑，须臾却道：“风城配合风十一的计划，目的只有一个，除掉青鸾——这是风十一的想法，也是风城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不过……” 顿了顿，眸光淡淡注视着梅园李青鸾凌厉矫健的的身姿，苍凤修眼底流露出幽深凉薄的色泽，“风城的目的是真的想杀了青鸾，而风十一……也许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真的要青鸾的性命。” 舒问想到了青鸾无缘无故的昏迷，也是觉得不对劲，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通对方还隐藏着什么用意。只是—— “风城与青鸾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想要杀了青鸾？” 318.第318章 硝烟弥漫3 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血腥遍地，只有两道威力强大的真气像是要劈开着混沌的天地一般，轰轰声不绝于耳，直接带来遍地的狼藉。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刻意去分辨谁的身手更凌厉，谁的杀伤力更强，也没有人去在意谁的速度更快一些了。 因为如此巨大的破坏力，是二人合力之作，谁也不逊于谁。 尘土飞扬，梅花偏偏凋零纷飞，枝桠咔嚓咔嚓断裂了一地，梅树连根拔起，放眼望去，只见眼前一片乌烟瘴气，就像刚经历过一场战火洗礼之后的残垣断壁，触目所及，只有惨不忍睹可以形容。 青鸾和月流殇两个人皆是高手，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而且是江湖上罕见的顶尖高手。 他们俩在使出看家本领全力一搏的情况下，所制造出来的效果定然是非同一般的惊人，整座梅园，除了青鸾所居住的小楼，其他一应物什皆被破坏殆尽，无一幸存。 苏煜和舒问站在苍凤修身旁，静静看着窗外已经面目全非的梅园，嘴角抽搐，满脸的黑线盖也盖不住。 梅园的废墟上，青鸾和月流殇皆已收手，一人站在歪斜倾倒的石桌上，一人立于只剩半截的梅数上，两人沉默无声地互相对视，一者双臂环胸慵懒含怠，一者发丝轻扬邪魅狂肆，二人的眼神皆是桀骜，似是针尖对上麦芒，各不相让。 “三年不见，流殇的功夫似乎愈发精进了。”舒问眼神微眯，表情似有些不满。 苏煜转头看着他，不解地道：“他的武功是否精进，与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舒问撇了撇嘴，“不过是他能与青鸾打成平手，而我却要略逊一筹而已。” 语气里还是能听出些许不甘。 苏煜闻言淡笑，月流殇的武功本就是很高，这取决于他自小就拥有过人的武学天赋，没什么可眼红的。 “主上。”墨不赦仿佛没有看见梅园里还在无声对峙的两人，从容地走上小楼，站在苍凤修身后，恭敬地汇报，“风十一死了。” “什么？”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让舒问和苍墨白同时皱眉，脸色微变。 苏煜心里一沉，想起了苍凤修的话——如果风十一自杀，就把他和风城一起拖到郊外喂狼，不由转头看向墨不赦，“风十一还是自尽了？” 墨不赦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疑惑，似是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淡淡摇头，“不是自杀，是因为青枫刑讯手法重了些，风十一没熬过。” 不是自杀？ 苏煜和舒问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皆觉得有些古怪。 青云骑成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青枫担任摄政王府总管也有多年，区区一个刑讯逼供，就能将一个好好的人刑讯致死？ 苍凤修敛眸，表情淡然，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尸体检查了没有？” 平静而淡然的语调，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检查过了。”墨不赦道，“身体上没有伤痕，青枫交代，因为鞭刑一类的对风十一并不起多大作用，所以他直接用了江湖上特殊的手法，却没想到风十一会承受不住。” 如果只是鞭打，对于任何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来说，都并不是一件忍受不了的刑法，所以用来刑讯，效果从来都不大。 更何况，青云骑里七十二人意志远比一般人更要强大得多，区区鞭刑，自然也不会被看在眼里。 只是，什么样的刑讯手法，能一上来就将人致死？青枫难道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好？ 苍凤修淡笑，所谓的特殊手法，无非就是分筋错骨一类的，或是让人痛不欲生的点穴手法，既没有伤痕，又让人痛到极致，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自然就能达到刑讯的最佳效果。 “主上。”苏煜心里沉了沉，明知不该再开口，却终究是有些担心，“风十一既然不是自杀，那么风城……” “苏煜，你很担心风城？”苍凤修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喜怒情绪。 苏煜心里一紧，骤然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些多嘴了，接二连三求情不说，这会儿擅自揣测猜疑，才是真正犯了主上的忌，忙屈膝跪下，低声道：“对不起，苏煜放肆了。” 苍凤修眸光在他身上顿了须臾，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转开眼，“不赦，说说你的想法。” “青枫与风十一也算是多年同袍，没道理一上来就最严酷的刑法，而且，青枫也不该是如此没有分寸之人。”墨不赦语气淡淡地说道，眼底浮现出深思，“我觉得，事有蹊跷。” “蹊跷？”舒问皱眉，“能有什么蹊跷？” “青枫现在在做什么？”苍凤修道。 “跪在校场上，正与青云骑一起受罚。” 苍凤修闻言，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笑意带着几许幽凉无情，目光看向窗外还在以眼神较量的两人，淡淡扬声：“你们俩需不需要再去本王的院子里打上一架？” 声线不高，却能让梅园废墟上的两人听得清晰无误。 这里的东西已经被破坏殆尽，没有了可供发泄的目标，当然要转移阵地了。 周遭遍地疮痍，而那两个罪魁祸首，身上倒是半点尘埃未染，一个依旧飘逸邪魅，一个照样纯净慵然。 这句话让青鸾和月流殇同时回过神来，两人沉默地扫了一眼周遭的遍地狼藉，各自抽了抽嘴角，青鸾转过头，扬眉回道：“若是把你的院子也拆了，今晚上你会不会往死里修理我们两个？” 苍凤修眉梢轻挑，摇头，“不会。” 青鸾挑唇，“是吗？” 苍凤修嗓音悠悠地道：“本王只会让你们把拆掉的一切，全部恢复原样。” 全部恢复原样？ 舒问愕然，随即抿嘴轻笑。 青鸾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比直接修理她更狠好吗？ 拿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来惩罚他们，那不如狠狠修理一顿来得痛快。 转头轻睨了一眼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月流殇，青鸾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样？发泄之后，心情好一些了？” 319.第319章 硝烟弥漫4 月流殇回以同样睥睨的眼神，桀骜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动容与笑意，微微沉默之后，他淡淡道：“谢了。” 青鸾轻哼一声，转身往小楼上走来。 月流殇微敛了眉眼，再一次转头看了一遍他们俩亲手制造出来的龙卷风过境一般的效果，嘴角轻轻抽了一下，眼底却有莫名的笑意一闪而逝。 转过身，也慢悠悠地往唯一还完好无损的小楼上走来。 “我似乎有点明白，青鸾故意挑衅流殇的用意了。”将他们的眼神与表情全部尽收眼底，舒问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破茧而出，让他整个眼神都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苍墨白嘴角噙亦是着了悟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就说了，青鸾如何我行我素，也断然不可能是个无理取闹之人，方才那番挑衅与嘲讽，应该就是看出了流殇隐藏在眼底，已经压抑了太久的狂风暴雨吧，所以找个机会让他尽情地发泄一番。 否则，以流殇的性子，极度压抑之下，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眨眼间，两人已回到小楼上，青鸾走到茶桌旁，给自己倒杯茶，回头问道：“妖孽，你要不要来一杯？本郡主难得纡尊降贵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妖孽，说的自然是月流殇，青鸾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很适合他。 邪魅风流，美而近妖，此乃妖孽也。 众人为这个称呼感到无语。 月流殇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淡淡摇头，他现在哪有心情喝茶？ 目光微抬，看向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的苍凤修，月流殇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放肆，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跪了下来，低眉顺目，态度格外恭顺。 若不是亲眼见过了他的桀骜不羁，青鸾只怕难以相信，这个人与方才那个满身都是黑暗气息的男子，居然是同一个人。 反差太大了。 苍凤修缓缓转过身来，垂下眼，淡淡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三年不见，武功精进许多，脾气也同样有所见长。” 月流殇深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平缓心里的紧张与不安，语气恭敬而平静地道：“主上罚了便是，罚什么流殇都认。” “罚什么都认？”苍凤修冷冷一笑，“这是你自己说的。” 月流殇一惊，回过味来，忙抬起头看往窗外，但是因为跪立的姿势，他并不能看到窗外的景致，但是这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话，“除了让我修复外面的园子——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杰作。” “不是你一个人的杰作？”青鸾端着茶杯挑眉，“本郡主又是为了谁？月流殇，你知道忘恩负义之人会有什么下场吗？本郡主不但放下淑女身段陪你打了一架，还搭上了一座园子供你发泄，你此际却想着推脱责任，把本郡主拖下水？真是好一个名副其实的真小人……” 月流殇嘴角一抽，脸色僵硬，慢悠悠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难得见到一向嚣张无度的月某人吃瘪，舒问抿着嘴角偷笑，心里对青鸾简直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不过，想到主上现在心情也不知是好是坏，又不由有些担心。 苍凤修越过跪在地上的月流殇身边，慢慢走到青鸾面前，淡淡道：“丫头，本王考考你。” 青鸾有些意外地扬眉，视线下意识地瞥向月流殇，和跪在窗边的苏煜，心下略微沉思，须臾抬头，“考什么？” “风十一死了。”苍凤修撩衣在她对面坐下，身手拿过她面前未喝完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本王对他说过，如果他自杀，风城也活不了，所以把风十一交给青枫刑讯审问，然而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风十一却没能熬过青枫的刑讯。” 眼底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青鸾笑了笑，“很正常。” “正常？”苍凤修淡淡一笑，眸光锁在她神采飞扬府小脸上，“为何正常？” “如果他不死，接下来只是多受折磨而已，而且极有可能会扛不住逼供，而说出他的同伴——或者也有可能是有利益关系的合作者，这对他和他背后的主子来说，都是一件不可原谅的错误。”青鸾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轻啜着已经半冷的茶水，微微噙着笑意的嘴角看起来却是犀利与嘲冷交加，“自杀既然会牵连到风城，那么他选择另外一种死法就很正常了，既保护了另一个人，又能为风城脱罪。” 苍凤修闻言，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嘴角，却并未说话。 青鸾视线在苍凤修手里的杯盏上逗留了一阵，淡淡扔下了一句最关键的总结，“而青枫，则又一次配合了风十一的行动。” 话音落下，苍墨白和舒问齐齐一呆，“青枫？” 墨不赦皱眉，虽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当事实真的确定时，他反而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这般想着，墨不赦的眼神不由落到了这个独特的少女身上，没有忽略她眼底始终不曾隐藏的傲然自负，以及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同于常人的敏锐与犀利。 这个姑娘，洞察力十分惊人。 思及她方才与月流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无疑的，这个姑娘还是个练武奇才，否则不可能年仅十五岁就有这么好的身手。 武功与智慧兼备，作为摄政王府的郡主，皇上刚封的凤临将军，这个叫做凤青鸾的女子，在帝都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 昨晚的接风洗尘宴之后，偌大的帝都，集聚了皇权富贵与阴谋算计的这个大染缸里，只怕没有一个人再敢忽视这个姑娘。 “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青枫是除了风十一之外的，另一个奸细。”青鸾淡然而笃定的话一出口，小楼上倏然陷入了沉默。 这几人都是对青鸾了解至深的人，所以对于她的结论，不会持质疑的态度，而且自家主上默认的表情已然证实了青鸾的判断。 但是，青枫…… 一向从容有加和气待人的青枫，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320.第320章 四王齐聚1 “青鸾……”苍墨白皱眉，有些犹豫，“你为什么不是怀疑风城？” 风十一极力维护的人是风城，这一点难道不可疑吗？ “风城？”青鸾挑唇微笑，“或许曾经的确抱着什么目的而来，但是现在……” 摇了摇头，“你家主上已经说了，风城不可能会叛，这句话已经足以解释，为什么本郡主不会怀疑他了。” 风城不可能背叛本王，任何情况下——这是苍凤修的话，而凤青鸾从来对苍凤修的话深信不疑。 曾经青鸾也怀疑过风城，但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虽然听到了风城与风十一的对话，也曾怀疑过风城，但是青鸾一向不是个想当然的人，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了解一个人的心里想法。 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再加上苍凤修的话，青鸾自然没有理由再去怀疑风城。 但是有一点，她与苍凤修的想法是一样的。 风城不会叛，但是他对她的杀意一直没有消除过，就如他曾经在风十一面前说的那句话，“找个机会除掉即可。” 这句话彼时或许是用来应付风十一的，但是，青鸾现在可以确定，那必然也是风城自己的的心里话，他确实是想杀了她的—— 因为他自始至终，一直都不相信她。 用一句稍显矫情的话来说，风城对苍凤修的忠心，直接导致了他对她的杀意。 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留在自家主子的身边，哪怕为此给自己带来最严酷的惩罚。 这是风城的执着，也是愚昧之处。 苍墨白眉头微锁，“青鸾，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青枫的？” 他常来常往摄政王府，对于青枫并不陌生，他甚至可以确定，青枫从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不管是作为青云骑，还是身为王府总管，他都做到了尽心尽责，从无懈怠，也从没有过任何惹人疑窦的举动。 但他也知道，青鸾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去怀疑一个人。 青鸾的敏锐他是见识过的，所以他心里相信，但又忍不住觉得奇怪。 “怀疑青枫？”青鸾淡淡一笑，“一个月前，他自己在我面前露出了马脚。” 说着，也不管他们都是些什么反应，青鸾站起身，走近自己的梳妆台，找出了被自己收起来的一张密笺，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众人视线齐齐落到了她手上。 战沙场，洒血泪，我为你赢万里江山。 褪铠甲，伏殿前，你赐我毒酒一杯。 一张轻飘飘的宣纸上，只写着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字体是娟秀的小楷，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但是……这样的两句话，其中隐含的幽怨与黯然，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心里却又忍不住倏然一凛。 青鸾慢慢走到苍凤修跟前，淡淡道：“你知道这两句话是谁写下的？” 苍凤修摇头，“从未听过。” “这就对了。”青鸾淡淡一笑，“本郡主的梳妆台上，本来放着一块美人舞的玉佩，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苍凤修点头，“嗯，这个本王知道，被人悄悄取走送给秦王了。” “秦王？”青鸾眯眼，却没有觉得意外，“当初方媛媛送给本郡主那块玉佩时，让本郡主想办法，在你生辰当日让你见到那块玉佩，然后就可以成就你与她妹妹的一段姻缘。”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青鸾表情带上几分讥诮，语气酸得像是从醋缸里刚捞出来。 舒问几人嘴角轻微地抽了一下，低头忍笑。 苍凤修表情却是淡定的很，漫不经心地摇头，“方媛媛的妹妹是何方神圣？本王不清楚，至于什么美人佩……本王倒是见过不少，各色各样的都有，却从未听过可以成就本王与谁的姻缘。” “但是你知道，当时青枫是怎么说的吗？”青鸾冷笑，“他让本郡主千万不要让那件玉佩出现在你面前，还说那是你心头的逆鳞，可笑的是，本郡主当时居然相信了。” 苍凤修闻言轻笑，“然后呢？” 青鸾瞅了他一眼，默默在心里撇了撇嘴，为自己当时的愚蠢皱眉，“你知道的，本郡主对你一见倾心，听到他说了这些话之后，心里自然就忍不住想知道真相了，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肯定不能直接跑去问你，万一触了你的逆鳞，你一掌拍死我怎么办？” 一掌拍死他？ 苍凤修表情怪异地看着他，“本王在你心里，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嗜杀的形象？” 旁边静静听着她说话的几个人也是一脸诡异的表情，觉得这个时候的青鸾，倒是多了一些呆萌萌的可爱。 还一见倾心，还逆鳞呢……他们家主上心里唯一的逆鳞就是江山社稷，谁动谁死，什么时候还有其他逆鳞了？ 况且，诸如一掌拍死这样的举动，能与他们家主上温雅清贵的气质联系到一块儿吗？ 舒问眨了眨眼，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青枫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话。”青鸾深沉地叹了口气，眼神流露出些许冷冽如冰的色泽，“他说，如果本郡主真想知道一切，大概只能去问一个人。” 舒问好奇地道：“问谁？” “秦王。” “秦王？” “对，秦王。”青鸾点头，“而风城和风十一也曾经说过一句话，务必让玉佩尽快落入秦王手里，这句话里的玉佩，与本郡主得到的那块美人佩，应该是同一块——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让这块玉佩落到秦王手里，之前本郡主想不明白，现在却知道了。” 舒问好奇更甚，“为什么？” “因为这个。”青鸾抬手，手里那张女子书写的娟秀字体再次落入众人眼底，“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那块美人佩，而是美人佩里隐藏的这张字条。” 顿了顿，“也可以说，是这张字条上，女子心里的黯然与怨恨，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让秦王知道这张字条的真相。” 321.第321章 四王齐聚2 话音落下，其他人依旧保持沉默，眼底却是若有所思，唯有舒问皱眉，“青鸾，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让秦王知道真相？ 为什么需要让不问世事的秦王知道真相？ “其实答案只有一句话。”青鸾道，“秦王曾经也喜欢过怀王妃。” 甚至，为了怀王妃，几乎要帮着怀王实现他的野心，助他登上帝位。 “你的意思是……”舒问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脑子里盘旋着天牢里怀王讲的那个故事，以及青鸾刚刚落音的话，有什么真相正要呼之欲出，“这字条……是怀王妃留下来的？” 青鸾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小楼里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青鸾坐回了椅子上，任由众人默默消化完她的话，眸光漫不经心地瞅着对面的苍凤修，以及他手里的茶盏——那原本是她的，被他拿了过去，表情动作都自然得很，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青鸾心里冒出了甜蜜的恶作剧，她红唇淡勾，轻飘飘地道：“老爹，你知道什么是间接接吻吗？”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懵了一下，向来淡然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些许裂痕，静静看着青鸾，注意到她目光所落之处，不由顺着视线微转，看向自己手里的杯子，良久，嘴角微抽，额上青筋急促地跳了一下。 青鸾见状，嘴角扬起一个狐狸得逞似的狡诈笑容，心情甚好地低头喝着冷茶。 满嘴的苦涩，居然也让她觉得格外香淳。 屋里几人各自想着事情，都没有留意到青鸾与他们家主上之间的异样。 舒问和苍墨白是陪着青鸾从天牢里出来的，所以很容易将她的话想通。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十五年前，帝都出现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带着复国重任而来，她精心策划着接近怀王的计划，然后很快达到了目的，却一不小心爱上了怀王。 那个时候秦王还不到三十岁，怀王也才刚刚弱冠，两人同时爱上了这个女子——怀王是怀着算计爱上的，而秦王对这个女子的感情却是真心实意。 当然，那个时候这个女子和秦王大概都没有料到，怀王心里其实是另有算盘。 既是两情相悦，后来那个女子自然理所当然地与怀王成了亲，成为名正言顺的怀王妃，洞房花烛夜，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自己深爱的丈夫全盘拖出了自己的身份与来到帝都的目的。 几日的冷落与不安，与后来的谅解与包容，让怀王妃彻底对怀王死心塌地，再无一丝隐瞒。甚至，在怀王状似不经意的关怀与担忧之下，生出了欲帮他问鼎帝位的想法。怀王半推半就之下，答应了。 爱情使人盲目，不仅是女子，男人也不例外。 怀王妃一度沉浸在丈夫的呵护爱意包围下，尽心尽力地为他谋划着一切，甚至在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毫无保留地展示了自己身上的藏宝图——问鼎帝位必不可少的宝藏。 而秦王，为了这个心爱女子的心愿，即便对他们的异心有所察觉，却选择默默隐瞒，闭口不言。 再然后呢，怀王到底是不信任自己的王妃，还是抱着什么其他的目的，从怀王妃怀孕开始，心里就生出了一个极端的计划，利用一株无毒无害的，压根不起眼的小草，在王妃生产时，造成了无法挽救的血崩，轻而易举且不会引起任何人都怀疑，而断送了她年轻而宝贵的性命。 如此快的消亡，直接导致了怀王妃真正的身份至今还模棱两可。 帝王之女，复国重任，这八个字并不能解释一切。 至于后来的怀王雷霆大怒，所有产婆与伺候王妃的婢女被诛杀殆尽，替王妃诊过脉的大夫也全部被问责，以及十五年来以害死王妃为由而对亲生儿子的虐待与漠视，都不过是他掩饰自己罪孽的障眼法而已。 而怀王妃难产而死之后，不知真相的秦王心里痛苦，对怀王的野心漠然视之，只当做不知道，更甚者，或许曾经还生出了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当然，这一切自然不是为了怀王，而是为了那个女子。 想到这里，舒问突然觉得奇怪，他抬头问了青鸾，“怀王妃既是难产而死，那她事先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打算对她痛下杀手，又怎么会有时间留下这样一张密笺？” “你以为这是怀王妃自己留下的？”青鸾斜斜挑了他一眼，“怀王妃如果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还能有机会留下这样一张字条，她就不会让自己香消玉殒。” 说的也是。 思及有人千方百计想要这张字条落到秦王手里，那么必然就是打算让秦王知道怀王妃死亡的真相了，所以，留下字条的人，与幕后对付怀王之人，应该是同一个——或者可以说，是直接受这人指示。 想到这里，苍墨白似乎也同时明白了，红粉佳人里芳草的出现与身死，是何原因了。 为了接近怀王，为了让他日夜不安，为了增加他心里的恐惧。 美人佩里的字条，应该也是出自芳草的手脚，而最后，怀王在与日俱增的惶恐之中，终于忍无可忍，对芳草实施了杀害。 如芳草这般命不值钱的棋子，死一个两个对他们的主子来说，应该无关紧要。 舒问想到纳伊地宫里的水晶棺，以及水晶棺里莫名其妙失踪的女子尸体，此时也隐约猜到了暗中这个人这些举动的含义了。 “青鸾，”他抬起头，眉宇间浮现深思之后的了然，“怀王妃的尸体既然十五年前就被焚烧了，那么纳伊地宫里被盗走的尸体，应该只是怀王妃的替身，他的目的显然就是让你看到她身上的藏宝图，继而告诉我们，怀王杀害怀王妃的动机。” 青鸾淡淡点头，“那个女子是芳草，死后被人移到那里去的，她背上的藏宝图，自然也是后来被人画上去的。” 而为了不被识破，才有人在他们离开之后，就立即盗走了女子的尸体。 322.第322章 四王齐聚3 舒问双臂环胸，“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神秘人所有的动作带来的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报复怀王。” 曾经面临过的所有谜团，到此终于算是彻底解开，并且完全能前后因果相连起来，只是还有唯一的一点——他们还不知道，为怀王妃复仇而来的这个幕后之人，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而风十一作为这个人安排的棋子，潜近摄政王的身边，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青枫与风十一虽然都是奸细，但是，他们所效忠的主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时间飞快流逝，小楼里一片安静无声，青鸾抬头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淡淡道：“你们觉得，事情到此为止，就算是结束了吗？” 舒问闻言，眼神倏然变得暗沉，显然瞬间就明白了青鸾话里的意思—— 如果怀王生命的终结，代表了事情的结束，那么昨晚，他们在揽月楼里见到的那个叫秦婉的女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苍墨白眉头微锁，有些不解，“这人既是为了报仇而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计划也就算结束了，难道他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不成？” “不。”舒问若有所思地摇头，“报复怀王，应该才只是一个开始。” “什么意思？”苍墨白皱眉，发现舒问与青鸾的眼神交流之间，似乎有着其他的意味。 舒问与青鸾一起去过揽月楼，所以自打见到了那个秦婉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丝疑虑未曾抹去，此时倏然想起了此女，脸色微沉：“如果说，帝都刚刚又出现了一个与芳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还会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又一个女子长得像芳草？ 苍墨白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青鸾。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头朝苍凤修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揽月楼里刚进来一个花魁，正值二八芳华，她的名字叫秦婉，与此前出现在纳伊地宫棺材里的那个女子，的确长得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面色怪异。 苍凤修闻言，沉静的眉眼微微一动，“秦婉？” 青鸾点头，嘴叫忍不住弯起，“我觉得……事情似乎愈来愈有趣了。” “又是一模一样的脸，这是人还有完没完了？”苍墨白面色发黑，表情纠结，“是易容吗？或者……芳草死而复生？” 似乎只有这样的解释可以说得通，毕竟这世上容颜相似的人不是没有，但还远远没到泛滥成灾的地步吧。 更不可能大街上随手一抓就是容貌一致的人，即便是孪生兄弟姐妹之间，也不可能全都是，更何况，他们是完全迥异的三个人。 怀王妃，芳草，秦婉。 “易容术不可能。”青鸾淡淡道，“我仔细观察过，秦婉的脸上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而且，她的外表年龄与实际年龄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也就是说，她今年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倾城少女。” “而芳草，那****在地宫里我也细细看过，虽不能百分百笃定她没有做过脸部易容，但是，彼时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却是真的，所以，秦婉不可能是芳草死而复活。” 说到这里，青鸾搁下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搁下杯子，缓缓走到敛着眸子沉默不语的苍凤修身后，柔声笑道道：“老爹累了么？我给你按按可好？” 苍凤修抬眼，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青鸾当他是默许了，柔韧有力的素手搭上他肩颈处，精准地找到风府、风池两处穴位，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动作虽略感生涩，但穴位找准了，力道把握得也不错，一阵微痛之后伴随着舒服的感觉传来，苍凤修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看得出心情愉悦。 舒问见状，忍不住嘀咕：“威风凛凛的巾帼大将军，原来也有当贤妻的潜质……” “错了。”青鸾淡淡一笑，手上动作没停，唇畔的笑容带着似能勾魂摄魄的魔力，漫不经心地纠正，“妻子一般除了贤惠，还要端庄矜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伺候丈夫的，大多是侍妾一类，当家主母可不需要做这样伺候人的活。” 舒问咋舌，眼神不由又怪异地落到他她身上—— 哪有人不自诩为贤妻，反倒自贬为侍妾的？青鸾这时常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当真也让人无语。 而且，总是口无遮拦。 低低叹了客气，心头又不可抑制地感到几分酸意，他撇了撇嘴角，眼角余光瞥到身旁沉默不语的苏煜和月流殇，再抬头看看敛着眸子表情放松的苍凤修，觉得自家主上此刻心情其实还不错。 心思微沉，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开口，但是，苏煜和月流殇安静得太过了，好像当自己彻底隐形了一般，不说话，也什么表示都没有，难不成打算就这样跪死下去？ 抬头与青鸾的眸光对上，舒问嘴角努了努，以眼神无声说道，丫头，只有你能帮忙了。 青鸾回瞥了他一眼，突然奇怪地问道：“不是说有四王吗？朱雀王夜无筹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舒问嘴角一抽，幽幽道：“他很忙，加上来此之前，他的封地上需要配合赈灾，今晚子时之前能抵达就算正常了。” “赈灾？”青鸾挑眉，“他既然自己就可以主持赈灾，一个月前为什么还要派人来帝都请旨？” “懒呗。”舒问意兴阑珊地哼了一声，“忙着谈情说爱，忙着追妻，忙着造人，赈灾一事我估摸着应该只是他的借口，等他来了，青鸾你最好替主上好好审问一番，若此事是夜无筹在撒谎欺瞒主上，就把他吊在城头上暴晒三日，以示惩戒。” 青鸾闻言眉头一挑，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声惊诧的声音突然在小楼外响起，“暴晒？无筹，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么？为什么要把你吊在城门上暴晒？我们这趟来帝都是不是有危险？无筹，要不……我们回去吧？” 323.第323章 四王齐聚4 外面一声娇脆的惊呼突然传来，小楼上几人同时挑眉看向窗外，一个属于男子特有的低沉浑厚的嗓音随即响起，带着安抚，“没事，你太紧张了。” 只听这个声音，就能想到这是一个怎样沉稳可靠的男子。 待在小楼里近三个多时辰下来，不知不觉间，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了，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众人耳膜时，娇娇嫩嫩的惊呼再度响起，“这里怎么会变成一片废墟了？龙卷风刚刚来过了吗？！可是……我方才在外面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 小楼上，几人面面相觑之后，嘴角各自一抽。 好一个天真可爱的人儿——这是舒问的想法。 真是愚蠢——这是月流殇心里的鄙夷。 呆，萌，蠢——青鸾暗暗给出了三个字评价。 一声叹息传来，低沉好听的男中音又安抚，“没事，不是龙卷风。” “不是龙卷风？”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娇脆的嗓音疑惑地道，“那是什么？难道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大军扫荡过了？这么说来，也就是皇帝派兵把这里抄了？可是方才在门外，也没有看到封条呀……无筹，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乖，我们没来错地方，皇上也不敢派兵抄了这里的。”脚步声愈发近了，低沉的男中音隐隐带了一丝无奈，无奈中却能清晰地听出实实在在的宠溺。 “那为什么——”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一身白衫打扮的少年，一双琉璃似的猫眼儿睁得大大的，毫无准备地对上眼前或站或跪或坐着的六七双眼睛，不由一呆。 毫无意识地拉了来旁边高大的男人强壮的手臂，很明显是娇俏女儿身装扮的少年呆呆地开口，“无筹……我们一定是来错地方了……” 否则，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盯着她？ 以前在家里，所有男人见了她都是要避开目光的，谁敢如此目不转睛肆无忌惮地把视线搁在她身上？ 高大挺拔的男人握了握她的手，视线在屋里流转一圈，便看清了屋里所有人的存在，“雀儿乖。” 只说了这三个字，男人走上去两步，撩起了长袍的下摆，端端正正地屈膝跪下，恭敬地道：“无筹见过主上，来迟之罪，还请主上发落。” 青鸾垂眼，淡淡打量着这个姗姗来迟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段很高，看着很有安全感，长相不算太俊美——至少，比起小楼里在场的这几个人，他稍有些逊色。 若是与月流殇比起来，他就只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相了。 不过，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气质，能让人不自觉地受到蛊惑，让人莫名地安心信任，产生好感。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 至于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少年——不，该说是女子。 青鸾眸光在她身上掠过，唇畔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应该是妻子吧，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与熟稔，可不是还未成亲的男女之间该有的互动。 不过这个女子年纪看起来不大，最多也就十八九岁，两人如果仅从年龄和外表上看，倒是有点不协调的般配。 古代女子嫁人早，十八九岁为人妻并不奇怪，十三岁就出阁的也比比皆是，而眼前这个女子，性子看起来似乎更像一个单纯可爱的少女。 “赈灾一事，准备得如何了？”苍凤修眸光淡淡扫过他身后的那个少年，视线微转，落到了夜无筹身上。 夜无筹眼睑微垂，恭敬答道：“无筹已经着人妥善处理了，还请主上宽心。” 身后男装打扮的少年瞪着他恭敬顺伏的背影，听着他恭顺顺伏的话，皱眉又皱眉，一双黛眉皱得像是要夹死苍蝇。 苍凤修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手指微抬，“起身。” “谢主上。”夜无筹应罢，便站起身，却接着道：“半个时辰前，无筹在皇城之外擒获了一个人，看身形和容貌，有点像是主上手下的青云骑中一人。” 此言一出，青鸾眸心倏然眯起，其他人也是齐齐愣住。 “擒获？”舒问剑眉微挑，不解地道，“夜公子，你是不是搞错了？青云骑犯了错，此刻全部在校场上跪着呢，除了身为驸马的海岩在府里陪伴娇妻，其他人一个不少。你记性不好，还是辨人能力太差？不会是认错人了吧？而且，对方如果真的是青云骑，做了什么事需要你擒获？” 这番话，也是其他人的心里共同的想法。 他们虽然都来过帝都，也见过青云骑众人的长相，但毕竟不是很熟，而且最近三年没有踏足帝都一步，偶尔出现认人失误这样的事也很正常。 不过，舒问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调侃他的机会。 “不会。”但是出乎众人意料，夜无筹摇了摇头，很笃定地道，“确实是青云骑中的一人，他的名字我虽然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弄错。” 顿了顿，他看着苍凤修，“他身上像是有伤，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那种反应证明他认识我，待后来我朝他看过去时，他却忽然放出了毒雾，然后狂奔着逃离。” “我夫君是什么人？他居然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夜无筹身后的女子突然开口接了这句话，面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面对如此状况，无筹自然会觉得不对劲，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那个人打倒了，然后捆绑了带回来。” 那种像是崇拜当世英雄的表情，让众人嘴角又是一抽。 唯有夜无筹淡定不惊，沉默地垂首以待。 受伤？ 舒问皱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难道是风城？” 青云骑受伤之人，除了风城，还有谁？ “墨白，”苍凤修眸光微抬，眼底幽光暗浮，漫不经心地下了命令，“去校场看看，风十一的尸体处置了没有？” 苍墨白闻言，似乎陡然间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凛，颔首领命，“是。” 应罢，便转身离开了小楼上。 墨不赦眉心微蹙，“主上的意思是……风十一没死？” 324.第324章 四王齐聚5 “死没死，稍后便会知道。”说完了这句话，苍凤修眸光扫过眼前的几人，“学子的科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三甲名单已定，明日一早，由你们四人负责主持殿试，有没有问题？” 四王负责主持殿试？ 墨不赦和舒问表情微微一变，眼底有惊诧之色一闪而逝。 “主上。”舒问皱眉，“殿试不是该由皇上来主持的吗？为什么要我们代劳？” 苍凤修身子随意靠在椅子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你似乎对本王这个决定很有些意见？” “呃……也不是。”舒问忙矢口否认，小小声解释道：“主上又不是不知道，不赦虽挂着白虎王的尊衔，却是影卫训练营的大统领，平素除了训练影卫，其他的什么都不擅长，难道让他把三甲学子全部召进训练营当做影卫调教吗？” 这似乎是事实。 青鸾饶有兴味地顺着舒问的话头看了墨不赦一眼，后者沉默以对。 “夜无筹只知道与娇妻卿卿我我，自己封地上的事情都不一定能处理好，让他代皇上殿试？我觉得让他在群臣面前考较三甲学子如何追妻比较有可能……” 夜无筹闻言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我们夫妻恩爱也碍着你了？ 他的小娇妻拉了拉他的手，不动声色地示意。 夜无筹低头看了一眼，接收到妻子的暗示，明白她这是有话要说，微微弯下腰，让她附在耳边。 一阵叽叽咕咕之后，夜无筹点了点头，站直身子，目光不由朝苍凤修身后的青鸾看了一眼——虽眸光淡然，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但是青鸾还是感觉到了其中的探索意味。 挑眉回视，眼底锋芒微露。 夜无筹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须臾却淡淡垂下眼，不再有其他反应。 “至于我，就更不行了，要是让我主持，我出的考题那些学子保管没有一个人能答得出来。”舒问咕哝着，转头看了一眼苏煜，“唯一比较像样的大概只有煜了，文武全才，做事严谨，像殿试这类比较神圣的事情，交给他一定没问题——要不，主上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煜负责不就得了……” 这主意打得不错。 苍凤修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就可以回去自己的封地了。” “呃？”舒问一愣，随即嘴角抽了抽，咕哝了一声，“我才不回去。” 低眉垂眼，不敢再吭声了。 “无筹……”身后的小妻子再一次扯了扯丈夫宽大的衣袖，嫩白的手指指着苍凤修身后的方向，“那个姑娘长得好漂亮……我想跟她说说话。” 声音虽不大，听来却格外清晰，小楼里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齐朝青鸾看过去。 正在专心替苍凤修按摩的青鸾眸光一挑，淡然瞥了一眼众人，随即视线落在那个小女子身上，淡淡道：“你想与我说话？”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青鸾淡淡一笑，双手慢慢环住苍凤修的脖子，慵懒地趴在他的背上，下巴轻抵着苍凤修宽阔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雀，你可以叫我雀儿。” 青鸾黛眉轻挑，“朱雀？” “嗯。”小妮子点头，放开夜无筹的袖口，朝前走近了两步，两眼放着星光，“你是摄政王的侍妾吗？” 完全是充满好奇的语气。 夜无筹脸色微变，“雀儿！” 青鸾一愣，随即红唇勾笑，“为什么这么问？” 语气里倒是没有生气的成分。 夜无筹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忍住没有说话。 “因为你那么漂亮，而且……”朱雀小脸蛋一红，那样在意到自家夫君的脸色已经变了，“嗯，你这样伺候摄政王……所以……” 所以？ 青鸾缓缓点头，慢悠悠地笑道：“其实我也比较想当他的侍妾，但是人家不同意。” 不同意？ “为什么？”娇俏的小脸上一片不解困惑之色，“你这么漂亮，而且还温柔体贴……摄政王怎么会看不上你呢？” 漂亮是没错，但是……温柔体贴，这两个词语真的能确定，是用来形容凤青鸾的吗？ 而且，这个问题问得也真好。 为什么会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吧，自家主上可是把这位郡主捧在了掌心啊，怎么可能只给她一个低微卑贱的侍妾身份？ 舒问表情纠结地看看她，再抬眼看看青鸾，最后视线转到沉默不语的夜无筹身上，真心觉得，以夜无筹的性子，娶一个这样的小娇妻，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先不说我了。”青鸾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呆萌的小妮子，唇畔的笑容看起来很无害，像是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朱雀？” “为什么叫朱雀？”困惑又浮现在那张看起来搁格外天真无邪的小脸上，“朱雀就是我的名字啊，从小就叫了，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青鸾嘴角一抽。 “关于这个问题……丫头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舒问剑眉微扬，一脸兜售八卦的表情，“因为这个小妮自小在朱雀王府长大，是朱雀王手把手带大的，自己养大的女孩，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至理名言，小妮子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姓夜的拐进门贴上夜夫人的标签了，她的名字就是朱雀王给她取的，所以叫朱雀。” 原来如此。 看来四王之间当真是没有什么秘密的，虽地处东南西北，相隔甚远，但显然他们应该是经常往来，关系甚密，否则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小丫头，我也自我介绍一下。”青鸾微微一笑，难得以哄小孩一般耐性善意的口吻道，“我叫凤青鸾，是摄政王府的郡主，不是这位摄政王的侍妾，不过，大概再过不久，本郡主就会成为摄政王府的女主人了。如果你不介意，直接叫我青鸾即可。” 女主人？ 话音落下，夜无筹不由意外地看了自家主上一眼，见苍凤修表情沉静，眉眼间一片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青鸾的这番话。 朱雀惊讶地看着青鸾半晌，须臾，支支吾吾地道：“你看起来……应该没有我大吧，所以……其实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姐姐……” 325.第325章 四王齐聚6 青鸾嘴角一抽，面色怪异地瞅了她一眼。 姐姐？ 她什么时候叫过别人姐姐了？ “雀儿。”夜无筹上前一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朝青鸾道：“请郡主不要介意，雀儿一向是这样的性子，无筹会与她好好说说。” “没关系，朱雀夫人单纯可爱，本郡主喜欢。”青鸾轻笑，缓缓站直了身子，越过苍凤修身边，朝朱雀招招手，“走吧，我带你去找名副其实的姐姐玩。” 玩？ 朱雀神色一喜，转头看向夜无筹，一双大眼儿直直瞅着他，纯洁而且无辜，满眼期待地问：“可以吗？” 夜无筹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乐意，青鸾却压根不管他的想法，一把拉过朱雀的手朝门外走去，“放心吧，本郡主怎么样把她带出去的，就会怎么样把她带回来，一根发丝都不会少，朱雀王无需担心。” “郡主——” “本郡主尽一尽地主之谊而已，又不会吃了她，你担心什么？”青鸾不耐烦地回头，“晚膳时候回来，如果朱雀少了一根头发，本郡主随你油煎水煮任意处置，这样可否？” 夜无筹眉头深锁，似还想说什么，朱雀已经朝他挥挥小手，“我不会乱说话的，无筹，你放心哦……” 话音落下之际，两人已经愉快地下了楼梯。 舒问似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担心，淡淡一笑，“青鸾的武功很好，她不会让你家小雀儿出什么意外的。” “……”夜无筹缓缓摇头，他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 目送两人身影远去，夜无筹压下心里的思绪，转头看了一眼舒问，视线掠过月流殇身上之际，微微顿了一下，须臾，抬眼看向苍凤修，“主上打算成亲了？” “成什么亲？”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意，“小丫头年纪还小，让她玩两年再说。” “其实说起来也不小了，”舒问忍不住插了一句，“朱雀王的小夫人不是十四岁就嫁了么。” 虽是这般说着，不过舒问也知道，夜无筹一向把娇妻当成孩子一样宠，虽然成亲早，但不代表他们早早就行了夫妻之实。 夜无筹可不是个辣手摧花的男人。 苍凤修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些意兴阑珊地道：“皇上离开了没有？” “方才我进来时，刚好看到皇上上了銮轿。” 这般说着，夜无筹细细看了一眼苍凤修眉宇间略带疲惫的神色，须臾，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夜无筹淡淡道：“流殇是不是又在皇上面前放肆了？” 若不是如此，一向不驯的豹子，怎么会如此乖顺地在这里罚跪？ 月流殇没有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视线，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两个，都起来吧。”苍凤修淡淡说完，轻喊了一声，“银翼，沏壶茶过来。” 月流殇闻言，倏然抬头，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怒意，“主上日夜不眠，就靠酽茶提神吗？” 众人一惊，夜无筹冷声一喝：“流殇，莫要放肆！” 月流殇双手紧握成拳，面色苍白，眼底隐隐浮现出血丝，目光直直锁在苍凤修面上，以及他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疲色—— 那绝不是一两日不睡产生的疲惫，而是常年累月疲劳过度所致，那淡淡的倦色早已刻入了眉眼之间，抹之不去。 心头一股狂怒倏然涌上，化作激流一般无法抑制的暴躁，月流殇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冷冷吼道：“那个无能至极的皇帝，主上究竟留他在皇位上做什么？！即便是当摆设，他都不够格！如果主上不想当皇帝，何不另立一个有担当有作为有野心抱负的人来治理天下？每天每夜替那个昏庸无能的侄子当牛做马，主上为的是什么？苍氏江山不是主上一个人的江山！秦王身为长子，可也从来没有如此操心劳力过，还有他的儿子，除了训练影卫，他何曾帮皇上打理过什么政务？那位暗中筹谋多年的怀王，虽然野心膨胀，但最起码他还有身为苍氏皇族子嗣的自觉，不像某些人，只配出身在寺庙——” 墨不赦冷喝了一声，“流殇！” 啪！ 一声巨响，霎时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出手的人不是苍凤修，而是站在他身旁的夜无筹。 月流殇双目泛红，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漠然地与夜无筹对视，血丝顺着嘴角溢出来，与他白皙的面容相映衬，更添了几分妖艳的美感。 “流殇，”夜无筹皱眉，“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主上面前，有你放肆的权利吗？” 放肆？ 月流殇嘴角轻勾，黯然自嘲，是啊，他的确太放肆了，老是忘记已今非昔比，他的主上，现在眼里除了江山社稷，哪还有其他？ 苍凤修眸光淡淡一扫，眼底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似乎月流殇的这番话对他来说，压根没有一丝影响。 然而，小楼里一瞬间变得安静无声的气氛，还是让众人的心弦绷得紧紧。 “主上。”夜无筹打破沉寂，沉稳不惊的嗓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流殇脾气是急躁了一些，但是他说的话，无筹也并不是全然无法苟同。主上身为苍氏皇族的子嗣，生来就背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这一点无法否认，但是这不代表主上需要为此付出短寿的代价——主上如果长此以往下去，短寿几乎可在预料之中。” “正如流殇所说，秦王是皇族长子，尚且没有如此操心社稷之事，主上为何就不能让自己有短暂的休息时间？皇上已经不是十岁稚子了，如果他还想在皇位上坐下去，就该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而不该事事推给主上——” “如果他根本不想在皇位上坐下去呢？”苍凤修开口，淡淡打断了他的劝导，抬眼看向面前几人，几个忠心耿耿的心腹爱将，“如果皇上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而苍氏皇族的子嗣中，又偏偏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他，你们觉得……本王该如何做？” 326.第326章 四王齐聚7 话音落下，小楼里陷入一片死寂。 银翼沉默地给苍凤修换了杯热茶，拿着托盘无声退下。 苍凤修端起茶盏，以茶盖轻拂着茶水面上的茶叶，凤眸微敛，淡淡说道：“秦王兄心不在此，勉强也是没有意义，怀王虽有野心，但没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这样的人如果掌了江山大权，莫说天下子民会如何，你们以为，身为大权在握的四方之王，你们还能如此逍遥无忧吗？” 夜无筹皱眉，刚要说什么，苍凤修已然挑了挑眉，“你想说，四王之王无惧于他，对么？” 夜无筹默然。 “你们无惧，但是这除了只会加深他铲除四王的决心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而四王手里握着足以与朝廷抗衡的兵力，皇帝与四王之间的战争，最终势必会发展成为整个天下的战争，到时战乱一起，天下子民遭殃，苍氏皇族的江山必然也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 无人说话。 掌管着天下经济命脉的月流殇，虽脾气不好，但却不是个愚蠢无知之人，何况这是他一心遵从的主上，他说出来的话，但凡有三分道理，他都绝对不会反驳。 而他深知，此时苍凤修说的话，道理不仅是三分，而且实实在在的真理。 怀王如果登临大位成功，那么他们必然不可能真心服从，那位怀王能亲手杀了全心全意爱他的王妃，那么对待其他人，又怎会手软？ 四王一旦生出不臣之心，那么天下必将面临巨大的战祸。 群雄逐鹿，但凡有一点野心之人，都会趁此机会参与到改朝换代的战争中来，到时局面一场混乱，偌大的江山，转眼间就会分崩离析，民不聊生。 想到这里，他似乎只能沉默。 “聿云这一辈里，苍静海不必说了，只有聿云和静桓两人，静桓如果当皇帝，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但前提是，他要愿意才行。”苍凤修啜了口茶，身体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眉眼微抬，望向眼前几人，“除了不赦，你们四人与静桓并不熟，所以不知道他的性子，他是一个比较孤僻的人，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不适合做一个皇帝——如果他登位，结果与聿云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差别。” 苍氏皇族现如今的叔侄两辈子嗣中，算来算去，居然也没有一个可以胜任帝位之人……这能不能算是一件悲哀之事？ 几个人一瞬间皆陷入了沉思之中。 须臾，舒问皱着眉头开口，“主上为何就不能自立为帝？请恕舒问大逆不道，但如今主上分担了所有本应属于皇上的责任，手掌江山决策大权，与皇帝也没什么区别，何不来一个名正言顺呢？这样一来，大臣们不敢懈怠，皇上也解脱了，主上也不必这般事事躬亲。” “你说的倒是轻巧。”苍凤修淡淡睨了他一眼，“自立为帝？你怎么知道本王就一定想做这个皇帝？” 舒问一窒，支支吾吾道：“主上一向把社稷放在了心里的第一位，那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 自立为帝，杀伐果断，这天下才没有人再打不该打的主意，所有的野心在面对绝对的强者之王时，只能无声消弭，这才是彻底杜绝内忧外患的最有效的方法。 “本王厌恶宫里那些按部就班的规矩。”苍凤修道。 “什么？”舒问一愣。 其他人也是呆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们原本在心里想的是，也许主上是不想百年之后留下一个篡位的骂名，也可能是不想在苍氏皇族的族谱中留下一个污点，也可能是，不想引起皇族动荡，朝臣不安…… 但他们唯一没想到，主上不愿当皇帝的理由，居然只是……厌恶宫里按部就班的规矩？ 众人觉得有些凌乱，脑子里抽啊抽的，表情格外纠结。 月流殇闭了闭眼，已经冷静下来的脑子里此时却是一片空白，他沉默了良久，抬眼看了看其他人沉默的表情，迟疑地道：“当个摄政王，其实……似乎也不错，至少不用天天见到不想见的脸孔，嗯，也不用每天理会那些繁文缛节，更无需被关在华丽的牢笼里，想出个宫都无比麻烦……” 舒问点头，无比严肃地接口道：“最重要的是，不用担负着为皇族开枝散叶的责任。”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齐齐落到他的身上。 舒问傻笑了一下，“青鸾丫头可是个醋坛子，而且是个很可怕的醋坛子，如果让她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只怕……皇帝的后宫将不复存在。” 亲眼见识过青鸾的身手，苏煜和月流殇对此都深信不疑，夜无筹挑了挑眉，“果真这么厉害？” “反正你是打不过他。”舒问笃定地回答。 “本座方才与她交过手。”月流殇微微眯起邪魅的桃花眼，眼底划过一道晶亮的光芒，“虽然勉强算是打成了平手，但我有一种感觉，她应该还没有使出全力。” 夜无筹闻言，淡淡笑道：“看来你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既然如此，我似乎也没有质疑的必要了。” 说笑了几句，气氛陡然变得轻松下来，方才一触即发的紧张不安瞬间消弭于无声。 月流殇拭去嘴角的血丝，抚了抚还隐隐作痛的脸颊，感觉一片热辣辣的，不由撇嘴，“夜无筹，本座与你势不两立。” 夜无筹闻言，淡淡道：“随时候教。” “流殇，不要不知好歹，无筹先出手可是为了救你，若不然……”舒问忍不住吐槽。 要是主上出手，就凭他那一番放肆至极的话，不去掉半条命都没有天理。 月流殇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苍凤修眸光在他面上扫了一眼，淡淡道：“本王觉得，你与青鸾应该能合得来。” 月流殇一愣，随即想通了言下之意，脸色不由一僵—— 这是说他跟个孩子似的，幼稚？ 苍凤修缓缓站起身，看向夜无筹，“你的眼底有掩不住的隐忧，是在担心朱雀？” “我……”夜无筹犹豫了片刻，“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327.第327章 红衣男子1 青鸾终于知道，夜无筹的担心是为哪般了。 从摄政王府到长公主府，短短小半个时辰的路段里，除了简单的交谈之外，朱雀对她说了三句话，很重要的三句话。 “青鸾，帝都里的人都好坏，看到姑娘就想欺负。” 青鸾挑眉，“何以见得？” “他想娶我们当小妾。”指着一个从身边擦肩而过的锦衣中年男子，朱雀小小声地道，“他待会儿会派人查我们的家世，如果没有什么惹不得的背景，他就会强抢。” 青鸾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那个人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由冷笑。 那是一个看起来就知道好色成性的男人，年纪应该在四十上下，眼底有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但毕竟不是一个愚蠢之辈，知道帝都中处处都是家世雄厚的权贵，一个弱女子也极有可能出身高贵。 所以，打算摸清底细再下手？ 青鸾收回视线，淡淡一笑，“这种人处处可见，我们不要理会他就是。” 只要不主动犯到她头上，她可以好心放过他。 朱雀点头嗯了一声，“我才不会理会他。” “两位漂亮的姑娘，买支簪花吧。”一旁摊子上，卖簪花的青年热情地喊了一声，“两位姑娘的气质高贵，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戴上这两支簪花一定会更漂亮……” “青鸾，他在说谎。”朱雀小动作地拉拉青鸾的衣袖，小小声道：“那个人不是卖簪花的，他是要杀人的，那簪花里藏着毒……” 青鸾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朱雀单纯娇俏的脸蛋，须臾轻笑，“我们去长公主府看看宝宝。” 动作语气都很自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那边吆喝卖簪花的有什么不妥。 “嗯。”朱雀欢快地答应一声，与青鸾肩并肩朝前走。 “朱雀。”待远离了那个摊子，青鸾状似不经意地道，“你怎么知道方才那个人不是卖簪花，而是想杀人的？” “他自己说的呀。”朱雀如此自然地回答，“我听到的。” 青鸾闻言沉默了片刻，须臾，缓缓勾起唇角。 原来如此。 朱雀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青鸾，原来你是摄政王府的郡主，那摄政王不是你的爹爹吗？” “是啊。”青鸾嘴角微勾，“怎么了？” “那你怎么还说要嫁给他呀？这不是……乱、乱……” “****？”青鸾见她有些语无伦次，好心地帮她把话说完。 朱雀忙不迭点头，“是啊。” “本郡主不在乎。”青鸾道，“他不过比我大八岁而已，你觉得这能算是父亲吗？” “不能。”朱雀摇头，“哪有人八岁就能当父亲的？” “这不就得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所以我嫁给他做妻子，难道不比做他女儿来得好吗？” “好像……有些道理……”朱雀嘟嘴，有些迷茫地点头，“其实……我也是呢。” “嗯？”青鸾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从小就是在朱雀王府长大的，无筹让我喊他爹爹，后里等我长大了，他又让我叫他夫君……”朱雀蹙眉，小脸上一片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原来爹爹都是可以变成夫君的么？” 青鸾嘴角一抽。 爹爹都可以变成夫君？这是谁教给她的道理？ 夜无筹么？ 看着挺成熟的一个男人，原来也是会拐骗无知少女的。 “不是所有的爹爹都会变成夫君，只有极少数而已。”青鸾像是启蒙老师一般，在教一个单纯无知的孩童，特别强调了一点，“除了你和我，其他人大多不会这样的。” 如果她真的以为所有的爹爹都会变成夫君，这以后有了女儿……只怕会乱了套了吧。 夜无筹是怎么教的？就算单纯，也不应该连最起码的纲常伦理都分不清吧？ 这个已经十八九岁的女子的智商……青鸾微微蹙眉。 “青鸾，你不要在心里骂我和无筹哦，”朱雀突然嘻嘻一笑，“方才是我在与你开玩笑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爹爹，什么是夫君嘛。” 青鸾脸色微变，瞬间恍然，“你玩我？” “青鸾别生气哦，生气对身子不好，还很容易衰老……” 青鸾咬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姑娘……看来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故作无知而已。 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长公主府面前，量了身份，府卫进去通报之后，很快大总管就迎了出来，“郡主殿下，快请进。” 青鸾淡淡扬起嘴角，“静雪在府里吧？” “在的。” 两人尾随着大总管一路走到静雪的寝殿，“公主与驸马都在里面，请郡主自行进去即可。” 青鸾点头，“你下去吧。” “是。” 青鸾望着大总管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眉。 朱雀皱着小脸，似是有些想不通，“青鸾，公主殿下明明在后花园里，方才那个人为什么对我们撒谎？” 青鸾转头看她，“又是你听到的？” 朱雀点头。 青鸾望向眼前华贵高雅的寝殿，须臾，淡淡道：“我进去一探究竟，你站在外面等我。” 她想知道，这位大总管故弄玄虚是要做什么？ “可是万一有危险……”朱雀担心地拉住她的手，“青鸾，小心些。” “没事。”青鸾握了握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心里涌起些许暖意，“放心。” 说罢，举步缓缓朝前走去。 苍静雪的寝殿一向馨香四溢，然而此时，扑鼻而来的馨香之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其他的味道。 青鸾漫不经心地在寝殿里四下一扫，犀利的眸光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干净整洁的外殿没什么可看的，除了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的狻猊香炉之外，只有一套紫砂壶茶盏。而角落里放置的半人高的花瓶，虽昂贵，却也仅仅只是装饰而已。 越过屏风隔断走向内殿，一阵清浅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的异样气息传来，青鸾眼神倏然变得锐利，“谁？”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慵然邪魅的笑声在殿里响起，“几年不见，丫头似乎真的与以前大变样了？” 328.第328章 红衣男子2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是一向记忆力极好的青鸾，此时居然压根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声音。 表情微冷，她目光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冷笑，“你是谁？这般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吗？” “见得见不得，此时都不是该见的时候。”男子语气听来实在太过轻松，似乎并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发现，“青鸾小丫头，待在摄政王府里的日子，过的得很滋润吧？” “是挺滋润。”青鸾淡淡回答。 “呵！真是该死的滋润。”含笑说出这句话时，男子慵魅的声线里隐隐多了些嗜血的杀意，“我的小公主，你似乎真的如伊藤所说的那般，忘了自己的身份呢，不过这不要紧，我会让你一点一点想起来的……” 伊藤？ 青鸾双眼微眯，“伊藤是你的人？” “……可以这么说。”那人语调似乎顿了一下，声线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丫头对他似乎有些排斥？” “不排斥，难道还要我喜欢他不成？” 话音落下，青鸾眼底蓦然迸发冷锐的利芒，身子蓦然拔地而起，朝着一个方向疾掠，掌心凝聚的真气也蓦然挥出，砰的一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山水字画摔碎在地上，青鸾冷冷道：“不要再装神弄鬼！” “说起喜欢……摄政王苍凤修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儿……”男子似乎没有听到青鸾的讽刺，也没有在意她冷怒之下的一记掌力，径自悠然地说道，“你好像真的爱上他了？我的小公主，你以前可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以前的你不食人间烟火，美丽而脱俗，像个仙境传说里的仙女一般，心里哪有这些低俗的情感？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得我快认不出来了……” 逐渐变低的语气里，隐隐伴随着遗憾的叹息。 青鸾咬牙，脸色渐渐变黑。 苍静雪的寝殿总共就这么大，藏身之处皆在眼底，她却拿他毫无办法，这个该死的男人居然有这般本事？ “你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青鸾冷笑，“不过是一只见不得人的耗子而已。” “我的小公主，逞口舌之快并不能改变你处于弱势的事实。” “装神弄鬼就显得你很高明吗？”青鸾反唇相讥。 “失去了记忆，果然美丽的女子也变得不可爱了。”男子淡淡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黯然，“待你想起了一切，大概就不会这般与我说话了。” 青鸾嘴角一扯，沉默以待。 她不觉得与这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起了一切？她本来就不是他嘴里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想起一切？ “天牢里的怀王，我带走了，你回去告诉苍凤修，这是我送给他的见面礼，代表我正式与他宣战。” 青鸾一惊，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别那么惊讶，我的公主。”男人轻笑，“怀王做下的那些事，岂是斩头一刀就可以抵消的？他该受到的，是无尽的酷刑折磨。” “天牢防守固若金汤，你是如何从里面把人劫出去的？” “这个问题不是太简单了，丫头，换做是你，也一样能做到。” 她也能做到？ 青鸾若有所思地眯眼，“全杀了？” “区区几百个狱卒，难道还能挡住我的脚步不成？况且方才我不是说了，这是送给苍凤修的见面礼，不隆重一点岂能显出我的诚意？” “怀王妃……”青鸾冷冷地道，“是你的什么人？” “迟早你会知道的。”男人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丫头，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生动，比以前那副死板板的样子有趣多了。” “是吗？”青鸾冷静下来，轻轻勾起唇角，“如果我一直想不起从前呢？” “不会，你一定可以想起来的。”男子笃定地笑着，“每天想起一点，最多不出三个月，你就可以想起全部的事情了，记起你的身份，记起你身上的责任，记起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然后，你就会知道，自己付出的感情是多么可笑，多么幼稚。” 可笑，幼稚？ 青鸾胸腔里升起浓烈的杀意，觉得这个装神弄鬼的男人当真是该千刀万剐了，然而，平静的面上却是一片波澜不惊。 “丫头，今日与你说的似乎有些多了，就当我心情好，接下来……才是好戏开始呢，再见了。” 说罢，不等青鸾回应，一阵衣袂飘然的轻微声音传入耳膜，青鸾眼底闪过一丝利芒，身子一提气，瞬间从窗口飞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鲜红的衣角映入眼帘，红衣似火，狂肆至极，也邪魅至极，隐隐勾起心底最深处的一抹记忆。 青鸾怔怔地站在庭院里，脑海里浮现一抹红衣妖魅的身影，是那般鲜明，那般熟悉，也那般……亲切。 可是任她如何努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却始终无法如愿。 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与突如其来的未知和茫然，让青鸾心里感到不快。 倏然想起还在寝殿门外等候的朱雀，青鸾心下一惊，没时间细想其他，忙转身朝前殿掠去。 朱雀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与蚂蚁说话，青鸾见到她安然无事，心里略松，又想起方才那个男人说的话，忙道：“朱雀，我们的尽快回去。” “为什么？”朱雀站起身，不解地看着青鸾，“不是还没见到公主呢吗？” 青鸾道：“下次再见吧，我有其他很重要的事，必须回去确认。” “青鸾，你心里不安？”朱雀颦眉，“为什么感到不安呢？方才在殿里，你见到什么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个女孩的读心术太过高深，总能让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青鸾眉头微锁，倒没觉得恐惧或厌恶，只是，这样的异能若不知道隐藏，在其他人眼里，只怕会被视作怪物吧？ “青鸾，不要担心。”朱雀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微微一笑：“我是相信你，所以才什么都没有隐瞒，在其他人面前，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这一点我能分得清。” 329.第329章 柔情蜜意1 离开了梅苑小楼，苍凤修吩咐银翼安排住处给夜无筹和月流殇，然后回书房处理了一些公事。 “主上，有一件与皇上有关的事情，我觉得需要……”舒问没有离开，反倒一脸迟疑的表情。 苍凤修看他一眼，推开书房的门，“进来说。” 舒问跟着走近书房，看自家主上在巨大的书案后面坐了下来，书案上堆满了待批阅的奏折，他剑眉微皱，“今天还有这么多事要处理吗？”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折子，不急于一时。”苍凤修淡淡道，“你要与本王说什么？” “昨晚在天牢里，怀王说了一件事……”舒问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是有关皇上的身世。”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涉及皇族机密，他不确定这件事主上是否已经知道，但又觉得，如果不说，万一以后授人以柄…… “皇上的身世？”苍凤修眉眼微动，“说说看。” “皇上不是太后与先太子的儿子。” 苍凤修闻言，眉梢轻挑，“就这样？” 说话时他的目光沉静，似乎对这句话没什么太大反应，舒问皱眉，觉得奇怪，“主上是不是已经早就知道了？” “知道一点。”苍凤修没有隐瞒，清雅的眉宇间一片云淡风轻，拿过一本奏折翻看，“除了这个，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说皇上到底是谁的儿子？” 舒问点头，“说了。” 苍凤修抬头，眼底划过深思，带着丝丝凛然，“是谁？” “先皇第三子，主上的三哥。” 话音落下，苍凤修倏然一静。 先皇第三子，苍紫珑，于二十七岁那一年府中中毒身亡，数年查不出凶手，后不了了之。 记忆中那人说过的那句话又浮现于脑海—— 登临天下太累，不如袖手天涯来得逍遥自在，我看我不如就改名叫天涯得了。 表情有些恍惚，已经久远的记忆此时回忆起来，似乎……并不会有多少模糊，只是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小到……压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发生的详情。 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重归于脑海，苍凤修静静地思索着，寻找着其中的联系。 良久，一缕晶亮的光芒于眼底乍现即誓，似是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以往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此时隐约间终于得到了答案。 苍凤修面色微冷，嘴角却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主上？”看着他脸上异样的表情，舒问不免感到胆战心惊。 苍墨白敲开书房的门，禀报道：“青枫说，风十一的尸体被扔到乱葬岗了。” 这句话打破了书房里的沉寂，苍凤修和舒问瞬间回过神来，而苍墨白的这个回答，显然也完全在苍凤修的意料之中，他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让青枫过来一趟。” 到了这时候，苍墨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青云骑里的奸细除了风十一，显然另一个人就是青枫了，苍凤修所有的举动，不过是为了逼他自己露出马脚。 只是，他总是想不明白，青枫和风十一两人不管是因为什么来的摄政王府，但这些年下来，从未有过什么不利的举动，以至于他从来不知道，青云骑里居然也能出来两个内奸。 眸光与舒问对视之间，苍墨白瞬间明白，他方才与苍凤修禀报了什么。 深深叹了口气，苍墨白真正感觉到眼前就像有一汪浑水，搅来搅去，只会让水愈发浑浊，让人看不清水底到底隐藏着什么。 不大一会儿，青枫就来了。 “主子。”依旧是恭敬如常的称呼，青枫的礼数从来就没有懈怠过。 “青枫。”苍凤修扔下手里的紫金狼毫，淡淡抬眼，“你是谁的人？” 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青枫稍微愣了一下，然而，也仅仅是稍微而已。 须臾，他表情恢复了平静，在案前屈膝跪下，恭敬道：“青枫是苍氏皇族的人。” 苍凤修轻笑，“是吗？” “是。”青枫嗓音坚定地回道，语气淡定，没有因为被突然盘问而感到丝毫慌张 “既然如此，你告诉本王，”苍凤修道，“你与风十一，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本王不信。” “主子信与不信，青枫都没有撒谎。”青枫垂眼，态度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审问的惶恐，“风十一是紫苑的人，青枫却不是，属下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九年来属下选择不说，不是因为想隐瞒主子，只是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怀王，而不是皇上。” 苍凤修闻言，眉宇间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知道风十一与他背后主子的身份？” “并不完全知道。”青枫道，“只是知道他们与怀王妃有关系，来到帝都，不过是为了替怀王妃报仇而已。” “那你的主子是谁？” “……”青枫默然。 “不想说，还是企图否认？”苍凤修平静地看着他，“青枫，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枫沉默。 “青枫，本王在问你话。” “……”依旧沉默。 “现如今隐瞒还有什么意义？”苍凤修敛眸，淡淡看着自己手掌，“青枫，你可以选择不说，基于你这些年并没有做出不利于本王，也没有不利于皇上的事情，本王不逼你，你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不仅苍墨白讶异，青枫也觉得意外—— 只是这样而已？ “苍凤修，怀王被劫走了。”书房门被推开，青鸾走进来，神色平静地看着书案后面的男子，“怀王在天牢被劫走了，所有狱卒都被杀死，无一幸免。” 苍凤修凤眸微眯。 苍墨白脸色一变，“是谁如此胆大白天，连天牢都敢劫？” 青枫垂眼望着地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怀王被劫走一事，本就不是一件需要大惊小怪之事。 青鸾一步步走近，淡淡道：“劫走怀王之人就是报复他的那个人，目的一，是为了折磨，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目的二，是想向你摄政王宣战。” “青鸾，你怎么知道？”苍墨白讶异地道，奇怪于她笃定的语气。 330.第330章 柔情蜜意2 “因为在静雪的府里，我遇到一个人。”青鸾表情微冷，想起那个人所说的那些话，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甩了甩头，她径自走到苍凤修身边，动作无比熟稔地侧身坐到他腿上，“苍凤修，我想抱抱你。” 说着，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径自将头搁在他的胸口，亲昵地环住他的腰部。 “发生了什么事？”苍凤修垂眼，觉得这个丫头情绪有些奇怪。 “没事，就想抱抱你而已。” “朱雀姑娘呢？她不是与你一起出去的吗？” “朱雀王领回去了。”青鸾淡淡说着回答，没提方才朱雀王见到他们回来时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转头看了看眼前三人，青鸾平静道：“看来本郡主的猜测是对的，青枫，你是谁的人？” “……”青枫摇头，“郡主还是不要问了，属下不会说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青鸾淡笑，“曾经在敬安城信阳酒楼里出现的那个人，对吗？” 青枫缓缓抬头，有些震惊于青鸾的敏锐。 苍凤修眼底锐芒一闪，更加笃定了心里的判断。 “苍墨白，把他带下去吧。”青鸾突然变得意兴阑珊，挥挥手，“舒问，你也出去一下，我想与苍凤修两个人待一会儿。” 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舒问难得没有出言调侃，点点头，默默地与另外两人一道出去了。 “修。”青鸾抬眼，怔怔地看着这个男子清雅如画的眉眼，无法抑制的情愫一波波涌上心头，让她一度无言，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苍凤修温润的目光锁在青鸾精致无双的脸上，看出了她突如其来的不对劲，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怎么了？心情不好？” “你喜欢我吗？”青鸾问道，急切地想得到确定的答案。 “喜欢。”苍凤修回答，语气平静，却坚定。 “有多喜欢？” 苍凤修大手揉着她的头顶，闻言静静思索了片刻，眼底渐渐流露出纵宠的意味，道：“很喜欢。” 青鸾嘴角轻扬，“真的？” 如此患得患失的表情，苍凤修还是第一次见，心里有丝异样的感觉缓缓发酵，让他语气中多了一丝担忧，“青鸾……” “修，如果有一天……”青鸾想笑，却笑不出来，丝丝缕缕的不安终于浮现在她的眼底，“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的身份并不如你所相信的那样……或者说，你发现我还有其他的身份，但是我却不曾跟你说过……也许，就像曾经的怀王妃那样……苍凤修，你会怎样？还会继续喜欢我吗？会把我赶出王府吗？或者……直接把我杀了？” “你在胡说什么？”苍凤修剑眉轻蹙，“丫头，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青鸾摇头，不断地摇头，“苍凤修，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我害怕有一天，我变得不再是我……” “青鸾，你现在有欺骗我吗？” 青鸾怔了怔，“没有啊……” “这不就结了。”苍凤修摸摸她的头，感觉并没有发热，心里松了口气，将她整个人拥入怀里，“青鸾，你是本王的义女，是摄政王府的郡主，你永远都不会变成其他人，本王保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对你动手，也没有其他人敢动你分毫。” 温暖的感觉让青鸾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怔怔地与苍凤修对视，“也保证不把我赶出摄政王府？” 苍凤修轻声坚定地道：“本王保证。” 没有问再她究竟发生了何事，似乎也不用问得太明白，如果她知道，此时就不会这般语无伦次，这般忐忑不安。 思及这一整天以来的种种状况，苍凤修眉头微锁，眼底流露出幽深难测的光芒。 青鸾闻言，心里松了松，嘴角缓缓扬起，傲娇地轻哼一声，“即便你赶我，我也是不会走的，这辈子本郡主赖定你了。” 顿了顿，“还有啊，我不想做你的义女，你又说错了。” “嗯。”苍凤修笑笑没反驳，静了静，“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什么时候娶你？本王不是说了，你还小——” “不是。”青鸾摇头，“什么时候都不重要，只要你确定，今生不负我就可以了。” 苍凤修微微一笑，“傻丫头，本王天性清冷，难得遇上你这么个有趣的丫头，疼着宠着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负你呢？” “疼着宠着？”青鸾眉头轻轻一挑，似乎不以为然，“本郡主怎么没觉得你有多疼我宠我？是我太迟钝了吗？” 苍凤修嘴角一抽，瞬间无语。 好吧，似乎他的宠爱太含蓄了，所以她察觉不到，那么从今天开始，他是不是要宠得光明正大一些？ 正这般想着，青鸾仰起头，笑意嫣然，素手一指自己的朱唇，“苍凤修，亲我。” 苍凤修眉梢轻挑。 “你说你喜欢我，总要证明给我看吧……”青鸾红唇微勾，嗓音慵懒娇软，酥媚入骨，眉梢轻扬，万般风情从眼角倾泻而出，纯净桀骜的眼底，也慢慢染上了妖娆与妩媚。 如此风情万种的青鸾，只怕没有一个人见过，即便是苍凤修，也还是第一次见，眼底笑意渐浓，牵出丝丝缕缕几不可察的温柔。 这个小妮子，打破了他一贯的原则，强势地走进了他清冷的心扉，三年的时间，让他无法抑制地对她动了情，乱了心，从此只怕要……万劫不复。 唇畔溢出一声清浅的叹息，苍凤修发现，或许即便知道万劫不复，他也无法放开这个姑娘了。 对上那双晶亮的隐含期待的大眼，苍凤修眸光温柔，轻轻扬唇，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轻如柳絮，浅尝即止。 清浅好闻的气息刚刚钻入鼻尖，青鸾还没来得及做出享受的表情，气息便已离开，青鸾皱眉，不满地道：“这也叫吻吗？太敷衍了。” 苍凤修低笑，“丫头，不要太贪心了，女孩子矜持一点。” “矜持是什么？能吃吗？”青鸾不以为然地道，“你说我花痴我都无所谓，这辈子我栽在你手里了。” 331.第331章 风声鹤唳1 说完这句话，青鸾双臂环上他的脖子，身子微抬，热情地献上一记热辣辣的香吻。 虽说热情胆大，但到底不是风月情场的高手，动作生涩得紧，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粗鲁的啃咬。 柔软淡淡的馨香钻进鼻尖，苍凤修顺从地任由她在自己唇上肆意蹂躏，眼底笑意与柔情交织，感觉到怀里女子玲珑有致的娇躯，才蓦然发现，虽说只有十五岁，但到底也不该算个孩子了。 正这般想着，唇上顿觉一空，怀里的身子软软地滑下，苍凤修意识到不对，低头看去，才发现青鸾已经紧闭着眼睡了过去。 “青鸾？” 没有回应。 “青鸾丫头。”苍凤修再唤一声，脸色微变。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抱着青鸾起身，苍凤修对着门外喊了一声，“银翼，传流殇！” “是！”听出主子语气里罕见的急切，银翼急忙应了一声，就飞快地离开了。 眉头深锁，苍凤修直接抱着青鸾回了自己寝殿，将青鸾放到了榻上，执起她的手，轻轻探了脉门，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月流殇来得很快，直接推门而入，“主上。” 苍凤修让开了位置，“青鸾昏睡了，过来看看。” 又昏睡？ 月流殇蹙眉，走近床榻，照例蹲下身子，拿起青鸾的手腕，细细感受了一阵指尖下规律的脉动，半晌，站起身道：“脉象沉稳有力，没有异常，感觉就像是睡着了。” 听到动静紧随而来的舒问和苍墨白齐齐一愣，睡着了？ 难道是疲惫过度？ 几人皆觉得有些荒谬，不过一夜没睡而已。而且，一个人练武之人即便是疲惫过度，在睡着时警觉性也还是存在的，不可能任由一个外人握住自己的脉门而毫无反应，这本身就不正常。 “六王爷，麻烦拿根针过来。”月流殇淡淡吩咐。 针？ 苍墨白攒眉，却什么也没说，出去让银翼找针去了。 “流殇，你要针做什么？”舒问觉得奇怪，难道要用针把青鸾扎醒吗？ 月流殇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不大一会儿，银翼就拿了一盒绣花针过来了，月流殇淡淡看了一眼那精美的针盒，没说话，直接从中取了一根，针拿在了手里，表情却开始有些迟疑。 “怎么了？”苍凤修淡淡蹙眉。 “我要扎郡主的涌泉穴……”月流殇脸色微红，抬眼看着舒问和苍墨白，“你们俩先出去。” 舒问皱眉，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声没吭，转身与苍墨白一起走了出去。 涌泉穴在脚底，针扎涌泉穴，为了精准地找到位置，势必就要去袜。 月流殇一向视世俗道德为无物，若是放在平素断然不可能如此扭捏，但是青鸾不是别人，她是自家主上的心爱之人，未出阁的女子裸露出肌肤在男子面前，本就是一件不容于礼教的事情，加上这层身份，所以他难免迟疑。 苍凤修淡淡道：“非常时候，不必拘于这些。动手吧。” 月流殇应了一声，“是。” 苍凤修略作思索，问道：“对身体会有损伤吗？” “损伤没有，但我此时也只是用强烈的痛感来试一下而已，有没有效果我还不能确定。”月流殇这般说完，似乎觉得有些羞愧，微垂了眼睑，“我会尽力找出解决的办法。” 苍凤修闻言，走近床边，弯腰褪去了青鸾的鞋袜，语气平静地道：“试试吧，不行的话本王也不怪你，倒不必因此自责。” “嗯。”一阵涩意涌上心头，月流殇忍耐着不在脸上表现出来，轻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青鸾。 须臾，弯腰低头，精准地将针尖刺进了足底的涌泉穴。 青鸾的足部猛地瑟缩了一下，月流殇一愣，转头去看，青鸾人却并未醒来。 月流殇见状，小心翼翼地将针尖刺得深了些，青鸾的脚传来一阵阵明显的颤意，这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月流殇轻笑，似乎松了口气，“能感觉到痛，针灸的办法应该可行。” 苍凤修点点头，淡问，“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昏迷？” “应该是一种药物。”月流殇说着，却是不太确定的语气，“如果是药物，对身体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昏迷中的人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就是每时每刻都在做梦，而梦中的情节并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这种状况持续的时间久了，就会让身体处于深度疲惫，时时刻刻都能睡着，即使有再强大的自制力，也完全身不由己。” 梦魇？ 苍凤修眸底缓缓凝结成冰，一字一句道：“有没有解药？” “因为还不确定是不是药物导致的这种状况，即便是，也不知道药物的成分，所以暂时根本制不出解药。”月流殇低声道。 苍凤修闻言，神色淡淡的不发一语，静静负手看着青鸾安静的睡颜，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梦魇……这两个字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就在一个月前，青鸾还在她面前说过类似的情况——与苍聿云唯一的不同，或许只是发作时间的不同而已。 青鸾说，对苍聿云下药的人是霍太妃和太后，而现在，对青鸾下药的人，又是谁？ “舒问，苍墨白。” “主上。”舒问和苍墨白就守在门外，听到苍凤修喊了一声马上推门而入，恭谨待命。 “舒问，霍炎曾举报你拥兵自重，你不是想报仇吗？”苍凤修转身看着舒问，面色沉冷，“本王现在给你机会，去拿霍氏一族下狱，只要嫡系血亲即可，侍妾庶子的先且放过。” 舒问眨眼，怎么突然间捉拿霍氏一族？ 见他发愣，苍凤修冷冷道：“舒问。” “呃？啊，是。”回过神，舒问忙不迭转身就走，不敢再有丝毫耽搁。 “苍墨白，你进宫去请太后和霍太妃来摄政王府一趟，如果他们不来，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请’他们过来。” 苍墨白躬身领命：“是。” 应罢，也飞快地转身离开。 332.第332章 风声鹤唳2 怀王于天牢被劫，几百看守天牢的高手全部毙命，无一生还，这件事无法避免地在朝上引起极大的轰动，群臣震惊，天子震怒。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御书房里传出天子冷怒的呵斥，“刑部尚书，这是你的职责范围，朕希望你能解释这一切！” 刑部尚书吓得魂不附体，五体投地，唯唯诺诺不敢言，唯有冷汗流了满身。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皇上如果较真起来，足够他满门抄斩，这个时候除了认罪，其他说什么都是无用。 而与此同时，深居朝阳宫的太后和甘露殿里的霍太妃却被突然涌入的一铁甲精兵强行带走，去往摄政王府，得到消息的皇帝稍稍愕然之后，却什么也没说，让集聚在御书房外面的群臣们一时之间更觉胆战心惊。 风声鹤唳，朝野震动。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强硬的手段，与摄政王的性子完全不相符，然而，思及他曾经的无情，却又觉得那么熟悉。 今天是摄政王的生辰，群臣刚离开王府两个时辰而已，谁也不明白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摄政王连太后都直接拿了，全然不顾及半分身为皇嫂的情面。 众人一想到如今四王齐聚摄政王府，而摄政王如此雷霆大怒亦是许久未曾见过，想到他上一次发怒时，皇宫里的血雨腥风，而今人心惶惶，唯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什么把柄落到摄政王手里，莫名其妙就遭了秧。 “皇上！”急怒之下的苍静海丝毫顾不得圣驾之前的规矩礼仪，横冲直撞进了御书房，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刑部尚书，满脸铁青地怒吼，“摄政王凭什么拿我母妃？母妃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放肆！”苍聿云冷冷呵斥，“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霍太妃做了什么事朕不知道，拿人的是摄政皇叔，你跑来质问朕？！” 苍静海冷笑，“拿人的的确是摄政王，但是皇上敢说自己真的就一点消息也不曾得到吗？摄政王掌权这些年，是不是完全忘了谁才是江山真正的主子了？光明正大地进宫捉拿太后和太妃，这是谁给他的权利？就算她们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也需要皇上下旨审问吧？皇上家里的事，难道也完全没有一点自己做主的权利吗？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个皇帝未免当得太窝囊了！” “来人！”苍聿云冰冷地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理智开始口不择言的逍遥王，“苏尘，把他拿下！” 一行御林军刷刷走进来，瞬间制住了还要怒骂的苍静海。 “放开我！你们放肆！放开——” “苍静海，朕不妨告诉你，”苍聿云眼神冷漠地望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皇族兄长，淡漠的嘴角微微扬起嘲讽的弧度，“摄政王的权利如何大，你管不着，也没有资格管，朕这个皇帝当得到底有多窝囊，你也无需操心——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除了会在朕的面前叫嚣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吗？你说摄政皇叔权利太大，大过了皇帝，那你为何不敢去皇叔面前叫嚣质问？因为你不敢，皇叔的权力大不是因为他是摄政王，朕敢说，即便今日皇叔卸下了身上所有身份与尊荣，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你依然没有胆量在他面前放肆。所以，霍太妃的命运如何，你还去祈求皇叔大发慈悲吧，朕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苍静海脸色瞬间变得脸色狰狞难看，满目鄙夷与阴沉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天子，“懦夫！昏君！” “带下去！”苍聿云满脸不耐地挥挥手。 昏君？懦夫？ 苍聿云在龙椅上坐下来，琉璃一般光洁如玉的泛着纯净而漠然的色泽。 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与刑部侍郎几人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吓得几乎大气不敢喘，逍遥王胆大包天，公然怒骂皇上，这若是放在以往，只怕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而他们这些戴罪之身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昏君懦夫？ 皇上现在的心情大概糟糕透了吧。 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恨上摄政王，若是因为逍遥王怒骂的这句话而彻底与摄政王决裂，这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 正当他们在心里想象着各种可能会发生的剧情版本时，御案之后想起淡淡的命令，“你们先下去吧。” 刑部几人一愣，他们以为会被当场拉出去斩首呢，准备好了一肚子求饶哀嚎的话居然都没有派上用场。 一愣之下赶紧回过神来，千恩万谢叩首天恩，然后带着满身未干的冷汗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御书房。 知道离开了皇帝的视线，才敢抬手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汗水。 虚惊一场。 “所有人全部退下，明日正常早朝。”御书房里又传来一声冷漠的命令。 群臣俯首，“臣等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礼，带着一肚子的忐忑不安，群臣鱼贯离开。 今晚上，大概睡不到一个好觉了。 苍聿云盯着御书房外黑沉沉的天空，感觉此时的心境亦如夜幕降临一般沉沉浮浮，没个着落点。 “皇上。”一个清凉如水的嗓音在御书房屏风后响起，苍聿云眼神一柔，转头之间，素衣清丽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雨熙。”苍聿云轻唤一声。 肖雨熙缓缓走近他身旁，静静凝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淡然笑道：“皇上可以看开点，摄政王杀伐果断，睿智筹谋，苍氏江山没有什么需要皇上担心的。” “熙儿，”苍聿云摇头，无声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皇叔，还有近一个多的时间，朕真的不想等了。可是，朕又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皇上又在说傻话了。”肖雨熙扬起清浅的笑容，眉眼恬淡沉静，“十年前雨熙就看破了命运，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到，如今这样……已经超出我预料之外的完美了。” 333.第333章 风声鹤唳3 紧张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不仅宫里风声鹤唳，摄政王府里亦是一派心弦绷紧的不安。 没有下入大牢，也没有任何威逼利诱的形式，在王府前厅宽阔的庭院里，面对两旁参天大树，苍墨白命人搬来了两张朱漆红木的大雕椅，礼仪周到地恭请了宫里唯二的两位女主子入座。 “苍墨白，你不必如此假惺惺地故作恭敬，”霍太妃冷笑了一声，“虽然本宫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摄政王跟前的奴才了，但是本宫告诉你，即便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没有权利越过皇上，直接冒犯本宫与太后，敢问——本宫犯了何事？” 苍墨白不以为意地笑道：“霍太妃犯的事儿可不少，墨白若是一桩桩说完，只怕要说到明天早上。” “是吗？”霍太妃冷笑，面无惧色，“既然如此，你应该把本宫下到天牢里去，或者直接奏请皇上赐一条白绫，而不是坏了规矩，直接把本宫带到摄政王府来，本宫不是摄政王府的家奴，这里也不是刑部大牢，摄政王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白绫会有的，毒酒也会有的，到时候皇上会下旨让太妃自己选择一样。”苍墨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纹丝不动的太后一眼，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在此之前，摄政王有件事需要问一问两位皇嫂而已。” 霍太妃心里一怵，被他的笑容弄得心里不安，却故作镇定地冷声道：“摄政王有事要问，难道就不能自己进宫？” “太妃这是觉得自己身份尊贵，这番请你来是委屈你了吗？”苍墨白淡笑。 “难道不是？”一直未出声的太后淡淡抬头，面色冷漠，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在苍墨白脸上轻轻一扫，“哀家是皇上的母后，墨白，你这番举动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难道不担心皇上雷霆大怒？” “皇上此时大概已经知晓了。”苍墨白淡淡一笑，“但是，会不会雷霆大怒，待会儿太后不就知道了。” 太后眼神犀利，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在他心里我这个母后比不上摄政王的威仪，是吗？” “摄政王不仅仅是威仪过人，他还是皇上的皇叔兼老师，皇嫂，按照这一层关系来说，皇上亲近摄政王应该多过你吧？”苍墨白挑眉，似乎完全不会顾及太后与皇上的母子关系，“太后觉得呢？自己与皇上的关系很亲感情很深吗？” 太后脸色微变，“亲不亲，哀家都是他的母后。” 苍墨白笑笑，别有深意地道：“太后确定？” 那个笑容，让太后心里更加不安，强自咬牙，“苍墨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后不必如此紧张，此时若不能镇定，待会儿岂不是要方寸大乱了？” “你——” 一个雪衣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让太后未完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凤修。”太后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隐含谴责意味，“你这是什么意思？”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拂了拂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在庭院里唯一还空着的雕椅旁，却并不坐下，只淡淡道：“九年前，太后在皇上龙袍上抹上的药，是从何处得到的？” 漫不经心的第一句话，就让太后和霍太妃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太后脸色难看，腾的站起了身，眼底有藏不住的惊慌，“凤修……你说的话，哀家怎么听不懂？哀家是皇上的母后，为什么要在皇上的龙袍上下药？你、你在开哪门子的玩笑？” 苍凤修轻笑一声，笑意温润，却无法掩饰眼底的无情与冰冷，“太后尽可以否认，不过，本王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又岂会请你过来问话？” 太后闻言，霎时脸色苍白若纸。 霍太妃亦是开始坐立难安，不动声色地开始深呼吸，企图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与恐惧。 对，恐惧。 在皇帝的龙袍上下药一事，是她与太后联手的杰作，苍凤修如果不是已经笃定了她也脱不了干系，断然不可能把他们一起请过来——宫里谁都知道，霍太妃与太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有过交集。 虽是坐着，但是比起负手站在她们面前的苍凤修，太后和霍太妃此刻心里真如热锅上的蚂蚁，面临着即将窒息的危险，偏偏除了否认，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幼稚的谎言，在眼前这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面前，简直比三岁孩子做了坏事之后的抵赖更加可笑。 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后慢慢摇头，“凤修，哀家这些年深居简出，潜心修佛，从不曾妄想过母凭子贵手掌大权，也从来不曾在皇上面前要求过什么，你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是打算直接致我于死地吗？可是即便我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如果皇上要收回政权，群臣大多是会支持他的，哀家不过一介后宫女子，对皇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太后。”苍凤修平静地打断她似是而非的长篇大论，眉宇间泛着清冷的光泽，“本王与皇上之间的事情，无需你操心，也牵扯不到你的身上，你只要告诉本王，九年前下在皇上龙袍上的药，是从何处得到？本王耐性有限，还请太后不要轻易挑战。” 顿了顿，他淡笑，“本王手段狠辣，太后和霍太妃都亲眼见识过，本王没必要多说——一盏茶的功夫，本王如果得不得想要的答案，本王这座府邸，大概就是两位的葬身之处了。” “凤修，你敢？！”太后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瞪着苍凤修清雅无双却淡漠无情的面容，“你当真要与皇上决裂吗？凤修，你该知道，你敢动哀家一下，皇上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是吗？”苍凤修清冷勾唇，“本王倒是真想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里。” 太后闻言，砰地跌一声坐在椅子上，脸色颓然。 霍太妃握紧了手，银牙暗咬，却始终隐忍着一声未吭。 334.第334章 风声鹤唳4 青鸾又开始陷入了梦境。 谁也说不上来，扶桑这个国度存在于大陆上多少年了，这是一片并不十分广袤的土地，国家的人口不多也不算少，自给自足，子民生活得和谐宁静。 扶桑的皇室很团结，没有男尊女卑，男子权贵可以三妻四妾，女子照样可以三夫四君，只要你有本事驾驭。 如果公主的才能筹谋胜过皇子，得到皇室诸兄弟姐妹的敬服，那么女儿之身亦可以继承皇位，并且，不会引起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扶桑以东是偌大的苍宇皇朝，扶桑国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 传说中，扶桑树是连通神界、人间、冥界的门户。而扶桑国的神树，就叫扶桑树。 扶桑国流传了许多神话，传到至今人们仍深信不疑，以至于这个国家的皇室都以神的后裔自诩。 扶桑国当今皇帝年已近五十，膝下儿女九人，常常被父亲戏称为九龙夺嫡。 儿子或女儿，在他眼里皆是龙子，无一不尊。 长女西川紫菱天赋过人，小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大到治国修身平天下，几乎没有一样能难得住她的，此女虽然天生身子骨弱，不能修习高深的武功，但简单一些的武功招式却是一学就会，杀人或许不行，但对于强身健体还是起了莫大的作用。 因为聪颖异常，智慧过人，十八岁那一年被内定为储君。 除了她之外，下面最大的弟弟九岁，最小的妹妹尚未出生，所有已经会说话可以读书的弟弟妹妹们无不以崇拜敬仰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威仪过人的皇姐，心里的敬仰一旦种下，终生必将不改。 在他们心里，这位姐姐就是如月神一般高贵而遥远的存在，注定就是为了皇族而生，也注定将要为西川的天下而背负起责任。 所以，十八岁生辰之后，她不但被封为储君，亦于同日选了夫君，一年之后，生下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身子调养一月之后，西川紫菱离开了丈夫和方满月的孩子，带着身边最信任的心腹高手十八人，漂洋过海，历经万险，花费数月时间才成功渡过了每年埋葬数万冤魂的茫茫海域。 西川紫菱离开扶桑之日，她最大的孪生弟弟才十岁，而她最小的妹妹西川紫衿，刚刚出生四个月，比她的女儿仅仅大三个月而已。 手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青鸾眉头微蹙，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正有人拿着针在扎自己的十指，随即劳宫、涌泉、人中三处亦是针扎一般剧痛难当，一双微凉的手在穴道上游移，随即毫不手软地刺下，尖锐的刺痛之下，青鸾一个激灵蓦然清醒，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反击，身子灵活地一跃而起，双脚一蹬，两手凝聚真气无情挥出，一声闷哼传入耳膜之际，青鸾飘然落于床榻之上，表情冷酷，眼神睥睨地俯视着狼狈躲过她拳脚袭击的……月流殇。 “是你？”青鸾有些意外，随即冷冷道：“为什么拿针扎我？” 衣袂飘飘，冰蓝色袍角划过眼帘，是月流殇急速旋转后退之下带来的最直接的效果，使了内力才堪堪让脚步定在地上，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突然偷袭的罪魁祸首一眼，没好气地哼道：“为什么拿针扎你？呵，我还想杀了你呢。” 青鸾慵懒地撩了撩发丝，不无睥睨地道：“你倒是有这个本事才行。” “即便没这个本事，只要想杀你，照样可以做得到。”月流殇面无表情地道，“只怕不止是我，或许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在方才的两个时辰里，要杀你都是易如反掌。” 这句话显然不仅仅是嘲讽了。 青鸾闻言眯眼，视线淡淡一扫，才发现周遭的情景竟是如此熟悉。 苍凤修的寝殿？ 视线微转，掠过自己脚下，干净整洁的床上，只有一盒针灸用的银针泛着晶亮的光泽。 针灸？ 青鸾皱眉，“我方才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对我针灸？” “这个问题你问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月流殇走近床榻，漫不经心地收拾了针具，“大夫不是我的本职，只是平素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研究一下而已，你莫名其妙就陷入昏睡，我找不到原因，也从未听过这种情况，只能暂时用银针刺进穴道，以刺激你的痛感神经，这样可以帮助你苏醒过来。” 顿了顿，他抬眼看着青鸾：“还好，这个方法目前来说还管用，如果连这样都没有效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又是昏睡？ 青鸾皱眉，压根想不起自己怎么又睡着了。 不过，为什么觉得这种情况似曾相识呢？ “郡主梦境中，可有出现什么奇怪的情景？”月流殇蹙眉，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对症下药。 “不记得了。”青鸾皱眉，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梦中有过什么，不过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她看着月流殇，淡淡问道：“苍凤修呢？” “主上在前厅院子里。”月流殇回答，“霍太妃和太后被请来了，主上在做什么，郡主应该知道。” “霍太妃和太后？”郡主皱眉，随即缓缓轻笑，“好极了，你家主上真是个睿智的家伙。” 月流殇脸色有些不好看，“郡主说话时的态度可以稍微严肃一点吗？主上的威仪是你能挑战的？” “哈！”青鸾嗤笑，“你觉得你自己的态度有好多少？本郡主这是亲昵，你家主上就喜欢我这调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流殇脸色一僵。 “本郡主先去看戏，你自个儿玩吧。”青鸾跳下床，动作利落地穿了鞋袜，一溜烟就要离开。 “郡主。”月流殇叫住她，转身看着她询问的眼神，淡淡道：“郡主对待主上的感情是真的吧？” 青鸾挑眉，“你觉得呢？” “郡主如果存着什么欺骗的心思，本座劝你趁早打消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否则，东窗事发之际，你不会想知道自己将得到什么下场。” 335.第335章 霸气侧漏1 一贯邪魅的表情已消失不见，月流殇表情冷淡，眼底隐含无情冷酷的色泽。 如琉璃一般纯净剔透，亦如冰雪一般寒冷刺骨，眼底的警告不含半丝玩笑成分，寻常人见了怕不要立即打上几个寒战以示畏惧。 可这样的神情看在青鸾眼里，却十足像个护主的猫儿一般，虽张开了利爪，却又那般可笑，并且带着几分可爱。 青鸾忍不住嘴角微扬，也实实在在就笑了，“月流殇，你这番表情真可爱，萌萌的，特别像某种宠物。” 月流殇表情一僵，脑门上齐刷刷降下三条黑线，怒不可遏地瞪着青鸾含笑的小脸，“凤青鸾——” 可爱？ 什么时候有人敢不怕死地把这个词安在他的身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郡主的感情没那么廉价。” 月流殇一怔。 “你以为我今年真的只有十五岁吗？”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然的眼神此际看来，恍惚间却让人生出了一种君临天下的睥睨与王者之气，“月流殇，我告诉你，外表的年龄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心智，本郡主是个成年人，这一生从没有对其他人付出过感情，对苍凤修，爱上了就是爱上了，这辈子不可能再改变——至于欺骗，今日不可能，以后也绝不会发生，你若再对我怀疑质问，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月流殇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可以说，活了这么大，这是他一眼第一次听到这样威胁的话吗？ 霸气是有了，嗯，杀气也有了，只是……似乎还缺点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的某人，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本郡主这辈子习惯了杀伐果断，还从来没有试图以出卖感情的方式来达到什么目的，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可能有——月流殇，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只能证明你心胸太狭隘了！” 若不是对方让她看着还算顺眼，这会儿直接扔到门外去了，青鸾哪里还会站在这里与他费这番唇舌？ “你说什么？”月流殇眯眼，危险十足的眼神，“我狭隘？” “难道不是？”青鸾敛了笑容，淡淡睨他一眼，眼底隐含淡淡的讥诮与自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不是狭隘是什么？以后类似的问题，不要再拿来本郡主面前说，更不许再以这种警告或者威胁的口吻与本郡主说话，否则我让你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 丢下最后一句霸气侧漏的话，青鸾完全不理会月流殇脸色黑黑的表情，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朱雀王？”青鸾挑眉，看着站在门外面的夜无筹和朱雀两人，“你们俩是站在这里等我，还是等月流殇？” “无筹在等郡主。”夜无筹淡淡说道，说完瞥了一眼他身旁的朱雀，朱雀吐了吐舌，嘻嘻一笑，“那个……青鸾，是这样的，摄政王不是在前厅审问那宫里来的那两个太后嘛……” 两个太后？ 夜无筹道：“一个太后，一个太妃。” “哦，反正都差不多啦。”朱雀嘴巴一嘟，瞪着他一眼，转向青鸾时又是一脸笑靥如花，“青鸾，我可以帮忙的。” “你？”青鸾挑眉，“为什么需要你帮忙？” “那两个人是娇弱女子嘛，又是摄政王的皇嫂，摄政王大概不可能对她们动刑吧？我可以帮忙问出她们心里的话，而且不会被人察觉的。”朱雀一脸兴奋的表情，浑然不在意身旁的男人脸色已经开始僵硬发黑了。 下午青鸾和朱雀出去走了一遭，回来时夜无筹二话没说直接将人领了回去，当着青鸾的面什么也没问，回房之后才审问了朱雀。 知道他们她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即便小妻子信誓旦旦地强调青鸾有多值得信任，但此事毕竟非比寻常，夜无筹心里依旧有几分不安。 自己能接受小妻子的特殊，不代表别人也能接受，他不愿意看到有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朱雀。 这位郡主即便看起来如何不拘一格，也不一定就能以平常心对待这种听起来就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了朱雀说的话，青鸾微微沉思，她知道若是在平时，她自己就可以问出来太后心里的话，但是那位太后娘娘虽然看着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实则也不是个非凡的角色，有了上一次御花园的先例，这一次可不一定能成功了。 朱雀的读心术更加透明，不需要借助于任何催眠的方式，所以由朱雀去问，完全可以不动声色。 不过—— “朱雀王的表情看起来怎么这么……有趣？”青鸾抬眼看着抿紧了嘴角的朱雀王，无声勾起唇角，“本郡主会吃了你，还是吃了你的小娇妻？” 夜无筹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不就是读心术嘛，你紧张什么？”青鸾一语戳破他心里潜藏的不安，“这种特异功能虽然不常见，但事实已经证明，读心术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非常罕见而已，况且又不是妖魔鬼怪，你真的没必要以这样一副戒备的眼神看着本郡主。” 夜无筹一震，看着青鸾的眼神分明带上了几许不可置信。 读心术？ 她居然真的能接受？ 没有觉得荒谬，也没有觉得恐惧，更没有避之唯恐不及的厌恶？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夜无筹心里同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星转世？为什么如此不同寻常的事情，在她眼里看来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无筹，我就说了嘛，青鸾是值得信任的人，你还偏不相信……”皱了皱鼻子，朱雀傲娇地瞪着夜无筹，随即得意地笑开，“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吧？第一眼见到青鸾，我就知道她是特别的……” 青鸾嘴角一抽，无语地瞥了一眼她得意忘形的小脸，什么也没再说，举步朝前厅走去。 夜无筹与朱雀对视一眼，望见小妻子眼底真心的笑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暖融融的笑痕。 336.第336章 霸气侧漏2 前厅的庭院里此际亦是一片灯火通明，宫里唯二的两位女主子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至极，心里明明存着负隅顽抗的想法，却又忍不住恐惧苍凤修真的言出必行。 一位太后一位太妃，在朝臣眼中，这两人一个无关紧要，一个是可有可无。因为从没有干预过朝政的权力，所以即便是位尊极贵的太后娘娘，除了因为是皇帝的母亲，在朝臣心里却是连一个清晰的印象都没有。 摄政王要杀了她们，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太后心里在赌，赌苍凤修不敢就此与皇上决裂，她却并不知道，即便她今晚真的葬身摄政王府，皇上也不可能对苍凤修皱一下眉头。 十九年感情淡薄的母亲，与手把手教导着他长大的皇叔，在苍聿云心里究竟孰轻孰重，这一点压根不需要做比较—— 更何况，在得知了自己与太后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之后，苍聿云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与自己的皇叔动怒？ 晚风微拂的六角凉亭里，苍凤修静静地坐在晶莹圆润的石桌旁，对面与他对坐的，是刚从宫里回来的苍墨白。 “带走太后和霍氏之后，静海急怒之下跑去御书房质问皇上，被御林军轰出来了。” 苍凤修闻言，面上泛起几不可察的笑意，清冷薄凉，敛眸静静品茗。 转头瞥了一眼庭院里表情僵硬的两人，苍墨白迟疑地道：“如果她们不说，你真的打算……” 毕竟是自己的皇嫂，虽然没有人敢说什么，但苍墨白并不想听到群臣私下里的议论。 对两个女子下手，也从来不是苍凤修的行事风格——即便她们死有余辜。 “本王耐心已尽。”苍凤修淡淡道，“今日之后，太后和霍氏直接送去寺庙，让她们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也算本王仁慈了。” 长伴青灯古佛？ 苍墨白愕然，“……” 要不要这么突然？ “主上不是说直接杀了她们的吗？”站在苍凤修身后的舒问剑眉一皱，“就凭这些年他们做下的那些龌龊事，直接赐白绫一条毒酒一杯，对她们来说都格外开恩了，干什么还要留着她们性命？” 说罢，舒问转头看了院子里一眼，却意外看到了正朝这里走来的青鸾和夜无筹夫妇，不由眉头一挑。 “青鸾醒了。” 苍凤修闻言抬头，果然看到了青鸾一贯恣意潇洒的身影，在灯火通明之处，更显出几分光彩照人。 面色一柔，他站起身，缓缓步下凉亭石阶，对上青鸾笑意盈盈的璀璨双目，轻轻叹息，“本王平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焦躁不安的心情，是拜你所赐。” 这句话简直比任何一句情话还要来得动听。 青鸾心里无法抑制地动容，却是斜睨他一眼，嗓音娇软地轻哼：“不这样的话，我又怎么知道你对我的在意有多深？” 舒问嘴角一抽，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下，真的不适合情意绵绵，不过，青鸾可是个我行我素的脾气，莫说情意绵绵了，若是他家主上同意了，只怕来个热情的拥抱亲吻都有可能。 周遭旁人的眼光，她何曾看在眼里过？ “主上。”夜无筹走过来，恭敬地欠身打了一声招呼。 庭院很大，晚风很清爽。 府里的下人们在宴席结束之后就打扫干净了主厅，院子里亦是一片干净清爽。 青鸾见到那两个比较讨厌的人，黛眉轻挑，嘴角淡勾，“霍太妃，我们俩可是许久未曾见面了。” 事实上，从她来到帝都，三年多来，她们真正见面的次数，连今天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两次而已。 霍太妃见到青鸾的刹那间，瞳孔骤缩，如针尖一般尖锐的利芒如淬了剧毒一般，死死地盯着青鸾耀眼夺目的眉眼。 三年不见，当初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如今已是一个大姑娘了，不但精神焕发，那眼底流露出的光芒四射的神采，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然而……她的儿子苍静海，却偏偏就是毁在了她的手里！ 从三年前开始，霍太妃对她就恨极怨极，恨不得亲手活剐了她！ “凤青鸾——”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怨毒，霍太妃看着青鸾眼神如毒蛇一般阴鸷冰冷，“你这个亡族的叛逆，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不要看你现在春风得意，总有一天，总归一天——你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凤青鸾，你一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等着吧！等着吧！哈哈哈！你等着看吧！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青鸾双臂环胸，冷眼听着她失心疯一样恶毒的怒骂诅咒，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本郡主以后会怎样，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看到吗？” 诅咒的声音戛然而止，霍太妃表情寸寸僵硬碎裂，阴鸷地看着她，良久，才僵着嗓子道：“你不敢杀我。”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本郡主不敢做的。”青鸾淡淡说着，嘴角的冷笑看起来是如此鄙夷不屑，“霍太妃，你已经穷途末路了，事到如今，你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手里掌握着完胜的筹码吗？真是可笑！一场黄泉富贵的白日梦做到了现在，也该醒了，就你这颗愚蠢无知的猪脑袋，还妄想让你那同样愚蠢无知的儿子当皇帝？你实在该每日对着镜子，好好照照你们那副连鬼都不如的猪嘴脸。” 一番不带脏字的嘲讽，让舒问听得目瞪口呆。 他可以说，这辈子还没听过如此一番精彩绝伦的骂人词汇吗？ 话音落下之际，旁边一盏茶适时地递了上来，青鸾转眼一瞥，“谢谢。” “不谢。”苏煜微微一笑，“煜睡不着，刚好来凑了个热闹，郡主言语精辟，让人耳目一新。” 青鸾嘴角一抽，“你也是个腹黑的家伙。” 说罢，转头对着太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对方始终低头沉默的姿态，“本郡主其实还不知道修方才在审问你们什么，但大抵能猜得出来，如果不想伤了你二十年养尊处优的娇贵玉体，还请太后多多配合，青鸾感激不尽。” 337.第337章 上官太后1 感激不尽？ “青鸾，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话也能这么客气有礼就会好了……”舒问忍不住低声咕哝。 青鸾瞥了他一眼，“你喝了几斤醋？” “我没喝醋啊……”舒问愣愣地抬头，随即反应过来青鸾话里的意思，不由嘴角一抽，瞬间无语，“……” 苍凤修淡淡看着他们斗嘴，“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 “不要。”青鸾直接反对，斜睨着夜色下看起来飘逸脱俗仙姿玉骨的某人，“本郡主今天一天里睡了两觉，精神饱满得很，倒是你，都几天没睡了？应该去休息的人是你才对。” 闻言，苍凤修眼神一暗，倏然想起了苍聿云曾经的昏睡不醒，虽然每天睡觉超过十个时辰，但精神却一日比一日疲惫倦怠，一度几乎到了醒不过来的程度。 青鸾的情况与他似乎有点相似，却又截然不同，苍聿云那时大多是没有征兆，晚上正常就寝，顺理成章地进入梦境，而青鸾，却总是搞突然袭击，随时随地就能昏睡，让人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苍凤修脸色愈发清冷，淡淡道：“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位打算继续保持沉默是吗？” 霍太妃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上官太后一眼，太后依旧垂着眼，面无表情地道：“哀家不知道你要知道什么，莫须有的指控，哀家不会认罪。” “既然如此，”苍凤修淡淡点头，如画的眉目似染上了一层寒霜，“流殇。” 月流殇刚好拿着针具走了过来，想看看审问的结果如何了，听到苍凤修喊了一声，忙应了一声，“在的。” “你来问。”苍凤修一字一句，清浅的嗓音里透着冰凉，“不忌任何手段，让她们告诉本王，九年前下在皇上龙袍上的药，来自何处。” 月流殇听到这个命令，显然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家主上的意思……是要他对宫里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太后太妃……严刑拷问？ 九年前下在皇帝龙袍上的药—— 虽然有些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不过，能让主上如此重视较真，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必定不是一件小事。 想通了这一点，月流殇颔首领命，“是。” 转眼看了一圈，他眸光流转，漫不经心地勾唇：“接下来的画面有些不太和谐，麻烦你们都离开这里，免得晚上做噩梦还要怪到本座头上。” 舒问，苏煜同时嘴角一抽。 夜无筹和青鸾对视了一眼，青鸾笑眯眯道：“没问题，我们坐在凉亭里喝茶看戏。” “本座的意思是离开这里，不是让你们留下来看热闹。”月流殇皱眉，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青鸾，“郡主的耳朵……没问题吧？” “你的耳朵才有问题。”青鸾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本郡主晚上做噩梦也不找你。” “我也不找你。”旁边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换转头看去，见是朱雀王家里的小朱雀，不由眼角一跳。 朱雀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众人看她的眼神，表情无辜地看着月流殇，声音小小地又强调了一遍，“我要留在这里看你怎么对付坏人，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嗯，我晚上也不会做噩梦的。” “哈！本座倒是觉得，胆敢欺负你这位小朱雀的，除了朱雀王大人，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月流殇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嘲笑了这一句，随即无语地点头，“随你吧。” 于是众人皆转身走上了凉亭，石桌上有茶水，有茶盏，舒问动手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这些平素跺跺脚动动指头就能让一方风云色变的几位公子哥儿们，不约而同地捧着茶盏盯着院子里的几个人，行为盎然地开始看戏。 青鸾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觉得这些人简直幼稚得没边了。 “太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青鸾视线锁在她眼角的几丝鱼尾纹上，“或许你还在侥幸，但是本郡主不妨告诉你，这位月公子，从来都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太后娘娘如果不想多吃苦头，还请配合一下比较好。” 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视线一转，朝月流殇道：“再给她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月流殇淡淡点头，面无表情地吩咐侍卫道：“点香。” 青鸾嘴角一勾，满意地转身往凉亭上走去。 庭院里，只有抱着一套针具的月流殇和朱雀站在霍氏和太后面前，静静地等待着。 朱雀似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表情很是兴奋，一双无辜的大眼儿滴溜溜地在太后身上打转，单纯天真的本性溢于言表，叫人不由自主就放下心神，放松戒备。 凉亭里的夜无筹眼睛却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没有片刻松懈，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思绪。 对于青鸾的话，上官太后没有任何反应，垂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曾经国色天香的容貌，二十年宫廷岁月的洗礼都没能让她衰老半分，而只这短短一月的时间，却能显见神情憔悴，眉眼无神。 十九年吃斋念佛，不是真的心无旁骛，只是曾经做下的事情让她心里不安，夺了别人的儿子，却吝啬于付出情感，这对她来说，是心里无法说出口的煎熬。 九年前在皇帝的龙袍上下了药，是报复，也是被人胁迫而逼不得已，只是事到如今，一切似乎都已不重要了。 孤身一人，除了女儿雪瑶，她还剩下什么？ 冰冷的宫殿，冰冷的佛像经文，奢华的珠宝服饰，周遭环侍的侍女，与皇帝日复一日冷漠的礼仪…… 她的人生，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她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无声的叹息，想起曾经的浑浑噩噩愚昧无知，此时此刻，太后深深体会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 不想把伤痛摊到外人面前，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眼底的笑话，更不愿接收到来自于陌生人隐晦的同情与怜悯，这只会让她难堪，让她绝望。 338.第338章 上官太后2 时间静静流逝，周遭寂静无声，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有人沉默地看戏，有人沉默地品茶，而上官太后，则沉默地陷入了回忆当中。 不知不觉，她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所有曾经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往，一幕幕缓缓涌回了脑海里，带着岁月长流也冲刷不掉的伤痛与怨恨，让她沉沦。 朱雀表情沉静地站在月流殇身旁，时而望望远方漆黑的天际，时而看看脚下黑色的泥土，面上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与纯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像星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这样的少女，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让人生出丝毫防备之心。 可事实上—— 月流殇表情玩味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想朱雀王真是好福气，早早地就在这么灵气的一个女孩身上刻上了自己的标记，让其他人即便发现了她的美好，也只能徒然唏嘘而已。 明白她想做什么，也知道青鸾的心思，所以月流殇选择配合，看起来很自然没有一点破绽地配合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后的思绪愈发深沉，而霍太妃，眼底的不安也愈发明显。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苍凤修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似乎不含任何意味的一眼，随即转身，负手施施然步下了石阶，离开了前厅的庭院。 见着他离开，霍太妃眼底的惊惧愈甚，刚要说话，月流殇冰冷的一眼扫到她面上，让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瞬间把所有想说的话如数吞回了肚子里。 沉默依然继续，夜无筹的视线依旧一瞬不瞬地锁在朱雀身上，而他身后的舒问和青鸾，却在石桌上摆上棋盘，无声地开始对弈起来了。 夜渐深，清凉如水。 苍凤修独自一人来到了青云骑训练的校场上，偌大空旷的校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并不明亮的氤氲灯火，一盏一盏摇曳生姿。 苍凤修知道青云骑此刻身在何处，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向王府东北角的独立院落。 因为路上出了意外耽搁了行程，青云骑后来的两天两夜里只能省下所有休息的时间，马不停蹄地赶路，马儿换了数匹，人却早已疲惫不堪。 从昨晚到此时，青云骑除了海岩，青枫，风十一和被带下去疗伤的风城，其他人已在戒堂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 青云骑已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失误，这个惩罚对他们来说不算太严酷，但是对于已经奔波了两天，身体已处于极度疲惫状况下的青云骑来说，也绝不能说这个惩罚有多宽容。 当六十八道几乎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身躯，依旧保持着挺拔如松的姿势映入眼帘时，苍凤修离戒堂大门只剩下咫尺之遥。 站在已汗流浃背面色惨白的六十八人身后，苍凤修静静负手，注视着他们的狼狈与不屈，虽面容清冷，眼底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即便是没有刻意收敛气息，然而，当青云骑察觉到异样而瞬间绷紧脊背，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时，已然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了。 “如此简单而幼稚的失误，以后二十年里，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一次。”淡淡的嗓音，淡淡的语调，却是绝对不容置疑的威仪。 因一句“不再值得本王信任”而十二个时辰紧绷的心弦，随着这句话的落音而倏然放松了下来，仿佛一颗堵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众人齐齐叩首，嗓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亘古不变的忠诚与磐石不移的信念，“属下该死，请主人责罚！” “回去休息吧。”苍凤修眸光一扫，扫过地上那一摊摊水渍，淡声扔下了这一句命令，随即转身离开。 离开了戒堂，径自走向青云骑所居住的青园，作为青云骑的统领，风城的房间在长长的一排厢房的第一间，格局倒是与其他厢房无甚区别。 里面似乎传出了些许并不十分清晰的动静，伴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苍凤修慢慢推开房门，竟意外地看到了本该已经离开王府的青枫，居然还在。 并且……视线在他身上掠过，苍凤修心下了然，他是在照顾风城。 青枫显然没有料到苍凤修会突然驾临这里，愣了一愣，才慌忙放下手里的毛巾，有些不安地屈膝跪下，“主子。” 依旧是一如往常的礼仪，恭敬而谦卑，半丝没有懈怠。 “你怎么会在这里？”苍凤修淡淡俯视着他，平静地问。 “属下来照顾风城。”青枫垂眼答着，一字一句小心斟酌着用词，“风城是因为属下牵连，才重伤至此，即便是要离开，青枫也需要做些补偿，离开之后，心里才不会有太多愧疚与自责。” 他不是不明白，风城所受的惩罚是真，因为他对青鸾的杀意是真的，而另一方面，风城一直缄默，不是因为要保护谁，也不是因为死不认罪，只不过是以苦肉计的方式，无声地配合苍凤修的计划，找出内奸而已。 “是吗？”苍凤修轻轻勾了下唇角，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倒是挺情深意重的，本王是否应该为风城感到高兴？” “……”青枫抿唇，脸色一瞬间白得透彻。 苍凤修没有再理会他，径自走近床边，平静地看着还处在昏迷中的风城，儒雅的面上表情平和，不起丝毫波澜。静静看了须臾，突然出手如风，在风城身体的几处大穴上迅速点了几下，只片刻时间，风城便慢慢睁开了眼，几乎在睁开眼的刹那间，他就感觉到了身旁有人。 浑身剧痛难当，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站在一旁的苍凤修时似乎懵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喊了一句“主子”，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然而，他忽略了重伤的身体此刻根本动弹不得，莽撞的后果，就是脸色在身体突如其来的剧痛之下迅速变得惨白，猛地咬住牙关，咽回了即将出口的痛苦呻！吟，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只这一眨眼的功夫，额头上已是汗水涔涔。 339.第339章 杀意未消 身体无法控制地跌回了床榻上，风城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苍凤修的表情，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试图起身，虽然有了心里准备，动作尽量放慢，然而仍然无法避免牵动身上的伤处所带来急促的痛楚。 内心严重，几乎已伤及肺腑，让他轻轻动上一下，都能瞬间感受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着，须臾，见他实在已经没有力气，才缓缓将手掌贴在他背后，输了一些纯净阳刚的真气进他身体里。 感觉到一股暖融融的气流流遍全身，风城心里划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低声道了一句“谢主子”。 身体有了些力气，虽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还是能忍的，他起身就待下床。 “不必下来了，坐着吧。”苍凤修淡淡道，“本王说几句话就走。” “属下不敢。”风城闻言，直接在床边跪了下来，嗓音虚弱嘶哑得厉害，“主子有话请说，属下恭听。”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色已惨白如雪，连唇瓣也泛着纸一样的白色。 苍凤修见状，淡漠的眼底几不可察地起了几丝波澜，回身退了几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语气淡然地道：“对青鸾下杀手的计划，你在心里酝酿了多久？” 虽然早已料到一定会面临这个问题，风城听了还是身子一震，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即将灭顶的绝望与窒息，他知道青鸾在苍凤修心里的分量，也知道，此番自己受罚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被怀疑为内奸，而只是因为，他对青鸾的杀意，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此时此刻，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然而，如果让他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或许，依旧会做下同样的决定。 “从郡主进入王府开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缓慢地开口，“属下不明白，主上为什么会把一个没落亡族的公主领回府里，虽然主上笃定可以驾驭得了这个姑娘，但是……风城觉得，她是一个潜藏的危险，国仇家恨，她不可能真如表面上表现得那般无害，她愈是对主子亲近，风城就愈发觉得不安……” “三年的时间，主子造就出了一个身手绝佳的高手，她能打败青云骑，让从未有过败绩的青云骑首次尝到吃瘪的滋味，风城佩服她，也敬服她，但是……这只是让风城愈发感到忧虑，郡主的本事太过深不可测，并且日复一日……在主上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风城担心，若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她一旦反噬，后果，一定不堪预料……” 满头的冷汗滑下脸颊滴到地面，风城无暇理会，一字一句，清晰地述说着，不想否认，也敢否认，自己心底深处，三年如一日，对青鸾的敌意始终未曾消减过分毫。 而这一切敌意的来源，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风十一迟早都会暴露，而你自己也明知道，回到帝都之后将再无下手的机会，所以你就干脆地配合了他的计划？”苍凤修坐在椅子里，眸光清冷地注视着他，“风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青鸾真的在半道上出了事，你会有什么下场？” 风城浑身一震，低着头，涩声道：“大约……会被碎尸万段……”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后果，青鸾一旦出事，所有参与计划之人皆逃不了下场惨烈的命运。 三年前，霍太妃只是对青鸾下了药，导致她无法修习内力，代价便是亲生儿子的大半条命，那还是主上的侄子，苍氏皇族的王爷。 而他风城，不过一个属下而已，岂能在害了青鸾之后还有安然幸存的可能？ 在默认了那个计划时，他就做好了被车裂被凌迟被五马分尸的心里准备。 即便是现在，他也完全不后悔。 苍凤修眼底的锋芒，缓缓凝结成冰，温雅的声线，也染上了些许冰冷，“即便想到了后果，你依旧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风城缓缓摇头，“不能……不能后悔……” “仅凭着自己心里莫须有的怀疑与不安，就想杀了青鸾赔上自己？风城，跟在本王身边这些年，你学到的就是这一招玉石俱焚？”苍凤修冷冷怒斥，一向儒雅如画的眉眼，此刻如同染上了寒冷冰霜，叫人只觉冷彻心扉。 风城心神剧颤，一瞬间无言以对。 莫须有……他不知道他的怀疑与不安是不是真的莫须有，但是……不管换做是谁，面临国破家亡，心里都会充满仇恨吧，彼时一个年纪十二岁的女孩……难道会是例外吗？ “如果本王现在问你，以后再有机会，你是否还会对青鸾下手，你的回答会是什么？” 风城摇头，“我……属下不知道……” 苍凤修冷笑，“好一个不知道。” “……”风城嘴角抿紧，身体轻轻颤抖。 是疼，也是不安。 他知道，从今以后……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因为青鸾没事，所以本王不杀你，风城，青枫既然要照顾你，这几****且好好养伤吧。”苍凤修站起身，面色寒冷无情，“养好了伤，你们可以一起离开，本王的府邸以后不再有你们的容身之所。” 淡然而平静的一番话说完，苍凤修片刻不再逗留，转过身，开门走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风城闻言倏然抬头，却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风华绝代的背影消失在合起的门后，身体一瞬间僵在原地，感觉脑子有什么东西被慢慢掏空，什么也没有剩下，只余一片空白。 摄政王府，不再有容身之所……只这一句话，已然告诉了他一个事实—— 凤青鸾，那个今年已十五岁的少女，在苍凤修心里的分量，已经远远超过他亲手训练出来的青云骑，任何人敢动她，都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忍不住在想，究竟是苍凤修的识人本领太过敏锐通透，还是青鸾收买人心的本事更高一筹？ 又或者，从头至尾都只是他在……杞人忧天？ 340.第340章 触犯逆鳞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踏着月色，青鸾在书房里找到了苍凤修，看着明亮的灯光下又在不知疲倦地批阅奏折的男人，青鸾真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抱胸站在案前，青鸾冷冷道：“皇上是不是明日就殡天了？你这样夜以继日，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约法三章记在心上？” 苍凤修自书案后面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冰冷怒气，低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折子，“青鸾，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口不择言的习惯？” “你不惹我生气，我自然就不会口不择言。”青鸾走上前几步，双手缓缓撑在桌面上，眉宇间如罩寒霜，一字一句清晰冷酷地道，“苍凤修，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如此尽心尽力帮着苍聿云处理这些本该属于他的工作，除了让我厌烦你的不知疲累，更让我瞧不起苍聿云，并且厌恶他——身为天子，他已经抢走了你太多的关注与精力，这一点，曾让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过。” “青鸾。”苍凤修微微皱眉，“你此时过来，是因为本王想知道的东西有答案了？”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青鸾冷喝一声，出口的字字句句碎冰成渣，“苍凤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已经开始恨苍聿云了，你知不知道？！” 苍凤修脸色微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青鸾，别忘了你的身份！” “本郡主什么身份？”青鸾一愣之下，咬牙冷笑，“我是你的手下，还是你的义女？你要跟我讨论君臣父子纲常吗？你是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所以我说不得是吗？还是因为苍聿云是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所以冒犯不得？！” “放肆！”苍凤修清雅的容颜染上薄怒，眼底色泽冷沉，“凤青鸾，本王不想再听到这类大逆不道的言语，出去！” 出去？ 青鸾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他让自己出去？ 从来没有如此呵斥过自己的苍凤修，在明明白白表达了对她的情感之后，却只因为她的无礼，就冷冷地赶她出去？ 苍凤修沉默，眉宇间如冰雪沉静。 大逆不道，好一个大逆不道。 青鸾脸色苍白而僵硬地看着苍凤修漠然无情的眉眼，心里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苦涩，到底是不同的……是么？ 在他眼里，除了江山社稷，并不是没有其他逆鳞的，那个不可触犯的逆鳞……就是小皇帝，对么？ 所以，任何人都冒犯不得，包括月流殇，也包括她。 “苍凤修……”青鸾嘴角扬起，笑容却带着苦涩的讥诮，最后看了一眼他即便在冷怒之下依旧脱俗俊美的容颜，一转身，决绝离去。 那背影，透着无法忽视的伤痛与落寞。 决然离开的她，没有看到身后苍凤修隐含叹息的眼。 片刻没有停顿，离开了主书房，青鸾直奔南苑夜无筹与苏煜几人的住处，敲开了朱雀王的门，淡淡道：“麻烦你带着朱雀去你家主上那里，告知他太后吐露的真相。”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待夜无筹问什么，或者有什么反应，青鸾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之色。 “青鸾。”朱雀愣愣地盯着她冷漠黯然的背影，转头朝朱雀王道：“无筹，她怎么了？” 夜无筹摇头，摸摸她白皙饱满的脑袋，“别人的事情，你不需要过问太多。” “可是她是青鸾，不是别人。”朱雀皱皱鼻子，“无筹，青鸾与旁人是不同的，我喜欢她。” 喜欢她？ 夜无筹脸色一黑，“不许你喜欢她。” “为什么？”朱雀不高兴了，皱眉瞪着他，“青鸾那么好那么厉害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夜无筹，你好没道理。” “我没道理——”夜无筹额上青筋一跳，气得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不许顶嘴，也不许直呼我的名字，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除了我，不许喜欢任何人，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朱雀吃痛地捂着脑门，委屈地瞪着罪魁祸首，弱弱地辩驳，“青鸾又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也不行。”夜无筹霸道地宣布，“不许喜欢其他人——女的也不行。” 顿了顿，“男的更不行。” 朱雀嘴角一抽，“……” “听到没有？” “听到了。”朱雀瞪着小鹿斑比一般无辜的眼神，摇头，“可是我喜欢青鸾……” “你——”夜无筹脸色全黑，咬牙切齿地道：“不许！” “可是我真的喜欢——”垂死挣扎。 “不许！” “可是——” “没有可是！”夜无筹忍无可忍地打断，下一秒，对上朱雀瞬间泫然欲泣的眸瞳，夜无筹脸色僵了僵，抹了把脸，挫败地低吼，“只准一点点，一点点喜欢！听到没有？” “嗯嗯嗯！”朱雀如小鸡啄米一般，忙不迭点头，泫然欲泣刹那间变作阳光明媚，“一点点哦，不会很多的，不会有比喜欢你好多的，无筹你太好了！” 说罢，猛地抱着夜无筹，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几下，“相公你太好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 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夜无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门，冷冷威胁，“待会儿再好好教训你。” 朱雀闻言小脸儿一红，忍不住小声地在心里嘀咕着，教训就教训，谁怕你？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纸老虎。 夜无筹听不见朱雀的腹诽，却是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青鸾离开的方向，虽然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是，青鸾应该是往王府大门方向而去的—— 如果他没看错，方才青鸾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她眼角泛红神色黯然—— 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微微思索，他低头看着身旁小丫头，忍不住细细交代，等会儿在摄政王面前说话注意分寸，不许没大没小，听到没有？” “为什么？”朱雀困惑，“他是你的主上，又不是我的主上，我为什么要注意分寸？他又不会对我动粗……” “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 “哦。” 341.第341章 黯然神伤1 太后已经被送回宫了，带着满腹的不解和不安，与霍太妃一道被送回了宫里。 虽然安然无恙返回，但是与此同时，她们从此却注定彻底失去了自由——摄政王亲自下的令谕，皇上生辰之后，让太后和太妃去太庙为苍氏皇族祈福，幽禁终生。 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直言幽禁，甚至不需要给出任何理由——这是摄政王苍凤修的行事风格，一贯的霸道与雷霆风行，不容违逆。 霍太妃被剥去废衔，霍炎因上奏污蔑青龙王而丢管去爵，霍氏一族就此宣告走向没落。 突如其来的带走，莫名其妙地送回，群臣人心惶惶，大惑不解，秦王因接到苍静海的求助而刚刚赶到宫里，打算去皇帝侄子那里探探口风——不敢直接去摄政王府，只能先从皇帝那里下手，至少也算是给苍静海一个交代了。 况且，太后可是皇上的母亲，自己母后被带走，皇帝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哪知，甫一入宫就接到了太后回宫的消息，秦王愣是一懵，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 被皇帝下令遣退的群臣们即便回了各自的府邸，然而对于摄政王府的暗中关注却没有片刻稍减，几乎在太后刚离开摄政王府的当儿，他们就神通广大地接到了消息，但是，同样身处云里雾里一般，对摄政王的这番举动感到大惑不解。 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惴惴无声地揣测着摄政王的心思，而注定将一夜无眠。 而帝都里，与揽月楼紧挨着的一家金运赌坊里，今晚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容颜清丽绝色，表情冷淡，气质高贵，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这样的一个女子出现在如此混乱下九流的地方，几乎是须臾之间就吸引了赌坊里所有人的视线关注。 然而，来到这种地方的人大多是为了消遣的纨绔子弟，也有混世魔王一类的地头蛇恶霸，或者腰缠万贯的富绅。 突然来了一个女子——而且还是绝色脱俗的少女，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刻意去忽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火辣辣的视线毫不掩饰地从她身上扫过，从头扫到脚，红果果的打量与审视。 “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一脚踩在凳子上，手里彪形大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玩味地看着这个清冷的少女，“这里是爷儿们玩的地方，小姑娘莫不是与家里大人吵架了，离家出走慌不择路了吧？” 青鸾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视线顺势扫过他面前的桌子上，见他们赌的只是简单的大小，没什么兴趣地移过视线。 继续往前走，却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拦在了眼前，挡住了去路。 “小姑娘，我在对你说话呢。”那彪形大汉吊儿郎当地走过了来，站在青鸾面前，行为盎然地调笑，“小姑娘似乎很不待见在下。” 说着，长满茧子的手就要去摸青鸾的脸。 娇嫩嫩的脸蛋，手感一定不错。 青鸾身子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仅仅两步的距离，就成功地让男人的咸猪手落了空。 彪形大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给面子？” “揽月楼就在隔壁，出了门往左拐，只要有银子，即便是你这副尊容，老鸨也照样会热忱招待你。”青鸾不冷不热地说完，径自越过他身旁，朝里面走去。 哈哈哈的嘲笑声伴随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纷纷投向彪形大汉，那大汉脸色一僵，接收到周遭几十双嘲笑揶揄的目光，顿时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青鸾，“死丫头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信不信我——” “还请阁下遵守金运赌坊里的规矩。”一个淡然的声音及时响起，打断了彪形大汉的咆哮，虽不含丝毫烟火气，却成功阻止了他动粗的冲动。 青鸾仿若未闻，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眼观四面，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玩法。 “姑娘。”那淡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善意的提醒，“赌坊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却唯独从来没来过娇滴滴的姑娘家，看姑娘的年纪应该不大，家里大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青鸾淡淡回答，语调平静没有起伏，两眼却没有看一眼说话的是何人，径自搜寻着赌桌上的有趣之物，“本姑娘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人能管得着。” 周遭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盯着这个看起来单纯美丽却又似乎并不好亲近的女孩，在走过了几张桌子之后，青鸾终于嘴角一勾，淡淡道：“就这里了。” 就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张四四方方的高级楠木桌子两头，端端正正坐了两个男子。 两人其中一个三十左右，生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五官端正，虽算不得多俊美，但线条刚硬，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是个硬汉。 而另一个人，年纪应该超过四十了，身段高挑，长相斯文俊秀，从他的眼底看不出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带着漩涡一般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而他的身上，有一种似是经历过太多的事而略有些沧桑却足够沉稳的味道。 这两个人，四十岁左右的那个是赌坊里的老板，叫风无涯，另外一个，不是赌坊里的常客，只是近日刚刚出现，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除了知道他不好惹，其他的一无所知。 青鸾似乎完全看不出这两个人是个非同寻常之人，慢悠悠地在桌子另外一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笑道：“赌一把？” 三十岁的冷硬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又转开了视线，仿佛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不屑一顾。 那中年老板看着青鸾，却温文一笑，“小姑娘，方才在下的那位伙计说的没错，这里不是小孩和姑娘该来的地方，你两样占齐了，就更不该来了。” 342.第342章 黯然神伤2 言下之意，青鸾既是孩子，又是个姑娘，这里鱼龙混杂，不适合你，赶紧回家睡觉才是真的。 “你是老板？”青鸾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唇畔带着莫名的笑意，忽然伸手拿起了他们桌上的一个骰子，“开赌场的，难道也如妓院一般，只对男人开放？” 中年男人闻言一愕，似乎觉得好笑，“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青鸾点头，“但是本姑娘既然来了，目的就是为了寻些乐子的，岂能就这般被打发回去？” “那姑娘想如何？” “不是说了，赌一把咯。”青鸾拿起桌上的骰子，淡淡道，“姑娘今晚心情不好，谁能赢了我，我请他去揽月楼包下秦婉一个晚上。” 此言一出，周围骚动顿起。 “那个秦婉，据说卖艺不卖身。” “是啊，你一个姑娘家，好大的口气。” “不输得尸骨无存就万幸了。” “这样吧，如果姑娘输了，直接拿自己抵债得了……” 青鸾眸光淡然一扫，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她转眼看向中年男人，“怎么样？赌不赌？” “小姑娘，你还是回家去吧。”男人笑了笑，缓缓摇头。 “三把定输赢。”青鸾坚持，“输了，我立刻就走。” “小姑娘，如果你实在想玩的话，这边有许多年轻的公子哥儿，姑娘不妨让他们陪你赌上几把。”方才那沉稳的伙计再度开口，这一次语调里隐约带了几分劝哄小孩子的意味，“如此一来，姑娘赢的几率也大些，不是吗？”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这赌坊里随便挑一个人出来，想必也轻易就能赢了她。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管她是怎么突然间走到这里的，但是赌技……想都不用想。 赌坊路大大小小的赌徒几乎全部停下了手上的赌局，此时他们觉得，这个清丽绝色的小姑娘远远比赌局更能吸引他们的关注。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多人纷纷附和，“是啊，我们这边也很有趣啊，姑娘不妨过来这边一玩咯。” “老板的赌技精湛，可谓出神入化，怎么可能与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浪费时间？” “是啊是啊，还是过来与哥哥们一道玩吧。” “就是……” “小妹妹，要不然在下教你赌技如何？” 青鸾对周遭此起彼伏的声音充耳不闻，漫不经心地拿着骰子把玩，须臾，淡淡抬眼冷笑，“你是不敢与我赌。” 中年老板闻言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本姑娘说，你没有胆量与我赌，第一怕失了身份，第二怕输了颜面尽失。”青鸾懒洋洋地说完，放下骰子站起身，“既然如此，本姑娘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告辞。” “哎，姑娘这就走了？” 中年男子靠在椅子上，神情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也不阻拦，显然青鸾所说的不敢，不管是激将还是嘲讽，对他来说都并不值得被放在心上。 转头打了个眼色，一个壮硕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自走到青鸾面前，“姑娘，夜深人静，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走夜路多危险？要不，在下护送你回去吧。” 青鸾抬头睨他一眼，“你是谁家院子里的大杂蒜？” 壮硕男子脸色一僵，脸颊抽了抽，“在下是赌坊里的护院。” 青鸾闻言了然，回头去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一头的中年老板，收回视线时，对上壮硕男子面无表情的脸，眼底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地道：“本姑娘看着你，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曾相识？ 壮硕男子嘴角又僵了一下，摇头，“姑娘大概是认错人了。” 真的……认错人了？ 青鸾不置可否，嘴角淡勾，“认错就认错了吧，不必你护送了，本姑娘一个人可以，告辞了。” 说罢，举步离开了赌坊。 壮硕男子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拒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赌坊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男人，见状，只能恨恨地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青鸾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而已，赌博本就不是她所好，被拒绝也并不怎么生气。 外面空气清爽，夜风微凉，这么一遭走下来，青鸾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淡淡开口：“别再跟着本姑娘了。” “在下只是护送姑娘回家而已，等姑娘安然到家，在下自然会离开。”壮硕男子这般说着，忽然微微皱眉，“一个女孩子家，以后别再在半夜时分出来，很危险。” 青鸾眼梢一挑，顿住脚步，转过身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赌场这样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没想到还有你这样一个怜香惜玉的奇葩，本姑娘这是长见识了。” “长不长见识不要紧，只是青鸾，你下次能不能别三更半夜这么折腾人？”一声清朗而隐含无奈的抱怨突然响起，来自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身宽松长衫的男子打着呵欠，“还没睡着呢就被吵醒了，今晚看样子又没的睡了。” 青鸾抿嘴斜挑了他一眼，“你自可睡你的觉，我又没要你出来寻我，谁折腾你了？” “你没折腾我？”舒问剑眉皱紧，走近了几步，瞪着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若不是担心你在外面再有突发状况，主上怎么可能对我下了死命令？若是你少一根头发，主上就要打断我的腿！” 青鸾闻言眼神一动，冷哼了一声，“出了事也是我自己没本事，怪不了别人。” 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无法抑制地柔软了一下，随即却自嘲地勾起嘴角——自己原来就这点意志吗？即便伤心，也依然能被一句话就感动了。 果然俗话都是有道理的，爱情中双方谁先付出了真心，谁就是输的一方。 或许这样的说法太偏激了，但是即便不至于全盘皆输，先付出真心的那一方，至少可以说……是始终处于弱势的一方吧？ 因为太在乎，爱得太深，所以也太容易受伤…… “这位公子是姑娘的家人，或是朋友？”赌场的护院开口问道，“若是姑娘认识之人，那在下就回去了。” 青鸾回过神，淡然挥手，“本来就没让你多事。” 343.第343章 黯然神伤3 壮硕男子嘴角一抽，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丫头，那人是谁？”舒问挑眉。 “金运赌坊的护院。”青鸾淡淡道，“奉了当家的命令要送我回家的。” “赌坊？”舒问大惊，“丫头你去赌坊了？” 青鸾皱眉，“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舒问呼吸一窒，顿时脸色全黑。 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个人去鱼龙混杂的赌场……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把那些人剁碎了喂鱼只怕都晚了！ 想到这里，舒问皱眉，带着些了然与试探的语气道：“青鸾，你是不是在……伤心？” “伤心？”青鸾淡淡睨他一眼，“你在说哪门子的笑话？” 笑话，舒问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这个丫头一个时辰之前还好好的，这突然心血来潮在夜深人静正号码眠的时候自个儿出来溜达，还去赌坊逛了一圈，说没有什么特殊状况，打死他都不信。 “舒问，陪我去喝酒怎样？” 喝酒？ 舒问脸色一苦，深更半夜，除了勾栏之地，哪里还有酒喝？ “郡主还是早些回府比较好。”一袭白袍的苏煜悄无声息地自转角处走了出来，温和的俊颜上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主上比较担心你，况且明日一早四王要进宫，今晚就算不睡了，至少也要让我们养精蓄锐片刻吧。” 青鸾闻言静了一下，默默瞅了一眼苏煜。 舒问很严肃地瞪着青鸾，“丫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深夜里买醉，可不是你这个姑娘家家该做的事，也不符合你的性子，主上那么疼你，连纳伊地宫里的宝藏都全权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事想不开的？” 青鸾倏然一怔。 “地宫宝藏？” “咦，你还不知道么？”舒问皱眉，“主上说了，打算让你去西域边境训练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地宫里的兵器与盔甲全交由你支配了。”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谄媚的贼笑，“青鸾，那个……当初我可是陪着你出生入死，刀山也上了，火海也下了，那些黄金什么的我就不觊觎了，你看那个兵器盔甲……能分我一点吧？”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视线，垂着眼沉默，慢慢地走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舒问与苏煜对视一眼，然后苦恼地搔搔头，“青鸾这是怎么了？一向强悍得跟女王似的，突然间变得这么奇怪，让我心里怪不安的。” 苏煜摇头，“这世上除了主上，应该没有人能让她如此反常。” “难道与主上吵架了？”舒问皱眉猜测，然而怎么想，也无法想象出他家清贵无双的主上与桀骜自负的青鸾横眉怒目吵架的情景。 那种画面不管放到苍凤修身上，还是对青鸾来说，都是那样格格不入。 苏煜走在青鸾左侧，温和笑道：“郡主心情不好？” “苏煜，”青鸾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苏煜，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煜笑道：“郡主请问，煜必知无不言。” “作为一个旁观者，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当今皇帝在苍凤修心里有着那般无与伦比的超然地位，让人丝毫冒犯不得？” 苏煜显然有些意外青鸾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须臾，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他似乎明白今晚青鸾心情低落的原因了。 心头细细斟酌了用词，苏煜温和地开口，“郡主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 “有些迷茫吧。”青鸾淡淡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就开始对皇上抱有一种隐晦的敌意，说通俗点就是吃醋，因为他占据了苍凤修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心里不平衡。” 任她本事如何强大，一旦陷入爱情这座泥潭，也立即变得与寻常女人一般无二了，拈酸吃醋，患得患失。 “这样的心情苏煜虽没有体会过，但能够理解。”苏煜缓缓道，“但是，郡主可能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皇上是君。”苏煜沉着地笑笑，“君王是天下万民的统率，也是天下万民需要虔诚仰望的存在，他代表的是任何人不能撼动的至尊威仪，更是代表了苍氏皇族繁荣了近千年的高贵血统——” 青鸾皱眉。 “所以，即便皇上没有一点为君者的风范，肩负着守护苍氏皇族江山社稷重任的主上，也不得不竭尽全力维护着皇上——更是因为，皇上是主上打小亲手教导出来的天子，虽然效果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感情深厚，形同父子兄弟，皇上对主上有特殊的孺慕之情，而主上，对皇上亦有护犊之意。” 说到这里，苏煜目光温雅地看向青鸾，“郡主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鸾缓缓点头，“明白，你是说苍凤修把皇上当儿子护着呗。” 苏煜嘴角一抽，却是笑道：“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九年的帝师，并有皇叔这层身份，主上与皇上的关系，确实离父子之情不远了。” 青鸾没说话，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郡主愈是多想，就愈会觉得心里难受，但是如果郡主换个角度想一想，心里大概就会平衡些了。”苏煜道，“皇上十岁没了父亲，与自己的母后感情又淡薄，撇开他们各自尊贵的身份不谈，自打即位，九年来几乎可以说是与主上相依为命，皇上依赖着主上成长，主上又何曾不是把皇上当成了自己的责任，然后才彼此支撑着一步步走到今天？” “如果九年前没有主上，皇上或许早已死在了哪个野心勃勃的皇族叔伯手里，而如果没有皇上，而是其他人即了帝位，那么，或许主上也完全不是今日这般的主上——而极有可能是沉默隐忍，违背着自己心意对另一个皇帝屈膝，或者也可能……因为骨子里的骄傲，让自己成为皇帝眼里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之钉。” 青鸾闻言，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舒问皱眉瞅了瞅她的脸色，又转头看了看苏煜，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苏煜明白他的意思，却摇头，淡然地道：“郡主该明白煜所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 344.第344章 黯然神伤4 青鸾明白。 她自然明白。 强者为尊从来不是嘴上喊着好听，也不是自欺欺人的虚张声势，而是这个天下亘古不变的真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现代是，古代也同样是。 她唯一忽略的是，古代社会不仅仅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更是一个侍奉君王的时代。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冒犯，如果九年前先皇遗诏所立的皇帝是个成年的皇子——比如秦王或者怀王，不管他们现在看起来是温厚还是愚蠢，但是只要他们一登上皇位，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任何人都必须恭敬顺服。 成年的皇子即位，自然不需要其他人摄政，而那个时候才十四岁的苍凤修，骨子里隐藏的骄傲容不得他轻易对着他人卑躬屈膝，但是十四岁的年纪，也还远远没到可以与皇帝抗衡的地步—— 所以，结局几可预料。 苍聿云即位，他任了摄政王一职，既保全了年幼的天子，也成就了自己尊贵不可侵犯的威仪。不管他手段如何凌厉无情，偌大的天下，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两个字，皇权。 有先皇的遗诏，苍聿云即位天经地义，摄政王护驾理所当然，诛杀叛逆没有人敢反对。 即便有一小部分人怀着异样心思，想欺他们年幼，但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推翻先皇遗旨。 想到这里，青鸾心里已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似乎更难受了，对那个命运显然也并不怎么顺当的少年皇帝隐隐产生了一丝心疼，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着先皇如此缜密的安排，虽然潜藏的凶险曾让许多人结结实实地虚惊了一场，然而，却同时保全了最小的儿子和苍聿云这个孙子。 慧眼识珠也好，棋行险招也罢，青鸾现在是真的庆幸，也佩服着先皇的睿智。 低低叹了口气，经苏煜这么一说，心里对皇帝的厌恶是减轻了许多，但是，这改变不了她心里的低落。 “郡主。”苏煜略做沉思，“主上对郡主的在意我们都看在眼里，绝无半点虚假，主上若是对郡主生气，十之八九的原因，应该不是在皇上身上。” “不是因为皇上？”青鸾嘴角轻扯，要笑不笑的，“那他是因为什么而雷霆大怒？” “因为郡主。”苏煜定定道，“郡主或许已经习惯了自己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与肆无忌惮的说话方法，但是皇上可以容忍，不代表天下舆论会容忍。” 青鸾皱眉，“天下舆论与本郡主何干？” “因为郡主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胸有抱负的将军。”苏煜道，“作为率领千军万马的一军之将，可以轻狂可以自负，也可以什么事都没有顾忌，但是郡主的一言一行会直接决定手下万千将士的一言一行，郡主对皇上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手下的将士对皇上的忠诚。而一旦有朝一日授人以柄，对皇上，对郡主，对主上，都极有可能造成毁灭性的严重后果。” “苏煜……”舒问俊脸快皱成了一团，“虽然你不是在危言耸听，但是，这种可能性也很小吧？以主上和青鸾的本事，谁敢在她身上大做文章？” 苏煜淡淡一笑，“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管怎样，将军必须有胸怀天下的度量，以及内敛隐忍的品行，从来以自我为中心的将军，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将军。” 内敛，隐忍。 青鸾嘴角轻轻勾起，她似乎对这两个词太过陌生了。 的确，一直以来，她虽然心里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苍凤修也早已决定了她将来在朝上的地位，但是直到现在，她的心态，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行我素，自以为是，锋芒太露。 自打进入摄政王府，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学会内敛，学会隐忍，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温和从容的苏煜，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针见血的犀利，让人无法反驳，也叫人不自觉地陷入沉思，开始反省。 其实，她并不是不明白苍凤修的意思，那位摄政王——正如苏煜所说，心里对自己的那个皇帝侄子呵护得紧，但远远还没到逆鳞的程度。 方才自己那番言语惹怒了他，大部分是自己的原因吧，若不是她口不择言……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想清楚了苍凤修生气的真正原因—— 根本不是因为对皇帝的冒犯，而是她的冲动与肆无忌惮。 一个将军，如果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动不动就我行我素口不择言，显然是没有资格号令千军的。 苏煜在这方面的见识比她深得多，也显然更明白他家主上气怒下的真正用意。 摄政王府就在眼前，望着前面灯火通明的府邸，想起那个几乎如铁人一般从不用休息的温雅男子此刻还在书房里通宵处理政务，青鸾心里无法抑制地又生出了些许心疼，低低叹了口气，“我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她的关心与在意，或许能让他心里觉得温暖，但却不是他懈怠政务的理由。所以，大多时候，即便是心疼，也该悄无声息地放在心底吧。 苏煜道：“郡主不要多想了，安心睡一觉，明天一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青鸾闻言，扯唇笑笑，“希望如此吧……苏煜，谢谢你。” “郡主不必如此客气。”苏煜摇头，“煜有时候也会钻牛角尖，我们都是凡人，谁也没有修炼成仙，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既然断绝不了，不如坦然面对。” 这个家伙……青鸾似乎今晚才刚刚认识琅州来的这位白虎王，看着苏煜，她的眼底流露出真心的佩服——因为他温和的表面之下，不同于常人的见地与洞悉人心的睿智。 青龙王舒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发现，此时此刻自己似乎有些多余，苏煜与青鸾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他站在一旁雾煞煞的，完全融不进去。 “舒问。”青鸾转头看他，抿唇低笑，“今晚也谢谢你。” 舒问一愣，“啊？” 345.第345章 爱恨交织1 此时的摄政王府主书房内，随着朱雀如百灵鸟一般清脆动听的嗓音婉转起伏，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伴随着爱恨交织的往事，渐渐被揭开了阴谋的面纱，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夜深人静，周遭万籁俱寂。 苍凤修透过窗子，看着窗外夜色沉黑，清灵娇嫩的嗓音送进耳朵里的一句句话，此际全然化作一幕幕真实的场景，在脑子里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文帝二十七年，膝下长子刚过而立之年，次子早夭，三子苍紫珑年方二十六，四子苍昀起二十，五子苍淮德十九，六子苍墨白十四，幺子苍凤修，刚刚九岁。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在一个孩子的记忆里，什么样的事情为大事，什么样的事情为小事，似乎并不是分得那么清楚。 长子苍淮秦从少年时就表现出了对权势的极度淡泊，在群臣眼里，他是一个没有上进心，不知为君父分忧的皇子。 而次子早夭，许多人记忆中早就没有了这个人，不管是正常的疾病死亡，还是被人下了算计，于皇族之中，这样的事虽见不得光，却也是屡见不鲜。 三子苍紫珑的名字是由皇帝亲自赐予，寓意紫气东来，龙乃真龙天子，珑之一字既有至尊至贵的含义，亦有美玉之意。 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个第三个儿子的期望与爱意，是任何人也望尘莫及的。 苍紫珑冷傲自信正直，才华横溢，具有天生王者风范，对上恭敬谦逊，对下温厚有礼，胸襟开阔才能卓越，各方面都符合一个皇帝对储君的期许。 所以，皇上宠他爱他，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甚至不惜把最好的一切全部都给他——包括上官太傅的孙女儿上官卿。 上官太傅是两朝元老，曾经是文帝的老师，现在又教导着文帝已经成年的几个儿子，很受文帝尊敬器重。把他的孙女儿赐给苍紫珑，其意已不言而喻。 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下一任皇帝已非苍紫珑莫属。 上官卿年幼时就常常跟随自己的祖父进宫，所以对每个皇子都熟，喜欢苍紫珑似乎只是在不知不觉间，当她得知皇上把自己赐给三皇子时，她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丝毫不被尊重的愤怒，反而不可抑制地窃喜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几乎瞬间淹没了她。 心仪的男子，与母仪天下的尊荣，这二者是她心心念念所追求的，如今竟可兼得，这对全天下的女子来说，无疑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幸运。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苍紫珑的态度，想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然而—— 世事总是常常出乎众人的预料之外，让人措手不及，在人们满心欢喜之际，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苍紫珑不喜欢上官卿。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委婉地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并且明确地告知皇上，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苍紫珑心里喜欢的女子，确有其人，但是父皇的追问却并没有让他说出这个女子的身份。 此事最后闹得有些不欢而散，皇帝虽不悦，但到底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朝上文武群臣皆在，他无论如何是不忍心过分责骂让他难堪的。 所幸，上官太傅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言道姻缘天注定，如果两人注定命中无缘，外力如何强求也是没有意义。 上官卿满心的欢喜转瞬成空，失落与黯然，愤怒与失望，让她不甘。 她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骄傲自信，端庄矜持，不管是相貌还是家世，她都胜人一筹，没有人轻易可以把她比下去——所以，占据了苍紫珑心扉里的这个女人是谁，她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知道。 辗转查探数月，最后得出的结果却让她无法接受—— 对方居然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 上官卿大受打击，对于自己居然狼狈地输给一个青楼妓女，她感到羞愧，更感到愤怒。 即便是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即便是身世可怜命运多舛让人同情，即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美貌无双让人迷醉，依旧改变不了她身份卑贱的事实。 上官卿是一个高傲并且有洁癖的人，不止是身体，感情上亦如此。 别人用过的东西，她时无论如何不会再要的，哪怕苍紫珑是那么优秀。 所以，当确定苍紫珑是真的与那个女子有感情时，她心里已经放弃了自己与苍紫珑之间所有的可能。 或许还有不甘，还有愤怒，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对苍紫珑打主意。 彼时，她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 苍紫珑与青楼女子相爱的事实一旦被人知晓，他会顷刻间失去帝位继任人的资格，而除了苍紫珑，其他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是四皇子苍昀起——而苍昀起曾经对她表达过情意。 最重要的是，苍昀起没有喜欢其他任何人。 年龄正茂，上官卿与四皇子苍昀起的大婚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成亲之后，上官卿心里的计划开始秘密成形，她计划着自己只要有了孩子，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揭穿苍紫珑，让他接受自己的威胁，然他主动放弃皇位竞争，否则，就让他身败名裂—— 爱上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女，足以让他身败名裂，这也是苍紫珑一直选择隐瞒的真正原因。 但是仿佛是上天特意与上官卿开了个玩笑，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是要故意与她过不去，还是怎么回事——成亲半年，她发现自己不能生育。 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打击。 上官卿整个人懵了。 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整整半个月躲在房里不敢见人，她怕自己的秘密泄露，怕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更怕苍昀起得知真相后休了她——或者，即便看在她祖父的面上不敢随意休她，但一个不能生育的夫人，对于皇室来说，失宠只是迟早的事。 346.第346章 爱恨交织2 没有自己的血脉子嗣，上官卿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晚年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凄凉场景。 秘密买通杀手处死了替她诊脉的大夫，上官卿在心里思索着所有可行的计划，试图来掩盖这个真相。 她不能冒着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她必须让这个真相随着那位可怜的大夫的死而长埋地下。 成亲后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滋润，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幸福的王妃，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心里不为人知的苦楚。 虽然每个月才出府一次，但她有自己的方式与渠道，时时刻刻关注着苍紫珑与那青楼女子，几乎不放过他们之间直言片语的往来接触，直到有一日—— “小姐，环佩姑娘似乎是有喜了。”她的贴身丫鬟在耳边轻声禀报着这个相当于绝密的消息。 环佩是那个女子在青楼里的花名，事实上，她的本名叫安玲珑。 这个消息的到来，让上官卿精神一震，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样一个天降甘霖一般的好消息。 而这个消息对于苍紫珑来说，却绝对可以让他瞬间从天堂跌进地狱，从此一无所有。 但是彼时，苍紫珑并没有丝毫焦虑不安，他只是选择暂时隐瞒这一切，打算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与父皇禀明一切，然后哪怕被削了王爵贬为庶人，他也甘之如饴。 沉浸在美好的爱情里飘飘然的苍紫珑丢掉了一切对于外界的警觉，以至于当一切一发不可收拾之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上官卿与苍昀起成亲之后的一年，因身子突然不适而招了御医把脉，没想到却诊出了众人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四皇子妃有喜的消息瞬间传遍了皇宫，让四皇子苍昀起笑得合不拢嘴，也让皇帝龙颜大悦，除了秦王的一双儿女，这是他的第二个正儿八经的孙子，三言两语无法述清他心里的激动与开怀，一夜之间，四皇子府在皇帝眼里的地位呈直线攀升。 而与此同时，对三皇子苍紫珑的催婚也更加紧迫，苍紫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三次之后，终于承诺，待四皇弟的孩子出生之日，他就把自己心上人带来拜见父皇，才终于暂时让自己得以喘口气。 身体健康的男女成亲之后大多会怀孕，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况且四皇子已经成亲整整一年了，按道理早就该要个孩子，虽说好消息来得有些晚，但毕竟也是来了，所以没有人对上官卿有喜的消息产生质疑。 也没有人知道，早在御医诊出她有喜之前，这位名震帝都的上官小姐已经悄悄拜访过被苍紫珑藏着掖着保护起来的安玲珑了。 “我知道你怀孕了。”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安玲珑一颗心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安小姐，你怀孕的消息如果让老鸨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不用我说吧？” “安小姐，如果皇上知道三皇子喜欢的那个人是你，甚至你现在还有了他的孩子，你知道皇上会有什么反应吗？” “安小姐，三皇子是皇上内定的储君，是文武群臣最拥护敬重的一个皇子，只要你与他的关系一传出去，三皇子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他会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他会成为皇室的笑柄，会让皇帝雷霆大怒，然后……皇上极有可能回直接下令杀了你，以及你肚子里的孩子。” “安小姐，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按着我的吩咐去做，我才能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无法言语，安玲珑只能怔怔地听着上官卿一句一句，说出冷静又残忍的话。 其实安玲珑也不明三皇子怎么会看上她，然后对她死心塌地，她曾经无数次劝过，他们并不合适，她的存在只会毁了他现有的一切，身份，地位，尊荣，他将变得一无所有。 他们在一切的风险太大，她只是一个孤女，死了也不过一条贱命，可他不一样，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太过不值得。 但是苍紫珑只有一句话，“你是我命里的劫。”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怀孕之后，安玲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抛头露面，甚至几次装病蒙混，然而，她完全没有料到，提心吊胆的日子才过了没几天，这个女子就找上了门。 “我是四皇子的正妃，我可以让你的孩子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以皇子身份活着，不必受到任何人的排挤，最重要的是，不必牵连到三皇子。” 最重要的是，不必牵连到三皇子。 最后这句话才是真正打动了安玲珑，她心思开始动摇，却怔然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孩子？为什么会突然要我的孩子？” “我无法生育——这一辈子都不能孕育自己和四皇子的孩子。”上官卿不介意让这个她心里压根看不起的青楼艺妓知道自己的秘密，因为根本不怕她会传出去，“安小姐，如果你肯把孩子给我，我会给他一个母亲应该给的一切，身份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亲情，并且，替你保守三皇子与你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同意，你知道的，我已经把自己的弱点与秘密都亮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容你活着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三皇子与你之间的事情……大概也再也藏不住了。” 这是威胁。 安玲珑心底一震。 先是利诱，然后再来一番威胁，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直接击中了她的心坎。 天下她最爱的两个人——苍紫珑，和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 不能让苍紫珑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也不能让孩子出生之后过着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日子，所以，似乎没有任何悬念，正如上官卿来时所预料的一般—— 安玲珑仅仅思考虑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残酷的事实，黯然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而，虽身处青楼混杂之地，却显然并不擅长算计人心的安玲珑，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上官卿一手设计的陷阱里。 347.第347章 爱恨交织3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在苍紫珑面前，安玲珑没有露任何口风，每月丰厚的银两，足以让老鸨把安玲珑当成娘娘一样伺候着，到后来肚子渐渐大了，无法再隐瞒的时候，老鸨得到了来自两方面的封口费，苍紫珑和四皇子妃的侍女送来的“安胎费”。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鸨却不知道，其中一笔银两分明就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四皇子妃足不出户地待在府里安心养胎，周围环绕簇拥着无数侍女和嬷嬷，日子过得平静而滋润。 九个月之后，四皇子因为参加皇室的一次狩猎而离开府邸半个月，回来之时，自己的王妃已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四皇子喜不自胜，直叹王妃劳苦功高。 伴随着四皇子府的喜悦而来的，却是青楼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连尸体都烧成了灰，老鸨和安玲珑，以及这间青楼里的所有人，于同一日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苍紫珑震惊痛苦，伤心欲绝，几乎不敢相信前几日还在自己怀里巧笑嫣兮的女子，仅仅隔了半个月的时间，再见时居然已是阴阳两隔了。 他无法明目张胆地查探真凶，所有调查只能暗中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然而，群臣的眼睛却是格外敏感的，朝上所有人都发现这位三皇子变了，变得更加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变得不问朝政，对于皇上的关注也总是抱以漫不经心的态度，短短三个月下来，人消瘦憔悴了，精神也倦怠了许多，皇上对他从皱眉到斥责，再到日渐疏离，而对刚刚诞下了嫡孙的苍昀起夫妇，却是愈发宠爱有加，大把大把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往四皇子府中。 朝上的风向变了。 时间的流逝，不仅没能让苍紫珑心里的爱意减淡，反而让他更加浓烈地思念着心爱的女子，日复一日寻找着女子失踪的可能，而安玲珑腹中的孩子到底被人所得，还是与母亲一同葬身火海了，谁也无法知道。 如此，又过了一年，四皇子府的孩子常常被抱到皇帝面前，一岁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一般，让人看了格外欣喜，因此也为他的父母赢得了更多的赏赐，甚至是——储君之位。 至此，上官卿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唯一还不能让她安心的是，苍紫珑的存在。 苍紫珑一日不死，她心里一日难安，然而，毕竟是自己倾心爱过的男子，真要动手，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这样的犹豫，很快终结在了两个人的手里。 四皇子府里突然来了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这对母子，让上官卿几乎犹如五雷轰顶，心里所有完美的幻想，所有的情意，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幸福，一瞬间溃然崩塌。 自以为是的洁癖，接受不了被其他女人玷污过的男人，自以为完美的婚姻，结果……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全是苍昀起自欺欺人的假象。 他与霍家的女儿早已情投意合，甚至珠胎暗结，然而直到他们大婚之夜，他都没有对她透露过一句。 霍家在朝堂上并没有多显贵，但是霍老爷子掌管着户部财政大权，这是苍昀起接近霍家女儿最主要的目的。 上官卿无法接受，她没有办法原谅苍昀起卑劣的欺骗，相较于苍紫珑对安玲珑的痴心，她发现本来以为洁身自爱的苍昀起居然是如此卑鄙无耻，肮脏龌龊，她须臾的时间都无法再忍受下去。然而，自己的孩子才刚满一岁—— 她不得不委屈自己当做什么都不在意，大度地接受了霍氏母子。 心里充满着浓浓的恨意，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权势，想除掉计划中所有的绊脚石，更想……得到苍紫珑。 是的，她改变主意了。 苍紫珑不但比苍昀起更雄才大略，更有一个男人的担当，甚至，更光明磊落。 苍昀起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比不过那个对青楼女子痴情一片的苍紫珑。 兜兜转转耗了两年光阴，她始终爱的都是苍紫珑，苍紫珑对她的不屑一顾曾让她不甘，可比起苍昀起给她的屈辱，那些……至少算得上光明正大吧。 心里爱意渐浓，除掉苍紫珑的心就淡了许多，上官卿利用手里的孩子想引得苍紫珑的关注，甚至不惜以一个死人的下落来威胁利诱，花了数月时间周旋，几乎就要成功了，直到——东窗事发。 “小姐，三皇子殿下好像查到安玲珑的死因了。”婢女如是汇报时，她一颗心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 原来……这些日子的温润，不过是他与她虚与委蛇，想旁敲侧击出真相而已。 上官卿深刻明白，东窗事发的后果她承担不起，那不仅仅是要暴露她不能生育的难堪，更是坐实了她夺子杀人的罪名——而且，夺的还是一个青楼女子生下来的孽种。 她会给上官家带来足以灭门的滔天大祸。 所以，她只能忍，高高在上的皇权不容冒犯，也不会允许血脉被混淆，苍聿云只能是她的儿子。 而为了隐瞒这一切真相，苍紫珑只能死。 二十七岁生辰那一天，苍紫珑中毒死在了他自己的府里，皇帝心痛之下雷霆大怒，下令彻查真凶，找到凶手必满门凌迟。然而—— 数年的时间，负责查案的官员被处死了一批又一批，却到底是没有查出蛛丝马迹。 苍昀起早已取代了苍紫珑在朝上的地位声望，被立为太子合情合理，顺理成章，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但是上官卿不满足。 霍氏母子的出现，在她心里早已凝聚了蚀骨的恨意，让她迫不及待想摧毁了苍昀起，这样的恨意随着时间消逝不但没有丝毫淡化，反而愈发浓烈，尤其每日看着苍昀起风光无限，白天受皇帝宠着，朝臣拥戴着，晚上回到府里还一脸春意盎然……她心里就愈发的恨，愈是恨得深了，就愈是忍不住拿他与苍紫珑比较，愈是比较，就愈觉得这个人愈来愈面目可憎，她一刻也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于是，杀意再起。 348.第348章 爱恨交织4 霍氏不是个安分的主，上官卿知道。 而且，苍昀起表面上也一直对霍氏多有爱护，这一点或许是因为觉得未婚生子委屈了她，孩子都几岁了才正式娶她过门，而且还只能许以侧妃的位置，所以苍昀起极力想补偿她，对待他们母子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盖住面子，在霍家那里能站得住脚，事实上，苍昀起心里真正的想法上官卿根本不关心，也不想知道，欺骗就是欺骗，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被原谅。 孩子十岁时，霍氏的儿子已经十三岁了，上官卿知道，苍昀起已经完全在皇帝i的心里站稳了位置。 秦王不务正业，五皇子怀王这十年里娶了王妃，后来王妃难产而死，让他一夜之间变得颓废，六皇子苍墨白是婕妤生的儿子，虽挂着个皇子的名号，然而母亲不受宠，背后又没有有力的家族后盾，而七皇子苍凤修年仅十四岁—— 皇族之中，苍昀起早就没有了对手，而这个时候，皇帝已经老了。 皇帝一旦驾崩，苍昀起身为太子，即位为帝顺理成章，但是上官卿冷笑，她会让他如愿吗？ 莫说她这些年本就恨透了他，即便他们感情依旧，以苍昀起的性子，为了牵制朝臣，大概三宫六院什么的一定是免不的，而他正值壮年，以后拥有的子嗣将愈来愈多，她的儿子能不能得到那个为位置，谁也无法预料。 所以，三十岁生辰那日，她以对付苍紫珑同样的手法，将苍昀起置了死地。 皇上已经老迈，再度失去优秀的储君让他悲痛欲绝，巨大的刺激让他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传了皇位给苍聿云。 按照上官卿的预料，皇帝会命她垂帘听政，因为这些年她自认为在皇帝面前的表现足以让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且有自己的祖父——德高望重忠心耿耿的两朝太傅在，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身份更适合辅佐一个年幼的皇帝吗？、 然而，上官卿唯一料错的只有这一次。 包括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在内，皇帝谁也不相信，他唯独相信的是七子苍凤修。 以至于，他在临终之际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震惊的遗旨，几乎在皇室之中激起轩然大波。 整个帝都都炸开锅了。 嫡孙苍聿云即位，七子苍凤修任摄政王。 没有多余的只言片语，只有这简单的两句话，当着所有皇亲国戚满朝文武的面，皇帝很清醒地下了这句命令。 圣命不可违，更何况是遗旨。 然而，这真的是一件盘古开天以来最为荒谬的事情——十四岁摄政，在李朝历代都是绝对没有过的奇闻，简直太荒谬了，荒谬绝顶。 所有人几乎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能坦然接受他们以后将跪伏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脚下这个荒谬绝伦的事实。 尤其是老皇帝的两个兄弟，已经年逾五十的老王爷，苍凤修的嫡亲叔叔。 他们的反对最为激烈，当着所有宗室以及文武百官的面，他们直言皇帝已经老糊涂，遗旨作废，由皇族已经成年的宗亲和朝上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合力选出一个皇帝，或者，由年纪资质声望并存的宗亲老臣，共同辅政。 十四岁的苍凤修站在人群之中，冷眼看着昔日威严庄重的大殿上一片混乱之际的嘈杂喧闹，人声鼎沸，不绝于耳的皆是反对的声音，面对这样的情况，苍凤修表情极度淡漠，走上了众人最前面，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苍氏的江山，以前由父皇说了算，以后，有本王说了算。” 嗓音清润悦耳，却带着无情的穿透力，冷冷扫视整座大殿，薄唇轻吐，“谁敢反对，灭满门。” 谁敢反对，灭满门。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无情而狠辣，带着不容任何人挑战的威仪。 大殿里有短暂的死寂，所有人几乎都震慑在了那样的气势和眼神之中，直到两位老王带着鄙夷与不屑一顾的冷斥声响起，“本王坚决反对！小小年纪，竟敢口出狂言！苍氏皇族的江山不是你手里的玩具，你想如何就如何了？简直是笑话！皇兄老糊涂了，你个小小的娃儿倒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哼，把江山社稷的重任交到两个还没断奶的娃娃手里……简直是门都没有！” 一腔义正言辞的话刚说完，下面方歇下去不久的附和声又待响起，苍凤修清冷的眼神在那两位皇叔身一扫，淡淡道：“来人！” 一群森冷的黑衣人如鬼魅一般不知从那里突然冒了出来，齐齐跪在苍凤修面前，恭敬的嗓音透着来自远古时期的仿佛浸透了千年的忠诚，“请主人示下！” “杀了。” 群臣面前，皇族宗亲面前，苍凤修面无表情地吐出了这轻飘飘的两个字。 众人齐齐大惊失色，本以为只是虚张声势的少年，原来是真的是这般无情，手段冷酷得让人胆寒。 鬼魅般的黑影闪电出手，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皇族之中仅剩的两位老王爷瞬间命归西天，血腥味弥漫在大殿里，钻入众人鼻尖，视线所及，是鲜艳的红色，以及两双惊恐的眼睛。 众人震惊，胆寒，恐惧，十四岁的少年却并不为所动，继续吐出了淡淡的字眼，“亲眷，心腹。” 又是一阵来不及反应就袭上脊背的森冷寒意，大殿上接连倒下数十条熟悉的身影，断气之际，他们流露出的，皆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惊恐之色。 殿上数十条人影，殿外奉命蜂拥而至的军队统领，无数的人命交织成皇宫内血色遍布的帝王天阶。 十四岁的少年握着呆滞的少年天子冰凉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了龙椅，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几百双眼睛注视下，语气淡然地道：“坐吧，这是属于你的位置。” 语气虽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安心的力量。 视线微转，如画的眉眼，清冷的眼神，在众人头顶一掠而过，沁着寒意的嗓音正如出春里寒意料峭，“苍氏的江山，以后有本王说了算，谁敢不服，灭满门。” 349.第349章 爱恨交织5 上官卿的计划最终落空。 众人胆寒几斤窒息的沉默中，六皇子苍墨白和丞相谢峰，一个十九岁，一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百官之首，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规规矩矩地行了大跪之礼，拜见皇上，拜见摄政王。 紧接着是墨候，墨不赦，舒问，苏煜，和夜无筹。 七个人里至少有五个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只有丞相和墨候，是实实在在分量十足的朝廷重臣，身份地位与声望皆有，手里握有莫名的权利，着两个人的支持，足以撼动大半朝臣的定力。 在秦王和苏侯也跪倒之际，所有人的意志瞬间宣布溃败。 一溃千里。 十岁稚子登上大位，摄政大权牢牢掌握在了苍凤修的手里。 上官卿期待落空，满心愤怒恼怒，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状态。 登基大典，选在一个月后，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礼部安排皇上以及即将被奉为太后太妃的上官卿和霍氏两人的寝居。 一切程序皆严格按照祖制及皇族的规矩进行，礼部需要加班加点定制龙袍，摄政王袍，以及太后和太妃的袍服，时间匆促，而在登基大典尚未举行之前的这段时间，朝政照常，朝务由苍凤修和丞相谢峰一起打理。 没有人知道，霍太妃在皇上登基之前曾去找过一次上官卿——两人进入四皇子府以来，她们近十年的时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相看两相厌，这是霍氏第一次主动找到上官卿。 “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句话，霍氏直视着上官卿的眼睛，如此说着。 上官卿一震，皱眉冷冷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包括青楼里的那个女子的死法和皇上的身世，包括苍紫珑中毒身亡，还有……昀起的死。” 上官卿那一瞬间，看着霍氏的眼神，就与看见地狱里来的勾魂使者是一样的，恐惧，不安。 然后，她眼神森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带着嗜血的杀意，“哀家马上就要贵为太后，想要杀了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哀家面前，你最好不要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哀家？”霍氏轻笑，笑容里带着轻慢，“等你真的成了太后，再自称哀家也不迟。不过，如果那样的幻想最终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上官卿，你不觉得这声哀家就太过讽刺了吗？” 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表情，与眼底丝毫不曾掩饰的算计，上官卿知道，将近十年的时间里，自己被这位看似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霍氏完完全全蒙骗了。 或者该说，自己太低估她了，从来不曾可看在眼里的人，到最后，偏偏就是掌握了她生死的黑白无常。 “你想怎样？” 什么也没有问，上官卿觉得，既然对方的态度敢如此笃定，那么虚张声势套话的可能性定然是极小的，与其多费唇舌，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皇帝既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想必你对他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吧。”霍氏似乎胜券在握，美艳照人的脸上尽是悲天悯人的虚伪，“皇上的龙袍已经在赶制了，在登基大典之前的那个晚上，你身为母亲，有机会帮他试穿龙袍，我要你把这个……” 手里一瓶特质的红色小瓶子被放到了桌子上，在上官卿遂然猝变的眼神注视下，霍氏沉着镇定地道：“全部洒到皇帝的龙袍上。” 上官卿咬牙冷笑，“你是在要哀家谋害自己的儿子？” “你的儿子？”霍氏闻言，满脸嘲讽地看着她，“皇上真是你的儿子吗？需要我详细地帮你回忆一下，你是如何得到这个孩子，然后设计杀了安玲珑和苍紫珑的？你的儿子？你是杀他亲生父母的仇人才对——” “闭嘴！”上官卿歇斯底里地怒吼，脸色一瞬间变得狰狞铁青。 霍氏无惧她的张牙舞爪，淡淡接道：“况且，我也不是要谋害皇上。” 上官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冷冷道：“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瓶子里装的不是毒药，你尽可放心。”霍氏说道，“皇上现在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静海只是个庶出，苍氏皇族哪怕子嗣并不繁盛，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即位，我只是需要时间——你杀了昀起，这一点可以当做是我要挟你的筹码，毕竟如果昀起不死，再过十年八年，我一定会被扶正，静海即位就变得名正言顺了。然而现在，我与静海所有的希望全部毁在了你的手里，这对我们来说，不公平。” “扶正？”上官卿冷笑，“你倒是自信得很。” “自信不自信，你无需操心。”霍氏道，“但是现在，我与静海失去的机会必须找回来，如果你不配合，我就只能让你所有的罪行全部大白于天下。” “你为什么不直接这么做？” “直接这么做对我没好处，昀起已经死了，该失去的机会也已经失去了，就算把你大卸八块也不能挽回什么，既然如此，我不如利用手里现有的筹码威胁你，借此来达到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让苍静海当皇帝？你觉得他够资格吗？” “为什么不够资格？”霍氏挑眉反问，“他是昀起正儿八经的血脉，即便比不上那个十四岁的摄政王机会大，但至少……比起一个青楼女子生的身份低贱的儿子，难道他不是更有资格吗？” 原来如此。 上官卿豁然明白了霍氏的顾忌，让他感受到强烈威胁感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遗旨任命为摄政王的皇上第七子，苍凤修。 如果苍聿云真的身份泄露，当不成皇帝，那么最有资格即位的人，其实有两个。 但是霍氏不担心，唯一让她感到不安感到恐惧的人，只有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上官卿没有再多问，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上官家的声誉，她不得不答应霍氏的要挟。她甚至没有去问，瓶子里的东西她是从何处所得，作用是什么。 霍氏能因此而能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淡淡回答了三个字，“我答应。” 350.第350章 折翼之鸟1 窗外夜深蒙蒙，苍凤修站在窗前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感受着夜凉如水沁人心脾的春意，即便是春末，夜里的温度依旧泛着沁心的凉。 上官卿显然确实是不知道那药来自何处，但是霍氏知道。 “主上。” 身后传来一声恭谨而担忧的轻唤，是温和的苏煜。 苍凤修转过身，蹙眉，“明日一早要进宫，怎么还没睡？” “属下一夜不睡没什么，倒是主上……”苏煜面上浮现不赞同的神色，担忧也隐藏在眼底，“已经太晚了，主上昨夜就没睡，今夜还不休息吗？” “睡不着。”苍凤修淡淡开口，复又转过身去望向窗外，“青鸾睡下了？” “睡了。”苏煜点头，“郡主心情似乎有些不好，方才去了金运赌坊，似乎还打算去酒楼买醉，但是后来作罢了。” “应该你是劝说的功劳吧。”苍凤修淡淡一笑，唇畔隐去了几丝叹息，“性子还是急躁了些，少了些沉稳之气。” 苏煜默然。 望着眼前从来沉静如雪沉稳如山的背影，记忆中，似乎从来没见过主上清冷脱俗的面上流露出丝毫沉着淡漠之外的情绪，然而从他看向青鸾的眼神中，苏煜明白，这个女子对于主上来说，一定是特别的，但是特别到了什么地步—— 谁也无法猜透主上幽深如海的心思。 心念微转，苏煜温声道：“主上心里，对郡主显然是在乎的，但是……苏煜可否知道，主上是把郡主放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苍凤修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闻言沉默了须臾，淡笑道：“你觉得本王会把她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苏煜愚钝，尚且判断不透，但是可以大胆地做出一番猜测。”苏煜略作思索之后，沉稳地开口，“如果主上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女孩来看待，以后即便会让她成为主上身边的女子，主上爱她宠她，但她也只是一个囚中之鸟而已，这样的生活不适合郡主，时间久了，一定会把她逼疯吧。” 望着窗外冷清的月色，苍凤修心头闪过无数想法，却并没有说话。 “主上如果打算把她当成将军来培养——事实上，早在三年前，主上就已经把她当成一个心腹爱将栽培了，只是三年来，主上无法抑制地对她动了情，心头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便无法把她当成一个单纯的将军了。” 本来或许只是单纯的一件事情，然而一旦牵扯到了男女之情，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得多了。 如果三年前青鸾不曾对苍凤修产生情感，三年后苍凤修也不曾回应过青鸾的情感，那么今日，他们可以是一对配合得很默契的主将关系—— 主上与心腹爱将。 如果只是这样，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吵架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因为一句斥责而情绪低落，更别提，会因为他心里更在意江山社稷和皇帝而拈酸吃醋了。 “本王现在也有些矛盾。”苍凤修面无表情地望着漆黑的夜，说出口的话似乎带着些犹豫，“本王不愿折了她的翼，让她变成囚中之鸟，虽然她是一个女子，也是本王此生唯一一个放进心头的女子。但是苏煜，你该知道，她本质上就是一只高傲而不驯的苍鹰，注定是要翱翔苍穹的。闺阁生活不适合她，太过枯燥无味的岁月只会磨掉她身上所有的光芒，让她变得平庸，变得沉寂，然后一点点失去自我。” “这样的青鸾，是本王不想看到的。” 话音落下，周遭再度恢复了一片沉寂，苍凤修似乎并无意再多说什么，淡淡道：“你回去休息吧，天快亮了，大约还能睡上一个时辰。” 苏煜低头抿唇，“煜想陪陪主上。” “陪陪本王？”苍凤修沉默之后淡笑，缓缓转过身走了过来，从墙壁上的暗格里取来棋具，在一旁的桌旁坐下，也不再勉强他，“既然不想睡，陪本王对弈一局如何？” 苏煜轻笑，“苏煜领命。” 说罢，恭敬地在苍凤修对面拂衣坐了下来。 摆好棋盘，打开棋盒，苏煜执了黑子先行，两人像是多年的老棋友一般，沉默无声地开始对弈。 事实上，苏煜现在格外清楚，苍凤修需要的不是对弈，而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决定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青鸾，不管这样的方式有没有效果，至少起了一个安定心神的作用。 “苏煜心里有一个想法，不知道用在青鸾身上是否可行。” 苍凤修无声而笑，“不管可行不可行，说出来让本王做一个参考，合适不合适都无妨。” 苏煜垂眼，心里在猜测着如果青鸾知道他此刻在这里出馊主意，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拿刀砍了他？ 嘴角微微抿开浅淡的弧度，抬眼看着苍凤修，他道：“煜觉得，在郡主没有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将军之前，主上可以不用给她太多的希望。” “希望？”苍凤修扬眉。 “就是情感上的回应。”苏煜淡淡解释，“女子一旦陷入****里，就会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弱，并且敏感。正常情况下，郡主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嫁人了，但是她的抱负还未实现，她还尚未真正有机会翱翔苍穹——正如主上所说，不想让她做囚中之鸟，那么，主上现在必须彻底地放手，让她独自去飞。” “少了强大的庇护，有了更广阔自由的天空，她才会变强，意识到自己以往太过自我，以后才会学会隐忍，变得成熟稳重，待郡主成长到足以与主上并肩时，那时主上自然可以给她任何承诺，因为即便是重逾千斤的情感，那时郡主也同样可以受得起。” 顿了顿，苏煜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敛了敛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是沉稳异常地慢慢开口道：“郡主的观念似乎与常人不同，主上如果真的从心底认定了她，或许得做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里准备。” 351.第351章 折翼之鸟2 一生一世，一双人。 苍凤修在心头轻捻着这句话的含义，须臾淡笑，“苏家的家风不就是如此？” “嗯，就是因为如此，上次谈论此事时还被郡主狠狠奚落了一顿。”苏煜微微一笑，“郡主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特立独行的想法，觉得男尊女卑不公平，虽然说法有些惊世骇俗，但煜深思之后，却觉得郡主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特立独行？”苍凤修轻喃，须臾，嘴角轻勾，“她的确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 “郡主心里，似乎并没有忠君爱国这样的思想。”苏煜说此言时，脸色微微有些严肃，因为对面坐的这个人他的主上，而主上心里对青鸾的性格显然比其他人更明白，所以，他不觉得不安，只把这个问题当做一个疑惑来谈论。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能把忠君爱国这样的事情当做玩笑来说。 苏煜话音落下之际，却见苍凤修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挑了下眉梢，“忠君爱国？她的词典里没有这几个字。” 苏煜闻言，倏然一静。 纵使他天资聪颖，反应过人，此际也不明白苍凤修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或者该说，他不敢去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青鸾看起来睿智无双，反应太过灵敏，而且经常出口成章，说话时思绪清晰严谨，没有半丝混乱不合逻辑之处，引经据典之事也偶尔为之，虽然有时也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但是，这改变不了她是一个才女的事实。 虽然不曾刻意展示琴棋书画，但苏煜一点儿也怀疑，青鸾是有才的，且不说其他的才艺有多擅长，最起码来说，她是读过书的。 不管男女，但凡读过书的人，哪怕师尊父母没有刻意传授，一般的书籍里也都有类似于忠君的教条，尤其是出身大家的之女，几乎甫一学会说话开始，就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但是青鸾却显然并没有。 不是刻意的忽略，而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崇尚的不是忠君爱国，而是强者为尊——这一点，她自己曾毫不避讳地谈论过，即便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天子，也必须有足够的本事让人臣服，能轻易驾驭强将，能让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拥有强大的即便是面对狂风巨浪也能稳如磐石的意志，能让人不由自己地想追随，而不是迫于无上的身份地位所不得不做出的恭敬屈服。 这才是青鸾脑子里强者该有的一种形象。 不是因为身份尊而强，而是因为本事强而身份尊。 从心底来说，这样的说法其实很得四王的心思，因为包括月流殇在内，他们几人不但从小与苍凤修一起长大，偌大天下，也仅此一人能让他们垂下高傲的头颅。 他的强大，他胸怀天下的气度与威仪，他掌控江山的沉着与雍容，他力挽狂澜时的淡定与无情，他面对权势时的沉静与洒脱，甚至是……儒雅的眉眼流转之间流露出的淡淡清冷气息，都是那般让人觉得……敬畏与景仰。 四王的性子比起月流殇来说显然皆内敛许多，知道在自家主上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而无可否认，他们心里的想法与月流殇是如出一辙的。虽然很少说出口，但是，谁都期待着看到自家主上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或许也因为如此，他们与青鸾才如此合得来。 他们都骄傲自负，也同样地以强者自诩，所以他们眼里心里所看到的君者，更应该是如主上这般真正的王者，而不是挂着个天子之名实则庸碌无能的软弱之辈。 想到这里，苏煜意识到自己思绪有些飘远，不由暗自虚惊了一般，如果对面的主上知道自己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会不会一掌把他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 微微抬眼，苏煜意外地发现，他家主上似乎也在走神？ 应该是在想青鸾的事情，这些年苏煜可从没有见过苍凤修为了什么事情愁眉不展，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青鸾有这本事让只手掌控天下的苍凤修也感到左右为难吧？ “本王打算待皇上生辰之后，直接让青鸾去西域边境训练水军。” 耳畔突然想起这句话，苏煜沉默了一下，慢慢抬眼，“主上是打算让郡主现在开始成长？” 苍凤修淡淡一笑，“事实上，青鸾已经成长得不错了。她现在所需要的，只是磨炼而已。” 磨炼，磨的是心性，是锋芒，是脾气。 苏煜点头，“主上对郡主看得很深很透，郡主本事已经足够强大，她现在的确只是欠缺磨炼，只是……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郡主应该会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但是现在，郡主心情不是很好，或者说有些敏感，如果主上提出这样的决定，郡主会不会一气之下来个不闻不问，直接闯荡江湖去？” 当面违抗命令这种事，对青鸾来说，应该是最拿手的本领之一吧？ 苍凤修挑眉，“苏煜，本王怎么觉得，你这趟来帝都，性子变得活泼了许多？是受了青鸾的感染？” 活泼？ 苏煜愕然，随即嘴角一抽，主上是在说他幼稚吗？ 淡定地颔首，“郡主是个奇特的女子，与她一起相处几天，许多想法不知不觉间就会被改变了。” 准确来说，青鸾是非常擅长驾驭人心。 两人说话间，虽时有走神，但桌面上的棋局却是下得丝毫未见杂乱，苏煜执黑子，苍凤修执白子，一来一往游刃有余，还有多余的精力闲聊——当然，从头到尾，聊的也只有青鸾而已。 一盘棋下完，苏煜险输一子，虽然输了，但是用句安慰人的话来说，叫做虽败犹荣。 外面天色已经退褪去了纯粹的黑，而渐渐露出了昏暗的光亮，宣告着又一天的开始。 收拾好了棋具，苍凤修淡淡道：“跟他们几个说一下，朝堂上群臣皆在，殿前不要闹得过分放肆，否则传到了本王耳朵里，一个个就需要把皮绷得紧一点了。” 苏煜闻言，抿唇轻笑，“是，他们不敢的。” 352.第352章 清灵出尘 昨晚睡得晚，过了子时才入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的青鸾，脸色很难看，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落雁打了水进来打算伺候她梳洗，见状小心翼翼地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以前也没见过她有起床气，今早上心情差劲是因为何事？ “没事。”青鸾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晨我睡着之后，有人来过吗？” “没有人来啊。”落雁有些摸不准青鸾的想法，是希望有人来，还是不希望有人来，所以只能实话实说。 心里蓦然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青鸾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在奢望什么呢？那个人，整日整夜地不睡觉，心里满满的朝政大事都处理不完了，哪有时间搭理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义女？ 起身，梳洗，更衣。 走出小楼之际，背着晨光而立的女孩，明眸皓齿，淡扫蛾眉，清冷脱俗，看起来美得几能夺人心魄。 一身雪色曳地长裙层层叠叠如浮云，在晨光下泛着绚丽的光泽，一头黑缎般的青丝绾成了一个简单清爽的发髻，柔顺地垂在肩后，发丝中梢位置绑了一支漂亮的雪色蝴蝶结。眉如远黛，水灵灵的大眼泛着波光，如同早晨清冷的晨光在眼底跳跃，美得令人窒息。 如此简单而清纯的打扮，衬托出一个十五岁女孩该有的蓬勃朝气，和天使一般清灵出尘的干净气质。 月流殇一脚踏进梅苑，看到的就是小楼上凭栏而立的这个女孩，眼神一亮，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丫头今日这番打扮，才真真像是一个闺阁女子，美得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失色。”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月流殇身子一展，衣袂翩飞，眨眼间已飞身上了小楼，站在青鸾面前，近距离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愈是打量，面上赞叹之色愈是浓重，“本座一向喜欢美丽的事物，包括美人，但审美眼光太过挑剔，能轻易让本座入眼的人，这世上绝不超过三个人。” “而恰巧，本郡主就是其中一个？”青鸾漫不经心地挑眉。 “知我者，丫头是也。”月流殇笑眯眯地点头，“那你是否可以猜到，其他两人是谁？” “第二个人……”青鸾红唇淡勾，笑意懒然地道，“不会是你自己吧？” 月流殇闻言，不但没有丝毫羞赧之色，神色反倒愈发开怀，哈哈的笑声清朗温润，令人迷醉，“丫头，你真是个妙人儿！” 说话间，眼底流光潋滟，发自内心的笑意让他周身仿佛泛起了柔和的光，看起来真如一副惊艳了时光的画卷，泛着些许邪气的容颜同样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看着这样的月流殇，青鸾没来由地心情好了许多，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笑意。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本座来帝都就是负责游玩偷懒的，哪有什么事可忙？”月流殇撇嘴，须臾愉悦勾唇，手指轻挑地拂过青鸾白皙无暇的脸蛋，“丫头，本座担心你心情不好，特地来逗你开心的。” 说罢，揶揄道：“洁癖的毛病治好了没？需要本座提供丝绢吗？” 青鸾拍开他放肆的手，眉眼轻挑，“丝绢就不必了，对着你这样的美人儿，本郡主的洁癖不治自愈。” “是吗？那真是本座的荣幸。”月流殇邪魅的桃花眼儿微眯，轻声凑近青鸾，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不如……丫头你放弃主上，跟了我吧，我虽没有江山天下，却有取之不竭的财富，而这些财富，以后都可以归你支配，包括我这个天下罕见的美男，也完全任你蹂躏。你……意下如何？” 闻言，青鸾似笑非笑地回道：“本郡主有特殊的嗜好，怕你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受不住。” “要脱光了给你看吗？”月流殇似乎对她的特殊癖好很来了兴趣，应为盎然地拉着青鸾就要往屋里走，“验明正身之后，你才知道本座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能不能经得起蹂躏。” 青鸾嘴角一抽，额上青筋急促一跳，无语地瞪着他，“月流殇，你玩够了吗？” 真是愈说愈起劲了，这个妖孽。 “不是你要蹂躏本座的吗？”月流殇理直气壮地反驳，随即撇嘴嘀咕，“就知道你是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 青鸾瞬间气结。 纸糊的老虎？ 中看不中用？ 瞪着对方貌美如花倾城倾国的脸蛋，青鸾突然手痒，一时没忍住，伸手就在他脸上狠狠掐了一把，直掐得月流殇倒抽了一口冷气，才算过足了瘾解了气，轻哼一声，傲娇地转身踏着阶梯往小楼下走去。 月流殇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瞪着那个丫头傲慢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一抽一抽的。 “你去哪里？” “去青楼买醉。”青鸾头也不回，“你要去吗？不怕本郡主把你卖掉的话，就一起来咯。” 月流殇脸色一黑，“又去青楼？青鸾丫头，你上辈子一定是个风流好色的纨绔子弟，这辈子才会变成了个姑娘家还那么好色。” 虽是这般说着，却二话没说，抬脚就跟了上去。 “等等我。” 青鸾走路的速度并不快，悠哉得很，等身后这个妖孽跟上来了，才淡淡道：“四王进宫了？” “对啊。”月流殇笑了笑，嘴角的笑意带着不屑，“上朝代小皇帝殿试而已，没什么热闹可瞧。不过如果你要去的话，本座可以舍命陪君子的，进宫面对那个一无是处的皇帝虽然让本座厌烦，不过也总比你一个姑娘家去勾栏之地要好得多了。” “你觉得无趣？”青鸾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月流殇，“妖孽，你觉得苍凤修为什么要让四王代为殿试？” “大概是主上心血来潮吧。”月流殇额如此回答，半点儿也不负责任。 青鸾嘴角抽了抽，“问你也是白问。” “本座说的可是事实。”月流殇不以为然，“四王过来庆祝主上生辰是假，那不过是主上的借口而已，事实是我们都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了，四王此番前来，不可能如以往那般逗留一月就走，但是又不能游手好闲几个月吧，主上找点事给他们做也是应该的。” 353.第353章 日落扶桑1 月流殇发现，青鸾居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来了青楼。 望着头顶上巨大的牌匾“揽月楼”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月流殇无语了片刻，语气怪异地道：“青鸾丫头，如果本座记得没错的话，妓院不是应该在晚上在开业吗？你这个大清早时候过来，而且穿的这么惹眼的一身，老鸨会不会把你当成是走投无路要卖身的落魄千金？” 这似乎是各大有名的妓院经常上演的一幕戏曲吧，落魄千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是自愿卖身就是被迫卖身，反正结果无非就是卖身，从此以后失去自由，听老鸨的话，当一颗哄男人开心的摇钱树。 这个人真是毒舌一族。 青鸾表情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她如果真的看中我了，其实我倒是不介意成全她的心意。” “你说什么？”月流殇脸上抽搐，脸色发黑，“丫头，你今天没吃错药吧？” 这个把逛青楼当成了家常便饭的丫头是不是压根不知道，青楼里的姑娘们平素都是需要做些什么的？ “吃错什么药？”青鸾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青楼里不是也有当家花魁一说吗？被人宠着捧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有男人宠着，专职的丫鬟伺候着，还有花不完的银子，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比起皇帝后宫里一年半载等不到一次临幸的妃嫔不知道幸福多少倍，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本郡主何乐而不为呢？月流殇，你那什么眼神？你是不是有职业歧视？” 青鸾瞅着月流殇愈来愈黑的脸色，马上就要成了黑锅底一般的颜色了，眼底冒着怒火，额际青筋暴跳，好好一个绝代风华的大美人，这会儿真是气得狰狞满面，一点儿形象也没有了。 职业歧视？ 月流殇很想说，他不但有职业歧视，他现在直接想把这个没良心的小郡主生吞活剥了。 “凤青鸾。”眼神冷冷地瞪着她，他的嗓音忍不住带上了咬牙切齿地嗜血味，“就受了那一点点委屈而已，就这么不自爱地作践自己吗？主上没把你捧在手心疼着宠着还是怎么回事？摄政王府的郡主难道比不上一个青楼花魁的身份地位尊贵吗？主上花费整整三年时间教导你，到头来就教你怎么作践自己？” 他是真的动了气，出口的字字句句指责冰冷犀利，毫不留情，丝毫也不顾及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颜面。 连她自己都不顾颜面，坦言青楼花魁比皇帝嫔妃幸福，这样的女子，需要他给她留面子吗？ 青鸾默默地凝视他气得口不择言的模样，心里一阵愕然，须臾，淡定地喊了一声：“妖孽。” 月流殇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却不应声。 青鸾叹气，“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说罢，转身走另一条巷子里进去，打算从揽月楼的偏院进去，这样才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惹人注意。 事实上，她与月流殇站在揽月楼门外已经有一阵子了，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怪异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当然，这两人都是个任性到完全不会去在意别人异样眼光的家伙，自然对周遭的视线视而不见。 月流殇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半晌才反应过来青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幽默感？凤青鸾，你给本座说清楚——”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月流殇脸色全黑怒火朝天地低吼，“你的意思是你在与本座开玩笑？凤青鸾，你太过分了，什么样的玩笑都能拿来随意开吗？你知不知道本座真的以为你要去卖身？” “真想不到，你这样一个肆无忌惮我行我素的妖孽，居然还是个纯情的家伙。”青鸾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不但纯情，而且还自以为是的愚蠢，本郡主脑子坏了突然想不开去卖身？真要到了本郡主卖身的那一天，帝都里所有青楼妓院的末日就到了，本郡主将所有勾栏之地全部夷为平地还差不多。” “本座还以为你脑子真的坏掉了呢，”月流殇闻言嘴角剧烈抽搐一下，邪魅的桃花眼里冒出熊熊火焰，“本座愚蠢？哼，凤青鸾你别血口喷人，正常的姑娘家有几个会拿这种事来说笑的？也只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吧，幼稚。” 青鸾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表明了任由他发泄。 知道他心里有气，青鸾表示大度地不再与他斗嘴，脚步悠哉地往深巷子走着。 月流殇见她沉默以对，直接当她在反省了，淡淡道：“下次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 青鸾嘴角一抽，还是没说话。 月流殇直接当她答应了，稍稍感到满意了些，心里的怒火逐渐缓解，这才觉得奇怪地道：“你大白天的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终于想起来要问我了？”青鸾睨他一眼，不无嘲讽地道，“本郡主以为你还要继续纠结着卖身的问题不放呢。” 月流殇回她一记轻哼。 “揽月楼里的秦婉姑娘，是一个有趣的人物。”青鸾道，“怀王府的小世子，这两天一直没见人影，此刻应该就待在秦婉姑娘的房里。” “怀王府的世子？”月流殇皱眉，“他的父亲不是被下了天牢吗？” 青鸾点头，“嗯，这位世子殿下才十五岁，与他父亲的关系很糟糕，苍凤修没让他受牵连。” 月流殇嘴角微勾，讥诮地笑，“不管受不受牵连，能在父亲生死未卜的情况下逛青楼，以后也免不了是个只知玩乐放纵的纨绔公子哥儿。” “应该不会。”青鸾若有所思地皱眉，脑子里闪过些许模糊的片段，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苍靖宇虽然年纪不大，但品行还是不错的，他与秦婉走得这么近，应该是别的原因所致。” 至于是什么原因……这才是她一大早就来揽月楼的真正目的。 354.第354章 日落扶桑2 秦婉姑娘正在弹琴，而苍靖宇坐在一旁，看似沉醉地听着琴音，实则早已不知魂游到哪个天外了。 这是一首青鸾和月流殇都没有听过的曲子，曲调陌生怪异，但是无疑很好听，有一种远古神话般的感觉。 现在这个时辰，楼里大多姑娘才刚开始就寝，整个院楼一片安静，青楼与月流殇悄无声息地避过守卫，进入秦婉的闺阁如入无人之地，在苍靖宇身旁坐下时，那个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的少年还在出神，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身旁多了两个人，而正在弹琴的秦婉，却是眼神微转，静静瞥了两人一眼，须臾，安静地垂眼，面不改色地继续弹奏，半点也没有受到打扰。 这个姑娘不但漂亮，显然她的定力也不错，很沉稳，很淡定。 青鸾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就像在自己的梅苑中一样熟稔的动作，放下茶壶，端起茶盏放在唇边慢慢品着，浑然没打算叫醒那个还在梦游的小世子殿下。 月流殇斜倚软椅上，左右四下扫了一圈，这是练武之人的习惯性动作，并无其他特别的含义。只不过，眼前这位秦婉姑娘美则美矣，也弹得一手好琴曲，但是，唯独缺了灵气，就像个能说话会呼吸的布偶一样，即便如何美得惊心动魄，也不值得他浪费精力关注。 青鸾和月流殇也不出声打扰，一个静静喝茶，一个漫不经心地看着青鸾喝茶——比起青鸾，月流殇其实才是真的有严重的洁癖，并且是个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青楼这个地方，他一向并不涉足，不是所谓的什么洁身自高自命清高，不过是因为他嫌脏而已。 不但嫌脏，甚至包括这里的茶水点心，一应物事，月流殇能不碰就尽量不碰了。 陪着青鸾来这里走上一遭已是勉为其难，其他的，青鸾自然不会多加勉强于他。 青鸾手里一盏茶差不多见底的时候，琴声悠悠扬扬几个低转，一曲缓缓终了。 余音绕梁，青鸾不吝啬地在脸上表现出几许赞叹之色。 “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熟……”秦婉起身，黛眉微颦，看着青鸾的眼神带着若有所思，似是在回忆什么时候见过这张容颜。 因为她突然出声，苍靖宇也蓦然回过神来，转头之间看见青鸾和月流殇二人，诧异地道：“青鸾，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梦游的时候。”青鸾语气淡淡，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听一首曲子就能听到魂游天外，你的境界也真是够高了。” 苍靖宇闻言，讪讪一笑，随即苦恼地皱眉：“这首曲子好听是好听，仿若天籁毋庸置疑，但是我失神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因为……对这首曲子，我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熟悉之感？ 青鸾淡淡婉一眼，微微扬唇，“我是他的朋友，秦姑娘觉得熟悉是因为，上次我女扮男装与他一道过来的。” 秦婉眼底浮现了然，“原来如此，妾身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光明正大逛花楼的姑娘家。” 青鸾闻言轻笑，“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罢，淡淡朝苍靖宇道：“你这两日就宿在这里？” “呃，青鸾你别误会……”苍靖宇俊脸刷红，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烧得厉害，急急忙忙要解释，“我白天都会去睡客栈，晚上才来这里，今天是你们来得有些早了，我还没离开而已。而且……我来这里也只是听听曲子，于秦婉姑娘喝喝茶而已，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一副紧张惶恐的神色，活像是被妻子捉奸在场的小相公。 秦婉嘴角噙着温情的笑，眼神略带复杂地看着他，知道他只是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接触得太少，比较纯情害羞而已。 “你慌什么？”青鸾淡淡一笑，身子朝后慵懒地靠在软椅子里，“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住？” 青鸾说的是摄政王府，苍靖宇倏然沉默了下来。 父亲刚被关进天牢的那日，他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父亲与他感情淡薄，但毕竟连着血脉，作为人子，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一点责任都没有尽到。他明白皇叔留下自己的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只是，帝都是个权贵集聚之地，怀王府一朝没落，他这个小世子已经变得名不副实，外面等着奚落嘲笑他的人太多，他不想应付那些人冰冷虚伪的嘴脸，索性就暂时沉寂一段时间了。 怀王府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摄政王府……他还没有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回去了又该怎样面对皇叔？ “一个小屁孩而已，青鸾丫头，你倒是对他挺上心的。”一声冷冷的讥诮在耳畔响起，拉回了苍靖宇沉默的心神，他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容颜邪魅俊美的男子，皱了皱眉，“你是谁？” 话音刚落，他倏然想起了他家皇叔的生辰似乎就在昨天……还是前天？迷迷茫茫两三日，已经有些忘了时日了。 眼前这个人，能与青鸾一道而来，那么一定是皇叔哪位重要的客人吧？或者是，属下？ 想到这里，他淡淡点头，“是啊，我就一个小屁孩玩而已，青鸾，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短短两天未见，这个少年似乎长大了许多。 世事多变，催人成长的大多都不是快乐之事，青鸾眼底光芒一闪，心头已做下了决定。 抬起头，青鸾淡淡笑道：“方才听秦姑娘弹奏的曲子，似乎不似一般的琴曲，听起来有一种穿透时空的远古神话一般宁静致远的感觉，不知道秦姑娘是否乐于告知，这首曲子的名字？” “姑娘既然问了，秦婉自然没有藏私之理。”秦婉温婉一笑，转头望向西面的窗户，眼神沉静幽远，似乎是透过窗外风景看向不知名的遥远之处，柔婉的嗓音之中，亦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怀念之意，“这首曲子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日落扶桑。” 355.第355章 日落扶桑3 日落扶桑？ 青鸾眼神猝变，蓦然转头看向秦婉，脑子里似乎有奇怪的画面一闪而逝，却快得让她根本捕捉不到。 扶桑落日……落日扶桑…… 秦婉静静地回视着青鸾，眼底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意味深长。 这个女子，再一次验证了她的判断，她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落魄千金。 青鸾皱眉，思绪不自觉地开始飘远，头开始隐隐作痛，只须臾时间，疼痛愈发剧烈，青鸾脸上开始一点点苍白如纸。 然而，脑子里方才一闪而逝的画面却愈发清晰，大片大片的扶桑花，扶桑数下，几个身着华美服饰的年轻男女在嬉戏追逐，公子温润如玉，姑娘貌美出尘……脑子里的记忆是如此熟悉，如此温馨，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脑子里回荡，告诉她，他们是天下最高贵的血统，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还要纯粹，他们的亲人子民，皇族的血脉神圣不可侵犯—— 然而，青鸾确定，那不是属于她的记忆，头痛欲裂，她不自觉地将头靠在了椅背上，洁白晶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些许冷汗。 “青鸾丫头，你怎么了？”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月流殇皱眉，表情冷冷地扫了一眼秦婉，刷地站起身，一个箭步走近她身旁，微微弯腰，修长莹白的手指探向青鸾的额头，须臾，直接拎起了她的手腕把脉。 “我没事。”青鸾任由他动作，两眼却忍不住朝秦婉看去，“秦姑娘晚上什么时辰醒来？” 秦婉淡淡笑道：“一般都是在黄昏时刻，不过，姑娘什么要来的话，妾身随时都可以醒来。对秦婉来说，睡觉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没有问青鸾是否觉得不舒服，没有问她哪儿不适，也没有问她，一个女子何故喜欢往勾栏之地跑？ 似乎青鸾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无比正常，就如同男子可以逛妓院一样，女子为何就不能？ 从一进门就隐隐觉得这个女子怪异的月流殇，此时听她们说话，神情不由更加阴沉，直觉告诉他，青鸾这般突如其来的异样一定与眼前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心念微转，他出手如电，蓦然擒住了秦婉手腕上的脉门，眼底寒光乍现，薄唇里吐出的字句冰冷彻骨，“说！怎么回事？” 脉门被他扣住，性命眨眼间掌控在对方的手里，秦婉疼得俏脸发白，却似乎并不恐惧，“这位公子……你放、放开我。” “流殇。”青鸾淡淡皱眉，“先放开秦姑娘，跟她没有关系。” 月流殇冷冷地看了秦婉一眼，放开了她的手，宽大的袍袖一甩，转身走到青鸾面前，脸色黑沉沉地瞪着脸色苍白的青鸾，“回去了，让你不要来你偏不听，勾栏之地肮脏又龌龊，若是不小心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青鸾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流殇，积点口德。” 什么叫肮脏龌龊？什么叫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当着人家冰清玉洁的姑娘面上，这么说是不是太有失男人风度啊？虽然青楼女子与冰清玉洁这四个字基本上沾不上边，但秦婉……看起来还真不是一般风尘女子。 她身上的气质太过出众，纤尘不染，纯净得就像降落人间的仙子。 青鸾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会倏然闪过这样的想法，沉默了须臾，她转头朝秦婉抱歉一笑，“今日有些不舒服，我就先回去了，秦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秦婉站起身，温婉地福了福，“姑娘什么时候来，秦婉都欢迎之至。” 温婉有礼的态度中，分明又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波动，似乎对青鸾下一次的到来真的很期待。 青鸾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头看向沉默无声的苍靖宇，淡淡道：“你也回去一趟吧，让秦姑娘好好休息，我也有话对你说。” “……”苍靖宇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声点头。 站起身，尾随在她与月流殇身后，一起离开了秦婉的闺房。 秦婉站在北边窗子边，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思绪万千，似喜悦，似悲伤，又似矛盾挣扎，却是久久无语。 “婉儿。”白色身影一闪，屋里多了一个男子如天籁一般好听的声音。 秦婉转头，眼眶微红，恭敬而亲昵地喊了一声：“舅舅。” “心里难过？” 秦婉凄然笑道：“难过，只是因为想起了母亲。” 白衣男子闻言，眼底骤然划过一道忧伤，语气低低地道：“你的母亲当初是太傻了，辜负她的那个男人会得到应得的报应。” “我现在只想带回小姑姑。”秦婉这般说着，眼神望向窗外，坚定而执着，“扶桑皇族高贵的血脉，岂能与卑贱之人为伍？小姑姑的家不在这里，我一定要带她回去。” 白衣男子温雅的容颜微微变了一下，不赞同地皱眉：“婉儿，紫苑的话很多时候你需要自己分辨，不能一味地盲从。不管是扶桑还是苍宇，人人都是一样的，没有所谓的高贵和低贱，苍宇地域广袤，人口众多，才导致了各种人野心泛滥。扶桑几千年以来就生活在弹丸之地，虽生活富庶，安定团结，但人口不多，君王的管理统治简单易行，所以野心才得以被遏制。紫苑是心里有恨，才经常口不择言，你与他不同，没有亲身感受过伤害与痛恨，所以大可不必学他那般偏激。” 秦婉默默瞅了他一眼，“舅舅，紫苑舅舅如果知道你这么说他，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白衣男子闻言一僵，无语了片刻，才叹息，“腹黑的丫头。不过，这样才可爱一些。” 顿了顿，他道：“那个小少年，你打算怎么办？与他相认，还是继续形同陌路？” “舅舅觉得婉儿该如何做？”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白衣男子道，“舅舅只是希望你活得轻松自在一些，什么事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如果你母亲在天有灵，你觉得……她会希望你如何做？” 356.第356章 磐石无转移 “我们进宫吧。” 月流殇意外地挑眉，“你说什么？” 青鸾瞥了他一眼，很有耐性地重复了一句，“我们进宫去凑热闹。” “你的头不疼了？”月流殇剑眉微竖，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不疼了。”青鸾淡定地道，对于方才在揽月楼发生的事情完全抱以云淡风轻般的态度。 转头看着一声不吭的苍靖宇，青鸾淡淡道：“过几天我会去西域边境，苍靖宇，你随本郡主一道去吧，一来调整心情，二来提升壮大自己，也算是给自己选择以后的人生道路了。” 这个家伙……青鸾心里明白，虽然这两天看似毫不在意没心没肺的，实则心里也憋得够难受了吧，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生来没了母亲，受了父亲长达十五年的漠视与虐待，现在尚未搞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就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不管是解脱还是伤心失落，都远远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承受的痛。 古代男子成熟得早些，但即便如何成熟，七情六欲也不会有丝毫减淡。 苍靖宇抬眼，“你又要离开帝都？” “嗯。”青鸾点头，“你先回摄政王府吧，见见你家皇叔，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他，他会同意你跟着我的。” 苍靖宇沉默地点头，转身离去。 月流殇蹙眉，“丫头，我们刚来你就要走，是不是不喜欢看到我们？说一声，本座会很自觉地从此消失在你面前。” “不是。”青鸾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敛眸淡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不想再钻牛角尖而已。”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苍靖宇听不明白，月流殇心里却无比清楚。只是，主上与她之间最根本的问题是江山社稷，这是一座很难跨越的鸿沟，除非不在意，否则任何人劝说都是无济于事。 心里的独一无二，永远不可能真的只是嘴上说说的那般简单易行。 “青鸾丫头，你很聪明，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月流殇表情认真地看着她，眼底透着睿智的了然，“如果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主上一定可以给你，主上本就生性清冷，女子于他而言从来不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物品，这辈子有你这一个，他珍视着放进了心里，即便你不要求什么承诺，主上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再多看女子一眼。但是，如果你要与江山大任比个高下，非要让主上放弃肩上的责任，此生只把你放在心里第一位，为了你倾国倾天下也在所不惜——那么，丫头我只能告诉你，你可以选择放弃主上，他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他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承诺。” 顿了顿，月流殇淡淡道：“一个顶天立地胸怀天下的男人，心里绝对不可能只装得下儿女私情，为了心爱之人他可以放弃权势，放弃荣华富贵，甚至放弃性命，但是，如果连本该肩负的责任都抛却，那么只能说，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爱。” 这是通往皇宫奉天门的街道，文武百官上朝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街道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所以月流殇也不担心这番话被人听了去，转眼看着青鸾，“丫头，本座说的话不好听，但却是实话，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绝无半句诳你，是去是留，你自己想好了再决定。” “你说的话我都明白。”青鸾淡淡一笑，“就在几个时辰前，苏煜也同我说过这样的话，所说法各异，但意思是一样的，本郡主虽性子骄狂了些，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我知道我心里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现在与他之间的差距是什么。所以，我已经决定不再钻牛角尖了，此番决定去西域边境，其实是你家主上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或许分开一段时间，等我心性成熟一些，我们之间才真的有可能肩并肩站在一起。” 眼底闪过傲然自负的光芒，青鸾慵然一笑：“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本郡主也彻底想通了，苍凤修那个人是天生要站在高处的人，他不适合做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愚蠢行为，而我要做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变得与他一般强大，与他一起并肩俯瞰美好山河，波澜壮阔，一起体会高处不胜寒的美妙滋味。”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完，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一大早起来时的低落与黯然顿时一扫而空，悠哉地漫步往皇宫方向走去。 月流殇见状，心里似乎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乐见她这般洒脱恣意的姿态，但还是撇了撇嘴，“你怎么就知道主上一定会愿意让你站在身旁？本座倒是觉得，你完全可以重新选择，天下之大，好男儿多的是，你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比如说，眼前就有一个天下无双的绝世美男。 “本郡主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青鸾说着，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很诗情画意般地吟道：“蒲柳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肉麻。”月流殇嘴角一抽，脸色黑黑，只得无语地转移了话题，“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徒步走进皇宫吧？” “有何不可吗？”青鸾奇怪地不答反问，“锻炼身体就得从走路做起，经常依赖于马匹车驾，人会变得懒惰许多。” “本座宁愿懒惰。”月流殇撇嘴，“就算不用马车，至少可以轻功代替吧？” “轻功多没意思，想好好聊个天都不容易，风呼呼地在耳边吹，虽然舒爽，但是很累啊。”青鸾挑着唇角轻笑，面上一片悠哉怡然。 “是啊，轻功很累，走路不累，但是照你这个速度，等你走到皇宫，殿试早已结束不知几个来回了。”月流殇轻哼。 青鸾闻言愣了愣，随即缓缓点头，“似乎有些道理。” 话音落下，蓦然提气，身子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疾射出去，“比试一场吧，看谁先到九华殿！” 月流殇愕然，就这样跑了？ “赖皮。”忍不住轻骂了一句，瞬间提足狂追而去。 357.第357章 殿试惊险1 皇宫可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的地方，但是自从进入摄政王府的第一天开始，青鸾就得到了苍凤修给的一面手令，莫说皇区区大内宫了，整个天下都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宫门口的守卫每次看到青鸾，那眼神与态度，就像看到亲祖奶奶一样。 与月流殇二人像是在逛自家后院，悠闲地逛到了九华殿，映入眼帘的一幕让青鸾和月流殇两人齐齐一愣。 “这是什么状况？” 九华殿前天阶之下，黑压压的一片皆是身穿朝服的官员，站在殿外交头接耳，语气忿忿，脸上可明显看出恼怒不满之色。 “看看，这叫个什么事儿？正常上朝时间，却把朝臣们从大殿上赶了出来，皇上不闻不问，居然任由他们胡来……真是荒谬！” “是啊是啊，今天可是最重要的殿试，众多学子前途在此一举，他们怎可如此儿戏？把九华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就是！简直是胡闹！” “本该皇上负责的事情，也全权由别人代劳了，那这个皇帝还当来做什么——” “嘘！梁大人，你不要命了？”一声警告及时喝止了愈说愈放肆的言语，九华殿前肆无忌惮地议论天子，论罪可是能直接拉出去斩首示众的。 那位梁大人怒气未消，闻言却只能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青鸾眯眼细看了一会儿，发现人群中并没有苏侯和秦王一类的权贵重臣，大多是平素不熟的寻常官员，按照他们身上的官服品级来看，最高的是二品。 秦王，苏侯，墨候，谢言灏这类级别的，应该还在大殿之上。 那么，这些官员是以什么借口被赶出来的？品级太低？殿宇太小？ 青鸾无声勾唇而笑，对里面正在上演的情景愈发感兴趣了。 月流殇目光掠过那些忿忿不平的大臣，淡淡道：“我们是直接进去，还是在外面听听看看就好？” “本来是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听一下壁脚的，现在看这架势嘛……”青鸾慵懒地笑开，“本郡主觉得还是现场一观才明智。” “既然如此，进去吧。”两人从天阶另一头飞身闪入，没有引起群臣的注意。 贴着里面宏伟高大的殿门站着，月流殇和青鸾面面相觑之后，交换了一个愕然的眼神。 眼前这一幕……真的是殿试？ 拳脚生风，呼呼作响，两道人影在空旷的大殿上飞来飞去，你来我往之间，强烈的真气流窜，像是突然刮起的道道龙卷风，吹得殿上众人衣袂飘飘，发丝狂乱，看起来真有一种我欲乘风之感。 青鸾定睛一瞧，正前方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少年天子无比懒散地蜷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表情专注地看着眼前这场全武行大战，四王之三青龙、白虎、朱雀皆安静地站在龙椅左右，表情也是格外认真，看得饶有兴味。 显然，正在殿上动手的人果真是玄武王墨不赦了？ 大殿上有幸留下来的其他皇亲重臣则是一脸黑黑想斥责，满脸纠结欲叹气，眼神怪异，间或伴随着脸上青筋暴跳，各色表情皆有，无一不是对此感到无语。 青鸾和月流殇瞬间了然——怪不得群臣都被请出去了，原来是腾出地方来摆擂台？ 啪——砰！ 一声响动钻入耳膜，众人忍不住顺着声音转头一看，一条人影被踹上墙壁之后砰然落地，虽没有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但殿上不乏练武之人，知道那一脚可是不轻，这一撞一摔只怕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半空中一个漂亮的半翻旋转，完美落地，墨不赦收手站在大殿中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慢慢站起身来的那个男子，淡淡道：“虽文采略逊一筹，但身手不错，今天的武状元就归你了，待会儿就可以去本将军的训练营报到。” 众人愕然。 武状元？ 寒窗十年苦读，最后读来一个……武状元？ 还有比这更奇葩的事情吗？而且，今天明明是文科考试…… 好像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众人觉得脑子里发懵，对此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那个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朝墨不赦躬身道：“谢玄武王殿下成全。” “先且退下吧。” “是。” 男子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大殿的角落里走去。 月流殇和青鸾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转过头，淡淡打量了一番，青鸾有些讶异，居然还个少年，大概也就十七八岁吧，虽然败于墨不赦之手，但是方才两人比试时，青鸾看得很清楚，这个少年功夫不错，与墨不赦交手应该有一会儿了，小小年纪能有那样的身手，在一般情况下已经是极好的了，这大概是墨不赦看中他的原因吧。 “还有人想试一试吗？”墨不赦环视四周，淡淡发问。 无人应声。 也是，今天明明是文科考试，而且是最后一关殿试，怎么演变成擂台比武了？ 墨不赦没听到回应，略微颔首，转身朝龙椅上的天子躬身，“这里已经没臣的事了，请皇上允许臣先行告退。” 群臣呆滞，这就要退了？ 难道堂堂玄武王，今天就只是来选一个中意的手下的吗？ 青鸾嘴角一抽，扶了扶额，第一次怀疑苍凤修的决定是不是的确太过儿戏了？ 少年天子摆摆手，“退就退吧。” “谢皇上。” 恭敬地说完，视线一转，朝角落里的男子示意了一下，便转身退出了大殿，那刚得了武状元的少年沉默无声地跟在他的身后一道离开了。 殿上陷入短暂的寂静。 气氛从怪异到诡异，群臣表情僵硬，青龙白虎朱雀三网一脸老神自在，而龙椅上的天子，则完全失一副事不关己的悠哉闲散，仿佛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皇上。”与苏侯站在一起的秦王殿下忽然出声，淡淡扫视了殿上其他学子一眼，才面向正前方的天子，“殿试的目的是选拔优秀学子，为朝廷注入栋梁之才的一个神圣的过程，学子们寒窗苦读数年时间方得这样一个机会，玄武王这样的行为，是否太过不合规矩？” 358.第358章 殿试惊险2 “不合规矩？”苍聿云似乎有些不解，“此话朕听得不甚明白，今日殿试是皇叔命四王代替朕主持的，也就是说，皇叔已经把这项无比神圣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四王殿下，朕没有权利过问太多，秦皇叔如果觉得他们所行所为不合规矩，稍后去摄政王府与皇叔告知一声，皇叔应该会给秦皇叔一个说法的。” 这样的说法……秦王神情一僵，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转身默默地退后原位了。 还需要多说什么吗？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再大的不妥，再多的不合规矩，每次只要一搬出摄政王，保管可以让大殿上群臣瞬间消音，所有的意见也只能吞回肚子里。 殿上的大臣大多被请出了殿外，只有少数的一品大员和皇亲贵胄，包括苏墨二侯，丞相谢言灏，秦王父子，苍墨白，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个人，而有资格立于殿上的学子…… 青鸾清眸轻扫，几十人之多，如果一个一个出题考较，可是够三王忙活一阵了。 墨侯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场殿试他是没有意见的，他也深信摄政王让四王负责殿试必然有其深意，秦王是个不问世事的主，青鸾方才站在后面看得很清楚，是苏侯的脸色难看，低声催促了数次，秦王才站出了向皇上提出了不合规矩的意见，而皇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就让他偃旗息鼓了。 苍墨白和苍静桓自是不用说，完完全全对苍凤修死忠，绝对不可能对她的决定提出丝毫质疑的。 而谢言灏呢，一样，拜在苍凤修身边磨炼三年，从严格意义上讲，与苍凤修的关系形同于师徒，对苍凤修不可谓了解不深，虽不明其中有什么特殊原因，但同样不会质疑他的决定。 所以，其他人除了表情纠结怪异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有苏侯一人，脸色黑得几乎堪比黑无常了。 可惜，朝上能言善辩的大臣们已经全部候在殿外了，他此时完全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所以——这大概是他一直保持沉默的最根本原因吧。 因为即便他提出什么意见，也没有一个人会给予支持。 不想自找难看，他只能忍，一个劲地忍，任由四王折腾。 站在龙椅旁边的三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对视一眼，略作思索之后，青龙王舒问淡淡道：“第一轮谁先来？” “我先吧。”朱雀王夜无筹应下，转身朝皇上略一躬身，“皇上以为如何？” “朕不以为如何。”苍聿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神情懒怠，似乎刚从天外魂游回来，“你们全权做主就好，无需过问朕的意见，朕今天就只是一个摆设。” 大殿上群臣退出了大半，本就空旷安静，这样的一句话说出口，所有人听了个清楚明白，齐齐眼角发抽，神色怪异。 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听到皇上的这句话。 夜无筹点头，“既然如此，臣就逾越了。” 说罢，转身面对殿上众人，语气沉着自若地道：“方才三甲筛选，题试结果已经定了第三甲的名额二十人，所受职务待定，已经由礼部带下去安顿了。现在殿上还有二十六个人，一甲二甲进士都将在这些人里决出，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守住进士品阶，希望各位先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落下，殿上有一半的学子表情瞬间剧变，面面相觑。 不是所有人都能守住进士品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心里沉沉，不自觉地开始不安起来，他们今天能站在这里，至少已经代表他们可以在朝廷里有一官半职了，不是吗？难道……待会儿还会有人被淘汰？ 这似乎并不合规矩…… 众人心头沉重，想法各异，然而夜无筹却并没有解释太多，淡淡道：“我的题目已经出好了，下面请皇上给各位学子赐座。” 苍聿云点头，“来人，赐座。” 一张张事先备好的座椅被内监搬到了殿上，学子们怀着忐忑的心情依次落座，眸光不由自主地抬头朝殿上瞥去。 夜无筹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清淡，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试题被陆续分发到各人手里，学子们刚拿到卷子就下意识低头看去，这一看，不由瞬间呆滞。 察觉到众人神色异样的苏侯墨侯几人不由有些好奇，慢慢抬脚走到最近的学子身旁，低头看了看卷子上的题目，看完之后也不由愣了一愣，随即，抿抿唇角，不动声色的后退，直接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低眉顺目，沉默无声。 背靠着殿门斜站着的青鸾和月流殇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下觉得有趣极了，好奇夜无筹究竟出了什么样的试题，让这些人这般反应？ 两人举步缓缓朝前走去，浑然不管殿上因他们突然到来而惊讶的人的表情，从学子们面前经过，将每一个学子面前的卷子逐个看了个遍，最后不得不说，夜无筹很公平—— 因为所有人的卷子上只有一道题目，而且内容一模一样。 这个题目出得很简单，却足够让人胆寒，青鸾敢打包票，在座的这二十六个人中，最起码有一半之多的人此刻心里是惶恐不安，胆战心惊的，只怕他们寒窗苦读十年，几千个日子里挑灯夜读时都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之后，居然会面对这样荣耀与身家性命挂钩的难题。 苍聿云是殿上唯一一个淡定如僧之人，对卷子上的试题丝毫也不好奇，对众人异样的反应也完全视若无睹，真真做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 干净的卷面上，只有一道试题。 但是，在场的人几乎没几个人敢下笔，诡异的沉默在大殿上持续了一盏茶时间，意志不坚之人，鼻尖额头上都开始沁出了涔涔冷汗，脸色发白，眼神挣扎不安，握在手里的笔杆因为汗湿的掌心浸染，变得滑滑的，只能用力捏紧，直捏得指尖发疼。 “只有一道题而已，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了，逾时算作自动弃权。” 夜无筹淡然不惊的嗓音，此刻听在众人的耳朵里，俨然就是一道无情的催命符。请输入正文 359.第359章 殿试惊险3 半个时辰的时间答一道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宽裕了，学子们别的本事没有，写字的速度还是有的，别说只是一道题的答案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让他们写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出来都绰绰有余了，然而—— 眼下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却真真把多少人难住了？ 胆战心惊不敢写，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写，不写的话最多丢官弃爵，十年寒窗苦读白费，写了却极有可能搭上身家性命，甚至是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擦擦额上的冷汗，二十六人中，终于有一个青年学子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笔，脸色颓然，眼底闪过悲凉之色。 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放弃答题的意思，其他人见状，面上挣扎更甚。 春闱三年才一次，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还需要等待另外一个三年，岁月蹉跎催人老，三年后还有其他的后起之秀与他们竞争，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局势会如何发展，况且，三年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他们等不起。 环顾四周，已经有人开始动笔了，万事开头难，握在手里的笔挣扎时犹如万斤之重，一旦落到纸上，也不知是不是战胜了心里的薄弱，竟是下笔如有神。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苍聿云睡上一觉了。 殿上气氛明显紧绷，空气中各种气息弥漫，有恐惧，紧张，惶惶不安，也有沉着，镇定，淡定以对，大多还是以犹豫不决者居多。 事实上，并不仅仅只是学子们紧张不安，即便是秦王父子，苏侯，墨侯，还有苍墨白和谢言灏，也无一不觉得忐忑。 对于这并不常见面的四王，谁也猜不透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这里出题的，而除了玄武王墨不赦带走了一个武状元之外，朱雀王出的第一道题，就成功地把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惶惶不知归处。 没有人知道，这道题答完了之后，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有没有人能坚持到最后。 如果学子们本来都是信心满满而来，那么今日之后，他们之中将有一大部分人注定会灰心丧气，自信心大打折扣。 学子们胆战心惊，苏侯等人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只有青鸾暗自思索着，夜无筹出这道题到底是有几个用意。 考验他们的心志定然是一方面，考验他们的胆量，还有，打击他们过分骄傲的自尊心。 夜无筹静静站在高处，与苏煜和舒问几乎同时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上的青鸾和月流殇二人，没有出声，只是淡淡颔首，算是招呼。 青鸾看到了卷面上的试题之后，就和月流殇朝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走去了，夜无筹不动声色地命内监又搬了两张椅子，直接放到了青鸾和月流殇所在之处。 殿上其他亲贵察觉到了，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墨侯爷友善地冲着青鸾笑了笑，青鸾淡笑着颔首示意。 苏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看到青鸾和月流殇出现在殿上，居然也难得地一声不吭，青鸾觉得有趣极了。 不得不说，苍凤修手下的这心腹四王是真的有本事，能让能言善辩威望极重的苏侯也沉默消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本事。 只是，这几个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这威严庄重的大殿上随心所欲，大概不是苍凤修调教有方，就是他宠出来的结果吧—— 以苍凤修的脾气，如果不是他刻意纵容，四王只怕没有这份胆量在这里放肆。 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内监送过来的香茗，青鸾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心里在想，如果此刻苍凤修在场，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会是怎样的一番表情？ 想到那个人……青鸾心里不免又感到低落。 从昨晚到现在，居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难道把自己惹得难过了，连放下身段来哄一哄都没时间？ 还是，压根儿不在乎她的伤心难过？ 低低叹了口气，青鸾轻轻抿了口茶，刚好听到夜无筹充满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殿上，“时间到。” 话音落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殿上响起，放下笔的瞬间，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哀戚绝望，忐忑不安，暗自祈祷，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的皆有。 二十几个学子中，青鸾注意到对面靠墙那一排坐席中一个黑衣布衫的青年男子，不同于一般人的紧张与颓废，他放下笔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龙椅上的天子望了一眼，眼神淡然镇定，看的时间也很短，似乎只是随意一瞥，随即淡淡收回视线。 那一眼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分明又隐含着几丝深意。 夜无筹没有立即收走卷子，而是淡淡喊出了一个名字，“叶风。” 叶风是谁？ 第一个放下笔，卷子上除了那道试题，没有写下一个字的男子站起了身，离席跪于殿上，“草民在。” “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答？”夜无筹面无表情地问道。 “草民不敢答。”叶风垂眼，面色微白，却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心下有些凄然而已，“草民上有五十岁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娇妻日夜守候在家，常言宁可不要富贵荣华，只求一家人平安康健。草民寒窗苦读为求一个功名，只不过希望带给父母希望更好的生活，如果为此丢了性命，甚至牵连妻儿父母，便是有违初衷，其后果草民承受不起。” 丢了性命，牵连妻儿父母。 大殿上众人听到这样的回答，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知道此人所言句句实诚，卷子上的试题，答好答不好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株连九族。 夜无筹出的题目看起来很简单，却明显是提着脑袋在玩—— 当今天子和摄政王，谁更适合做一国之君？ 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他敢问，在场的人却莫不是提心吊胆，谁敢轻易下笔答题？ 所以，对于叶问的回答，夜无筹并不怒，只淡淡一笑：“你倒是很诚实。” 360.第360章 殿试惊险4 叶风的确很诚实，而且他在来殿试之前一定不可能对朝上的形势一无所知。 当今摄政王权倾天下，威仪早已大过了皇上，而今日的殿试，皇上高坐龙椅之上，四王虽然代天子殿试，实则却是摄政王的人，两方势力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叶风不管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都不免要得罪一方。 他无权无势，并且正如他所说，家有妻儿父母，不管是得罪了皇上，还是摄政王，对他来说都是灭顶的灾难。 皇上和摄政王想要杀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 高高在上的天子突然轻咳一声，迷茫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淡淡道：“那个，叶风，如果朕恕你无罪，并且可以保证你的妻儿老小也都无罪，那么你是否可以就这个问题，表达一下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这个意思……是逼他选择站在哪一方吗？ 叶风不安地想着，心里暗忖皇帝的保证也不知有几分可信度，但面临这个问题，如果仍然选择逃避，显然就要触怒皇上了。 心头微转，心里的话在舌尖上盘旋了几个来回，叶风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话，“回皇上，草民以为，苍宇皇朝地域广袤，四海能臣众多，需要一个雄才大略能驾驭各方枭雄的强者之王，如此才能遏制四方野心，避免内战不断，才能给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如此，苍宇皇朝才能继续繁荣昌盛。” 话音落下，叶风心里沉了又沉，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当即命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事实上，苍聿云本来根本不知道夜无筹出的试题是什么，有此一问，不过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让大殿上的气氛如此寒凉慑人，本来一派自信满满的学子，瞬间变成被斗败的公鸡一样，士气全无。 但是，叶风的这个回答，让他豁然明白了原因何在。 夜无筹出的是什么题目，他也因此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他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个头，“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觉得朕这个天子……是个雄才大略的强者之王吗？” 苍聿云心里叹了口气，很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个可恶的家伙，明知道这个问题问出口，所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提着胆子实话实说，这种人通常意味着愚蠢，或者骄狂自大，而另外一种回答就是口是心非，适合奸佞小人的作风。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恶作剧的快感，似乎看着这些人心里的挣扎与不安，会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变态的平衡。 叶风脸色更颓废了些，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比之前的那个更难，更能要人脑袋，可是同样不能回避…… 闭了闭眼，他只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恭敬而缓慢地道：“皇上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 殿上群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他，眼底浮现各色异样情绪。 苍聿云眼神微冷，嘴角浮现讥诮，果然吧，口是心非。 在场的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知道他这个皇帝是什么德行，雄才大略？就算是最擅长阿谀奉承的伪君子，此刻也该说他是个仁厚宽容的皇帝，这样的说法至少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还勉强算得上是事实的一部分。 “但是……”叶风犹豫了半晌，终于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口了，“皇上也是一个懒惰的皇上。” 话音落下，青鸾挑眉，月流殇有趣地勾起唇角。 龙椅旁的三人眼神微凝，若有所思地盯着叶风。 苍聿云则是瞬间愣住，随即微微眯眼，“叶风，你说什么？” “草民该死，”叶风心里有些绝望，感觉自己今天不把命留在这里都不行了，“草民曾经读过一篇手稿，是皇上尚未登基之前写下来的治国方略，草民有幸一观之后，心里生出了一股宏伟澎湃之气，觉得这位皇子若是有幸为帝，必将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甚至为此暗自祈祷——若有此君王，必国之幸矣。然而，皇上自从登基即位之后，近十年的时间里，却从没有做过一件雄才大略的帝王该做的大事，朝政一直握在摄政王手里，皇上把所有政务全部推给了摄政王，乃至朝上群臣猜测纷纭。熟知内情的固然不会妄加猜疑，而不知内情的，则会以为摄政王把持朝政不放，别有异心，实则草民认为，不是摄政王把持大权不放，不过是皇上自己懒惰不肯亲政而已。” 一番话有条不紊地说完，众人看他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佩服他的镇定与胆大，直言不讳，而且作为一个普通的学子，能将朝上的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实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事实上，众人只看到了也叶风的胆大沉着，只有青鸾和月流殇因为位置角度的不同，很清晰地看到到这位青年学子脊背上衣衫已经湿透，冷汗涔涔，显然心里并不是真的如表情上看起来那般无惧。 话说回来，这个人从一开始也就没有隐瞒他心里的恐惧，因为不想牵连妻儿父母。 而这样一番不拍死的话说出来，他是已经做好英勇赴死的心理准备了？ “放肆！”一声冷喝，是来自怒容满面的秦王，“皇家之事，岂容你一个秀才在这里大言不惭妄加评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授意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速速招来——” “秦王叔。”苍聿云淡淡一笑，“朕都没生气，你急什么？平素看你，分明没这么大脾气。” “呃，臣……”秦王脸色一僵，神色讪讪，“臣看污蔑皇上，担心皇上太过仁慈，心存爱才之意，却不免让人欺了去。” “秦王叔不必担心。”苍聿云淡淡道，“殿试本就要让人畅所欲言，如果学子在此时都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话，那么以后侍驾殿前，天子还能听到一句真话吗？” 361.第361章 殿试惊险5 叶风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希望，皇上的意思是……并不会因此治他的罪？ 如此想着，忙俯身叩首，“草民谢谢皇上不罪之恩。” 只要能保住性命，即便被打回去待到三年之后重考，叶风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平身吧。”苍聿云摆摆手，又懒洋洋地窝进了椅子里，“朕似乎耽误了朱雀王一点时间，下面继续吧，不要被朕影响到。” 青鸾坐在角落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嘀咕，那张龙椅如此坚硬，这样靠在上面不会磕得腰疼背疼吗？ 叶风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朱雀王殿下，夜无筹抬手，示意他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叶风心里一松，没有直接赶出去，是不是表示他还有机会？ 夜无筹走下丹陛，从左边开始，一张一张卷子拿起来亲自看了个清楚明白，各式各样的答案都有，大多只回答了两个字或是三个字，也有慷慨激昂引经据典，但是从字迹上可以看出，这些学子在写出答案时心里的挣扎犹豫。看完一张收起一张，夜无筹面上神情淡然，一如他出这道题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深意，无人能明白。 走近右边的坐席，依然是一样的动作，只是走到那个黑色布衫男子身边时，夜无筹神色微顿，细细地将他卷子上的那句话看了一遍，又低头看了看那个正襟危坐的青年，“欧阳？” 黑衣布衫青年闻声站了起来，颔首，“草民欧阳，请王爷指教。” “哪里人士？” “白渭城。” 白渭？ 青鸾和月流殇对视一眼，眼底浮现深思。 白渭离这里不算远，在座的大多听过，然而青鸾现在对这个地名实在敏感得很——不止是她，便是苍墨白和舒问、苏煜几人，在听到白渭这个地名时，眼神同样一凛。 朱雀王夜无筹并不知道青鸾路上发生的事，闻言只是淡淡道：“你觉得摄政王比较适合当皇帝？” 言语之间，没有丝毫因天子在场而生出的避讳之意。 秦王等人今天所受到的刺激已经不小了，此刻再听到这样一句话，个个神色木然，早已经没了太大的反应。 堂堂九五至尊的天子都能面不改色沉着以对，他们这些臣子，又何必动辄气怒？只是心里，仍忍不住产生许多怪异的想法，总有一种皇帝要换人的错觉。 谁也不知道夜无筹的用意，究竟是想借此机会逼皇上让位，还是只是想就这个问题探探在场这些重臣的态度，或许，是出于皇上或者摄政王的授意？ 墨侯垂着眼若有所思，觉得来自于摄政王的授意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苍凤修的行事风格他不是不了解，说是出自皇上的授意还比较有可能，毕竟苍聿云厌恶帝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是，皇上如果实在厌恶极了当皇帝，直接禅位也不是不可以，难道还需要用这种迂回费力的方法？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黑衣布衫男子神色沉着地回答了夜无筹的话，“草民的确是觉得，摄政王更适合一国之君的位置。” “为什么？”夜无筹神情淡然地看着他，“你认识摄政王？” “见过一次。”布衫青年答道，“西域王族灭城之时，草民曾经在西域边境的万丈山上采药，摄政王领兵剿灭西域城池时，草民有幸得以惊鸿一瞥，顿时便觉得，这才是一个天生的帝王该有的风范威仪。” 青鸾蓦然轻咳一声，被口水呛到了。 “怎么？”月流殇转头看她，见她脸色怪异，眼角一抽一抽的，低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青鸾小声咕哝，“只是觉得，这情节太过有趣而已。” 特别像小说或者电视剧男女主角相遇时的桥段。 男主英姿勃发，光芒万丈，采药姑娘对他一见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南地北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找到男主，然后千方百计接近男主，用温柔体贴，或者善良天真的特质打动他，最后得到了男主的爱，到了最关键最美好的洞房花烛夜，衣衫半解，香肩微露，万种风情绕眉梢时，才含羞带怯娇滴滴地把自己爱上男主的时间地点全盘脱出，男主感动于女主的深情，以及一路上的辛苦，然后柔情蜜意泛滥成灾…… 青鸾嘴角抽搐，扶额叹息，自己是不是无聊得发疯了，才会在这里天马行空想象着这些狗血剧？ 月流殇神色古怪地看着她纠结的表情，转头看向布衫男子时，眼神已几不可察地多了些许审视意味。 他显然是把青鸾的异样，归结于这个男人身上了。 夜无筹眉眼微动，“你是大夫？” 欧阳道：“家父是白渭城的大夫，草民那时还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公子哥儿，因有些身手，偶尔会帮父亲去悬崖峭壁上采一些罕见珍贵的草药。” 夜无筹闻言，静静打量了他须臾，“你姓欧阳，还是名字就叫欧阳？” “草民全名欧阳阔。”青年这般答了，才意识到有几分不对，忙低声道：“抱歉，因为习惯了被人一直叫做欧阳，以至于一时忘了说出全名。” 顿了顿，抬眼朝夜无筹手里的卷子上瞥去，夜无筹顺着他的视线淡淡瞄了一眼，卷子上写的也是欧阳二字。 而名字下面的试题下方，一行笔迹稍显凌乱，看起来介于草书和隶书之间的字体——苍寰大地，唯胸怀天下的摄政王驾驭得了四方之王，能让四方枭雄俯首，让汹涌澎湃的野心潜伏，还苍茫人世间一片平和安宁。 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带着点文绉绉的儒生气息，又不伦不类地夹杂着武人的刚烈与铿锵，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却偏偏少了一些圣驾之前该有的委婉含蓄。 太过直接，甚至是莽撞。 这样的人，不适合位列朝堂，但是可以重用。 夜无筹心下有了决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读了几年书？” 欧阳阔神色微见赧然，沉默了须臾，脸色泛红：低声道：“三年……以前连家父开的药方都看不懂。” 362.第362章 殿试惊险6 夜无筹淡淡一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字迹会这般生疏，草书不像草书，隶书不像隶书，并且用字遣词文不文武不武的，生嫩得很。 三年前惊鸿一瞥…… 夜无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家主上应该真的是帝王星转世，无意中就能激励一个不知上进的公子哥儿奋发图强，从此成为国之栋梁。 真是功德不可限量。 低低叹了口气，夜无筹淡淡道：“坐吧。” 说罢，继续往前走，一个一个看完并且收走了所有人的卷子，转身步上丹陛。 学子们神情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忐忑不安全部浮现于面上。 “苏煜，你来出第二道题吧。” 淡淡的话音落下，殿上众人的神经又被挑起了一个高度。 秦王叹了口气，感觉站得有些累，想请示皇上让他回去休息，却又不想错过接下来的剧情，心里真是矛盾得很。 他是文人，不似武人那般身强体壮，以前虽然也有练过武，但懒筋太多，这会儿终于知道练武的好处，却已经晚了。 从高高的丹陛上往下看，能清晰地将大殿上所有人的动作眼神尽收眼底，皇帝陛下闭着眼睛在假寐，自然发现不了什么异常，而青龙王舒问却眼尖得很，一眼看出了秦王的疲态，挑了挑剑眉，抬手碰了碰身旁龙椅里只负责睡觉的某天子，淡淡道：“你家大皇伯累了，皇上要给他赐座吗？” 大皇伯？ 苍聿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顺着舒问的眼神示意，才明白他说的是秦王——没办法，自从即位之后，他一直习惯了喊秦王叔，因为这位皇伯是真的没有一点皇伯的威严榜样，似乎喊秦王叔更顺口一些，加上苍凤修一直没有特意纠正过这个问题，他也就乐得胡乱称呼了。 定神细看，似乎确实是有些累了，苍聿云淡淡道：“都赐座吧，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半，给他们赐座上茶，让他们都坐下来好好看着，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 舒问剑眉微凝，觉得这句话一定是有深意在里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般？ 没有去想太多，命内监又下去搬来了椅子，给秦王苏侯几人也同样安排了坐席。 这样一来，庄严神圣的大殿上，本该由天子主持的殿试到此，终于成了一幕比较严肃一点，让有些人胆战心惊，某些人兴味盎然，还有一些人气得内伤的精彩戏剧了。 惊险而刺激，扣人心弦，引人入胜，可看性十足，而且兼具爆发力，考验人的承受力，步步惊心的一部戏剧。 苏侯和秦王几人看着搬到自己跟前的座椅，无不嘴角一抽，脸色怪异地朝前方丹陛之上的天子看了一眼，默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场不能称之为戏剧的戏剧，似乎不看也得看，想起被事先以地方不够大而请出殿外的二品以下大臣，秦王苏侯一致觉得他们实在太幸福了，大殿上如此惊险刺激的一幕，四王毫不避讳地以君王社稷为题，大逆不道，肆无忌惮地议论君王的雄才大略……若是事先没有出去，只怕这里胆小的臣子已经被吓得晕倒一大片了。 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苏侯此时此刻才真的开始质疑，自己手里的五千皇城暗卫，在苍凤修眼里究竟算不算是一种威胁？ 如果今天之前，他还以为苍凤修只是厌恶被人要挟而对他生出疏离，那么现在，他断然不会再这么想了。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各据一方，势力不可谓不大，在他们各自的封地上，四王就是如同君王一般至高无上的存在，而最重要的是，苏侯从来没有想过，四王对摄政王的忠心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大殿上当着皇上的面，公然支持摄政王即位为帝，而丝毫无惧于得罪皇上，更无惧于在群臣之中引起波澜动荡。 而最叫人挫败的是，皇上对这样的举动不但完全不会生气，反而饶有兴味，以沉默无声的举动来支持他们的放肆。 这说明了什么？显然说明了，对于摄政王能即位这件事，他是举双手赞成并且殷殷期盼着的，如果可以，说不定他还会千恩万谢，三跪九叩自己的皇叔让他脱离苦海…… 想到这些，苏侯顿时觉得，自己手里引以为傲的五千皇城暗卫，以及先皇留给他的那道遗旨，此际想来居然是那么讽刺。 威震天下的摄政王苍凤修，在他还是肩膀尚且稚嫩的十四少年时，都不需要他的一臂之力，这会儿俨然已强大到足以驾驭偌大江山而游刃有余的男子，又怎么可能在他区区五千人马的威胁下妥协？ 苏侯敛眸，眼底思绪万千，思及此前自己那些愚蠢的举动，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茫然。 这些年一直存在于心底的优越感，被先皇临终托孤的自豪感，此时此刻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讽刺的嘲笑。 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至今已双十年华，本来信心满满地笃定能让她嫁进摄政王府，然而这会儿，即便百般不忍见她伤心失落，他哪里又还有这样的自信？ 这天下只要有摄政王和四王在，只怕谁也撼动不了属于苍氏的江山社稷分毫——不管他当不当皇帝，四王忠于他，他手下的能人悍将太多，皇帝或摄政王，也不过是一个被人叫的称呼而已。 他现在的权力，在朝上的威仪，于皇室之中的影响，一令既出天下莫敢不从的霸气，与皇帝又有何异？ 心里沉沉，他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清韵还能不能嫁进摄政王府，而是在想，苏家百年声誉，到他这一代，还能剩下些什么？苏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还能持续多久？ 这些，应该都取决于摄政王苍凤修的容忍力还剩下多少吧。 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却没有一点天子仪态的苍聿云，苏侯蓦然想起，这位皇帝其实从登基即位以来，就一直真心地把苍凤修当成了世上最亲的人了，只是在以前，这个事实怎么就让他给忽略了呢？ 363.第363章 殿试惊险7 今天的这场看似闹剧的殿试，却让苏侯看明白了许多事，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或许他应该学着韬光养晦了。 不管摄政王命四王负责殿试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皇上现在心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想法，苏侯知道，这对叔侄二人是亲近的，是彼此信任的，莫说一个帝王心里经常会产生的莫须有的猜忌与质疑，即便是把一份看似天衣无缝的谋反罪证确凿无误地摆在皇上面前，也绝对不会引起这位皇帝的杀意与防范，也算计不到这位皇帝对他那位摄政王皇叔的不满与敌意。 而他现在该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最好让苍凤修的视线永远不要落到他的身上，或许只有如此，才能确保苏家在帝都的地位与尊荣暂时不变。 回过神，苏侯喝了口茶，想压下心里突如其来的不安——没有人会在面对自己家族百年荣华随时都有可能没落衰退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的心态。 耳边响起了白虎王苏煜温润如玉的嗓音。让同为苏姓却并无亲族关系的苏侯觉得格外讶异。 接下来，居然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惊喜。 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却是迎来了一个天降甘霖的机会，让他们快要绷断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了一下。 因为白虎王苏煜出的题目太简单了，比起朱雀王的看似简单实则是提着脑袋在玩的试题，苏煜简直仁慈得堪比西方如来佛祖了。 “假设你们这二十六个人今日殿试之后，全部被赐予一个可以自己从吏部选择官职的机会，你们会选择什么？”苏煜问出这句话时表情很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下了心防，问题出口，他淡淡一笑，“本王给你们一张纸，你们只要在纸上写下来答案即可，无需解释，也不用写任何原因，只要写下自己心目中想要的官职，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 众所周知，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殿试之后，即便是一甲状元，最多也不过被授予内阁修撰的职务，从六品官做起，一段时间之后，看性格与综合能力是留在内阁做内阁学士，还是分配到六部去做个主事。榜眼、探花两人则大多先从七品编修做起，只是个芝麻官而已。 而二甲三甲进士，一般情况下会再经一次朝考，综合前后成绩，择优选择进内阁，或者分发到各部任品级低些的主事，有些也会外放到地方任县官，但一般不会超过七品。 每个被任用的学子在被安排职务之后，若不满意，可有一次自己从吏部挑选的机会，但同样，只能在七品以下的官职里面挑。 之所以会觉得苏煜的这个问题简单易答，是因为他们能选择的机会并不多，即便苏煜没有强调必须选择几品以下，反而说是随心所欲，他们这些寒窗苦读了十年的学子也不会愚蠢到妄自尊大，在天子和朝廷重臣们面前不自量力，去选择一个不可能得到的职务。 谦逊，是殿试的学子必须兼备的品德，若连最基本的谦虚都做不到，大概以后的前程是不会有多大的提升空间的。 众位学子松口气之余，拿到空白的纸却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并没有选择立即下笔。 这个试题虽然简单，但是极有可能会按照自己的心愿和兴趣安排以后的职务，如果把自己写下来的答案当做是一个参考，那么，他们必须谨慎想好，朝上的虚职很多且轻松易得，但前途基本上就不用想了，或许干到八十岁，依旧拿那几两银子月俸，一辈子没个出息，只能勉强解决自己一个人的温饱。 而实职也不少，他们是选择待在天子脚下的皇城，还是外放，也是一个比较为难的抉择。 天子脚下的官职，以后上升会很快，只要表现突出，才能卓越，最多几年也就能升到六部尚书，或者与之平级的重要位置了，可以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甚至是天子身边倚重的宠臣，荣华、富贵、权利、名望接踵而来。而外放的官虽然升职慢，但胜在天高皇帝远，油水多的话干一辈子不升官也无所谓，没人管没人问，吃香的喝辣的…… 众人安静地垂眼思索，苏煜淡淡一笑，“马上要到晌午了，各位可以深思熟虑之后再答，但是请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波澜不惊的一句话，瞬间让众人齐齐一凛，忙不迭执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刷刷地开始答题。 快晌午了，意味着皇上用午膳的时间就要到了，他们不担心别的，只担心万一耽搁了皇上午膳，导致尊贵的皇帝陛下饿了肚子，也就不用写什么答案了，只怕瞬间什么前途都没有了。 青鸾勾唇淡笑，低声朝月流殇道：“你觉得苏煜的问题会很简单吗？” “看似简单，实则隐藏玄机。”月流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眼底流光溢彩，活脱脱像一只狡诈的狐狸，“这些学子们一心只扑在读书上，心眼儿还太少，怎么能算计过已经修炼成精的白虎呢？” 修炼成精？ 对于月流殇给苏煜这样一个评价，青鸾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没有心眼儿才好啊，才能更加准确地看清他们心底真正的欲望。” 人在没有防备下流露出的想法，往往才是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只是写下一个官职而已，自然花不了太多时间，这道题答得比较轻松，苏煜走下来收答案的速度比夜无筹也快了许多，因为他根本没有去看任何人的答案，只是动作沉稳地将二十六张上好的宣纸整整齐齐放好拿在掌心，然后一步一步回到丹陛之上。 “接下里的时间，大家先喝杯茶压压惊吧，这么长时间了，应该都累了。”淡淡说完了这句话，苏煜转头朝舒问温和一笑，“我和无筹先退场了，你没有什么问题吧？” 舒问似乎有些意外，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挑眉道：“我能有什么问题？” 364.第364章 殿试惊险8 四王陆续走了三个，只剩下最后一个青龙王舒问了。 殿上的学子们看着这个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俊美男子，觉得压力似乎不是很大，心里不禁又松了口气。 本以为接下里会面临一道道难题，却没想到他们的策略居然是先难后易。 但是青鸾和在场的皇亲重臣们可没有学子们这般乐观的心态，舒问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乱，今日这场殿试，只怕最后一关才是压轴大戏吧。 “小王不喜欢那种吟诗作对的考较方式，也不想听各位长篇大论歌功颂德，各位今日能站在这里，想必都是有几分文采的，既然如此，我们来点不一样的答题方式。” 不一样的答题方式？ 在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方才那三位的答题方式难道还不够异于寻常吗？这最后一关，不会也要出个什么奇葩的试题吧？ 这般想着，刚刚松下来的心弦不由再度紧绷了起来。 “小王的题目有三道。”舒问笑眯眯地看着殿上众人紧张的神色，语气很和善地道：“不要紧张，这三道题答案都很简单，只是要遵从你们自己内心的想法回答就可以了，唯一的要求是速度。” 淡淡吩咐身旁侍立的内监下去取了一支香过来，舒问含笑的眼神扫过全场，“一炷香的时间，字体请用正体，三道题答案全部写出来的才算过关，若是有两道题答不出，小王权当各位是自动弃权。” 照例是一张空白的宣纸，逐一分发到二十六位学子的手上，众人拿到白纸，先在顶部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怀着一颗不安的心静静等待。 青鸾坐在后面安静地喝茶，眸光扫过舒问面上之际，舒问调皮地朝她眨了下眼。 嘴角淡淡勾起，青鸾朝他举杯示意，随即将香茗送至唇边，漫不经心地啜饮着。 视线微转，舒问看向下面的学子，开口道：“第一道题，请大家听仔细了，然后把答案写在纸上。” 众人瞬间屏息以待。 “各位把自己的籍贯写下来，小王要一份详细的背景资料，然后写下自己在乡试学院的所属州城，以及乡试监考的考官名讳。” 这道题，是不是太简单了一些？ 话刚说完，众人已经开始怀疑，这真是第一道试题？分明就是一段详细的自我介绍而已。 虽是这般想着，但是时间有限，容不得他们多加思考，手中的笔沾了墨，飞快地写下了舒问要求的籍贯详情。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如果需要回答的三个问题，答案字数太多，他们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坐在后面的青鸾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低低叹了口气，“没劲。” “怎么了？”月流殇桃花眼微眯，眼神流转之际，眸光潋滟，别有一番妖娆邪魅的风情。 青鸾嘴角一抽，没好气地道：“月妖孽，这里是朝堂，庄严的大殿之上，把你的那一套收起来，别搞得本郡主性子一起，直接把你扔进花楼里接客。” “小丫头，你太残忍了吧。”月流殇撇嘴，风华绝代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受伤之色，似假非真地道：“如本座这么绝世无双的美男，要是真的进了花楼那种肮脏龌龊之地，那可真是仙女进了猪群，你就那么忍心吗？暴殄天物是什么意思你明不明白？本座其实也不是不能委曲求全，只不过是担心到了最后，哭瞎你的一双美眸……” “闭嘴。”青鸾脸色抽搐，黑沉沉地瞪着某个自恋的男人，“本郡主就说了那么一句，你倒是愈说愈带劲了。” 月流殇闻言，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风华绝代，“青鸾丫头，说吧，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与我想象之中有点出入。”青鸾慢慢点头，“本郡主本来是以为，四王代天子殿试，就算不是个个都唯恐天下不乱，但至少应该是有一番热闹可瞧的，尤其是舒问……” 摇了摇头，青鸾叹息，“没趣。” “本座早就说了，殿试没什么意思，你偏不信。”月流殇淡淡一笑，“虽然比起往常的殿试有些出人意料，但四王不敢闹得太出格的，主上是让他们选出优秀之才，可不是让他们来胡闹的。” 其实在其他人眼里，四王已经胡闹得够离谱了，学子们提心吊胆这么长时间，三魂六魄已经去了一半，如果他们知道令人如此胆战心惊的殿试，在青鸾和月流殇眼里还算不上惊险刺激的话，大概会直接气得吐血身亡吧。 青鸾明白，所以淡淡一笑，有些无聊地道：“你觉得舒问接下来的试题是什么？” “事实上，舒问才是最残忍的一个人。”月流殇道，“夜无筹的问题只是看起来惊险，实则目的只是想磨一下学子们过分张扬的自信，以及考验一下他们的意志，而苏煜，是想通过简单的问题测试大家心底最真实的欲望，按照不同人的不同性子，安排给他们最适合的职务，而舒问……他的试题或许看起来都简单，但正是由于太简单，学子们会不由自主地放松戒备，并且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青龙王出的试题是否含有深意，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愈发直白地将自己内心软弱虚伪愚蠢，甚至是自私贪婪的一面，全部暴露出来。” 说到这里，月流殇才正面回答了青鸾的问题，“如果所料不差，他下一个问题，应该会问他们为什么要寒窗苦读十年吧，这个问题答案各异，也是没有标准的回答，功名利禄，光宗耀祖，为国效力……各种原因都有，而在时间限制的情况下，他们手里的笔会下意识地写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因为片刻的思考与犹豫，都有可能直接剥夺了他们答题的机会。” 这是在考验人性。 而舒问，看似吊儿郎当的家伙，在驾驭人心上，却有着独特敏锐的洞察力，犀利直击人心。 “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对的。”青鸾缓缓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回去吧。” 365.第365章 传音入密 “青鸾。”一声清晰的喊声传入耳朵里，让青鸾打算转身离去的脚步顿了一下，奇怪地回头，却发现大殿上一片安静无声，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句喊声。 传音入密。 青鸾眯眼，很确定刚才那个是谁的声音，然而，枉她感官如此敏锐，却从来没有发现，一向庸碌无为的苍聿云，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堂堂大殿上高手众多，苏侯，苍墨白，舒问，月流殇都不是一般角色，他的这声传音入密能瞒过这几人的耳朵，真的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刻意望向正前面龙椅上，青鸾想知道苍聿云喊住她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心里并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苍聿云的异样，所以她的表现太自然，自然到让月流殇都觉得奇怪了，“你不是要走？” 青鸾回头瞥了一眼大殿上的众学子，淡淡道：“稍等。” 苍聿云明明窝在龙椅上睡着了，却偏偏似乎还能感觉到青鸾在等他说话，面上丝毫表情没有，细若丝线的声线却清晰地飘进了青鸾的耳膜里，温和中隐含求肯，“青鸾，待会儿与四王一道去朕的御书房，把月流殇也带上，朕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青鸾眉眼微动，心里隐约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苍聿云有事需要帮忙？ 约见四王和她，甚至是月流殇，那么是不是代表了苍凤修要被瞒着，否则，恁是天大的事情，只要苍凤修一句话，哪里还有需要被人帮忙的时候？ 心念微转，青鸾转头朝月流殇道：“既然来了，我们在宫里逛逛吧。” 月流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须臾，什么也没有问，淡淡颔首，“你要逛，本座就陪你逛呗。” 两人转身走出大殿之际，恰好听到舒问念出第二道试题，“各位寒窗苦读十年，从乡试一路考进帝都，如今站到九华大殿上，已经代表了风光无限，但是小王想问问你们，各位历经千辛万苦赶考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也可以说，你们心里真心想要的是什么？请大家同样把答案写下来，然后附上解释。” 答案写下来，还要附上解释？ 青鸾嘴角浮现笑意，淡淡转头瞥了月流殇一眼，“你对青龙王倒是知之甚深。” 月流殇挑唇一笑，“想要了解一个人其实很简单，本座别的本事没有，唯二比较擅长的，第一是赚钱，第二就是闲来无事时研究一下四王的品行为人，这些年早已把他们的性子分析得直白透彻了。”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外面阴云沉沉，一扫前几日的阳光灿烂，感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不，你的本事可不止这两个。“青鸾抿唇，笑意嫣然，隐含淡淡的揶揄，“挑衅皇帝，惹怒你家主上，应该也是你最拿手的本事之一吧？” 话音里的嘲笑意味十足，简直可恶至极。 月流殇俊脸一黑，神色无法抑制地僵硬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瞪着她，“你又比我好上多少了？在主上面前肆无忌惮威胁叫嚣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哼，我们俩最多算是半斤八两吧。” 顿了顿，语带不平地道：“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任你如何嚣张放肆，主上都能容忍罢了，本座可没你那般好命。” 语气里的酸意，只怕隔了万重宫门之外的街道上，都能清晰闻到。 青鸾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轻哼一声，“我已经决定以后要改邪归正了。” 话音落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怔忡低落，眼睑微垂，眼底情愫幽深复杂。 改邪归正？ 这句话可真不像是出自一向狂放无度的凤青鸾嘴里。 月流殇淡淡道：“真的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青鸾正了正表情，“爱情能冲昏一个人的头脑，让强势无敌的女王也瞬间变成敏感脆弱的小白兔，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想成为那样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弱者，所以，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你打算给自己多长时间？” “……一年左右吧。”青鸾转头，面色淡定地瞅着月流殇清俊妖魅如莲华一般的绝世姿容，“妖孽，你们这里女子正常情况下，都应该是十六岁嫁人，对吗？” 你们这里？ 敏感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月流殇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鸾，须臾，缓缓点头，“十六岁嫁人正常，十七十八也都可以，没有什么特别严格的要求。” 青鸾闻言了然，十六七岁嫁人是女子芳华正茂之时，十八岁也无不可，但是超过二十岁，除非家世容貌皆是上等——如苏清韵那般，否则再想嫁个中意的男子，只怕就不大容易了吧。 青鸾是个现代人，自然没有古代女子那般迂腐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既然自己现在是十五岁，离家人的年龄稍微小了一点，那么她何妨给自己一个机会沉淀自己，一年之后，不管形势如何发展，她都必须嫁给苍凤修。 至于苍凤修……哼，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一年之后，将再也由不得他。 俯视着千级石阶之下的文武百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已不复片刻之前面的忿忿不平，或许都已经站得累了，抱怨得口干舌燥，也或许是已经认清了现实，知道再多的抱怨也无济于事，大殿上正在进行最后一关题试的学子们，以后大多会与这些资历已久的文武大臣们成为同僚，而今天，他们却失去了唯一的一次可以真正了解这些学子的机会—— 朝堂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个个带着面具做人，在你还不够强的时候，只有隐藏起真实的性子，才能确保性命无虞。 今日的学子，明日的朝臣，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面貌。 青鸾暗自思忖，如果这也是臣子们被请到殿外的原因，那么不得不说，四王的心思与他们出的那些奇怪的试题一样，显然是处处都隐含深意啊。 366.第366章 御园巧遇1 青鸾和月流殇离开大殿，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却没成想，会遇上一件有趣的事情。 “你是谁？为什么占着我家小姐的地盘？” 一声刁蛮呼喝声在前面响起，让青鸾和月流殇同时抬眼去看，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自然，熟悉的人是青鸾，月流殇是压根不认识什么帝都这些姑娘小姐们的。 前面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子，亭子四面是姹紫嫣红的各色极品牡丹，红白红绿皆有，清香扑鼻，美不胜收，最重要的是，坐在亭子里赏花，会带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享受，而站在亭子外面的人远远看去，更会觉得亭子里不但美景迷人，被花海衬托出来的美人，更是犹如花仙子一般，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皇宫里女眷甚少，平素并不常有人到这里来赏花，皇帝更是一年也没有一次心血来潮的时候，那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女子，又是谁？ 一身绛黄色宫装长裙，裙长曳地，衬托女子修长飘逸的身姿，头上插满格式精致珠宝碧玉簪，那张脸俏丽美艳不可方物，正是方御史家的千金方媛媛。 青鸾没想到时隔一月，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不由挑了挑眉。 而对于她身边丫鬟跋扈傲慢的原因……青鸾在想，是哪个倒霉的姑娘不巧被撞上了？ “这里是皇上的御花园，这座亭子是皇上的亭子，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我家小姐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在这里作画做得好好的，姑娘却说这亭子是你家小姐的地盘，用词未免有些欠妥当。” 不惊不惧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丝毫未露弱势，虽也是个丫鬟，但比起方媛媛身边那个，显然就高出不止一个等次了。 “胡说八道！”那丫鬟怒声呵斥，“这亭子明明是我家小姐常来之处，以前都不曾见你们来过，今日何故占了我家小姐的地盘，却还满嘴胡搅蛮缠？你是谁家的姑娘，未免也太没规矩了，难道平素就是这样教导丫头无理取闹的吗？” 最后一句，显然就是对着亭子里的小姐说的了，但是这番话说的……是不是理直气壮得过了头了？ 胡搅蛮缠的人到底是谁？ 无理取闹的人，又是谁？ 青鸾亲眼见识到了一桩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戏码，偏偏那个丫头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振振有词，好似错的人真的是凉亭上那对主仆一般。 而且，作为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却理直气壮地斥责对方小姐没有教好自己的丫头？谁给她的权利？ 青鸾双臂环胸，斜靠在身旁一颗紫藤树下，眼神淡然地看着眼前这出精彩的戏码。 月流殇对这样的戏码只觉得厌烦，百无聊赖地靠在树干上，抬头望天。 “我们平素不曾来过，不代表今天也不能来，你们就算天天来，也不代表这座亭子就是属于你们的。”凉亭上的丫头似乎完全不气也不怒，不愠不火地说完这番话，末了淡淡加了一句，“先来后到就是我家小姐今天才教我的规矩，至于其他时候小姐怎么教导，你也管不着。” 有气魄。 青鸾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觉得这个丫鬟真是好样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主子，才教得出这样的丫头。 淡然不惊，无畏无惧，别有一番大将之风。 淡淡转头，朝月流殇眨了下眼，低声道：“如果这个小姐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本座什么时候告诉你要娶妻了？你别乱点鸳鸯谱。”月流殇闻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吧，本座这般风华绝代之容姿，天下还不知道有没有女子能配得上呢？” 青鸾嘴角一抽，冷笑，“你就自恋吧。” “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方媛媛身边的丫鬟怒吼一声，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得罪了我家小姐，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识相的赶紧让开——” “香月。”一直沉默的方媛媛终于开口，制止了自家婢女的叫嚣，然后抬眼看向亭子里正在静心作画的女子，“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是要做什么？ 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再决定是否翻脸吗？ 青鸾冷笑，早就觉得这个方媛媛不如表面上无害，看来还真是个心机深沉的主。 一片安静无声中，厅里子作画的姑娘不知道是不屑回答还是不想回答，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作画，间或会抬一下头看向外面的园子，似乎是在选择一处最完美的景致，对于方媛媛的话，只当没有听到。 方媛媛一向也是被人捧在手里宠惯了的，这会儿被这般冷落漠视，几乎瞬间就激起了她暴虐的脾气，然而，她毕竟不是一个愚蠢之人，知道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里的，必然不可能是一般小户人家的闺秀，心下里还有些忌讳。然而转念又一想，这帝都里排得上号的官家千金她没有不认识的，身份比她贵的，或是比不上她的，她无一不识，而眼前的这位恬淡沉静的姑娘，却分明又是第一次见。 这般想着，她微微忍下了心里的怒气，淡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姑娘是谁家的千金？媛媛看着似乎有些眼生。” “你看我眼生是应该的，因为你我从来素不相识。”女子终于开口说话，正如她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嗓音亦是清清淡淡的，带着看空世间一切的淡泊。 方媛媛顿时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从来素不相识，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根本不屑于认识她吗？ 脸色瞬间难看至极，那个叫香月的婢女见到自家小姐受气，顿时柳眉倒竖，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放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将来的皇后娘娘——” “香月！”方媛媛厉声喝止，神情慌乱，再不复方才的傲慢，“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里是皇宫，祸从口出的道理我有没有教过你？！” 香月神情一变，瞬间意识到说错话了，吓得脸色煞白，“对不起，小姐——” 367.第367章 御园巧遇2 “原来方姑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画画的姑娘终于抬起头，淡淡注视着方媛媛不自在的神色，微微一笑，似是阴沉的天空突然绽放的一道彩虹，绚烂多姿，眉眼生动，“稍后我会记得去问一下皇上，看看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有，雨熙大概还需要向姑娘行礼赔罪呢。” 此言一出，方媛媛瞬间呆滞了一下。 同样把她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青鸾，则是眉梢轻挑，饶有兴味地想着，这个女子似乎……还真的不是一般人呢。 “肖家姑娘，肖雨熙。”看出了她眼底的兴趣，月流殇淡淡做了解释，“主上生辰那日，她也曾来过摄政王府，与皇上见了一面，两人看起来似乎颇为投缘，嗯，她与皇帝见面的时候你正处于昏迷之中，所以没有机会见到她。” 青鸾闻言意外地道：“你见过他？”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时他正在她房里给她把脉，后来两人还打了一架，把一整座梅园变成了废墟——难道在此之前，月流殇还见过那位肖家姑娘？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对肖雨熙这个人应该知道一点吧，而肖雨熙和苍聿云之间……青鸾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不容忽略的敏感信息。 “我没见过她。”月流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所想，“本座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丝毫也不关心，你从本座这里探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之所以知道她，不过是巧合听说而已。” 那是什么眼神，他看起来就那么像三姑六婆吗？ 青鸾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过头，“走吧，本郡主去看看这位苏姑娘长得如何。” 月流殇表示没兴趣，身子懒散地半靠着树干，“本座在这里赏花，你自己去吧。” “天色不早了，本郡主满足一下好奇心，然后我们就去御书房。”青鸾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滚滚，总觉得有一种暴雨之前的压抑，“今天这场雨，不知道能不能下下来。” 下雨不下雨什么的，月流殇并不关心，他讶异的是，“你去御书房做什么？” “不是我，而是我们。”青鸾道，眼底闪过一丝异芒，“皇帝陛下有事求我们帮忙。” “有事求我们帮忙？”提到苍聿云，月流殇嘴角又习惯性地浮现讥诮与不屑的笑意，“他不会是今天被四王殿试上刺激到了，然后皇帝当不下去了，请我们帮忙他脱离苦海吧？” 青鸾无语地瞅着他，“流殇，你与皇上有深仇大恨吗？” 怎么每次提到皇帝，这个人都跟炸了毛的狮子一样？ “深仇大恨没有，小仇小恨倒是有一些。”月流殇嗤了一声，“三年前，因为对他一句话不敬，主上差点没褪了本座一层皮，本座是负伤负气离开帝都的，三年来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哼了哼，月流殇冷笑，“到死本座都忘不了他。” 月流殇显然并不介意曾经的难堪被揭开，但是青鸾却觉得疑惑，“三年前你曾来过帝都？” “嗯，那时你据说刚刚受了伤在闭关，主上不让我们打扰到你。”月流殇道，“也因为那次受了委屈，本座三年没来过帝都了，本来心里其实对你这个小丫头是有几分好奇的，后来因为这件事搁在心里憋着难受，就一直没有过来见你。” 青鸾缓缓凝眉，“你的意思是说，你被苍凤修修理了一顿……嗯，是在本郡主受伤闭关之后？” 月流殇面无表情地颔首。 “其实……不管你对皇上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或许你都不应该把责任全部归咎于他的头上。” 月流殇眯眼，“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说，本座咎由自取吗？” “不。”青鸾摇头，低低叹了口气，“不是你咎由自取，而是你很不幸地撞到了枪口上。” 月流殇表示完全听不懂。 “本郡主受伤之事，你知道是谁的杰作吗？” “自然知道。”月流殇瞥她一眼，“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本座如果连这个摆在眼前的消息都不知道，还混什么江湖？” “但是你或许并不知道，因为本郡主中毒受伤，毁了丹田一事，你家主上雷霆大怒，罪魁祸首霍太妃首当其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身边的心腹红霖被斩了双臂，她的儿子苍静海被刺杀，命在旦夕，提供毒药的穆家堡堡主穆清远人头被带了回来，而负责完成这个任务的苍墨白，你家主上为了惩罚他的失职，只给了三天时间，从帝都赶到穆家堡一个来回，再加上杀人所需要消耗的精力与时间……流殇，你该知道，短短的三天时间，苍墨白根本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完成任务。” 青鸾本意其实是想说，因为那时苍凤修的心情太糟糕了，躺枪的人实在太多，月流殇那个时候去捻虎须，无疑就是一个找死的行径。然而话说完了，她才惊觉，原来曾经……苍凤修也为了她而雷霆大怒过。 虽说不上血流成河，但至少，他真的是从三年前就把她放在心里护着了。 心扉一角无法抑制地柔软了起来，青鸾不期然地想起三年来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人温润柔和的言语承诺——有本王护着，你可以尽情地示弱。 尽情地示弱？青鸾想起自己三年闭关之后，何曾有过丝毫示弱的举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绽放锋芒，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让别人正视她的存在——这一点，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苍凤修的情景，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而那个三年来亦师亦父陪伴着她成长的男子，是在保护她长大成人之后的尊严，还是不想伤了她的颜面，所以才一再容忍着她的幼稚吧…… 月流殇察觉到这个丫头似乎又在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了，微微眯起邪魅的桃花眼，“青鸾丫头，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本座三年前……其实是受了你的牵连？” “……”青鸾默默抬眼，“分明是霍太妃牵连了你吧？就算要报仇，你也应该去找她，本郡主是无辜的受害者。” 368.第368章 御园巧遇3 三年来一直没想通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解释，月流殇心里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不过，想起自己是被人连累，最终还是觉得有点心里不平衡。 “反正说来说去，主上还是偏心就是了。” 青鸾斜睨他一眼，“三年前我是他的女儿，他不偏心我难道还偏心你吗？” 月流殇一窒，随即撇了撇嘴。 说完了这句话，前面传来了方媛媛强自镇定的声音，“姑娘不要信口开河，故弄玄虚。” 青鸾若有所思地道：“这位肖姑娘，这两日经常进宫？” “据说那日与皇帝见面之后就搬进了宫里居住了，没有封号，也没有侍寝，但是可以在宫里出入自由，任何人不得为难于她。”说到这里，月流殇蓦然嗤笑，“政务没见长进多少，倒是学会追求美人了。” 青鸾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苍聿云登基时年纪尚小，不近女色是正常的，但是古代男子发育得也挺早，皇室子弟十六岁大婚比比皆是，而身为皇帝，苍聿云却是一直以来对女子视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每每提到选妃封后一事，都让他厌烦不已，而这位肖姑娘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苍聿云一天之间就破了例，并且……似乎皇帝对她上心得很。 借着盛开的花丛的掩饰，青鸾一直走到离凉亭仅剩十步之遥的距离时，方媛媛才发现这里多了另外一个人的踪迹。 “郡主？”面露诧异之色，方媛媛环顾四周，“郡主今日怎么也有空来这御花园走上一阵？自己一个人来的么？” 青鸾淡淡一笑：“好巧，在这里遇见方姑娘。” 说罢，也没有刻意回答她的问题，微微转头，看向凉亭里垂眼专心作画的女子，一身素白却是料子极好的衣衫，满头墨发以一根墨玉簪子简单一束，黑缎般的情丝自肩后倾泻而下，姿容清丽，气质恬淡高雅，周身弥漫着满满的书卷气，与苏清韵身上的气质似乎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但是也有一个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之处——她身上没有苏清韵那般清高自傲的气息。 是真的淡泊，朴素到了极致的平和，仿佛这世间没有一件事，也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勾起她的情绪波动。 在青鸾看来，这个女子很有一种高僧入定般的荣辱不惊之感。 此时，青鸾心底升不由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位苏姑娘，一点也不像是正常十六七岁的少女该有的模样，反而像是……带着记忆轮回了几世，千帆过尽之后，只愿守着心里那一抹净土，永生永世，直至灰飞烟灭。 脚步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往石阶上走去，肖雨熙身旁的侍女微微颦眉，“姑娘……” “怎么？”青鸾挑眉，“虽然有先来后到之说，但是，这座亭子是属于皇帝所有，姑娘没有权利阻止本郡主踏足歇脚吧？” “这……”方才还口齿伶俐应付自如的小婢女，顿时无言以对了。 “姑娘自可歇脚，不必理会我这丫头。”肖雨熙淡淡一笑，“姑娘是摄政王府的小郡主？” “你知道我？”青鸾挑眉。 “没见过，但是听说过。”肖雨熙放下手里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将画好的园景放置在通风的地方，以砚台压着，确定不会被风吹破之后，才抬起头来，正视着青鸾，“帝都里严格意义上的郡主也就只是摄政王府的一个，而且因为手里有摄政王和皇上特赐的双重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大内，所以，方才方姑娘一叫出‘郡主’二字，雨熙就猜到郡主的身份了。” “肖姑娘也是一个心思灵慧的一个女子。”青鸾淡淡赞了一句，“肖姑娘画园景，为何不选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那样的话，不但心情更好一些，这满园的花卉看起来也会更加明艳照人吧？” “阳光固然令人心情愉悦，然而，暴风雨之后，有多少美丽的花儿将会随风雨凋零，从此长埋地下？如果今天不把它们画下来，待到风雨之后阳光明媚时，风景如何美丽，也已经不再是今日这番景致了。” 青鸾一怔，有些辨不清这句话里究竟有没有其他的含义。如果有，那么她是在说谁？她自己吗，还是皇上？ 方媛媛听着她们俩聊得似乎颇为投机，银牙暗咬，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郡主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 “哦，今天闲来无事，特意跑来看看，这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御花园，是否还如以前一般无二？”青鸾淡淡勾唇，“方姑娘近日也常来？” “呃，还好……” “看来方姑娘也是个爱花之人。”青鸾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说完了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我忘了告诉方姑娘一件事，你送给本郡主的那件美人玉佩，本郡主放在闺房里的梳妆盒里了，本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不知怎么地，本郡主离开帝都一个月，回来之后居然发现那块玉佩不见了。” “玉佩不见了？”方媛媛皱眉，似乎觉得奇怪，“摄政王府戒备如此森严，难道还会遭贼？” 青鸾耸耸肩，“说不准是内贼呢，不过，丢了也就丢了，本郡主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只是刚好遇见了方小姐，觉得有必要告知姑娘一声——呃，顺便说一声，那个是在摄政王的生辰之前就丢的，而且，我家老爹生辰上，似乎也没见方姑娘与令妹去参加寿宴吧？” 方媛媛脸色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的笑道：“是……是啊，那个……时辰也不早了，皇上和百官都快下朝了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青鸾和肖雨熙回应，匆忙转身就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 青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须臾，转头朝肖雨熙道：“肖姑娘还要继续赏花吗？” “嗯，我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郡主有事的话，先请吧。” “既然如此，也好。”青鸾颔首，“告辞。” 369.第369章 一语成谶1 月流殇从没有什么时候如此时这般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居然也有未卜先知的潜质。 该说是一语成谶，还是乌鸦嘴分外灵验？ 刚下了朝，四王、月流殇和青鸾几人一起来到御书房，苍聿云连午膳都还没有用，直接遣退了所有不相干的内侍，命令御林军退到方圆十丈之外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一步，态度慎重而严肃，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六人，对此只是沉默以待，眼底平静看不出情绪。 他们不知道皇帝想做什么，但是，即便打破他们的脑袋，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原因居然是—— 不想当皇帝了？ 不仅仅是不想当皇帝，而且，一心求死？ 苍聿云平静的几句话落下之际，周遭的空气几乎瞬间凝结成冰。 气氛冷滞，六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少年天子一片云淡风轻的俊脸，御书房外阴云沉沉，御书房内沉沉阴云，唯有制造出这般诡异效果的罪魁祸首苍聿云，脸上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淡然，仿佛方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番话，只是在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问今天是否吃饭了睡觉了，问今天的心情还好吗……一般，而不是轻描淡写地说，“朕打算禅位给皇叔，但是，如果朕不死，这个方法就绝对行不通，所以朕需要你们的帮助。” 苍聿云自从即位以来，在四王面前说话，几乎从没有哪句话能制造出今天这样的效果，几乎堪比苍凤修雷霆大怒时，让四王瞬间噤声，拥有无声却绝对慑人的威力。 “妖孽，你可以去街边摆摊做算命先生了。”青鸾双臂环胸，身子斜倚着巨大精美的白玉屏风，对苍聿云的话回以淡淡的挑眉之后，如斯对月流殇说道。 微垂的眼底，却有异样幽深的光芒一闪而逝。 算命先生？ “苍聿云，你在开玩笑，还是戏耍着我们好玩？”一进御书房就懒散地窝在软塌上，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怎样舒服怎样来的月流殇，表情难得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僵硬地撑起身子，冰冷地咬牙。 苍聿云摇头，“朕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戏耍你们，朕说的话句句当真，绝无玩笑之意。” 月流殇闻言神色更冷，带着犀利审视的眼神径自盯着御案之后的天子，在确定对方面上的表情带着十足十的真诚，而的确并非拿他们戏耍时，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你想死？本座还不想死呢，你脑子抽了突然发什么神经？年纪轻轻的就寻死觅活，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吗？真是奇怪，以前也没见你这般脆弱……” “流殇。”夜无筹沉声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看向苍聿云，微微思索之后开口道：“如果皇上是因为方才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而心里不悦，臣等在此给皇上赔罪。今日之事，并不是针对皇上，但此时想来，无筹出题时确实没有思虑到皇上在学子面前的威仪，这是臣的失误，愿受皇上制裁。” 说罢，衣衫一撩，就待跪下。 “朱雀王！”苍聿云见状，慌忙站起身出声阻止，“别！” 夜无筹抬眼，“皇上？” “不……不要跪。”苍聿云苦笑，“朕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你多虑了。” 如果是只是因为这个，他不会选择一死以求解脱。 “如果不是因为大殿上的事情……”夜无筹皱眉不解，“那不知道皇上何故突然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 “荒谬？”苍聿云颓然坐了下来，狼狈地抹了把脸，看向眼前几人，低声沉沉地道：“或许你们觉得荒谬吧，但是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已经生根很久了，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也没敢在皇叔面前露出迹象，这番正好你们几个一起来了帝都，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良机不容错过，朕不能再等下去了。” 舒问皱眉，听出了几许理头，“什么意思？” “皇上，”苏煜温和地开口，眼底却是同样的凝重与深思，“禅位一事非同小可，天子驾崩更不是随意说笑的事情，皇上还请三思。” 静静看着眼前这位才十九岁的少年天子眼底流露出的厌世，青鸾心念微动，思及昨夜苏煜的一番言语，心里升起些许叹息之意，语气难得放柔了许多，“皇上，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本郡主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助你一二。” “呃，小王也是这个意思。”舒问忙不迭点头，“如果皇上心里郁闷，或者有什么打不开的结，我们都可以帮助皇上，并且绝对为皇上保密，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想不开……” “哼。”月流殇躺回软榻上，语气也不再冷嘲热讽，而是带着一点傲娇的服软，“如果你肯打消这个无稽的念头，本座以后尽量对你恭敬一点，就算心里不服你这个小屁孩，也绝对不让你在群臣面前难堪了。嗯，那个……今年我给国库的银两再加个三百万，你意下如何？” 对于月流殇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多大转弯的态度，以及青鸾和舒问诱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苍聿云只能低眼苦笑。 他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像个小孩子一般幼稚吗？ “皇上。”墨不赦也沉声开口，浓眉紧锁，眼底带着些许不赞同的谴责意味，“江山社稷稳定不易，皇上厌恶朝政，摄政王替您已经包揽了许多，群臣现在也已经默认了您不愿归政这个事实，朝上朝下都不会再行逼迫，而且，恕臣直言，对于朝臣与四王的态度，皇上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既然如此，皇上何不继续当个逍遥自在的皇帝？以后等哪一天皇上想通了，愿意封妃纳嫔，传下子嗣，皇上再想禅位，也不是不可以……” “玄武王，”苍聿云抬眼，面无表情地道：“你的意思是，等朕有了子嗣再禅位于小皇子，然后继续由皇叔摄政，一直操劳到死？” 370.第370章 一语成谶2 墨不赦一窒，瞬间无言以对。 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他的考虑与皇上想的却不一样，只要以后有了子嗣，皇上应该就会为下一代考虑，不管有没有可能，至少可以试着做个勤勉的皇帝，如此一来，摄政王自然无需继续摄政。 但是，苍聿云直击中心的话，却显然已经断绝了所有可能性——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不管以后有没有子嗣，这个皇帝他都是不想当了，摄政王要么摄政到死，要么即位为帝。 其实四王和月流殇都很明白，苍聿云今日既然把他们一起叫到了这里，显然代表他心里的决定已经经过无数次深思熟虑了，而并不是为了一时的委屈而置气，或者变相地以此方式来威吓他们。 那么，是不是代表了他心意已决，再无被劝服的余地？ 众人一时之间不由全部沉默了下来。 苍聿云说的轻松，然而谁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且不说皇帝突然驾崩之后会引起多大的动荡，最重要的是，皇帝还没有子嗣，而且他还如此年轻，没有人会想到皇帝会在年纪轻轻的十九时就驾崩，这一招措手不及，会给皇族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其实你们不必把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只要你们不说，朕不说，这件事就只要我们几个知道。“苍聿云见眼前的六个人开始沉默，忍不住试着给他们讲道理，循循善诱，“皇叔登位才是众望所归，你们为国效力也才会真的心甘情愿，而且，你们该知道，皇叔登临大位，这天下才会真的太平，四海之内的野心会无形中消弭，群臣少了许多不满，才会更加用心为君分忧，为民谋福……” 顿了顿，苍聿云淡淡一笑，“朕即便不一一细说，你们也该明白，皇叔一旦做了皇帝，好处一定是多过坏处的，而且于你们而言，也应该是一件乐事才对。” 对于他这番似是而非的道理，六人完全充耳不闻。 月流殇躺在软榻上闭眼装死，青鸾斜倚着屏风垂眼沉思，苏煜和夜无筹对视一眼，眼底神色凝重，舒问苦恼地抓抓头发，满脸纠结不知所措的表情，墨不赦浓眉紧皱，一向冷漠的眉宇间亦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些许忧虑。 苍凤修即位，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乐事，他们心里认定的君上一直都只有苍凤修，这一点几乎无人不知。但是，这不代表这件事可以建立在被算计的基础上。 四王自从年少时跟在苍凤修身边做朋友兼伴读开始，就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欺瞒他的事情，年纪尚小的时候笑过也闹过，甚至在一起打过，但是不管怎样，至少……那些都是光明磊落的行为。 有生以来，四王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必须在瞒着自家主上的前提下，做下一件对皇族对主上来说，足以让他们死上一百次的“谋逆”之举。 帮着皇帝“驾崩”这样的行为，莫说这在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件奇葩荒谬之事，在他们家主上那里，也绝对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被原谅的。 尤其是，万一以后有一天，苍凤修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才是他们犹豫不决的真正原因。 书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安静。 而过度的安静，难免让人心里难出丝缕不安来，在场的这六个人，不管是四方之王，还是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或是青鸾这个前世的杀手今世的摄政王府郡主，随便一个走出去都是威震一方的王者，跺跺脚方圆几千里的地面都要震上一震，然而此刻，他们却被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弄得进退两难—— 心里沉沉不安的同时，他们却也明白，他们在听到苍聿云的计划开始，本就该立即转身离开，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或者，即便听到了，也应该好好安抚或者痛斥一番，然后想办法告诉苍凤修，苍聿云这个荒唐至极的想法……然而，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归根究底，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他们心底，也隐隐希望着这件事能顺理成章地成功，即便没有说出口，但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正常情况下，作为一国之君的苍聿云即便死了，四王也不会有多大感觉，因为他们本就与他疏离，但是现在截然不同的情况，却足以在他们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时间缓缓流逝，众人心绪浮浮沉沉，总觉得有一颗不安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生了根，马上就要发芽。 青鸾缓缓抬眼，目光炯炯注视着着苍聿云，率先开口，“皇上真的主意已定？” “嗯。”苍聿云淡淡颔首，“不管你们是什么态度，朕都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劝朕三思谨慎什么的，朕已经考虑了许久，久到完全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今日告知你们，只是需要你们的配合而已。” “皇上厌恶了当皇帝，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因为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责任。”青鸾淡淡一笑，眼底却分明有着敏锐的深思，“但是我不明白的是，皇上不当皇帝便不当吧，为什么连性命也不要了？十九岁才是人生刚刚起步的第一个阶段，正是大好年华的开始——” “青鸾。”苍聿云摇头，不想听她长篇大论畅谈人生观，“你不明白，朕也不想说，你只要知道朕心意已决即可，其他的，你们自己考虑吧。” 低低叹了口气，“朕知道这个决定很突兀，也很荒唐，但是，朕真的别无选择，如果你们不愿意帮朕的忙，朕也不勉强就是，只希望你们在皇叔面前替朕保密，不要轻易露了口风。” 青鸾道：“如果我们不帮你，你会如何？” “朕还是一样的决定，但是皇族一定会大乱。”苍聿云道，“朕之所以需要你们的帮助，其实不是帮着朕，而是帮朕稳住朝堂，让皇叔顺利即位。” 371.第371章 一语成谶3 “什么意思？”舒问剑眉微挑，“难道还有人敢与主上为难不成？” “朕唯一担心的是苏侯。”苍聿云不置可否，神色平淡地道，“他的手里有一份先皇遗诏，和五千拥有特权的皇城暗卫，可在皇室陷入危急时候，扶立天子。朕‘驾崩’之前，也会留下一份禅位遗诏给皇叔，但是，如果苏侯想在其中捣乱，以他手里的筹码，加上苏尘掌控的御林军，皇族极有可能会爆发一场震动天下的内战，所以朕需要你们暂时留在帝都，直到皇叔登上大位为止。” 以苏侯一直以来的行事原则，这样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但最近这段时间，苏侯的脾气似乎变得有些阴沉冲动，苍聿云明白是因为苏清韵的关系，如果苏侯能认清形势，不要太过骄傲自满，始终保持清醒理智的头脑，内乱便不一定会起。 苍聿云要的，只是以防万一。 月流殇闭着眼，看似已经睡着了，实则却将苍聿云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楚明白，闻言嘴角习惯性地又浮现嘲笑的弧度，“就这样？” 简短的三个字，却表明他根本不相信，他需要帮忙的仅仅是这个。 “还有一点。”苍聿云轻轻吐出一口气，“七月十五上元节，民间俗称鬼节，道教和佛教都会在鬼节前夕举办普度法会，超度亡魂，而七月十四是地宫圣诞，地狱之门将在这一天被打开，释放亡灵回家团圆，这代表地宫会很忙，朕打算选在地宫圣诞的这夜子时，服下无色无味的药，没有一点征兆地停止呼吸，并且……查不出任何死因。” 话音落下，书房里众人缓缓转头，皆神色诡异地盯着御案之后的那位神色淡定的天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六双眼，仿佛同时看到了苍聿云的脸上找出了一朵花来，诡异莫测，眼角抽搐，额上青筋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苍聿云被看得浑身发毛，却故作淡定地挑眉，“怎么了？全部一副奇怪的表情。” “地宫圣诞？”青鸾面无表情地转头，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其他几人，“那是什么鬼？” 对于苍聿云突然莫名其妙从嘴里蹦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周遭几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谁又知道那是什么鬼？他们是阳间的人，又不是阴间的鬼，中元节是什么他们知道，但是超度亡灵，地宫圣诞什么的，请恕他们孤陋寡闻，从来不曾研究过这些。 而且—— “皇上连设计自己的驾崩都要选个黄道吉日？”月流殇讥诮。 “不是，朕有朕的苦衷。”苍聿云似乎并不想解释太多，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另有隐情。 苏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那除了稳住帝都，皇上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苍聿云眼神微亮，嘴角浮现丝缕笑意，环视了六个人一圈，“这是不是代表，你们同意当朕的帮凶了？” 随时戏谑的语气，然而，帮凶这两个字，还是让六个人齐齐心里一沉。 即便是素来无法无天的青鸾，也不敢去想，将来某一天苍凤修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只是想想，都能让人感觉到心惊肉跳，脊背发寒。 月流殇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头顶雕梁画栋，平素总是泛着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这会儿却平静得叫人害怕，正如他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淡然不惊，却潜藏深海巨浪一般让人胆寒的凶险，“主上如果知道真相，天下将再也没有四王，也没有月流殇。” 伴随着这一句再淡然不过的陈述，周遭空气再度凝结成霜。 舒问、苏煜、夜无筹、墨不赦齐齐一怔，脸色苍白若雪，便是连苍聿云，也瞬间沉默了下来——因为，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不了解苍凤修，所以，他们都知道，月流殇的话绝对不含一丝夸张的成分。 苍凤修一旦知道真相…… “如果皇上的计划当真完美无缺，我想，苍凤修时不大可能会知道的。”青鸾淡淡道，淡然的视线落在苍聿云身上，“你能确保你的计划万无一失吗？” 苍聿云点头：“这要取决于你们的配合，只要不出差错，万无一失是可以做到的。” “既然如此，说说你的具体计划吧。”青鸾道，“速度点，在保证我们能听明白的前提下，尽量长话短说，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待在御书房太长时间，一定会引起怀疑，你家皇叔可不是一般人。” 四王与皇上的关系一向并不亲厚，更何况还有一个一直对苍聿云抱有敌意的月流殇，他们突然被招进御书房，即便其他人不觉得奇怪，苍凤修也一定会怀疑。 这一点，苍聿云自然明白。 事实上，四王能最终被说服，本就在苍聿云意料之中。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四王对他是什么态度，月流殇对他是什么态度，甚至是，青鸾对他淡淡的敌意，他都一清二楚，而之所以找他们帮忙，也正是因为他们对他心存已久的不满。 对他不满，即便刚听到他的计划时会觉得震惊诧异，会觉得荒谬，但他们在深思熟虑之后，在他心意已决之后，在皇族极有可能将会面临内乱之后……苍聿云算计到了四王和月流殇的妥协，算计到了青鸾的配合。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在听到他的计划之后，只怕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脑子坏了，第二反应，一定是立即吓得魂不附体吧。 这般想着，苍聿云慢慢开口道：“往年从七月十三开始，到七月十六，会连续免朝四日，放假让朝臣们回乡祭祖，这几日里，宫里会很冷清，皇叔大多时候会在早朝的时间里进宫与朕一起探讨国事，十四那晚则会安排所有皇室直系宗亲，一道前往宗庙拜祭皇室先祖。” 说到这里，苍聿云面上闪过一丝愧疚黯然之色，“今年定然是去不成了，因为朕的计划就定在七月十四那晚。朕需要你们制造一个意外，让皇叔不得不取消祭祖的计划，继而帮助朕实现这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372.第372章 一语成谶4 半个时辰之后，苍聿云详细地解说完了他全部的计划，其中不仅仅是四王需要密切配合，便是青鸾，也需要在合适的时间里做出完全不合她身份的事情，末了，苍聿云略有歉意地叹了口气，“朕很羞愧，为了一己之私而牵累了你们，若以后一直风平浪静还好，一旦东窗事发，就要累你们承受皇叔的雷霆之怒，朕即便是在九泉之下，只怕也无法安心。” 一己之私……九泉之下……这番话怎么听怎么怪异。 话音淡淡落下之际，书房里六双眼睛默默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又默默地移开。 如果追求死亡也算是一己之私，如果九泉之下还能感到无法安心，那么，他们还能说什么？ 青鸾略作沉思，“皇上方才所说的，选择七月十四子时服毒而亡，和让我在七月十五中元节去放河灯，应该有着必然的关联吧？” 苍聿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自手腕上取下了一串颜色陈旧的佛珠，垂眼凝视了片刻，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青鸾面前，慎重地把佛珠交到了她的手上，“放河灯的时候，你把这串佛珠带在手上，子时之前，河灯和佛珠都不要离开你的手边，青鸾，请务必谨记这一点。” “这是何意？”青鸾挑眉。 佛珠与河灯……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请不要再问了，青鸾，这是我唯一能拥有的秘密了。”苍聿云深深吸了口气，语带求肯的意味，“拜托你了。” “流殇。”青鸾没有再问，淡淡转头，看着软榻上慵懒如斯的男子，“与夜无筹打一架，然后破窗而出。” 月流殇挑眉，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样可行吗？” 想要瞒住自家那位洞悉力惊人的主上，只怕不是简单打一架就可以的。 夜无筹也抬眼看向青鸾，觉得这个方法所能达到的效果，应该是微乎其微。 “可行不可行，目前只需要一个能解释得过去的借口即可。”青鸾淡淡道，“你看皇上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耐下性子待在御书房里大半个时辰，最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走出去，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要说苍凤修了，就算是我看到，都会觉得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实话从来都不怎么好听，而青鸾嘴里的实话更是一针见血。 苍聿云默默地垂眼，心里暗忖，这里看他不顺眼的，应该不止月流殇一个人吧？只是相比起其他人的沉稳内敛，月流殇更加直接，也更加不怕死罢了。 “青鸾说的没错。”苏煜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眉眼间也忍不住染上了些许愁绪，“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殿试刚刚结束，主上手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暂时应该无暇追究，待他抽出空来问及此事，我们应该能想出一个完美的借口了吧。”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静心想想，在场的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一个洒脱恣意的青龙王舒问，一个温和谦逊的白虎王苏煜，一个沉稳不惊的朱雀王夜无筹，一个冷漠寡言的玄武王——还身兼冷酷无情的影卫训练营大将军一职的墨不赦，再加上一个掌控天下经济命脉的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还有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摄政王府小郡主——皇帝刚封了凤临将军的凤青鸾。 一群铮铮铁骨，这会儿不但全部沦落成了皇帝的帮凶，还要配合并且替他隐瞒着足以引起江山震动的荒谬计划，甚至是，为此不惜违背自己一贯的行事原则。 一时之间，六人当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百般滋味齐上心头。 心里思绪沉沉，正如今日阴沉沉的天气，空气里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 众人正出神，倏然眼前一道身影骤然如鹰隼划过，挟裹着劲风一般凌厉的真气，带起一阵衣袂响动，直扑向一旁的夜无筹而去。 眼见一掌迎面挥来，夜无筹反应极快地闪身躲过，凌厉的一掌携带着浑厚的内力，直接击上了质地坚硬的紫檀木书桌，哗啦啦一声，御案上尚未被主人“临幸”的奏折与笔墨纸砚瞬间漫天飞舞，然后，一阵噼啪声响之后，巨大的书桌也终于慢慢散了架，断裂横躺在地上，变成一地紫檀木遗体。 苍聿云站在已经解体的书案旁边，眼神呆滞了一下，沉默地低头望向脚下须臾之间被制造出来的满地狼藉，只能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月流殇一掌挥出，也不再看其他人一眼，转身从窗户里飞身跃了出去，表情桀骜邪肆，邪魅俊美的脸上布满冰霜冷怒之色，夜无筹怒喝一声：“月流殇，站住！” 话音未落，人也飞身追了出去。 青鸾扯了下唇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两个家伙，演戏也演得太过火了一点，当场震碎了御案，就不怕苍凤修又褪去他一层皮？” “若是不演得逼真一点，你又怎么能期望瞒过主上？”苏煜清浅地笑了笑，转头朝其他两人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主上还在等着殿试的结果呢。” 墨不赦垂眼看了看地上，沉默了须臾，微微抬眼，“皇上还是命人来收拾一下吧，毁掉的御案，让礼部重新置办一套，时间不要隔得太久，最好是半个时辰之后就下旨。至于这些尚没有批阅的奏折，也让大臣们再重新拟一份呈递上来吧。” 几乎在夜无筹话音还没落下之际，青鸾就立即猜出了他的用意。 演戏要演得到位，不能仅凭月流殇和夜无筹两个人，皇上被激怒之后该有的正常反应，也必须被算计在内。 苍聿云点头，嘴角的笑意也带上了叹息的意味，“放心，朕知道该怎么应付皇叔。” 整整六年手把手的教导，他对那位小皇叔的了解，这世上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 “折腾了大半天，我们也该回去了。”苏煜说着，转身面对苍聿云，“皇上这段时间如果计划有变，可随时告知我们。” 373.第373章 梅花胎记1 苏煜其实私心里，还是希望苍聿云能换个方式，哪怕是远遁红尘，找个山林隐居，也比自杀好得太多了。 原谅这个温润的青年白虎王，根本无法猜透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朕的计划不会改变，白虎王回去只要好好思索，该怎样万无一失地配合朕的计划即可。”苍聿云语气平静而坚定，眼底一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令人眷恋的情愫一闪而逝。 苏煜以为自己看花眼，眼神微怔，再看苍聿云已经恢复平静的表情，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 没有再多想，朝苍聿云微一颔首之后，苏煜转身与青鸾一道离开了御书房。 现在才是三月，离中元节还有近四个月，时间上是绰绰有余了，但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折磨，对他们来说，才真是无比新鲜的体验。 回到摄政王府，青鸾淡淡道别与苏煜道别，就回梅苑了，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苍凤修和四王会在书房里待到天黑，殿试的结果，职务的安排，往常这些天子一言堂就能解决的事情，如今都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安排合适的人在合适的位子上，才是苍凤修真正想要的结果。 然后，东扯西拉，随随便便再说些别的杂七杂八的事情，青鸾知道，苍凤修极有可能又将忙到深夜。 心里气恼又心疼，偏偏现在他们两个似乎正处在冷战阶段，她不想再去自讨没趣，况且，她现在真的很累了。 总是习惯一个人沐浴，可今天没来由的浑身疲乏，让青鸾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所以在落雁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之后，恭敬地请示“需要奴婢留下来伺候吗？”时，她略作思索，没有如往常一般拒绝，淡淡点了点头。 褪去了全身衣物，让疲惫的身体整个进入铺满花瓣泛着馨香的浴桶里，青鸾靠着浴桶边沿，轻轻闭上眼。 脑子里浮现的是苍凤修清贵温雅的容颜，一身雪衣的男子眼底总是泛着幽深难测的光泽，让人无从分辨他心里的想法，偏偏第一眼见到他，就像中了魔咒一样，毫无征兆地跌进了他无意之中编织的情网里面，无法自拔。 一眼，万年。 真的是一眼万年。 仅仅一眼，她就失了心中了魔，从此万劫不复。 青鸾自嘲地勾起唇角，不管在外人眼里，她时幼稚还是骄狂，是不懂矜持还是大胆直接，她都无所谓，世俗眼光对她来说从来无关紧要，但是，如果她心心念念爱上的男子，这一辈心里始终是胸怀天下，而不是心系于她，她又怎么能甘心？ 青鸾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哀叹，别人家的情敌是美人，她的情敌，是江山社稷。 美人易除，即便是如苏清韵那般端庄优雅美丽大方的，她也浑然不放在眼里，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然而，偌大的江山社稷却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偏偏占据着那人心里最重的分量，杀不死赶不走……又该怎么破？ 青鸾发现自己不能安静下来去想这些东西，一想，心里就郁闷到不行。 “郡主肩上的胎记好漂亮。”身后替她擦背的落雁蓦然发出一声惊叹，异于寻常的声音打断了青鸾的思绪，她不解地皱眉，“什么胎记？”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肩上有什么胎记？ “咦？郡主不知道吗？”落雁显然有些惊讶，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着青鸾白玉凝脂一般无瑕的右肩上，“在这里，有一朵艳红色的胎记，很漂亮，看起来似乎是梅花，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青鸾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在哪儿？” 眼角余光随着落雁指尖示意的地方瞥去，果然隐约看见了一朵梅花胎记—— 那么妖艳的颜色，那么熟悉的花型，熟悉到让青鸾一刹那间容颜变色，眼底浮现震惊与不可思议。 脸上血色尽失，青鸾怔怔地回头望着那朵绽放极致美丽的胎记，一时之间，脑子里只剩下一片茫然，与丝丝缕缕几不可察的无措。 她的肩上……怎么也会有这样一朵梅花胎记？ 穿越过来三年，青鸾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沐浴，没有人见过她的身体，她自己也从来不曾发现……昏昏沉沉一片，青鸾不知道自己此时时什么样的心情，她只觉得，她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出去。”冷冷地吐出这句命令，青鸾靠在浴桶上，神色有些恍惚，出口的嗓音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冷静，“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郡主是说……胎记吗？”落雁似乎困惑，随即恭敬地低头，“是，奴婢什么也不敢乱说，郡主洗好了就早点睡吧，奴婢先告退了。” 青鸾没回应，静静地坐在浴桶里，被袅袅雾气包围的清丽小脸，此际朦胧之间，看起来竟罕见地多了几丝脆弱的光泽。 小楼里只剩下青鸾一个人。 她并不是一个遇到事情会惶恐不安的人，即便这件事来得如此措手不及，然而短暂的无措之后，青鸾很快就压下里心里的焦躁与恍惚，慢慢清空了脑子里所有的思绪，然后，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一想了个透彻明白。 从十五年前的怀王妃，到曾经出现在红粉佳人的芳草，再到现在揽月楼里的秦婉。 怀王妃和芳草身上都有胎记，青鸾大胆地猜测过，如果芳草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那么她肩上的胎记和后背上的藏宝图，应该都是假的，或许只是幕后之人为了混淆视线而故意做出的假象。 而秦婉，她与怀王妃和芳草都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那么，与她真正有关系的，是怀王妃还是芳草？ 她的身份是举足轻重，还是也如芳草一般，只是个可有可无随时会被丢弃的棋子？ 思及这几天总是无故晕倒，然后陷入莫名其妙的梦境，醒来之后却又总是忘记梦境里的一切……还有，那日在静雪的府里遇到的那个红衣男子，他口中那句“我的小公主”，去揽月楼时秦婉太过特别的态度…… 374.第374章 梅花胎记2 青鸾思绪逐渐清晰，心思却渐渐往下沉。 她想起了伊藤的那些话，“公主身上背负着重要的责任。” “公主殿下失忆了，请恕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目的。” “待以后公主恢复了记忆，自会想起自己的身份。” “公主殿下还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迟早都会想起来的。” “虽然你失忆的原因还不得而知，但是应该只是暂时的。” “公主本就姓凤。” “公主以前很讨厌舞刀弄枪，总说那是男人才会做的事请。” 青鸾皱眉，若是以前对伊藤说的这些话还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那么现在，她似乎更应该先弄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份——不，应该说，是这位身体的原主曾经的身份。 想起了秦婉弹的那首曲子，日落扶桑。 扶桑……扶桑…… 直觉告诉她，秦婉应该有着不一般的身份，如果她身上也有与之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那么就更能解释，为什么她在看向自己时，眼神里总会出现一种莫名的情愫了。 青鸾很清楚自己是谁，她前世是二十一世纪的杀手之王，今生是摄政王府的凤青鸾，不管原主曾经有着怎样显赫不凡的来历，那都不是她，她也压根没打算做回原主，她只想是想弄清楚一切，然后，不想被人利用和算计而已。 抬起皓白如玉的手腕，轻抚过右肩上那一出胎记所在，青鸾轻轻叹了口气，本就郁闷的心情，这会儿是更加郁闷了。 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真相一个接着一个，老天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她太好过？ 青鸾气恼之余，忍不住猜想，若是苍凤修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另有玄机，会不会怀疑她进入摄政王府是居心叵测？ 眼神逐渐清明，雾气不知不觉间褪去，热水慢慢变凉，青鸾百无聊赖漫无边际地想着各种可能，甚至连苍凤修因她的欺骗而举剑相向的情节都构思出来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青鸾眼神一凛，落雁恭敬行礼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参见王爷。” 青鸾一瞬间从水中飞身而出，带起水滴四溅，身子微微旋转之间，素色宽大的外袍已经裹到了身上，将她一身白玉般的肌肤包裹得密不透风。 苍凤修拾阶而上，推门而入之际，平静的眼神微微怔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青鸾泛着湿气的秀发，和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的倾城姿容，一袭月白色袍服包着未着寸缕的修长身躯，晶亮的双瞳，不含任何情绪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地道：“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进入女子闺房之前，摄政王殿下都从来不会敲门的吗？” 苍凤修一窒，难得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静静凝视着像突然炸毛的猫儿一样的少女，须臾，苍凤修嘴角轻轻一抽，无奈地笑道：“还在生气？” 说话间，人已经走进了闺房里。 青鸾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副的确还在生气的模样，实则心里却无法抑制地泛起了些微悸动，这个可恶的男人……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几乎就要丢盔弃甲了。 缓缓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来干燥的毛巾，苍凤修站在青鸾身旁，撩起她湿漉漉的发丝，细细地擦拭着，动作温柔，像是在对待上等易碎的珍宝。 青鸾不说话，沉默地任由他动作，清冷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拿着毛巾的手上。 白皙干净，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真是一双漂亮到极致的手。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看起来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手，却在谈笑间掌控着天下多少人的生死荣华？ 一手定乾坤，一手掌江山。 这个男人……天生站在巅峰的帝王啊，又怎能要求他为了儿女私情低头折腰？ “我什么时候去西域？” 苍凤修手上动作一顿，“什么？” 青鸾淡淡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西域边境？” “你想什么时候？”苍凤修反问。 “过几个月吧。”青鸾敛眸，嘴角勾起清淡的笑痕，“可以让朝廷先发下告示，从现在开始招兵，四个月之后，我直接带去西域。” 苍凤修没意见地点头，也没问她为什么要等四个月，只是淡淡道：“你有什么要求？” “我的兵，只要十八到二十二岁之间的，身心健康，大一岁不要，小一岁也不要，身高必须达标，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下的坚决不要，长相太丑的也不要，身材过胖的直接淘汰。”青鸾轻扯唇角，眼底闪过异样的光彩，面上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本郡主喜欢赏心悦目的，要求虽然严苛了一些，但是胜在福利好，告示上别忘了写，所有达到要求的只要被录取，每个月有四十两银子的军俸，按时发放，绝不拖延。” 这样的招兵要求，苍凤修真是第一次听闻，而且，每月四十两银子的俸禄，说出来只怕没几个人敢相信——那是朝上五品官员才有的俸银。 但是，他依旧什么也没说，淡淡一笑，“随你。” 青鸾沉默了一会儿，淡淡挑眉，“你没意见？” “没意见。”苍凤修道，细细拭****满头如泼墨一般柔顺的青丝，嗓音清雅低柔，隐含淡淡纵宠意味，“本王不是把纳伊地宫里的金银兵器全部交给你处置了，反正又不是伸手朝本王拿钱，你爱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挥霍完了别来找本王哭诉就成。” 听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之语，青鸾心里已经柔软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嘴上却是不可示弱地轻哼一声，“那些金子足够本郡主挥霍一辈子了，你放心便是，我永远也不可能伸手朝你要钱。” “是吗？”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娇软，苍凤修低低一笑，“如此便好，本王喜欢有骨气的丫头。” 青鸾抬头睨了他一眼，苍凤修低头，对上她如豹子般桀骜胤掩不住情意的双眸，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低声道：“抱歉，丫头……本王无意伤你的心。” 375.第375章 乌云蔽日1 抱歉，丫头……本王无意伤你的心。 因为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青鸾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理智全无地转身抱着他的腰，心头的悸动再也控制不住，汹涌澎湃而来，几乎要顷刻间将她湮灭在柔情的深海里。 说她没出息也好，说她软弱也罢，简单的一句道歉就能让她心里所有的怒气与委屈全消，青鸾认了，她不是不知道，这样一句简单的歉语出自苍凤修嘴里，是真的代表了他心里的歉意，而不是随意的敷衍了事。 本来心里的委屈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既然他又先服了软，她为什么不顺着台阶下去？ 青鸾并不想借机拿乔，更不想看他放下身段委屈自己，或许在苍凤修自己看来，这样一个道歉的举动压根算不得什么委屈，但相比起来，青鸾还是比较喜欢看他沉静温柔的眉眼，喜欢看他指点江山时的雍容气度，喜欢看他谈笑间让人敬畏的神采…… 青鸾承认自己是中了魔了，陷入苍凤修的情网魔咒之中，此生已然是出不来了，但是她甘之如饴。 退开两步，青鸾拉好自己的衣袍，淡淡一笑，“苏煜他们呢？” “在书房。”苍凤修淡淡回答，“本王让他们稍等一会儿，先来看看你。” 青鸾闻言抬眼，“丢下重要的国事，来看本郡主？真不像你的风格。” “本王担心你一个想不开，又跑去青楼买醉。”苍凤修忽略了她的嘲讽，淡淡揶揄，“待会儿用了晚膳，早些歇息吧，别再到处乱跑了。” 青鸾点头，“本郡主也累了，没心思到处乱跑了。” 顿了顿，轻声道：“你今晚也早些睡，别再熬夜。” “本王知道。”苍凤修低低叹了口气，“对不起，本王以后一定遵守承诺。” 青鸾淡淡一笑，“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苍凤修点头，揉了揉她的头顶，缓缓转身离开了小楼。 青鸾目送着他离开，听到他走到楼下时，吩咐落雁准备一点清淡的食物给郡主，落雁恭敬地应了声是。 嘴角浮现清淡的笑意，直到那清华无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脑袋，回床榻上睡觉了。 “落雁。” 噔噔噔的声音传来，落雁转眼间到了小楼上，站在门旁，“郡主。” “本郡主先睡一觉，天亮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可是郡主……”落雁为难地想说，王爷让您先用晚膳呢，可是话还没说完，青鸾已经打断，“我不饿，暂时就不吃了，你自去准备食物，等我睡醒了再吃。” “可是王爷——” “他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于你。” 落雁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是。” 身子疲惫，睡意很快席卷而来，或许是因为周遭过于安静，也或许是因为身处此地感到安心，青鸾抛却了以往即便是睡着也未曾褪去过的警惕，睡得格外香甜。 落雁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一向恭敬带着点卑微的眼神此际变得分外冷静，眼底翻涌着莫名的神色，如江河湖海上的波涛，涟漪阵阵，复杂难测。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本就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只剩下乌云滚动，落雁无声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小楼。 青鸾睡得很安稳，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双眼睁开之际，她眼底流露出睿智的光芒，眼神格外明亮，像是黑暗里一颗最闪亮的星子。 “出来。” 冷冷的两个字，挟裹着冷酷的杀意。 黑暗中，一声低低的愉悦的笑声传来，“警惕性挺高，如果不是身在摄政王府，想必丫头你的警惕性会更高一些。” 依旧是那日在长公主府听到的声音，悦耳中带着邪气，青鸾已然不再陌生，却神色冰冷，“你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鬼鬼祟祟是见不得人，还是阁下独独享受这样神秘莫测的感觉？” 唇畔溢出一句句冰冷的嘲讽，青鸾缓缓坐起身，眼神扫向窗外某处，“你今日来，如果是特意为了本郡主而来，那么麻烦你老老实实地现身相见，若阁下想继续保持神秘，本郡主可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阁下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稍安勿躁。”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男子悠然道，“我今日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这几日连续而来的梦境里，你看到了什么？” 青鸾眼神一凛，眉宇间瞬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本郡主这几日身体异常，是你的杰作？” “你可以当做是的。”男子站在窗外，语气轻快得很，并且似乎并不介意被发现身影，“回答我的问题，小公主殿下。” “什么也没看到。”青鸾冷笑，“就算看到了什么，醒来之后也全忘记了。” “你说什么？”男子声音微沉，似乎为此皱了眉头，“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青鸾在心里冷嗤，不就是想恢复“她”的记忆吗？可她并不是原来的凤青鸾，又哪里来的记忆可恢复？ 就算梦里看到了什么，醒来之后她也定然不会记得不属于自己的梦境，精通催眠之术的青鸾，自然明白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出于何因，现在因男子的这番话，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 对方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对她种下了一种特殊的药物，目的是想通过梦境的方式让她记起丢失掉的记忆，前段时间的突然昏厥，青鸾明白是因为这段时间身体过于疲惫，在药物的侵蚀下，抵抗力减弱的原因，而夜里的梦境，也不是她“主动”看到的，而是身体原主残留的部分记忆吧。 所以，醒来之后，意志力强大的青鸾才丝毫也不记得梦里的情景，因为她下意识里根本不想记得，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但是现在，青鸾知道，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楚一切来龙去脉。 这般想着，她敛了几分周身冰冷的气息，略微迟疑地道：“我只隐隐约约记得，梦里有大片大片的扶桑花……漫山遍野，开得如火如荼，几个青年男女追逐嬉戏……” 376.第376章 乌云蔽日2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男子似乎没有听到青鸾的话，淡淡地说了这句话，便闪身从窗口跃了进来。 青鸾坐在床沿未动，缓缓抬眼，顿觉满室生辉。 一身红衣的男子，容貌与月流殇几乎不相上下，俊美绝伦，邪魅入骨，一双狭长的凤眼顾盼生姿，眼底似乎隐含着万千情意，然而再待细看，却又觉得那情意冰冷慑人，如凝聚千年寒气的幽深寒潭，一眼望进去便觉浑身发冷，遍体生寒。 男子长发及腰，乌黑浓密，以一根白色缎带简单绑在脑后，身子修长，魅影如画，活脱脱就是画里走出来的仿佛修炼了千年的绝色妖孽。 是的，比起月流殇，这个人身上的气质显然更接近于妖孽，残冷嗜血，浑身散发妖异的气息，就如地狱里的两生花—— 一朵妖艳夺人，美丽到了极致，也残酷到了极致。 一朵枯败凋零，无声无息。 而这个人，显然就是那妖艳夺人的一朵。 青鸾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明明该觉得厌烦，该产生敌意，却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会生出一种怪异的亲切感……她沉了沉心思，压下心里的情绪，漠然道：“你说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男子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美到近乎妖异的脸上流露出懊恼之色，“老皇身体愈发不如从前，如果我不及时回去，皇位极有可能就成了别人的掌心之物，但是现在，我如果丢下你离开这里，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将全部白费。” 青鸾闻言，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你与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老皇是谁？你又是什么人？” 这个男人不是喜欢装神秘吗？这会儿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而且，她根本就还没有“恢复”记忆，他说这些，就不担心暴露他的秘密？ 想到那一日在长公主府，他装神弄鬼的一幕，与今日这般自来熟的模样，不由嘴角又是一抽。 “丫头，你是本殿的妹妹。”男子凝视着青鸾清丽的小脸，将她面上一闪而逝的讥诮尽收眼底，淡淡哼道：“你信也罢，不信也无所谓，本殿可没有骗你的必要。” “你说计划前功尽弃是什么意思？”青鸾挑眉，不置可否。 “你想套我的话？”男子邪魅地笑了笑，眼底眸光流转，尽是如冰雪一般寒凉的色泽，“告诉你也无妨，本殿在苍宇各处布下了许多暗桩，打算花了三五年时间在这里培养势力，然后，将苍宇皇朝纳入掌心。” 他话音落下，青鸾神色一瞬间变得诡异，沉默了片刻，淡定地道：“你吃错药了。” 男子皱眉，显然有些不高兴，“你不相信本殿？” “你一定是吃错药了。”青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又重复了一遍，“本郡主一向不与神经病交谈，你可以滚了。” 男子脸色一僵，眼神阴鸷地注视着青鸾面无表情地脸，“丫头，你当真变了许多，以前的你是那么善良可爱，说话的语气温柔软哝，眼底永远是一片纯净到如白雪一般的色泽，不知世事凉薄，你眼里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美好，连阿猫阿狗都可以视作亲人……可是现在，你愤世嫉俗，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的眼里除了那个该死的摄政王苍凤修谁也装不下，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血脉传承，忘了你来到苍宇的目的，甚至，你忘了所有曾经把你当做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掌心呵护的亲人……” “一句失忆，就可以抹煞一切？一句失忆，是不是就可以肆意任性地丢掉你身上所有的责任与荣耀？一句失忆，你连最亲的血脉兄长都不再相认……西川紫衿，你真是好样的，良心被狗吃了才会变得如此忘恩负义，背祖忘德，当初本殿下真应该直接把你丢进深海里喂鱼，今天也不会被你气得吐血三升——” “闭嘴！”青鸾忍无可忍地低吼，表情森冷地瞪着眼前这个愈说愈过分的男人，冷冷道，“你有完没完？一个大男人，骂起人来原来口齿也可以这么伶俐，本郡主看你上辈子一定是麻雀，聒噪成精了，这辈子即便投胎转世为人，也依然改变不了聒噪的本性。” 男人哼了一声。 青鸾站起身，抱胸冷笑，“你说我忘恩负义背祖忘德？抱歉，本郡主只记得自己叫凤青鸾，什么西川紫衿本郡主压根不认识，你说我变得面目全非，那么你如何能确定本郡主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说不定根本就是你自己认错人了，却在这里胡搅蛮缠！本郡主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希望你赶紧滚出我的闺房，滚出摄政王府，不要再在这里胡言乱语，若不然……待会儿只怕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哼，老子连地府都可以来去自如，何况这区区摄政王府，你太小看本殿了。”男人恶狠狠地瞪了青鸾一眼，“你母亲姓凤，你出生之时恰遇长姐离开扶桑，老头子替你取名叫凤凰，寓意凤凰展翅，希望扶桑以后也能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样，傲然穹苍，但是你的母亲嫌这个名字太过俗气，要求改名青鸾，青鸾与凤凰有着异曲同工之意，老头子细细琢磨了两天，才最终同意。” 所以也就是说，她有两个名字？ 西川紫衿，凤青鸾。 “你以为本殿今天为什么愿意现身前来与你相见？” 男子问出这句话时，别有深意的表情让青鸾看着特别不爽，“故作高深莫测大概是你的拿手本事，难道你觉得这样就会让本郡主好奇心旺盛？” “丫头，上次本殿就说了，逞口舌之快并不能改变你处于弱势的事实。”狭长的凤眼微眯，男子的声音里流露些许自得，“而现在，你最大的弱势就是……你的记忆正在复苏，最迟今日午时，你就可以想起以前所有与你有关的一切。” 377.第377章 乌云蔽日3 他说话时的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到青鸾不得不信。 但是，那又如何？ 即便真的恢复了记忆，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反而更有助于她搞清楚当前的形势，不管对她还是对摄政王府，都是有益无害。 但是，心头隐隐浮现出疑惑，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对方怎么就会算到她的记忆正在复苏？，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解，男子邪魅一笑，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自顾自地起身，走到一旁取了干净的杯子，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不紧不慢地轻啜一口，才悠然道：“你忘了——哦，是本殿忘了，你根本什么也不记得，扶桑皇室所有女子，在出生之后满月之日，就会以特质的银针与药物在肩上绣出一朵扶桑花的图案，色泽美丽鲜艳，代表着扶桑高贵的血统。作为皇室最小的公主，你的肩上就有一朵这样的胎记。” 青鸾黛眉微皱，深思之后，眼底神色渐冷。 “扶桑花有许多种，其中代表皇室之花的是最为名贵的紫瑾，形状与梅花相似，色泽却比梅花妖艳美丽百倍，盛开时漫山花海，颜色艳红似血，绚烂到了极致，让人迷醉。” 青鸾想起了怀王妃，想起了芳草，想起了自己，她们肩上拥有同样的花形，此前以为是梅花，原来并不是……紫瑾，青鸾没有见过这种花，所以她不知道艳红似血绚烂到极致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致，但是—— “怀王妃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本殿的长姐，也是你的长姐。”男子说着，眼底浮现出深沉的眷恋与孺慕之情，“她是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本该登临高处指点江山，然而，却因识人不清而葬送在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手里。” 刻骨铭心的恨意，伴随着怀念，流露在眉梢眼底，让人整个人瞬间染上了无情嗜血的味道，那双美丽的凤眼，也变得妖异残酷。 看着这样的他，青鸾心里不由得就想起了于天牢里被劫走的怀王，心念微转，鬼使神差一般开口问道：“怀王现在如何了？” “他？”男子残冷一笑，“本殿设计了十几年，为的就是亲手将他切成碎片，你觉得本殿会如何对待他？” 青鸾平静地道：“你要报仇，根本无需筹划漫长的十几年时间。” “这是自然，但是所达到的效果一定不会如今天这般让人满意。”男子说道，“早在十年前，本殿就可以对他动手，但是就这样杀了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也达不到报复的快i感，他不是喜欢权势吗？本殿就一步步把他送上云端，在他胜券在握之时，再亲手把他推下去，跌得粉身碎骨还不够，本殿还要把他身上的骨头连着筋，一寸一寸切割下来，剁碎了，拿到长姐的坟上祭奠。”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青鸾，淡淡一笑，“而且，以叛乱谋反之罪被处死，和被本殿报复而死，最终结局都是一个死，苍凤修这个大忙人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便不会干预本殿的事情。但是相反，如果怀王安分守己，作为苍氏皇族的王爷，他一旦遇到麻烦或者失踪，不管是十几年前当政的老皇帝，还是现今摄政的苍凤修，定然都不会坐视不理，天涯海角也会派出手下寻找搜救，这对于本殿来说，同样也会是个麻烦。” 那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长姐来到这片大陆的目的也会被慢慢查出真相，这对于扶桑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漂洋过海来到这里，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报仇而已，若只是为了报仇，他不会待在这里十几年不回家。 青鸾面无表情地道：“落雁是你的人？” 曾经三年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发现肩上有一朵胎记，或许是她忽略了，也或许是以前根本就没有过，今天唯一看到她肩上胎记的人只有落雁，而这个男人在她睡醒之后就到了，如果不是落雁告知他这个消息，他难道真的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青鸾嗤之以鼻。 可笑的是，三年来她一直防着凝玉，以为落雁是一只无害的兔子，原来……即便是只兔子，也是一只会咬人的兔精。 “落雁的确是本殿的人。”转移了话题，男子的心情似乎马上变得好了起来，眼底冰冷的恨意顿时一扫而空，面上欢快地笑着，志得意满。“你应该已经想到了，三年前西域王族覆灭之时，你是唯一侥幸活下来的人，然后被苍凤修遇上，带进了摄政王府，这一切皆是本殿的计划，堪称完美。” 青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件事居然也是有人设计，不由沉默了须臾，随即缓缓挑眉冷笑，“堪称完美？” “是啊，太完美了。”男子悠哉地点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青鸾黑沉沉的脸色，“比起本殿花了十多时间来报复那个罪该万死的苍淮德，把你送进摄政王府的这个计划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直到现在，你比本殿预期中的表现要好得太多了。” “是吗？”青鸾咬牙，眼底冒出冰冷的怒火，有一种想把眼前这个男人徒手撕碎的冲动，“你的计划的确是挺完美的，但是你怎么就能确定，直到现在，这个计划的发展还在你的掌控之中？” “……”男子微微皱了下好看的眉头，只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与美感，“青鸾丫头，你难道打算与本殿为敌吗？” 青鸾哼了一声，“我们本就是敌人。” “如果午时之后，你还能这样说，本殿才真的相信。”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妖魅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些许羸弱的风情，“算了，本殿不与说了，说的再多也是没什么用，今晚子时本殿再来找你，你还在此处等我。” “……”青鸾冷笑，“如果你不担心今夜有天罗地网等着你，尽管来。” 378.第378章 乌云蔽日4 男子妖魅地一笑，转身离开之际，淡淡道：“本殿的名字叫西川紫苑，你曾经喜欢喊我紫苑哥哥，本殿希望今天晚上再见面时，能听你再喊一次这个称呼。” 青鸾冷嗤，“你脑子有病，当本郡主也与你一样吗？” 西川紫苑脸色一沉，“凤青鸾，从今天开始，本殿希望你能把苍凤修这个人完全从你的脑子里抹去，他占据了你太多情感，以至于你现在除了他，心里眼里，甚至是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多余的温情分给别人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青鸾冷冷地扬唇，“西川紫苑，本郡主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今天只有一句忠告给你，谁敢做出对摄政王府不利的事情，本郡主即使追到阎罗殿，也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吗？”西川紫苑有趣地勾唇，眼底波光潋滟，却是寒意十足，“本殿拭目以待。” 说完，也不管青鸾是什么反应，邪气地一笑，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邪魅的弧度，转过身，居然从容潇洒地打算直接从正门离开。 青鸾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见他刚刚踏出小楼，瞬间魅影一闪，像是一道光束划过，人已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与伊藤是一样的身法，青鸾暗忖，很像失传已久的隐身术，但是显然，他的隐身术看起来更完美，几乎没有破绽。 几乎，而已。 青鸾眼底浮现幽亮的光芒，嘴角慢慢溢出一抹摄人心魂的笑容。 西川紫苑……西川紫衿…… 一抹身影缓缓挡住了照进房里的光亮，青鸾抬眼，慢慢吐出了两个字，“落雁。” “公主殿下。”落雁一如既往地恭敬，却是很自然地换了称呼，“奴婢伺候殿下洗漱吧。” “这声奴婢，本郡主只怕要不敢当了。”青鸾淡淡挑唇，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落雁，你的演技也算是练得炉火纯青了吧，整整三年，本郡主居然没有察觉到你身上有一丝不对劲之处。” 落雁低眉垂眼，淡淡道：“公主没有察觉到是正常的，奴婢这些年一直安分得很，从踏进摄政王府来，就只做奴婢该做的事情，没有与外面的任何人接触过，也没有做出任何对王府不利的事情来，不会被抓出错处，自然就不会被人怀疑。” “哦？”青鸾挑眉，“难不成安安静静地潜伏了几年，就只是为了等一次通风报信的机会？” 落雁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等公主恢复了记忆，自然就会明白奴婢这么做的用意了。” “如果本郡主的记忆一直恢复不了呢？”青鸾冷笑，“你们打算如何？” “方才紫苑殿下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落雁皱眉，“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郡主又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青鸾神色微冷，眼底闪过嘲讽之色，“落雁，你的真实身心真的只是一个婢女吗？还有你那厨娘的母亲，她真是你的母亲，还是你找来的替身？” “不瞒公主，奴婢是紫苑殿下身边的死士。”落雁垂着眼，没打算隐瞒，“奴婢的娘亲确实是厨娘，她是随着奴婢一起进府的，为了不引起无端的猜疑，奴婢只能把娘亲也带进来。” “死士？”青鸾皱眉，“你并不会武功。” 落雁点头，“是，奴婢不会武功，但不会武功一样可以做死士。” 不会武功的死士？青鸾发现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西川紫苑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公主是在审问奴婢？”落雁淡淡抬头，面无表情地道，“过了午时，郡主的记忆全部恢复之后，即便奴婢一个字都不说，公主殿下也自会明白所有的来龙去脉。但是奴婢有一句话，不得不先提醒公主。” 青鸾漫不经心地道：“什么话？” “摄政王不是公主殿下的良人。” 良人……这两个字让青鸾不由自主地懵了片刻，沉默了良久，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眼角轻微地抽了一下，青鸾不知怎么回事，心情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冰冷了。 “落雁。”她淡然喊了一声。 落雁抬头，奇怪地看着他，似乎很不解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和善。 “你们那里，男女之间嫁娶也讲究门当户对吗？” “这是自然。”落雁微微愣了一下，须臾便答道，“血统高贵的女子才有资格生下皇室的血脉，普通子民家的女儿是没有资格嫁给贵族的。” “那么，既然我是你们的公主，苍凤修又是苍宇皇朝尊贵的摄政王，为什么他不是本郡主的良人？” 落雁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道：“苍宇皇朝早晚会灭亡，再尊贵的摄政王也会瞬间沦落成亡国之奴，公主难道觉得，一个亡国奴会配得上尊贵的公主殿下吗？” 理所当然地语气，似乎没有任何不妥。 亡国奴？青鸾呆了呆。 莫说是青鸾，即便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也断然不会把这三个字套在清贵无双的苍凤修身上。 那个人能把偌大的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能让百万雄兵俯首帖耳，能让四方枭雄闻风丧胆…… 亡国奴，呵。 青鸾讥诮地注视着落雁，“你知道牛是怎么死的吗？” 牛？ “……”落雁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提起牛来了？ 他们的话题，与牛有关吗？ “你出去吧。”青鸾淡淡命令。 “公主殿下。”落雁为难地开口，“紫苑殿下让奴婢今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公主……” “你跟得住吗？”青鸾嘲讽，“如果本郡主要离开小楼，你确定自己有本事跟上？” 落雁无言，“……” “出去！” 落雁站着不动。 “本郡主不喜欢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青鸾冷声道，“但是你该知道，在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本郡主的脾气委实算不得好，如果你非要自讨苦吃，本郡主也不介意成全于你。” 落雁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了，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379.第379章 紫菱花谢1 青鸾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自己莫名其妙多出的身份，想扶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想那个红衣男子到底在苍宇皇朝布下了多少势力网……最后，他不知不觉间却是想着，苍聿云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死亡这条路？ 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串陈旧的佛珠，青鸾想起了苍聿云的请求，“七月十五那日，找一处离帝都最近的河流，放一盏莲花河灯，子时之前，一定不要让河灯和佛珠离开你的双手。” 莲花河灯，佛珠…… 七月十五放河灯的习俗由来已久，青鸾不是一无所知，但是她想不通苍聿云的用意，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完全出于迷信，而是真的有着无法说出口却至关重要的原因。 青鸾现在不知道自己心是里什么感觉，明明知道很讨厌那个少年皇帝，觉得他占据了苍凤修太多关注，但是现在……不知为何，自打出了皇宫回到府上以来，她心里就隐隐有一种酸酸疼疼的感觉。 她很清楚，苍聿云这一生在别人看来或许算是很幸运的了，出生便是人间至贵的帝王之家，十岁登上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至尊之位，有皇叔护着，帝位温稳如泰山，锦衣玉食华美殿阁，天下多少人只有仰望艳羡的份？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些被人疯狂觊觎的至尊身份，权势地位，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在苍聿云眼里，或许根本不及寻常百姓家的粗茶淡饭来得安然自在。 思及苍聿云近日来的反常，青鸾蹙眉，脑子里隐隐闪过一道微弱的灵光……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肖姑娘。 青鸾眼神微凛，顿时茅塞顿开。 是的，苍聿云说了一句话，或许四王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当时也是听过了就算，然而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其中隐藏的深意。 “这个想法已经在我心里生根很久了，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也没敢在皇叔面前露出迹象，这番正好你们几个一起来了帝都，我才终于下了决心，良机不容错过，朕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几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没什么，然而如果苍聿云真的坚定了决心，那么他不可能等了几年时间，只为等来四王帮忙，一个人想做别的事情或许会考虑到些许难度，但是想要寻死……岂不是太简单？ 他等到现在才下定决心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如果她所料不错，应该与今日出现在御花园里的肖姑娘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青鸾不由细细打量着手上的那串佛珠，想知道这串佛珠上究竟有什么玄机，苍聿云又想用这串佛珠来做些什么？ 乌云沉沉的一日已经过去，今晨的阳光温和，带着细微暖意却并不刺眼，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映得那串陈旧的佛珠竟似……熠熠生辉？ 青鸾眸心微凝，正待起身细看，却蓦然有一道光速直袭门面，径自钻入青鸾脑门，青鸾眼神一怔，片刻的晕眩之后，随即一大片如江河湖海突然泛滥的浪潮汹涌澎湃而来，几乎一瞬间塞满了她的整个脑海。 青鸾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想平复那阵突如其来的不适之感，须臾之后，神色渐渐清明，脑子里蜂拥而来的记忆亦如流水一般，慢慢安静了下来—— 漫山遍野的朱瑾花丛中，少年男女快乐地追逐嬉戏，男的俊美，女的清丽脱俗，他们容颜精致，就像是上天精心雕刻出来的最完美的杰作，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然而，一个熟悉的人影的到来，却转眼打破了所有快乐的源泉。 “紫苑殿下，皇上急招各位殿下回宫。” 西川紫苑琉璃一般流光夺目的凤眼微挑，“怎么了，大总管？宫里出了什么事？是长姐要回来了吗？” “不是，长公主殿下她……她……殿下回宫就知道了。” 大总管异样的表情，让西川紫苑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同寻常，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孩子群里有一个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年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比起西川紫苑的眼神温和沉稳，看起来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他沉静的语调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大总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衣殿下……老奴不该多嘴，您还是把各位皇子公主都带回宫里吧，皇上在殿上召集群臣……” 温润如玉的西川紫衣闻言，压下眼底不自觉生出的不安，淡淡点头：“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西川紫苑与他对视一眼，两个十二岁的少年带着弟弟妹妹回了宫里，虽然年纪小，但是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弥漫在周遭空气里的一股不安的气息，所有的孩子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无声地去了皇后所在的凤殿。 威严的朝殿不是孩子们该去的地方，他们只能先去皇后的寝殿等待父皇下朝，也或许，可以先去皇后那里探探口风。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踏入华贵清幽的凤殿时，会看到这样一幕——一向高贵端庄从不曾失态过的皇后娘娘，一双眼睛红肿泛着血丝，比珍珠还要晶莹剔透的泪水，正顺着美艳无双的脸庞无声地流淌。 孩子们瞬间怔住了。 他们感到无措，因为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景，他们更感到不安，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几乎瞬间袭遍全身，让孩子们无法控制地苍白了脸色。 “母后……”西川紫苑呐呐地开口，尚未变声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稚嫩，“是不是……长姐……” 一句话，让皇后瞬间崩溃，趴在梳妆台上哭得不能自抑。 这个从来坚强而宽厚的皇后，对待所有皇子公主皆一视同仁的母亲，从来不曾对任何嫔妃斥责怒骂过一句的一国之母，在这一彻底崩溃了，她的眼泪，直接揪紧了几位孩子的心，把一个所有人不愿相信的事实，残酷而强势地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380.第380章 紫菱花谢2 跟随着西川紫菱离开扶桑的十八影卫，在带回了长公主身死并且身体被焚烧成灰的噩耗之后，欲集体自杀谢罪，却被皇帝下令暂免死罪。 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 扶桑国流传了几千年的神话，是一个上至君王贵胄，下至臣民百姓都以神的后裔自诩的国度。 长公主西川紫菱不仅仅是他们的长姐，更是皇室的储君，使他们敬仰追随的人……然而，她现在却死了，死在一个卑贱无耻野心蓬勃的男人手里。 那一日，西川紫苑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发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将那个辜负并且害死长姐的男人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那一年，他们最小的妹妹西川自衿才刚刚满一岁。 然后，在御书房与父皇密探了整整一夜之后，两位少年带着最小的妹妹，在十八影卫以及多达数千名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这片陌生广袤的大路上。 “紫苑，自衿还小，我们能不能不要把她牵扯到复仇的计划当中来？”白衣少年温声与红衣少年商讨。 红衣少年心里早已被仇恨填满，哪里还有理智可言，闻言冷冷道：“凭什么？长姐不是她的姐姐吗？为长姐报仇，她也有义务出一份力。” “可是她才一岁……” “一岁才正合适，长姐来这片大陆最重要的任务你忘记了？我们不但要替长姐报仇，还要完成她未完的心愿，我们必须布下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为以后吞噬这片土地做下充足的准备。” 白衣少年劝说无效，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这个计划。 十八影卫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生活过一年时间，所以对形势远远比两位初来乍到的皇子要熟悉得多，在他们的安排下，西川自衿顺利进入西域王族，成为西域王室最年幼的公主齐青鸾。 十二年的时间，西川自衿本性善良单纯，对哥哥的话言听计从，她被要求尽可能地展示出愚蠢、无知、懦弱的一面，让西域王室所有人都鄙视她…… 十八影卫与以伊藤为首的侍卫队悄无声息地在各地发展江湖势力，然后一步步引诱当时已经初露野心的怀王入网。 纳伊成为西川紫苑施展计划的第一步，纳伊地宫的宝藏是长姐曾经留下，他在怀王找到这里之前，提前一步命人改动了机关布置，让怀王面对宝藏在前却一筹莫展，然后，他再以此利诱，成功地让怀王上钩，一步步赢得了他全部的信任。 白驹过隙，十二年的岁月匆匆而过，西域王族叛乱被灭，西域最小的公主齐青鸾在满地废墟之上苏醒过来，遇上了领兵的摄政王，然后被带回了摄政王府…… 之后的一切，青鸾已经不必再去回忆，因为已亲身经历，自然不会忘记，而此前的那段记忆，却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 青鸾淡淡勾唇，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回忆呢，原来不过是一番在复仇的戏码上，再加上一出不自量力的野心罢了。 所有记忆中的美好，与见到那个红衣男子该有的亲切感，其实都不是属于她的感官所有，而是这个身体的原主所残留下来的情感。 不得不说，这个西川紫衿也确实够愚蠢的，一岁时就被人当做棋子利用，从没有真正享受过亲情的温暖，十二年的岁月中除了被利用还是被利用，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对那位哥哥如此死心塌地？ 或许因为，这片陌生的大陆上，只有那两位是她的亲人，所以她心底始终割舍不掉这份血脉上的牵系？ 总之，不管如何，现在青鸾很确定，自己绝不会成为西川自衿那个傻蛋，她只是凤青鸾，谁也别想试图让她改变身份，而且……青鸾冷笑，西川紫苑不是笃定已经布好了许多暗桩吗？那么他现在迫不及待地需要她帮忙又是怎么回事？ 话说那位死在怀王手里的西川紫菱，在她看来或许算得上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吧，但除了怀王是罪魁祸首，她自己难道就不需要为自己的死负责吗？ 自诩为神的后裔，血统高贵，神圣不容侵犯，然而，如果他们肯安分地守着那块安宁的土地，过着平静没有战争的安稳生活，不要不知餍足地去妄想在别人的地盘上称王，又怎么会落到身死异乡的下场？ 说到底，也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而西川紫苑的野心就来得更可笑了，为了完成长姐的遗愿？呵，苍宇大陆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地域有多大，兵力有多少，他知道吗？且不说四王镇守的边境固若金汤，即便是凤衣楼遍布天下的势力，也断然不可能允许威胁到江山社稷的势力在这片大陆上横行。 只怕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无孔不入的凤衣楼一锅端了。 每年葬送数万冤魂的凶险海域，他以为就那么好渡吗？作为一个从现代高科技时代过来的人，在这片条件落后的时空里，青鸾尚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可以安然度过这片凶险异常的深海，他一个寸土之地的扶桑，国力、兵马，人口连苍宇的一个州城都不及，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着要称王称帝？ 而，如果他打算在她身上打主意，利用现在她在摄政王府的势力，那么不得不说，这是一副打得很漂亮的算盘。 但是，也仅仅只是漂亮而已，算盘打得再响，也得能成功才行。 青鸾的视线，不由又落到了手腕上的佛珠上，心头似乎隐隐捕捉到了某种讯息—— 苍聿云意欲为何，她似乎能猜到一些了，但还不是很确定。 想知道答案，大概需要去问一个人。 心念微动，青鸾起身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门之际，果然看到落雁安静地站在小楼下，好似在欣赏风景，然而—— 青鸾视线微转，嘴角勾起淡嘲的弧度，梅园里的一片废墟尚未修缮，又有什么景致可看？ 381.第381章 琼花烂漫1 肖雨熙是个安静的女子，以往十六年几乎从未踏出过府门一步，整日待在闺阁里绣花弹琴作画，养些花花草草，她最喜欢的花种是琼花，因为这种花不但美丽大方，寓意也特别，所以她的院落里种了许多琼花，她的寝阁也叫琼苑。 玉树凌空，琼花烂漫，玲珑剔透，远远看去，俨然一副玉琢冰雕的景象。许多人不知道，琼花在栽培过程中曾几经摧残，历尽悲欢离合，这是其他花卉所未遭遇过的，而肖雨熙觉得，琼花的命运与她太过相像，几乎就是她的写照—— 带着记忆重生，经历过数次悲欢离合，她本该早已看淡人世间的情感纠葛，然而，十六来终究只是没有等到那个人而已，此番一旦相遇，便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甜蜜与苦涩浇灌出来的爱情来之不易，她珍惜上天给的每一次机会，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仅仅来了十六年的尘世，所以，她尽可能地想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每一点时间。 所以，爱了琼花十六年，这种情感已经融入了骨髓，无法割舍，正如她经历了三生三世依旧无法割舍掉的爱情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说，“你是我命里的劫。” 然而，他又何尝不是她命里的劫？ 他们彼此已注定，将要相依相偎相缠到生生世世…… “小姐，待会儿还要进宫吗？” 肖雨熙淡淡摇头，“不了，今日府里会有贵客要来，我们留在府里待客，哪儿也不去。” “有贵客要来？”丫鬟不解。 “嗯。”肖雨熙淡淡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专心地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丫鬟伺候在身边，端茶递水，一抬头却发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由皱眉，“小姐，少夫人来了。” “嗯？”肖雨熙抬头看去，果见不远处款款走来了一主一仆两个女子，前面的女子身段略见高挑，身穿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曳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将脚背盖得严严实实，头上插满珠翠，走起路来叮当响，打扮分外贵气，正是她那刚过门两年的长嫂，霍冰燕。 而她身后的女子，是她的贴身丫头宝珠，娘家带过来的陪嫁。 对这位长嫂，肖雨熙两年来并未曾刻意亲近，也丝毫不曾慢待过，不管她以前为人怎样，嫁进肖府来就是她的嫂子，长嫂如母，该有的礼节她都做得丝毫不差——但，也仅仅只是礼节而已。 毕竟，对于一个成亲两年有余还动辄拿娘家势力压人的嫂子，肖雨熙委实也亲近不起来，但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最多在她无理取闹出言讽刺的时候，回以沉默的态度，任由她蛮横个够就是。 只是今天，不知道又是哪阵风把她吹过来了？ 接连三日去了皇宫，今天难得在府上闲了一天，便有不速之客登门找茬，实非肖雨熙所愿，但是对方既然来了，她也不能掉头避而不见。 这般想着，霍冰燕已经款款走到院子里，穿过花丛，来到了肖云霞面前，态度格外友善地喊了句：“妹妹。” 肖雨熙罕见地一愣，妹妹？ 这个称呼今天可是第一次从对方嘴里冒出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肖雨熙的丫鬟更是一瞬间如机敏的猫儿一样，戒备地瞅着态度大改的霍冰燕。 “嫂子有事？”肖雨熙淡淡一笑。 “妹妹，听说你这几天一直与皇上待在一起？”霍冰燕压下心底嫉妒的酸意，笑意盈盈地开口。 肖雨熙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还是再平静不过的一句，“嫂子有事吗？” 霍冰燕脸色僵了一下，须臾，再度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是这样，嫂子想知道霍家是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摄政王下令捉拿了霍氏一族入狱？嫂子经常能见到皇上，可否在皇上面前求个情……你看，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不是？” 原来如此。 肖雨熙豁然明了了她这般态度，是为了那桩。 其实不怪她不明白，霍氏被下狱是摄政王苍凤修亲下的命令，朝上不管与之走得近走得远的，没有一个人敢求情，所以相对来说，也就没有造成多大的轰动，她一个小女子对朝政大事又漠不关心，所以根本不知道霍家已经出了事。 霍冰燕是霍家已经嫁出去的女儿，除非霍家犯了大罪，摄政王或者皇上亲自下旨，否则一般的事情都牵连不到她的头上。 但是，霍家毕竟是她的娘家，娘亲一旦出了事，她在夫家哪里还能如以前那般嚣张跋扈？ 细看眼前的霍冰燕，几日不见，似乎确实憔悴了许多，只是这身打扮太过华丽，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肖雨熙略作沉思之后，淡淡道：“嫂子，实非我不愿意帮忙，而是你该知道，如今朝政大权掌握在摄政王的手里，他下令拿了霍氏一族入狱，必然有其原因，皇上对朝务本就懒于应付，若是让他去摄政王面前探问霍家之事，只怕他不一定愿意……” “妹妹！”霍冰燕眼眶一红，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求求你，去皇上面前求个情吧，霍家万一出事，对肖家也没有好处是不是？皇上那儿你去试试，实在不行嫂子也不强迫你，求求你了……” 肖雨熙微微颦眉，很像说，霍氏一族的覆灭与肖家没有任何关系，兄长做事本本分分，不管是皇上还是摄政王，都不会因霍家之事而怪罪到肖家头上，相反，霍家荣华之时，霍冰燕仗着娘家和霍太妃的势力，在肖府趾高气昂刁蛮任性，几乎将整个肖府的人都踩在了脚底，连兄长肖云端都没少受她的气，如今一朝失势，倒知道来她面前哭诉了？ 她不过与皇上才认识几天而已，她怎么就能断定，自己与皇上的关心已经亲近到了可以求情的地步了？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肖雨熙到底还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嫂子看待的，心下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先别急，我今晚进宫，去皇上面前给你探探口风就是。但是，能不能赦免霍家，还要看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被下狱的，我不能给你保证。” 382.第382章 琼花烂漫2 霍冰燕闻言，忙不迭答应下来，“没……没关系，只要妹妹肯试试，嫂子就千恩万谢了！” 说着，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衬托脸上的苍白与泪水，看起来倒是也有几分令人心酸的味道。 肖雨熙道：“嫂子先回去休息吧，不要思虑过重，对身子不好。” 霍冰燕答应下来，“嗯，我知道，那就拜托妹妹了。” 说罢，带着婢女转身离开了琼苑。 她离开之际，刚好看到府里的老总管迎面而来，不由奇怪地道：“总管，有事？” “少夫人。”老总管行了个礼，“是有客人求见小姐。” 霍冰燕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肖雨熙，轻轻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老总管与她擦肩而过，径自走到了肖雨熙面前，躬身禀报，“小姐，门外有一位姑娘想见小姐，她自称是摄政王府的郡主，老奴不认识，所以才请示小姐一下。” 摄政王府的郡主？ 这几个字钻入耳膜之际，霍冰燕蓦然愣了一下，脚步微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举步前行，虽面上看不出情绪，心里却是情绪翻涌，愤恨难平—— 那个小丫头真是幸运得紧，幸运得让人恨不能立即毁了她！ 作为一个叛乱的王族公主，不但没有被赐死那场平叛的战乱中，还被摄政王带回了府上做了郡主，从此混得风生水起，光芒万丈，多少人拿她当宝？长公主苍静雪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帝都多少小姐渴望得她青睐一眼，她却从来不屑一顾，然而这个凤青鸾与她见了第一次，就能与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摄政王宠着她，皇上也让着她，偌大帝都，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人人不敢轻易得罪于她—— 凭什么？只不过一个叛族的漏网之鱼罢了，凭什么得到这么多？凭什么人人都得顺着她巴结着她？ 甚至……三年前若不是因为她，姑姑也不会朝夕之间失势，在宫里寸步难行，若不是她，霍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霍冰燕咬了咬牙，闭眼掩去眼底的阴沉之色—— 肖雨熙，你为什么也要与她来往？这个人是我的敌人你不知道吗？ “峰伯，把郡主带到琼苑来吧。”肖雨熙淡淡吩咐，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是，小姐。” 老总管转身退下。 “小姐……”丫鬟呐呐地开口，“摄政王府的郡主突然来找你做什么？” 肖雨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吩咐道：“萍儿，你去沏壶茶来，用上等云雾。” “是，小姐。”没有得到答案，萍儿噘了噘嘴，转身下去沏茶了。 不大一会儿，去而复返的老总管带着青鸾走进了琼香四溢的琼苑，“姑娘请。” 青鸾点头，“谢谢。” “姑娘不必客气。”老总管善意地一笑，“我家小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朋友，姑娘肯来做客，老奴十分开心。” 青鸾闻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而不是来找茬的？” “老奴会看人。”老总管骄傲地笑了笑，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放肆，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躬身，“老奴告退了，姑娘与我家小姐聊吧。” 说着，转过身，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青鸾莞尔，摇了摇头，举步走进了种满琼花的院子里。 “郡主殿下这边请。”温婉沉静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青鸾转头看去，一个被琼花包围的亭子里，女子正在给琼花浇水，态度认真专注，表情很平静。 抬头朝青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肖雨熙站直了身子，轻声道：“郡主今日来，是要雨熙帮忙解惑吗？” 青鸾挑眉，“肖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说着，举步慢慢走了过去，“肖姑娘很喜欢琼花？” “嗯。”肖雨熙淡淡颔首，视线扫过眼前大片的琼花花海，“曾几经摧残，历经数次悲欢离合，与雨熙的命运太过相像，所以，情不自禁地就爱上了，或者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肖姑娘的这句话里，似乎别有深意。”青鸾拾阶而上，进了凉亭，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幽静与美丽，“肖姑娘身上有着不一般的故事吧。” “郡主相信宿命吗？” 肖雨熙没有回答青鸾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宿命？”青鸾淡笑，“本郡主相信。” 如果不信，她又怎么解释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又怎么解释，见到那个男人第一眼，就认定了此生归属？ 肖雨熙却似乎有些意外，显然没料到青鸾会这样回答，不由怔了怔，随即细细地看了一眼青鸾，“郡主也是个有趣的人。” 她原以为，似青鸾这般狂傲自负的女子，是不屑于相信宿命一类的无稽之谈的。 “是吗？”青鸾勾唇，“本郡主也这么觉得。” 语气里带着傲然，丝毫也不谦逊。 两个女子说完，皆不由静静地看着对方，须臾，相视一笑。 “郡主坐吧。”肖雨熙说着，率先在梨花木圆桌旁坐了下来，抬眼看向紧接着落座的青鸾，“郡主今日来此，是为了得到有关皇上的一个答案？” 果然。 青鸾没有料错，眼前这个小姑娘是知道皇帝的计划的，更甚者，极有可能也亲身参与到其中去了。 “这串佛珠，肖姑娘认识吗？”青鸾抬起手腕，指着腕上那串已褪了色泽，看起来有些古老的佛珠，淡淡发问。 肖雨熙淡淡抬眼，须臾点头，“认识。” 青鸾挑眉，“它的作用是什么？” “郡主真想知道？”肖雨熙静静凝视着青鸾的眉眼，“这件事乍听之下有些荒谬，郡主或许会觉得雨熙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青鸾摇头淡笑，“即便是妖言，你也只是在惑我一人而已，无妨。” “既然如此，雨熙就说与郡主听听罢了。”视线微转，肖雨熙望向眼前琼花深处，眼神飘忽，似乎在回忆千年之前的往事，“这串佛珠的作用是……凝聚，并且保存着凡人的魂魄，直至这缕魂魄心甘情愿地转世投胎。” 383.第383章 琼花烂漫3 凝聚，并且保存着凡人的魂魄？ 饶是青鸾想过几百种原因，却到底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沉默了须臾，心头思绪百转千回，青鸾刚要说话，一个婢女端着茶盘走了上来，视线落到青鸾身上时，诧异地“咦”了一声，“是你？” 青鸾挑眉，“是我怎么了？” “呃，没怎么……”蓦然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萍儿知道自己放肆不得，忙低眉垂眼，恭敬地放下茶壶。 肖雨熙转头看她一眼，淡淡吩咐：“萍儿，你先下去吧，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小姐。” 肖雨熙动手把一只茶杯递到青鸾面前，给她倒了杯茶，青鸾平静地看着她动作，缓缓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肖雨熙放下茶壶，抬头看向青鸾，淡淡一笑，“不知郡主有没有听人提起过，雨熙今生活不过十八岁？” “十八岁？”青鸾皱眉，“你今年多大？” “十六。” 那就还有两年时间了。 青鸾沉吟，却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八岁？是哪个江湖道士信口开河？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未免太草率——” “不，”肖雨熙淡淡一笑，笑容带着似已轮回百年的幽远与空寂，“不是任何人信口开河，而是我们宿命如此。” 青鸾闻言，倏然沉默了下来，眉宇间浮现幽深色泽。 虽然她并不怀疑宿命，却也不会觉得习以为常，毕竟宿命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嘴上说说与亲身经历，从来不可能是同一种感受。 肖雨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青鸾的异样，低声缓缓道：“我与皇上，曾经相爱过，记忆里的第一世，他也是登临天下的帝王，但是冷酷无情，杀孽太重，他的江山是踏着数不清的尸骨一步步打下来的，他是唯我独尊的帝王，也是不容冒犯的帝王，任何人——即便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臣子，在他面前也必须绝对服从，不容半丝违逆。登基半年，他杀了数不清的人，满朝文武几乎动辄得咎，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到最后，或许连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残忍了，所以不得不对他施下了惩罚……” 青鸾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经陷入了遥远的时空记忆里的女子，静静听着她冷静到几乎空洞的嗓音，那已经于岁月长河中翻过了多少页的往事，此刻由她嘴里一字一句说出来，似乎缓缓地，一点一滴地在脑海里慢慢回放，清晰得让人不得不相信这话里的真实性，更忽视不了这其中痛彻心扉的千年生死恋。 “我是她灭城时被强掳进宫的，我的父母与族人，全部死在了他的手里，我恨他，每日待在奢华冰冷的深宫里，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该如何杀死他，然而，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之身而言，这样的想法又何异于异想天开？” “他对任何人都残酷无情，唯独对我百般宠爱，想尽一切办法只为讨我欢心，可是身负血海深仇，我又怎么可能因为如此就原谅他的残暴？整日待在冰冷华丽如囚笼一般的宫殿里，我的心也日渐冰冷，冷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在这样漫长无望的岁月里，我慢慢琢磨出了这个男人的脾性——或者该说，是天下大多骄傲的男人都有的弱点。那就是，愈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就愈发想征服，对待江山如此，对待女人亦如此。” “但是比起秀丽如画的江山，美人的新鲜感永远很短暂——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必须在他对我还没有失去兴趣的时候，尽可能地利用自身的优势，来完成我的计划。” “为了复仇，为了摧毁他的天下，我足足忍耐了三年，三年的时间足以让我明白该如何在他身上玩转心计，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最后联合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甚至不惜引进他的敌人，最后，终于成功篡夺了他的江山，也……成功取了他的性命。” “然而，本以为大仇得报之后该有的畅快全然不见，只余下满心的空洞，茫然，我发现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丢失了一颗心，尤其是，当听到他弥留之际，断断续续说出的那番话—— “我爱你，所以……对你所有的动作……全当不知，你要江山……我给你，你要我的命……也给你，只要你开心……我这一生杀孽深重，活该……活该有此报应，但是……苏儿，你的父母不是……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我爱了你十几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杀你的父母……族人？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 下辈子怎么样，他却已经没有机会说了。 “一把冰冷的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然而，即便气息全无，他眼底始终不曾褪去的，是浓烈到无怨无悔的爱恋……” 周遭一片安静，仿佛偌大天地间，一切都已消弭于无声，只有女子带着刻骨沉痛的凄婉嗓音回荡在天地间，让一向冷情的青鸾，也不禁为之动容。 一块手绢无声递到眼前，肖雨熙怔了一怔，抬眼间，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岁月流逝，带走的只是时间，纵然物是人非，她却从来知道自己心里最深的情感，然而……她始终是没有料到，一直以为可以心如止水，却不知道直到如今，自己的情绪居然还能失控到这种地步。 拭净了脸上的水渍，肖雨熙苦涩地笑道：“很多时候，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的，它往往是最能蒙蔽心灵的假象。” 青鸾似乎明白她此刻心里的不平静，淡淡道：“然后，你去确定了真相？” “嗯。”肖雨熙慢慢点头，“他说的都是事实，我的父母的确不是死在他的手里，你或许根本想象不到，这一切居然都是他们亲手设计的骗局，目的……竟然只是为了让我恨他，呵，真相……比起他亲手杀了我的父母族人这个事情，居然更残酷，那么可恨又可笑的一场骗局……” 384.第384章 琼花烂漫4 一个踩着万千尸骨登上皇位的帝王，永远不要指望他的心有多慈善，更不要奢望他的敌人会少过他的部将。 以性命为代价设计的惊天骗局，注定将以悲剧收场。 肖雨熙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淡淡说道：“我爱他，在他尚未停止呼吸的时候，而当我知道了一切真相的时候，我便明白了，我注定将生生世世万劫不复，心里无止尽的悔恨与痛苦，一夜之间化作满头华发……” 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一夜白头。 青鸾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悲凉的绝望，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眼里的泪水已经干却，在说出这句话时，神色平静得就像在述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世间万物，什么都可以算计，唯独算计不了自己的情感。 肖雨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口沉闷的感觉已经消失，淡淡一笑，笑容带着一种千帆过尽之后的平静与淡然，“那个时候，我们那里有一种古老的祭祀，即将死去的人可以同祭司院里的长老们提出一个请求，但是，必须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青鸾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却轻轻敛眸，什么也没有说。 “我以三世短寿为交换条件，换得与他一世相守的机会，但是，这条件依然不够。”肖雨熙自嘲地扬起唇角，摇了摇头，“应该说，是我被祭司院的长老们算计了，早在半年前，他就同长老们提出了同样的一个请求，愿意以三世短寿为代价，换来一个与我相守的机会……” 青鸾挑眉，“他显然提前算到了自己的死亡，并且，似乎正如他所说，爱上你，生生世世无怨无悔。” 肖雨熙点头，“是，从头到尾，他从未骗过我一个字。” 顿了顿，她缓缓摇头，“他的请求，长老们没有答应，因为三生三世短寿的代价，根本无法赎清他的杀孽。” 听到这里，青鸾脑子里灵光一闪，始终盘绕在心头的疑团终于破茧而出，一直以来始终让所有人想不通的疑惑，此际随着这句话落音，终于是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了。 为何苍聿云自从即位以来始终不愿亲政？为何他总是过分地执着于保持双手干净，不染丝毫血腥？为何他对江山帝位如此排斥？ 为什么，他一直以来从不愿意让任何女子近身？ 原来如此。 一切曾经百般思索都想不通的事情，现在终于全部有了答案，青鸾却觉得，这世间之大，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什么事，是因为太过离奇而该被她全盘否定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当真是无奇不有。 摇了摇头，青鸾淡淡笑道：“容我喝口茶，好好消化完这个凄美曲折的爱情故事情节。” 肖雨熙轻笑，须臾，却是低低叹了口气，“郡主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如此荒诞不经之事，郡主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地从头到尾听完，若不是雨熙从未见过郡主，几乎当真要以为，郡主是与雨熙一同经历过这些事情了。” “我只是接受能力比别人强一点而已。”青鸾给自己找了一个很不靠谱的借口，随即道：“然后呢？” “我们先后与长老们定下了交易，三世短寿换一世相守，而他必须做到三世不杀生，手上不染一点血腥，才可以最终得到这个交换，如果他做不到，三世的短寿便算作他咎由自取，交换自动作废。” “以后的三世我们都未及相遇，不是他早夭，就是我意外身亡，总之我们没有一次能安然相伴到老——直到这一世。” “这一世是赎罪的最后一世，我注定活不过十八，而他，因为是帝王之命，其实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大概四十岁左右。但是，曾经九年连续不断的梦魇，让他恢复了以往所有的记忆，他不愿意一个人孤独地多活二十年，所以，无奈之下我们才定下了这个计划。” “本郡主果然猜得没错。”青鸾低声嘀咕，“那个家伙还企图蒙混过去，本郡主略一思索，就知道他的借口漏洞百出。” 果然今天来问肖雨熙是对的，青鸾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直觉从不会出错这个事实，并且为此感到一丝小小的骄傲。 “不管怎样，郡主愿意帮忙，雨熙和皇上都感激不尽。” “感谢是不用了，本郡主其实也不完全失为了你们。”时间渐逝，青鸾转头看着腕上的佛珠，“现在可以说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了？” 肖雨熙道：“因为我要与他从头开始。” 青鸾一愣，若有所思地道：“你所说的从头开始……” “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下一世，我们都可以安然活到八十八岁。” 青鸾皱眉，“能否解释得详细一些？本郡主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稍微有些懵。” 肖雨熙莞尔一笑，轻声解释道：“这串佛珠曾经经过祭司院的长老们施过法，可以凝聚凡人的魂魄精气，我们死了以后，直接进入佛珠里，就可以避免经过地府饮下忘川水，待寻得合适的机会，找一个母体进入，悄无声息，不会引起地宫的侧目。” 找一个母体进入？ 青鸾默默地看着她，“你们不会打算下一世做一对龙凤胎吧？” “当然不是。”肖雨熙轻笑，“帝都里适婚的女子太多了，一年之内一定会有人成亲，而且不止一个，只要成了亲成了妇人，自然就是合适的母体了。” 他们这一世，要从出生开始就相伴在一起，从此再也不分开，直到年华老去，死后同穴。 “这佛珠还有别的功效吗？”青鸾淡问。 “驱邪避凶，净化灵魂。”肖雨熙道，“郡主以后就带着吧，作为你帮助我们的感谢，我和皇上都会保佑你平安到老，心想事成。” 保佑她平安到老，心想事成？ 青鸾嘴角抽了抽，这辈子她都没想过会有被人保佑的一天，不过，她心念微转，淡淡道：“如果我身上有其他魂魄残留的记忆，但是这缕魂魄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肖雨熙立即心领神会，沉思道：“也有可能会帮着你恢复这段记忆，但是我也不确定。” 385.第385章 神经敏感 解开了心头所有疑惑，已是接近正午，起身告辞之时，肖雨熙淡淡一笑：“郡主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吗？” “不了，我回王府还有事。”青鸾说着，站起了身，勾唇微笑，“你与皇上的事情，可不止我一个人在帮忙，你知道，我们都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应下这件事的，肖姑娘觉得有没有什么需要回报的？” 回报？ 肖雨熙面上一僵，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郡主，雨熙一个将死之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能为郡主做的，如果郡主不介意……可否容雨熙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下辈子做牛做马？ 青鸾淡笑着摇头，虽然知道她并不是在敷衍，“本郡主不要你做牛也不要你做马。你或许不知道，对皇上……我本来是极度讨厌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这种讨厌来得太过多余，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我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两个人，当然，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可以略作参考，至于四王和月流殇，就让苍聿云去还他们的恩情吧，下辈子他们几个但有所命，让你家相公跑快点就行了。” 你家相公……肖雨熙因她幽默的说话语气莞尔，点头道：“君主的话雨熙记下了。” 许多话点到即止，并不需要说得太白，青鸾和肖雨熙都是聪慧的女子，又有什么话是她们不明白的？ 离开了肖府，在大门外遇到了刚下朝回来的肖云端，见到青鸾从自家的府邸里走出来，而且还是自己的妹妹亲自相送，肖云端不由诧异，却也没有多问什么，从容周到地行了礼，“郡主。” 青鸾淡淡看他一眼，“刚下朝？” “是。”自从上次在大殿上提议让皇上纳青鸾为妃，这是他们这几天第一次见面，肖云端即便面上表现得从容，却还是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青鸾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女子，况且事情貌似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没也打算与他为难，只淡淡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王府，径自去了苍凤修的主院，此时正值正午，侍女们已经开始准备午膳了，苍凤修待在凉亭里与夜无筹对弈，他的小妻子朱雀站在一旁不停地暗示指点，四王和月流殇皆在，还有苍墨白。 青鸾挑眉，这些人可是难得在午膳时间齐聚一堂，这是要干什么？ “霍太妃已经吐口了，”苍墨白站在一旁，回报着最新消息，“九年前下在皇上龙袍上的药，是来自一个江湖道士，此人无名无号，年龄不详，九年前在江湖上昙花一现之后便消失了无踪，我已派出最精密的探子去暗查，只是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苍凤修转头瞥了他一眼，“这个消息有什么价值？” 苍墨白脸色微变，低声道：“没价值。” 一个已经失踪九年的江湖道士，无名无姓，年龄不详，什么相貌特征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即便是最精密的探子，又能查到什么？ 这个消息根本无需拿来回报，可是苍墨白看得出，霍氏说的是实话，对这个道士的底细，她也是一无所知，除了给了她那种特殊的药，其他的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青鸾走上凉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眉梢轻挑，淡淡道：“如果你是想找到致使本郡主无故昏迷的解药，已经不需要了。” 苍墨白闻言转头，看着拾阶而上的青鸾，虽不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最终也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朝一旁退了两步，给她让出了足够的位置，可以站在苍凤修面前。 “什么意思？”苍凤修眉头微锁，抬眼与青鸾对视，“你已经找到原因了？” “嗯，算是吧。”青鸾点头，“应该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真的？”舒问诧异地惊叫了一声，“青鸾丫头，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为什么无缘无故就陷入昏迷，现在突然间又不治而愈了？” 其他人好奇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齐齐落到了她的脸上，似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青鸾淡笑。 她能说，这都是西川紫苑为了让她恢复记忆而动的手脚吗？如果他们再问西川紫苑是谁，她又该如何回答？ 而有关苍聿云身上曾经出现过的同样状况，青鸾明白，应该不是西川紫苑的手脚，正如肖雨熙所说的，宿命而已。 “苍墨白，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青鸾没有解答众人的好奇，淡淡转头，“凤衣楼在江湖上的势力不小，从今天开始，派出所有好手，各处分舵全部动作起来，但凡任何一处可疑的势力都密切关注着，四个月之后，等我的行动指示。” 苍墨白面上浮现意外不解之色，“有什么情况吗？” “这个问题你来问我，不觉得欠揍吗？”青鸾皱眉睨他一眼，“苍墨白，本郡主只给你简单的提示，接下来的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如何做，现在江湖上出现一批不明势力，意图颠覆苍宇皇朝的江山，虽然他们有些不自量力，但蛀虫不除，总让人心头不痛快……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苍墨白默默看了她一眼，“丫头，你说话能别这么老气横秋吗？活像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舒问扑哧一笑，点头同意，“与墨王殿下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觉得。” 青鸾瞪他一眼，“本郡主觉得你特别像狗熊。” 还英雄所见略同呢，她看是讨打才对吧。 舒问轻哼一声，转头望向干净清幽的院子里，侍女们已经依次送上了膳食和茶水，香味四溢，惹出了一肚子馋虫。 “主上，肚子饿了，先用膳吧。” 苍凤修沉静的眸光淡淡一扫，视线似是不经意间掠过月流殇面上，“本王今日看着你们几个，仿佛总有一种不对劲的错觉。” 月流殇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敛眸，怕泄露了眼底些许隐藏不住的情绪。 386.第386章 真假参半 “什么错觉？”青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神经敏感了吧，还是饿得发慌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按时睡觉按时吃饭，就算再忙，也不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似乎老是记不住。” 今天在场的这几位，没有一个不是个深沉的角色，相比于青鸾，即便武功不一定比得上，但是他们的定力修为并不会逊色多少，掩藏心里的情绪这点功力还是有的，他们唯一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 什么经验？在主上面前面不改色地撒谎的经验呗。 在青鸾眼里，他们在善意的谎言这一块，功力还远远不足，或许是因为心里的不安，和第一次欺骗主上的愧疚，才使得他们不自觉间就压抑了性子，然而苍凤修是什么人？眼前这几个家伙是什么性子他会不清楚？稍稍流露出一点异样神情，都逃不过他敏锐的感官。 所以，在其他人尚未开口的时候，她就以一番似是而非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转移了苍凤修的视线，她当然不会以为苍凤修有这么好糊弄，她的目的，只是阻止其他人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而已。 气氛不对，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多大的怀疑，只要别让不对劲的气氛继续发酵就成。 所以，一番话说完，她不得不多嘴地又问了一句，“昨晚上什么时候睡的？”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舒问笑眯眯地开口，“主上昨晚睡得很早，我们汇报完了三甲士子的殿试结果，主上就回去睡了，嗯，似乎是在子时之前。” 子时之前……青鸾点头，表示还算满意，“你们听着，以后督促你家主上按时就寝是第一要务，天大地大的事情也比不过他的健康重要，本郡主不想再挨骂，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就暂时交给你们了，直到你们离开帝都为止，本郡主不想再看到苍凤修再一次通宵不眠。” 话音落下，所有人顿时消音，眼神古怪地看看她，又转头看看他们家风华无双的主上。 这项任务的确够艰巨的，她不想挨骂？他们还不想死呢。 主上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谁敢找死去劝他休息？这个丫头大概是不知道吧，主上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能瞬间让他们把所有劝说之语吞回肚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皆没有说话。 朱雀从棋局上抬头，表情有些奇怪地环视了众人一圈，视线最后落到青鸾面上，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在摄政王面前撒谎，她不是深爱着他吗？ 还有其他人，嗯，低头看了一眼她家夫君，眼底的困惑更甚。 四王对他们家主上不是忠心耿耿吗，为什么会集体欺骗他呢？朱雀有些迷茫，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出心里的疑惑。 似乎察觉到了小妻子的走神，夜无筹抬眼一看，看到她的表情时心里一沉，顿时划过不详的预感，“雀儿。” 朱雀低头，不解地看着他，“无筹？” 夜无筹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她的手，正要说话，青鸾已淡淡笑道：“朱雀，上次去长公主府被一场意外耽搁了，待会儿用过午膳，我们再去找静雪玩吧，我命人去宫里把小公主也接出来，你们俩性子相仿，应该能合得来。” 朱雀愣了一下，随即喜道：“好啊，无筹这两天好忙，都没时间陪我，我正觉得无聊呢。” 青鸾淡淡一笑，收回视线，并没有与夜无筹交错，反而是看向苍凤修，“我饿了。” “用膳吧。”苍凤修起身，揉了揉青鸾的头顶，“方才去哪儿了？” “听说这两天肖府的姑娘经常进宫，似乎与皇上走得颇进，本郡主好奇，去肖府见见这个肖姑娘了。”青鸾握着他的手走下凉亭，淡淡一笑，“闻名不如见面，这位肖姑娘虽常年足不出户，但的确是个世间难得的好姑娘，以后若是有机会进宫为妃，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其他人静静听着她煞有其事真假参半的话语，齐齐在心里嘀咕，这个丫头上辈子一定是修炼成精的狐狸，似是而非的谎言信口拈来，连思索的时间都不用，乍听之下还找不出一点破绽，当真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对于苍聿云的婚事，苍凤修自然是关心的，不过，他倒是知道那位肖姑娘的传言，“聿云说她活不过十八岁，不管这个说法可不可靠，但目前为止，聿云只是把她当成了朋友。” “能成为朋友，已经代表肖姑娘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了。”青鸾道，唇畔浮现意味深长的笑意，“若是发展得快些，进宫为妃是随时可以决定的事，皇上只要肯娶妻纳妃，也就代表他长大了吧，你就可以慢慢让他自己处理政务，虽然是皇叔，也不能一辈子把他纳在羽翼底下，必须放手让他独自飞翔，才能更快地成长，你觉得呢？” 苍凤修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本王会慎重考虑。” 说罢，淡淡看了众人一眼，抬手示意，“都坐吧。” “就怕真的放手了，飞不到半空就摔下来把自己的羽翼给折了。”月流殇面上浮现淡淡的讥嘲，冷笑着道。 青鸾眼底几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笑意，沉默了这么久，终于找回自己的本性了。 这样才对，若是莫名其妙地改善了态度，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会真的惹人疑窦。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对皇帝的敌意与不屑，虽然会让苍凤修不悦，但最起码，能消除他的怀疑。 苍凤修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击碎皇上的御案一事，你还没给本王一个解释。” 月流殇脸色一变，默默看了他家主上一眼，瞬间垂眼沉默了。 “主上，这件事是无筹的错。”夜无筹沉稳地开口，淡然的嗓音里能听出些许自责，“殿试上，无筹出的试题有些失了分寸，惹恼了皇上，皇上把四王叫进御书房，其实也是不想在群臣面前伤我们的颜面，但是，无筹言语有失，使得皇上有些下不来台，后来气氛就有些僵……然后，言语交锋就演变成动手了。” 387.第387章 大获全胜 说完，夜无筹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一旁，缓缓撩起衣袍下摆，跪倒在地，“无筹驾前无状，请主上发落。” 随着他跪下的动作，舒问，苏煜和墨不赦皆瞬间一怔，思及自己在大殿上的表现，不由心下一沉，也起身离座纷纷跪了下来。 月流殇看着这几人动作，眼神微微一变，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角。 “这是做什么？”青鸾皱眉，视线扫过那四人，“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聿云的性子本王了解。”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开口，“如果仅仅是驾前无状，他不会觉得下不来台，流殇在他面前挑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以往可以听而不闻，现在突然间就接受不了了？无筹，你是最稳重的，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本王不会去追查，你说的话本王姑且信了。至于你们究竟有没有事情瞒着本王，本王暂时还不得而知，你们如果不打算说什么，本王也不勉强，但是……本王的脾气与底线，你们都清楚，好自为之吧。” 云淡风轻一般说完了这番话，苍凤修不再看向几人，面无表情地道：“三年没来帝都，本王也不是不近人情，给你们两个月时间逗留，两个月之后，全部回去封地，流殇也回月城去，此事没有任何可商讨的余地。” 两个月之后？ 舒问忍不住抬头朝青鸾看了一眼，却见青鸾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也不理会任何人，已从容不迫地低头用膳了。 满桌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青鸾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里其实远不如表面上这般淡定。 四王心底沉沉，若说本来还抱着乐观的想法，期望能瞒过一年半载，那么现在，心头几乎只剩下绝望了。尤其是夜无筹，一句你最稳重，让他心头浮上万般滋味，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即便他们不说，他们主上也不再追查，然而皇上一旦出事，以主上的敏锐，焉能不立即猜到事有蹊跷？然后，怀疑到他们身上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吧。 众人心头闪过无数想法，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谁打算全盘托出，这件事不管最后主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要能瞒到计划达成，对他们来说，也就足够了。 苍聿云的计划甫一出口之际，他们是懵了瞬间，然而自从答应了配合他的计划直到现在，他们却没有半丝觉得后悔的想法，苍聿云心里有什么苦衷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这江山的主子是谁。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船到桥头自然直，此时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说句幼稚一点的话，只要苍凤修君临天下，哪怕立即削去四王王位，甚至因他们的欺骗而将他们打入死牢，或者直接一掌毙了他们，他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这般想着，心里不由无声叹了口气，如今什么不想，只怕计划顺利就行。 苍凤修说不再追究，是真的不会再追究，淡淡地道：“起身吧，用完饭去把各自手里还没有做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自己打发时间，本王下午要出去一趟。” “主上要去哪里？”舒问好奇。 “去见一个人。”苍凤修淡淡道，“与你无关的人。” 舒问一窒，瞬间闭嘴不言了。 青鸾吃了些油炸的虾仁，和几块极品美味的糕点，喝了一碗鲜嫩的鱼汤，已经七分饱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抬头朝苍凤修道：“我去西域练兵时，青云骑也是一并让我带走吗？” “你想要？”苍凤修挑眉。 “不是我想要，青云骑现在不已经是本郡主的兵了吗？”青鸾一副难道不是的眼神，“上次你已经送给我了，难道还打算再收回去？” 苍凤修道：“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了，本王什么时候说要收回来？” “既然如此，待会儿叫风城来见我。”青鸾话音刚落，蓦然抬头，“风城这几日都待在府里养伤对吗？” 苍凤修看了她一眼，“是在养伤，不过，本王已经把他和青枫逐出王府了，待伤势一好，他们就会离开。” “逐出王府？”青鸾大感意外，“为什么？他犯了何事？” “本王手下，不留阳奉阴违之人。” 苍凤修只淡淡解释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了，反倒是苍墨白，欲言又止地看着青鸾，似乎希望她能求个情的意思。 “风城是我的人。”青鸾淡定地道，“我没说把他逐出去，他就可以一直留在青云骑里。” 苍凤修皱眉，“青鸾……” “老爹。”青鸾无辜地瞅着他，眼底隐含恳求，“风城是个将才，就这样赶走了，对他未免太过无情，而且对我也是一个损失。” 一句“老爹”让在场的人齐齐嘴角抽搐，众人蓦然发现，每当要撒娇耍赖时，这位小郡主似乎就喜欢把这个称呼搬出来，软软哝哝的一句话，他们家主上通常情况下没多久就缴械妥协了。 青鸾见苍凤修态度似乎有些软化，但是仍不肯轻易松口，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完全抛却了女孩子的矜持，直接起身坐到了苍凤修怀里，红唇微勾，慵懒眯眼，吐气如兰，“老爹，求求你了嘛……” 众人心神一颤，身为旁观者，都有些招架不住她魅惑风情的攻势，可想而知他们家主上是什么感受了。 苍凤修眼角剧烈一抽，沉声道：“青鸾，下去。” 青鸾直接拒绝，“我不，除非你答应了我的请求。”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脸色忽青忽白，唯独舒问和月流殇两人却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嘴角隐隐浮现可疑的笑痕。 霸道强势的小丫头懂得更换战略了，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女孩子家天生的优势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苍凤修清雅的眉眼一阵抽搐，眼底尽是无奈，忍无可忍地道：“他既然是你的人，你做主便是，本王不管了还不行么？” 行，太行了。 这一回合，青鸾大获全胜，扬了扬眉，乐得眉开眼笑。 388.第388章 坦诚相待 青鸾是个聪明的女子，然而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琢磨出对待男人该用的策略。 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女子太过强势和霸道，固然能让人欣赏和敬服，但是如果在对待心爱之人时，依旧是一贯强势的态度，那么大概也就只能得到欣赏和敬服了，而稍微改变一下策略，柔情似水，温语软哝，稍稍示弱，却可更快地让对方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青鸾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道了声拜拜，便英姿飒爽地回梅苑去了。 “公主殿下。”落雁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鸾，“您的记忆恢复了吗？” 青鸾步上小楼，偏首淡淡看了一眼站在扶手边的女子，“恢复了又如何？” 落雁闻言，微微皱眉，觉得她的反应根本不在预期之中，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却见那张清丽的小脸上，没有喜悦，也没见任何疑惑，更没有激动紧张，而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她依旧是摄政王府的小郡主凤青鸾，而不是来自于扶桑的公主西川紫衿。 落雁心里有些没底，第一次怀疑西川紫苑的计划是不是出现失误了？ 这般深思，她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殿下，如果您恢复记忆了，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来摄政王府的目的是什么了？” “目的？”青鸾淡淡一笑，笑容却丝毫未达眼底，“本郡主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摄政王的心，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子，然后，与他一起守护这繁华秀丽的天下。” 落雁一僵，脸色瞬间晴转阴，阴沉得就像是昨日乌云密布的天色。 青鸾眉梢淡挑，以往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婢女彻底消失了，一朝身份曝露，便是连伪装也不屑了么？ “落雁。”心念微转，青鸾淡淡一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是扶桑的公主，你相信吗？” “公主在开什么玩笑？奴婢自然不信。”落雁脸色凝重，语气却笃定得很，“公主肩上的紫瑾图案，是扶桑特有的标记，任何人都不可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出来，今早公主沐浴时，奴婢认出了那个图案是货真价实的紫瑾，绝无虚假，公主即便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说到这里，她眼神困惑地看向青鸾，“然而，如果公主真的恢复记忆了，不可能对自己的身份如此排斥。” 这同样是她感到不解的地方。 肩上的图案显露出来，就是代表失去的记忆已经复苏，可是，按照这位紫衿公主以前的性格，一旦恢复记忆，她一定第一时间想见到紫苑殿下，而不是在这里与她这个婢女冷言相向。 落雁眼底闪过深思，总觉得事情似乎完全超出他们的掌控之外了。而如果恢复了记忆的凤青鸾不再被他们所掌控，只怕，所有的计划部署都将功亏一篑。 一时之间，竟是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我们的主角青鸾郡主，已浑然不想去理会这个小婢女心里现在是什么想法了，脚步沉稳地走进闺房，从窗户朝外面看去，梅园几乎已经成了废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恢复原样的，但是除了那一片梅林，庭院里其他花草树木都还算健全，如果在这里布下机关暗器…… 眼底闪过一道异芒，想起那个妖魅的红衣男子，青鸾眉头微锁，不由地感到几分迟疑。 怎么回事？ 属于那个女子的情感已经被自己强迫去除，为什么心里还有丝丝缕缕不忍的情愫？ 青鸾皱眉，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野心不除，对苍宇皇朝来说永远是个隐患，但是现在这般犹豫不决，却又是因为什么？ 青鸾觉得头疼，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先不去想那么多了，躺在软椅上假寐片刻，待到朱雀用完了膳来找她，然后两人一起去了长公主府。 离开帝都一月，回来之后，青鸾似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除了苍凤修生辰宴席上见过苍静雪一次，至今两人都没再有机会聚到一起聊个天喝个茶了。 “青鸾。”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朱雀望着眼前一派富贵繁荣的景象，眼神略微怔忡，沉默了良久，终于迟疑地转头看着青鸾，“你与无筹为什么要欺瞒摄政王呢？” 青鸾淡淡一笑。“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朱雀没有理会这句话，有些失神地道：“你知道吗，我方才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对于你们有事瞒着他，他心里其实雪亮，只是不想点破而已。他的心思太深不可测了，我居然听不到他心里真实的情绪，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这件事难过或者失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们产生芥蒂？但是……青鸾，我觉得对待一个自己在乎的人，不是应该事事坦诚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最亲近的人都不能知道的呢？”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因为关系最亲就必须让他知道的。”青鸾道，“欺瞒，是因为有必须欺瞒的理由。” 朱雀摇头，“我听不懂。” “听不懂是对的，单纯一点才幸福，不会有那么多烦恼。”青鸾微微一笑，”朱雀，你家夫君会害你吗？” “不会啊。”朱雀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的问题从何而来，“无筹宠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害我？” “那你觉得夜无筹是君子吗？” “应该是吧……”朱雀有些不确定，“他从来不会随意欺负人，也不会仗着权利压人，对待女子和小孩很宽容，但是，如果我们的辖地上有人做坏事落到他手上，嗯，下场就会很惨，这样的人，应该算是君子了吧？” “夜无筹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做出悖逆主上之事的，所以你要相信他。”青鸾淡淡说道，“在你离开帝都之前，你听到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能随意对人透露，即便是你家夫君的主上也不能，朱雀，你明白吗？一旦透露了，将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389.第389章 情意绵绵1 朱雀不是很明白，但是她能听出青鸾话里的严肃和郑重，思及无筹的千交万代，她微微思索，须臾，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嗯，那个，摄政王应该也不会问我，他方才说的不会再追查是真的。” 青鸾明白，苍凤修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不会再追查，就一定不会再追查，但是挡不住别人主动送到他面前的情报，所以，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到了长公主府，青鸾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西川紫苑，长公主府自从静雪有了身孕开始，戒备森严自是不用说的，那个人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去自如，那天并且如果不是他刻意引她前去，显然压根没有一个人发觉府上来了陌生人。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老总管，对上青鸾冷锐的眼神，他若无其事地侧身让了进来，“郡主大驾光临，老奴还未禀报公主和驸马。” “你的称呼确定没错？”青鸾嘴角轻扯，笑容讥诮，“大总管应该喊我公主殿下才对。” 老总管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道：“公主这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有什么区别吗？”青鸾淡问。 “如果公主已经恢复了记忆，便不应该是如此说话的语气。”他道，“如果没有恢复记忆，郡主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呢？”青鸾淡淡一笑，嘴角的笑容带着莫名的深意，“你觉得我是恢复记忆了，还是没有恢复？” “老奴并不能确定。” 青鸾无所谓地道：“你可以认为我并没有恢复记忆，可是……本郡主知道你的名字了呢，不是在静雪府上所用的名字，而是你的本名，伊藤纯木。” 老总管表情微愣，“是公主自己想起来的？” 青鸾点头，却似乎故意吊他胃口一样，漫不经心地道：“本郡主先去找静雪聊聊天，你先忙去吧。” 说完，便拉着朱雀的手朝府里去了。 时至今日，青鸾其实已经可以确定，现在的扶桑与千百年后的日本并无关系，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一个时空的人，而且，风俗习惯也并不一样，至于姓氏——扶桑姓氏繁杂，以复姓居多，单姓也有，比如这位原主的母亲，不就是姓凤吗？所以如果单从姓氏上判断他们是日本的前身，显然说不过去。 不过，这个问题也同样不是很重要，青鸾只要知道，曾经的西川紫菱和现在的西川紫苑，以及整个扶桑的皇室，都在打着苍宇皇朝这片大陆的主意，就可以了。 扶桑与日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贪婪狂妄的野心，偏偏却浑然未觉自己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青鸾，你方才似乎难住他了。”朱雀回头望了望已经转身离开的总管，眉头微皱，巴掌大的小脸上隐现困惑。 自从来到帝都，她发现原来世界是这么复杂，人与人之间说话，总是像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即便有时候能听到人心里的想法，但那些想法同样让她感到困惑，因为怎么想感觉都很奇怪。 就像方才那位老总管，心里不停地猜测着青鸾到底是恢复记忆了，还是压根还如以前一样？如果记忆尚未恢复，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进入长公主府十几年，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了，更何况青鸾只在一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如果一个女孩子的记忆力当真可以这么好，那么他也无需再去怀疑她现在的身份了。 但是，如果她是从别处得知了他的名字，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西川紫苑告诉她的，因为在这片大陆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只有西川紫苑。 而如果的确是西川紫苑告知了她他的身份，那么是不是已经代表，她现在是值得信任的？ 老总管心里的疑问千丝万缕，却始终不敢妄下判断。他在想，今晚天黑之后，必须想办法见到紫苑殿下一面…… “就是要把他难住。”青鸾嘴角淡勾，眼底却是冷漠一片，“如果不把他难住，本郡主又如何让他早日露出破绽？” 难住了他，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心里的疑问始终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开始心急，然后这种心态就会化为行动。 安静潜伏了十几年，他一旦行动了，就代表西川紫苑暗中部署的势力会一点一点浮出水面，在他们势力尚未成熟的时候，让凤衣楼全力清缴，就不信他们还能蹦跶多久。 心里这般想着，青鸾心情不由大好，脸上的表情也轻快了许多，走到苍静雪的院子里时，看到静雪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温柔含笑，而一向稳重寡言的驸马海岩正蹲着身子，把耳朵贴在静雪的腹部倾听，如此温馨感的画面，实在让人不忍打扰。 青鸾和朱雀不由顿下了脚步，沉默了须臾，发现那两个家伙只顾柔情蜜意，完全没有察觉到院子里来了客人，青鸾嘴角一抽，忍不住戏谑地道：“海岩，孩子的心跳能促进你的心跳加快吗？这一刻是不是感到特别幸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海岩和静雪齐齐一惊，海岩站起身，下意识地将静雪挡在了身后，转头看见青鸾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眼神，表情僵了僵，随即意识到对方眼神代表的含义，瞬间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青鸾，你怎么来了？”静雪听到了青鸾的声音，拨开海岩的身体，含笑打了声招呼。 “怎么，只顾与驸马情意绵绵，不欢迎本郡主了？”青鸾挑眉，悠哉地打趣。 海岩脸色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想到方才那一幕呆傻的模样全部被这个女子收入了眼底，表情僵硬得已经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海岩，去给青鸾拿些吃的吧。”静雪心疼他的局促，开口打发了他暂时离开，免得再被青鸾调侃。 海岩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声：“自己小心些。”便飞快地离开了。 390.第390章 情意绵绵2 静雪转头看着青鸾身边的朱雀，标致的柳叶眉轻轻一挑，“这位是……？” “朱雀，朱雀王夜无筹的小娇妻。”青鸾简单给两人做了介绍，“朱雀，她就是长公主，你喊她静雪就成，到了这里就如同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不必客气。” 朱雀轻轻福身，“见过长公主。” “哟，还挺多礼。”静雪笑了笑，“都坐吧，喝喝茶吃吃点心，我现在就是个半残之人，哪儿都去不了，你们也只能陪我呆坐着打发时间了。” 青鸾笑道：“你不觉得我们打扰了你与驸马的你侬我侬就行。” 静雪斜睨了她一眼，轻哼道：“你就一个劲地取笑吧，哪天轮到你身上，看本宫怎么笑你。” “欢迎之至。”青鸾笑着应下，“本郡主最期待的，就是有人取笑的那一天。” 因为那代表她的爱情已经修成正果了。 调笑了几句，青鸾脸色一正，淡淡道：“怎么样，最近苍静海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吧？” “没有，安分得很。”苍静雪面无表情地道，“他现在手上可用的人不多，再加上霍氏一族被下了大狱，他和霍氏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大概也没有时间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 青鸾闻言，奇怪地道：“霍氏是以什么罪名被你家皇叔处置的？” “你还不知道？”静雪扬眉，觉得奇怪，“本宫整日待在深闺足不出户，都知道皇叔拿霍氏问罪是因为你。” “我？”青鸾郡主可真是不解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上上次无故昏睡，不是霍氏跟皇后动的手脚吗？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皇上痊愈了，但这几天据说你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皇叔担心你也像皇上那般不分白天黑夜地昏睡下去，就派人请了太后和霍氏到摄政王府问话——” “停。”青鸾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挑了挑眉，“这件事我知道，但后来不是把两人都放回宫里去了吗？” “是放回去了，但是在霍太妃被请到摄政王府的时候，霍氏一族就已经被捉拿下狱了，至今还没有放出来。”静雪淡淡一笑，“你应该知道的，霍氏嚣张得太久了，皇叔以前没有动他们，是因为霍氏手里抓着的筹码，但现在，她就是一只穷途末路的残狼，命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自己掌握了。” 苍凤修的容忍力一直有限，对于霍氏，他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多的耐性。 如果这些年他们一直安分，即便是看在霍氏诞下了皇室血脉的份上，苍凤修也不会对他们如何，没有实权，荣华富贵却必然少不了，但错就错在他们野心太大，总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苍静海虽贵为苍氏子嗣，但行为不知检点，没有一点身为皇室血脉的自觉，这样的人，苍凤修又岂会对他宽容？ “算了，不说他们了，本郡主对他们一点兴趣也没有。”青鸾百无聊赖地撇撇嘴，看向苍静雪，“倒是你，这段时间憋在府里闷坏了吧？有空其实可以多进宫去走走，让海岩陪着，身边多安排些人保护就可以了，皇上整日一个人待在宫里也怪无聊的，你这个皇姐都不想去看看他吗？” 静雪奇怪地瞅着她，“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皇上来了？以前不是对他怪冷漠的，而且……不也是你一直耳提面命的，让本宫谨慎一点，在孩子生下来以前，不要到处乱跑的吗？” 今天是怎么回事？哪根筋不对了？ 青鸾淡然一笑，面不改色地道：“孩子成型了，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而且，以前是苍静海贼心不死，本郡主又不在帝都，所以让你万事小心一些。现在本郡主回来了，苍静海身边早已有苍墨白的眼线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已经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了，你不必再担心。” 顿了顿，她淡淡道：“况且，雪瑶这个丫头在宫里没有什么玩伴，性子又跳脱，让她常来常往公主府肯定是不安全的，你常去陪陪她，她也开心不是？对你肚子里的宝宝也益处多多。” 苍静雪闻言，微微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都对，本宫记在心上了。” 不远处，海岩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过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沉默地将茶水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执起茶壶，亲自动手给三人各倒了杯茶。 “海岩。”青鸾看了他一眼，“最近这段时间，心态都适应过来了吧？” “已经习惯了。”海岩缓缓点头，眼神却欲言又止地看着青鸾。 “怎么？”青鸾挑眉。 “青云骑……现在怎么样了？”海岩有些迟疑地道，这几天一直没机会探听，心头的担忧也就一直徘徊不去。 主上动了怒，对青云骑的责惩应该不会太轻，海岩尤为担心风城。 “青云骑？”青鸾淡淡一笑，“已经没事了，雨过天晴。” 海岩闻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青鸾转头看向朱雀，“怎么一直不说话？” “啊？呃，没什么。”一直沉默的朱雀回过神，不解地道，“青鸾，你不是说有位小公主要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 青鸾眼神微凝，缓缓皱起眉，朝海岩道：“派个人问问，雪瑶是不是还在宫里？” 她们俩来此之前，是苍墨白亲自去宫里请的雪瑶，没道理到现在还没个人影。 话音刚落，苍墨白的声音已经远远传了过来，“不用去看了，雪瑶失踪了。” “你说什么？”青鸾脸色一变，豁然站起身，“雪瑶好好地待在宫里，怎么会失踪？” 苍静雪和海岩亦是一惊，“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转眼间，苍墨白已经飞身而至眼前，脸色凝重地道：“应该是昨晚上就失踪了，方才我去了她的寝宫，发现伺候在外面的婢女昏迷了两个，没死，但是身体温度很低，应该是昨晚就被打昏了，而且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雪瑶的两个贴身婢女则是与她一起失踪了，宫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391.第391章 袖手天涯1 宫里嫔妃稀少，皇上仅雪瑶一个妹妹，与太后的关系也并不亲昵，所以大多时候雪瑶都是一个人待在宫里，身边只有两个小侍女可以说话玩耍，以往还有静雪这个皇姐可以经常进宫陪她，但静雪有了身子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很少再进宫，雪瑶就彻底是一个人了，偌大的皇宫她可以去的地方看似很多，其实根本无处可去，失踪一夜没被发现并不奇怪，但归根结底，是御林军的失职。 即便总是一个人待着，但雪瑶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公主，寝宫周围应该布有严密的守卫，即便没有及时发现雪瑶出了意外，但最起码——凤阳宫的婢女昏睡在殿外一夜，加上白天大半天的时间，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察觉。 青鸾只想知道，御林军都干什么吃去了？ 脸色阴沉，青鸾一字一句冷冷道：“有没有派人去查？” “我已经派出凤衣楼暗中查探。”苍墨白沉声道，“但是皇上那里，我还没有告知。” 皇上如果知道雪瑶失踪，一定会雷霆大怒，御林军统领苏尘，只怕将吃不了兜着走了。 “没关系，皇上那里我去说吧。”青鸾略作沉思，抬头道：“苍墨白，你护送朱雀回去摄政王府，我进宫一趟，看能不能再雪瑶的寝宫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平素与人无冤无仇，即便是被人掳走，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或者……看他们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吧。” 苍墨白闻言，蓦然皱眉，似乎才突然想到这一点，心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且不论凤阳宫外面守卫如何，能悄无声息潜进皇宫里，一定不会是寻常人，御林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青鸾意味深长地淡笑，“如果是苏尘故意懈怠呢？” “苏尘？”苍墨白神色微沉，似乎有些意外，“他敢吗？” “他的父亲是苏侯，所以，并非没有可能。”青鸾淡淡道，“但是目前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如果他不知情，此时最多是怠忽职守，充其量也就杖责了事，而如果是他故意为之，那就是参与谋害公主之罪，此罪足以灭他满门。” 最后四个字，青鸾说得冷绝，狠辣，充满无情的杀气。 苍静雪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但听青鸾说雪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还是略略放下了心，知道此刻自己做不了什么，便也不去操多余的心，只道：“有消息了第一个告诉我，让我放心。” 青鸾点了点头，“你乖乖待在府里养胎就行，其他的不用操心。” 说完，转身就待离开。 “青鸾。”朱雀小小声地开口，“我能与你一起进宫去吗？” 青鸾一愣，随即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道：“苍墨白，去告知朱雀王，就是他家小朱雀我带进宫去了，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摄政王府，让他不用担心。” 苍墨白似乎有些不解，皱眉道：“夜夫人不会武功，跟你一起进宫好吗？” “没什么问题。”青鸾说着，转头看向朱雀，“走吧。” 朱雀抿唇浅笑，“嗯。” 青鸾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是不能闲着，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刚打算与静雪好好享受一下下午茶，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偏偏出事的还是雪瑶，让她想不闻不问都不行。 与苍墨白一道告辞离开了长公主府，青鸾和朱雀直接去了皇宫，而苍墨白则是回了摄政王府，苍凤修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觉得此事有必要告知他一声，但是到了府上，苍墨白才突然想起来，苍凤修此刻并不在府中。 他说下午要去见一个人，但是并未说是去见谁。 而能让他亲自去见的人…… 苍墨白心下沉吟，会是谁？ “主上走的时候没有带一个人，便是金羽和银翼也被留了下来。”夜无筹剑眉微锁，眼底浮现深思。 苍墨白暂时显然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苍凤修去见了谁，他满心满脑子都是在想尽快追查到雪瑶的踪迹，最好是能在苍凤修回来之前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朱雀与青鸾一起进宫了，让我告知你一声。” 进宫？ 夜无筹眉头一皱，此时他们进宫去做什么？ 苍墨白本来没打算告诉他雪瑶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殿试一事已经转交给了吏部，四王和月流殇皆现在赋闲在王府，除了彼此切磋武艺打发时间，基本无事可做，以他们的本事，一起查找，效率总是要来得快些。 这般想着，他淡淡道：“无筹，小公主失踪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小公主？”夜无筹讶异地皱眉，“苍雪瑶？” 他记得，宫里现在似乎只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公主。 苍墨白点头，“嗯，昨夜失踪了，但是我方才去宫里才刚刚发现。” “御林军统领是谁？”夜无筹表情微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把他先拿了审问，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一个邪魅的嗓音蓦然自长廊拐角处传来，冰冷中带着十足的沉怒，“宫里少说也有五万防守，如此多精兵只保护皇上，太后太妃和小公主四个人，居然都能出此纰漏，足可见御林军失职到了何种境地，依着本座的脾气，这些没用的废物就该一个不留，全部斩杀了了事！” 苍墨白和夜无筹同时转头，看向一身冰蓝色丝绸长衫的月流殇缓缓走了过来，嘴角微勾却是冷意十足，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寒芒四射。 夜无筹微微皱眉，“这里不是你的霁月山庄，哪能什么事都依着性子胡来？” 月流殇嗤笑，“没用的人，留在这世上做什么？白白浪费粮食。” 顿了一下，看向苍墨白，面无表情地撇嘴哼道：“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你赶紧去找人才是正事，找不着公主，你就等着被剥皮吧。” 苍墨白颔首，“你们有消息了，想办法通知我。”说完，转过身飞身离开。 392.第392章 袖手天涯2 青鸾进宫查看现场，苍墨白派出了凤衣楼位于帝都的所有高手与密探，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同时出动，墨不赦甚至还暗中派出了训练营里顶尖的影卫三十人，月流殇则是发动了霁月山庄所有位于帝都的暗影，全城追查苍雪瑶的下落。 明面上风平浪静的帝都，再一次在暗地里掀起了风云剧变。 青鸾、苍墨白、月流殇，还有四王，一致认为劫走苍雪瑶之人或是针对皇上而来，或是为了对付摄政王，总之没有人认为是苍雪瑶本身的原因，一个于宫里长大，从未离开过帝都的小公主，压根没有机会与人结怨，也不大可能有人会费劲心机，只为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苍聿云在知道了雪瑶失踪了一夜的消失之后，真的是雷霆大怒，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杀气的他此刻终于忍不住，一把捏碎了手里质地坚硬的上好白玉茶盏，掌心一片鲜血淋漓，他却似浑然未觉，当即命人传来了苏尘。 苏尘被叫到了御书房外面，还没有审问，苍聿云便下旨，让人将苏尘按倒打了四十脊杖，足可见他心里的狂怒与焦虑。 苍雪瑶是他在宫里唯一的牵挂，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即便早在几年前他就明白雪瑶与自己并非亲生兄妹，但十几年的时间，感情早已胜过一切，其他的并不重要。 如今在重重大内禁军的保护之下，一个女孩子无故失踪，怎么能不让他忧心害怕？ 宫里一片狂风暴雨，而此时此刻，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苍凤修，却身在帝都最大的地下赌坊——上次青鸾来过的金运赌坊里。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里，一身雪衣的他清冷脱俗，风华无双，与这个地方的气息是如此格格不入，引得赌坊里所有人为之侧目，心里纷纷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 然而，虽是一副不染尘埃的谪仙风骨，但他周身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不容侵犯的威仪与清贵之气，却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经常出入赌坊的人，别人的本事或许差强人意，识人的眼光却是精明的。 走进赌坊，旁边不相干的众人不知不觉间让出了一条通道，苍凤修淡然不惊的眸光四下一扫，找到了穿梭在人群中的青年伙计，淡挑唇角，嗓音温润地道：“小哥，你的老板在哪儿？” “老板？”那青年迟疑地道，“公子是……” “风无涯给了在下一封信，我是受邀来此。”苍凤修淡淡解释了一句，便是告知了对方他的身份。 那青年闻言眸色微变，垂眼道：“公子请随小人过来。” 这里是一片放纵喧闹之地，见客自然不可能选在这里，苍凤修负手跟在青年身后，离开了众人瞩目的大堂，从后门出去，穿过一条幽静的小道，小道两旁种植着各种颜色的朱瑾花，苍凤修眸光微垂，视线在那些色泽鲜艳的朱瑾上一掠而过，眸心深处，浮现些许幽凉暗沉。 小道并不长，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一处并不十分茂盛的竹林，林子里有一间精舍，青年径自带他来了林子里。 脚步停下，青年转身对苍凤修躬身，“我家公子就在前面精舍里，吩咐了不许人随意打扰，还请公子自行前去。” 苍凤修颔首，“你且回吧。” 语气雍容淡然，甚至比天籁还好听，却带着与身俱来的威仪，让人不敢有丝毫冒犯。 青年恭敬地道了声“是”，便规规矩矩地转身退下了。 离开了几步远，才敢直起身子，回头望见那个清贵脱俗的背影，才发觉身上已是凉飕飕是一片。 青年在心里低咒了一声，明明在自家主子面前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笑，今日在这个比自家主子年轻了近二十岁的男子面前，他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是他太没出息了，还是他家公子太没有威严了？ 心头默默地想着，大概是他家公子太没有威严了，而不是他胆子小…… 嗯，一定是这样的。 眼前的环境清幽宁静，带着一股远离尘嚣的安静祥和，在赌坊这种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还辟出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几乎可以看出这位赌坊老板的性子，委实怪异得让人不解。 开了赌坊，却不喜欢喧闹。 喜欢安静独居，却偏偏开了一间根本安静不下来的赌坊。 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想彻底放纵自己，还是想远离世俗隐居世外？ 苍凤修眉眼沉静如雪，负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脚步迈得沉稳缓慢，身姿挺拔，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似乎并不着急。然而即便走得再慢，精舍也是近在眼前，短短几十步路的距离，也不过一晃眼的时间便走到了。 “十几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当年冷得像块美玉的小家伙，如今不但长大成人了，甚至还成了手掌天下的摄政王。一令既出，各方枭雄尽皆俯首，威仪比起先皇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果真是应了一句话，江山代有王者出啊，不错不错。” 一声隐含叹息的声音幽幽响起，其间似乎夹杂着数不尽的沧桑，却又隐隐听出几分调笑之意，如此这番似嘲非嘲，似赞非赞的话一出口，周遭的空气都似乎一瞬间变得怪异了许多。 苍凤修站在精舍外面，细细眯眼，看着坐在门旁光亮之处作画的男子，静静打量了一会儿，淡淡开口道：“这些年，你一直待在这里？” “待在这里……怎么可能呢？”手上的画笔眯眼停顿，熟稔地描绘着画上女子精致的眉梢，已经年近不惑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身在帝都这方寸之地，即便心里知道苍宇皇朝地域广袤，江山秀丽如画，不亲自去走一走，也是永远体会不到那地域究竟有多大，江山究竟有多美好如画。” 苍凤修闻言，眉眼微动，恍惚间又想起了记忆里的那句话—— 登临江山太累，不如袖手天涯来得自在，我看我不如就改名叫天涯得了。 393.第393章 袖手天涯3 “袖手天涯，你居然真的做到了。”苍凤修淡淡扯唇，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眸心深处，流露出清浅却真实存在的讥诮与薄凉。 “是啊，做到了。”风无涯拿着笔，端详着自己辛苦了半天的成果，画上的美人含笑站在一大片盛开的桃树下，如火如荼的桃花林里，女子美丽的容颜与桃花交相辉映，也不知是桃花更美，还是美人更艳。 收完了最后一笔，风无涯放下画笔，不疾不徐地收拾好了一应用具，才转起身，转过来面向苍凤修，轻轻挑了下眉，“这般说话的语气，这般讥诮的眼神，太过深沉，一点儿都不可爱，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想抽一顿的冲动。” 这样的话，自苍凤修接任摄政王一位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过，眼前的男子胆子倒是很大。 相信这句话不管是让四王听了，还是金羽银翼听到，甚至是苍聿云，大概都会觉得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魔怔了，在苍凤修面前如此说话，不是自己找死吗？ 但事实上，他不是在找死，他只是太过无聊，想找个人玩玩而已。 而眼前这个人，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即便是在聿云面前，你都未免失了资格。”苍凤修面无表情地道，“既然能抛却责任远走天涯，为什么现在又想到要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等着客死异乡？”风无涯如此理所当然地回答，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白痴。 浪迹天涯，不代表就要一辈子不回家吧。 苍凤修嘴角微微一抽，脸色更寒了一些，嗓音冰冷地道：“本王觉得，西域以西的那片海域，才是你应该有的归宿。” 那片凶险异常，已经葬了无数性命的茫茫海域…… 风无涯脸色一黑，没好气地道：“你能别这么冷酷吗？小孩子家家的，单纯善良一点才可爱。” 单纯，善良。 苍凤修敛眸沉默，觉得自己今天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凤修，叫一声哥哥来听听。”风无涯好似对此上了兴趣，带着诱哄的语气，十足像个奶娘在逗弄一岁娃儿。 苍凤修脸颊急促地抽搐了一下，沉静的眉眼略见阴云滚动，眸心凝聚着千年寒冰一般慑人的寒气，抬起头，看着对面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实则幼稚到了极点的男人，冷冰冰地一甩袍袖，便是这样无礼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是带着天生的优雅与高贵，出口的嗓音更是漠然而疏离，“本王与你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半点也不带犹豫。 风无涯有些傻眼，真的说走就走？ 这个人今天的耐性怎么这么差？他记得，他明明就是一个温雅宽容的人，气度恢弘，耐性极好，就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激不起一丝波澜，修养好到让人总是忍不住想挑衅一下—— 今天却是怎么一回事？才交谈不到几句话，就发飙了？ 风无涯其实并不知道，苍凤修自打来到此地开始，心里就隐约生起了怒气，看着这个失踪了二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怒气勃发，本就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再被他一番话激起心里冰冷的杀意，没当场扭断他的脖子，已经是自制力极好了。 否则，他此刻还有没有命在，都是个未知数。 “站住。”一声沉喝，风无涯淡淡敛了脸上笑容，“既然来了，如果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就走，即便回去了，只怕晚上也睡不到一个好觉吧。” “对于真相，本王已经清楚了。”苍凤修这般说着，缓缓顿住脚步，转身微转，看向那副美人如花的画像，“这就是你二十年前爱上的女子？” 风无涯闻言，眉头挑得老高，“你不是你已经清楚真相了吗？那么为什么不知道，我根本不曾爱过任何一个人？” 苍凤修表情微变，“什么意思？” “像我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去爱上谁？”风无涯淡淡一笑，转身道，“陪我走走吧，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畅谈一次。” 话音落下，见苍凤修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淡淡道：“不管你是想解了心里疑惑，还是想了解另外一个国家对于苍宇大陆生出的野心，我想，你都有与我一谈的必要。” 苍凤修眉眼微动，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转身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踏着相同力道的步伐，慢慢朝竹林深处走去，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丝缕复杂的气息，两人表情皆是沉默，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竹林里其实没有什么景致可看，但是似乎只有通过这样闲散而悠哉的漫步模式，才能让彼此都能静下心来，驱走内心深处罕见的暴虐情绪。 暴虐…… 苍凤修如画的眉眼微沉，此时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心里已经潜伏了许久的，此时此刻几乎忍不住要爆发的狂风骤雨一般嗜虐的冲动，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如果不是他这些年真的已经修炼到了心如止水的境地，只怕一场大战已经开始。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仿佛能窥透他内心的想法一般，风无涯偏头，淡淡一笑，“如果你现在动手，我不是你的对手。” “你不说本王也知道。”苍凤修淡淡道，“这天下，没有人是本王的对手。” 这句话语气虽淡，却隐含极度的自负。 风无涯颔首，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仅仅是武功修为，即便是在任何一方面，苍凤修都不再有敌手。 所以，他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的确，这天下现在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还有另外的言下之意。 “没有对手，本王应该感谢你，因为这都是你的功劳。”苍凤修冷冷一笑，“如果不是你，本王今日也不一定有这般成就。” 成就，这两个字听起来是如此讽刺。 风无涯默默看了他一眼，“凤修，我们能好好说话吗？” “自然能。”苍凤修淡淡说着，从善如流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本王现在不想杀了你，只想废了你而已。” 394.第394章 袖手天涯4 周遭安静地有些怪异，过分的安静让人心里很容易就生出些许不安，但是风无涯似乎完全没有感觉，淡淡道：“如果你真想废了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逃避了二十年，总该付出一点代价。” 对于这一点，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苍凤修闻言，蓦然冷笑一声，“这是你说的。” 话音落下，右手倏然抬起，真气凝聚在指尖，出手如风，瞬间点上风无涯周身大穴。 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风无涯眨了眨眼，还能开口说话，“这就要审问了？” 苍凤修负手站在他面前，漠然道：“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不反抗，本王就会对你仁慈？” “没这么想过。”风无涯道，“你的手段，我知道，也明白。” 因为亲眼见过，所以知道，也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如此，风无涯只是在想，如果早知道事情最后会如此演变，他当初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答案，他至今也不确定。 “在审问你之前，本王先告诉你两件事。”眉眼间如染上了一层纯净的霜雪，苍凤修表情透着彻骨的冷，望向风无涯的表情不带任何情感，眼底泛着冰雪淡漠的色泽。 风无涯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是微微一沉。 “第一，你的名字已经从玉牒上被除名了，是九年前本王掌权之后亲自下的命令。所以，想要恢复皇室的身份，本王告诉你，绝无可能。” 风无涯脸色一变，“为什么？” 从宗谱中被除名，代表着皇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历来只有犯下滔天大罪的皇嗣才会被这样对待。风无涯不在乎皇室的身份与地位，二十年前既然能抛却，他现在也同样可以不要，但是，不要身份和地位，不代表他连祖宗也不要。 苍氏皇族的玉牒十年续修一次，二十年前他因中毒猝于府中，按照皇族规矩，应该以墨笔记于帝系正统的红册中——即便不在红册，以已逝的身份载于宗师的黄册之中，也至少可以证明……证明苍氏皇族曾经有他这样一个后代子孙。 风无涯脸色不自觉地变得苍白，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苍凤修，似乎此刻蓦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却无情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了。 他是手掌天下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可以谈笑间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是骄傲铮铮的四王也甘愿屈膝跪拜的主上，是同为兄长的苍墨白都愿意奉为主子的，先皇最小的皇子。 他是苍氏江山真正的主人，运筹帷幄，决战沙场，胸有谋略，亦有无情手段，没有一件事可以难得住他，他可以瞬间夺人生死，也可以只言片语让人生不如死。 而现在，风无涯深深地体会到了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势给他带来的绝望—— 心里感到悲哀的同时，他却如此清醒地明白，如今的这一切后果，都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丝毫也怨不得人。 咎由自取，真的是咎由自取。 时间的流失，并没有缓解他心里的沉闷与苦涩，抬眼望着太阳渐渐往西边移去，风无涯失却了一向从容洒脱的恣意，一时之间，眼底只剩怔然无语。 苍凤修对他苍白绝望的表情视而不见，淡淡地道：“第二件事，聿云的身世。不管你对这个儿子还有没有一点感情，本王都可以告诉你，这辈子你不可能有机会与他相认，你早已失却了一个身为父亲的资格。” 聿云？ 风无涯一怔，“他是我的儿子？” 苍凤修脸色微变，眼底的神色再度凝结成霜，一字一句缓缓溢出唇畔，却寒冷如冰雪过境，“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风无涯脸色一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怔怔地望着苍凤修清俊出尘的容颜，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怎么会……” 怎么会是我的儿子？ “好一个不知道！”苍凤修冰冷地吐出这六个字，蓦然扬手，毫不留情地朝对方脸上挥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竹林里响起，回荡，风无涯脸颊偏向一边，嘴角溢出鲜艳的血丝，五个清晰的指印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暴起，转瞬间变成了青紫色，色泽可怖，触目惊心。 一贯的优雅从容早已不见，苍凤修神色冰冷而阴沉，隐忍了多少年的脾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几乎恨不得立即将眼前的这个人千刀万剐！ 掌心凝聚着内力，苍凤修几乎控制不住一掌将这个该死的男人击毙的冲动，嗜血的欲i望在体内肆意叫嚣，他握紧了双手，极力忍耐，却终是没有忍住，一把掐住风无涯的右肩，猛一使力，一声咔嚓声音传来，风无涯蓦然惨叫一声，痛得面色惨白，冷汗布满额头，几乎本能地就要运功抵抗，然而周身所有大穴皆已被苍凤修以特殊的手法封住，他又哪里来的丁点反抗之力？ “既然决定不还手，此时就不要再心存奢望。”苍凤修冷冷说完，抓着他的手臂向里一折，伴随着一声更加可怖刺耳的骨头断裂的声音，风无涯如垂死的鸭子一般发出惨烈的惨叫，唇上瞬间被咬得鲜血淋漓。 “啊——” 苍凤修收手之际，他的右臂已经软软地垂下。 痛得大汗淋漓，惨叫之后，声带已经嘶哑，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成了安静的竹林里，唯一的声音。 苍凤修冷眼看着，一向温和的面容，此际看在风无涯眼底，真如煞星一般，冷绝而残酷，“觉得很痛是吗？这一点区区肉体上的痛苦，你觉得能否换回苍氏两位皇叔，以及他们所有亲眷子嗣的性命？本王与聿云这九年来，肩上背负着泰山一般沉重的责任，连睡觉都成奢望的三千个日子里的迷茫，你这区区一点痛就能弥补吗？苍紫珑，你足智多谋，既能设计逃离皇族的责任，现在又回来做什么？只当自己死了，现在岂不是就不必受这份痛苦了？” 395.第395章 袖手天涯5 风无涯根本无法正常说话，他的神智已经疼得模糊了，肩胛脱臼，手臂被硬生生折断的滋味，他生平第一次尝到，真的痛到撕心裂肺。 摄政王苍凤修冷酷无情的手段，他也终于是有幸领会了一次。 如果不是身体被封住无法动弹，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倒在地上哀嚎。 “凤修……”艰难地抬起被汗水迷蒙的眼，风无涯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连唇瓣都泛着令人心惊的白色，“你真的……真的是下得了手……” 该怎么说呢？ 风无涯发现自己除了疼到几乎失去理智之外，迷迷糊糊之间，却并无其他不甘或者怨怒，就如他方才所说，逃避了二十年，总该付出一点代价。 即便这个代价，惨痛到让他终生难忘。 “本王为什么下不了手？”苍凤修冷冷一笑，“若不是你，本王根本不需要承受这些本不该本王承受的责任，折你一只手臂，已经是便宜你了。” 说着，俊目四下一扫，看到一张干净的石桌，直接提起风无涯的后领，拖着他走到石桌旁，也没有动手解开他的穴道，直接将他摔在石桌旁的长椅上，淡淡道：“本王现在开始问你话，如果不想再吃苦头，最好如实回答。” 顿了顿，他冷笑，“若有一个字的谎言，本王保证你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正常行走。” 风无涯狼狈地躺在长椅上，苍凤修粗鲁的动作扯到了右手右臂，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之后，未干的额头上又争先恐后地冒出冷汗，他痛苦地喘息了良久，才忍着痛开口，“凤修，我……我是你的皇兄，不……不是犯人，你的态度，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温柔一点？” 温柔一点？ 苍凤修嘴角轻扯，“希望本王温柔一点，唯一的方法就是你足够配合。” 风无涯苦笑，冷汗顺着眼角流下，沁入眼眶里，引起一阵难忍的刺痛，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本来就是打算与你全盘脱出了，你……你放心，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 “如此最好。”苍凤修负手看着他冷汗遍布狼狈不堪的脸，以及那双隐忍痛苦的双眼，“这些年你去过哪里？” “这是……这是第一个问题？” “审问以及开始了。”苍凤修冷冷道，“问题不限，本王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本王问什么你也就答什么，不该你多嘴的时候，不要多嘴。” 风天涯闻言，脸色的苦笑更浓。 果然……果然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呀。 如此冷酷而霸道的说话方式，真不像二十年那个软哝哝的小娃儿，更不像人们心中温雅清贵的摄政王，反倒……像个冷酷无情的罗刹。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帝王骨子里的强势吧？不容丝毫冒犯与违逆，一令既出，四海俯首，容不得讨价还价。 “凤修……你不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吗？”身体不能动，却挡不住抬眼的动作，风无涯因痛苦而虚弱黯淡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苍凤修沉静的面容，“你骨子就是一个王者，难道你自己没有察觉到吗？就算……就算二十年前我没有离开，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对另外一个人卑躬屈膝？凤修，我……我不相信……” “本王骨子里如何，不是衡量你行为的标准，也不代表你的错误可以被原谅。”面上所有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苍凤修再度恢复了一贯从容淡雅的神情，唯有眼底的漠然却始终不曾褪去，“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他又问了一遍。 “去过的地方很多，但是我明白你问的是什么，你想知道我有没有离开过苍宇大陆，是吗？”风无涯深深吸了一口气，吃力地试图保持着语调的顺畅，“渡过西域以西的海域，有着这片天空下的另外一个国度，叫做扶桑，国土不大，子民生活安逸，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苍凤修静静地听着，没有再多问，他知道风无涯既然说了，就一定会把他想知道的全部说完。 “他们君王的姓氏是西川，一个很特别的姓氏，这些年西川皇室野心渐起，已经不甘于统治那片小小的土地了，所以他们开始训练水军，在海域上演练，并且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试图寻找渡过这片海域的办法。” “每年有近万人葬身深海海底，海域的凶险几乎无人能征服，但是君王的野心一日不消弭，葬身海底的人数便逐年增加，直到第一艘战船顺利出海，抵达苍宇大陆。” “西川皇室第一位踏上苍宇大陆的人，是一个女子，也是他们内定的下一任女皇，叫西川紫菱。” 听到这里，苍凤修眉头微动，“女皇当政？” “并不是。”风无涯略略停顿了，慢慢喘了口气，待呼吸渐稳，才复又开口，“西川皇室没有规定必须男人或者女子继承大统，而是有能者居之，不管男女，只要有帝王之才，有本事驾驭群臣，就有资格争夺皇位。” 苍凤修闻言，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西川紫菱你是认识的，那时你还小，但是在她嫁给淮德的时候，你有在怀王府上见过一次，就是那位与淮德成亲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的怀王妃。” 关于怀王妃的身份，基本上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苍墨白、舒问和青鸾也都曾在他面前汇报过，苍凤修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直到今天，才终于确认了而已。 “西川紫菱的死讯传到扶桑之时，她最大的孪生弟弟才十二岁，整个西川皇室因为西川紫菱的死，齐齐惊痛交加，对于罪魁祸首怀王，自此恨之入骨，得到消息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西川紫苑和西川紫衣就带着仅一岁的妹妹离开了扶桑，来到苍宇大陆，开始精心谋划——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他们的长姐报仇。” “只有一个目的？”苍凤修淡淡勾唇，“报仇之后呢？应该还有西川紫菱的遗愿没有完成吧？” 396.第396章 袖手天涯6 风天涯无法摇头，只能以眨眼的动作代替，“他们刚来的时候，的确只是想报仇而已，那时也因为年纪小的原因，所以没那么多想法，花了十几年时间对付怀王，只为让他生不如死，至于后来……身为西川皇室的子嗣，完成长姐的遗愿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野心作祟。” 苍凤修不置可否，淡淡道：“你是什么时候去的扶桑？又是什么时候回到苍宇的？” 风天涯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当初将计就计中毒身亡之后，我就离开了帝都远走天涯，淮德成亲时候我还悄悄回来过一次帝都，一年之后怀王妃意外难产，我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暗中留意，后来发现她身边一直跟着十八个从不现身的暗卫，在怀王妃死后，他们才开始在帝都活动，目的……是找出怀王妃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们花费的时间并不长，我暗中查探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武功招式比较奇怪，而且，似乎对西域边境那片海域情有独钟，经常往返流连，我于是上了心，后来发现，他们不知从何处秘密运来了一条周身坚固异常的大船，其目的不言而喻，在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我寻了个机会登上了那艘船，没有被他们发现，大船在海上行驶了近两个月，亲眼见识了深海的无情与残酷。” “天气晴好也不代表海上就是安全的，你永远也无法预测到前面会遇到什么，海底礁石，食人的鱼或者其他动物，狂风暴雨带来的惊涛骇浪能把整艘船都吞噬，不计其数的危险张开血盆大口……那十八个人，显然是久经训练，在海上自有一套熟稔的应付本领，可即便如此，其中也有将近一半的人失去了手臂，在抵达扶桑的土地上时，已经变成了血人。” “我在扶桑生活了六年，亲眼见识里他们那里百姓的富庶和与世无争，西川皇室在位已经几千年，是历史上任何一朝也没有过的长久，所以，他们以神的后裔自居，因为只有得到神的保佑，他们才能繁荣昌盛几千年。” “扶桑国流传着一句话，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 “传说扶桑树是连通神界、人间、冥界的门户，所以扶桑的神树就叫扶桑树……” 半温的茶水喂进了嘴里，让嘶哑的喉咙和干裂的嘴唇都得到了润湿，风无涯露出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容，“谢谢。” 苍凤修放下茶杯，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风无涯暗自运气，调整了一下身体的状态，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让没有受伤的左臂支撑着身体，靠在长椅一侧。 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又再度开口：“如此，你应该可以想到，他们对苍宇是充满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了？而因为一向以神的后裔自居，所以他们认为，必使人立于扶桑之东，而询以苍宇落日之景，是神给他们的旨意，以此来给君王的霸气与野心，寻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苍凤修道：“给苏煜送去情报的人，是你？” “是。”风无涯点头，“那时我与西川紫苑交好，他所有的筹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治理苍宇皇朝这么多年，容不得别人打江山社稷的主意，所以，知道淮德的野心勃勃之后，我帮了西川紫苑的忙，让淮德的野心暴露……不过，西川紫苑并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他到现在还以为我是扶桑的贵族公子。” “西川紫苑在苍宇的势力有多大？” “他的势力有限，你暂时不必太放在心上。”风无涯道，“他在各地布下了许多暗桩，但大多只是暗卫死士一类，而且初始时候，都是西川紫菱的十八暗卫在做这些事情，你可以想象，只知道杀人的暗卫除了布置一些暗桩之外，他们还能有什么睿智的筹谋？而西川紫苑，这些年他大多精力都放在了对付淮德身上，现在淮德功败垂成，他大仇得报，才思及还有长姐的遗愿没有完成……我虽然与他关系较近，但很多时候却觉得这个人未免太过天真，以为只凭一个女孩子就能打下苍宇皇朝的江山？真是可笑至极！” “舒问和青鸾在纳伊地宫里，看见了一具水晶棺，里面有一具女子的尸首。”苍凤修微微蹙眉，“后来尸体无故失踪，也是你的杰作了？” “是我做的，那个女子叫芳草，她肩上有一个梅花胎记，还有背后的藏宝图，都是西川紫苑的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让前去平叛的小郡主看到她身上的秘密，然后揭开怀王妃十五年前难产而死的真相，继而给淮德多增加几个罪名而已。” “胎记和藏宝图都是仿造的，小郡主看过之后，西川紫苑的目的也就达成了，而为了不露出破绽，所以我悄悄从地宫的水晶棺里移走了她的尸首，用化尸水直接将她的尸体化成了一滩血水。” 苍凤修眉眼沉静地看着汗水涔涔的风无涯，淡淡挑唇，“有问有答，配合的态度很不错。” 这句话显然不是赞美，听起来倒有几分讥诮的意味。 风无涯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再吃苦头，所以只能选择配合。况且，修儿，我是你的哥哥，也是苍氏皇族的——” 声音猛然顿住，风无涯想起了自己已经被从宗谱上除名，不由黯然地道：“不管怎样，我始终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苍凤修因他的那句修儿而怔了一怔，随即淡淡地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青枫是你的人？” “青枫？”风无涯点头，“是，皇上即位那一年，我已经离开了扶桑，回了苍宇，那时你和皇上年纪都小，我难免担心，安排青枫进入摄政王府只是为了保护你，以及探听你的动向，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能尽一份力——但这些年，你做得很好，虽然责任沉重，但你一个人几乎全部扛了下来，我没有用武之地，只能让青枫跟在你身边尽忠……” 397.第397章 袖手天涯7 说到这里，他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青枫……你没把他怎样吧？” 依照他的性子，在知道青枫另有身份之后，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吧？风无涯微微皱起眉，“青枫对你从无异心，你应该可以判断的——” 苍凤修自然可以判断，如果不是明白青枫这些年从无异心，他又岂会留他性命？ 苍凤修淡淡道：“风十一是西川紫苑的人？” “嗯。”风无涯点头，脸上微微流露出苦意，“他是西川紫苑的死士。” 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他最小的皇弟，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事是能瞒住他的？ 太聪明睿智，有时候真的让人不安，也让人感到心疼——虽然，他的心疼似乎太过矫情，因为正是他的逃避，才造成今日权倾天下的帝师摄政王。 帝师。 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帝师。 一个年仅十四岁的摄政王…… 一想到这里，风无涯心里隐隐泛起了疼痛，他明白，不管作为苍氏皇族的子嗣，还是作为一个兄长，甚至，一个父亲，他都失职到了极点。 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然而事到如今，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半道上青云骑中了算计一事，与你是否有关？”苍凤修静静看着他，眸心流露出幽深薄凉的光泽，“以青云骑设计青鸾，打算让她葬身白渭城的计策，是不是你的主意？” 风无涯默默地抬头瞅着他，“凤修，你方才不说了……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吗？” 苍凤修眸心一寒，冷冷道：“本王问了，你只管回答。” “……”风无涯无声叹了口气，摇头，“既然做了，就没什么不敢说的。那个小姑娘挺不错，我很喜欢他，聪明睿智与你有的一拼，骄傲自负，光芒四射，我几乎从没见过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子——但是，凤修，她的身份注定了你们这辈子只能是敌人，她是西川紫苑手里的一颗棋子，三年前你带兵灭了西域王族，她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跟着你进了摄政王府，这一切都是西川紫苑设计的，目的就是利用她在摄政王府的地位，以及接近你，来达成他的计划。” 苍凤修眯眼，“所以，你是真心想杀了她的？” “……对。”风无涯心里沉了沉，却并不否认，“青云骑中了暗算，是风城和风十一，还有青枫三人默许的结果，风十一的目的自然不是杀了她，西川紫苑不可能让风十一杀了凤青鸾，他的目的只是让她恢复以前的记忆而已，而风城和青枫两人，虽然身份不同，却有着相同的目的，他们皆认为凤青鸾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个威胁，所以非除不可。” 说到这里，他微微迟疑地道：“凤修，你现在知道了凤青鸾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应该改变计划了？” “改变什么计划？”苍凤修眼神漠然地看着他，“你觉得本王也应该立即杀了她，永绝后患？” “……我就是这个意思。”风无涯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他的表情，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凤修，你一点都不觉得震惊，或者诧异？” 为什么他意料之中该有的惊怒全然不见，清冷绝世的面上依旧是一片漠然如初？ “本王为什么要震惊，为什么要诧异？”苍凤修冷笑，视线微转，看向竹林深处，语气淡淡却隐含森冷的杀气，“青鸾是摄政王府的郡主，是本王的人，这辈子谁再敢动她，本王一定让他后悔曾来到这个世上。” 这类威胁的话语，苍凤修生平从未说过，因为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而凤青鸾…… 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除了她自己，只有他清楚。不管是谁，企图在她身上打主意，都绝对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情。 “凤修。”风无涯忍不住皱眉，身体下意识坐了起来，却一个不慎之下猛然牵动了右手臂，疼得他霍然倒抽一口冷气。 冷汗再度冒了出来，脸色苍白的风无涯咬牙忍了又忍，吐字艰难地道：“如果……如果你让她手握大权，让她拥有自己的兵马，以后一定会对你造成威胁的，西川紫苑手里现在最缺的就是军队……凤修，你就算喜欢那个丫头，你至少……至少不要给她太大的权力，不要然让她太露锋芒……这样，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本王会不会后悔，都与你无关。”苍凤修冷冷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干涉本王的决定？” 风无涯一震，脸色黯然，眼底瞬间褪去了所有神采。 苍凤修视而不见，语气冷漠到了极致，“不止是本王，整个苍氏皇族所有的事情，都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风无涯，你既然喜欢袖手天涯，这辈子都不要再干涉不属于你这个身份应该干涉的事。还有——” 清冷的眉宇间缓缓凝结成冰雪一般寒冷纯净的色泽，“聿云的身世，你原本既然不知情，以后也不必知情，本王不会同意你与他相认，你也没资格当他的父亲。” 冷寒彻骨的一番话说完，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你的底盘，应该有足够的人手伺候你，本王没下死手，找个大夫治疗及时的话，那只手臂应该还能保住。” 风无涯闻言苦笑：“我应该感谢你的手下留情。” “不必感谢本王，自己好自为之便是。”说完了这句话，苍凤修没再理会他，径自转身离开。 “凤修！” 苍凤修脚步微顿，却并没有转身。 “我想知道……”风无涯怔怔地盯着他风华无双却冷酷决绝的背影，眼神透着蚀骨的悲凉，“我怎样做才能被原谅？凤修，我不要求你恢复我的身份，也不要求名利地位，甚至，如果你不希望我与皇上相认，我也可以全部照做。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的名字回到宗谱之上？哪怕是以逝者的身份，哪怕只是……只是皇室旁支……” 398.第398章 袖手天涯8 二十年前的苍紫珑，是那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先皇宠她器重他，群臣拥戴他，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下一任储君的事实，他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然而，一桩风流韵事，一出金蝉脱壳，一则将计就计，让他终是如愿远离了朝堂，逍遥天涯二十年。 二十年之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朝代的更迭，群臣的瞩目与敬仰，已然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他这位过气的皇子，如今在面对这个他亏欠的皇弟面前，只有低声下气，只有卑微恳求，二十余年的骄傲与洒脱，眨眼之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满腔数不尽的苦涩与愧疚。 然而，即便低声下气，即便满腔愧意，风无涯也始终没有得到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苍凤修走了。 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字的承诺也没有，从容淡漠地举步离开了竹林，风华绝代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清贵，高雅，绝世风姿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膜拜，却也透着来自骨子里的冷漠与疏离，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能靠近，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风无涯颓然地靠在长椅上，满腔的苦涩尽皆化作了脸上比雪还白的颜色，垂下的眼睑，掩去了眼底刻骨的伤痛与茫然…… 离开了金运赌坊，外面已是残阳如血，薄暮冥冥。 金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赌坊门外，见到苍凤修走了出来，忙走上前两步，躬身道：“主子。” 宽阔的大门口，停了一辆雅致精美的马车，马车车前，银翼正挑起车帘，恭敬地道：“请主子上车吧。” 苍凤修静静看了须臾，轻轻挑了下眉梢，“本王记得并没有让你们过来。” 银翼低头：“主子即便是问罪，也等回了王府，属下奉上杯茶，让主子尽情地出气便是。” 苍凤修闻言，淡淡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料到了，本王现在需要发泄？” 说着，却是举步朝马车走了过去。 银翼温然笑道：“属下伺候主子十几年，如果还不能看出主子心情不好，这个贴身侍卫也未免当得太失职了。” 苍凤修不置可否，进了马车，闭目靠在马车里的铺着柔软貂皮的软榻上，淡淡道：“青鸾回来了没有？” “还没，墨王殿下说，郡主和朱雀王的夫人一道进宫去了。”银翼和金羽一左一右坐在前面驾车，马车平缓地驶往摄政王府。 苍凤修睁开眼，缓缓凝眉，“她进宫做什么？” “属下不知，但是，月庄主和四王殿下也出府去了，动静不小，好像在寻找什么人。”银翼说着，恭敬地解释了一句，“属下和金羽出来时，四王已经离开了，属下问了月庄主，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让属下不要多管闲事。” 月流殇的原话是，“如果你是男人，就不要事事都这么好奇，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说过吗？” 好吧，银翼表示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他就没有问了，但是现在，他心里才开始忐忑，若是主子怪罪…… 早知道宁愿被骂三姑六婆，银翼也该问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不过，不知道是明白问了也是白问，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苍凤修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靠着车厢，缓缓闭目养神去了。 金羽和银翼安静地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他们的主子今天很奇怪，他们不知道他方才去见了什么人，但是一向温雅淡然的眉宇，此时却凝聚着显而易见的沉冷与阴郁，显示他的心情并不好，而一直以来，几乎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苍凤修心情不好之后，却依然沉默无语。 九年来，除了在皇上即位前夕的那次大开杀戒，苍凤修的情绪已经被全部隐藏了起来，没有人能窥透这个皇朝年轻的摄政王心里的冰山一角，他从容淡定，温雅清冷，近年来唯一的一次震怒于形是因为青鸾，但是那一次有多少人因为他的震怒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今日，这种沉默的动怒，却让金羽和银翼心里更加不安。 事实上，苍凤修闭着眼，却并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在心里静静思索着风无涯所说的一切——让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不是扶桑的野心，也不是西川紫苑的筹谋，而是青鸾的身世。 他不确定青鸾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知道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不知道……他现在是该告诉她，还是选择暂时隐瞒？ 帝都暗中有多少人，本就对青鸾的身份心存疑虑，这番如果传出只言片语的谣言，只怕会对她不利。 心里无声叹了口气，苍凤修扶额，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左右为难。 青鸾…… 唇畔无声溢出这个名字，苍凤修眉眼几不可察地柔软了几分，那个狂傲的小丫头，只怕即便知道了自己不凡的身世，也没有人能耐她如何吧？我行我素，肆无忌惮，从不将世俗眼光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身份的问题，而纠结挣扎，难过不安？ 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苍凤修扬起唇角，摇头失笑。 “主子，”银翼斟酌着开口，“王府到了，您是先进去，还是进宫一趟？” “本王进宫做什么？”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眼底却是了然，“他们兴师动众，自有兴师动众的理由，出动了这么多人，本王不用想也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待他们回来再说吧。” “是。”马车继续前行，径自驶进了敞开的大门里。 不大一会儿，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缓缓停了下来，接着车帘被撩起，银翼恭敬地低头，”主子，到了。” 苍凤修点头，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转头淡淡吩咐道：“金羽，你去秦王府，让秦王和桓王都过来一趟，然后去丞相府，把谢峰也请过来，就说本王有事相商。” 金羽心头不解，却什么也没问，恭敬地领命：“是。” 转过身，飞快离去。 399.第399章 查无音讯1 出动了各方人马，凤衣楼的高手，霁月山庄位于帝都的商行、钱庄、客栈、酒楼，甚至是赌场，皆派出了擅长追踪的密探，苏煜手下的十三影卫，青龙的四大暗影，墨不赦的影卫训练营里同样派出了高手无数，还有苍墨白、月流殇和四王同样没闲着，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将晚之际回到宫里，所有人却带来了同样的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 杳无音讯，苍雪瑶与她的两个侍女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帝都所有势力暗中倾巢出动，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事有蹊跷。 苍墨白面色凝重，眼底凝聚着肃杀之气，四王面面相觑，心里皆是疑虑重重，一时之间根本猜不到是何人所为，也想不通掳走雪瑶之人，究竟有何目的。 如果是为了胁迫皇上或者太后，甚至是以此威胁摄政王，也不该近十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毫无动静。 月流殇邪魅的桃花眼一眯，“青鸾丫头在哪儿？” 苍墨白摇头，扬声换来了当值的御林军，“有没有看到摄政王府的青鸾郡主？” “似乎是去了太后的寝宫。” 苍墨白闻言，眼神顿时一亮。 此刻的青鸾和朱雀，的确是待在朝阳宫太后上官卿的寝殿里，但是殿里气氛寒凉紧绷，几乎是一触即发。 青鸾端着茶杯，神色悠悠地看着坐在凤椅上的女子，神色怡然得像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太后，雪瑶失踪了，你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 上官卿面无表情地道：“哀家自然着急，但是一个劲地着急，就能让她立即回来吗？” “此话也不无道理。”青鸾冷笑，“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你的冷静看起来却是那么反常——太后应该听说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本郡主一向觉得这句话甚有道理。对于雪瑶的失踪，太后敢说自己一点儿都不知情吗？” “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上官卿冷冷地看着她，“难道你的意思是，哀家让人掳走自己的女儿吗？” “雪瑶真的是你的女儿吗？”青鸾挑眉反问，眼底却是一片蚀骨的冰冷。 上官卿瞳孔骤缩，眸心迸发尖锐的寒芒。 青鸾嘴角浮现冷笑，“怎么，谎言编不下去了？” 上官卿咬牙，“哀家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滚出去！” “太后娘娘现在可以算是晚景凄凉了。”青鸾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权当没听到她惶恐不安之下的叫嚣，然而，眼底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怜悯与讽刺，“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落下，太后有时候想想，难道就不觉得自己悲哀吗？” 上官卿脸色骤变，眼神死死地盯在青鸾清冷绝色的小脸上，嗓音已带上咬牙切齿地阴沉：“如果不是你——你到底对哀家做了什么？你这个妖女！” 从上次在御花园，到前两日的摄政王府，上官卿回宫之后，每每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头就会浮上一种怪异不安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窥探了什么秘密一样，这种感觉让她每次想到就会觉得毛骨悚然，怪不得——怪不得苍凤修会知道九年前她在皇上龙袍上动下的手脚，她今日落到这番处境，皆是拜眼前这个妖女所赐！ 妖女？ 青鸾不置可否，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角，“上官太后，本郡主与你一向无冤无仇，不会无故与你为敌，只要你告诉我雪瑶的下落，我说不定可以求我家老爹对你网开一面，让你晚年有个安逸平静的生活。” “他不是已经下令，让人把本宫送去太庙幽禁了吗？”上官卿冷笑，“晚年安逸？只怕下辈子有可能。” “太庙？”青鸾冷冷一笑，笑容冷酷，“你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了吗？如果雪瑶的失踪与你有关系，只怕你连去太庙的机会都没有了。” 上官卿冷漠地道：“悉听尊便吧。” 青鸾闻言，沉默地看着她须臾，淡淡道：“既然如此，本郡主也不指望在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太后休息吧。” 说罢，转头朝朱雀道：“我们回去吧。” 朱雀点头，“嗯。” 走出朝阳宫，正看见迎面而来的朱雀王夜无筹，朱雀兴奋地喊了一声：“无筹。” 夜无筹走到跟前，下意识地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毫发无伤之后，才淡淡嗯了一声。 “怎么，与本郡主在一切，朱雀王似乎也不放心？”青鸾没错过他担忧的眼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青鸾别生气哦，无筹他就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在朱雀王的封地上，他可是从来不许我离开他的视线的，这一点真是让人讨厌极了。”朱雀嘟了嘟嘴，不满地抱怨，浑然不顾身旁已经开始眯眼黑脸的某夫君。 青鸾淡然一笑，视线转向夜无筹，”怎样，查到消息了吗？” 夜无筹表情微沉，缓缓摇头，“没有一点消息。” 青鸾神色微变，心里缓缓生出一种感觉—— 如果带走雪瑶之人，既不是为了胁迫皇上，也不是为了报复太后，甚至，根本不是利用雪瑶来达到什么目的，那么，他们该如何去查找？ 原本以为是冲着朝廷而来，所以想当然地以为此人带着雪瑶，必定还没有离开帝都，但是现在，青鸾不确定了。 “你们在太后那里，也没得到有用的情报？”夜无筹眉头微锁，看两人的表情，心里已然有数。 朱雀摇头，小脸上是困惑不解：“很奇怪，雪瑶公主是皇上的父亲死了不久之后，一个男人送到太后手里的，那个人穿着一身怪异的白袍，那种衣服我没有见过，但是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很老了，白眉白发，他对太后说了一句话，让她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女儿抚养，以后这个孩子就会保佑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是她在太后心里“看到”的画面，但是，连太后也不知道那个送给她孩子的人，是什么身份。 “白眉白发，奇怪的白袍？”青鸾轻喃，与夜无筹对视了一眼，两人皆若有所思地皱眉。 400.第400章 查无音讯2 苍墨白和月流殇已经回了王府，夜无筹道：“只能回去跟主上禀报了。” “我先去一趟皇上那里吧。”青鸾道，“皇上现在应该很焦虑，需要安抚。” 说罢，淡淡道：“你们先回去吧。” 夜无筹点头。 青鸾转身，往御书房飞身而去。 御林军统领苏尘因为雪瑶一事，被罚了四十脊杖，当庭执行，此事无可避免地惊动在吏部衙门当差的苏翎，惊得他坐立不安，脊杖尚未执行完，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吏部衙门，急速赶到了御书房外。 苏尘被两个内监制住了左右，两个小儿手臂一般出众的廷杖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苏尘脸色惨白，不发一语，脸上已是汗如雨下，苏尘看得大惊失色。 “皇上。”什么也不说，只看到御书房外的阵势，以及皇上满脸冰冷的怒容，苏翎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心里略过不祥的预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苏尘犯了何事？求皇上明言。” 苍聿云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苏翎不敢抬头，卑微地道：“皇上……” “身为御林军统领，让公主在宫门重重的深宫内苑被认劫走，凤阳宫的两个婢女昏迷在地上一整夜无人察觉，朕想知道，苏尘这个御林军统领是干什么吃的？！”伴随着怒不可遏的冷斥，苍聿云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面上眼底尽是火山爆发之后的雷霆怒火。 雪瑶公主被人劫走？ 苏尘指尖泛凉，眼前一黑，脊背无法抑制地窜上一阵阵寒意。 这个消息，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眼神冰冷地怒视着苏尘，苍聿云冷冷地道：“苏尘的失职已经是罪无可恕，即日起，罢了他御林军同龄的官衔，打入天牢候审。” “皇上！”苏翎脸色剧变，震惊地抬头，“皇上，苏尘即便有罪，还求皇上亲自审问，严刑拷打也全由着皇上，请皇上饶他一命，皇上——” 打入天牢，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苏翎更清楚。 皇上这是动了杀意，货真价实是想杀了苏尘的，苏翎为此感到绝望。 苏尘被问罪，同时意味着苏家在皇上心里再也恢复不了往昔的分量，苏家将逐渐走向衰败。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人比苏翎更明白，殿前侍驾的规则。 “皇上。”不远处，一声淡然的轻唤传来，苍聿云神色冰冷地转头，看着踏着暮色而来的青鸾，眼神微微一变，脸上流露出几丝希望，“青鸾，怎么样？有雪瑶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青鸾摇头，“但时可以确定，雪瑶暂时没有危险。” 苍聿云闻言脸色猝变，听到青鸾说没有危险，心下又微微一松。 青鸾过来时，廷杖刚好结束，两个内监放开了苏尘，苏尘软软地扑倒在了地上，脊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皇上雷霆震怒，执杖的内监自然不敢放水，每一杖几乎都是往死里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了皇上怒气，所以可想而知，四十脊杖下来，苏尘已经不仅仅是外伤严重了，有没有伤了骨头，除了他自己，便是连执行的内监都不敢确定。 半昏半迷之中，除了脸下不停滴落的一滩水渍，和惨白如纸的脸色，苏尘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但是，青鸾只淡淡看了一眼，冷笑，“除死无大碍，就是废了他也不冤。” 视线微转，看向一身官袍的苏家大公子，青鸾淡淡道：“你是苏翎？有脸在这里替你家二少求情，身为苍氏皇族的臣子，却有没有想过，此时雪瑶公主正身处怎样危险的境地？” 苏翎一震。 一直以来，虽没有正式碰面，然而苏家大公子从来就对这个摄政王府的郡主不以为然，即便父亲三番两次因她而动怒，但是在这个苏大公子心里，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大概也只有刁蛮任性蛮横无理的本事了。 上次青鸾平叛回朝时，正逢苏翎出外办差，所以，至今两人也没有过交集，更没有亲眼见识到青鸾耀眼夺目的风采，以及满朝文武对这位小郡主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惊叹。 此际这般淡定不惊却冷意十足的指责，让苏翎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想看看这位郡主是个怎样的女子。 抬起眼，触目所及，让苏翎微微一怔。 白皙无暇的肌肤，亭亭玉立的身段，清冷出尘的眉眼，倾城无双的容颜。 这个女子身上的气质，多么像一个人……苏翎恍惚看到了少年时的苍凤修。 “苏翎？”青鸾皱眉，眉眼冷寒如霜，“你在看什么？” 悦耳却冰冷的嗓音，让苏翎蓦然回神，面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低头道：“雪瑶公主被劫，是苏尘的失职造成，这一点无可否认，公主娇贵之身，落入歹人手里，处境危险无法预料，臣也心急如焚——” “你心急如焚的，是苏尘的安危，是苏府的命运吧？”青鸾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辩解，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苏翎，苏尘身为御林军首领，雪瑶在宫里被劫，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皇上只是将他打入天牢候审，还没治他死罪呢。” “苏翎，你此刻该做的不是来求皇上开恩，而是该找出证据，证明苏尘与雪瑶失踪一事无关。本郡主和四王正在严密调查，如果最后确定公主失踪与苏尘有关的话，那么很不幸地告诉你，苏府的风光便到此为止了——参与谋害公主，只这一个罪名，就足以让苏氏满门被抄斩！” 冷酷无情的一番话狠狠砸下，字字句句冷绝狠辣，带着嗜血的杀意，而这番话里的言下之意，更是让苏翎一瞬间心神俱裂，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意，直袭脊背，引起一阵阵恐惧的战栗。 皇上站在面前，苏翎还没有愚蠢到与青鸾争辩，但是，谋害公主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苏尘失职，臣不敢辩解……但是，参与谋害公主一事，郡主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断然不敢……” 401.第401章 白衣白袍1 “苏尘敢不敢，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说了不算。”青鸾淡淡说完，似乎没心思与苏翎继续争辩，转头朝苍聿云道：“我先回去了，皇上也不必太忧心，墨王和玄武王已经派出了密探和影卫，江湖上的势力也已全部出动，在各处撒下了天罗地网，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苍聿云脸色依旧不好，闻言却只能点头，“嗯，辛苦你们了。” 青鸾淡淡摇头。 转身离开之际，没有再看苏翎和苏尘一眼。 事实上，自打从太后的宫里出来，青鸾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雪瑶失踪之事，苏尘应该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这仍改变不了他该死的事实，多达数万的御林军都无法护得皇宫安全，他这个御林军统领，又岂止是失职两个字这么简单？ 如果雪瑶能安然找回，那么，只当借着这次机会狠狠地敲打一下苏府了，而倘若……万一雪瑶有个三长两短，即便苏府不灭，苏尘也绝对活不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黑幕沉沉，青鸾在回梅园之前，依旧先去了一趟主书房，她猜到此刻四王应该在书房里，但是她到了书房门前才发现，四王和月流殇、苍墨白六个人竟是守在院子里，书房里一片灯火通明，显然苍凤修此刻正在里面，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六个人是被赶了出来，还是压根还没有机会进去？ 扬了扬眉，她淡淡道：“你家主上在里面做什么？” 四王脸色有些沉重，没有说话，苍墨白默默瞅了一眼青鸾，也没有说话。 青鸾嘴角抽了抽，视线微转，看向月流殇。 这位掌管天下经济财政大权的霁月山庄庄主，此刻正头枕着手臂，慵懒地躺在柳树柔软的枝条上，柳条随风微摇，他的身体却连丝毫晃动都没有，一身飘逸如仙的冰蓝色宽大水袖长衫，搭配着如此闲散恣意的姿势，真如天外飞来的仙人。 青鸾淡淡瞥了他一眼，“耍帅耍得也不是时候吧。” “错了，本座此刻正在反省。”月流殇不知道什么叫耍帅，但他明白青鸾的眼神代表的意思，所以，神色淡定地辩解，“本座正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主上打开房门之前，查出那位小公主的下落。” 如此，他就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出动了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区区劫匪的动静都查不到了。 青鸾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一眼，“方法么，眼下就有一个，现在回去你自己的房里，把被子蒙在头上，好好睡一觉，白日梦里你想什么就有什么，甚至不必浪费诸多力气。” 下午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几乎翻遍了整个帝都，都没有查到一点消息，这会儿除了做白日梦，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月流殇偏过头，无语地望着青鸾，“丫头，现在已经天黑了，就算是做梦，也已经脱离白日梦的范畴了。” 青鸾静默。 好吧，他说的有理。 沉默地转眼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青鸾皱眉，“此刻除了苍凤修，还有别的人在里面吗？” “有啊。”舒问闷闷地回答了，“前丞相谢峰，秦王殿下和桓王都在，听说来了有好一会儿了。” 只是不知道在书房里商讨什么大事，反正苍凤修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谢峰和秦王？ 青鸾面上浮现深思，就算有事，也应该叫来谢言灏吧？此时此刻，已经卸下丞相一职的谢峰，到王府来所为何事？ 还有秦王…… 青鸾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缓缓问道：“老爹下午去见了谁？” 这个问题，在场的几个，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舒问摇头，苦恼地道：“连金羽和银翼都不知道，我们从何得知？主上不让问的事情，也只有你敢去他面前问。” 白虎王苏煜看着遥远的天际，沉默了良久，才若有所思地道：“苍氏皇族之中，有没有一个叫天涯的人？” 天涯？ 青鸾自然不知道这号人物是谁，舒问和夜无筹同样不知道，月流殇摇头，“不赦不是常年待在帝都吗？” 墨不赦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个名字我也没听过。” 好吧，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舒问沉沉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以手指画圈圈，“本以为来这趟来帝都可以好好逍遥一番，结果闹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让人想得片刻的安宁也是奢望，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只怕即便早知道，也依然没人能挡得住他跑这一趟。 舒问满脸纠结无语，其他人也只能跟着沉默。 雪瑶失踪的事情虽说与他们没有切身关系，但毕竟是堂堂公主，又是他们家主上的小侄女，此际盘绕在众人心头，总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青鸾环顾四周，才发现朱雀不在场，淡淡道：“朱雀王，你的小娇妻呢？” “已经睡下了。”夜无筹道，“今天损耗精力太大，身子有些吃不消。” 青鸾闻言默了一下，缓缓点头，“是我忽略了。” 朱雀能读人心里的话，很多时候并不是刻意，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妨碍，而当她想探知一个人心里极力欲隐藏的想法时，便需要集中精力，这是一个很耗费心力的过程。 青鸾只顾着想早些得到答案，倒确实是忽略了这一点，心下不由有些愧疚。 夜无筹摇头表示无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青鸾点头，沉默了须臾，视线扫过在场占据了天下东南西北雄厚势力的几人，眯了眯眼，缓缓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有谁知道……白衣白袍，白眉白发，是什么人的打扮？” 白衣白袍，白眉白发。 “那是什么鬼？”舒问剑眉皱起，“地狱来的白无常吗？” 夜无筹却是眉眼一动，脑子里忽然闪过些许什么，却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苍宇的史书杂记上有记载，五百年前九罗国的祭司，就是这样一副怪异的打扮。”月流殇仰望天空，神色悠然地开口，“而夜无筹的先祖，一位曾是九罗国的女皇陛下，另一位，就曾经是祭司殿至高无上的大祭司。” 402.第402章 难得吃瘪 大祭司？ 夜无筹顿时了悟，自己方才来不及捕捉到的信息是什么了。 青鸾眼底倏然闪过一道锐芒，明亮灼人，有什么东西在心头呼之欲出，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向夜无筹，“对于祭司殿，你了解多少？” 夜无筹蹙眉深思了良久，才缓缓摇头道：“夜家宗谱的蓝册上，有关于祭司殿的详细记载，我以前曾经翻看过，但那时年纪还小，也只是出于好奇，而且又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刻意花时间去了解。” 最主要的原因是，对于曾经的祭司殿，他一直认为那些都是欺骗世人的东西，这世上哪有所谓的神灵？只有自身软弱的人，才会想到借助于神灵，来达到心安，以及自欺欺人的目的。 “夜家的宗谱？”青鸾皱眉。 这个又不是随身携带的东西，难不成让夜无筹万里迢迢赶回去拿了东西再来？ “主上的书房里，应该也有相关书籍，记载着五百年前九罗国祭司殿的详情。”月流殇再度开口，目光却是有些疑惑地看向青鸾，“不过，你要知道这些东西做什么？” “雪瑶极有可能是被一个白衣白袍的人带走的。”青鸾淡淡道，“现在只有先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我们才能知道，雪瑶被带去了哪里。” 月流殇闻言，慢慢敛眸沉思，须臾，唇畔慢慢勾起邪魅冷嘲的弧度：“祭司殿早在五百年就被废除了，不会有人在五百年后，还企图打着神灵的名义做些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未免也太可笑了。” 青鸾闻言挑眉，眼神怪异地细细看了月流殇好一会儿，才转移视线。 该说他们是心有灵犀吗？ 他的这番话，其实也正是她心里的猜测，如果对方劫走雪瑶不是为了对付皇上或者摄政王，也不是与太后有冤有仇，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但是，如果能查出对方的身份，那么他们的目的几乎就是昭然若揭了。 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青鸾转头，苏煜和舒问也同时看向书房的方向，月流殇飘然从柔韧细软的柳枝上落了下来，双臂环胸，神色懒怠地看着从书房里走出来的三人。 院子里这么多人，并且每一双眼睛都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被行注目礼的谢峰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道：“谢某原来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堂堂墨王殿下，东西南北四王和青鸾郡主，还有霁月山庄庄主同时迎接，真是毕生之荣幸。” 青鸾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瞅着他斯文的脸上揶揄的表情，淡淡道：“谢老丞相，谢言灏是你亲生的吗？” 单从容貌上看，似乎却又几分相像，可是这性子，当真是南辕北辙了。 “言灏是谢某的儿子，这一点货真价实，郡主何出此言？”谢峰眨眼，似乎有些不解，“而且，谢某今年才刚刚四十出头而已，居然就能当得起一个‘老’字了吗？” “当得起当不起，本郡主也不能叫你谢小丞相吧？”青鸾嘴角弯弯，笑得格外和善，“至于谢言灏是不是你亲生的……本郡主只是觉得，也有可能是谢言灏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点做得太好了，所以，不免让人怀疑你们是不是亲生父子。” “这是在夸我儿子，贬他老子？”谢峰再度眨了眨眼，“郡主对言灏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吗？” 语调之中，隐隐听出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郡主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谢峰笑眯眯地夸赞，满脸和蔼可亲的表情，“曾经有一段时间里，言灏对你上了心，几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每天夜里望着月色吟诗作对，惆怅满怀，谢某今日一见郡主，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郡主如此魂萦梦牵了，原来郡主竟是这般美丽可爱的一个妙人儿。谢某真心觉得，郡主与小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郡主不嫌弃，不知谢某有没有荣幸拥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一番情真意切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不疾不徐地说完，谢峰满眼期待地看着青鸾，殷切地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然而，周遭的空气却以电光之速变得冰寒，安静。 静得诡异，仿佛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青鸾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月流殇和四王嘴角齐齐一抽，怪异的表情在谢峰面上一扫而过，随即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无语。 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每天夜里对着月色吟诗作对，惆怅满怀。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些字句不管是分开来，还是合在一起，他们都认识，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为什么当这些话从对面这位姓谢的前任丞相嘴里说出来，并且套用到谢言灏和凤青鸾身上时，会那么让人觉得……诡异呢？ 几人默默地看了一眼青鸾，这位小郡主已经脸色沉沉发黑，额冒青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了。 众人嘴角抽搐，不约而同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古怪的笑意。 真的，认识这个小丫头时间虽不长，但从来没有人能让她如次吃瘪，这种罕见的状况……真让人觉得新鲜。 四王表示，谢峰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其实也是真人不露相呢，佩服佩服。 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面无表情地转眼，素手指着王府大门的方向，淡淡道：“门在那边，谢老爷好走，青鸾就不送了。” 平静的语调里，隐胤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峰似乎有些意外，眉头挑得老高，“郡主看不上言灏？” “好走不送。”忍了又忍，青鸾才忍着没有爆粗口，但是铁青的脸色，和眼底迸发出的怒火，已经足以告知谢峰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谢峰轻轻叹了口气，“那谢某就告辞了，郡主既然无意，大概也是言灏没有这个福气了。” 说罢，摇头叹息地举步离开了。 403.第403章 白衣白袍2 谢峰潇洒从容地离开了，跟随他身后出来的秦王父子，表情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招呼，随即也不发一语地跟着离开了摄政王府。 青鸾转头看向表情古怪的几人，冷哼一声，抬起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半眯起眼，“谁再在面上露出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本郡主灭了他。” 舒问笑嘻嘻地道：“青鸾丫头，别这样嘛……” “滚。”青鸾瞪了他一眼，转身朝书房里走去。 身后几人各自对视一眼，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跟着进去。 举步走进书房，下意识地朝书案的方向看去，却是空空如也。 青鸾星目一扫，看到那个负手站在窗边的男子，一袭白衣如雪，如窗外天际那一轮清冷的明月，温雅中透着清冷，即便是在不经意间，周身亦散发淡淡的疏离与冷漠，仿佛无形之中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月朗星稀，长夜漫漫。 青鸾抬脚走进门槛，一步一步走到窗边，站定在苍凤修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修。“ 苍凤修淡淡转过身来，柔和的眸光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的瞳眸，轻笑：“你在探究本王？” “本郡主只是想知道，你正在被什么事困扰着？”青鸾这般说着，却随即淡淡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 “本王心头并没有困扰着什么，只是在想一件事情。”苍凤修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雪瑶失踪了？” 青鸾发现，近日来，时不时地揉一下她的脑袋几乎已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这样代表亲昵的举动她自然不反感，而且享受得紧，但是，有没有一点对待小孩子的感觉？ 听到他几乎是笃定的问话，青鸾一愣，“你知道？”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禀报呢。 苍凤修淡淡一笑，从青鸾身旁走过，径自在书宽大的书案后坐了下来，“本王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带走雪瑶的是什么人。” 只纠结了一小会儿，便选择直接面对的四王，苍墨白和月流殇六人，刚踏进书房门槛的瞬间，就愣住了。 他们的主上，知道带走雪瑶的人是谁？ 几人呆呆地望着书房里的苍凤修，觉得忙活了一个下午，几乎翻遍了整个帝都，然后又在天下各处撒下天罗地网的的举动是那么愚蠢。 青鸾也沉默了一下，面色纠结地看向苍凤修，“你为什么知道？” “本王知道就是知道了，还需要为什么吗？”苍凤修淡淡睨了门边的几人一眼，“杵在那里当门神吗？要么出去，要么进来。” 六个人无声地看了他们家主上一眼，默默地选择走了进来。 本来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忐忑，一瞬间齐齐变成了羞愧与无地自容。 无数的密探，影卫，暗卫，出动了朝廷的势力，江湖的势力，甚至他们全部亲自出马，半天下来没有一点头绪，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他们的主上一句轻飘飘的“本王知道”瞬间让他们懵了，然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养尊处优太久，以至于脑子全部生锈了？ 早知道，他们直接来问他们的主上不是更好？省却了诸多麻烦，还拜白白忐忑不安了大半天。 足不出户，而知晓天下事。 这一刻，苍凤修并不知道，他在眼前这几人的心里，已然成了无所不知的神仙级别了。 青鸾刚想开口问些什么，苍凤修已淡淡道：“雪瑶的事情暂时不用管了，她没什么危险。不过。派出去的密探和影卫暂时先不必撤回来。” 青鸾闻言，有些意外，微微思索之后，却也很快明白了苍凤修的意思。 这是要，打草惊蛇。 心头略作沉吟，青鸾若有所思地道：“雪瑶此番被带走，是不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身世？ 苍墨白脸色微变，听出来其中的深意，皱了皱眉，“雪瑶……也不是太后的孩子？” 上次天牢里审问怀王，苍墨白知道了皇上是谁的儿子，但是，他却没有想过，雪瑶居然也不是太后亲生的。 这位曾经太子妃的正妃，如今苍宇皇朝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究竟还做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青鸾看这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其他几人，从他们眼底都看到了想知道真相的意思。当然，他们并不是对一个女孩子的身世表示好奇，在场的这几人没有谁具备三姑六婆的潜质，他们之所以想知道真相，是因为青鸾口中的那个白衣白袍，白眉白发。 他们想知道，雪瑶的真实身份是否与五百年的祭司殿有关系，而这些人现在带走了她，目的又是什么？ 青鸾淡淡一笑，朝苍凤修道：“虽然好奇心害死猫，但是本郡主还是想知道，这其中有着什么精彩曲折的故事。” “不曲折，也不精彩。”苍凤修靠在椅背上，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是，对面的夜无筹却感到心里微微一沉，总觉得此事……与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五百年前九分天下，位于苍月北面的是九罗国，天下九国之中唯一一个女皇当政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祭司殿，侍奉神灵的国家。” 随着苍凤修这句淡然的话音落下，书房里，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夜无筹，后者沉稳不惊地回视了他们一眼，却并不说话。 九罗最后一位女皇是他的先祖，而祭司殿最后一位大祭司也是他的先祖。 夜无筹是九罗女皇与大祭司合体之后繁衍的后代子孙，虽传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代，但这是四王都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九罗国曾经的历史，比起九分天下时其他的八国显然更具神话色彩，因为牵扯上了神灵，总让人产生一种古老而玄幻的错觉。 事实上，那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国家而已，唯一还带点轰轰烈烈色彩的，大概也只有大祭司与女皇之间令人艳羡的爱情了吧。 苍凤修半敛着眸子，淡淡道：“五百年前，天下归一，九罗女皇主动归顺让出了江山，摧毁了祭司殿，与年轻的大祭司成了亲，驻守南方封地，成了苍宇皇朝的朱雀王。” 404.第404章 身世之谜 五百年前的历史，其实在场的几人，除了青鸾，大多都有所了解，虽不全面，但有关女皇和祭司殿一说，他们还是知道一点的。 谈不上乱世，因为即便是征服天下九国，彼时那位几千年来仅此一位的倾世帝王，所用的方法也委实温柔到让人深深敬服。 兵不刃血，使得天下归一。 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这都是任何一代——哪怕如何英明睿智的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而彼时苍宇的那位先祖皇帝，他的帝王之路比传奇更为传奇，若是写成一本传记，只怕要让天下多少学子与谋士为之倾倒。 九罗的女皇是个聪慧的女子，她早已明白，九国之中没有一人会是苍月皇帝的对手，负隅顽抗只会平添战乱与死亡而已。她不是一个野心膨胀之人，对于权势，她舍得放手，为了九罗的安宁与太平，她心甘情愿地主动表示了归顺之意—— 彼时，她已爱上了祭司殿至高无上，圣洁高贵的大祭司。 女皇为了打破九罗子民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亲自命人摧毁了祭司殿，制造了假象，让信奉神灵的九罗子民以为，是神灵降下旨意，女皇当政的时代已经结束，宣告了天下归一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女皇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彼时又一心忙着与大祭司双宿双飞，摧毁了祭司殿，却并没有对祭司殿里的众多祭司赶尽杀绝，而是选择放任。 祭司殿既然已经不存在了，祭司们大多会选择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平静安逸是多少人毕生的追求？ 然而，总有人心里存着偏执的想法，以至于即便脱离了祭司殿，却始终放不下心里的执念。 心有不甘的祭司不肯放下对神灵的执着，却偏偏又违背了神旨，擅自成亲生下了子嗣。 五百年来，被摧毁的祭司殿已经不复存在，然而却有另一处打着神灵名号的祭司殿在秘密壮大，在九罗祭司殿原址的神坛下面建造了地下祭司殿，供奉神灵，以圣女为祭司殿最高掌权者。 祭司殿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也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规定圣女必须与大祭司成亲，生下来的女儿作为下一任圣女继承者，而生了男子，则只能作为祭司殿最普通的一名祭司，侍奉在神灵左右，终生不得娶妻。 祭司殿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有神灵的保佑，还是祭司们擅长隐藏，甚至是隐忍的功力太深，时至今日，发现祭司殿踪迹的人少之又少。 “那么，雪瑶的身份究竟是怎样的？”青鸾皱眉，若有所思，“如果圣女生下的孩子终生不能娶妻，那么祭司殿的祭司又是如何传承至今的？” 血脉的纯净，到底是怎样一个意思？ “祭司是神灵安排的，大多是孤儿，因缘巧合打小就被带回祭司殿，养在神灵身旁，每日以最高大祭司的血液喂食，二十年方得身心纯净，然后大祭司会在众多年轻的祭司之中，选择他认为最优秀的一人，承其衣钵。”苍凤修淡淡说完，站在离书案最近之处的舒问忙体贴地奉上一杯香茗，“主上，润润喉。” 苍凤修淡然看了他一眼，接过茶盏缓缓啜了一口看，淡淡道：“雪瑶是上一任圣女与大祭司生下的孩子，也就是祭司殿的下一任圣女，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与祭司殿外面的一个男人相爱，打算私奔，最后被大祭司抓回来，双双处死。” 青鸾默然。 圣女爱上了一个不属于祭司殿的男人，然后被处死了？ 古代的女子果然是命不值钱，即便贵为圣女，也不过是一个完全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可怜人而已。 说好听点叫圣女，事实上却不过是大祭司手里的一个傀儡。 “所以说，雪瑶就是现任大祭司的女儿了？”青鸾皱眉，觉得真心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既然是下一任的圣女，为什么会成了上官卿的女儿，皇室的公主？” “因为祭司殿都是男人，唯一的圣女被处死了，祭司殿里没有人能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所以大祭司将孩子送到了前任太子的府上，以上官卿的秘密相威胁，要求她把雪瑶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 青鸾了然，“她之所以选择上官卿，就是因为上官卿即将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作为下一任圣女，雪瑶血统高贵，除了皇宫里的女人，其他人谁也没有资格抚养——这大概就是那位大祭司的想法吧。” 说到这里，青鸾若有所思地道：“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侍奉神灵，其实也无可厚非。” 信仰这种东西，本就很难从心里拔除，尤其是那些自小便被洗脑的祭司们，如果侍奉神灵是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那么，谁也没有权利去终止他们的这份信仰。 即便在青鸾看来，所谓的神灵，不过是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一抹虚幻的影子而已。 “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如此，自然没什么不妥。”一直没有开口的月流殇邪魅勾唇，眼底却浮现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锐利寒芒，“怕只怕，他们以圣女为名，实则是想恢复女皇统治的政权。” “如果只凭祭司殿的那些人，兵马，权利，银两，兵器，要什么没什么，难道竟会异想天开到以为单凭神灵的保佑，就能成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舒问不以为然地嗤笑，毫不掩饰鄙夷与不屑，“且不说九罗早已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即便是，他们也绝不可能以此为借口就成功达到目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的确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鸾点头同意，语气淡淡地笑道：“如果给本郡主一点时间，区区一个祭司殿，我半天功夫就能让他灰飞烟灭，所以，我也觉得他们如果打算凭借神灵来觊觎天下，这种想法太天真，也太愚蠢了。” “权势可以冲昏一个人的头脑。”月流殇没有反驳舒问和青鸾的话，却只以这一句话作了总结。 405.第405章 选妃寿宴1 权势可以冲昏一个人的头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所以，青鸾和舒问都没有再继续反驳。 一个人的野心不一定会与他的能力成正比，在这里争辩这些没有丝毫意义。 青鸾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这个问题一出口，书房六双眼睛瞬间齐齐望向苍凤修，眼底流露出异样光芒，很显然，对这个问题他们也同意好奇。 苍凤修闻言，轻轻挑了下眉梢，云淡风轻般微笑，“本王为什么不能知道？” 语气淡然，却显然并没有满足众人好奇心的意思。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待青鸾出声抗议，淡淡道：“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虽面上还有几分不愿，但也明白继续杵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主上的意思很明显，不管祭司殿的人意欲为何，暂时都不必太在意，雪瑶是皇族的公主，但也是人家的女儿，谁也不能阻止亲生父亲接回自己的孩子。 但是，他们也明白，这件事当然并不是就这么算了，主上心里定然已经有了盘算。 或许一个月，或许十几天，或许会更久，待到他认为时机成熟时，或许还会带回那位小公主，也有可能，是征求人家自己的意思……总之，这件事在苍雪瑶没有性命之忧的前提之下，苍凤修的意思就是，暂时不必理会，静观其变。 好吧，既然身为皇叔的他们家主上都不着急，他们自然就更不用着急了，心念微转，苏煜和墨不赦皆躬身颔首，打算告退了。 “苍墨白。”青鸾淡淡道，“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静雪的府邸，简单告知一声雪瑶的消息，让她宽心。另外再去一趟宫里，让皇上也宽心。” 苍墨白点头，“知道了。” 几人鱼贯离开了，青鸾看着书桌后的人，沉默了片刻，“修。” “嗯？”苍凤修抬眼，凝视着小丫头漂亮的眉眼，嘴角慢慢露出笑意，“又想抱抱？” 青鸾默默瞅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似是欲言又止，最终却缓缓摇头，“我先去睡了，你没什么事的话，也早些睡，别再熬夜了。” “……”苍凤修意外地看了看她，慢慢点头，“嗯。” 青鸾转身走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苍凤修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修长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轻轻敛眸，无声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平静而悠然，西川紫苑没有再来找青鸾，只有落雁神色淡淡地提了一句，紫苑殿下回扶桑了，归期不定。 归期不定？ 青鸾无声冷笑，如果回来苍宇算是“归期”，那么他当真是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了？甚至，把苍宇皇朝视为手中之物了吗？ 呵，可笑。 青鸾依然完全不予理会。 四王手里也突然间没了事情可忙，整日待在摄政王府里赏花下棋，比武练剑，偶尔去城里逛逛青楼赌场，或者去军营转转。军营正在招兵，虽要求严苛到了极致，但条件的优渥还是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奋勇上前的年轻人，军营里每日朝气勃发，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热闹。 当然，青鸾还没有去过军营一次，人没有招齐，她不觉得有前去凑热闹的必要。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 但是，一万人马，是最基本的一个数字。 在她的预期里，经过一关关的筛选，招齐这么多兵，最起码需要四个月的时间，而这些，她都提前算好了的。 一片风平浪静之中，转眼迎来了皇上的诞辰。 前段时间在朝上应了群臣要求，答应在生辰这一天招帝都众家小姐进宫，从中择其几位，充盈后宫。 而在群臣心里，自然而然的，今日皇上的生辰宴就变成选妃宴了。 一大早，天还未亮，皇城街道上就熙熙攘攘喧闹了起来，精致华贵的马车软轿，锦衣玉带的美人，陆陆续续进了皇宫内苑，已经几个月不常出门的长公主苍静雪，也与青鸾一道，在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的这会儿，姗姗来迟地进了宫。 宴会办在御花园，规模并不隆重，但是真的很热闹。 御花园很大，花团锦簇，东西南北假山流水，亭台复道，到处都是名门公子儿和端庄舒雅的大家小姐。而进宫贺诞的朝廷重臣们，则是被安排在离裕花园最近的英台殿里觥筹交错，向皇帝献上贺词之后，就大多自由安排时间了。 青鸾和苍静雪一起进宫之后，在御花园里寻了个最僻静也是视角最好的角落，坐在凉亭里欣赏着满园繁花似锦，一阵春风吹来，花香四溢，伴随着些微的凉爽，令人浑身舒畅。 今日的寿宴带着些玩闹的性质，并不如以往那般隆重，但是进宫贺寿的人却比往年有增无减。 “帝都各家小姐翘首以盼，殷殷期待，终于等来了皇上选妃的机会。”苍静雪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清浅的笑容里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寒凉与嘲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仅仅适合于官场。 皇家的大门，自古以来就是女子们梦寐以求之地，那意味着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亦会随之而来，君王的恩宠与家族的兴衰永远永远牵扯在一起，一朝盛宠，飞黄腾达。 然而，这些满心殷殷期待的小姐们，有几个真正体会过日复一日独守空闺的寂寞滋味？有几个真正明白夜夜垂泪，满腹心酸苦痛无人诉说的悲凉？ 一入宫门深似海。 待到她们后悔的那一天，又有谁能救她们脱离苦海？ “有些也许并不是自愿的，而是命不由己。”青鸾淡淡一笑，看着远处各色芳华正茂的美人儿，伴随着他们进宫的，一定还有她们的父亲兄长，以及家族里长辈们的全部希望。 说到底，富贵权势下的女子，不过是注定要被作为棋子牺牲掉的一场悲剧而已。 “不敢与命运抗争，是这个时代下女子的悲哀。”青鸾淡淡说着，眸光定格在与皇上一起出现在视线里的肖家小姐身上，眼底倏然闪过一道异芒，她淡淡一笑，“不过，今儿来的这些女子，其实算是很幸运的了。” 406.第406章 选妃寿宴2 幸运？ 苍静雪楞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青鸾的言下之意—— 苍聿云是一个不近女色的皇帝，所以这些年后宫一直没有女子走进，若非如此，后宫不知又要多多少痴情怨女？比起历朝历代皇帝的三千佳丽，说得矫情一些，苍聿云不仅仅是洁身自爱，更是无形中挽救了无数女子的碧玉年华，避免了她们深宫凄凉的命运。 如此这般一想，苍静雪顿时觉得，其实苍聿云也算是一个很伟大的皇帝了。 嘴角轻轻一抽，如果满朝文武大臣知道，皇上因为不选妃不纳嫔这样奇葩的原因，而被说成伟大，大概吐血三升都算是轻的。 苍聿云既然答应了群臣，那么今天必然不可一直晾着众家女子，所以他来了御花园，青鸾和静雪都不觉得奇怪，但是—— “他身边那位肖家姑娘……”静雪微微颦眉，“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如果皇上对她动了真情，那么是不是代表，今天的这场选妃宴注定又要让群臣，以及各家女子失望而归了？ “皇上与肖姑娘之间的事情稍微有点复杂。”青鸾淡淡道，“不过，肖家姑娘不会进宫，她早已跟皇上表达了她的想法，皇上也不会勉强于她。” 苍静雪闻言，眉眼一动。 对于苍聿云和肖雨熙两人之间的关系，苍静雪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从青鸾的话音里，她听出了一种深沉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静雪在想，这位肖姑娘与皇上之间，关系显然是非比寻常，但是又隐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一条无边无际的江河，一个人在这边，一个人在那边，遥遥相对，两人都想渡到河对岸去与对方在一起，但是，无边无际的河流，却是任他们花费多少时间精力，也无法渡过去的。 始终只能，遥遥相对。 如果非要在一起，则只有同一个办法—— 两人同时跳下去。 但那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无声叹了口气，苍静雪低低地道：“其实本宫这些年一直都看不透皇上，本以为只是年纪小，所以对女子不怎么上心，但近来三年，他对女子的排斥到了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步，今天这场选妃宴，虽说是他答应群臣的，但本宫觉得，他会不会真的在各家女子当中选几个中意的，还真难说。” “应该不会。”青鸾淡淡一笑，“其实借口一直都有，皇帝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御花园里今日是真的热闹，除了她们俩躲得远远的，其他人无不围绕在离皇上不远的地方，或是弹琴，或是作画，或是花海里翩翩起舞，虽苍聿云没有安排才艺比拼，但各家女子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无不使出浑身解术，只盼能让皇上惊艳一番，继而换得一个进宫的机会。 静雪和青鸾坐在凉亭里，品着香茗，吹着和煦的春风——事实上，四月已经逼近初夏了，接近正午的阳光直接照在人身上，已经能感受到夏日的热度了。 不过，四周有葱郁的花草树木遮挡，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都是令人舒适的凉风，青鸾和静雪各自放松了身子，无比悠哉地欣赏着远处的各家女子精彩出众的表演，其中尤其方媛媛的琴声最为悦耳。 悠扬动听，婉转连绵，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可惜，霍冰燕没有来。 她们是最好的搭档，方媛媛的飞天舞曲和霍冰燕的霓裳飞天舞，曾经可是帝都一绝。不过，霍冰燕已经嫁了人，以后这类场景，大多是不会来了吧。而且，霍家与霍太妃的没落，已经注定这个女子，从此以后将彻底消匿于帝都名媛的行列之中。 青鸾眯眼，看着远处的百花斗艳，不期然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进宫时，这位性子特异的皇族长公主，以漫然而讥诮的语气，说的那番犀利且毫不留情的评语—— 众家女子尽显所长，争相斗艳，都想在宴席上展一技之长，艳冠群芳……如此举动，与青楼艺妓有何不同？本宫可没有兴趣去看她们互相打压，卖弄自身的那点浅薄学识。 只因为这样的一番话，青鸾喜欢上了这位长公主的性子。 因为在某些方面，她们是如此相似，皆不屑于虚伪逢迎，更厌恶长袖善舞，她们太我行我素，对世俗外界的眼光与评价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三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初的凤青鸾已经脱胎换骨，而帝都的名门闺秀们，却依然是这样一副……端庄高雅，万年不变的矜持姿态。 肖雨熙安静地坐在人群中，手里似乎捧着一本书籍，正在专注地翻看着，身旁只有她那个贴身的侍女相伴，相比起其他女子尽情展现才华与歌舞的热情，她显得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众人即便离她那么近，也几乎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方才是随着皇上一起来的。 青鸾靠着雕栏玉柱，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没趣。” “如果此刻皇叔在这里，你大概就会觉得格外有趣了。”苍静雪抿唇微笑，满脸揶揄的表情。 青鸾闻言一动，“今天是万寿节，皇上又是今天选妃，你家皇叔都不来看一下吗？” “皇上选妃是他自己的事情，皇叔来看什么？”苍静雪奇怪地道，“你以为皇叔是奶娘吗？什么事都要过问一番。” 青鸾淡淡一笑，“本郡主一直都以为他是皇上的奶娘呢，原来不是。” 苍静雪嘴角一抽，神色怪异地瞅了她一眼。 青鸾却没有再说话，眼神淡淡地望着人群中表情淡漠，偶尔露出的笑容也分外疏离的皇帝陛下，心头缓缓荡漾在着一种陌生的复杂的情绪—— 过完了这个生辰，明年这个时候，苍聿云又会在那里？ “青鸾！”一个红衣身影自眼前翩然而过，转眼间落在凉亭边的朱栏之上，“原来你躲在这里，害我一顿好找！” 407.第407章 一触即发1 青鸾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着一身红色长袍，俊挺出众的舒问，淡淡道：“穿得这么骚包，是打算在这些女子中间选个青龙王妃带回去吗？” 舒问嘴角一抽，撇了撇嘴，“皇上的选妃宴与我可没有关系，我也没那么饥不择食。” 青龙王城里，多少含苞待放的女子心心念念等着他垂青，他怎么会看上这些眼里心里只有荣华富贵的庸俗女子？ 饥不择食？ 青鸾不置可否，转眼望向花海中那些莺莺燕燕，心忖，不知道苍聿云今日会如何‘饥不择食’？ “主上在英台殿，文武重臣也都在，青鸾，你不打算过去吗？” “苍凤修也来了？”青鸾挑眉，着实有些意外，她以为苍凤修又会留在摄政王府批阅奏折呢。 “嗯。”舒问看见桌上的茶壶，想倒杯茶来喝，却发现只有两个杯子，青鸾和静雪一人一个，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杯子了。 他想想作罢，抬头淡淡道：“主上让我来看看你，怕你无聊，让你去英台殿待着。” “这里无聊，那边就不无聊吗？”青鸾勾唇一笑，“御花园里风景好，美不胜收，还有一群免费的歌女舞女尽展风情，就算无聊，最起码眼睛还能享受一番，去英台殿对着一群大老爷们难道还能有趣了？他们也能穿上舞衣歌舞一番吗？” 舒问闻言一僵。 让那些四肢粗壮满脸横肉与皱纹的老爷们穿上舞衣歌舞一番？青鸾郡主，你要不要这样别出心裁，脑洞大开？ 那画面能入眼吗？舒问眼角抽搐了一下，只怕能把人活生生吓死。 “静雪。”青鸾转头，看着对面笑容清浅的女子，“你要不要去？驸马应该也在。” “不是应该，而是一定在。”静雪浅笑着，“在府里闷了这么久，他现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叔和青云骑的近况，尤其担心风城，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既然如此，去看看吧。”青鸾站起身，展颜微笑，“虽然比起那些大老爷们，这些莺莺燕燕虽然更能带来视觉上的享受，但是相比之下，我还是对你家皇叔那张脸更情有独钟一些。” 静雪抿唇轻笑，“深有同感。” 舒问静默，须臾，表情怪异地瞅了她们一眼，“能不能别这么肉麻，一点都不符合你们清冷的形象。” 说完这句话，舒问就转过身，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肉麻？”青鸾与静雪面面相觑，“本郡主说了什么肉麻的话了吗？” “清冷？”静雪颦眉重复，看向青鸾，“本宫看起来很清冷吗？” 两人同时静默了三秒，默默走下凉亭，从无人注意到的碎石小道上经过，径自离开御花园，往英台殿而去。 今天的宴会男女各在一处，泾渭分明，英台殿里无疑都是男子，皇亲贵胄，朝廷重臣，以及远道而来的四王和月流殇。 今日的气氛有些奇怪。 静雪和青鸾慢悠悠地穿过人群，视线在大得离谱的殿上漫不经心地搜索了一圈，看到了四王所在的比较靠前的席位时，淡淡朝静雪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 静雪看了一圈，没看到海岩，闻言点头，“嗯。” 事实上，偌大的殿上，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女子，紧挨着朱雀王坐着的夜夫人朱雀姑娘，青鸾和静雪完全无视殿上因她们的到来而变得怪异的视线，径自走到了朱雀身边，淡淡一笑，“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青鸾？”朱雀闻声抬头，点头笑道：“已经不累了。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无聊死了，无筹又不让我去别的地方玩，听说皇上在御花园选妃，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趣？” 夜无筹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青鸾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一点都不有趣，你又不是没看过跳舞弹琴的歌姬舞姬，只不过是把殿上的表演挪到了御花园里而已，对着满园繁花似锦，会让她们更显得轻灵动人一些，其他的就没什么两样了。” 其他的，就没什么两样了？ 四王敛眸沉默，嘴角却各自轻轻抽了一下。 把帝都娇贵的大家小姐与低贱的歌姬舞姬相提并论，还没什么两样？这些话要是让那些小姐们听到了，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朱雀闻言也是静了一下，苏煜和墨不赦几人默默转眼看了一眼青鸾，须臾，又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静静地喝酒。 月流殇深有同感地点头，“御花园景致好，美不胜收，能让平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女子也映得倾国倾城，不过那么多花花绿绿的美人全部聚在一起，乍一看也就只剩下繁花似锦美人如玉了，能看出谁跟谁吗？” 这句话虽说得不待半点讥讽意味，然而言下之意，已然是把那些女子贬到尘埃里去了。 偌大的一片花园，放眼望去，除了花就是人，再加上今天各家女子都精心打扮过了，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清一色锦衣华服，长裙曳地，飘逸动人，满头珠翠步摇，只怕哪张脸是属于谁的，都没人分得清了。 青鸾对那些小姐们没什么兴趣，淡淡道：“苍凤修呢？” “主上与苏侯在偏殿。”苏煜淡淡说完这句话时，温和的眉眼微微皱了一下，看了其他几人一眼，“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 气氛的确有些不对，青鸾和静雪一进来就发觉了。 抬眼一扫殿上，这么多人齐聚在此，本该闲谈畅聊，觥筹交错，然而，大殿上虽不算安静得出奇，但几乎真的是没有几个人在交谈，大多是一副凝重的神色，还有一些人，面上分明有着紧张不安，眼底却矛盾地闪过跃跃期待的光芒。 青鸾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在御花园与众多女子在一起，而此处群臣聚集的宴席上，却似乎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即将发生……带着一触即发的暗流，让人心里无端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408.第408章 一触即发2 青鸾眼底闪过深沉的光芒，却是皱眉不语。 “皇上今天的行为也很反常。”苏煜这般说着，缓缓抬头看向大殿各处角落，温和的嗓音透着若有所指的深意，“皇上即便答应了群臣要选妃，但是他一向厌恶女子近身已经成了习惯，今日能待在御花园这么久，我觉得奇怪。” “苏尘已经关在天牢里大半个月了。”夜无筹淡淡说着，眉宇间浮现深思，“虽说主上对这件事并没怎么过问，但皇上关着人不放，也不说如何处置，这番举动……应该有他的目的在里面。” “不赦。”月流殇懒散地靠在墙上，嘴角笑意冷沉，嗓音却是慵然自若，“你应该去调些训练营的影卫过来，要顶尖的高手，待会儿，这里只怕要发生一场血战。” 此话一出，身边几人齐齐一愣。 青鸾眯了眯眼，敛眸把玩着手里的玲珑玉酒杯，“妖孽说的可能性很大，玄武王还是早些做准备比较好。” “不用。”墨不赦淡淡开口，神色平静，“血战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青鸾挑眉，月流殇也抬眼看着他。 舒问道：“苏尘是御林军统领，即便他现在被下了天牢，难保护卫皇宫的五万御林军里没有他的人，如果苏侯破釜沉舟，后果难以预料。” 没错，一盏茶时间的交谈下来，虽只有区区几句话，但在场的谁都明白月流殇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上次在御书房说过这样的话，“朕只担心苏侯。” 而今苍雪瑶因为御林军的护卫不力而被人带走，虽青鸾和苍凤修都笃定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苏尘的失职是事实，苍聿云借着这个机会打算动苏家，也完全有可能。 而现在，苍聿云似乎正在这么做。 苏侯如果料准了皇上对苏尘起了杀意，那么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因为苏尘不但是他的亲生儿子，更是因为，一旦苏尘被处置，足以让群臣看到苏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从此再想恢复苏府往日的兴盛，只怕再无可能。 所以，苏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苏尘死。 但是皇上在御花园，而今日摄政王苍凤修来了英台殿，那么苏侯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有什么行动要做，那么一定是对着苍凤修，而不会再去找皇上。 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此时此刻，群臣待在这里，而苍凤修和苏侯在偏殿的原因了。 苍凤修的脾气，在场的大臣们谁不清楚？而苏尘被关在天牢里的事，现在也已无人不知。 苏侯救子心切，因此绝不可能退让一步，而他一旦与摄政王冲突起来……所以，又可以解释，为什么今天明明是万寿节，喜庆的日子里，大殿上的气氛却如此奇怪了。 因为谁也不敢预料，苏侯若是惹怒了摄政王，会给苏府带来什么后果，摄政王今日会不会直接在皇上的寿宴上，大开杀戒？ 群臣心思各异，显然都有些心事重重。 “御林军不是苏家的御林军。”墨不赦淡淡开口，视线落在大殿的角落一处，“苏尘虽是统领，却也仅仅只是拥有了一个统领的头衔而已，去了这个头衔，他什么都不是。” “苏尘当了七年御林军统领。”舒问剑眉微皱，“军人一向中重情重义，苏尘平素也不是一个让人痛恨的人，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他赢得手下将士的忠心。” 御林军，此时此刻，这三个字在众人心里，就是一个不可确定的危险变数。 “这可不一定。”月流殇一直在观察着墨不赦的表情，见他面上始终一片平静无波，心下已经想明白了什么，邪魅地扬起嘴角，“不赦，你可别告诉本座，御林军里有你的人。” “不是有。”墨不赦淡淡道，“是全部。” 几人愣了愣。 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墨不赦淡然重复了一句，“御林军全部都是我的人，包括副统领。” 青鸾和舒问、苏煜面面相觑，感觉这真是一个意外却是不是那么意外的答案。 “而且，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御林军。”说到这里，墨不赦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笑意很淡，却真实存在，“每次交替换班之后，他们都会去影卫训练报到，由静桓负责训练，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训练强度全部按照影卫的标准而来，而这样的训练，已经持续了长达四年之久。” 舒问挑眉，“苏尘一直没有发觉吗？” “他并不知道。”墨不赦道，“因为每次交替换班的那个时间段，正是皇上用早膳或者晚膳的时辰，他必须出现在皇上身边，以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而影卫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该多言的时候，绝不允许多言一个字，所以，即便是在苏尘的眼皮子底下，他也并不知道，御林军每天都有半个时辰额外的训练。” “其他人也不知道？” 墨不赦摇头，“不会有人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即便是朝廷重臣，也不能随意探知御林军和影卫的事情。” 几人安静了片刻，缓缓点头，放下心来。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确保，御林军不会成为危险。 “但是，即便御林军不会为他所用，苏侯手里还有皇城暗卫军。”苍墨白的声音传来时，他的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在另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挨着月流殇，“谁也不知道那五千皇城暗卫，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有多深不可测？”月流殇面上又不甘寂寞地浮现讥诮的表情，他淡淡睨了一眼苍墨白，不屑地道，“即便他们再厉害，也都是些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身负异能的恶鬼，而且区区五千人能翻起什么浪来？本座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苍墨白闻言，摇头道：“区区五千人的确不可怕，但苏侯手里有一份先皇遗诏，这才是他最大的筹码。” 先皇遗诏？ 月流殇看着苍墨白，冷冷皱眉：“那是什么鬼？” 409.第409章 一触即发3 “那不是什么鬼，那是任何人都违背不得的先皇遗诏，也就是先皇留给苏侯的护身符。”苍墨白说道，表情有些凝重，“我曾去过苏府明察暗访过，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遗诏不知道被他藏于何处了。” 话音落下，其他几人倏然沉默下来。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五千皇城暗卫或许不足为惧，他们也根本没看在眼里，但是，先皇的遗诏……谁敢违背？ 他们家主上可以杀了两位皇叔而不皱一下眉头，但是，群臣皆在，如果苏侯拿出遗诏逼迫主上就范，或者以此为条件，与苍凤修交换什么，那么，他们家主上会妥协吗？ 一时之间，四王和月流殇皆沉默了下来。 如果此事放在他们身上，哪怕拼着被主上打断腿，也断然不会如了苏侯的愿，但是主上……他是先皇的儿子，且不说遗诏的分量，单是作为父亲和儿子的关系，临终时留下的遗言，他们家主上应该也不会违背吧？ “如果苏侯今天真的打算孤注一掷，只有一个办法。”良久的沉默之后，月流殇淡淡开口，眼底透着冷寒刺骨的冰芒。 青鸾看了他一眼，微微敛眸，其他人也都沉默没有说话。 没有一个人开口问他，方法是什么。因为他们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也明白月流殇要说的是I什么，因为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主上避免限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众人在这里讨论得煞有其事，人人心里都开始盘算着对付苏侯的计划，只差没在皇城之中布下天罗地网，让一只苍蝇和蚊子也飞不出去了，那边，众人议论的对象—— 苍凤修和苏侯，却一前一后从英台殿大门走了进来。 一瞬间，殿上所有人鸦雀无声。 诡异的安静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群臣刷刷起身离席，撩袍跪地，恭敬拜道：“参见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月流殇几人也是离席，俯跪于地。 静雪要起身，却被青鸾拦住，“你身子不便，就不要多礼了。” “可是……”苍静雪有些迟疑。 “放心，你家皇叔不会在意这个的。”青鸾径自坐在席上不动，也不许苍静雪乱动。 不止她们没动，就是朱雀王家的小朱雀，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几个男人，无辜地朝青鸾眨了眨眼，也是一动未动。 朱雀虽是个女孩子，不过从小在朱雀王府长大，从没有对着任何一个人下跪过，此番来到帝都，夜无筹对主上行礼跪拜恭敬温顺，却从来没有勉强过她也必须下跪，所以，她对这样的场合其实是没什么自觉的。 当然，身为心腹爱将的小妻子，她跪与不跪，苍凤修都不会放在心上，青鸾更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女孩子嘛，身子娇贵，是需要呵宠保护的，尤其是朱雀姑娘这般可爱的小女子，更是不忍随意折腾，所以，对上那双无辜灵动的大眼睛，青鸾也回了一记眨眼的动作。 青鸾这几人坐的位置离大臣们有些远，方才谈论时几乎没有人听清他们说了什么，而此时摄政王在此，谁也不敢擅自抬头，是以更没有人发觉，殿上还有三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在摄政王进殿之际，还堂而皇之地坐在坐席上，稳如泰山。 苍凤修眸光淡淡从群臣身上一掠而过，最后掠过青鸾三人所在的位置，脚步悠然走到最前面，嗓音清雅却淡漠地道：“各位请起。” “谢摄政王殿下！” 众人领命回身落座，青鸾视线落到刚刚跟在苍凤修身后走进来的苏侯身上，见他表情阴郁难看，在殿上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静静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个人独饮，没有说一句话，旁边有人朝他说话他也全然不理，神色阴沉，显然心情是差到了极点。 不仅是青鸾注意到了，月流殇几人都看到了，舒问满眼兴味地挑眉，“这又是什么状况？” 夜无筹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之际，淡淡道：“栽在主上手里了。” “栽了？”舒问讶异，“不会吧，亏我们方才还在这里忧心忡忡的。” “谁忧心忡忡了？”青鸾刚要说话，月流殇已经漫不经心地睨了舒问一眼，邪魅的桃花眼里尽是慵懒风情，“本座可是一点儿也没忧心，这个结果完全在本座意料之中。” 舒问嘴角一抽，“你的预料之中？看来你可以成仙了。” 青鸾笑眯眯地摇头：“他是妖孽，永远成不了仙。” “我比较好奇，他与主上在偏殿里说了什么。”苏煜温和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主上是给他留了一条生路。”墨不赦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垂眼，注视着杯子里澄澈的色泽，“苏侯是个有脑子的人，先皇在时，他很受器重，苏家在帝都的地位无人敢小觑。主上掌权之后，用人习惯与先皇不同，前朝老臣虽然都还在，但与主上走得都不近，上下尊卑泾渭分明，苏侯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他怕苏府没落，怕苏家被主上弃用，所以才千方百计想试探主上，想让主上意识到苏家对朝堂上的影响力，但是他并不知道，主上最厌恶的就是这一点。” “没错，在试探人心这一方面，苏侯似乎很擅长，但是遇上主上，他便注定将一败涂地。”夜无筹淡淡说着，忽然伸手，取走了朱雀面前小巧精致的玲珑玉酒杯。 “无筹……”朱雀抬头，小脸微皱，“你拿我的杯子干什么？” “你喝得有些多了。”夜无筹看了一眼她脸上明显的红晕，神色淡定打开将她拉到身旁，浑然不顾旁边几人揶揄的目光，“这酒很好喝？” “嗯，好喝。”朱雀傻傻地答道，“很香很醇，没有一点酸涩的辣味。” “好喝也不能喝太多，对身子不好。” 朱雀想抗议，但是青鸾伸手递过来一杯茶，“喝点解解酒吧，我看她好像有些醉了。” 410.第410章 一触即发4 有些醉了，但还好，神智还算清醒，所以夜无筹淡淡说了声谢谢，就让朱雀喝了半杯解酒茶。 “不能再喝了。” 朱雀闷闷地哦了一声，直接坐在夜无筹腿上也不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青鸾见状，淡淡一笑。 抬头朝正前方看去，却见苍凤修负手站在上座位置，面无表情地望着殿上群臣，嗓音淡淡地道；“今天是皇上的十九岁生辰，也是皇上选妃充盈后宫的日子，可以算得上双喜临门，本王在此宣布一件事情。” 话音落下，殿上群臣倏然一惊。 几乎所有人都好似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在短暂的怔忡之后，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专注地听着苍凤修接下来将要说的每一个字。 青鸾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与四王对视了一眼，眼底各自闪过幽深难辨的复杂意味。 月流殇面上表情也敛了起来，沉默无声地喝酒。 众人心思各异，眼底皆有异样的情绪浮沉，唯有苍墨白疑惑地转头看着前面的苍凤修，不知道他是打算宣布什么消息。 席上只有身子特殊的苍静雪，始终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品尝着席上的美味珍馐。 将众人面上紧张不安的神色尽收眼底，苍凤修神色淡然，甚至是带着丝缕漫不经心的语气道：“皇上选了妃嫔，就是真正担负起江山社稷重任的时候了，应着各位殷殷切切的期待，立妃大典之日，便是本王还政于皇上之时……” 悦耳动听如天籁一般的嗓音，如流水一般缓缓钻入耳膜之际，带来一阵清凉如水的舒适感，然而，群臣的反应却是瞬间呆住。 皇上立妃大典之日，便是本王还政于皇上之时。 众人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前面说话的儒雅男子，心头慢慢滑过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陌生情绪。 皇上成年，摄政王归政是天经地义之事，曾经他们也无数次在皇上面前劝说，在摄政王面前委婉含蓄地质问。 然而，当皇上无数次排斥亲政，并且对朝政完全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甚至排斥选妃纳嫔之后，他们已经渐渐对皇上亲政的想法不抱什么希望了，并且，他们也深深明白，摄政王苍凤修远远比皇上更适合治理江山。 亲政与否，是皇上和摄政王之间的事情，他们是叔侄，如果皇上自己都没有意见，他们作为臣子，自然也不该过问太多，只要江山社稷安稳，只要天下没有战乱，只要朝上有人当家做主，只要他们无需择主而侍—— 那么，就算摄政王摄政一辈子，又有何妨？ 然而，在众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这个时候，摄政王却突然宣布，将还政于皇上？ 众人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愣地望着正前方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映入群臣眼帘的，依旧是温雅淡然的表情，沉静脱俗的眉眼，波澜不惊的气息，眼底也依旧是一片幽深如海难辨喜怒的色泽。 仿佛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无法挑起他的丝毫情绪。 朝堂上，帝都里，甚至整个天下的四方枭雄，无人不知道，这个男子的心里眼里，从来将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曾经无数次昼夜不眠，以尚且稚嫩的肩膀扛下社稷这副重担，一扛就是九年。 保护皇上，守护江山，训练兵马，四方平叛……彼时，那个尚且只有十多岁的少年男子，像个从来不知疲惫的铁人一般，让朝上所有朝臣敬服，也深深畏惧着。 皇帝即位初始，天下各地野心蠢蠢欲动，所有存着君王年幼可欺心思的各路枭雄无人不明白，他们打错了算盘，朝上只要有摄政王苍凤修在，就是有了一根让人心安的擎天玉柱，没有人能动江山社稷分毫。 而反观皇上…… 虽眉眼同样淡漠，虽容颜与摄政王有至少五分相似，虽同样身为苍氏血脉，甚至，同样手托社稷重担，然而—— 与摄政王苍凤修一比，皇上这些年做了什么？ 登基九年，十六之前摄政王包揽了朝政大事，还身兼教导皇上治国的责任。十六岁之后，本该归政的年纪，他却一拖再拖，对朝政漠不关心，对社稷不闻不问，早朝时时常懒然走神，对江山社稷，永远抱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这样的皇帝，能治理好江山吗？ 把社稷大任交到他的手里，摄政王能放心吗？ 群臣心里沉沉，一时之间，殿上只剩下一片叫人不安的静寂。 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谁也不知道开口了该说些什么，顺从着摄政王的意思高喊一声“摄政王英明”吗？这无疑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劝摄政王三思吗？ 可尚在三年前，就有朝中重臣以试探，并且是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高谈皇室祖制规矩，试图让摄政王放手，还政权于皇上——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一直都以为，是摄政王揽权不放，皇上迫于摄政王的威慑不敢开口。 这个时候再劝摄政王收回成命，岂不是自打嘴巴？他们又如何自圆其说？ 谁也不敢擅自开口，不管是顺从附和，还是反对劝说，他们都不敢开口。 心下不断思索，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将视线慢慢投向坐在东南方向，离首座最近的那个位置—— 与群臣隔了一段距离，单独开了一张八仙桌的摄政王府郡主凤青鸾，来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四王殿下，还有皇上的六哥苍墨白，以及长公主苍静雪。 这几个人，每一个人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他们能提出异议—— “都看着我们做什么？”月流殇眼皮一撩，满面讥诮地看着殿上众人不知所措的表情，出口的字字句句更是带着冰冷的讽刺与嗤笑，“以前不是都盼着皇上早日亲政吗？现在终于如愿了，你们该三跪九叩，感谢摄政王的英明神武才是，怎么全部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411.第411章 封妃圣旨 月流殇的身份，这两天大多朝臣都已隐约猜到，就凭他可以任意出入摄政王府，一连大半个月都住在王府里，并且与四王的关系如此熟稔亲密，甚至敢在摄政王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话……哪怕他这番话说得重臣无地自容，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怒斥反驳。 但是，别人不敢，不代表四王也不敢。 “流殇，闭嘴。”夜无筹剑眉微皱，冷冷瞪了他一眼。 月流殇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主上突然宣布这个决定，你能猜出他的用意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四王齐齐静了下来，低垂着眼睑，眼底皆有沉沉不安的情绪一闪而过。 苍静雪抬头看了一眼他家皇叔，又转头看了看群臣中沉默无声的苏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嗓音低低地道：“青鸾，你觉得皇叔的决定，会不会与苏侯有关？” “说不准。”青鸾端着酒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头思绪复杂，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猜出苍凤修心里真正的想法。 四王心里也是有些不安，各自沉默了下来，在无法确定主上的深意之前，他们都不该随意多言。 苍墨白却没有其他几人的担忧，他也根本不明白青鸾和月流殇他们在担心些什么，虽然苍凤修做的这个决定让他也觉得很突然也很意外，但是他知道，苍凤修定然有他的考虑。 殿上没有人说话，但是对于摄政王宣布的这件事，又不能一个劲地抱以沉默的态度，所以，群臣之中有一个人慢慢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袍袖，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正前方的苍凤修，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臣深以为，摄政王殿下方才宣布的决定，不甚妥当。”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当？” 众人隐含期待的眸光齐齐聚集在这个人身上，一向以慢条斯理的乌龟性子著称的墨长川墨侯爷，语气不卑不亢地道：“皇上的性子，摄政王比谁都了解，此次选妃是因为被大臣们劝得烦了，不堪再继续忍受每日早朝千篇一律的话题，所以才不得不举办这次的选妃宴，且不说皇上到底能不能在众家女子中选出真正中意的姑娘，只说皇上对于朝政的态度，臣觉得，王爷现在放手还为时过早。” 顿了顿，见苍凤修没有说话，墨侯继续道：“皇上还需要历练——臣这么说或许不妥，但是，皇上心思不在朝政上确是事实，臣以为皇上治理江山的能力是有的，只是，心思还没有完全放在上面，王爷这个时候如果突然还政于皇上，只怕皇上会更加排斥，生出厌烦之心。” “既然如此，墨侯认为，本王什么放手才为合适？”苍凤修淡淡一笑，笑容清冷，“等到皇上儿女成群吗？” 殿下群臣呼吸一滞。 “臣不是这个意思。”墨侯微微垂眼，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语调，听不出半点急促不安，“臣的意思是，王爷可以给皇上适当的压力，然后把适应的时间尽量缩短，至少需确保皇上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朝政，才能真正放手。”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墨侯的意思本王大概是听明白了，不过，本王已经做了决定，不会更改。” “七皇弟，我认为墨侯的话有些道理。”秦王开口，抬头看着苍凤修，他的语气有些纠结，脸上也能看出几分心虚与愧然，“三年前，我曾当真众臣的面，问七皇弟何时让皇上亲政，彼时是愚兄想法愚钝，考虑不周，在此先给七皇弟陪个不是。历经三年时间，愚兄也算慢慢了解了皇上的性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的这位侄子，其实并不适合当皇帝，我始终想不通，父皇当年为什么要决定让一个孩子即位，但是想不通也没办法了，皇帝就是皇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七皇弟能在皇上亲政之前，给他一段适应的时间，让他试着接受，亲政不是别的事情，一个不慎就会引起江山社稷的动乱，想必七皇弟也不想看到苍氏皇族再出什么乱子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江山社稷的动乱这顶大帽子一扣，任是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秦王眼含期待地看着苍凤修，希望他就此被说服，改变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 苍凤修淡淡一笑：“如果本王坚持呢？” 秦王一愣。 “如果皇上今日选妃不成，王爷今日的话是不是就做不得数了？” 群臣中又一声音缓缓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却是一向话并不怎么多的丞相，谢言灏。 朝堂上，这位丞相几乎很少发言，除非皇上问起，但是他话虽少，却从来字字珠玑，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 一针见血，点出了关键， 苍凤修的原话是说，立妃大典之日，就是本王还政于皇上之时。 那么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如果皇上选妃不成，还政于皇上之事，便也就此作罢了？ 众人心头再度生起无法言喻的复杂滋味，选妃是他们逼皇上选的，现在又在心里祈祷皇上选不成妃……今年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才让他们总是自打嘴巴？ “皇上有旨——” 众人心事沉沉之际，皇上身边贴身太监尖细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众人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摄政王。 皇上这个时候传旨……是什么意思？ 苍凤修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道：“圣旨在前，众臣接旨吧。” 于是众人再度起身离席，纷纷俯跪于地，太监总管捧着刚刚出炉的圣旨走到最前面，对着苍凤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苍凤修负手而立，“宣旨吧。” “是。”太监总管展开圣旨，开始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家姑娘才华横溢，端庄高雅，谦恭有礼，深得朕心，故封为贵妃；方家小姐才艺出众，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封为淑妃，则良辰吉日举行封妃大典，钦此——” 412.第412章 封妃圣旨2 群臣瞬间呆滞了。 谢言灏也懵了一下，方才一针见血之语，瞬间变成一个完全不成立的假设，沦为废话。 抬头望了望前方依旧负手而立，一身风华清贵无双的苍凤修，谢言灏只觉得头顶有一片乌鸦嘎嘎飞过，沉默了半晌，终于慢慢垂下眼，心里沉沉，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完全不确定，皇上是不是也听到了摄政王这番要还政于他的话，所以很体贴地配合着，还特意送来了一张封妃圣旨，堵住群臣的嘴？谢言灏摇头猜测，皇上或许压根不知道这边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一定不会这么乖地竟真的选了妃，还一选就是两个。 心里苦笑，如果皇上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很蠢的事情，待会儿，他一定会悔恨得想撞墙自杀吧？ 殿上一片沉默。 群臣尚未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一个劲地发愣。 而青鸾和静雪也同感意外——皇上册封了苏清韵和方媛媛，这是唱的哪一出？ 皇上与肖家姑娘情投意合，却没有让肖雨熙入宫，而是选了苏清韵和方媛媛，这两个女子……苍聿云究竟是想做什么？ “如此一来，谁也没有借口再劝阻主上的决定了。”舒问皱眉苦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下，“这个皇上……简直蠢到家了。” 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他们这一桌，是满殿唯一没有应着圣旨跪下的一桌，因为曾经有过皇帝口谕，四王可以面君不拜，而月流殇，从来就没有给苍聿云下跪的说法，圣旨对他来说，与普通的公文告示是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而已。 端着酒杯，慵懒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殿上群臣乌压压的头顶和脊背，月流殇勾唇轻笑，语气漫然道：“担心什么？事情又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此言一出，几个人齐齐转头看着他。 月流殇却但笑不语，示意他们看向一个方向。 跪在众人中间的苏侯虽然低垂着眼，却是一脸难看至极的神色，双拳握紧，嘴角僵硬，显然根本对此事没有一点欣喜之色，更完全没有料到皇上会做出这个决定。 青鸾想起上次苍凤修让银翼带给苏家的话，皇上生辰之日，苏清韵也必须参加选妃宴，因为她的年龄尚未超出皇上选妃的实际年龄，苍凤修彼时是因为动了怒，可以说这是他对苏家略施薄惩，或者也可以说，他是想断了苏清韵的念想。 但是后来，苏尘似乎在皇上面前求情了。 青鸾若有所思地道：“本郡主曾经听说，皇上许给苏尘一道恩典，不会让苏清韵进宫。” “此一时彼一时，苏尘已经被下狱了。” 况且，如果今日皇上想对付苏家，那么什么承诺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日催夜催，天天催着皇上纳妃，今日皇上终于应着各位要求，册封了一位贵妃，一位德妃，众卿却似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苍凤修轻轻挑了下眉梢，云淡风轻一般笑了笑，“都还愣着做什么？接旨吧。” 清凉的嗓音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殿上众人瞬间回过神来。 这是皇上给所有臣子的一道圣旨，算是应了他们的要求，从此以后不许再在他耳边唠叨着选妃选妃……然而，此时他们却多么希望，皇上能再固执一次，不要那么早妥协。 大多人却仍旧无法接受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一般，苦恼着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有稀稀拉拉的少数人毫无底气地应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部尚书。”苍凤修淡淡开口，“这份圣旨你接了吧，选个日子，举行封妃大典。” 封妃大典一应事宜皆有礼部操办，所以让礼部尚书接了圣旨，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礼部尚书肖云端，恭敬地应了一声，起身上前，从太监总管手里接过那道让所有人不知所措的烫手山芋。 “都起了吧。”苍凤修回身，端起一杯酒，对着群臣遥遥示意，“今天是皇上的生辰，各位干一杯吧，算是给皇上庆祝了。” 群臣僵硬地起身，默默地在各自的席上端起一杯酒，默默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举杯恭敬地喊道：“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青鸾敛眸，将手里的就慢慢饮下，四王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也沉默无声地端起酒杯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下。 舒问静静地看着手里空了的酒杯，想起还在御花园的皇上，喃喃自语：“万寿无疆……” 皇上若是听到，不知会有何反应？ “我怎么觉得，你们几个今天都有些奇怪？”苍墨白皱眉，带着些审视的眸光从眼前的几人身上缓缓掠过，“皇上封妃，你们乐见其成？还是皇上亲政了，正合你们的心意？” 月流殇平素不是总喜欢讥诮嘲讽吗？怎么今日看起来好像对皇上也没了敌意，而对于皇上选了妃子，面前的几个人——包括青鸾在内，他们的反应看起来似乎很平静，苍墨白心里却隐隐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而群臣齐齐恭祝皇上万寿无疆之后，苍墨白没有忽略四王和青鸾面上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 似乎，万寿无疆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 但是，虽然本来就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并不可能真的成为事实，但历朝历代皇上诞辰时，都是这样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对啊。 苍墨白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脸上奇怪的神情是因何而来，他只是觉得不对劲。 “墨王殿下。”苏煜察觉到了苍墨白若有所思的眼神，淡淡一笑，“对于主上归政，你有什么想法？” 苍墨白怔了一怔，须臾，平静地道：“如果皇上肯用心，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皇上不是庸人，他只是需要用心而已，苍墨白对这一点很笃定，但前提是，如果。 若这个如果不成立，那么，苍凤修这番突如其来的决定，对皇上来说，只怕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难题。 413.第413章 封妃圣旨3 封妃圣旨颁下之后，苍聿云就离开了御花园，徒留一票失望而归的大家闺秀们，对着方媛媛和苏清韵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却到底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流露出敌意，毕竟进了宫就是皇上的妃子了，而且一个贵妃，一个德妃，离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仅差一步，得罪了她们，以后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媛媛大喜，喜形于色，苏清韵却似乎并没有料到，眉宇间不但没见一丝喜色，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反而平白生出了几分厌烦与抗拒之意。 苍聿云命人拟旨时，并没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意，也没有告知苏家方家两位小姐，所以她们在圣旨颁下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封了妃，只待选个良辰吉日举行封妃大典，就可以进宫，正式成为皇家的人了。 赏花会宣布结束之后，苍聿云先行离开，其他姑娘心里酸涩失望，却不得不口是心非地向方媛媛和苏清韵道喜，方媛媛笑着回应，而苏清韵，安静地不发一语，对其他姑娘们的道喜，也只是抱以沉默。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心情不好，也有人认为她故作矜持，但不管如何，反正都是很乖觉地告退回府了。 “苏姑娘很难过？”方媛媛敛衽，在她对面优雅坐了下来，似乎对苏清韵此刻的心情了若指掌。 整座园子里，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和各自身边的丫鬟。 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没人能听得到她们说话。 “清韵，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方媛媛微微一笑，只当做没有看到对方冷漠的表情，“以后在宫里，我们两个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品级比我还大一些，我想我其实应该叫你一声姐姐。” 苏清韵淡淡看了他一眼，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她只收个陌生人一般。须臾，缓缓收回视线，还是没说一句话，平素就高雅沉静的眉眼，此刻更是安静得过分。 径自盯着面前杯子里的茶水，思绪阵阵浮沉，繁乱无章，不知归处。 “姐姐心里喜欢的是谁，妹妹其实很明白，但是摄政王心深如海，清冷无情，姐姐应该很明白，他跟姐姐可不是良配。”方媛媛抬起皓白如玉的纤手，动作优雅体贴地把她面前杯子里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又给她添了一杯新茶，“待礼部挑个好日子，封妃大典一举行，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进了宫，我俩一起侍奉皇上，姐姐应该可以很快就忘记摄政王了，毕竟，身为女子，注定了这辈子要为自己的家族牺牲的，姻缘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姐姐应该早些想开才是。” 想开？ 苏清韵眼底微怔，忽然就想起了身在天牢的二哥。 苏清韵一直以来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父亲宠着，不让她受丝毫委屈，两位兄长护着捧着，她在家里的地位比起哥哥还要得宠许多，父亲也从来没有让她为家族牺牲的打算，他曾经说过，“韵儿，你是苏家的明珠，任何时候，父亲都不会委屈了你。” 身处富贵繁华的帝都，人人都渴望着权势，谁都想位极人臣，费尽心思讨得当权者的欢心，家族才会壮大，才会一步升天，而想要得到权势得到荣华最快的方式，莫过于成为皇家的亲戚。 但是苏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或许彼时是他觉得根本不需要，也或许是他当真爱极了女儿，苏清韵一直都知道，她是有权利做主自己的婚配的，然而—— 今非昔比。 因为她自己的连番举动得罪了摄政王，因为父亲隐晦的威胁惹怒了摄政王，苏家在朝堂上已经无形之中被疏离，而因为二哥这番失职被罚，苏家的地位一夕之间岌岌可危，一落千丈。 皇上和摄政王如果真的想对付苏家，那么，不出半年，苏家将在帝都沉彻底没落，衰败，然后销声匿迹。 苏清韵不是只会梳妆打扮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子，对于皇权之下无情的游戏规则，她心里自有一套衡量的标准，所以，这番皇上选妃，她即便没有做好任何心里准备，即便压根没料到皇上会出尔反尔，但是一开始的抗拒之后，她此刻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并且打算接受事实。 她明白自己的心愿今生已经不可能达成，既然如此，若是能为苏家，为父亲兄长做些什么，至少也算没白白被宠了这么多年。 “姐姐在想什么？”方媛媛柔声笑问，关怀备至。 苏清韵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方家小姐眼底的善意是那么虚伪，带着如狐狸一般狡诈的算计，能让人一个不甚，便毫无防备地跌进她设下的陷阱里。 心头无声淡笑，苏清韵摇头道：“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方媛媛神色微僵，随即恢复如常，“姐姐难道不打算去宫廷内苑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 “不急于一时吧，”苏清韵缓缓站起身，转身步下石阶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圣旨已下，大概明天就会有宫里的嬷嬷去府上教习宫里的利益规矩，以后还需要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少不得经常出入皇宫内苑，所以，方姑娘大可以沉住气，以后进了宫，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苏清韵没有再理会她是什么反应，径自下了亭子，带着贴身侍女离开了御花园。 方媛媛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清韵的背影，眼底诡谲不屑的光芒一闪而逝。 而此时此刻，皇上到了英台殿，苍凤修已经出宫回府了，群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等着告退，但皇上没来，他们自然不可能如摄政王那般先走。 从群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苍聿云看出了端倪，心里缓缓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了这股不祥预感来自于何处，并且，为此懵了好大一会儿。 “归政？”愣愣地重复完这两个字，在其他人纷纷离开之后，苍聿云才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同谋”，“皇叔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414.第414章 良辰吉日1 群臣陆续告退，苍聿云看着走在最后的那个青年男子，“肖爱卿，你留一下。” 肖云端刚要离开的脚步止住，转过身来，躬身道：“皇上。” 苍聿云淡淡道：“你先去御书房等朕，一炷香时间朕就过去。” “臣遵旨。” 肖云端最后一个离开了英台殿，青鸾转头看向静雪：“让海岩送你回府休息吧，身子要紧些。” 静雪当然没意见，她也看出来青鸾与皇上之间有事要聊，所以，站起身，跟苍聿云道别之后，便与等候的一旁的海岩一道回公主府了。 正午已过，青鸾看着太监宫女们已经开始进来收拾善后，淡淡朝皇上道：“没错，你家皇叔打算在封妃大典举行之后，还政于你，不知道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青鸾之所以这样问，自然不是真的问他有没有做好准备，而是因为苍墨白也在场——这件事知道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把他牵扯进来。 封妃大典之后？ 苍聿云安静了一瞬，“……有些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月流殇端着杯子，慵懒地靠着朱漆玉柱品酒，“皇上确定只是出乎意料而已么？” 不止是出乎意料，而是完全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惊慌失措才是。 “皇叔既然已经当着群臣的面宣布了这个决定，显然代表了，此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苍聿云抿唇，淡淡道，“既然如此，朕自然只能接受。” 苍墨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平静。 苍聿云又道：“这件事，朕知道了。各位先回去吧，朕先去御书房。” 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了。 苍墨白有些愕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其他几人，“皇上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青鸾淡淡一笑，“他曾经不是也格外抗拒选妃纳嫔吗？被群臣烦得不耐了，还不是照样选了两个。” 苍墨白闻言，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却没说话。 总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月流殇对皇上的态度明显改变了许多，虽偶尔还有讥诮，但远远不似以往那般敌意深重了，还有四王……苍墨白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人，今天的这个场合上，他们未免太过沉默，总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事情一样。 很反常。 “你家主上的目的其实很简单，皇上是个真正的成年人了，该自己担负的责任迟早都得自己担，皇上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反应才没有那么大。”青鸾淡淡道，“而且，皇上善于隐藏心事，即便他现在心里强烈地抗拒着，我们也不一定能看出来，只看后续发展吧。” “主上总不会一辈子替他做牛做马。”月流殇冷哼一声，扔下杯子，长身立起，“本座先走了，你们自便吧。” 说罢，朝苍墨白道：“墨王殿下还不走吗？” 苍墨白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我方才在想……皇上选苏清韵入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青鸾抬眼。 苍墨白接着道：“他曾经对苏尘做过承诺，不会让她入宫为妃，虽然苏尘现在犯了事下了大狱，但是这不代表苏清韵有进宫的必要。” 苍墨白知道，苏侯最近的一些动作，有些让皇上反感，就算能继续容忍，却也有底线。 几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苍墨白说的话他们都明白，苏尘被处置，对苏家一定有影响，苏家的声势必然不如从前，苏清韵突然进宫成了贵妃，比皇后仅次了一级，苏侯几乎一跃成了皇亲国戚，对苏家的威望只增不会减，那么疑问来了，皇上到底是想对付苏家，还是想恩宠苏家？ 这个问题苍墨白想不明白，但是青鸾和四王心里却是隐隐有数。 然而，他们不能说。 “我还有些事……”苍墨白顿了一下，看了看青鸾，眼底划过一丝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知道了，啰嗦。” 月流殇和苍墨白一起走了，但是青鸾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坐在椅子上，身子懒懒散散地放松着，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很不习惯。 啜了口酒，青鸾微微调整了一下状态，抬眼看向眼前四人，“苍凤修这番举动的意思，你们能猜得出有什么深意吗？” “如果不是因为与苏侯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主上就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苏煜微微凝眉，表情沉沉。 “皇上的举动，我倒是能猜出大概。”青鸾道，“苏清韵喜欢苍凤修，这件事在帝都已经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皇上也不例外，他封了苏清韵为贵妃，就是想断了苏家与摄政王府所有可能会有的连系。” 四王闻言沉默，须臾，淡淡点头同意。 皇上的计划他们已经全部知道，他也曾直言唯一担心的只有苏侯，所以，为了不给苏家任何翻身的机会，所以才封了苏清韵为贵妃。 皇帝驾崩之后，苏清韵作为被封过妃的女子，身上挂着皇室的封号，此生再也不可能随意嫁人，即便皇上死了，即便她还没有正式入宫，也改变不了她已经被封为贵妃的事实了。 一辈子孤独终老，或许才是她这一生最终的命运。 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显然不公平，有朝一日苍凤修君临天下，如果苏家安分守己，或许苍凤修会下旨还她姑娘家自由婚嫁的身份，若不然，大概只有替苍聿云守陵祈福的下场了。 “皇上对于主上将要还政于他的决定，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舒问对这一点有些不解，“难道他当真打算接受？” “他不会接受的。”青鸾淡笑，眼底有着睿智，“你家主上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你难道忘了？” 舒问挑眉，什么话？ 凝眉思索，忽然眼睛一亮。 封妃大典举行之日，便是本王归政于皇上之时。 “皇上封妃，按照惯例，都会由礼部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报由礼部。”苏煜缓缓开口，眉眼平静，“而良辰吉日，不一定会在中元节之前。” 415.第415章 良辰吉日2 皇上今日选妃，目的只是为了应付群臣，他的计划是在中元节实施，那么只要在这个时间段里，没有所谓的良辰吉日，选妃大典自然便无法正常举行。 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皇上不笨，不但不笨，应该说很聪明。 即位之后就由苍凤修手把手教导着长大，说他笨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胸有沟壑，聪明睿智，什么事他心里都清楚明白，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归根结底就一个字，懒。 所以，对于苍聿云心里的盘算，青鸾和四王都不担心，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家主上的行为，也同样让人安心。 外人面前一向淡定从容的四王，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浓浓的不安。 “回去吧。”青鸾说道，“该来的总是跑不掉，况且，你家主上还不一定知道什么呢。” “是啊，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舒问笑笑，“只要主上能君临天下，之后任他剥皮抽筋，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得爽快，也颇具几分气势。 众人默默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皆是沉默。 “无筹……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朱雀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困惑且无辜地左看看又看看，目光从几个人面上掠过，“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在做一件——” “朱雀。”青鸾打断她，“不要再问，你不适合知道这些。” 苏煜转头看了一眼娇俏玲珑的朱雀，温和的眉眼微蹙，慢慢道：“当初不应该让无筹掺进来。” 夜无筹一愣，随即脸色沉了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舒问，青鸾，墨不赦都明白苏煜的意思。 夜无筹已经成亲了，心里又牵挂的小妻子，他们瞒着主上谋划这样一件足以让主上震怒的事情，东窗事发那一天，他们一个个无牵无挂都还好，可是夜无筹…… “你真觉得主上会对我们下杀手吗？”夜无筹面沉如水，眼神波澜不惊地扫视了在场的几个人，“我从没认为主上会对我们如何，即便最后事情瞒不住，最多罚一顿了事，即便——主上真有一天对我们起了杀意，也绝不可能是因为这样的一件事。” 青鸾道：“苍凤修不会对你们下手，永远都不会，他舍不得。” 四王同时一静。 这句话他们从来没说过，但是，他们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主上舍不得，即便嘴上没有说，可他们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青鸾替他们说出来了而已。 但是，就因为他们知道，所以，才更加觉得……忐忑，不安，愧疚。 “与其在这里胡乱担忧，不如先回府。”青鸾叹了口气，“以后的三个月，路才更难走，一步都不能错。” “我先回训练营了。”墨不赦率先站起身，表情沉着，眉眼间不带一丝情绪。 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他就转身走了。 青鸾也站起身，“朱雀，走吧，我们回去。” 夜无筹三人对视一眼，面色沉沉地起身离开了。 不需要再去御书房与皇上商讨些什么，因为已经完全没有必要。 这位年轻的天子，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用心去做的事情，他就可以做得很好，滴水不漏，所有后路皆可以想得周全，不必他们再操心。 他们只要在计划成功之前，瞒住消息就好。 其他的，听天由命。 回到王府，得知苍墨白和谢言灏都在府上，并且与苍凤修一起在书房，青鸾表示要回去睡上一觉，四王也不发一语，各回各的院子里了。 书房里，谢言灏正在为方才在宫里的事情请罪，苍凤修神色淡淡地道：“勇于发表自己的意见，坚持自己认为对的，本就是一个丞相该做的事情，这没什么错。” 顿了顿，“况且，皇上一直以来的表现，似乎还确实无法让人放心地把江山社稷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那王爷为什么……”谢言灏似乎不解。 “因为那只是你的以为。”苍凤修道，“本王一直都知道，只要他愿意，治理好一个江山对他来说，远比应付群臣来得容易得多，他是帝王的料，亦有帝王之才，只是……心不在此而已。” “所以，王爷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定，让皇上亲政了？” “本王下定决心，也不一定有用。”苍凤修慢慢拿起书案上，吏部刚送来的裁定官员的折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让人不解的话，就没再多说了，神色平静地拿起主笔，再阅过的奏折上批下了一个苍劲有力“准”字。 谢言灏与站在一旁的苍墨白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苍凤修今天的态度似乎太平静了一些，平静得叫人觉得怪异。 皇上选妃和亲政这两件事都不是小事，与群臣商议，征求大家的意见，或者在下了决定之前，至少应该让皇上知道——但是在苍凤修这里，似乎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而已。 皇上曾经长达五年的抗拒，摄政王对于皇帝的纵容，仿佛突然间全部被刻意忽略了，一切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可转圜的余地。 也没有丝毫需要犹豫和深思之处。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过。 苍墨白在心头思索着某种可能性，须臾，淡淡开口道：“你与苏侯，今天在偏殿谈了什么？你们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个问题，也是谢言灏想知道的。 “苏侯，他没有与本王协议的筹码。”苍凤修平静地道，批折子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向苍墨白，淡漠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幽深复杂的情绪，“苏后手里的那份先皇遗诏，已经到了本王手里了。” 先皇遗诏？ 谢言灏为此惊讶了一下。 苍墨白却是表情一怔，“他给你了？” 苍凤修平静地笑了笑，“他用一份先皇遗诏，和五千皇城暗卫的兵符，交换苏尘的性命。” 苍墨白一惊，随即缓缓皱起了眉，“他为什么肯换？这样的交换，对他来说显然有些亏了。” “不。”苍凤修道，眉眼间无情的色泽一闪而逝，“他是赚到了。” 416.第416章 遗诏之谜1 赚到了？ 苍墨白和谢言灏都有些不明白。 苍凤修却似乎并没打算做什么解释，“没什么事了，都早些回去吧。” 苍墨白想问问先皇遗诏上写了什么，但是看了看苍凤修沉静淡漠的眉眼，心头的疑问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如果他不说，是不是代表了这份遗诏的内容，他并不想让人知道？ 与谢言灏并肩走出书房之际，苍墨白还是难掩心头犹疑，转身慢慢道：“我觉得，四王最近好像有什么事……” 谢言灏眉头微蹙， 苍凤修抬头看了他一眼，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端起案上的茶水送到嘴边，不疾不徐地喝了两口，沉静地敛眸，“不用理会他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苍墨白静了一瞬，点头道：“是。” 转身离开。 出了主院，沿着婉转绵延的九曲回廊向外走去，迎面的各色花草树木，假山流水从身旁慢慢掠过，苍墨白和谢言灏沉默无声地走着，一路无话。然而，两人心里却似乎都在被什么事情困扰着，以至于眉眼间看起来都有些愁眉不展。 “苏后如此轻易地服软，总让人觉得奇怪。”苍墨白面无表情地蹙眉，缓缓说道，“还有，方才摄政王所说的，苏侯赚了是什么意思？言灏，你听明白了吗？” 谢言灏方才却不是在想这个问题，闻言略作思索，“只有一个解释，苏侯手里的东西对王爷而言，不会造成任何困扰，相反，握在他的手里，就会让他身处险地。” 苍墨白道：“有没有可能只是为了救苏尘？” “墨王殿下，你平生有过自己渴望的东西吗？”谢言灏冷不丁问了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苍墨白沉默了须臾，淡淡道：“从来没有过。” 闻言，谢言灏似乎有些意外，“什么也不曾想过？” 出身皇室，摆在眼前的第一件诱人的东西，就是江山。 君临天下，是世上多少男儿心里从未言出的豪情壮志，野心抱负？身为皇室子嗣，如果谁都没有过那样的想法，未免让人难以相信。 “真的没有。”苍墨白语气淡然，甚至还带着些过分平静的冷漠，“我虽然也是先皇的儿子，但是母亲身份低微，而且并不受宠，所以自打我出生起，便注定了这一生不可能受到父皇关注，他多的是优秀的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谢言灏蓦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苍墨白却没什么感觉一样，淡淡抬头看了一眼淡蓝色的天空，“我不曾嫉妒过，也不曾羡慕，甚至，也从来不曾矫情地以为，自己可以去做任何事情来讨得父皇欢心，让他正视我的存在。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整整十九年的时间，我在宫里就是一个六皇子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是，我也习惯了这样的存在，从未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平。” 谢言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不可思议是吗？”苍墨白砖头看着他，淡淡一笑，“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我自己也知道。” 谢言灏不解，“那你为什么后来……” “为什么愿意跟着自己的皇弟，认他为主？”苍墨白替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并且自问自答，“因为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谢言灏默默看了他一眼。 特别的人……摄政王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这一点谢言灏也同意。 如果不特别，又怎么可能十四岁就肩负摄政重任，这些年下来不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让所有人将他如神祗一般敬畏着？ 只是，难道只是因为这样？ “我效忠于他，最大的原因是，他把我打败了。”苍墨白笑，“一个人的生活很无聊，我喜欢练武，当然并不是真的如江湖上传言那样嗜武成痴，那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夸张说法。我方才已经说了，平生从未有过真正追求的东西，练武也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但是我的学武天赋在任何人看来，都无疑是很高的，十七岁那一年我已经能打败江湖上众多的一流高手，我自己也认为，整个帝都没有人会是我的对手了。或许，这以后将是我无聊岁月中唯一的一点点缀。” 谢言灏发现，这个男子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心里从没有过什么真正渴望的东西。 权势富贵、身份地位，甚至是君王的恩宠，因为从来不曾想过，所以也就不曾觉得忿忿不平过。这样活着，不会觉得很累，也不会很辛苦，对于苍墨白来说，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早在皇上即位之前的那一年，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还在上书房读书，四王那时候年纪也都不大，经常与他一起出入，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到七皇弟，几乎就都能看到那几个少年的影子。有一次是因为我跟舒问起了冲突，然后舒问那小子一状告到七皇弟那里去，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就找到了我，要求我跟舒问道歉。” 跟舒问道歉？ 谢言灏有些愕然，脑子里怎么也无法想象出那样的画面——清贵无双的摄政王，居然也曾有过替朋友出头的经历？而且，还是对着自己的皇兄？ 谢言灏暗想，这是不是也可以算是年少轻狂的一种？ “你不知道，即便是那种护短的姿态，也让人能深刻感受到这个少年身上无法忽视的威仪，天生的那种高人一等的王者风范，彼时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凛然，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但是也是生平第一次被激出了不服输的倔性，于是，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苍墨白淡淡道：“我跟他说，让我道歉可以，除非你能打败我。” 可想而知，他们最后顺理成章地打了一架，不是小孩子打击斗殴的那种幼稚打法，而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的较量。 417.第417章 遗诏之谜2 “我以为我要打败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简直易如反掌，可是最后，他只用了三招，就让我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苍墨白说到这句话时，表情有些生动，不仅仅是因为那时自己的狼狈，更是因为，受教训的并不止他一个人，“我遵守承诺道了歉，但是，舒问也被他罚跪了一个下午，因为技不如人还敢挑衅。所以，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舒问每次看到我，都像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话音落下之际，谢言灏轻笑，觉得这段经历也确实算得上是有趣的回忆了。 苍墨白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心里对他就有了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敬服，直到先皇驾崩，皇上即位，他成了摄政王。满朝文武大臣无一同意，两位德高望重的皇叔言辞激烈，坚决反对由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掌管江山社稷……没有亲眼见过那日场面的人，不会想象得到那时这样一副怎样的处境，真真是四面楚歌。然而，他不惊不惧，一个人掌控全局，面对数万人的逼迫也不曾有过丝毫示弱的表现。” “我被震慑住了，觉得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以后一定会遗憾终生。” “所以，那时候仅有的支持王爷的几个人中，就有你一个？” 这段过往，谢言灏曾听他的父亲提起过，因为父亲那时候也是以丞相之尊，跪拜了新任天子与摄政王。 苍墨白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想法，反正后来，有事没事总喜欢往他跟前凑，即便总是看到一张清冷淡漠的脸……再后来，他命我做了凤衣楼楼主，我才知道，他手里拥有多大的势力，那场宫变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从头到尾，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凤衣楼？ 谢言灏心里不由升起一种感觉，对于江湖上最大的势力凤衣楼，他也有所了解，那是苍氏皇族先祖亲手创建的势力，隐于幕后，迄今为止，已经跟着苍氏皇族傲视了天下五百年。 但是，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蹙眉细细思索，谢言灏试图找出其中的怪异之处……或许，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件最关键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苍墨白奇怪地看着他。 “你说……王爷是什么时候命你掌管凤衣楼的？”曙光微现，谢言灏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凤衣楼的势力，一直由皇帝亲手掌管的，对吗？” 苍墨白若有所思地点头，“凤衣楼真正的主子一直都是皇帝，而历任凤衣楼楼主皆是皇帝亲命的心腹。” 苍氏的皇帝在识人之明这一点上，委实让人不得不佩服，五百年来，从没有出现过凤衣楼背叛主上的情况。 “但是，现任凤衣楼的真正主人，却是王爷。” 苍墨白点头，“这一点，我曾经也疑惑过，但那时只以为是因为皇上年幼尚未亲政，所以……” “墨王殿下。”谢言灏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力持镇定，然而却依旧泄露出些许不平静，“我想，我应该能猜到先皇留下来的那份遗诏上，是什么内容了。” 苍墨白眼神微变，沉默了须臾，嘴角流露了些许复杂的笑意，“我觉得，我也猜到了。” 因为猜到了，所以便瞬间明白，苏侯为什么那么快就妥协服软了。 仅仅一个儿子的性命，还不足以让他这么快让步，就像谢言灏方才问苍墨白的那个问题，你心里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与信仰，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甚至为了这些可以放弃许多，比如亲情，比起忠诚，比如正直与原则。 而苏侯，他心里在乎的是什么？ 是苏家的繁荣，是苏家先祖留下来的偌大家业，是苏家昌盛了几百年的门楣。 而苏尘区区一条性命，不可能让苏侯轻易就放弃这些。 曾经的苏侯忠诚，正直，从来不非议君上，也不做有违原则之事，然而为了自己的女儿，也因过分注重家族的繁荣兴盛，所以，他忘记了何谓忠诚，忘记了自己的原则是什么，逾越底线，最终把自己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现在，让他退让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手里掌握的，先皇留给他的唯二的，可以让他保住苏家的护身筹码，已经让他握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为了保住苏家，为了给自己留有最后的余地，苏尘不过是他最后的台阶而已。顺着台阶下去，给自己也是给苏家一个不至于太狼狈的结局。 如果没有苏尘被下入天牢这件事，或许他至今还在挣扎彷徨之中进退维谷。 此时此刻，谢言灏和苍墨白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种轻快却又紧张的情绪，在矛盾地冲击着他们聪明灵敏的大脑，两人站在四下无人的回廊上，沉默了良久，谢言灏才终于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苍墨白淡淡道，深思之后，还是觉得不能轻举妄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一切顺其自然。” “……”谢言灏摇头，“这样不行。我觉得我们还是……算了，我还是回去问一下父亲比较好。” 问谢峰？ 苍墨白静了一下，缓缓点头，“谢峰主意多，应该能给你一个比较中肯且正确的答案。” 谢言灏举步继续朝前走去，“这件事如果被四王知道了，他们的反应一定不会平静。” “不能让他们知道。”苍墨白摇头，“况且……” 微微转头，苍墨白表情有些异样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丞相，“我们暂时还只是猜测，万一猜错了呢？” 谢言灏一怔，是啊，万一猜错了呢？ 缓缓吐出一口气，谢言灏摇头，“算了，先不去想那么多了——” 一个人影映入眼帘，谢言灏声音顿住，望向回廊尽头的庭院里，蹙眉道：“那个不是怀王府的小世子吗？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他刚从外面回来？” 苍墨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 418.第418章 遗诏之谜3 回廊的尽头是前厅，再往前是王府的大门方向，苍靖宇显然是从外面刚回来，穿过前厅，直接去了南苑。 南苑是摄政王府的客院，有一栋栋独立的院落，舒问、苏煜、夜无筹和月流觞现在都住在南苑，每人一座院子，平素除了端茶送水的侍女，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苍靖宇最近都住在摄政王府，谢言灏和苍墨白是知道的，而且也是住在南苑，不过，他的楼阁与四王相距甚远，加上院墙相隔，一般情况下遇见的机会很少，加上这几天苍靖宇几乎很少路面，苍墨白想起来，似乎已经十几天没看到他了。 苍靖宇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匆匆一瞥，两人皆没有错过他苍白无神的表情。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谢言灏和苍墨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这个少年身上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靖宇最近与青鸾的关系不错，所以，还是让青鸾去问问比较好。”苍墨白道，“小孩子家家的，也有可能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了，怀王府的没落，对他来说多少也是一个打击。” 谢言灏闻言，点头：“小世子平素看起来是个乐观的孩子，一朝家逢剧变，心境上总会有些变化，应该让郡主关心一下他，除了郡主，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了。” 苍墨白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但是青鸾与苍靖宇虽然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比起这位怀王府的小世子，青鸾不管是从哪一方面看，都比苍靖宇要成熟老练许多，一点儿也不像个孩子。 对于苍靖宇，谢言灏和苍墨白的关注都不是很多，简单的讨论了三言两语就打住了，心思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苍凤修和皇上的身上。 离开了王府，谢言灏径自回了家，而苍墨白，站在王府大门外，看着皇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却突然转身又回了王府，目的地很明确地直接去了梅园。 青鸾刚回来时间不大，简单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公主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计划要实施？”落雁带着深思的眸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仿佛已经看透了什么。 青鸾表情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如果不想被赶出王府，你最好学会保持沉默，本郡主讨厌聒噪的奴才。” 落雁脸色一变，脸色忽青忽白。 若说以前青鸾对待她态度还算温柔的话，那么自从知道了落雁的身份，青鸾便事连虚伪的客套都没有了，之所以没有赶她出去，或者直接杀了她，不过是暂时觉得还没有必要，也不想马上与西川紫苑撕破脸，但是青鸾可不是个好耐性的人，惹恼了她，徒手击毙一个不会武功的侍女，对她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可要来得简单多了—— 至少不用弯腰，击毙了直接丢出去，自会有人收拾善后。 待在梅园伺候了三年多，落雁自然了解青鸾说的话不是无用的威胁，这位郡主的心狠手辣她曾是亲眼见过的，就在两个月前，这一点曾让落雁这么想也想不通。 之前的紫衿公主明明是个聪慧善良的女子，连一只小兔子都舍不得伤了，对紫苑殿下的话更是从来言听计从，为何失忆三年之后，性情会突然大变？ 武功高强是摄政王教的，这一点落雁还不觉得有多奇怪，但是一个人的性子，也是说变就变的吗？ 冷漠无情，我行我素，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心狠手辣，与以前的紫衿公主截然不同，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但是，她们分明又确实是同一个人。 落雁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收拾好了屋里，落雁躬身退下，“那公主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奴婢就不打扰了。” 毕竟不是武功高手，而且身上还有任务，落雁懂得及时收敛，明哲保身。 “西川紫苑什么时候回来？”青鸾冷不防开口问道。 “……”落雁楞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问起紫苑殿下，不由静了一瞬，须臾，却是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这要看事情顺不顺利，如果内战严重，大概需要一年之久，如果能顺利解决，或许半年就回来了。” 青鸾闻言，淡淡嗯了一声，落雁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双手枕在脑后，两眼静静地望着头顶，紫罗兰色泽的床幔迎风轻扬，她的视线却似乎定格在了某处，眼底思绪万千，容颜倾城，却神色复杂。 她在回想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以她的聪慧睿智，自然能想到苍聿云接下来的打算，今日既然单独留下了礼部尚书肖云端，那么他的用意几乎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青鸾不用猜，都知道明天早朝上肖云端会说些什么。 但是苏侯…… 青鸾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苏侯与苍凤修在偏殿里说了些什么，还有那份遗诏—— 转念一想，青鸾却也知道，直接去问苏侯，一定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而如果去问苍凤修……青鸾叹了口气，直觉告诉她，更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而且，这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 眉头微锁，青鸾心里沉沉，一时之间竟有些后悔了答应配合苍聿云的计划，想起自己这具身体原主的身份，再想想正在与四王一起隐瞒苍凤修的事情，青鸾心头现在当真是一团乱麻，真不敢去想，以后这一切会带给自己什么。 好不容易与苍凤修感情稳定了，确定了他的心意，她真怕这一切会生生毁在自己的手里。 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忙了，许多事情赶在了一起，苍凤修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青鸾暗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应该可以隐晦地告诉他，凤青鸾原有的身份，以及扶桑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国对苍宇抱有的野心…… “青鸾在吗？”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青鸾眉头一挑，是苍墨白。 这个时候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419.第419章 美人情殇1 起身走出闺房，青鸾靠着小楼外朱漆玉柱，凭栏看向楼下的苍墨白，淡淡道：“有事吗，墨王殿下？” “青鸾。”苍墨白闻声抬头，看了一眼青鸾闲散懒怠的姿势，踩着阶梯慢慢走上了小楼，站在青鸾面前，“靖宇最近都去哪儿了？我方才看见他，见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苍靖宇？ 青鸾愣了一下，随即淡淡蹙眉，静了一瞬。 提起苍靖宇，就难免想起秦婉，那个女子身上也一定藏着秘密。 青鸾想到自己肩上的胎记图案，以及前段时间浮现于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的片段，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去一趟揽月楼。 “苍墨白，本郡主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我有事要与你说。”青鸾淡淡说着，神色微正，“但是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让苍凤修知道。” 苍墨白闻言沉默了须臾，淡淡道：“跟什么有关？” 他不会刻意去隐瞒苍凤修任何事情，尤其是与江山社稷有关的一切，哪怕看起来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与苍靖宇有关。”青鸾道，心里忍不住想，皇上的计划没让这个苍墨白参与，真是聪明的决定，“他现在应该正在面临一个为难的抉择，需要时间冷静。所以，你暂时也不要去打扰他。” 苍墨白听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青鸾说的话可以相信，所以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本就与这个侄子不怎么亲近，所以才在发现了她的异样之后，第一时间来找青鸾，而不是自己亲自去问。 青鸾转身下楼，“我先走了，不要让任何人跟着我。” 到了楼下，看见正在院子里打扫的落雁，青鸾嘴角微微上翘，唇畔溢出浅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幽冷，却是什么也没说，径自擦身而过。 苍墨白应了下来，没发现青鸾与一个婢女之间的暗流，直接回了墨王府。 青鸾临时起意去揽月楼，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怀王妃与秦婉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而怀王妃原本是扶桑的储君，她在离开扶桑之前曾成亲生下了一个女儿，如果她所料不差，那个女儿应该就是秦婉无疑了。 苍靖宇是西川紫菱与怀王的儿子，虽然从未见过生母的面，但是苍靖宇身上流着西川皇室的血统，这个事实却毋庸置疑。 那么，问题来了，秦婉接近苍靖宇的目的是什么？ 从第一次进入揽月楼，青鸾就发现了秦婉看向苍靖宇的眼神有些不同，那时却并没有多想，而现在，秦婉三番两次与苍靖宇亲近，加上上次弹的那首韵味奇妙的曲子——那应该是扶桑特有的曲调吧，以此来引起苍靖宇的兴趣，继而流连忘返。 秦婉的目的是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而苍靖宇最近半个月时常待在揽月楼，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来历？ 秦婉的目的，是单纯地只想他相认，还是打算利用苍靖宇的身份做些什么？ 这些，都是青鸾需要搞清楚的。 到了揽月楼，青鸾照旧从隐蔽的后院悄无声息地来到秦婉所在的雅间，叩了叩门，不大一会儿，秦婉就亲自出来，开了精美华贵的雕花镂空红木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青鸾确定自己从秦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喜悦。 “小——郡主。”秦婉侧身之际，已经收敛了面上所有神情，“郡主请进。” 青鸾挑眉，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应该是秦婉的休息时间，但是看她房间里整齐的摆设，以及她身上整齐的穿着，还有清亮冷静的眉眼，没见一丝睡意慵懒的模样，显然方才她并没有在睡觉。 “郡主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秦婉跟在她后面，语气温柔得让人觉得反常。 青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道：“你白天都不用睡觉？” “不用。”秦婉摇头，“我晚上不用接客。” 青鸾慢慢点头。 是了，如果她的身份当真是西川紫菱的女儿，那么身份一定是尊贵的，哪里需要在青楼卖身接客？之所以来到揽月楼，自然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秦婉体贴地执起茶壶，给青鸾倒了杯热茶，“郡主尝尝，这个茶味道极好，在帝都几乎都买不到。” 青鸾笑笑，伸手接过，放在唇边轻啜一口，须臾点头，“确实不错，这是哪里的茶？” “郡主不记得吗？”秦婉一怔，表情有着些微的变化，眼神似乎也染上了些许哀伤，“这个茶的味道，郡主真的不记得了吗？” 嘴角忍不住一抽，饶是青鸾这般铁石心肠之人，面对此时的秦婉，也无法抑制地觉得心软了几分。 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的话诚然不假。美人的眼泪，从来都是对付男人的最佳利器。 秦婉尚且没有流泪，然而只是眼底淡淡的哀伤，就带着见者心疼的魔力。 但是，青鸾轻轻叹了口气，还需要再问吗？这茶一定是来自扶桑了。 但是，虽然恢复了原主的大多记忆，但是，不是连食物和茶水的味道也要记得那么清楚吧？她又没有亲自品尝过。 缓缓啜了口茶，青鸾淡定地转移了话题，“苍靖宇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里？” “大多时间，是的。”秦婉点头，在青鸾对面的蒲垫上跪坐下来，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凝视着青鸾，带着很浓的情感，“郡主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你不是喊我郡主吗？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身份？”青鸾挑眉，“我是摄政王府的郡主，你没有猜错。” “不是。”秦婉摇头，“你不是，你的身份比摄政王府的郡主要高贵得多，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秦姑娘。”青鸾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又是什么身份？” 秦婉怔住。 “你的身份，以及你来帝都的目的是什么？”青鸾淡淡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苍靖宇与你是什么关系？你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秦姑娘，我希望你能如实解答我的疑问。” 420.第420章 美人情殇2 秦婉捧着精致的茶盏，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紫苑舅舅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份吗？” “西川紫苑是你的舅舅？”青鸾淡淡一笑，眼底是了然的色泽，“看来本郡主猜的没有错了，你是西川紫菱的女儿。” 秦婉没有否认，只是以一种让人动容的眼神看着青鸾，静静地看了很久，也不说话。 青鸾不由自主地垂了垂眼，生平第一次被人看得浑身发毛，这种含情脉脉的注视，比起诡谲的杀气更让她觉得胆战心惊。 几乎快要生出一种错觉，她今天是不是就要栽在这样柔情似水的眼神里了？ 定了定神，青鸾轻咳一声，重新抬起头，淡淡道：“所以，苍靖宇其实是你一个娘胎里的弟弟了？” “嗯。”秦婉点头轻应了一声，“你是我的小姑姑。” 青鸾蓦然一呆。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貌似这位原主——也就是西川紫衿，不但是扶桑最小的公主，还是长公主西川紫菱的妹妹。想起西川紫苑所说的，“是我的长姐，也是你的长姐。” 不由嘴角又抽了抽。 今天脑子里回荡的都是苍靖宇与秦婉的关系，倒是把自己这一层给忽略了。 但是，青鸾忽然蹙了下眉，不解地道：“如果我……嗯，是你母亲的妹妹，你不是应该喊我一声小姨吗？怎么变成小姑姑了？” 秦婉道：“舅舅说，小姑姑比较好听，也亲切一些。” 青鸾脸色一黑，再度呆滞。 好吧，算她长见识了，原来因为比较亲切好听，所以小姨也是可以变成姑姑的。 “秦婉。”青鸾微微坐直了身子，“你看我俩年岁相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本郡主不会介意的。” “但是，这不合规矩。”秦婉嗓音柔婉，却有一股沉静的力量，而且，“姑娘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婉儿十七，所以，婉儿其实比小姑姑还要大上一岁。” 青鸾又是一呆。 十六？ “我不是才十五岁吗？”青鸾发现自己的脑子快要死机了，不知不觉间被秦婉的话带离了正题。 “……”秦婉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小姑姑十六岁了。母亲离开扶桑的时候，婉儿刚好一岁，小姑姑还没出生，母亲到苍宇半年之后遇到怀王，并且很快嫁给了他，不到一年就逝于怀王的手里，那时小姑姑刚刚满一岁，现在已经十五年过去了，所以小姑姑是整整十六岁，我没有记错。” 好吧，她没有记错，是自己弄错了。 青鸾无奈地想着，随即浮现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如果自己真的已经十六岁了，那么就算是现在嫁给苍凤修，年龄上也是没什么不妥了。 这么一想，心情不由又愉悦起来。 青鸾定了定神，决定回归正题，“秦婉，现在我们俩的关系先搁置一下，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你与靖宇的关系……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他了？” “……嗯。”秦婉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点头，“我一时没忍住，所以就说了。” “今天吗？” 秦婉再度点头，“嗯，就在你来之前，他才刚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 这么说来，苍墨白说苍靖宇心情不好，显然就不是他的错觉了。 青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血脉相连，即便知道自己与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挡不住这个身体与对方流着相同的血液，所以，看着这个人如其名的姑娘，温柔婉约的性子，总是不忍心以冷漠的态度对她。 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暗暗念了一遍红颜不是祸水，才复又开口：“除了与他相认，你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秦婉怔了一怔，摇头道：“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了……他是那么单纯的孩子，与他父亲完全不一样，而且，这些年遭了很多罪……” 青鸾闻言，脸色微缓，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这么的，从秦婉嘴里说出“他是那么单纯的孩子”这句话，总让人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秦婉比苍靖宇只大了两岁而已，说话的语气无形中却多了一种老成的感觉。 好吧，可以归结为姐弟情深，虽然苍靖宇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他的确是个单纯的孩子。“青鸾同意这样的说法，“所以，他不该受到伤害，不管是来自于谁的伤害。秦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秦婉点头，“我不会伤害他的，他是我弟弟，我想给他最好的一切，补偿这些年他所受到的委屈。” 青鸾蹙眉，觉得自己似乎听出了一点不对劲之处，“补偿？” “是啊，补偿。我要把他带回扶桑，让他享受到扶桑皇室至高无上的尊荣，给他住最好最大的府邸，穿最华贵的衣裳，数不尽的奴仆供他差遣，扶桑最美的女子嫁给他做妃……”说到这里，秦婉小脸上泛着兴奋明亮的光彩，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天下最快乐的女子，眨了眨眼，秦婉像是突然想到面前的青鸾，“还有你，小姑姑，我希望你们都能随我回到扶桑去，那片土地才是我们真正的家。那里有美丽的扶桑花，一大片一大片，漫山遍野，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看去，就如一片人间花海……” “还有扶桑树，那是扶桑的神数，一年四季花开不败，象征着西川皇室千年不衰的繁荣昌盛，因为有神的护佑，所以扶桑永远都是星空下最美丽的国度。” “小姑姑，你能随我回去吗？回去让祖父看看你，这些年他一直思念着逝去的母妃，也一直思念着你，你已经十五年没有回家了……” 青鸾脸色怪异地瞅着她，语气平静地道：“秦婉，本郡主的家不在扶桑，苍靖宇的家也不在扶桑，你趁早打消这个想法。” “小姑姑？”秦婉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眼底又浮现丝缕哀伤的色泽，“你是扶桑的公主……” “我不是。”青鸾温和却无情地碎了她的希望，“我在苍宇皇朝的土地上生活了十五年，骨子里血液里都染上了苍宇的气息，这辈子，我绝不可能离开这里。” 421.第421章 美人情殇3 打从心底里，青鸾不想伤害眼前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但若是实话伤人，那么她也别无选择。 虽然知道了自己这个身体的真实身份，但真正的西川紫衿已经死了，她是来自现在的凤青鸾，不是西域亡族的小公主，也不是扶桑的西川紫衿，她不可能跟着任何人离开苍宇这片大陆，更不可能离开她要守护一生的人。 至于苍靖宇……或许她没有权利替他做出决定，但是青鸾敢打赌，苍靖宇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离开这片他生长了十五年的大陆。 秦婉的脸色苍白，眼底的哀伤化作晶莹的泪珠，泫然欲泣的模样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是真的惹人心疼。 即便同为女子，青鸾也不得不承认，只要秦婉愿意，她可以是一个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心碎的女子。 如果，她的母亲当初也是这般倾城的容颜，温柔婉约的气质，她真的怀疑，当初怀王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青鸾端着茶盏，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小姑姑……”秦婉怔怔地看着青鸾平静到近乎冷漠的面容，低喃出声，神色凄婉哀怜，一双美眸似泣非泣，泪光点点，看起来是那般柔弱，楚楚动人。 任是铁石心肠之人，见到此番情景，只怕也要立刻融化在那样的眼神里。 青鸾却只是淡淡道：“秦婉，西川紫苑已经回去扶桑里，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秦婉低低地道：“小姑姑还没走，婉儿怎么会走？婉儿此番来苍宇的目的，就是为了带回小姑姑，与弟弟相认。” “但是你知道，即便你要我回去，西川紫苑也是不会让我回去的，对吗？”青鸾嗓音格外冷静，冷静到能清晰听得出其间的嘲讽与冷笑，“秦婉，你来苍宇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但是西川紫苑来苍宇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应该也知道的。” 秦婉一怔，轻咬着贝齿，沉默无声。 果然。 青鸾无声冷笑。 外表看起来如何柔弱，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狡猾。 西川皇室的野心，绝不是君王一个人的，那是整个皇室的野心，纵使是秦婉这样一个柔弱无害的小女子，大概也会以为，扶桑对苍宇生出的觊觎之心是正常的吧。 口中信誓旦旦要把亲人都带回家，实则不过是一出催人泪下的戏剧而已。目的么，为的是让她感动，然后继续心甘情愿为他们所用吗？ 西川紫衿愚蠢，她凤青鸾可没有那么傻。 “是西川紫苑授意你这么做的，是吗？”青鸾淡淡开口，一语道破玄机，“西川紫苑能在十五年前就把年仅一岁的妹妹带来这个彼时完全陌生的国度，扔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王族，完全不顾还嗷嗷待哺的一岁婴儿会面临怎样的危险，把自己的亲妹妹当成棋子利用了十二年，然后设下一个并不算完美的局，让西川紫衿顺利进入上摄政王府，接近皇权中心。现在，他真正的计划尚未实施，他的野心尚未完成，他怎么可能会由着你带着小姑姑回家去？” 秦婉脸色不但苍白，而且僵硬，一句话说不出来。 青鸾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已经半凉的茶水，微微敛眸，“身处幻境可移心智，攻破心防则无坚不破。” 秦婉一震，脸色刷白。 青鸾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看来你知道我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想要让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人屈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攻破她心里那道最坚固的防线，而感情，是有效的利器。” 可惜，她不是西川紫衿，如果是，今日这番感人肺腑的情深义重之后，只怕西川紫衿可以立即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还要虔诚地感恩戴德，任由西川紫苑继续把她当做棋子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秦婉朱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辩解的话来，然而虚弱的表情早已替她解释了一切，此时此刻，在被青鸾道破了一切谋算之后，所有更多的言语即便说出了口，也只会显得更为苍白无力。 青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神色怔然的秦婉，这个容颜绝色，并且看起来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心里究竟装了些多少筹谋？她是西川紫菱的女儿，那位西川皇室曾经的储君，能以一介女子之身被立为下一任帝位继承者，足可想见她的聪慧睿智，满腹治国经纶，以及她曾经不曾说出口却真实存在的，以一双纤纤玉手收复整个天下的蓬勃野心。 青鸾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女子，但是从脑海里零零散散的记忆中，她可以判断，西川紫菱是一个旷世奇才，然而，她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 不曾体会过爱情。 即便曾在扶桑以储君之尊选了一个王夫，然而她既能抛下新婚不久的丈夫，以及嗷嗷逮捕的幼女，只带着十八名贴身影卫就离开扶桑，来到这片完全陌生的苍宇大陆，足见她对丈夫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她对未知的世界势在必得的野心。 所以，她从不曾体验过爱情的滋味。 遇见怀王，对她来说，是劫难，也是她野心毁灭的开始。 爱情能让人变得愚蠢而盲目，即便是聪明绝顶的人，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也逃不过这样的魔咒。 青鸾在想，如果西川紫菱能事先料到动情所带来的后果，她还会不会选择爱上怀王？ 现在这个假设已经不存在了，人死如灯灭，西川紫菱没有机会重新来过。 但是，她的女儿可以。 致使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正是感情的迷失，作为一个与她母亲一般聪明绝顶的女子，秦婉还会重蹈覆辙吗？ 绝对不可能。 亲情，爱情，对秦婉来说，都是不必要的存在，那种情感太奢侈，所以她不需要。 “秦姑娘，西川紫苑回去扶桑的这段时间里，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劝说你的皇室宗亲们，打消征服苍宇大陆的虚妄野心，你该知道，这不但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会直接导致扶桑皇室的彻底灭亡！” 422.第422章 美人情殇4 秦婉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沉默。 表情带着迷茫的柔弱，让青鸾觉得，这些警告与威胁的话在她面前说出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对这个纯洁美好的女子是一种多大的伤害。 此时若有男子在场，只怕一定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愿摘下天下太阳和月亮来哄她开心。 所以，青鸾难得地怜香惜玉了一回，说到这里，就打算离开了。 “小姑姑。”秦婉怔怔地开口，双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的背影，“你为什么对紫苑舅舅抱有敌意？为什么对苍宇的皇帝如此维护？你对苍宇的摄政王是不是动了真心？小姑姑，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母亲就是因为动了不该动的真心，才落到那般境地，你为什么还要……” “以前？”青鸾淡淡扯唇，转过身来，注视着她伤心不解的眼神，“既然你知道我一岁就离开了扶桑，那么你为什么还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对于我仅仅生活了一年，并且没有任何记忆的扶桑，会比这片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土地，还要让人眷恋？西川紫苑是我血缘上的亲哥哥，但是十五年来，他没有给我过一丝亲情，连只言片语的关怀也没有，而摄政王苍凤修，与我曾经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是他给了我什么你知道吗？三年的悉心教导，无私的呵护与纵宠，他可以为了我所受的一点伤害，而雷霆大怒，他弥补了我生命里十几年的情感空白，他让我感到安心，感到温暖，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当然，前提是他需要。” “他只是为了利用你！”秦婉站起身，语气有些激动，带着些许哀伤，“小姑姑，他三年悉心教导，三年纵宠与呵护，难道就能让你抛却西川的宗族于不顾？他为什么愿意悉心教导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他是想让你替他征战沙场，他是在利用你！皇族中人哪有那么多真心？怀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如果以后有一天，扶桑与苍宇刀兵相向，小姑姑，难道你要对着自己的亲人举剑吗？” 眼角溢出的一滴泪，让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的哀伤更加浓烈，青鸾静静地看着她，将她眸底隐隐的希翼与哀求尽收眼底，心里想着，美人的眼泪，果然是最大的武器。 但是……有没有人告诉过她，这般毫无防备地将眼睛里的情绪，全部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苍凤修即便真的是在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一字一句，青鸾说得平静，语调清晰而坚定，浑然不管对方在听到这样一句话之后，瞬间刷白的容颜，“秦婉，我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因为，能为他付出，就是我的幸福。” 说完了这句话，青鸾没有再留恋，径自转身离开了揽月楼。 一路快步行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青鸾才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面色怪异地抽了抽嘴角，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起自己说的那一番肉麻煽情的话……心里真是五味杂全，若是被月流殇他们听到，只怕要笑死。 虽说是为了演戏，但是也全部是她的真心话，只不过从来都只隐藏在心底而已。 从第一眼见到苍凤修起，她就知道这一生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但她不是脑子里只有情啊爱的花痴，甜言蜜语对她和苍凤修来说，从来比不上眉眼之间的刹那交流让人心暖。? 之所以在秦婉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感，与坚定不移的态度，不过是一个表态而已——她要让她知道，凤青鸾对西川皇族的亲人之所以变得这般冷漠，是因为心里有怨，有恨，对苍宇的苍氏皇族有情，是因为他们对她有恩。 这样一来，就足以解释，为什么恢复了记忆之后，她还是对曾经的亲人这般疏离。 她不需要费心去虚情假意地与他们做戏，所以，目前来说，拉开一点距离才是上策。 若说此前，青鸾对西川皇室还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那么此番见了这个女子之后，青鸾知道，自己以后必须得小心谨慎了。 原本以为西川紫苑是个对手，今天才发现，这个人的心机手段比起秦婉，只怕连冰山一角都不到。 想起秦婉的眼泪，与她那番情真意切的话语，青鸾无声冷笑。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他的父亲还是还是自己母亲的罪魁祸首，一个是十五年没见过面的小姨，呵，若说身为西川紫菱女儿的秦婉，对他们有多深的感情，只怕只有愚蠢至极的笨蛋才会相信。 打着亲情的名义，利用她和苍靖宇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 “母亲葬身在苍宇皇朝那片野心勃勃的土地上，女儿要把苍宇大陆一点点蚕食殆尽，作为陪葬，以祭母亲在天之灵。” 这是秦婉藏在柔弱眼泪之下的真相，是她离开扶桑之前，对所有西川皇室的亲人做下的承诺。 很不巧，被青鸾这只狡猾的狐狸读出来了。 所以，她明白，这个女子的柔弱只是表象，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野心与残忍，比起西川紫苑，绝对有过之而不及。 天色渐晚，街道上人声鼎沸，处处喧闹，繁荣的帝都大概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分，才能让人感受到这座城池难得的静谧。 青鸾没有在街上多做逗留，脚步悠闲地闲逛着回了王府。 想起已有十多天没有与苍靖宇见面，青鸾没有回梅园，反而去厨房拿了些膳食，径自去了苍靖宇所在的楼院。 苍靖宇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喝酒，青鸾鼻子灵敏，还没有进房，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眼前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苍靖宇孤独落寞的身影，以及他面前桌子上摆得满满的青花陶瓷酒坛。 足足有十几瓶之多。 “几天没见，小屁孩也学会借酒消愁了？”青鸾挑眉，走进来合上房门，“这么多极品美酒，这种喝法不觉得暴殄天物？” 423.第423章 无法释怀 苍靖宇慢慢抬头，看到青鸾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喜悦的亮光，随即消逝于无形。 “青鸾……”他开口，嘴角的笑意带着自嘲与孤独，“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青鸾淡淡说着，拿下几个酒坛，在桌上清理出足够大的地方，把托盘上的食物放到桌子上。 一盘花生米，一盘五香牛肉，一盘刚出锅的三鲜水饺。 最合适的下酒菜。 “怎么，喜欢的女孩子跟人跑了？”在桌边坐下，青鸾取过一只干净的酒杯，又拿起外观精美的酒坛，给苍靖宇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淡淡道：“离开帝都之前，可以把帝都里的好酒都喝个遍，若不然，以后想喝都没有机会了。” 离开帝都？ 苍靖宇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对面神色淡定的女子，“青鸾？” 她是知道什么了吗？所以，才让他离开帝都？ “你这是什么表情？本郡主说的不对吗？”青鸾淡淡挑眉，“军营里禁止饮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最多还能在帝都待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要去西域边境练兵了，本郡主大概一年半载地才能回来一次，至于你，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看你表现。” 苍靖宇眨了眨眼，很久才回过神来，“去军营？” “要不然呢？”青鸾皱眉，表情微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上次本郡主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还是你根本没打算跟着本郡主，只想在帝都游手好闲，像个纨绔子弟一样只知吃喝玩乐？” “啊？”苍靖宇惊诧之后，终于冷静下来，见青鸾脸色冷怒，忙道：“青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不愿意跟你去？只是……” “只是什么？”青鸾端着酒杯，冷笑，“这几天流连花丛，玩得乐不思蜀了？” “我没有！”苍靖宇急声否认。 “没有什么？流连花丛吗？”青鸾盯着他急切的双眼，面无表情地道：“那你能告诉我，这十几天的时间，你都跑去哪里了吗？” “我……”苍靖宇语塞，须臾，缓缓垂下眼睑，表情变得苍白，“我的确是在揽月楼，但是，不是流连花丛，也不是乐不思蜀，而是……” 该怎么说…？ 苍靖宇有些难以启齿，心里阵阵下沉，他怕看到青鸾厌恶地眼神，更怕皇叔知道自己的身世。 曾经他以为，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所有见过母亲的人，都说她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在他脑海中，也时常浮现出一个母亲美好温柔的印象。 然而，直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他的父王，还有那个他刚一出世就香消玉殒的母亲，究竟谁是谁非，谁善谁恶了。 青鸾静静地看着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自打出生起，他就没有享过一天亲情，他心里的孤独哀伤被完美地隐藏在了吊儿郎当的外表之下，一个人度过了十五年孤单冷清，受尽虐待的岁月，此时此刻，命运又毫无预兆地出现这样一个措手不及的转折……青鸾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起些许心疼，不忍心再逼他。 缓缓啜了口酒，青鸾嗓音温和地道：“你这几天一直待在秦婉的房里，是吗？” “……”苍靖宇一震，抬起眼，对上青鸾了然地眼神，艰难地开口，“青鸾……” “我都知道了。” 苍靖宇脸色刷白。 “你母亲的来历，秦婉的来历，你母亲死亡的原因，还有，秦婉接近你的目的。” 随着青鸾一个字一个字话音落下，苍靖宇却只是表情僵硬地看着她，没有一点反应，唯有心里升起地丝丝绝望，几乎要将他一寸寸淹没。 “靖宇，这没什么大不了。”青鸾的表情很冷静，冷静到带着一丝无情，但是对于苍靖宇来说，这样的话语，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亲切。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是真正的凤青鸾。 而当这句话在脑子里消化完之后，他无可避免地懵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苍靖宇的表情有些呆，却也因为青鸾地这句话而找回了一点理智，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青鸾，想知道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出生在哪里，投胎在谁的肚子里，你的父母是谁……这些，都不是你可以选择的。”青鸾说道，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清晰有力，并且很直白，让苍靖宇听完的瞬间，就能分辨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苍靖宇，你甫一出生的时候，你的母亲就死了，这是谁的错？是你的父亲怀王，是他让你没了母亲，所以，你母亲的死与你没有一点关心。” “……”苍靖宇眼神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希翼。 “而你的母亲来自哪里，身份是什么，这更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你的父亲都不曾真正追究过她的真实身份，你现在又是操哪门子的心？” “可是……”苍靖宇心里有些松动，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没有可是。”青鸾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母亲在遇上你父亲之前就成了亲生了一个女儿，这更不是你的错，而是你母亲自己的选择，你也不必为你那个禽兽一般的父亲感到难过，毕竟，真正被戴绿帽子的人，是扶桑皇室那个可怜的男人，秦婉的父亲，而不是你那该死的父王。” 呃？这么一说，似乎确实…… 但是，苍靖宇还是无法释怀，因为秦婉。 “你想与秦婉相认？”青鸾语气稍稍缓了下来，对眼前这个少年表示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苍靖宇，你想与秦婉相认吗？想与她一起回去扶桑——回去那个完全陌生而且遥远的国家？” “我没想过要去……”苍靖宇皱眉，“虽然我不喜欢父王，但是这改变不了我身体里流着苍氏皇族血液这个事实，我怎么可能去一个根本没听说过的国家？但是，我不明白……十五年前，母亲一个柔弱女子，是怎么来到苍宇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的？” 青鸾淡笑，“这一点，秦婉没有与你说吗？” “她只是说，母亲真心爱上了父王，却受了父王的欺骗，最后死在了父王的手里。” 424.第424章 无所畏惧 青鸾闻言，淡淡道：“你觉得秦婉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秦姑娘？”苍靖宇皱眉，“她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很柔弱，让人心疼，但是，却又让人觉得想不通……” 青鸾淡笑，“哪里想不通？” “她应该恨我。”苍靖宇道，“就算她知道我这些年活得并不比她快乐，但是，她失去母亲是因为我父王，按照正常的反应，她应该是恨我的，哪怕是迁怒也好，她总不可能对我有太深的感情——因为将心比心，我看到她，其实就没什么……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算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也只是觉得不知所措而已。所以……就算她心地善良，没学会如何去恨一个人，但也不该如此热络，我们毕竟……从不相识……” “你的感觉是对的。”青鸾点头，表示很满意他的判断，“秦婉的确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但那只是表象。她与你素昧平生，难道就因为你们同有一个母亲，所以血脉相连，手足情深吗？不，苍靖宇，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此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就算不恨你，我也只会选择与你形同陌路，并会与你有任何交集，秦婉对你亲近，有她亲近的理由，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有可能，但——却绝不可能是因为你是她的弟弟。” 苍靖宇闻言，深以为然，并不觉得青鸾说的话有多冷漠无情。 因为事实如此，这世上不乏伟大无私的情感，但如他们这般情况，这种情感显然就不得不让人心里生出疑窦了。 “秦婉还与你说了什么？” 苍靖宇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要补偿我这些年受的委屈，只要我跟她回家，可以拥有取之不竭的财富，以及万人之上的荣宠，母亲曾经拥有的，都会补偿在我的身上，反之，如果我继续留在苍宇，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人真正在乎我，没有人可以给我希望，尤其是如果他们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将成为苍宇皇朝所有人的仇敌，此生再也无法拥有安宁的生活。” “你觉得呢？”青鸾挑眉反问，“你觉得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受到诱惑了吗？” “怎么可能？”苍靖宇皱着眉头，“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哪里有心力去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恐惧、担忧、焦虑……唯独没有什么高兴，再说，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不可能真的跟她回去。” 恐惧，担忧，焦虑。 青鸾道：“你在恐惧什么？担忧什么？” “我……”苍靖宇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我害怕皇叔知道……我不敢想象，皇叔如果知道我母亲的身份，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会不会直接处置了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秦婉后来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已经没有听到了，浑浑噩噩的，就离开了揽月楼往回跑，然后……”说到这里，苍靖宇脸色有些僵硬。 “然后就回来借酒消愁了？”青鸾从善如流地替他把话说完，表情玩味，似笑非笑。 苍靖宇脸色一讪，脸上顿时火烧似的发烫。 “喝了多少？”青鸾视线扫向被她清理下去的那些酒坛。 “呃，也没多少……”苍靖宇讪讪地看了她一眼，对上青鸾明显不相信的眸光，忙道：“真的没喝多少，我酒量好，但是这一次只是做做样子，其中有几个本来就是空的，我一股脑儿全拿来了。嗯，我心里其实很想借酒消愁，但是……我又怕万一喝多了，说错了什么话，被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是真的没喝多少。 好吧，青鸾相信了，至少，可以确定苍靖宇现在是清醒的，其他的并不重要。 “青鸾。”苍靖宇迟疑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恳求，“你能暂时替我保守秘密吗？” “为什么？”青鸾道，“你不敢让你家皇叔知道？” 苍靖宇轻轻垂下眼，沉默了一瞬，缓缓点头，“父王谋反，皇叔已经格外开恩饶了我一次，如果这件事也瞒不住……我想，即便皇叔不杀我，皇室里其他人也不会放过我的。毕竟……我母亲的身份特殊，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野心，足以激起满朝文武大臣和皇室宗亲的强烈仇视。” “苍靖宇，你怕死吗？”青鸾淡淡问道。 苍靖宇一怔，随即缓缓摇头：“也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想在帝都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他的身份被人知道，那么一定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不管是存着什么心思，总之一定会引起很多的麻烦。 苍靖宇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怕不怕死，甚至，在父皇意图谋反的野心暴露之后，他还曾经想过，如若就这样被处死，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必再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痛苦。 但是现在，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求死之心，更不知道，如果当有一天真的面对死亡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恐惧，或者解脱？ “只要不是怕死，这件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青鸾淡淡道，“你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弱点，如果生死也不是让你放在心上的东西，那么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害到你，或者以此为要挟，强迫你做什么事情。至于你家皇叔，你尽可相信他就好，只要你不存什么异心，他绝对不会为难你分毫，相反，如果有人敢为难于你，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苍靖宇点头，“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想给皇叔带来麻烦。 “好了，你心情不好的话，还是早些休息吧，我约了苍墨白，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青鸾站起身，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坛，“酒就不要再喝了，把这些食物吃掉吧，浪费食物该遭天打雷劈。” 苍靖宇一静，默默地看着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头也没回，直到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转过头，看着桌上的下酒菜，嘴角抽了抽。 天打雷劈？有那么严重吗？ 425.第425章 看破天机1 果然如青鸾和苏煜所预料的那般，第二天早朝，当肖云端出列，恭敬地禀报出封妃大典的良辰吉日之后，满朝文武神情呆滞，一瞬间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群臣面面相觑之后，诡异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齐齐落到了低垂着头，态度格外恭顺的，这位年轻的礼部尚书身上。 肖云端。 众人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是不是因为没有选到肖家姑娘，所以这位肖尚书心有怨怼，才刻意拖延封妃大典的时间？ 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他是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了自家小妹因为身体的原因，并不能进宫，所以，现在是闹哪样？ 一开始的借口只是拿乔，现在改变主意想让肖家女子也入宫，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肖爱卿，你方才说什么？”苍聿晕挑云，饶有兴味地开口。 肖云端恭敬地重复了一遍，“启禀皇上，钦天监已经推算出日期，八月十六为良辰吉日，适合婚配嫁娶。” 八月十六，良辰吉日。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现在是四月下旬，中间隔了一个五月，一个六月，一个七月，再到八月十六……几乎整整四个月的时间，他们真的无法不怀疑，这个肖云端究竟是存着什么心思？ 历朝历代，也没有封妃圣旨颁下之后，却让姑娘们一直在府上等着的，还一等等上四个月。 本来册封贵妃和德妃，也不是非要举行封妃大典不可，只有立后的时候仪式才最为隆重，然而，因为这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成亲，自然要是按照大婚的仪式来办，丝毫也怠慢不得。 但是，隆重归隆重，他们能不能请这位肖尚书解释一下，为什么漫长的四个月时间里，居然找不到一天良辰吉日？ 众人心里又忍不住往皇上身上猜猜，是不是皇上压根不想选妃，实在被大臣们逼急了，所以不得已选了两个女子给了封号，却根本不想让她们进宫，所以才授意肖云端？ 文武百官们想到这里，思绪不免又有些复杂。 说实话，本来对皇上成亲、亲政这两件事，他们是格外放在心上的，总觉得皇上一日不选妃，他们就时刻有一种皇上无嗣是臣子的罪过这类想法，巴不得皇上马上甄选后宫三千佳丽…… 然而现在，这样的想法似乎不知不觉中转变了。 皇上选妃，摄政王归政。 若在三年前，群臣定然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当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时，他们心里却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宁愿继续接受皇上后宫无人，也不愿摄政王立即归政。 若说以前一直以为皇上是无奈，那么现在，他们是真正看清楚了，皇上根本无心于朝政，只怕摄政王一朝还政于皇帝，不但会引起朝政混乱，只怕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他们才真的欲哭无泪了。 到时候，摄政王卸下摄政大权，会不会再管皇上死活……谁敢确定？ 众人在心里暗自揣测，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子却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态度甚是和蔼可亲地道：“肖爱卿，你给出的这个日子，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从颁下封妃圣旨，到举行封妃大典，整整四个月的时间，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就算被选中的姑娘需要验身，需要学习宫中礼仪，也根本不需要四个月的时间。 群臣低眉顺眼，没有去看天子的表情，但是仅从这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他的心情甚好，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大典被延后，众人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日子愈是往后延，延得愈久，最好是无限期地往后延，只怕才更合这位天子的心思。 群臣暗暗叹息，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以前是他们不断催促紧逼，逼得皇上大感厌烦，而现在，皇上倒是愿意了，他们心里却忍不住开始祈祷—— 就让良辰吉日往后延吧，延得愈久愈好，最好延着延着，就延得无期了。 这样一来，他们才不用愁着皇上朝政懒惰了该怎么办？皇上上朝时又走神打瞌睡了怎么办？ 哪里有叛乱了，该怎么办？哪个州哪座城洪涝灾害了，又该怎么办？ 以往每次遇到这些事，朝上大臣一请示，皇上两眼微微一眯，慵慵懒懒道：“找皇叔吧，这些事情不都皇叔在管吗？” 或者，“朕今天头又疼了，此事交给皇叔处理吧。” 要不然就是，“你们看着办吧，怎么什么事都来问朕？朕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事事跑来问朕的？” “实在不行，去请示皇叔不就行了？这还需要朕教吗？” “去问皇叔，问皇叔！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是问皇叔！跑来问朕，不是白费唇舌吗？” 好吧，白费唇舌。 这是群臣记忆中，皇上最常说的话。 信口捏来，推脱借口永远一大堆，甚至每每理直气壮地怒斥，好像臣子请示皇帝政务，是一件罪不可赦的事情，并且让他们无可辩驳。 此际想来，皇上即位九年以来，除了早朝，其他的一概大小适宜，竟然全部由摄政王包揽了，而且，即便是早朝上议论商讨的事情，下朝之后，也全部是搬到了摄政王的府邸上，由摄政王处理。 至于皇上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大臣们纷纷在心里回想，拼命地回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件来，证明皇上其实是有能力亲政的…… “启禀皇上，臣昨晚也是这个说法。但监正大人直言，上月月末，他曾夜观星象，近日帝都有身份贵重之人气数将近，亦有破军星转世，这样的预示对于皇上来说，并不是吉兆。所以，应该避开这段天现异象的时间，而且至少两个月。”肖云端躬身垂首，态度始终不卑不亢，“但是皇上应该知道，两月之后正逢鬼月，更忌嫁娶，所以，监正大人才不得不把吉日定在八月十六，请皇上明鉴。”? 426.第426章 看破天机2 此话一出，群臣瞬间一愣。 星子陨落，代表将有身份贵重之人离世，众人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身份贵重之人指的会是谁，而破军星转世，又是预示着谁？ 没有人怀疑钦天监的预测，因为他们知道，钦天监的预测几乎从未有出错的时候。 但是，帝都皇室贵胄之中，似乎并没有年迈体弱的老者……那颗陨落的星子是谁便无从判断，而破军星转世，又会降落谁家？ 众人心头忍不住猜测各异，一片面面相觑之中，却并没有人注意到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突然间猝变的神色。 苍聿云几乎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眸光瞬也不瞬地锁在肖云端身上，努力平复着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平静，他在判断，判断着肖云端说的话—— 昨天把肖云端留在御书房，他与肖云端是有过暗示，也告诉过他，良辰吉日必须在中元节之后，但是，关于帝王星即将陨落一事，谁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几乎在肖云端话一出口时，他就明白了这句话里的真正意思，什么身份贵重之人？只怕是钦天监不敢直言是帝王星吧？ 还有破军星，那又是什么鬼？ 眸光一扫，苍聿云将殿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须臾，深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地道：“肖爱卿，这番话……是监正亲自对你说的？” “是。”肖云端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低着头很恭敬的姿态，“臣不敢胡编乱造，所言句句为实，请皇上明鉴。” “肖爱卿一向言之有物，朕相信你不会信口开河。”只须臾时间，苍聿云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漠的语调，“但是，朕还有一些疑问需要亲自问他，待会儿下了朝，麻烦肖爱卿通知监正去朕的御书房一趟。” “臣遵旨。” 苍聿云静了一瞬，淡淡道：“既然如此，封妃大典的日子就这样定下了，八月十六，其他具体事宜皆交由礼部负责，请肖爱卿务必办妥。” “臣遵旨。”肖云端沉声应下，“请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不敢马虎。” 苍聿云点头，“没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话，就退朝吧。” “皇上。”年轻的丞相谢言灏出列，恭敬地道：“如今皇上已经封了贵妃、德妃两人，并且即将大婚，摄政王殿下已经决定，在封妃大典结束之后归政于皇上，皇上现在是不是应该学着自己处理政务了？今日早朝，时间分明还早得很，而且群臣尚未奏事，皇上这个时候就宣布退朝，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苍聿云愣了一下，随即沉默无语地瞅着谢言灏。“丞相。” “臣在。” “比起谢峰，你这个儿子显然是太过无趣了。”苍聿云淡淡道，“况且，选妃大典不是还没举行吗？你总得给朕一点适应的时间。” 谢言灏平静地道：“皇上需要适应是真的。但是，只要皇上自己肯努力，用点心，治理国家，处理朝政，对皇上来说都不是难事。” 自然不是难事。 但是他根本一点儿也不想治理国家，不想处理朝政。 苍聿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丞相，朕还有许多需要仰仗你的地方，皇叔一旦归政，以后就免不了要辛苦你了。” “皇上言重了。”谢言灏波澜不惊，“臣拿着皇上的俸禄，吃着百姓的粮食，职责就是替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 苍聿云点头赞许，“朕有你这样任劳任怨的臣子，实乃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音落下，群臣瞬间呆滞。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向疏离而淡漠的皇上，您能不要以如此正经的语气说出这样煽情的话吗？ 一个不小心，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好不好？ 苍聿云却不管众人的反应如何，淡淡偏首，“退朝。” 贴身太监总管象征性地高喊一声，“退朝——” 谢言灏；“……” 群臣：“……” 居然真的退朝了？ 除了宣布封妃大典的良辰吉日，其他什么事情都还没有议，这就退朝了？ 众人呆如木鸡，直到苍聿云携着贴身太监离开了九华殿，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拍拍袖子，撩起袍子，朝地上一跪，恭敬高呼：“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众人起身。 谢言灏抬头看着前面高高在上的龙椅，沉默了须臾，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丞相大人。”一个人走过来，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语气与方才皇上说话时是多么相似。 谢言灏默默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秦王，默默地转身走了。 秦王嘴角一抽，揉了揉鬓角，看着鱼贯而出的众位大臣，偏头朝身旁的人说道：“长川，你说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打什么主意？”墨长川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温文沉稳的脸上一片讳莫如深，“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反正你也没打算帮他分担，不如不要关心。” 秦王闻言，心头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什么意思？难道他还真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是他能做出什么事来，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墨侯摇头，“天意不可违吧。” 秦王皱眉，脑子里蓦然划过一道灵光，心头剧震，“难道钦天监所预测的——” “嘘。”墨侯动了动嘴，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天机不可泄露，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 秦王表情一瞬间难看至极，苍白中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安。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么，朝廷必将再次动荡…… “秦王。”墨侯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知道这位一向不大管事的秦王殿下，并不是不关心苍氏的江山社稷，只不过，从来有人处理得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他也就乐得悠闲自在而已。 所以，墨长川只说了一句话，“以前有摄政王，你都不担心，现在又操的哪门子心？” 秦王一怔，刹那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有他那位无所不能的七皇弟在，他还担哪门子的心？ 427.第427章 浮生半日1 下了朝，苍聿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见了钦天监监正，而同一时间里，摄政王府里，苍凤修和青鸾也几乎是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 青鸾从昨天中午回府开始，就一直下意识地避开和苍凤修的碰面，她不确定苍凤修是不是已经有所怀疑，但是她也知道，总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就算本来不怀疑，也难免会怀疑了。 得到妖孽带来的消息，她瞬间愣了一下，“帝王星？” 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点头，“钦天监监正此刻正与皇上待在御书房里，此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所以也就是说，皇上命中注定，将崩于十九岁这一年？”青鸾轻轻蹙了下眉头，觉得这个消息也未免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嗯。”月流殇点头，“苍墨白刚刚来了，应该也是觉得事情不妙，给主上送消息过来了。” 青鸾沉默。 “满朝文武大臣都在私下猜测，帝都将逝的那颗星子究竟是谁？”月流殇继续说道，“钦天监监正含蓄的预言，已经让皇上猜到了事实，主上现在定然也是知道了，所以……” “所以，你觉得苍凤修会有什么反应？”青鸾抬头，淡淡接话。 月流殇略作沉吟，平静地道：“主上不会相信天命。” “我也这么认为。”青鸾表情微沉，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有弊无利。” “……”月流殇默默看了她一眼，“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主上会起疑吗？” 如果主上起疑，那么这个计划注定将无法完成。 “不知道。”青鸾答得干脆，说完了，举步朝主院的方向走去，“我去跟老爹请个安吧。” 请安？ 月流殇桃花眼微微眯起，有些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路从梅园走到苍凤修的主院，经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两旁的亭台楼阁与假山流水不断映入眼帘，风景美不胜收，青鸾发现，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带给人心情愉悦的。 一炷香之后，青鸾走到了主书房，这个时辰离中午饭时间还早，青鸾看了看天色，对于古代没有钟表这件事，第一次感到忧桑。 书房里传出交谈的声音，气氛似乎还算和谐，青鸾站在外面敲了敲门，“老爹，我进来了。” 只说了一句，也不等苍凤修回应，便推门而入。 苍墨白和谢言灏都在，见她进来，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青鸾挑眉，“丞相也在？” 谢言灏从容地点头，“郡主。” 青鸾眸光微转，看向靠窗而立的苍凤修，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幽深难测的色泽，开口：“修。” 苍凤修转头看了她一眼，朝苍墨白和谢言灏道：“你们先回去，记得此事先不要声张，朝上也不许任何人就此事议论。” “是。” 两人同时领了命令，转身退出了书房。 苍凤修这才目视着青鸾，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顶，“今天无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青鸾默默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儒雅的面上一派温柔，清浅的笑容中带着丝缕淡淡的情意，看得她心里一片柔软。 “过来这边。”苍凤修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软榻上坐下，顺势让她坐在身旁，慢慢开口，“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青鸾挑眉反问，“本郡主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难得今日有空，想你了呗。” 苍凤修闻言莞尔，再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眉眼之间尽是温柔，“这两天都没有去军营看看吗？招兵进行得如何了？” “没去。”青鸾道，“反正也还没招满，改天再去吧。” 说着，青鸾似突然心血来潮一般，眼神闪亮地望着苍凤修，“修，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骑马？”苍凤修扬眉，“怎么突然想起要去骑马了？” “反正在府里待着也是无聊，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苍凤修略作沉吟，淡淡点头，“就我们俩？” 青鸾皱皱鼻子，“当然。难得的二人世界，可不能被不识相的人打扰了。” 二人世界……苍凤修笑了笑，没说话。 骑马自然去帝都最大的北郊马场，在皇宫的正北门方向，从摄政王府道马场，如果走路，最起码要走上一个时辰才能抵达。 青鸾一点也不介意与苍凤修以散步的方式走过去，这叫浪漫。 与苍凤修相识至今，虽彼此情意相通，但如这般只有他们两人享受的悠闲安静的时刻，还是太少了。苍凤修太忙，她的时间也丰富，曾经连续几天连睡眠都不正常，他们哪里有机会享受如此安宁静谧的时刻？ 转眼看向身旁的男子，高挑俊挺的身段，一身白衣胜雪，明媚的阳光下，他沉静儒雅的姿容愈发显得清贵脱俗，仿佛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微仰着头目视前方，神情安详而宁静，嘴角线条柔和，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习惯性地背负着双手，即便只是这样一个简单而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永远带着一种来自骨子里的自负，让人莫名地觉得心安。 仿佛是感受到了身旁女子太过热情的目光，苍凤修微微偏首，嘴角笑意柔和，“丫头，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青鸾淡淡一笑，神色未见丝毫羞赧，“你不觉得自己很吸引人吗？” “……”苍凤修摇头失笑，“能得你如此青睐，本王该觉得荣幸吗？” “哼，青睐你的人可不止本郡主一个。”青鸾冷哼一声，“那个苏家小姐，不也是对你情有独钟吗？” 酸味浓厚，十里之外皆可闻。 “苏家小姐……”苍凤修淡淡一笑，“她不是已经被皇上封了贵妃，你还吃她的醋？” 贵妃。 青鸾沉默了一瞬，语气平静地道：“修，你相信命运吗？” “相信。” “……”青鸾一呆，这个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着实让她懵了一下，“你相信？” 不是该很酷地说一句，本王从不相信命运……的吗？ 为什么他说的是，相信？ 428.第428章 浮生半日2 青鸾难得地对苍凤修的反应表示出了呆滞。 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清雅的笑痕，苍凤修怡然道：“本王相信命运，丫头觉得很奇怪？” 青鸾道：“的确是有些意外。” “本王也是凡人，凡人相信命运不算稀奇。”苍凤修道，“况且，丫头难道忘了，是谁让本王相信了命运一说？” 青鸾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隐隐流露出释然的笑意，“修。” 苍凤修看她，挑眉询问。 “我想，我有话要对你说。”青鸾嗓音平静，却无法掩饰其中的喜悦之情，“修，前段时间，我的记忆有些……” 青鸾蹙眉，斟酌着用词，“记忆有些变化，就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画面，这些画面让我很熟悉，却也陌生，但我可以确定，这些都不是属于我自己本身的记忆，而是……” 该怎么说呢，虽然苍凤修似乎已经明白了她是异世而来，但灵魂转换一事，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些玄乎，让人无法理所当然地说出口。 “而是什么？”苍凤修浅笑，“那是别人的记忆？” 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的确是属于别人的记忆，但是，我现在……这个身体，嗯，其实你可以直接当成是我自己，我的身份有些特殊，特殊到……可能会让你觉得意外，然后，我这几天一直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小丫头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会儿怎么倒是犹疑不安起来了？” 青鸾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忖，就算知道她在不安，也不用说出来吧，给她留点面子多好。 而且，还是用这种揶揄的语气。 “犹疑不安谈不上，本郡主不过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已。”青鸾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身份不同寻常，也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本郡主不会放任一丁点可能会引起怀疑的种子，在彼此心里萌芽，必须让它及时胎死腹中。只有这样，以后才不会有朝一日突然情感生变，引起误会重重。” 苍凤修闻言，有趣地勾唇，“嗯，睿智的决定。” 接连几天阳光晴好，气温颇高，要到正午的时候，已经能明显感受到初夏的热度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皇宫北面玄武门通往马场的官道上，此处虽然地势宽阔，但人烟稀少，除了马场里的饲马员，和护卫马场的官兵，几乎没有人来往。 以前这里也喧闹过，十几二十年前，先皇的几个成年的儿子几乎都经常出入马场，在马场辽阔无际的场地上迎风驰骋，享受御马的快i感，而这些年，苍凤修忙于政务，夜不沾枕，自然没有那么多奢侈的时间来这里放松，偶尔来一次，也大多因为巡视。 所以，虽然离皇宫很近，不过此处也因此显得幽静了一些。 苍凤修脚步很悠闲，似乎没有一点不耐，青鸾与他并肩，感受着这个男子身上让人眷恋的气息，漫然开口：“修，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战场上兵戎相见，你觉得那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兵戎相见？”苍凤修轻轻挑了下眉梢，“你为什么会与本王兵戎相见？” “我只是假设。”青鸾默默瞅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透着不以为然的讥嘲，“帝都有多少人，至今心里还存着这样的忧虑呢，怕终有一天本郡主对你刀剑相向。” “你会吗？”苍凤修淡问。 青鸾倏然沉默下来，须臾，“当然不会。” 抬起头，她直视着苍凤修温雅沉静的面容，语气虽低却坚定，“我永远不会对你刀剑相向，哪怕身处悬崖边上，我也宁愿自己一个人跳下去。” 而不会让你陪我一起。 一眼万年，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青鸾就知道这辈子再也回不到过去，清冷孤寂的岁月她已经远离，并且再也不想品尝那般滋味，此生与他一起，能白首偕老固然美好，如若不能，她宁愿自己一个人独行于暗无天日的黄泉路上，享受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寂寥。 美好与他共享，孤独独自承受。 这才是她凤青鸾的爱情。 “既然不会，又哪来的那么多如果？”修长的食指弹上她的脑门，苍凤修淡淡睨她一眼，“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整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哪里乱七八糟了？”青鸾心里升起一阵阵无法言喻暖意，因他未曾言出却丝毫也不曾动摇过的信任，“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你心里有个数，别到时候从别人嘴里听到风言风语，就说我欺骗你隐瞒你，或者怀疑我心怀叵测……” 说到这里，青鸾语气微微顿了一下，“我这是坦白从宽。” 坦白从宽。 苍凤修默默看着她，道：“你的身份，本王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青鸾一怔，徐徐皱起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哪个大嘴巴胡编乱造？” 她这些天可是考虑了好久，才决定告诉一切事实，但是……为什么有人比她自己还先知道的身份？ 青鸾无语，浮上心头的第一个人是落雁或者秦婉，但是，只一瞬间就让她否决了。 现在揭露她的身份，不管是秦婉，还是听命于西川紫苑的落雁，都不会这样做，在她手里还没有掌握足够的兵权之前，与摄政王苍凤修反目，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好处。 那么，是苍墨白察觉到了什么，跟苍凤修禀报了？ 似乎，也不大可能。 苍墨白的情报网应该算是不错的，但是青鸾的感官非常敏锐，周遭有人跟踪或者追查，她不可能毫无所觉。这段时间身边除了落雁时不时地提醒着她的身份，还有秦婉试图以情感来软化她，分明就是一片风平浪静…… 青鸾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解释就是，苍凤修自己判断出了答案，但是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这个人怎么愈发恐怖了些？ 青鸾抽了抽嘴角，默默抬眼：“苍凤修，你是神仙吗？” 429.第429章 浮生半日3 苍凤修静了一瞬，淡定地否认，“不是。” “那就是鬼魅？” “……也不是。” “未卜先知？”青鸾继续逼问。 “……”苍凤修嘴角一抽，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的眉眼，“丫头，苍氏皇族的宗谱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记载，本王不是神仙，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是，本王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比别人要好使一些，只要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想要知道你原本的身份，并不难。” 青鸾瞬间无语。 淡淡垂眼，两人沉默无声地并肩走着，淡淡的暖流弥漫在两人心底，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青鸾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的事情已经坦白从宽了，接下来只有苍聿云的计划还未实施……一个错误，应该会比两罪并罚来得轻一点吧？ 沉沉叹了口气，青鸾自顾自地想着事情，却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苍凤修的心里也在想着一件事—— 或者该说，是一句话。 如果有朝一日当真身处悬崖边上，丫头，本王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独自跳下去？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或许是身份的事情说了出来，让青鸾的心情一瞬间变得轻松了许多，偏过头，她兴致盎然地提议，“此处空阔，修，我们比试一下脚力如何？” 流光溢彩的眼底，隐隐流露出丝丝挑衅意味。 苍凤修负手浅笑：“让你半盏茶。” 青鸾眉梢一瞬间挑得老高，“看不起人？”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有毫厘之差，即便朝夕相处三年，青鸾也并不完全了解苍凤修的武功修为有多深不可测，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轻功有多快，但是，骨子里的骄傲还在，苍凤修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瞬间激起了她不服输的性子。 半盏茶，相当于三分钟左右，这要是杀人的话，青鸾已经可以杀了好几个来回了。 就算两人之间有差距，但是差距真有这么大……青鸾表示怀疑。 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表示不服，“半盏茶？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待苍凤修反应，身形一展，已率先疾驰而去，只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嘴上喊着不服输，却又偏偏耍赖的意图是如此明显，放在以前任何时候，也不会是凤青鸾的作风，但是今日情况特殊，她可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一说，大话是他说出来的，所以耍赖也不是她的错。 反正等一下有人输了，自会抹平她所有的面子。 北郊马场地域辽阔，是饲养战马的宝地，这里的马匹性子烈，脚程快，一直以来被苍宇皇室视为不容侵犯之禁地，除了皇室宗亲外，外人一概不得随意进入，守卫自是森严。 练武之人几乎没有几个不爱马，只不过喜爱的程度不同而已，月流殇曾经就是个马痴，几年前曾在此处，花了整整三天时间驯服了一匹性子暴烈的汗血宝马，名为火焰。 此马浑身火红通透，从上到下没有一根杂毛，日行千里，奔跑起来犹如一团火焰在燃烧，让爱马之人热血沸腾，瞬间被激起强烈的征服欲，实为马匹极品中的极品。 然而，好马性子也暴烈异常，一般人真真难以驯服，养在马场几年，所认的主人只有苍凤修，其他人一概不屑一顾，甚至有无数不信邪的高手重伤在他的蹄下。 这匹马苍凤修很喜爱，但是因为周身色泽太过夺目耀眼，不符合他儒雅低调的性子，所以并没有作为自己的专属坐骑。 月流殇付出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代价，才勉强让它赏脸亲近，但是想让它离开马场，却依然是一件至今也没办到的事情。 守卫马场的都是朝廷精兵，负责的武将则是出自虎贲军，除了摄政王苍凤修，他们几乎不听任何人的命令，没有摄政王的令牌，任何人也休想靠近马场半步。 一望无际的场地上，赫然入目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风景，充满宁静不染的干净气息，似是隔绝了满世尘嚣，独自与大自然为伴。 两匹矫健的马儿一黑一棕，以飓风之速自远处小山坡上疾驰而下，乍一看之下，两匹马速度相当，几乎不分轩轾，转瞬间就奔到了数十丈之外，那速度太快了，快若闪电，几乎没有人能在那样的速度下，还有足够好的眼力去分辨究竟哪匹马速度更胜一筹。 青鸾站在一颗垂柳下，眯眼细看，才发现那两个身影是如此熟悉。 白马之上，是身着一身轻便淡蓝长袍的苏煜，而棕马之上的，赫然就是一身玄色紧身衣的舒问了。 怪不得一大早就不见了青龙白虎二王，原来躲到这里赛马来了。 占地辽阔的马场，给了舒问和苏煜二人足够奔腾的空间，御风而行，那充斥在身体各处的快i感简直无法言喻，便是站在一处静静观看的青鸾，都感觉到了一种浑身毛孔张开，急欲驰骋的刺激与冲动。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青鸾眯起眼吗，四下细细打量，辽阔无际的马场上，除了她此时所站之地种上了一排垂柳，没有其他任何障碍物，所以只要掌握好快了技巧，即使闭着眼睛飞奔，或者天降不速之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心头浮现这个想法，青鸾眼底璀璨晶亮的光芒一闪而逝，嘴角笑意愈发勾魂。 哒哒的马蹄声清晰入耳，青鸾动作利落地扯下了几枝纤细的柳条，眯了眯眼，在不远处随意布置了一下，随即抽身而退，退到了另外一颗柳树下，慵懒抱胸而立。 舒问和苏煜正在忘我地享受着来自骨子里被激起的刺激感，却浑然没有料到，两匹极通灵性的宝马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猛地抬起前蹄，发出尖锐的嘶叫，毫无准备的两人刹那间险些因没抓住缰绳而跌下马，好在两人反应极快，电光石火之间，稳稳地抓住了缰绳，身子前倾，双脚牢牢勾住马腹，及时控制了突然发狂的马儿，才没使自己摔个手断脚残。 430.第430章 浮生半日4 被安抚下来的宝马虽然仍在奔跑，却似乎感知到了危险，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舒问和苏煜两人在马上对视了一眼，暗自戒备起来。 然而空旷无际的偌大马场，压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这阵危险来得未免太过诡异。 舒问慢慢皱眉，冷声道：“是谁？出来！” “喊什么喊？”青鸾慢悠悠走了出去，漫不经心地拍着双手，算是给他们精彩的表现鼓了掌，“反应能力不错。” 在看见青鸾的一刹那间，舒问的表情变得青白交加，脸色僵硬，磨着牙笑：“青鸾小丫头，你动的手脚？” 青鸾眉梢轻佻，语调悠然道：“测试一下你们的本领而已，别介意。” 别介意？ 别……介意…… 娘的怎么能不介意？ 舒问咬牙忍了又忍，终于一个没忍住，瞬间从马上飞身而起，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向青鸾而来！ 青鸾双臂环胸，站着没动，神情悠哉得很。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在眼前上演，温文尔雅的苏煜不疾不徐地开口，温和从容，语调平平地道：“主上来了。” 舒问一愣，雷霆万钧之势瞬间一滞，脚下一个踉跄，砰的一声，一头栽倒了地上。 青鸾嘴角猛地抽了一下，脸色怪异地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某人，随即转开视线，看向迈着悠闲步伐迎面走来的苍凤修。 “你来晚了。”青鸾淡淡一笑，“这是不是代表你输了？” 苍凤修轻轻挑了下眉梢，还没说话，从地上爬起来的舒问已冷哼一声，“主上早就到了，方才去了马场南区巡查去了，你真以为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脚轻功能快过主上？” 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大笑话。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谁不知道他们家主上的武功修为和轻功已经到了神鬼难测的地步了？ 只怕翻遍整个天下，也找不出一个人能赢过他家主上。 青鸾闻言，顿时一静。 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青鸾嘲笑道：“怪不得你一听到苏煜说主上来了，马上跌个狗吃屎呢。” 舒问脸色一黑，顿时没好气地道：“谁让你暗算我们的？战场上，这样的小伎俩可不是光明磊落的大将军所为。” “光明磊落？”青鸾眼角轻挑，不以为然，“本郡主只听说过兵不厌诈，还没听说光明磊落就能打胜仗的将军。” 舒问语塞了一下，强词夺理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学男人那些阴谋诡计，温柔一点才可爱。” 青鸾嘴角一抽，看向舒问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白痴。 女孩子家家要学会温柔？既然如此，她何必接下苍聿云给她的将军封号？ “行了，问，比武功你不是郡主的对手，比伶牙俐齿，你就更不是郡主的对手了。”苏煜温和地笑笑，丝毫不因青鸾的暗算而动气，技不如人若再迁怒，未免太过小肚鸡肠。 舒问于是瞬间安静看下来。 既然明知道不是对手，干嘛还自讨没趣？ 视线微转，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些散乱的柳条上，舒问皱眉，“这几根破柳条，就是差点害得我们摔下马的罪魁祸首？” “本郡主小露一手，不足挂齿。”青鸾笑眯眯地道，“舒问，苏煜，栽在这样的一个小伎俩上，实属不该哦。” 苏煜淡淡一笑，“我们是没有防备，压根没料到郡主会来上这么一手，如果提前知道郡主要来，说什么也会提高一点警惕。” 对于奇门遁甲，苏煜也是略有涉猎，虽算不得精通，但一般的手法是困不住他的。 今天差点栽下来，完全是失了防备。 “一大早不见了踪影，本郡主还以为你们去喝花酒了，原来躲到这里来了。”青鸾瞥了两人一眼，“来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吧。”苏煜温和地笑笑，“绕着马场跑了两圈，很久没有这般舒畅过了。” 说罢，微微转头，看了苍凤修一眼，苏煜道：“主上和郡主也是来骑马的？” 苍凤修眸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青鸾撩过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望着一望无际却杳无人烟的场地，疑惑地道：“这里的马场仅仅是为了提供皇家的娱乐？还是一个马匹供给基地？” “青鸾，你还没有发现？”舒问讶异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手指一伸，指向南边方向，“这座马场是专门饲养战马的宝地，南区现在拥有最精良的战马多达十万匹，负责饲养马匹和护卫马场的军队也都在南区，北区这里的场地则只是供皇族子弟赛马所用，但这几年，几乎很少有人来这里了。” 青鸾闻言，眸心微亮，不由转头看向苍凤修。 “……”苍凤修笑了笑，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想要战马？” 青鸾点头。 黄金有了，兵器盔甲有了，现在招兵正在进行中，两三个月之后，一直万人军队也就成形了，现在只缺战马而已。 青鸾承认自己胃口大，她既然要练兵，自然不可能只练一支普通的兵，她要的是打造一支独一无二的铁骑军——只属于她凤青鸾一个人的铁骑。 一万人，足够。 “今天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看看吧。”苍凤修偏头，嘴角流露出柔和的弧度，“你可以亲自选一批属于自己的战马，犒赏你的士兵。” 青鸾静默了片刻，“我的军队有一万个人，所以也就是需要整整一万匹战马，马场里现在有这么多吗？” 一万匹？ 舒问嘴角一抽，苏煜脸色也是一瞬间怪异地僵了一下。 好大的口气。 虽说马场里战马资源丰富，能出栏的战马远远不止一万，对于整个马场来说，一万这个数字也不算吃力……但是，如此轻松的口气，是不知道训练战马所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与代价吧？ 一万匹战马，是会让很多人肉痛的，知不知道？ 苍凤修的嘴角似乎也隐隐抽了一下，不过却什么也没说，“走吧，去看看。” 几人一起徒步前往南区，而苏煜和舒问骑来的那两匹骏马，自己在马场上能找到水源和情青草地，所以可以放任不管，到了时间它们自己能找着回去的路。 431.第431章 苍氏之主1 青鸾与苍凤修悠闲地穿梭在气势磅礴的马场上，而此时帝都的苏侯爷府上，气氛却显然并那么美好。 苏清韵已经待在房里一天没有出来了，从昨晚回来到现在，滴水未进，闺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贴身丫鬟也被挡在在门外。 平素把她捧在掌心的父亲和哥哥，这个时候显然是没有余力来照看她的心情的，因为二哥苏尘还处在昏迷当中，帝都有名的大夫来了好几个，也走了好几个，外伤药，内服药都已用过，但是离清醒还有一段时间。 狠辣的四十廷杖之后，被关在天牢里半个月，虽然有御医照看着，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没有得到精心的治疗与照顾，伤口发炎，脊杖的伤势本就严重，天牢里十几天下来，苏尘几乎都是处在昏昏沉沉之中，少有清醒的时候，此时大夫来治疗，看见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与一道道高高的隆起，大夫的手都忍不住打颤。 整个背上青青紫紫，於痕遍布，伤口大多已发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 费了半天力气撬开紧合的牙关，让汤药顺利进到胃里，帝都里最有名的林大夫收拾好了药箱，恭敬地朝苏侯道：“老朽先告辞了，二少伤势严重，几乎危及性命，大概要到明天才能醒过来，老朽晚上来替二少换药。” “尘儿会有危险吗？”苏侯脸色凝重，淡淡道。 “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只不过要在床上趴上一段时日。”而且，是绝对不短的一段时日。 苏侯点头，隐隐松了口气，“大夫慢走，苏某不送了。” “侯爷留步即可。” 目送着大夫离去，苏家大少苏翎转头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二弟，蹙眉忧心地道：“只盼别伤到筋骨才好。” “大夫既然说了没事，就不会有什么大碍。”苏侯表情沉沉地叹了口气，静静注视着几乎很少犯错的小儿子，“委屈尘儿了。” 苏翎静了一瞬，“父亲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苏侯没说话，目光变得深沉，却又隐隐带着丝不甘的无奈，良久才道：“苏家到这一代，算是败在为父的手里了。” 苏翎一震，“父亲何出此言？” “一步踏错，悔恨终生。”苏侯凄凉地笑笑，隐含叹息，“所幸，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说着，吩咐两个细心伶俐的侍女在这里伺候着，又安排了诸多身手利落的侍卫守在苏尘门外，苏侯才转身，慢慢走出了厢房。 苏翎沉默地尾随其后，心头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为父太贪心了。”此时已是正午，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在厨房准备午饭了，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的侍女们，皆恭敬地停下来行了礼，待苏侯和苏大公子走过，才敢起身继续前行。 苏侯今日情绪显然低落了许多，或者该说，昨日从宫里回来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 苏翎身为吏部尚书，这些年大半时间都待在吏部衙门，家里的事，父亲的事，还有二弟苏尘的事，他几乎都很少过问，因为父亲和二弟的性子他了解，没一个是莽撞之人，做事向来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低调，什么时候该张扬。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苏家的气氛却明显不对了。 直觉告诉苏翎，苏尘失职被杖刑一事，应该与自己的父亲有关系。 庭院里一片生机盎然，苏侯缓缓步上凉亭，凭栏而坐，一向深沉内敛的眸光，此时隐隐能看出几分复杂难解的思绪。 苏翎沉默无声地给父亲倒了杯茶，抬起眼看向苏侯，淡淡道：“苏家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韵儿喜欢摄政王，你应该知道。”苏侯沉思之后，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苏翎点头，“摄政王那样的男子，妹妹喜欢是正常的。” “但是，摄政王对韵儿……却并无意思。”苏侯道，嗓音平静，语调也沉稳了许多。 苏翎闻言沉默了片刻，道：“摄政王府的小郡主，曾高调宣扬要嫁给摄政王。” 而苍凤修当时对她的举动，似乎并没有出言怒斥或者反驳，态度偏向于默认。 “韵儿此生只喜欢摄政王一人，连皇上都看不上眼，为父自然想满足他的愿望。”苏侯扯了下嘴角，笑容有些难看，“所以，为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韵儿私下里所做的一些动作，让摄政王明白她的心意，以及娶了苏家女儿，将会得到的益处。” “益处？”苏翎不解，“苏家有什么东西，是摄政王所需要的？” 苏侯没有说话，眉头紧锁，一刹那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翎皱眉，心头隐隐浮现不好的预感。 “父亲？” “先皇临终之时，留给为父一份诏书，还有五千名皇城暗卫。”苏侯力持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却愈发觉得心里闷得难受，脸色苍凉，眉眼间是说不尽的黯然与悔恨。 一份遗诏，和五千皇城暗卫？ 苏翎脸上微变，眼底浮现深思之后的思虑与不安，“先皇……为什么要留给父亲这些东西？” 闻言，苏侯却再度陷入了沉默，眉头深锁，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颓废。 苏翎心里不详的预感更甚，“父亲？” “……五千皇城暗卫拥有在江山危急之时，行废立天子的特殊权力。” 苍氏江山危急之时，行废立天子之权？ 苏翎一震，身子蓦然踉跄，后退两步。 脸色微微变得苍白，听到这样一个形同于至高无上的恩宠的消息，浮上他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却远远不是荣幸，而是……恐惧。 “那……遗诏呢？”他艰难再问，“遗诏的内容是什么？” 苏侯脸色彻底变得颓然，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遗诏内容是，命嫡孙聿云弱冠大礼之前禅位，着皇七子凤修登基为帝，执掌苍氏江山。” “什么？！”苏翎满脸震惊，任他如何想，也绝不想到，先皇居然会这样一份遗诏。 命嫡孙聿云弱冠大礼之前禅位，着皇七子凤修登基为帝，执掌苍氏江山……? 432.第432章 苍氏之主2 苦笑了一记，苏侯抬眼看向脸色苍白的长子，淡淡道：“坐吧，为父与你细说一番。” 苏翎心头沉沉，有一种即将灭顶的惊慌浮浮沉沉，然而对上父亲带着点无奈叹息却并不悲戚的眸光，他慢慢意识到，事情或许并没有糟糕到一定的地步，遂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在父亲对面坐下。 “先皇一直属意的帝位人选，始终是摄政王。这位先皇最小的儿子，经世之才旷古烁今，早在他幼年时期，先皇就看出了他具有天生帝王之才，以及骨子里与身俱来的责任。所以，在三皇字和四皇子相继早逝之后，他就做下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决定。”忆及曾经的过往，苏侯情绪委实复杂得很，欣慰自傲却又满怀悔恨，深深叹了口气，“那个时候，苏家是朝廷栋梁，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怀疑，为父在先皇心里的分量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最后把这样一份遗诏留给了为父。” “但是……”苏翎沉沉皱眉，“先皇既然属意摄政王登基，为什么不直接传位于他？” “因为那个时候，摄政王才刚刚十四岁。”苏侯道，“你该知道，即位的皇子满了十四岁即可亲政，但是，依旧需要德高望重的老臣辅政两年，皇子即位为帝之后，如果他在朝堂上的决策遭到了大多臣子的反对，便要遵循辅政大臣的意见执行。” 苏翎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清楚，莫说只是一个少年帝王，即便是一言九鼎的先皇，在自己的决策与群臣的意见无法达成一致时，也常常气得摔折子怒骂，但是，如果最后证明群臣的意见是对的，他还是会妥协。 “先皇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知道七皇子年龄虽小，骨子里却远比上面几位兄长还要骄傲自负，他如果即位，一定是一位唯我独尊的帝王，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也容不下苍氏皇族的宗亲们在他面前倚老卖老，时间一久，辅政大臣与七皇子之间一定会爆发矛盾，这对江山社稷有百弊而无一利，对皇室安宁也有莫大的影响。所以，先皇才不得已做下这样的决定。” 听到这里，苏翎心头浮上疑惑。 “直接登基为帝，与接任摄政王之尊，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他真的有点想不明白，难道接任摄政之权，就会让他隐忍吗？ 显然不是。 摄政王苍凤修虽然外表儒雅温和，但是在所有熟悉他的人眼里，他都是一个绝对自负的人，他做下的决断，他所下的每一道旨意，都不会允许任何人去反驳，去违背，朝上朝下，包括皇上在内，也没有一个人胆敢违背于他。 “自然有区别。”苏侯端起茶盏，缓缓轻啜了一口半凉的茶水，嘴角扯出清浅的叹息，“先皇是个英明的帝王，即便是在临终之时，他的决定也有着旁人无法看透的深意。” 旁人的确是无法看透，苏翎暗想，哪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究竟藏有什么玄机。 “十四岁的皇帝，如果因为与臣子意见相左，而屡次贬斥辅政大臣，甚至直接铲除异己，那么，他在历史上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名声？” “在常人印象中，十四岁之龄，还只是一个孩子，所思所想，所行所为还不够成熟，甚至是幼稚——自然，这样的形容套在摄政王身上是绝对不合适的，但是，他的年龄在彼时是一个致命伤。如果九年前先皇直接传位于摄政王，那么不管他政绩有多斐然，不管他把江山治理得有多好，哪怕偌大天下河清海晏，百姓路不拾遗，只要他拒绝采纳辅政大臣的参政，那么，史书上仍然会留下一个少年皇帝刚愎自用、拒不纳谏的形象。” “但是，先皇的遗旨命他接任摄政王一职，并尊帝师，并且先皇也没有再另设其他辅政大臣，那么他所面临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皇族宗亲的反对声浪，而面对这样的处境，他只要做到一点即可，杀人。” “十四岁的年纪，他杀人可以毫不手软，但是登上帝位杀人，与处在摄政王之位上杀人，在许多人眼中，性质是截然不同的，史书上的记载所着重的方向，也会不一样。” “翎儿，九年前你也看到了，两位皇族老王爷以及他们的亲眷，因摄政王一句斩杀的命令而眨眼间死在群臣面前，众人胆寒，却也只是胆寒而已，他们不会有诸多猜测和议论，因为摄政王的举动是在维护皇上，稳住江山，清除内乱，雷厉风行残酷无情的手段，带来了最直接有效的结果——满朝文武大臣的臣服跪拜。” “而同样的举动，如果是十四岁的天子所为，那么看在群臣眼底，就完全是不一样的意义了，他们会认为皇帝嗜杀，连自己的长辈都容不下，他们会在心里猜疑，这样的皇帝究竟将会带来怎样的一个天下，是血雨腥风，还是暴戾无常？” 苏翎静静地听着，心里渐渐明了。 原来如此。 先皇的心思，深不可测，当真是鬼神也难猜。 谁能料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原因，而最终让十四岁的少年接任了摄政之尊，并且，独揽了朝政大权整整九年。 身上挂着摄政王的尊号，实则根本与皇帝无异，先皇的真正心思，究竟是为了社稷安定，还是为了这个最小的儿子将载于史书上的帝王声名？ 或者，两者皆有吧。 苏侯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喝完了手里剩下的半杯茶，苏翎也沉默了下来，无声地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慢慢地，又皱起了眉，“先皇全副心思为了摄政王，所思所虑可谓周全，虽然摄政王接任摄政一职时年纪委实太小，但这九年的时间早已证明了先皇的先见之明，但是，先皇怎么就能确定，皇上在即位九年之后，还会因他一道不知是真是假的遗诏，而心甘情愿地禅位？” 433.第433章 苍氏之主3 “因为命。”苏侯嘴角轻扯，对这位洞察先机的先皇已经佩服得无话可说，“早在九年前，先皇还未驾崩之前，钦天监就算出出了这位年轻天子的短寿之命。” “短寿之命？” 苏翎震惊，“那他……” “皇上活不过十九岁。”苏侯语气淡淡，却笃定。 “皇上昨日，不是刚刚过了……十九岁生辰？”苏翎心下震撼，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满脑子都是一句话……皇上活不过十九岁…… “是，刚刚过完。”苏侯道，“他活不过今年。” “但是……皇上龙体康健，看起来并无异常。”苏翎皱眉，突然间觉得，这真是一件荒谬绝伦之事。 苏侯的声音格外冷静：“这不是身体异常，而是他命该如此。” 苏翎闻言，倏然陷入了沉默。 脑子里思绪混乱，他有预感，这件事除了自己的父亲，其他应该没有人再知道了。皇上短寿，是一件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一个处理不当，绝对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先皇对父亲，果然是非一般的信任。 沉默了良久，苏翎脑子里思绪渐渐清明，蹙眉质疑，“钦天监的预测，会不会有失误的时候？” “翎儿，你觉得这个可能会存在吗？”苏侯唇畔浮现深意，“如果不是笃定这是绝对可信的事实，先皇那般睿智之人，是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十岁稚子的。” 苏翎一静，脸色微微一变，“先皇只是……利用当今皇上？” “或许，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苏侯淡淡道，“为父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皇上被预测出的短寿之命，先皇是不会让他坐上龙椅的。” 利用嫡孙，来成就自己的儿子，先皇这一手棋走的，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更是瞒过了全天下的人。 苏翎忽然想起了昨日选妃之事，声音变得沉重，“父亲。“ 苏侯抬头，瞥见儿子突然间有些发白的脸色，蹙眉，“怎么？” “妹妹她……”苏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心头如一块重石突然压了下来，让他呼吸有些不稳，连觉得说话都成了困难，“皇上如果真的……那妹妹该怎么办？” 被封为贵妃，本就不是妹妹所愿，如果皇上再早逝……苏翎不敢去想，这会带给妹妹什么。 与方家小姐成为皇帝后宫最先进去的，也是唯二的两个妃子，她们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殉葬，出家，冷宫终老，或者，为皇帝守灵…… 其中任何一条，哪怕皇上或者群臣要求陪葬……苏家敢违抗吗？ 就算皇上仁慈，然而被皇上封了贵妃的女子，即便不死，也总不可能放她自由之身。 以后还期待再次嫁人吗？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妹妹这一生，难道就要这样葬送了？ “这件事，为父也没有办法。”苏侯黯然，“若不是此前放任默许她的一些行为，也不至于惹怒了摄政王，如今这般结局，对苏家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父亲？”苏翎一惊，无法接受，“妹妹才刚刚二十岁。” 苏侯苦笑，他又何尝不知道女儿才二十岁？ 苏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持冷静地道：“妹妹她……做了什么事？” 苏侯静了一瞬，“写了一些表达情意的信笺，给摄政王。” “就这样？”苏翎皱眉，“虽说女孩子家需要矜持一些，但这样的举动也算不得什么大忌吧？” “……”苏侯摇头，“还有，连同那些信笺一起送到摄政王手里的，还有韵儿的一句话——愿以五千皇城暗卫的令牌，与事关皇上的一个绝密，二者作为嫁妆，换苍凤修正妻的位置。” 苏翎一震，几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威胁？” 与摄政王谈条件，与自取灭亡有什么区别？ 苏翎怔怔道：“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绝对不会让妹妹做下这样一件断绝自己退路的事情。 摄政王那样自负的人，怎么会接受这样一个看似诱惑，实则明明白白就是威胁的事情？妹妹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心头沉沉，苏翎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脑子里一片混乱懊悔，早知道就该多放一些精力在家，在妹妹身上多一些关注，也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妹妹平素那般聪慧，怎么就在这样的事情上做下如此愚蠢的举动？”苏翎咬牙，脸色难看至极，抬起头，“父亲明知道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引起摄政王震怒，为什么不事先阻止？” “为父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苏侯脸色愈发苦涩，黯然失落，懊悔自责。 苏翎闻言一震，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父亲……父亲是因为知道摄政王终归是要当皇帝的，所以，才任由妹妹去试探一条凶险重重，无法预料后果的荆棘之路？” 如果，清韵放手一搏的举动成功，苏家以后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妹妹母仪天下，父亲一跃成为国丈……苏家在帝都的声望地位，将更加显赫稳固，家族更加繁荣昌盛，并且，再也不会动摇。 先皇全心信任的，甚至临终托孤的父亲……原来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么。 苏翎心头茫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番心情，只觉得，父亲一直以来在自己的形象——正直忠诚，刚正不阿，低调隐忍……这一瞬间，所有美好的形象，在心里岿然崩塌。 “为父很后悔。”苏侯声音很低，难掩其中苦涩滋味，“这样一份遗诏，放在其他任何皇子那里都有一定的诱惑力，父亲起初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然而，毕竟还是估错了这位摄政王殿下的性子。” 这位先皇最小的儿子，正如他父皇所预料的那般，胸怀天下，永远把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肩上扛起的远远超出了他那个年龄该扛的责任，但是这些年他做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不敬服。 但是，他眼里心里，在乎的江山，却从来不是别人可以拿来威胁他的筹码。 434.第434章 苍氏之主4 周遭寂静无声，唯有徐徐吹来的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惬意，拂过脸颊，温柔得让人有一丝伤怀。 苏翎脸色怔然，静静的，试图冷静下来，理清心头的这一片混乱，与突如其来的茫然。 摄政王，妹妹，皇上，苏家，父亲。 这一个个名字，在苏翎脑子里不停地回荡，不断漂浮，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彷徨不安。 这些年一心公务，整日待在吏部衙门，家里的事情他几乎从未过问过，一直以为只要有父亲在，苏家就不需要他操心，所有的事情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然而，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妹妹嫁了个短寿的皇帝，弟弟失职被杖责，父亲惹怒了摄政王……苏家现在，是不是即将没落了？ 想起二弟苏尘，苏翎缓缓锁眉，抬头看向同样沉默的父亲，慢慢开口，打破了沉寂，“父亲方才说……二弟受委屈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侯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以五千皇城暗卫和先皇遗诏为条件与摄政王谈判，并不是韵儿一人所为，在那之前，为父也曾经在摄政王面前隐晦地提及过，还有后来，怀王谋反一事……” 苏翎心头再一次浮现不详的预感，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怀王意图不轨，父亲也参与了？” 苏侯闭了闭眼，沉沉叹了口气，“为父没有参与，如若不然，现在帝都哪里还有苏家？” 苏翎闻言，蓦然松了口气。 “但是，为父虽然没有参与，却在一段时间里，与怀王走得很近。”苏侯苦笑，“那时我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怎么的，明知道怀王已死到临头，却还故意以这样的方式，企图带起摄政王的危机意识，进而主动与为父谈判——毕竟，怀王手里拥有的兵器与盔甲，足以装备一支精良的军队，而为父手里的五千皇城暗卫，完全可以让手里独缺兵马的怀王派上用场……可是没有，摄政王没有任何动静，他察觉到了为父的意图，却没有一点动静，似乎完全不屑一顾，反倒是为父，一天天开始不安，再思及手中这份遗诏……这份遗诏对为父没有任何用处，不管摄政王知道不知道遗诏内容，为父也不可能真正以此威胁到他，所以……” 苏翎摇头，脸上一寸寸褪去了血色，完全不敢相信从父亲嘴里听到了什么。 一向低调行事的父亲，聪明一世，为什么会这件事上，犯下如此大的糊涂？ 这根本就是亲手把苏家往绝路上送吧？ “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为父才开始后悔，可是已经晚了。”苏侯嘴角的苦笑几乎快撑不下去，苍白的脸色与苏翎几乎一般无二。 “摄政王的手段，为父是亲眼见识过的，事情走到这一步，我是绝对不敢再与他僵持下去了。”苏侯说道，动作僵硬地饮完了手里的茶水，却根本分不清，喝到嘴里的究竟是茶还是水了。 苏翎握紧了双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家危在旦夕，为父却不能坐以待毙。”苏侯道，“但是，为父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老臣了，深受先皇倚重，群臣尊敬，这脸面还是要的，无论如何不可能主动跑到摄政王面前求饶吧，拉不下身段不说，一旦这样做了，那么无疑就是告诉摄政王，以前那些作为，都是我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威胁于他——哪怕此事他与我皆心知肚明，我也不能这样直白地点破。” “所以，小公主失踪一事上，苏尘失职，被雷霆大怒的皇上当庭杖责，然后打入天牢，为父等了半个月，确定尘儿所受的折磨已经足以平复皇上和摄政王心里的怒气，才最后去请求摄政王饶尘儿一命，并以手里的五千暗卫的兵符，和先皇遗诏作为交换。” 虽然同是交换，然而这一次是带着卑微的求肯，奉上先皇遗诏在先，替儿子求饶在后，与之前看似交换实则是威胁的性质已完全不同，所以，才最终在苍凤修那里，求来了一线生机。 苏侯因此真正见识到了，摄政王苍凤修是一个怎样骄傲的男子，莫怪先皇把江山社稷这副重任，完完全全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苏翎僵硬地道：“公主失踪，也是父亲一手所为？” 如果是，那么……一旦真相被查出来，苏家还有活路吗？ 怪不得那一日，摄政王府的小郡主会有那样一番冷酷无情的言语：“苏翎，你此刻该做的不是来求皇上开恩，而是该找出证据，证明苏尘与雪瑶失踪一事无关。本郡主与四王正在严密调查，如果最后确定公主失踪与苏尘有关的话，那么很不幸地告诉你，苏府的风光便到此为止了——参与谋害公主，只这一个罪名，就足以让苏氏满门被抄斩！” 原来她所说的，不是威胁警告，也不是迁怒，而是实实在在猜到了，此事与苏尘，脱不了关系！ “……”苏侯沉默了一瞬，淡淡摇头，“不是为父设计，公主失踪只是一个巧合。为父只是对尘儿交代过，尽可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一个能使皇上龙颜大怒却不至于处死的错处，帮为父制造一个机会。” 制造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保全他的颜面。 打着为儿子求情的借口，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在摄政王面前示弱，并且，哪怕低声下气，也不至于颜面全失。 这样，便既保全了他，也保全了苏家。 只不过，苏家大概也就这样了吧，失了君心，以后再想崛起，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所以，父亲在皇上生辰那日，去求了摄政王，而且，摄政王也答应了？” 苏侯缓缓点头，“是，他或许知道带走公主的人是谁，所以并没有再这件事上为难于我。” 没有为难，但是，却也没有赦免。 苏侯知道，在摄政王的心里，他已经被贴上了权臣的标签，有生之年，为了苏家的存亡，他必须学着隐忍，保持低调，万不可再犯下任何一个错误被抓住，否则，只怕，苏家才真的要没落了。 435.第435章 枯草苍凉 苏翎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是淡淡问了父亲最后一个问题，“妹妹该怎么办？” “韵儿……”苏侯面上闪过愧疚心疼之色，“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礼部把封妃大典定在了八月十六，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如果皇上……” 说到这里，苏侯语气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须臾才道：“我大胆猜测过，皇上如果只是为了应付大臣，不得已才选了韵儿和方家小姐，那么，这道圣旨应该是皇上刻意拖延了，只要一日不举行封妃大典，韵儿就还是个姑娘家，如果皇上……在这期间应验了钦天监的预测，韵儿以后即便不得自由之身，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没有嫁过人的……以后有朝一日，能得新帝格外开恩，下旨放她自由之身，她便可以自主婚配。” 苏翎看了父亲一眼，却真的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了。 他与父亲其实都知道，这样的机会固然美好，但希望是多么渺茫，而且，即便有那么一日，却不知道在几年之后了，姑娘家大好的年华都被蹉跎了，还能找一个怎样优秀的男子？ 难道说，最后只能委屈求全，随便嫁个老实可靠的人，只图一辈子不受欺负，平平淡淡了却余生？ 而万一，连这样一个渺茫的机会都不会有，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又是不是太过残忍不公平？ 苏侯显然心里也是没底，因为他根本拿不准皇上的心思，更无法提前预测，假如以后摄政王登基为帝，会不会给苏家这样一个机会？愿不愿意恢复韵儿的自由之身？ 所以，这番话，也而不过是他给自己和儿子的一个安慰而已。 黯然地叹了口气，苏侯道：“韵儿已经待在房里一整天了，你去看看她，劝她出来吃些东西吧。” 苏翎面无表情地低应一声，转身离开。 苏侯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怔怔望着凉亭外的花草葱郁，心里却是一片枯草苍凉。 女儿的幸福，算是生生毁在他手里了。 时值正午，苍凤修和青鸾苍马场走了出来，青鸾满面春风，眼底有止不住的笑意，显示她今天一整个上午收获颇丰。 “肚子饿了，我们今天在外面吃吧。”青鸾提议。 辛苦了一个上午，该犒劳一下自己，更何况，心情好，实该好好庆祝一番。 苍凤修没有意见，点头同意。 苏煜也没有意见，只有一脸纠结的舒问，从走出马场就一直都是一副闷闷的，外加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此时听青鸾这般一说，终于忍不住酸酸地嘀咕，“我觉得你就算什么都不吃，肚子也应该已经饱了。” 整整一万匹最上等的战马，难道还足以把她的胃撑爆吗？ “本郡主得罪你了？”青鸾斜斜睨了他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舒问很想说，不仅仅是得罪吧。 主上已经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万匹战马给了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甚至是那匹俊美如火让人眼馋的火焰，也一并大方地送给了青鸾，当做她自己的坐骑，这样的宠法，怎么可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最重要的是，那匹天下罕见的性子暴烈却十足珍贵的火焰，以往多少英雄高手都无法将它驯服，甚至根本近不得身，而青鸾呢，什么都没做，那家伙就亲热得仿佛他们是上辈子的情人一样，对青鸾亲切友好温柔缠绵的温顺模样，着实让人眼珠子掉了一地。 如果这算是得罪的话，那么显然，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不共戴天了。 “舒问，我们商量个事。”青鸾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苏煜和舒问二人。 苏煜温和地笑笑，舒问挑眉，眼含戒备地看着他，“商量什么事？” “你现在与苏煜两人即刻回府去，或者随便找个地方逛逛，只要别跟着我们……”青鸾伸出一根嫩白的手指，在舒问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抛出对方无法抵挡的诱饵，“本郡主让你自己去挑选盔甲和兵器，同样，装备一万人的军队。” 舒问脸上一瞬间大放光彩，哈哈一笑，“此言当真？” 幸福的小泡泡一颗颗冒了出来，舒问喜不自胜，顿时什么深仇大恨，什么羡慕嫉妒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将军一言九鼎，绝无戏言。” 舒问忘形地大笑，“成交！” 不过是不用跟着他们而已嘛，这么简单的事情，换来这么巨大的惊喜，简直太划算了。 舒问看青鸾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炙热如火，堪比火山爆发，比看亲密无间的衣食父母还要热情。 青鸾嘴角抽了抽，像是看白痴一眼默默瞅着他，不忘强调，“一整个下午，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否则唯你是问。” 舒问忙不迭应了下来。 “白虎王。”青鸾转头看向表情温和平静的苏煜，“本郡主给了舒问多少东西，也同样给你多少，不会厚此薄彼。” “……”苏煜一愣，随即摇头笑道：“郡主太客气了，煜不需要郡主馈赠。” “为什么？”青鸾奇怪地看他。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还是白虎王性子淡泊，视金钱为粪土？ 兵器盔甲是铁器，不是金钱，但很多时候，却是有钱也难买的。 一军之将，没有谁会抵抗如此大的诱惑吧，况且，还是没有任何条件的馈赠。 “琅州铁矿资源丰富，煜手里不乏上好的兵器，盔甲战袍，不过，还是谢谢郡主的一片心意。” 顿了顿，苏煜温和的笑容里也难得地染上了些许揶揄，“当然，即便不要郡主的馈赠，煜也会识相地离主上和郡主远一些。” 青鸾自动忽略了他的调侃，挑了挑眉，“原来如此，看来白虎王的封地比起青龙王，要富裕不少呢。” 坐拥丰富的铁矿资源，这应该不止是不乏，而是取之不竭了。 “丫头，你是想挑拨离间吗？”舒问抽了抽嘴角，轻哼，“琅州有琅州的好，东璃有东璃的妙，郡主的离间之法，在我们这里可不起作用。” 青鸾瞪了他一眼，挥挥手，“滚蛋。” 436.第436章 浪漫满屋1 于是，舒问带着足以让他做梦都会笑醒的惊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苏煜笑笑，没说什么，却也很识相地走得远远的，不打扰自家主上和这位郡主的悠闲时光。 至于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金羽和银翼两护卫，在青鸾眼里，就只是空气而已。 “我们去凤阳酒楼。”青鸾转头，看着表情温柔笑意融融的苍凤修，如此宣布。 近距离看，这张脸依旧是完美得毫无瑕疵，像是上帝精心雕刻出的最完美的作品，清俊儒雅，脱俗出尘，就像谪仙降世一般，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冷尊贵，此时看着青鸾时，却连眉梢眼角都透着纵宠与情意，让青鸾每看一眼，心里的爱意就加深一分，几乎要溺毙其中。 “凤阳酒楼？”苍凤修静了一瞬，微微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她会选择那家酒楼，“本王记得，你与静雪曾经抱怨过，凤阳酒楼的菜似乎……并不合胃口？” 岂止是不合胃口？ 青鸾脸色怪异地瞅了他一眼，“重口味菜，本郡主不感兴趣而已，但是他们也有寻常的菜色，最重要的是，里面气氛特别好。” 气氛好，有情调，适合约会。 苍凤修闻言，淡淡一笑，“价格也昂贵。” 青鸾闻言嘴角一抽，倏然想起她与静雪、雪瑶第一次来这里时，白白花了三千多两银子，上了最奢华的三楼，却什么都没吃成，就在金羽冷冰冰的命令下回了王府。 而第二次来，花了多少钱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些重口味的特色菜肴，让静雪和雪瑶吓得花容失色才是真的，印象深刻，只怕终生铭记。 青鸾今日之所以选在凤阳酒楼，当然不是为了重温，或者介绍苍凤修品尝那些奇葩的东西，而是存着其他的目的。 “价格昂贵，对你来说是问题吗？”青鸾不以为意地笑笑，“大不了今日这顿我请了，本姑娘有的是钱。” 她现在典型就是一个富婆，身家无法估计，坐拥金山银山的超级富婆。 这种暴发户的口吻，让苍凤修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脸上笑意愈发浓厚。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两人就到了街道最南面，装饰最豪华，人群也最喧闹的凤阳酒楼。 此时正是正午时间，用膳的高峰期。 宽阔豪华的大堂里几乎满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体力超好的青年伙计灵活地穿梭在众多客人中间，为他们提供最好最热情的服务。 苍凤修和青鸾两人甫一踏进酒楼大堂，就有眼尖的年轻小二上前招呼，“客官几位？” 听着这句话，青鸾莫名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细细看了一眼满脸热情的年轻伙计，脑子里浮现三年前某个熟悉的画面，青鸾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发丝，视线右转看了看表情沉静的苍凤修，再左转，左边空无一人，青鸾笑了笑，随即转过头来，正视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红唇里吐出笑意慵懒的一句话，“你眼神不好使，看不出我们几个人来？” 那年轻的小二被问得一噎，羞得脸色微红，一瞬间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正视眼前这个姿容绝色的女子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眼神，“那……两位客官……坐、坐一楼大堂，还是上二楼……二楼雅间？” 问完了这句话，低着头的年轻伙计脑子里隐隐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感觉此番情景那么熟悉，好像曾经发生过……只是酒楼里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时间间隔一久，他压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生相似的事情了。 浮生半日时间珍贵，青鸾自然不可能浪费在捉弄一个无关紧要的伙计身上，遂淡淡道：“三楼吧。” 三楼？ 小二一怔，心里瞬间浮现了一个这女子是熟客的想法，然后便下意识地开始打量眼前两人的穿着，然后只一眼他就确定，自己虽然不认识这对神仙一般的公子和小姐，但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来自富贵之家，并且，两人周身散发的气质让他更加确定，这两人绝不是一般的富贵。 心头敬畏油然而生，他语气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几分恭谨，“三楼是顶级奢华的雅间，价格分外昂贵，一顿午餐的消费大约在五千两上下，姑娘确定吗？” 虽然知道对方来头不小，但是基于尊重，小二还是如实告知，以免发生矛盾冲突。 “再确定不过。”青鸾点头，“先在三楼安排一个视角好的靠窗位置，然后，上来一个伶俐细心的伙计，本姑娘有特别的吩咐。放心，该付的银子一分也少不了。” 年轻伙计忙不迭躬身应下，“是，姑娘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 青鸾转头看了苍凤修一眼，眼底笑意点点，“修，这样的安排，还可以吗？” 苍凤修浅笑摇头。“我没什么意见，你做主即可。” 青鸾面上笑意更浓，“好极。” 说着，与苍凤修并肩，穿过大堂走到楼梯口，两人一道踩着楼梯徐徐往三楼而去。 他们一进来所站的位置就醒目，加上两人姿容俊美脱俗，大堂上客人的视线自是纷纷落到了他们身上，在看到两人容颜的那一刹间，就下意识地感受到了一种凛然的敬畏，发自骨子里，几乎瞬间就猜到了，这两人的来历一定不凡。 当众人无可避免地听到了青鸾与伙计的对话时，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想着，果然身份尊贵，只是不知道出自帝都哪个显赫世家？ 视线顺着两人往楼梯上而去的背影看去，心头又浮现了一个玄妙的想法，这两个人……看起来真像是天宫里下来的天帝与九天玄女，高不可攀，尊贵清冷，让任何人都不敢随意冒犯。 这样的人，天生是站在高处的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众人才失落地收回视线，蓦然惊觉自己的掌心竟然冒出了些许冷汗，而大堂里，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片空前的安静。 437.第437章 浪漫满屋2 不奢华，但是清净，这是踏上三楼雅间之后，给人带来的第一个感觉。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脑子抽了特意花几千两银子只为买一个清净，帝都虽然繁华喧闹，但是依然还是那句话，想不花一分钱想找个清净之地，还是能做到的。 三年前，青鸾来过这里一次，不是因为脑抽，今天来这里，自然也不是脑子突然被驴踢了，而是有她的用意。 苍凤修站在楼梯口刚上来的位置，负手打量着三楼全景。 用餐的大堂相较于一楼而言，并不宽敞，一张细藤条编制而成的圆桌，桌面上铺着淡雅的浅蓝色桌布，圆桌旁边放置着四张藤条编制的软椅，坐躺皆宜。 四面落地窗，窗子半开半合，冰蓝色窗幔随风轻扬，除了清净，这里还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正对面的两个墙角，放置着两盆罗汉松盆景，树叶婆娑，苍古矫健，嫩绿新叶点缀于浓绿叶丛之间，颇为美观。 屋顶四周的角落里，则是镶嵌着四颗小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浅蓝色光泽，但是因为现在是白昼，并且正午的阳光格外灿烂，从窗子照射进来，屋里一片明亮，所以这个时候，夜明珠自然是派不上用场的。 对于这样奇特的布置，苍凤修和青鸾其实都不觉得惊奇，在青鸾看来，这种格调带着几分现代化的浪漫，却又不失古典韵味，别有一种浪漫满屋的情调，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人之手，但是，重点是她喜欢。 三年前来这里时，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觉得这里真是一个最佳的约会场所，只不过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再来而已。 而在苍凤修眼里，这里的装饰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却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各处看起来简洁明了的布置，却无一不是达到了最好的效果，足可见这间酒楼设计之人的细腻心思。 “姑娘……”那年轻的伙计躬身在一旁，礼貌地请示，“除了食物，请问姑娘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青鸾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从绑在手腕上的石榴形绣着鸾鸟图案的荷包里，取出来一张银票，直接递给年轻的伙计。 那男子低头一看，面额一千两，不由有些愣住。 静了一瞬，他道：“姑娘还没开始点食物，不用这么快付账。” “这不是今天的酒菜钱，是给你的，你先去帮我买一些蜡烛过来，要红色的，造型越漂亮的越好，街上有小姑娘卖花的话，就帮我选一些新鲜漂亮的放在花瓶里拿过来，还有，酒楼里最好的美酒，给我来一坛，酒杯的话，也要最精致漂亮的，然后把菜谱给我，我点几个菜。” 简洁明了地吩咐了所有需要对方做的事情，青鸾静静凝眉想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了，遂淡淡道：“就这些了，去办吧。” 那伙计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来酒楼用餐的客人还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除了食物和美酒，其他的一应物事都需要从外面采买，而且，若全部东西都要精心挑选的话，大概无法在半个时辰内完成。 愣了一瞬，他有些迟疑地实说道：“姑娘的这些要求，小人都可以办到，但是可能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酒楼里的伙计够用吗？”青鸾道。 “呃，今天还好……” “既然如此，去跟你家老板请示一声，你今天下午只负责帮我办好这些事就行了，这张一千两的银票，扣除买东西所用，剩余的就当是给你的小费，你这一个月的工钱就不需要你家老板支付了。然后呢，本姑娘今天的消费，除了原本应该付的，另外会额外再多付一千两，想必你家老板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 有钱好办事，亘古以来不变的规矩。 话音落下，年轻的伙计瞬间一愣，看着青鸾的眼神呆滞无神，仿佛突然间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彻底懵了。 方才，他听到了什么？ 一千两银票，除去买东西所用，剩下的全部给他？ 一千两银票……方才她吩咐置办的所有东西，哪怕是全部拣最贵最好的买，加起来也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一千两至少要剩下九百两，他做工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虽然在酒楼里做帮工，看惯了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也有出手阔绰的，但绝对没有这般阔绰的……酒楼开业至今，能上三楼这栋黄金屋来消费的客人本就寥寥无几，他几年来也就见过三两次，今天这两位算是彻底让他开来眼界了。 尤其是这位姑娘，简直就是财神婆转世吧？ “本姑娘吩咐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吗？”见他一个劲地发愣，青鸾微微蹙眉。 年轻的伙计回过神，脸色一变，忙道：“小人听……听明白了，这就去办。” “本姑娘今天一下午就待在这里了，东西买得晚一点没关系，但是务必帮我用心挑选，愈是喜气的愈好，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明白，一定给姑娘办好……” “先去把菜谱拿给我吧。” “是，姑娘请稍等。” 身后传来蹬蹬蹬的声音，伙计已经下楼了，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苍凤修，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含笑，表情揶揄地看着青鸾，“就算本王给了你一座金山，也挡不住你这样败家的姑娘挥霍吧。” 粗略一算，这一顿饭只怕离一万两银子不远了。 皇帝的御膳，一顿也绝对不需要花费这么多。 “本郡主有钱任性。”青鸾眉梢轻挑，表情淡定地轻笑，“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美人？ 苍凤修嘴角一抽，“调戏本王？” 青鸾愉悦地勾唇，“历史上曾经有一位皇帝，为了博冰山美人妃子一笑，点燃了烽火台上危急时用来召集援兵的烽火，诸侯率兵赶来，却发现并没有敌人的踪影，那位冰山美人看到诸侯惊慌失措的样子，果然哈哈大笑。那位皇帝非常高兴，就多次点燃烽火，直到后来诸侯们不再信任，甚至真正的敌人来袭时，也不肯应召而来，最后直接导致了灭国。” 苍凤修静了一瞬，“这位皇帝是谁？本王似乎并没有听说过。” 438.第438章 浪漫满屋3 “如果你听说过，本郡主才觉得真是奇了怪了。”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款款走到窗前，抬头凝视着苍凤修清贵俊美的脸，红唇微勾，慵然含笑，“修……” 苍凤修眉梢轻挑，眸光柔和，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莞尔，“你要红烛做什么？”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青鸾道，“我们今晚要在这里度过一个而浪漫的烛光晚餐。” 烛光晚餐？ 苍凤修静了静，虽然不明白烛光晚餐是什么，但是，转头望了望窗外，他漫不经心地道：“现在才是正午，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 “无妨。”青鸾悠然一笑，“我们可以一整个半天都耗在这里，用完晚餐之后再回去。” 对她来说，今天真的是个特殊的日子，可不是糊弄他。 按照虚岁来算，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十八岁，周岁十七，三年后的今天，正是她二十岁的生日。 当然，这个是没必要跟眼前这个男人说的。 苍凤修不置可否，淡淡笑道：“你还没告诉本王，那位为了美人一笑倾国的皇帝是谁？” 青鸾觑了他一眼，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感兴趣，“方才不是说了嘛，历史上一位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昏君，亡国君而已，说了你也不认识。” 苍凤修挑眉，“历史上……还有本王不知道的皇帝？” “修，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不必觉得稀奇。”青鸾眯眼轻笑，魅惑的眼神仿佛能摄人心魂，“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关心那些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人了，修，今天可是我们认识三年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你感觉如何？” 苍凤修静了一瞬。 美人儿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修……” 苍凤修眼角一抽，浑身的神经似乎都刹那间被挑了起来，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很诡异。当然，苍凤修是何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牵着鼻子走？ 垂眼看着眼前突然间变得风情万种的小女子，苍凤修眸心闪过一道异芒，缓缓伸出手指，勾起青鸾小巧漂亮的下巴，漫然一笑，“丫头，你想怎么玩？” 青鸾眼角一抽，脸色怪异地看着某位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的清贵摄政王，古怪地道：“本郡主可不是要玩。” “哦？”苍凤修笑了，“那你是想怎样？” “本郡主感刚刚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青鸾嘴角含笑，表情却分外淡定，“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所以一直没敢吃了你，可是本郡主前不久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真实年龄是十六岁，在你们这里，是一个女孩子正常嫁人的年纪了，所以……” 苍凤修眼角急促一抽，笑容不知不觉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的女子，“所以怎样？” “所以……本郡主想吃了你啊。”青鸾娇娇柔柔地说着，半眯着眼，看着苍凤修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小红帽的大灰狼，“本郡主做梦都想把你绑在床上，先狠狠蹂躏一番，看着你脆弱无助的样子，然后一点点……吃干抹净……” 以他们现在站立的姿势，和苍凤修勾着她下巴的动作来看，分明就是她占据了弱势，然而，她说话的表情，那露骨的眼神，嘴角势在必得的笑容，在在看起来都像是一个邪魅无双的色狼在调戏柔弱无助的美人，怎么看都有一种不协调的违和感。 周遭寂静无声，唯有青鸾慵然魅惑的嗓音在耳畔回绕，苍凤修眼底浮现幽深如海的冰色，淡淡道：“说完了吗？” 青鸾闻言，眉眼儿轻轻一挑，轻轻拍开他勾在下巴的手，魅惑而慵懒地撩了撩发丝，“没说完的，下次继续。” 好一个下次继续。 敢情真把他当做小倌儿来调戏了？ “放肆。”苍凤修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规矩是什么？能吃吗？”虽然只使了三分力道，但是疼痛却是百分百的，青鸾揉着脑门，怨怪地瞪了他一眼，“温柔一点可以吗？本郡主的肌肤可是很娇贵的。” 温柔？ 苍凤修不置可否，淡淡道：“下次再敢口无遮拦地调戏本王，脊杖伺候。” “你舍得吗？”青鸾眼梢一挑，浑然无惧他的威胁。 “你可以试试看，本王舍不舍得。” “呵。” 青鸾哼笑了一声，冷不防双臂环上他的后颈，柔软的红唇瞬间贴上他的，清冷干净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周遭一切都安静了，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只余他的清新静谧，她的柔软甘甜。 苍凤修静了一瞬，似乎有些反应不及，当他意识到青鸾的动作时，眸心却正对上青鸾带着笑意的眉眼，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眼睑微垂，青鸾白皙的皮肤如琉璃一般泛着诱人的光泽，淡淡桃红色的唇瓣正在自己唇上肆虐，带着一点急切与笨拙，感觉不像是轻吻，倒像是品尝一块美味的糕点。 心里无可抑制地泛起柔柔的涟漪，苍凤修双手不自觉地揽上女子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的腰身，没有推开，而是很配合地回应了这个甜蜜的吻。 细细地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吸允，充满柔情的吻渐渐从唇上抽离，轻如柳絮一般印上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脸，最后，再度落回她的唇上。 满腔柔情，尽在眉眼之间。 这一刻，青鸾整颗心几乎都要融化了，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胸腔里回荡，如星子一般璀璨的眼底，尽是喜悦与动容。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来，苍凤修眉眼微动，离开娇嫩的唇瓣，神色一瞬间恢复了淡然儒雅。 酒楼的伙计拿着食谱从楼下上来，看到的就是窗边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皆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虽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伙计突然生出一种自己破坏了好事的感觉。 439.第439章 浪漫满屋4 那两人并肩站在窗边的画面，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年轻的伙计托着鸳鸯戏水的青花瓷托盘，低着头站在楼梯口处，心里有些不安，却仍恭敬地道：“酒和菜谱都拿来了，请两位点菜。” “放在桌上，然后马上离开。”青鸾面无表情地道，“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伙计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明明方才对他说话的口吻还很温和，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里不解，但是贵客至上，他可不敢随意探问，忙道：“是，小人这里离开，姑娘请息怒。” 说完，不敢再多逗留片刻，马上转身蹬蹬蹬又下楼了。 青鸾脸色黑黑地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真心怀疑，自己方才怎么没一掌把他劈死？ 打扰人家的好事，会不会遭天谴？ 一声愉悦的低笑蓦然在耳畔响起，青鸾转头，看着苍凤修揶揄的表情，心头火起，忍不住气急败坏地道：“你还笑，本郡主等了多久才等来这个机会，就这么给他破坏了，你说他该不该死？” 苍凤修刮了刮她的脸，含笑安慰：“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不是你让他拿菜谱过来的吗？” 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句话带着十足神奇的效果，瞬间浇灭了青鸾心里所有的不满，她微微勾起唇角，“今天晚上，去我房里？” “……”苍凤修一静，嘴角猛地抽了一下，清俊儒雅的面容缓缓染上沉黑色泽。 青鸾见状，哈哈大笑。 气氛甜蜜，满室情意融融。 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幸福，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相偎相伴，直到白头。 脑子里想象着那样温馨平静的画面，青鸾一瞬间只觉得，古人之言，诚然不会有假。 以前也曾嗤之以鼻，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亲身体会到这种美好与静谧，才知世人汲汲营营所追求的一切，却是那般庸俗，与真心相爱之人常伴，白首不相离，才是爱的至高境界。 “红尘一醉，愿得一人心。”揽着他的腰，青鸾轻喃低语，柔情似水，“真期待……将来有一天与你一起，挽手看尽天下风云，足迹踏遍苍宇大地的每一寸土地，揽尽山川湖海，一叶扁舟，沧海寄余生……” 一叶扁舟，沧海寄余生。 苍凤修眉眼动容，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须臾，唇畔却是溢出一声轻叹：“沧海寄余生，这辈子本王是不可能了。” 青鸾闻言一静。 是啊，不可能了。 他肩上的责任太重，背负的太多，朝堂的安稳，子民的福祉，苍氏的传承，皇族的兴衰……苍茫九万里大地，整个江山社稷全部掌控在他的手里，就是想抛开……也是不可能的。 ?青鸾抬眼，眉宇间情意浓浓，温柔的眼底却缓缓流露出傲然光芒，“没关系的，不能一叶扁舟，至少，我可以和你一起守护这传承了近千年的皇族，此生照样可以做到相知相守，相爱白头。” 与他一起站在高处，俯瞰天下九万里秀丽山河，对她来说，也同样是幸福。 并且，是千万人瞩目的幸福…… 青鸾嘴角柔和，靠在他胸前，轻声呢喃：“相爱的形式其实并不重要，对我来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幸福。” 苍凤修闻言，心底一柔，某个角落不知不觉间沦陷，满心满眼全是这个磨人的小女子。 情动来得迅猛，令人猝不及防，便是再坚固的心扉，似乎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柔情爱意。 苍凤修静静地想着，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小女子动了心的？ 是在她每次玩闹似的霸道宣言里，敏锐地感受到了她骨子里不容亵渎的深沉情意，还是在两个月前的梅园里，女子绝色的姿容绽放肆意飞扬的璀璨光芒时，抑或是……征服了青云骑后，如九天凤凰一眼携裹着满身的傲然与睥睨光芒，于众目睽睽之下占了他的便宜那一次？ 也或者，是从第一次见面，满地废墟中，独有她那双瞳眸灿烂得仿佛是夜空最亮的星子，一瞬间击中的他的心房，从此便心甘情愿将她守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欺负？ 苍凤修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动了心乱了情，只知道，这辈子……或许再也放不开这个小女子了。 徐徐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起两人发丝轻扬，这一室的静谧与情意，不止青鸾眷恋，便是一向感情淡漠的苍凤修，也几乎柔化了整颗心扉，眉梢眼角，尽是柔情。 这一刻，所有烦心的事情，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事情，全部被抛诸脑后，他们的生命里，似乎只剩下彼此，再无其他。 青鸾难得犯傻地想着，如果时间就静止在了这一刻，该有多好。 但是这样的事，即便是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所以，即便不舍，她还是缓缓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巧笑颜兮，“美人在怀，可不能没有美酒。” 美酒配美人，才是情调。 苍凤修挑眉，眉眼含笑，却并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走到铺着冰蓝色桌布的桌边，青鸾提起小巧精致的酒壶，给两个精致的酒杯里皆倒上了晶莹的美酒，顿时室内醇香四溢，一室香浓，令人飘飘欲仙。 “琼浆玉液。”青鸾淡淡赞了一句，“小二果然上心了。” “姑娘一掷千金，他焉敢不上心？”苍凤修戏谑地笑道。 青鸾闻言，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本姑娘有钱任性嘛，方才不是说了。” 顿了顿，她眸光扫过那本包装精致的菜谱，淡淡笑道：“高档次的酒楼果然不一样，菜谱的款式都别具一格。” 苍凤修视线一扫，瞥向那本别具一格的菜谱，款式的确是新颖—— 菜谱的外观呈桃心形状，两只色泽喜气的鸳鸯河中同游，旁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鸳鸯戏水。 440.第440章 浪漫满屋5 天下太平，岁月静好，相濡以沫，不负一世韶光。 只是这一日，不知何时能够到来？ 没人打扰的室内，苍凤修和青鸾都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静地小酌了一杯甘醇美酒，安静地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时间静静流逝，满室温馨正浓，半个时辰之后，年轻的伙计再度来到三楼，手里的托盘换了大只的，托盘上放着一只心形的烛台，色泽是晶莹剔透的桃红色，烛心似乎是特制的，亦是泛着晶莹的光泽，看起来很是别致。 伙计将烛台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又把花瓶连同插在花瓶里的花束一同拿下来，放到了桌上中央，拿走了空的托盘，这才转身，躬身道：“姑娘看着还满意吗？” 烛台精致美观，青鸾看了一眼就觉得格外满意，至于那个花瓶……青鸾看了一眼，形状还好，蛮漂亮，瓶身表面是一层红釉，花瓶里的花是新鲜的，花冠筒大，旁边有紫色的附属物，花筒下垂，花朵翘起，花瓣纯白色，看起来娇艳欲滴，淡淡的花香弥漫，然而—— 青鸾表情却是瞬间一愣。 “伙计。”她眸光微转，“这是什么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昙花吧？ “回姑娘，这是月下美人。” 青鸾闻言，眼角一挑，果然。 月下美人，是昙花的别称，一般只有黎明时分朝露初凝的那一刻才绽放，所以才有着月下美人之称。 但是，青鸾转头看了看窗外，正午刚过，阳光还依旧灿烂，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昙花？而且，还是开得这么漂亮的昙花。 似乎看出了她心底的疑问，年轻的伙计细心地解释道：“这是小人的老板亲自培育的花，拥有昙花的外貌，属性却有些不同，春夏季节可每天开花六个时辰，秋季则只能开三四个时辰。此花畏寒，到了冬天就会枯萎凋谢。月下美人的意思，是因为它不能被阳光直射，而并不是只能开在夜里。” 青鸾闻言，好奇地道：“你家老板是谁？” “这……”年轻的伙计迟疑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小人也是不得而知，老板虽然人在帝都，但是一般不出现在酒楼里，平素人在哪里，小人也是不知道。只是方才，小人跟掌柜的说了姑娘的吩咐，然后就出去买姑娘所要的东西了，回来之时，掌柜的让小人把这花送上来给姑娘，然后告诉姑娘花的来处，以及这月下美人的寓意，是专情于挚爱，请姑娘笑纳。” 青鸾瞬间被勾起了兴趣，淡淡笑道：“看来你家老板也是个爱花之人，这样的花培育出来，所下的成本一定不低，他怎么就舍得送给本姑娘？” “这个，小人不知。”伙计道，“但是掌柜的说了，这月下美人是免费送给姑娘的，不会多收姑娘的银子。” 多收不多收银子，倒不是青鸾关心的重点，她好奇的是，这家酒楼老板的身份。 从桌上拿起菜谱，青鸾淡淡道：“需要的菜色，本姑娘以及在上面标示说出来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做好吗？” “请姑娘稍等。”伙计告罪了一声，翻开菜谱确认了一下青鸾所点的菜，才恭敬地回道：“一个时辰没什么问题，请姑娘坐下来，小人先给姑娘上两道甜点和水果。” 青鸾颔首，“嗯，去吧。” 年轻的伙计抱着菜谱下去了。 从始至终，苍凤修一直站在窗边，静静望着窗外繁荣的景象，酒楼的伙计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一样，全程只与青鸾说话，直到简单的交谈结束，伙计离开，他才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青鸾。 “修，你怎么都不说话？”青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方才你不是说了，本王这半天时间都是你的，”苍凤修摇头淡笑，“一切自然由你做主，本王没什么意见。” 青鸾闻言轻轻挑眉，心下愉快，笑意盈盈地道：“本郡主有没有一家之主的威仪？” 一家之主？ 苍凤修愣了一下，随即低笑，“丫头，你想做谁的一家之主？” 谁的一家之主也不想做，青鸾笑笑，却没有回答，只道：“这种掌控并且决断一切的滋味确实不错，莫怪世间男儿追名逐利，满腔抱负，一心想往高处爬。” 苍凤修摇头失笑，不过安排一顿膳食而已，这样就不错了？ 不期然想起方才她说的那个故事，苍凤修心血来潮，难得地对一件事情生出了好奇心，沉思片刻，道：“丫头，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就是皇帝为了博美人一笑，点燃烽火……” “烽火戏诸侯。”青鸾下意识地答道，表情突然怪异地瞅着他沉静的眉眼，“修，你问这个做什么？对那个皇帝的名字还念念不忘呢。” “嗯，你告诉本王，那个皇帝叫什么名字？那个冰山美人又是谁？”苍凤修淡淡一笑，“本王回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记载。” “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是谁。”青鸾嘴角一抽，真心觉得有些奇怪，“周幽王和褒姒。” 苍凤修道微微一笑，“本王不是一定要知道他们是谁，而是想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顿了顿，对上青鸾奇怪的眼神，他淡淡解释道：“丫头，不管对待什么事情，尤其是我们并不了解内情的事情，不能只以表面所展示出来的的现象去看待本质，在很多人眼里，或许这个男人是个亡国的昏君，置江山大业于不顾，让万千子民陷入战乱之祸，但是对于那个女子来说，却是得到了一个男人无怨无悔的爱，她的一生，即便最后的下场不尽如意，但是，她自己的心里，也许却是幸福的。” 青鸾一怔，瞬间陷入呆滞状态。 她真真是完全没有料到，居然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一直以为——哪怕就在刚才，她也还是这般认为，在他心里，江山社稷是永远需要摆在第一位的东西，儿女情长可以有，却从来不是抛却责任的理由。 而现在，他却说了……什么? 441.第441章 浪漫满屋6 或许是亲眼看着自己一手教导着长大的苍聿云，对江山完全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或许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侄儿与肖家姑娘之间含蓄而隐晦的情愫，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质问过，但是，苍凤修却似乎已经隐隐能够理解，这苍茫人世间，不是每个人都青睐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与地位，也有人对此完全不屑一顾。 不但对权力地位不屑一顾，甚至连身来该背负的责任，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却，逃避。 有人渴望爱情，有人渴望自由。 比如苍聿云，比如他的生父，苍紫珑。 这几天苍凤修一直在心里思索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是，他本就是一个聪明睿智之人，只要他用心，从来没有想不通的事情。 对待江山大事如此，对待感情亦如此。 “修，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迟疑了一阵，青鸾满脸纠结地看着似乎在沉思的苍凤修，“你也愿意为了我，一笑倾国？” 这般问出口，青鸾自己都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苍凤修这般清贵无双、胸怀天下之人，说他会为了美人一笑倾国？ 只怕能活生生把人吓死。 苍凤修似乎也有些意外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由静了一瞬，缓缓摇头，嗓音淡然却坚定：“本王不需要。” 不需要？ 不是不会，而是不需要。 不需要为了你的一笑而倾国。 无需解释，青鸾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为此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这个骄傲而自负的男人……即便是表达情意，也能这般让人感觉到，那是真正的王者之爱。 不需要，不是因为不愿，而是根本不会发生那种情况。 爱上一个人，不是让他变得软弱，他爱的这个人，也不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们两个，他不是周幽王，她也不是褒姒。 他们不是任何人，不需要效仿别人的爱情，也不需要以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爱。 周幽王爱上褒姒，最后灭了国，这不是褒姒的错，只能说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失败，如果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么即便烽火戏诸侯，即便诸侯不再信任他，他只要有保江山的本事，他尽可以倾尽一切来宠爱这个女子，而不需要因被灭了国被人诟病。 褒姒也不会因此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姬。 被一个高高在上有权有势却愚蠢懦弱的男人爱上，才是褒姒一生的悲哀。 鲜花，红烛，美酒。 果酱糕卷，蜜饯南瓜，荷花水果拼盘。 这是一顿浪漫而温馨的烛光晚餐。 一切准备就绪，冰蓝色的窗幔被拉了起来，遮住了外面照射进来的灿烈阳光，室内的光晕顿时变得朦胧而柔和，气氛旖旎。 “在我们那里，情投意合的男女为了制造浪漫的氛围，大多会选择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准备一次烛光晚餐——当然，就算不是特殊的日子，也可以只为心血来潮而准备，为的是加深彼此的感情。”青鸾简单对给苍凤修介绍了一下烛光晚餐的含义，随即眯眼笑道：“修，虽然本郡主觉得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即便不通过这样的方式，也是坚若磐石，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的。但是，女孩子家谁不憧憬这么温馨的时刻？哪怕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也足够当成美好的回忆了。” 对于青鸾来说，这是有特殊意义的一顿饭，她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归属，也深切体会到了她所爱的男子对她的情意深浓。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心满意足的了。 至于……这顿晚餐之后，将会发生什么，青鸾决定，还是交给上天安排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 “烛光晚餐……”苍凤修淡淡一笑，举步走到桌边，细细打量了一眼那个精美的烛台，颔首道：“本王不会忘记今晚，丫头一掷千金为博本王一笑的心意。” 怡然的言语间，隐含不曾掩饰的调侃。 青鸾不以为意，淡淡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将过，申时未至。” “哦，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青鸾微微蹙眉，随即笑道：“但是无妨，我们中午也没用膳，权当两餐改为一餐了，现在就……开始吧？” 苍凤修从善如流：“本王已经说了，今日全由丫头你做主，你说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既然如此……”青鸾抬眼，笑眯眯地道，“今天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听我的？” “……”苍凤修一静，对上那双狡黠的，似乎别有深意的眸光，心下微微斟酌了片刻，“你还有其他要求？” “你先答应了再说。”青鸾淡定地说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难倒本王。”苍凤修如此说道，“但是，你总得先告诉我，你要求的事情会不会违背本王的原则？” 青鸾无辜地道：“你的原则重要，还是我重要？” 苍凤修嘴角一抽：“……”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任何一个女子，哪怕聪明睿智杀伐果断如凤青鸾，天性中也依然有这么不讲理的一面。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说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呢。”青鸾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这个稍稍有些幼稚，并且不讲理的问题，淡定不惊地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只是想讨一件礼物而已。” 当然，是前世的生日。 “礼物？”苍凤修略作沉默，“什么样的礼物送给了你，却是本王占了便宜的？” 青鸾漫不经心地点着额头，勾唇一笑，“把你自己打包送给我。” “……”苍凤修静静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是在问，你说什么？ “额，不明白吗？”青鸾眨了眨眼，无辜地笑道，“本郡主的意思是，今天对我来说，真的是个特殊的日子，而且按照这个身体现在的年龄来说，也已经十六岁，算是成年了，所以，你能不能……以身相许？” 442.第442章 浪漫满屋7 如果青鸾预期这句话会让让苍凤修害羞，或者恼火的话，那么显然，她是估计错误了。 以身相许。 这四个字，以前是断然不可能有人敢在堂堂摄政王面前轻易拿来说的，莫说是要他以身相许，哪怕是姑娘家自己要求以身相许，也是至今没有人敢。 不管是出于畏惧，还是姑娘家的矜持，都从没有人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除了青鸾，这个胆大包天，从来不知怕为何物的小郡主。 只有她敢。 当然，苍凤修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这么说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此刻青鸾这般说出来——以戏谑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期待，说出这样大胆的话，苍凤修心里没有产生任何旖旎的念头，反而是突然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叹了口气，苍凤修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就算要以身相许，也要在正式成婚之后，本王可不能在这方面委屈了你。” 青鸾道：“如果我不觉得委屈呢？” “你的意见，不代表本王的意见。”苍凤修淡淡道，“本王说在成亲之后，就一定是要在成亲之后，这一点，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青鸾皱眉，满脸不甘愿的表情，“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苍凤修静了下来，略作思索，须臾淡淡道：“待你功成名就之后吧，现在谈成亲还太早，本王可不想把你困在后院那方寸之地。” 青鸾闻言，顿时陷入了为难纠结之中。 功成名就对她来说，其实远远比不上把他套牢在手里来得重要，但是她也知道，他这是要放她出去翱翔闯荡一番，给她在帝都挣来足够高的名望，让任何人不敢小觑于她。 但是，反过来说，其实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每日只知侍花弄草，或者待在闺房里刺绣，只要嫁给了他，这偌大的帝都，只怕也没有一个人胆敢为难于她吧？ 青鸾满腹纠结，左思右想，究竟是吃了他重要呢，还是先吃了他重要呢？ “丫头，天下现在还不太安稳。”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提醒她，试图激起她心里的雄心壮志，“本王手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而且，待皇上封妃大典之后，就是本王归政的时候了。皇上应该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适应朝政，所以，本王大多精力还是要放在皇上身上。这个时候成亲，不但本王有些力不从心，你的练兵计划也要就此耽搁了，万一……什么时候本王也像那周幽王一样需要救援，丫头，你难道不想雄赳赳气昂昂地率着气势铮铮的铁骑兵赶来，救本王于水火之中吗？” 前面一番话还有些属于摄政王特有的冷静与理智，说到最后，就完全是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了。 青鸾脸色黑黑地抬头看着他，满脸无语的表情，“老爹，你原来也可以这么幽默哦。” 还雄赳赳气昂昂呢，怎么不说她从天而降？ 而且，等他像周幽王那般需要救援的时候，大概这个世界可以直接灭亡了，他又何曾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 就算是要糊弄她，能不能找个高明一点的借口？ 虽是这般想着，其实青鸾耳朵里早在听到苍凤修所说的“封妃大典”、“归政”、“皇上需要时间适应”这一类的词汇之后，就瞬间咯噔了一下，接下来就是心跳加速，冷汗直流了。 向来冷静的大脑突然当机，青鸾此时压根辨不清苍凤修说的话是不是别有深意。她只知道，情意浓浓，一顿烛光晚餐浪漫是浪漫了，温馨也温馨了，但是，似乎也同时带走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才蓦然想起，原来自己手里还有一件足以掉脑袋的事情未做，而做完了这件事之后，只怕苍凤修答应娶她，她也是不敢再帝都继续待下去了—— 至少出去避避风头，过个一年半载的，等她确定苍凤修的雷霆大怒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而且对她的思念泛滥成灾以后，她才有胆量回来帝都吧？ 鸵鸟心态一起，什么以身相许，什么情意缠绵全部抛之脑后了，满心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烛光晚餐。 赶紧结束烛光晚餐，然后回府睡觉。 苍凤修淡定地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某人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悠然地问道：“可以开始用餐了吗，丫头？本王饿了。” “饿了？”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呼吸，青鸾故作平静地轻哼一声，“眼前有一道极品美味等着你享用，你却非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虽是这般说着，青鸾却沉默不语地重新斟满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一杯端在自己手里，举起手与他碰杯，“祝我生日快乐。” 苍凤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另一只手举起酒杯，“生辰快乐。” 这句话对他来说，算是比较新鲜的说法，不过是顺着青鸾的话头，从善如流而已。 慢慢饮尽了杯中美酒，青鸾体贴地替他拉开椅子，像个绅士一样，“坐吧，亲爱的，好好享受我们的晚餐。” 桌上只有水果拼盘和果酱糕卷，还有一盘蜜饯南瓜，这些只是餐前开胃甜点而已。 月下美人的清香，糕点的果香，美酒的醇香，在在弥漫在鼻尖，让人心里心情格外舒畅。 心头的所有郁闷，慢慢烟消云散。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不知是第几度传来，只是这一次却不止一个伙计，而是五个身穿同样服饰的年轻伙计端着佳肴汤品，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阵阵浓汤的香味远远的就钻入了鼻尖，青鸾眉梢一挑，“主菜上来了。” 浓香四溢，几乎能瞬间激起体内的馋虫。 伙计们陆续把青鸾点的菜一盘盘放到桌上，转眼的功夫，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各色佳肴，色泽精致漂亮，浓郁的香味也让人食指大动，只是不知道，尝到嘴里的味道，究竟如何？ “姑娘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吗？” 青鸾淡淡道：“没有了，下去吧。” “是，公子、姑娘慢用。” 一室情意浓浓，温馨梦幻，烛光晚餐才正式拉开序幕。 443.第443章 情根深种 夜幕沉沉。 月光如流水一般洒遍地面，仿佛笼着一层轻纱，朦胧，迷离，带起心弦上的丝丝涟漪。 摄政王府的南苑里，灯火通明，几个长椅，大雕椅，软椅，全部被搬到了院子里，瓜果点心，茶水美酒，棋盘笔墨，几乎样样俱全。 院子里东倒西歪，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各有各的姿势，喝酒的，喝茶的，下棋的，画画的…… 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地照出院子里的地面上一片狼藉，像是蝗虫刚刚肆虐过一般，不忍直视。 “夜无筹，主上和小丫头在酒楼里弹琴说爱，就已经够让我们心酸的了，你这当着我们面，能不能稍微含蓄一点？” 半躺在软椅里的月流殇，一双邪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慵懒，却带着酸不溜丢的醋味，直袭向坐在桃树下剥了葡萄皮伺候娇妻的朱雀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葡萄去皮去籽，亲手喂到娇妻的嘴里，而那个荣幸到让堂堂朱雀王纡尊降贵伺候着的小朱雀，坐在椅子里，悠哉地晃动着两只小脚丫，整个一副太后的待遇。 只差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跪下来给她捶腿了。 此时闻月流殇突然出声，朱雀愣了一下，一粒葡萄含在嘴里忘了咽下去，转过头，直愣愣地望着月流觞那张比妖孽还要美上三分的容颜，“嗯，无筹……” 夜无筹淡淡看了一眼月流殇，收回视线，看着娇妻，“怎么了？” “他……”小手指着月流殇，朱雀咽下了嘴里的葡萄肉，有些迟疑地道，“他是不是也想吃葡萄？无筹，你分一些给他吧。” 旁边的舒问和苏煜嘴角同时一抽，舒问咳了一声，差点把嘴里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待咽下嘴里茶水，才笑眯眯地摇了摇食指，“咳！小朱雀，你仅仅把葡萄分一点给流殇还远远不够，你得让你家夫君也亲手剥了喂到他嘴里，他心里才会平衡一些。” “啊？”小朱雀一懵，瞬间呆滞。 “胡说什么？”夜无筹瞪了他一眼，淡淡道，“待会儿流殇动粗的话，你就自求多福吧。” 舒问轻哼，却瞬间戒备地看着月流殇。 这只妖孽，最擅长的就是偷袭。 “本座懒病犯了，今天不想动手。”月流殇意兴阑珊地躺在椅子里，整个一副柔弱无骨的病美人，“本座现在就是心里好奇，主上和小郡主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行到哪一步了？ 舒问忧桑地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真希望小丫头还没被吃掉。” “被吃掉的人应该是主上吧。”月流殇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那小丫头每次看着主上的眼神都带着侵略意味？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盘算着如何剥了主上的衣服，脱脱一只狼崽子。” 还是一只色狼。 月流殇说话，从来也是口无遮拦，这一点跟青鸾实在相像，莫怪刚来的时候，苍凤修就说他与青鸾能合得来。 “流殇，你皮又痒了是不是？”墨不赦皱眉，冷冷地看着他，“这般目无尊卑的话，也敢随意乱说？主上的事情，岂容你拿来随意说笑？” “就是就是。”舒问忙不迭点头，“被主上听到了，直接把你吊到城头上暴晒，晒上一个月，直接变成一具干尸，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大逆不道？” “舒问，你也是。”墨不赦矛头一转，直接对上他，“主上与郡主的事情，你瞎好奇什么？与你有关系吗？” 舒问一窒。 桃花眼微微上挑，月流殇浑然不理会墨不赦的话，有些意外地道：“不过也是，舒问，你为什么不希望丫头被吃掉？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与墨不赦一道下棋的苏煜，慢慢转过头，悠悠地看了一眼舒问，“因为他喜欢郡主，你们都不知道吗？” 月流殇闻言，眯了眯眼，“你也喜欢小丫头？胆子够肥呀。” “什么意思？”舒问顿时炸了毛，“青鸾丫头冰清玉洁，美丽大方，高雅端庄，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王怎么就不能喜欢她了？” 话音落下，全场肃静。 冰清玉洁。 美丽大方。 高雅端庄。 这几个词不管是分开来还是合在一起，都绝对是一些美好的形容，能让人心情舒畅，但是……套用在青鸾身上？ “舒问，你就算是要拍马屁，也等青鸾回来了再拍，本座听到这些，只怕接下来三天的时间里，都挥之不去心里的阴霾。”月流殇眼角一抽，嘴角的讥诮与鄙视毫不掩饰。 苏煜轻笑，回过头继续与墨不赦下棋。 夜无筹专心致志地伺候小娇妻，只当不认识这个连拍马屁都拍不到点子上的青龙王。 舒问脸色怪异地抽搐，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激动之下说了什么话，不由脸色微红，强自镇定地道：“其实……青鸾丫头也确实不错呀，对主上一片痴心，人也确实美丽大方，甚至是美若天仙，至于高雅端庄……这一点可能有些不符合事实，但她的性子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了，小王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吧？” 对于自己喜欢的女子，就算明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心里还是盼着她不要那么快失身，这样至少可以安慰自己，还有机会…… “本座也希望她能不要这么早就急着把主上吃掉。”月流殇对着月亮叹了口气，“一个女子，一旦把最宝贵的身体交出去了，以后必定就更加死心塌地了，她一片痴不悔若能得到主上同等相待还好，只怕以后，终究免不了有伤心的一天……” 这句话，似乎才真正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 这也是今晚众人齐聚在院子里，真正想讨论的事情。 离中元节愈靠近一天，他们心里的沉重就加深一些，除了要深思东窗事发之后的后果，他们似乎也才刚刚意识到一个问题—— 青鸾对主上已经情根深种，可一旦主上登上大位，以后后宫佳丽三千，青鸾又该如何自处？ 444.第444章 自作孽不可活1 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们不会关心，但是青鸾—— 这些天以来，这个丫头以她独特的方式走进了他们心里，不管是对她暗生情愫的舒问和月流殇，还是只当她是朋友的夜无筹和苏煜，都无可避免地开始担心这个问题。 尤其是，今晚青鸾与主上去了凤阳酒楼之后，他们才更加意识到，青鸾这些日子以来看似玩笑却隐含霸道的宣告，是发自骨子里忠贞却也不容亵渎的深情，那绝不是任何事情可以动摇的情感。 主上的性子，他们都了解，清贵无双，不近女色，所以绝不可能是一个风流的帝王。但是，没有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后宫嫔妃无数的。 哪怕只是一个形式，也至少该有一后四妃九嫔。 但是，他们几乎都能想到，青鸾在面对这样的局面上，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就像她所说过的，“摄政王府除了凤青鸾，绝对不会再有可能走进第二个女主人，谁若与青鸾的心情过不去，青鸾就可以与他的性命过不去！” 那一晚，这一番霸道高调的宣告，让所有参加接风洗尘宴的人无不印象深刻，如果时间地点改变一下，换成大内皇宫，这番话是否同样只言不改？ 舒问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别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些留待以后，主上与青鸾自己解决吧。我现在关心的还是，青鸾和主上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么晚还没回来……”月流殇看着悬挂在半空的那轮明月，淡定地道：“应该已经发展到最后一步了。” “我觉得不大可能。”苏煜摇头，“就算真的发展到最后一步，以主上和青鸾的性子，应该会选择在主上的寝殿里，而不是在外面随意选一件客栈或者酒楼……” “青鸾注重的结果，形式什么的应该并不重要。”舒问信誓旦旦，“相信我，只要能顺利把主上的衣服剥光，哪怕是在破庙里，青鸾也一定不会介意，说不定还会觉得刺激。” 夜无筹转头瞪了一眼越说越离谱的几人，“你们都闭嘴吧，该睡觉的回去睡觉，一个个大男人，怎么跟街坊上那些三姑六婆一个德行？” “哼，别说你不好奇。”舒问一脸鄙视地睨着他，转头看向一脸听得正欢的朱雀，“你是怕我们教坏你家纯洁无害的小娇妻吧？” 夜无筹嘴角一抽，“……” “我不会学坏的，无筹。”朱雀无辜地眨了眨眼，“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青鸾和你家主上进行到哪一步了。” 舒问一愣，愉快地哈哈大笑。 夜无筹脸色瞬间一黑，抱起娇妻，一个健步往他们居住的小楼上飞身而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无筹……你做什么？我还想听……” 院子里持续安静了一阵，舒问躺在椅子里轻叹，“可怜的娃儿，夜无筹会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告诉她，主上和青鸾进行到哪一步了。” 月流殇窝在宽大的椅子里，静静望着明月，眉眼间一片黯然，“本座还是觉得自己是小丫头最好的归宿，偏偏她对本座这般天下无双的美男居然无动于衷……” 院子里其他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怪异，表情抽搐。 月流殇仿若未觉，幽幽地道：“如果以后有一天，她受到了主上不得已之下的伤害，我想，我是不介意在心里给她留下一个位置的——即便那时候她已经把主上吃过了。” “小王觉得……你留不留位置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青鸾愿意要你心里的那个位置吗？”舒问毫不留情地讥笑，“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就算是被伤害了，不是还有小王吗？难道你不觉得正直可靠的的我，比起你那一脸妖孽狐媚的模样，要更可靠，也更可口一些吗？” 月流殇哈了一声，嗤笑：“就你那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倒贴给青鸾，小丫头都不一定看得上眼。” “谁说的？”舒问眉毛挑得老高，显然不服，“只要青鸾肯从了我，我能保证一辈子就对她一个人好，保证不会多看其他任何女子一眼。” “本座有取之不竭的宝藏，可以任她挥霍到一百岁——” “本郡主觉得，可以立即把你们两个打发到西域那片海域上去探险。”一声清冷悦耳犹如天籁的嗓音突然传来，像是闷热的夏季里突然注入的一道寒冷的流水，直接把聊得不亦乐乎的两人浇了个透心凉。 舒问和月流殇似是被针扎一样，一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表情僵硬地看着踏着月色而来的青鸾，和他们家主上。 一个满脸怒容，一个神色沉沉。 舒问感觉一颗心缓缓沉入了冰窖里，呐呐地道：“青鸾，你……呃，跟主上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煜和墨不赦站起身，恭敬地唤了一声：“主上。” 月流殇脸色忽青忽白，垂眼望着脚下，心里暗暗祈祷，主上和小丫头如果只听到最后一句，应该不至于雷霆大怒…… “早？”青鸾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明月，嘴角浮现冷笑，“是挺早的，因为没有去破庙剥光你家主上的衣服，要不然，可能还会再晚一些回来。” 话音落下，舒问只觉眼前一黑，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坏事可以说，这坏话果然却是说不得，现世报来了。 月流殇眼角余光瞥到他家主上面上一片清冷如水，心下缓缓升起不详的预感。虽然不知道青鸾和他们家主上什么时候回来的，但青鸾的话显然已经告诉他们，该听到的话，他们似乎都听到了。 复方才邪魅如妖孽一般的表情，月流殇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迫切地希望自己是个哑巴，然后就不会说那些自掘坟墓的混账话了。 “月庄主，你怎么不说话了？”青鸾轻轻挑眉，“方才不是还深情款款地感叹，你才是本郡主最好的归宿吗？这会儿，忽然又改变想法了？” 445.第445章 自作孽不可活2 月流殇很想亲自动手挖坑，把自己埋了。 如果现在装死，能不能骗过自家主上和小狐狸一样狡诈的青鸾？ “各位似乎格外关心本郡主和你家主上的进展。”青鸾面无表情的眸光扫过眼前这几个人，淡淡道：“墨不赦，你的训练营没事可做了？” 墨不赦抬眼，看了她一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光微转，看着负手站在青鸾身后，沉默不语的主上，心里微微一凛，垂眼道：“主上早些休息，不赦告退。” 苍凤修没说话，算是默许。 墨不赦转身离开之际，视线似是不经意般掠过月流殇和舒问，心里暗忖，果然是得自求多福了。 只有这个时候，才真的发现沉默寡言的好处。 院子里的气氛似乎一瞬间从初夏变成了寒冬腊月，空气冷飕飕的慑人，舒问咬着牙，忍着想要搓手臂的冲动。 真的很冷，脊背上像是一道寒流划过，冷得他直打寒颤。 “苏煜。”青鸾淡淡开口，对上苏煜温和却隐含一丝歉然的视线，她道：“本郡主一直以为你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苏煜一静，想起自己似乎只说了一句“就算真的发展到最后一步，以主上和青鸾的性子，应该会选择在主上的寝殿里，而不是在外面随意选一件客栈，或者酒楼……” 这只是一句客观陈述的话而已，既没有唯恐天下不乱地胡乱猜测，也没有让自己心里的好奇心泛滥……只是很不幸地，这句话被这位脾气并不怎么好的郡主恰好听到了而已，然后，应该算共犯吗？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苏煜叹了口气，歉然地道：“对不起，煜不该对主上和郡主的事情，妄自参言。” “没关系。”青鸾淡淡一笑，“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本郡主真的跟你家主上发展到了那一步，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若非不得已，本郡主也不喜欢在外面过夜。” 苏煜除了应是，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他根本拿不准青鸾现在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坏。 青鸾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满目狼藉，嘴角轻挑，“大家今晚都好兴致啊，在院子里赏月呢。” 赏月？ 这是明明白白的讽刺吧。 “……”舒问默默抬眼，看着青鸾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那个……” 想开口说些什么，舒问却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不由轻咳了一声。 “喉咙痒吗？”青鸾转眼看他，“需要本郡主帮你看看吗？” “呃，不用……”舒问蓦然一凛，清完了喉咙道：“对不起啊，青鸾，我也不该对你和主上的事情这么……” “这么八卦。”青鸾漫不经心地接下了他的话，然后淡淡道：“本郡主其实并不在意你们胡乱猜测，什么剥光衣服，什么破庙，什么谁吃了谁……” 随着她红唇里吐出的一个个字眼，舒问和月流殇都感觉到了一阵灭顶的灾难即将袭来，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果然是什么都听到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回来了，故意躲在外面听他们讨论得忘乎所以吗？ “但是，”青鸾话音一转，嘴角的笑容突然冷了几分，“如果本郡主得逞了，任你们讨论得天昏地暗也无所谓，甚至还会为此与你们举杯庆祝一番。但……令人扼腕的是，本郡主费尽心机，使出百般手段，依旧没能成功拿下你家主上。所以，你们的讨论真真是戳到了本郡主的痛处……” 啊？ 舒问张口结舌地瞪着青鸾，觉得这番话听起来真是……他娘的精辟啊，让人耳目一新。 月流殇也难得地呆了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原来小丫头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没能成功将主上吃下？ 苏煜嘴角一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他家主上。 负手静静站在一旁的苍凤修，本来清冷如画的眉眼，这会儿随着青鸾肆无忌惮的话语落下，也无法避免地染上了些许沉黑的色泽。 “青鸾。”他开口，声音微沉，“莫要说笑。” 青鸾撇了撇嘴角，轻哼了一声，“本郡主可没在说笑呢。”她是真的觉得可惜嘛。 虽然，今晚上的烛光晚餐会让她终生难忘。 舒问心下松了松，看着这般表情的青鸾，觉得危险应该解除了，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真心地道：“青鸾丫头，不要灰心嘛，以后机会多的是……” 以为危机解除的他，浑然忘记了这院子里还站着一个“有没有成功吃下”这个话题的另一个主角——他家清贵无双的主上。 而忽略了这个，他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月流殇点了点头，刚要附和，蓦然听见苏煜轻咳一声，他心里一凛，所有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慢慢抬眼，视线对上自家主上幽深沉冷的眸光，月流殇心里一沉。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主上动怒，比青鸾丫头动怒，绝对更可怕一千倍。 苍凤修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淡淡地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不穿衣服，在院子里跪到明天早上，还是去影卫训练营找墨不赦报到，自己选一个。” 月流殇和舒问脸色同时一僵。 毫无疑问，选择第二个——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主上让他们去训练干什么。 但是，不穿衣服在院子里跪到明天早上？青龙王舒问和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从今以后就不用出去见人了。 “很好。”苍凤修冷笑，“本王看你们这段时间也是闷坏了，去训练营与影卫们一起训练吧，让墨不赦和静桓教教你们，什么叫沉默是金。” 什么叫沉默是金？ “主上……”舒问弱弱地道：“训练多长时间？” “不要说本王不够仁慈，每天十二个时辰，给你们一个时辰吃饭穿衣睡觉如厕，能坚持一个月，再来本王面前说话。”苍凤修淡笑，“如果坚持不了，剩下的天数，按照每天三十的数量，全部折算成刑杖，自己掂量吧。” 446.第446章 自作孽不可活3 说完了这番话，苍凤修就负手离开了。 月流殇和舒问脸色微白，深深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走上曲曲折折直通主院的回廊，那白衣清贵的背影看起来依旧风华绝代，完全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但是，那般云淡风轻，却能让青龙王和月流殇生不如死的命令，却明明白白出自他的唇畔。 院子里几个人静静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如谪仙一般高贵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舒问才蓦然哀嚎一声，砰地跌坐了地面上。 “苍天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惨烈的哀嚎，也换不来一线生机，舒问脸色颓废，面无血色，像是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一般，垂死挣扎。 月流殇默默地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坐到了椅子上，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放下茶壶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淡淡道：“祝本座早死早超生。” 苏煜嘴角一抽，默默无语地敬以怜悯的一瞥。 “你应该用酒。”青鸾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一般不会有人用茶来敬死人。” 死人？苏煜嘴角一抽，脸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须臾，淡淡道：“似乎也是。” 说着，竟是真的拿过酒壶，也不再费事地往酒杯里倒，而是直接仰起头，拿起酒壶往嘴巴里倒，豪迈的喝法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一壶酒自己喝了一半，一半直接敬给了土地公，月流殇淡定地重复了一遍：“祝本座早死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 青鸾额上青筋一跳，无语地瞪着他。 “你们……呃，不必这么绝望。”苏煜小心地斟酌用词，试图以不伤害他们脆弱心灵的方式，让他们振作起来，“一个月时间而已，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个事。” “一个月……而已？”月流殇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邪魅的桃花眼微眯，“苏煜，要不你代替本座去试试？本座以一百万两银子作为交换。” 苏煜温和地笑笑，缓缓摇头，“煜身体虚弱，承受不了那么高强度的训练方式。” 语气委婉，却毫不留情的拒绝。 影卫训练对他们来说，强度其实并不是承受不了的难度，就算墨不赦和苍静桓的训练苛刻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锻炼身体而已，但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不能休息，这才是惩罚的最狠之处。 吃饭、穿衣、沐浴、如厕，这四件事情做完之后，一个时辰还能剩下多少？ 平常的影卫训练，一般情况下，一天至少也是要睡上两个时辰吧。 而影卫训练的墨不赦和苍静桓两人，是从来不看面子的主，对待任何人皆一视同仁，而他们两个，以惩罚的名义被丢进去，墨不赦铁定是不敢有半点放水的举动，还不直接往死里折腾他们？ 想想都欲哭无泪。 “生无可恋，死亦何哀。”舒问哀叹了一声，曾经为了训练自己的影卫，而连续七天不曾停歇，已经累得像个牛一样了，此时与他家主上相比，才知自己那时是多么仁慈。 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莫过于此。 他们的主上，永远知道他们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在那里，惩罚也就格外的让人恐惧。 “节哀顺变。”青鸾也轻轻叹了口气，无限同情地道，“谁叫你们好奇心这么旺盛呢？好奇心旺盛还不打紧，偏偏还要在嘴上说出来。说出来也不打紧，还偏偏说的那么露骨，这不明摆着自己找死吗？本郡主今晚没能得偿所愿，所以也没心情替你们求情了，自己哀悼一番吧。” 说罢，也转身打算回梅园去睡觉了。 “青鸾丫头。”舒问有些不相信地皱眉，“你真的就打算放着我们不管吗？一个月之后，你很可能连我们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青鸾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本郡主有什么办法？” 顿了顿，她微微偏首，看着他们的目光格外温柔，温柔到让人心里不安，“要不然……你们扒了全身的衣服，在这里跪到明天早上，这件事不就简单而轻松地解决了吗？” 舒问一僵，“这绝不可能。” “士可杀，不可辱。”月流殇嘴角轻抿，眉宇间傲气顿生，“本座宁愿死在墨不赦的手里。” “很好，有骨气。”青鸾淡淡一笑，“那么本郡主就不奉陪了，你们口不择言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说罢，竟真的是不再留恋，转身款款离去。 月光下，她身姿妙曼，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长长的裙摆曳地，随着她走动，裙裾散开如云如雾，又似一朵盛开的睡莲，有些慵懒，于月光下绽放极致美丽的妖娆风姿。 今晚出去时就换上了最美的打扮，虽说是去马场，然而她压根就没打算骑马，青鸾的心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苍凤修自然也不例外。 谁也没有说破，舒问和苏煜很配合地离开，不打扰两人的约会，不过到最后，依然是功败垂成。 青鸾心里的挫败，可想而知。 一回来，本想好好沐浴休息一下，结果听到这两个混账家伙在那里悠然自得地议论，他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戳她的痛脚，可以忍。 然后姓月的居然说什么，她每时每刻都在盘算着如何剥了苍凤修的衣服？ 青鸾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那是事实，也不能在她还没有得手之前，就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吧，而且，还被苍凤修听了个正着？ 而最过分的是，舒问那家伙还说什么……只要能把苍凤修剥光，哪怕是在破庙里，她也一定不会介意，而且还会觉得刺激…… 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她就那么没品吗？ 难道她就不想他们的第一次浪漫一点，美好一点，温馨一点，然后留下个比较珍贵的回忆吗？ 哼。 古人之言，永远不会有假。 自作孽，不可活。 447.第447章 西川紫衣1 青鸾回到梅园，意外地发现，梅园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她微微眯了双眼，看见站在梳妆台旁边的男人，冷冷道：“落雁，身为本郡主的贴身婢女，以后如果再敢让不相干的人进来本郡主的院落里，你就可以马上滚蛋了。” 落雁脸色微变，垂眼道：“伊藤不是不相干的人。” “哦？”青鸾冷笑，“那你告诉本郡主，他是什么人？” 落雁沉默了须臾，道：“他是紫苑殿下的侍卫长。” “紫苑殿下又是哪根葱？”青鸾继续冷笑，“本郡主连西川紫苑都不曾放在眼里，他的侍卫长又算什么东西？” “公主殿下！”落雁脸色一变。 “公主殿下请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伊藤皱眉，沉声道，“紫苑殿下是公主的哥哥，公主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便不该再以那般语气说话。” “呵。”青鸾嗤笑，“这般语气说话？本郡主怎么觉得，这般语气都是客气的了？如果不是本郡主仁慈大度，这会儿你以为自己还有命在？” “鸾儿。”一声温润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和丝缕几不可察的怜惜。 伊藤和落雁一听到这个人说话，便瞬间低眉顺目，恭谨地沉默了下来。 青鸾神经一凛，缓缓转头，看向靠着窗幔站立的白衣男子，眼神蓦然一冷，慢慢脱口而出，“西川紫苑？” 不，不是西川紫苑，虽然容貌一样，但是气质不同。 青鸾几乎马上就明白了，这个人不是西川紫苑，但一定是与西川紫苑有关系的人。 青鸾眼神微变，犀利慑人，“你不是西川紫苑，装神弄鬼打扮成他的容貌做什么？” “鸾儿，我是西川紫衣。”白衣男子轻声道，“与你的紫苑哥哥是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青鸾脑海中慢慢闪过一个少年白色的身影，微微蹙眉，“本郡主与你似乎并不熟。” “嗯，你一向只与紫苑比较亲近。”白衣男子说道，眉宇间一闪而逝黯然之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忧郁少年。 忧郁？ 青鸾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虽然与西川紫苑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但是相较于西川紫苑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邪冷之气，这个身穿白衣的西川紫衣性子显然温柔到了极点，不是表面上的温柔，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柔和与忧郁，能让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一种爱怜之心。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颜，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与性格。 不过，青鸾漫不经心地想着，他的温柔不知道是不是与秦婉一样，只对扶桑之人温柔，或者，只对高贵的扶桑皇室兄弟姐妹们温柔？ 其他人在他们眼里，只怕也照样低贱如蝼蚁吧。 双臂环胸，青鸾语气阑珊地道：“西川紫苑不是回扶桑去了吗？你怎么没有与他一道回去？来本郡主这里做什么？” “鸾儿，我听说……你对我们有怨？所以，不愿意再认回哥哥们？”白衣男子微微蹙了下眉，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是那么好看，而且，让人心生怜惜。 “……”青鸾抿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须臾，淡淡道：“秦婉告诉你的？” 西川紫衣点头，“婉儿有些难过，她想认回你这个姑姑——” “西川紫衣。”青鸾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想认是她的事情，本郡主想不想被认回去，是本郡主的事情——这世上，没有人能做主不了本郡主的决定。” 顿了顿，青鸾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西川紫衣剧变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道：“还有，西川紫衣，伊藤侍卫长，你们是觉得摄政王府是你家后院对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没有考虑过会暴露本郡主？” 伊藤闻言皱眉，西川紫衣却是一怔，“鸾儿……” “马上离开这里。”青鸾道，嗓音不高语气却坚定，“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此时苍凤修应该已经知道了本郡主的梅园里来了客人，西川紫衣，如果你们不想给本郡主带来麻烦，请立刻离开这里。” “鸾儿，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西川紫衣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想理会自己会不会暴露，“婉儿说你爱上了苍宇皇朝的摄政王苍凤修，这件事是真的吗？” 青鸾闻言，淡淡挑眉，“是真的。” 语气坦荡荡，丝毫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西川紫衣脸色微白，“你真的爱上了他？鸾儿，你怎么能爱上他？他是我们的仇人……” “仇人？”青鸾淡淡一笑，“他怎么是你的仇人了？你们觊觎人家的江山，人家还没说你们是他的仇人呢，你们倒是很擅长反咬一口。” “鸾儿，我们的姐姐就是死在苍氏皇族的人手里，难道他不是我们的仇人吗？鸾儿——” “闭嘴。”青鸾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不含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本郡主姓凤，苍凤修的凤，名字叫青鸾，浴火重生的青鸾，与西川皇室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那么恶心巴拉的叫我。” 西川紫衣一怔，看着青鸾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鸾儿？” 他压根料不到，只三年的时间没见，为什么以前那个温柔似水的小妹会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冷漠无情，爱上了自己的仇人不说，对待血缘至亲，却像是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你的姐姐死在苍宇是她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们先生出了野心，打算窃取别人的江山，又怎么可能会死？难不成苍宇皇朝的人追上扶桑去杀的她吗？” 青鸾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我早已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西川紫衿，以后也不要把我当成西川紫衿，凤青鸾是我的名字，但是却与以前的西川紫衿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西川紫衣，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请你马上带着你的人滚出本郡主的小楼里，否则，本郡主待会儿让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448.第448章 西川紫衣2 话音落下，小楼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明亮的灯火下，可清晰地看到西川紫衣的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若雪，眉宇间闪过黯然忧伤。 青鸾蹙眉，心里竟罕见地升起一丝不忍，真是见了鬼了。 心里暗暗低咒一声，青鸾面无表情地道：“我与你们已经没有感情了，从你们把我当成棋子利用的那一刻，就该料到，终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后果。” 这不是替自己说，就当是难得多管闲事一次，替原主打抱个不平吧，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至于灵魂转换一说，呵，说出来怕吓死他们。 “鸾儿……”西川紫衣怔怔地看着她，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眉眼，然而那双流光溢彩的眼底，曾经的温顺与良善全部消失不见，曾经的仰慕也化为乌有，只余下一片冷漠与无情。 以及，藏不住的锋芒。 这个女孩，已经今非昔比，她真正蜕变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而这一点，让西川紫衣心惊。 然而，是什么让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是什么让她心里充满怨恨？ 是什么原因，让她无法抗拒来自于陌生人的一点温情？ 秦婉说的没错，她已经完全褪去了三年前的柔弱，如今的她身怀绝世武功，光芒万丈，令人无法忽视。 西川紫衣感觉心房传来尖锐的疼痛，在他看来，青鸾之所以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因为感受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对她的好，对她的呵护与宠爱，继而想到了身为血缘至亲的哥哥们，却只知道利用她……所以，心里对他们有怨，不愿意再与他们相认吗？ 所以，宁愿爱上苍宇皇朝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苍凤修，即使将来有一天会无可避免地受到伤害，也无怨无悔吗？ 西川紫衣有些难过，但是想到这三年来日夜陪伴她，亲手教导她武功兵法的人，是摄政王苍凤修，而不是身为哥哥的他们，心里又不免一阵阵冰凉。 青鸾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知道他顺着她话里的意思，成功地理解错了。 但是，她并没有要纠正的意思。 虽然她对这些来自于扶桑皇室的几个人，根本谈不上什么仇与恨，因为她本就不是原主，自然不可能对他们有多少感情，没有爱，就没有伤害，没有伤害又哪来的怨恨？ 充其量，她也不过是当他们是陌生人而已，而现在，陌生人的头上又加了一个词，敌人。 一个觊觎苍氏江山的敌人。 如此而已。 但是，他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省得解释来解释去还麻烦。 素手轻抬，她指着门口的方向，“本郡主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你们，方才本郡主已经说了，摄政王府不是你们家的后院，任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下次再一声不响地潜进来，本郡主保证你们将再也走不了。” “……”西川紫衣眼神忧伤地看着她，“鸾儿，你当真……就这样绝情？” 绝情？ 青鸾觉得神经有些错乱，她这辈子对谁又有情过了？ 除了苍凤修——那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滚。”淡淡的一个字，宣告她的耐性已尽。 “摄政王府的守卫并不森严。”西川紫衣道，“至少对于我来说，的确就像在走自家的后院，鸾儿，下次让苍凤修重新布置一下守卫吧，这样于你也是安全的。” 青蓝心里嗤笑。 摄政王府的守卫并不森严？ 她敢打赌，现在苍凤修定然已经知道了梅园来了客人，至于他为什么要放松戒备…… 青鸾轻哼，“本郡主要睡了，下次如果你还能轻松就进来，本郡主一定会好好佩服佩服你。” 站在一旁忍了又忍的伊藤冷冷道：“郡主不要太过分了，对自己的哥哥这般说话，就是苍凤修交给你的规矩？！” “放肆。”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青鸾星眸微眯，眸底一道寒光划过，西川紫衣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变化，忙脱口而出：“鸾儿——” 已经来不及了。 云袖轻扬，一道劲风蓦然拂过，携裹着雷霆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伊藤袭去，西川紫衣下意识地想阻止。 然而，伴随着一声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藤意识到危险想闪避时，身子却蓦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窗外摔了出去。 咔嚓的声音是如此清脆，听到耳朵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西川紫衣和落雁同时脸色一变，转头从窗子朝下看去，伊藤摔倒了小楼下的青石板地面上，几乎已爬不起来。 不再有丝毫犹豫，西川紫衣直接从窗子跃了下去，蹲在伊藤身边，小心地扶起他的身体，月光下，可清晰看到他脸上一个恐怖的，已经泛起紫青色的五指印，以及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西川紫衣瞬间明了。 这是教训他的多嘴，然而，仅仅一掌，却有如此大的威力，脸上的巴掌印或许半个月之内都不会消，而这毫不留情的一掌，却是携裹着强劲的内力，内伤才是做严重的。 一阵阵心惊，西川紫衣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了，昔日的丫头，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了。不但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其手段狠辣无情，也完全是昔日无法相比。 武功是苍凤修所传授，但是这性子……怎么会有如此惊天的变化？ “伊藤，怎么样？还能说话吗？”西川紫衣低头，担忧地道。 “没……没事。”伊藤试着坐起来，然而，胸腔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让他所有的挣扎与逞能都成了白费力气，嘴角的迅速肿起，连说话都困难了几分。 伊藤心里的惊骇也是无以复加，他曾经待在青鸾身边不算短的时间，却直到现在，才真正见识到青鸾的武功，居然已经深不可测到了如此地步，连他都不是对手。 西川紫衣没再犹豫，直接一把抱起了他，“回去疗伤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449.第449章 天命不可违1 正如青鸾所料，主书房内，苍凤修早已得到了梅园来客的消息。 “这些日子梅园刻意放松戒备，青鸾丫头应该已经察觉出来了。”苍墨白站在书房一角，如此说道。 书房里除了苍凤修和苍墨白，还有一个须眉皓然的中年男子，相貌端正雅致，周身流露淡淡的飘逸气质，听到他说话，淡淡一笑：“就算察觉到了，又有什么关系？王爷信任她，郡主心里是明白的。” 这个人是钦天监监正，凤息。 苍凤修略略抬眼，语气不咸不淡的道：“你倒是很明白她心里的想法。” “因为老臣明白郡主的来历呀。”凤息笑眯眯地开口，完全没有平素展露于人前的高深莫测，“王爷是不是已经陷入小家伙的情网里面出不来了？” “凤老，钦天监最近是不是特别无聊？”苍凤修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九罗城曾经被摧毁的祭司殿最近又重出江湖了，凤老有兴趣替本王去一探究竟吗？” “没兴趣。”凤息很干脆地拒绝，“最近钦天监忙得不可开交，本监正忙着卜算帝王星的陨落时辰，昼夜不眠，精力几乎要消耗殆尽，最近几日都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哪里还有时间替王爷去查那些无聊的事情？” 无聊的事情？ 苍墨白嘴角抽了抽，沉默无声地站在一角。 当今天下，除了青鸾之外，若说还有谁敢如此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地与摄政王苍凤修说话，大概也就只有钦天监监正凤息了，便是前任丞相谢峰，也没他这般放肆。 但是，他话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苍墨白心里蓦然一凛。 帝王星陨落？ 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苍凤修，却见他的面上没有一丝震惊或者意外的表情，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算出来是什么时辰了吗？”苍凤修淡问，语气波澜不惊。 “还没，需要一点时间。”凤息皱眉，“皇上对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是要求本监正替他保密，封妃大典之前不能跟任何人说——本监正真的觉得奇怪的很，皇上难道是不想活了？” “凤老。”苍墨白忍不住开口，眉宇间隐含震惊与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皇上……” 帝王星陨落，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凤息看了他一眼，淡定地点头，“你那么惊慌干什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生老病死，皇上也是人，难道你还真的指望他活上一万年？” “……”苍墨白一窒，还能正常沟通吗？ 没有人能活上一万年，但是，身体健康无病，不出意外状况，最起码应该活上六七十年以上吧。 皇上今年才十九岁，好多人的人生从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苍墨白感觉脑子隐隐作痛，一时之间居然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皇上让你保密？”苍凤修开口淡问，面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你是怎么回复他的？” “呃，老臣自然是答应了。”凤息觉得奇怪，看着眼前年轻而尊贵的摄政王殿下，“皇上的旨意，身为臣子，难道还能违抗不成？” 苍凤修淡淡说道：“但是你还是告诉本王了。” “那是王爷先问我的。”凤息静了一瞬，然后如此解释，“王爷如果不问我，我是不会说的，但是王爷问了，我既不能抗命不说，又不能隐瞒撒谎，自然只能选择实话实说。” 明明是强词夺理的一番话，在他说来，却是如此理所当然，感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真理一样。 苍墨白慢慢冷静下来，也觉得这个人奇葩得很。 “嗯，阳奉阴违便是凤老的为臣之道？”苍凤修挑眉说道。 “不是。”凤息摇头，“阳奉阴违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真正的为臣之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苍凤修一静。 “皇上交代本监正保密时，老臣是真心遵从旨意的吗，压根没有要阳奉阴违的打算。”凤息表情真挚，显得他说的话分外可信，“王爷如果不问老臣，老臣必然不会主动与王爷说，但是王爷开口问了，老臣心里就在想，王爷以后才是老臣真正的主子，对主子绝对的忠诚，才是真正的为臣之道。所以，老臣才不得已，告诉了王爷所有的事情。” 真正的主子？ 苍墨白垂眼，脑海里开始不停地盘旋着这几个字，忍不住猜测着，这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 心里不期然想起那位皇帝侄子曾经说过的话，“在朕面前称臣，你不会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吗？” “六皇叔，你心里是不是很希望由七皇叔来当这个皇帝？” “我不想选妃，也不想当这个皇帝，我需要有人帮我。” “不想当皇帝，却也不想皇族陷入内乱，所以，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苍墨白一阵阵心惊，他想起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你是觉得我脑子坏了，还是真觉得我愚蠢至极？” 或许那个时候，那个皇帝侄子心里是真的厌恶极了当皇帝，或许心里也已经有了一套初成型的计划，但是当时，苍墨白却只觉得，他能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疯了。 江山社稷，岂容他如此玩笑？ 但是就在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帝王星即将陨落，而皇上却显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并且要求钦天监保密—— 他这是要做什么？ 凤息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疾不徐地喝完了半杯，润了喉，才慢慢抬眼，“王爷，天命不可违，如果王爷试图以一己之力更改皇上的命运，那么最终带来的，只能是苍氏皇族的灭亡。” “谁说本王要更改皇上的命运？”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反问，眉宇间隐隐流露出叹息，“他既然心意已决，本王自然愿意成全于他，但是本王想知道，他的宿命，是不是与肖家的姑娘有关？” 苍墨白一怔。 凤息淡淡点头，“是。” 450.第450章 天命不可违2 书房里有片刻的寂静。 宿命是什么，苍凤修没有刻意去研究过。 但是，钦天监的预测几乎没有过出错的时候，他虽然自负，却还没有自负到愚蠢的地步，他从来不会以为凭借一介凡人之力，能轻易更改天命。 况且，这些年既教导又辅佐皇帝，到最后却是直接替了皇上处理朝政，他也累了。 “皇上早已厌恶了帝王之位，本王却一直不愿意放他自由，九年来，他痛苦，本王也疲惫。”苍凤修淡淡说道，眼睑微垂，遮去了眼底所有情绪，“既然如此，就由他任性一次吧。” 如果此时苍聿云待在这里，听到这句话一定活欣喜若狂，甚至是为此愿意与他的皇叔彻夜谈心一次，以纾解这些年心里的郁闷，以及对他家皇叔由衷的感激之情。 没有人比苍聿云更明白，这些年皇叔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他愧疚自责，哪怕始终无法做到皇叔的要求，但是这不会改变丝毫他对皇叔的感激与敬意。 可惜，苍聿云此刻没有听到。 他还在宫里为了隐瞒他的计划而提心吊胆，还在想着中元节之后，皇叔心里是伤心多一些，还是震怒更让人心惊一些？ 而如果是青鸾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也必然会为之松下一口气，而不必为了来日的东窗事发而选择远走边境，或许，她会把更多的心思用来思索该怎么吃了苍凤修这件事上。 可惜，她也没有听到。 一盏茶喝完了，钦天监监正大人淡淡提议：“王爷这段时间可以适当地做些安排，免得事情发生的时候，引起皇室的动乱。” “有本王在，没有人敢随意掀起动乱。”苍凤修面无表情地说着，压根没觉得这是个事儿。 苍墨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看苍凤修，又默默地看看钦天监监正大人，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一次的教训，能让他终生铭记。 关于江山易主一说，他已经许久不敢在苍凤修面前擅自妄言了。 钦天监监正被他看得如锋芒在背，转过头，忍不住道：“墨王殿下有什么问题要问老臣吗？” “……”苍墨白一窒。 他能不能问，方才那句早做准备是什么意思？ 苍凤修说的“放他任性一次”，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底，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完全让人措手不及，所以，他有些惶然。 “那个……”苍墨白轻咳了一声，转头看着苍凤修，“有关九罗城祭司殿一事，需要我派人严密监控吗？” 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想问的问题不是这个。 “不必，”苍凤修淡淡道，“凤老不是浑不在意吗？这显然证明，祭司殿是不足为虑的，不必把太多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凤息点头，“五百年前祭司殿元气大伤，人们对于神灵的印象，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淡了，祭司殿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气候。” “凤老，神灵真的存在吗？”苍墨白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好奇。 凤息笑了笑，面上再度浮现高深莫测的表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很多时候，天命还是不可违的。” 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苍墨白默默看了他一眼，开始严重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外人面前庄重严肃的凤监正吗？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老臣就先告退了，钦天监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老臣去做呢。” 苍凤修点头，“辛苦凤老跑着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凤息躬身，态度端的是无比恭敬，语气诚挚得听不出一丝不甘愿，“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还只是区区跑一点路而已。” 苍凤修嘴角一抽，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老臣告退。” 说罢，规规矩矩地躬身退到了门边，才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苍墨白见状，心里忍不住腹诽，太能装了。不过，最后一句话显然似乎隐含深意，凤老这是在……告诉他答案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他方才是知道他心里想问什么的？ 确定了心里的猜测，苍墨白突然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庆幸吗？有生之年能够看着一个真正的王者君临天下。 庆幸之余，却还有更多的疑问盘旋着脑子里，没有得到解答。 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可能仅仅因为凤老的天命一说，这位只知有责任却从来没想过要坐上龙椅的七皇弟，会突然改变主意。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苍凤修拿过案上一本奏折，淡淡道：“金羽，青鸾的客人离开了没有？” 门外传来金羽恭敬的声音：“已经离开了，那个侍卫长被郡主打伤了。” 苍凤修挑眉。 “因为他对主子不敬。”金羽明明站在门外，却似乎能准确料到主子的疑问，立即附上简单的解释。 苍凤修静了一瞬，淡淡点头，“下去休息吧，本王这里不用伺候了。” 门外却不再有回应，苍凤修挑眉，“本王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属下听到了。”金羽低声答，“但是，主子不休息，属下不敢去休息。” “与本王较劲？”苍凤修眉宇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嘴角轻勾，“是谁的主意？” 不用想也知道，除了青鸾，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金羽以前何曾有这样的胆量？ 金羽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出卖某人。 “既然不想休息，三天之内，都不必休息了。”苍凤修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会了，将桌上的奏折以极快的速度整理批阅完。 门外又传来金羽低声的一声“是”，苍凤修也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你要回去休息吗？”苍凤修抬眼，看着还站在眼前的苍墨白，“如果也不需要休息，可以和金羽同样待遇，本王很乐于成全你。” 苍墨白嘴角一抽，默默躬身，“那我先回去了。” 三天不休息没什么，但是惹怒这个无情的七皇弟，却绝对不是他所愿。 451.第451章 丰水大营1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再平静不过，苍凤修白天处理政务，晚上会去梅园走上一走，与青鸾一起赏赏月，喝喝茶，吃吃饭，或者闲聊，这几日感情可谓是突飞猛进，几乎如胶似漆。 月流殇和舒问在影卫训练营，被墨不赦折腾得几乎去了一层皮，当然，惩罚刚刚开始的前几日，他们是不可能就这样求饶的，不但没有面子，也还没有到那般忍受不了的地步。 训练营的影卫们一成不变的日子却发生了些许变化，突然空降下两个极品美男，不但赏心悦目，更是让他们亲眼见识到了，影卫训练营里，没有最残酷的训练，只有更残酷的训练。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只看着他们白天黑夜没有休息，一天十二辰时辰除了吃饭喝水如厕洗漱，其他其实都有在训练，训练强度与影卫一样，但是训练时间上，却让人胆寒。 影卫们终于明白，比起这两位所受的折磨，原来两位大统领对他们还是很仁慈的。 青鸾这两天闲来无事会去城外的军营看看，招兵速度挺快，告示发下去以后，不止临近帝都的几个比较繁荣的州城有许多年轻男子来报名参军，便是偏远的南面恒州一带，北面湘北一带，还有穆州城附近，西面虎城，天下各地的年轻人都被她开出的待遇吸引住了，所以预期四个月的招兵效率，大概提前两个月就能完成。 报名参军的人数一多，负责招兵的要求自然也严苛了一些，甚至，为此引发了混乱。 青鸾今天没事，叫上了东西南北四王唯一有空闲的苏煜，一起去了军营。 帝都皇城外的军营有好几处，一处是虎贲守城军，驻扎帝都可襄内，出外可征战，还有一处是龙城军，是专门负责守卫皇城治安，所以离城门也近些。 龙城军里有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健锐营、火器营、神机营、善扑营。 军营很大，分为东西南北四座分营，此次招兵的地点就是选择在龙城军驻扎的丰水大营西营。 一身男装打扮的青鸾和苏煜走进大营，出示的是苍凤修的手令，自然没有人敢拦着他们。 一路从军营入口走到招兵处，偌大的校场上三三两两的人比武摔跤，划拳调笑，青鸾和苏煜淡淡看了一眼，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孔武有力的粗壮大汉，身材文弱的书生一类，江湖上豪爽的，绿林里逞凶斗狠的，还有一些是看起来很有气质的贵族公子哥儿，年龄从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皆有。 “这些应该都是还没有报名的。”苏煜淡淡一笑，“郡主开出的待遇太优渥，多少人抵挡不住诱惑前来，招兵的将军只怕要忙坏了。” “待遇是很优渥，不过条件也苛刻，这一点本郡主还是承认的。”青鸾星眸扫过远处，军营里的校场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龙城军将士让出了足够大的地方给她招兵，应该是退到最东边的校场上去训练了。 一路走来，有许多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善意的，审视的，好奇的，大多人应该都是把他们当成了前来应召的人了，或者，也有可能是把他们当成了假想敌。 一路走到招兵处，穿过排得长长的队伍，青鸾和苏煜闲逛一般走到了最前面，对所有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视而不见，表情平淡地看着坐在长长的桌子后面的男子—— 身穿玄色盔甲，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英武刚毅，身材很健硕，看起来浑身充满着阳刚气。 这个人苏煜不认识，青鸾也不认识，但是她知道负责招兵的人是苍凤修安排的，所以，这个人就算不是直接受辖于苍凤修，至少也是龙城军中官职较高的将军。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队伍中有人看不过去了，凶着脸吼道：“喂！你们两个如果也是来应征的，还是滚去后面排队吧，老子可是排了整整一天才挨到这儿，绝不允许任何人插队插到老子前面去！” 青鸾眉头一挑，转头看看苏煜，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吼的是我们两个？ 苏煜看了那叫嚣的大汉一眼，正对上对方凶神恶煞一般冷鸷的眼神，确定地朝青鸾点头道：“是在针对我们。” “哦，”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双臂环胸，依旧专注地盯着前面招兵的情况，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人无礼到堪称找死的态度。 “叫什么名字？” 长桌之后，那玄袍将军低着头，拿着笔，嘴里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已经问过几千次的问题。 “虎牙。” 那将军闻言，缓缓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粗布衣青年，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包括你的名和姓，不要说小名。” “……”那青年沉默一瞬，在将军开始皱眉的时候，才道：“小人没有姓，从小就叫虎牙，长大了还叫虎牙。” 将军闻言，轻轻蹙眉，“你是哪里人？父母健在吗？” “小人没有父母，是师傅把我养大，我们一起在山上打猎，师傅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青鸾闻言，不由细细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而且青鸾一眼就看出这个男子应该很少接触人群，眉宇间并没有普通人见到将军该有的畏惧或拘束，而是坦然得很，或者该说，是单纯木讷的很。 男人太单纯了并不是什么优点，但是相比起察言观色奴颜婢膝的那些，这样的人往往更显得真诚可爱些。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经常在山上打猎，身体看起来倒是结实，容貌虽然清秀了一些，但黝黑的色泽倒是给他褪去了几分文弱之气，整个人看起来不算太粗壮，也绝对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还算比较顺眼。 那将军似乎也是同青鸾一样的想法，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又问道：“为什么要来参军？” “为了吃饱肚子。”虎牙道，“军营里待遇好，有吃有喝，还有银子可以拿，最重要的是，可以继续强身健体。”? 452.第452章 丰水大营2 有吃有喝，还有银子可以拿，然后，还可以继续强身健体。 青鸾眉头一挑，这人倒是擅长实话实说。 “在山上打猎也可以填饱肚子，也可以强身健体。”将军道，“为什么一定要参军？” 青年想了一下，才道：“山上太无聊了，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跟我比试武功，而且，那些小动物很可怜。” 青鸾嘴角抽了抽，好吧，小动物很可怜应该才是关键。 那将军似乎也是有些无语，细细看了一眼青年的眉眼，最后递给了他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数字，大写的四，配上小写的七，点头道：“你留下吧，拿着这个牌子，去南面大营找统领领你的衣服，换好了衣服不要随意乱跑。” 那青年闻言，对这个结果也不知道是早在意料之中，还是压根就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似乎并不觉得有多惊喜，轻轻哦了一声，就走了。 接下来走上前的，是一个藏青色长衫的男子，看起来已近三十岁。 那将军只看了他一眼，就开始皱眉，淡淡道：“叫什么名字？” “付青。” “哪里人士？” “绵州。” “多大年纪？” “三十。” 果然年岁已经不小了。 将军看着他，淡淡待道：“告示上的征兵年龄要求那一项，你有看吗？” “看了。”男子似乎不以为然，“但是草民以为，征兵一事不该有那么严苛的要求，三十岁的身体正当强壮，军营招兵不是花魁选相公，更不是王公贵族选小倌，草民觉得那些条件太过无理取闹。” 花魁选相公？王公贵族选小倌？无理取闹？青鸾缓缓眯眼。 这个人……从哪儿蹦出来的？ 将军对此不置可否，又淡淡道：“为什么要来参军？” “参军的理由有很多种，但是，草民只想保家卫国。” 哈，这句话说得真是漂亮极了。 将军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如果不给你军饷，每日只供你三餐，你还会想着保家卫国吗？” 那男子淡淡摇头：“没有钱，谁愿意？草民还要供奉老父老母。” “你的条件不达标，如果你愿意军饷减半——也就是说，别人每月四十两银子，给你每月二十两，你看这样可以吗？” “当然不行。”男子坚决反对，“我的条件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却只能得到其他人一般的银两？这不公平。” “是不公平。”将军不否认，“但是很多人只是冲着丰厚的银子才来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为了保家卫国，应该不会在意这一点不公平待遇。” 青鸾眼底闪过一丝微芒，因明白了这位将军的意思，嘴角浮现点点笑意。 “这也不行，如果没有银子，谁还愿意参军？谁还愿意保家卫国？”那男子如此理所当然地说道，“二十两银子不够草民养家，如果连父母的生活都安顿不好，草民又如何无后顾之忧地上战场？” 上战场？ 青鸾嗤笑，这样的人如果上战场，只怕敌人还没来，他就吓得临阵脱逃了。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说你就是为了那优渥的军饷而来的呢？”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军人最起码应该做到诚实，你年龄有些超出，本将军本来看在你体魄强健的份上，其实打算破格招了你的。但是，你却在本将军面前堂而皇之地撒谎。抱歉，你已经失去了一次大好机会。” “我没有撒谎。”男子强调，“我真的只是想保家卫国。” “本将军不相信。”将军垂下眼，“下一个。” “那……”男子迟疑了好半晌，才咬牙道：“好吧，减半就减半，省着点花，二十两银子应该足够维持草民父母的花费了。” “抱歉。”那将军抬头，正视着他，“你已经失去机会了，本将军不会招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并且丝毫不会为之羞愧的男人进军营，这是人品问题，你的品性已经决定了你没有资格当兵，早些回去吧，你可以另想其他方法赚钱养你的父母。” 青年脱口而出，“可是哪有其他的活计，可以让我一个月赚四十两？” “那是你的问题。”将军道，“让开，下一个。” 那男子显然还想做垂死挣扎，但是后面的大汉已经用小山一般雄壮的身躯，迫不及待，并且很粗鲁地把他推开了。 男子一怒，转头就想开骂，然而一对上那张满脸横肉的脸。顿时所有话都吞回肚子里去了。 低咒一声，忿忿地转身离开了。 把他挤开的是一个体型壮硕的大块头，满脸横肉，站在那坐着的将军面前，活脱脱就像一堵大山。 那将军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淡淡道：“你不符合，回去吧。” “为什么？”大山显然不服气，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这样的，能吃能喝能打，不当兵都可惜了，你为什么不要我？难道我比不上刚才那个瘦巴巴的小子吗？” 那语气，活像是告白被拒之后，势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的架势。 青鸾脸色一黑，扶额叹息。 不当兵都可惜了？她怎么觉得他非常适合去寻找一个隐蔽的山头，占山为王拦路抢劫呢？ 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 “不符合就是不符合，本将军不需要给你解释。”将军面无表情地道，“下一个。” “我不服！” 砰！肥厚的手掌再度拍下，巨大的力道让质料上好的实木桌子都震了一震。 将军淡淡道：“来人。” 没有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群士兵出列，仅仅一个人而已，一个全身黑衣，一直沉默无声地站在将军身后的男子，听到他的一声“来人”之后，动作麻利地将大山一般威武雄壮的男子单手提了起来，迈着大步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老子不服，快放我下来——” 吼声如冬雷震震，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到声音。 “下一个。”将军波澜不惊地叫道，像是刚才这一幕插曲根本不曾发生。 453.第453章 丰水大营3 “喂！”戏曲落幕，方才冲着青鸾和苏煜叫嚣的那个人，再度出声，态度更加恶劣，“你们两个耳朵是不是聋了？叫你们去后面排队没听到吗？站在这里就是站上一百年，老子也不会让你先来！滚下去！看见你们这些小白脸就来气，长得这样水灵，细皮嫩肉的，是当兵的料吗？只怕是来混吃混喝的吧？” 青鸾皱眉，转头瞥了一眼那不停叫嚣的粗壮男子，眼底蓦然闪过一道寒光，还未及说什么，却见那个黑衣男子很快就返了回来，经过他们面前时，直接提起那个像是精神病一样乱咬人的野蛮人，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青鸾黛眉一挑，这是什么情况？ “喂！你做什么——我排了整整一天的队呢，你凭什么这样就让我出去？！放开我！喂！放开我——” 很好，虽然没能亲自动手，但耳根至少算是清净了。 黑子男子的武功很高，提着小山一样的巨人也能像捏小鸡一样，让他们挣脱不得。 待那他回来之际，青鸾挑了挑眉，好奇地道：“你认识我吗？” “如果你要参军，请去后面排队。”黑衣男子淡淡看了她和苏煜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这里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贿赂与讨好，你站在这里也是没用，将军只会当你不存在。” 青鸾嘴角一抽，瞬间无言以对。 好吧，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以为人家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呢，实则只不过是，那只知怒吼叫嚣的野蛮人根本不符合招兵的条件而已，人家忍受不了他无理取闹扰乱秩序，才直接把他扔出去的吧。 不过，当他们不存在才好啊。 反正他们今天只是来看看，也没什么其他大事。 但是，那黑衣男子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双眼在苏煜身上打量了一会儿，视线最终落到了青鸾身上，眼底隐有审视意味。 青鸾面不改色地任由他打量，心里在想，难道是看出她女扮男装了？ “你的个子太矮了，就算武功不错，也是同样不符合招兵条件。”黑衣男子淡淡道，客观陈述事实。 青鸾一愣，微微眯眼，“你说什么？” 敢说她个子矮？ 苏煜抿唇浅笑，青鸾的身段在女子当中其实不算矮，修长纤瘦，骨架匀称，但是此时穿着一身男装，军营里又大多是五大三粗的但男人，这么一对比，她自然就显得瘦小些了。 黑子男子淡淡重复了一遍，“这次招兵对身量和外貌要求很严格，你还是回去吧，来了也是白来。” 说这句话时，青鸾确定自己不是错觉，她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黑衣男子面上一闪而逝的怪异表情，似乎觉得这种要求很奇葩，但是偏又不得不遵守，让人更加觉得无语。 青鸾脸色一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如果眼前这个人知道制定这次招兵奇葩要求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她这样的表情看在黑衣男子眼里，显然也是因为达不到招兵要求而气结。 然而，苏煜似乎是看出了黑衣男子心里的想法，眸光微转，见青鸾脸上隐隐发黑，不由觉得莞尔，“你也别丧气了，将军制定了这样的规矩，定然有他的道理，我们站在这里看一会儿就回去吧。” 黑衣男子闻言，视线落到他身上，“你这样的，非常符合要求。” 简直太符合了，身材高挑，容貌好看，宽肩窄腰，劲瘦有力，但也不是瘦得很很离谱，年龄看起来也正年轻……无论左看右看，还是上看下看，都是百里挑一的招兵人选。 苏煜静了一瞬，温和地道：“我觉得很荣幸。” 如果是舒问在此，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狠狠剜他一眼：“瞎了你的狗眼吗？小王堂堂威震一方的青龙王，手下精兵几十万，哪里需要来你这里报名参军？你脑子坏了，小王脑子还没坏呢。” 可惜苏煜不是舒问，他从来没有这么火爆的脾气，只要不是有人故意得罪挑衅他，他的脾气向来好得像是得道高僧。 黑衣男子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似乎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被他忽略了。 想不通，他也就没有再多想，径自回到将军身后去了。 青鸾眸光淡淡扫过后面的队伍，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缓缓走向前几步，朝那位将军道：“招了多少了？” 将军转眼看了他一眼，“超过一半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青鸾摇头，表情很淡定，“我只是想看看，大概什么时候能招满，如果很快就招齐终止，我的朋友就不用白白浪费时间排队了。” 将军闻言，淡淡道：“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排队，人数超过也没有关系，这才只是第一轮，后续还会从每个人的体质和品性上筛选，择优留下。” “原来如此。”青鸾颔首表示了解，转过身，朝苏煜道：“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苏煜道。 “不看了。”对于今天的招兵情况，青鸾还是比较满意的。 军营里一向军令如山，这位将军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品性不错，是个服从命令的人。 或许，他们心里对这次的招兵条件很不以为然，但是，在不以为然的前提下，仍旧能够全心全意听命照做，足以证明他的严谨与忠诚。 尤其是他做事的态度，一个把招兵搞得像是面试的人，青鸾表示，对他的行事为人很满意。 “苏煜，你是不是不明白，本郡主招兵的条件为什么会定得这么严苛？” 不止是严苛，还有些……怪异，真的像个选美似的。 如果有人知道这次招兵的还是个女将军，或许私下里还会不以为然地议论着，这究竟是招兵，还是打着招兵的幌子选夫婿？ 但是，苏煜却是缓缓摇头：“郡主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青鸾闻言轻笑，“我喜欢看着赏心悦目的事物，人也不例外。” 苏煜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句话。 454.第454章 冤家路窄 “我要的兵，是训练与作战时必须坚决地服从命令，而闲暇时是能与我性情相投，打成一片的，所以在这一点上，少不了对年龄上的要求。”青鸾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乎苏煜心里怎么想，“当然，并不是说年轻一点的，就一定能让本郡主满意，但是年纪大了，沟通上总会有差异，很多时候也做不到本郡主想要达到的那种意境。” 即便是训练一支军队，青鸾也要做到让自己开心为前提，对容貌和身材上的苛刻要求或许确实有些任性，但是年龄，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年轻人无疑更有活力。 她希望她的兵，同时也是她的伙伴与朋友。 只有真心相待的朋友，被背叛的几率才会大大降低。 很多话青鸾都没有说得太白，但是苏煜似乎明白她心里的想法，沉默了片刻，道：“每一个将军都有自己的带兵方式与风格，郡主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这样的风格也只有郡主能做到，能够很好地驾驭，如果放在煜或者不赦身上，就一定行不通了。” 性格决定风格，这句话永远也没有错。 所以，直到现在，苏煜才真正想明白青鸾心里的想法，并且，深深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亲眼见识到她的成果。 走出丰水大营，和苏煜在城里逛了一圈，青鸾却发现，后面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敢跟踪自己。 苏煜自然也发现了，正要回头，青鸾已经开口：“让他跟着。” 苏煜点头，两人向前像个没事人继续走了一段，不动声色地走到街道尽头，转身拐进了巷子里，然后就悠然地站在拐角处等着。 身后的人果然以为机不可失，忙不迭跟了进来。然而，刚刚转角，就对上了两双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视。 双臂环胸表情悠然的青鸾，在视线落到对方脸上的瞬间，两眼一眯，“是你？” 冤家路窄。 居然是方才在军营里一个劲地叫嚣着，她跟苏煜耳朵聋没聋的那个野蛮人。 在青鸾的印象里，这样的人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且超级欠揍。 “你也被赶出来了？”那男子见到青鸾在这里等他，不由惊了一下，随即嘲笑道：“小白脸，就你这样的也妄想去参军？简直笑掉敌人的大牙！” 方才在街道上看着背影就觉得像，跟上来看看，果然是他们。 “是吗？”青鸾脸色淡淡的，不以为意。 “小子，看你这样也不像个缺钱的，去参军应该只是一时兴趣吧，所以没选上也关系啊。但是兄弟就不一样了，本来打算去混些银子花花，结果那些没长眼睛的，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恨恨地怒骂了几句，他不怀好意地看着青鸾，“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小子有钱的话，借几个给兄弟花花呗。” “想借钱？”青鸾漫不经心地笑笑，在对方点头之后，淡淡道：“可惜小爷没钱。” “你没钱？”那四肢发达的大汉嗤笑着，两眼放肆地在青鸾的衣服上打量，青鸾今天穿的男装，料子不是顶级，却也是上号的绸缎，大汉显然是识货的，“就你这样的说没钱？谁相信啊？快点！老子没那么多耐性，小子识相一点，老子不不为难你。” 到最后，直接不耐烦地吼上了。 青鸾眯眼，漫不经心地道：“本姑娘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你的胆子不小。” 本姑娘？ 那大汉一愣，“你还是个娘们？怪不得长得这么水灵。” “要钱没有，要命就有一条。”青鸾没耐性与这样的人周旋下去，眉目冷了许多，却是漫不经心地朝苏煜道：“本姑娘有些手痒，但是这类货色……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不必脏了郡主的手。”苏煜温和一笑，淡淡道：“影一，处理了。” 空气中传来闷闷的一声“是”。 青鸾闻言没再理会，径自转身离开。 那大汉见状刚要伸手拦截，一道黑影却凭空出现在眼前，抓起了他的胳膊，微微一使力，直接甩出去老远，撞到了巷子深处的墙壁上，又跌到地上。 只这一下，大汉几乎被摔得七晕八素，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痛难忍。 费力地抬起头，原来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身材挺拔的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站在面前，面无表情，沉默无声，眼神中却隐隐流露出冷酷的杀气。 吓得他白眼一翻，几乎即刻就要晕过去了。 “你……你饶了我……”如过此时说自己有眼无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但是已经知道错了，会不会被原谅？ 大汉恐惧地看着眼前一步步逼近的男子，吓得簌簌发抖，一张四方大脸惨白惨白的，“好汉，好汉……有话好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次……求求你……” 影一嘴角微微一抽，一掌抬起，大汉吓得惨叫，“啊——” 影一皱眉，一掌劈向对方后颈，大汉方感觉到疼痛，顿觉眼前一黑，惨叫声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瞎了你的狗眼，才敢去得罪那个小祖宗。”影一瞪了地上的大汉一眼，撇了撇嘴，“我现在是不是太掉身价了？连教训蟑螂的事情都要包揽，主上肯定是看我这段时间过得太轻松了……” 地上那只体型庞大的大蟑螂无知无觉地陷入了沉睡，丝毫也听不到影一的抱怨。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也确实太无聊了一些。”影一叹了口气，望望空无一人的深巷，“什么时候能回去琅州就好了。” “你忘了主上和皇上还有计划没完成吗？所以，我们中元节之前一定是不回去的。”空气中又传来另外一个略带郁闷的声音，像是看破了生死命运，透着一种无奈的辛酸，“我觉得这趟跟着主上来帝都，无形中长了许多见识，但是，这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也真是难捱……”? 455.第455章 波澜再起1 气温一日比一日高，炎热的夏天终于近在眼前，转眼间已逼近五月。 月流殇和舒问已经在训练营里坚持了十五天，距离漫长的一个月，才刚刚熬过一半，经历了连续半个月严苛的训练，这两个人除了脸色难看一点，身形消瘦了一点，肤色黑了一点，嘴唇白了一点，其他的……似乎还好。 他们都不是吃不得苦的绣花枕头，但是，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接下来的半个月对于他们来说，才真真是地狱一般的难熬。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一直搁在他们心里，尚未找到解决的方法—— 主上给他们待在帝都的期限只有两个月，从主上的生辰那日算起的话，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近五十天，也就是说，他们在训练营的惩罚结束，就是差不多该离开帝都的时候了。 以主上说一不二的脾气，最多给他们两天的休息调养时间，身体一旦恢复，那便是不离开都不行。 临近中午吃饭时间，月流殇和舒问才终于得以喘口气，从大校场上回到他们的小食堂—— 墨不赦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苛待他们，专门给他们配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子子，只负责给他们两人做饭。 舒问和月流殇都是有身份的人，惩罚是惩罚，但是早已被山珍海味养刁的胃，怎么可能以粗茶淡饭白开水才虐待他们？ 但是舒问和月流殇没有想到，居然会看到青鸾也在。 舒问愣了一下，“青鸾丫头，你怎么来了？” 千万不要说是来看他们的笑话的，舒问暗自嘀咕。 虽然这些是他们嘴贱，咎由自取，但是这些天下来，丫头的气也该消了吧？不至于小肚鸡肠地来看他们笑话。 “我方才在训练营外面看见墨不赦了，有他在，我自然可以进来。” 之前就打算进来见识见识，征得了墨不赦的同意，她却一直都没来，今天是她踏进训练营的第一次，然而却并不是为了见识，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青鸾今天身着一袭淡紫色薄纱飘逸的长裙，看起来别有一种仙子的灵气，衬得她那张精致脱俗的小脸更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今天也确实不是来看笑话的，而是另有重要的事情。 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两人的脸色一番，青鸾淡淡道：“黑了，也瘦了，看来墨不赦确实没有对你们心软半分。” “谁要他心软？”月流殇撇嘴冷哼，妖孽般的邪魅容颜也无可避免地因憔悴而失了几分光泽，他的视线在青鸾的肩膀上定格了一瞬，皱眉道：“女孩子穿衣服保守一些，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太露了？” 青鸾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哪里有露？ 不过是两边肩膀处的料子薄了一些，隐隐能看见一点肌肤，这样的设计按照正常的审美观来说，是不存在半分疵瑕的。 肌如凝脂，若隐若现，这样才显得更有美感。 况且，前后都只是露出肩胛处巴掌大的一小片地方而已。 “这件衣服是本郡主专门找人定做的，花了几千两银子呢，是我最喜欢的几件衣服之一。”青鸾说道，看了看桌上已经摆上的菜肴，“你们先吃饭吧，把肚子填饱了，然后调息打坐小半个时辰，我看看就走。” 舒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身体都窝了进去，闭上眼，软成了一滩烂泥。“没力气吃饭了，真想马上睡一觉，睡他个天昏天暗，不知今夕是何夕，可惜……这样的想法也只敢想想而已。” 若是真的不吃饭，下午的训练能直接把他累晕。 青鸾同情地瞥了他一眼，“要不，我去老爹那里替你们说说情？” 舒问顿时眼睛一亮：“可以吗？” 丫头去说情，主上应该会给面子吧。 “主上一定会同意。”月流殇淡淡道，“剩下十五天，直接折算成四百五十杖，你看着办吧。” 四百五十杖？ 舒问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惨白的，“我的苍天，我会直接变成一滩肉泥，连骨头渣都不剩。” 主上对他们太狠心了。 舒问发誓，此番惩罚之后，以后言行举止一定要端庄有道，谨言慎行，有生之年绝不对再犯这样的错误。 这样的惩罚，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尤其是，以后再也不能嘴贱地说什么“剥了主上的衣服”这类混账话了，那会比世界末日来临还要惨烈。 深深吸了口气，舒问很快振作了起来，朝青鸾道：“要不要一起吃？” 青鸾摇头；“你们先吃，等你们吃完了，我就走了。” 吃完饭又是一番暗无天日的折磨，舒问几乎要感到绝望了。 从没有那一刻，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仿佛永远也熬不到头，但是偏偏，心里又搁着一件事，让他觉得即便日子难捱，也不希望时间过得太快。 这种矛盾的心理，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 他几番都忍不住怀疑，主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所以借着惩罚的名义，让他们的计划落空，两月期限一满，就立即离开帝都。 心头思绪沉沉，舒问和月流殇皆有些食不知味，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填饱肚子而已。 “青鸾丫头，”沉默了须臾，舒问抬头，“主上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举动？” “没有。”青鸾瞥了他一眼，淡然摇头。 舒问托着腮，沉沉叹了口气，“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一样，让人心惊肉跳的。” 青鸾眉头一挑。 “最近气氛有些不太对。”月流殇面无表情地道，“但是，不能出去，本座甚至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稍安勿躁。”青鸾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们这样的状况，感觉自己还能坚持几天？” “三五天应该不成问题吧。”舒问道，“墨不赦不会真的把我们往死里折腾的，虽然睡觉的时间几乎没有，但一日三餐的时间，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们至少半个时辰运功调息，虽然痛苦，但是坚持个二十天应该还是可以的，到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大不了认错求饶呗。” 456.第456章 波澜再起2 他嘴上说的轻松潇洒，但是这个过程究竟有多难熬，青鸾也不是不清楚。 前世的杀手训练，也不仅仅是训练，训练达不到要求时，自然也会面临严酷的惩罚，对其中的过程，她再清楚不过。 月流殇和舒问很快就吃完，青鸾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不耽误你们调息的时间了，我去看看影卫们的训练强度。” 舒问和月流殇同时一愣，觉得她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难不成真的只是来看看他们，与他们说上几句话而已？ 青鸾没理会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径自转身，长长的裙摆曳地，在两人眼前划过美丽的弧度，月流殇和舒问眼睛闪了一下，随即鬼使神差一般，微微抬头，似乎是想叫住青鸾，然后视线所及，却让舒问和月流殇同时呆住。 微微一愣神的时间里，青鸾已经走出了房门，在眼前消失了身影。 “妖孽。”舒问剑眉缓缓皱到了一起，浮现在眼底的，分明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你方才看到了没有？” 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月流殇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或者摸不着头脑，脸色微微凝重，点头道：“如果只是本座一人看到了，可能会以为是疲惫之下眼花产生了错觉，但是……” 两个人同时看到，还有可能是眼花吗？ 形状与梅花极为相似的图案，舒问和月流殇都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知道，那种花叫做扶桑花—— 因为金运赌场的老板风无涯，曾带着他们亲眼看到了那院子里种植的朱瑾，又名扶桑。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月流殇和舒问对视之间，眼底闪过丝缕怀疑的光泽。 半个月前，苍凤修与青鸾去了凤阳酒楼的那个下去，舒问和苏煜在城里逛了不久，就遇上了正打算去金运赌场打发时间的月流殇，于是三人一起进了赌场，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赢了个钵满盆满，正觉得没劲打算离开之际，赌场的护卫却拦在了三人面前，面无表情地道：“老板有请三位，想跟三位公子交个朋友。” 正常新情况下，遇到这样的情况，任何人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定然就是，他们赢的太多了，赌场的老板要给点颜色看看了。 挡在面前的护卫不少，但是凭着月流殇的武功，甚至根本不需要苏煜和舒问出手，不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让这些挡路的护卫变成一具具尸体，但是那天舒问刚得了青鸾的承诺，心情好，于是笑道：“你家老板此时身在何处？既然想与我们交朋友，见见他也无妨。” 凭着他们三个人的本事，这世上能困住他们的地方……目前还没出现，所以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他们也不介意闯一闯。 于是，三人一起到了遍地鲜花的后院子里，在静谧的竹林外，见到了那个一身青袍，年纪已经不轻，但是看起来如谦谦君子一般儒雅的男子。 清俊的容貌看起来刻着几分沧桑，眉眼间带着历经岁月沉淀之后留下的淡泊。 见到这个人之后，三人浮上心头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开赌场的，身上没有半分铜臭味，反而更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隐士。 “请三位来，没有别的意思。”甫一见到三人，那个男子便淡淡开口，“只是想请你们赏赏花而已。” 赏花？ 月流殇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去打量遍地的朱瑾花，“这些？” “这些朱瑾是我闲来无事时培育的，花了不少心血，虽然美丽，但是总是独自开放未免孤单了些，所以想找些人来共赏一番。” 月流殇闻言，脸色古怪地嗤笑，“你找个美人儿来赏花不是更有情调？找几个大男人来，你的脑子是不是有些……” 他想说，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然而从对方的表情与语调当中，他读出了不一样的讯息，所以话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舒问和苏煜的视线接触到这些朱瑾花时，眼底却浮现若有所思。 他们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样的花，但是这些花的色泽与形状，让他们莫名的就觉得熟悉。 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你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花？”似乎看出了舒问和苏煜眼底的怀疑，男子淡淡一笑，“这些花如果经由巧手画师一画，是不是与纳伊地宫里墙壁上的那些图案很相似？”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煜和舒问对视一眼，眼底豁然闪过异样的光芒，动作慢慢地，再一次垂下眼去细看这些花朵。 是的，眼下这些花朵，如果细看——也必须细看才会发现，它们比起梅花，更像是纳伊地宫里墙壁上的那些图案。 “这些花的名字叫做朱瑾，苍宇皇朝地域广袤，各位也是足迹遍天下的人物，然而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你们曾经可有见过这种花吗？” 没有。 这话花看起来们漂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仔细端详一番，才发现这种花非常罕见。 或者该说，是从来没有见过。 男子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臂垂在身侧，语气淡淡地道：“这种花是扶桑特有的花种，所以又叫扶桑花。” 扶桑？ “穿过西域边境的那片茫茫海域，如果在海上能幸运地避开礁石，躲过鳄鱼以及深海里各式各样的食人鱼类的袭击，不被深海吞噬，不会遇上狂风暴雨，一路风平浪静的行驶两个月，然后就能安然抵达海域另一头的国度——扶桑，就会发现，这种花遍地都是，美得令人眷恋。” 月流殇直视着那个显然已经超过四十岁的男子平和的面容，若有所思地道：“你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 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三人略微不善的态度，淡淡道：“扶桑国度虽小，但是野心很大，他们现在在打苍宇大陆的主意。” “你见过这些人吗？”舒问道，“你知道纳伊地宫的事情，还知道扶桑的野心，你到底是谁？”? 457.第457章 波澜再起3 男子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道：“在下并没有以为他们有丝毫得逞的可能，但是，野心无法得逞，不代表伤害不存在，扶桑过来的皇室中人，肩上都刻有一朵扶桑花图案，但是为了隐藏身份，他们在刺上这朵花形时，会略微改变一下花的形状与大小，使得这朵花乍一看起来更像一朵梅花，但是如果你耐性细看，才会发现那朵图案，其实与梅花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人听到他说完，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心头同时浮现一个人，十五年前死在怀王手里的那个女子，怀王妃—— 帝王之女，身负复国重任，背上有藏宝图。 原来如此。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那只右臂之上，“你告诉我们这些，原因又是什么？” “这些人现在潜伏在苍宇大陆的各个角落，准备伺机而动。”男子说道，“至于原因，只不过因为在下也是苍宇皇朝的子民，看不惯无知之人野心猖獗而已，帝都里现在就有扶桑皇室的皇子和公主隐藏在暗处，如果你们偶然之间发现，谁的肩上这样一朵看起来像是胎记的朱瑾图案，那么他无疑就是扶桑的人了，请各位务必要提高警惕。” 看起来像是胎记的朱瑾图案…… 周围一片静默无声，舒问和月流殇径自沉浸在各自思绪中，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直到墨不赦走了进来，看见他们居然在发呆，不由愣了一下，“流殇。”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蓦然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眉头微锁的墨不赦，一时之间似乎完全忘了疲惫，围绕在心头的是一阵阵突如其来的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情绪有些不对，墨不赦嗓音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青鸾……身上有秘密。”舒问第一次发觉，说话都有了困难，“或许会不利于主上。” 墨不赦闻言，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月流殇看了他一眼，心里其实并不想告诉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青鸾越不利，至少在没有确定青鸾真的是别有用心之前，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少一些人知道。 但是他也知道，接下来他们需要查清楚事情真相，而这样的行动，如果得不到墨不赦的配合，那么他们根本连影卫训练营都走不出去。 所以，在舒问详细地说了他们的发现和猜测之后，墨不赦浓眉紧皱，陷入了长长的静默之中。 这件事干系重大，一旦弄僵，只怕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舒问愁眉苦脸地问道：“我们现在应该这么办？” “本座也不知道。”月流殇神色微冷，“目前来说，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潜伏在主上身边别有用心，随时准备伺机而动，二是，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舒问打心底里不想去怀疑那个丫头，“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都看到了她对主上一片情深——” “也有可能是演戏。”这个可能，让月流殇脸色更难看了一些，“但凡身上有任务的棋子，无一不是演戏的高手，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她就不会来到帝都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莫怪……” 说到这里，他嗓音一沉，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冰冷，“莫怪，风城一直想杀了她。”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她是别有居心。”舒问脸色难看，苦恼地皱着眉头，“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料，主上该有多伤心。” 事实上，或许不止主上伤心吧，他们心里也同样难受。 此时，两人完全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难不难熬了，困扰在心头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不得不立即解决的事情。 “前一段时间她莫名其妙陷入昏迷……”舒问眉头紧锁，眼底隐含一丝希翼，“会不会与她身上的秘密有关？或许，她是失忆了呢。” 两次昏迷，醒来之后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完全不记得梦中有过什么，或者有没有梦见什么，也找不到任何导致她昏迷的原因，而后来，直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状况也没有了，就好似那两次莫名其妙的昏迷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她真的失忆了，那么她失忆之前是否有着某个已经筹谋妥善的计划？如果她根本没有失忆，那么她现在显然就是正在上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了？ 舒问和月流殇沉默了良久，心头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主上知道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舒问道，“会直接杀了她没吗？说实话，我并不想让她死。” “在我们还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之前，最好先不要让主上知道。”月流殇脸色沉沉，素来漂亮如琉璃一般的桃花眼里，难得地蒙上了一层复杂难解的光芒，“本座也不希望……她死。” 这段时间的相处，月流殇知道，自己是对她动了真情的，那个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是那么耀眼，那么光彩夺目，几乎没有一个男儿能抵挡得了那样光芒万丈的神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早些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或许还能克制自己，然而现在，月流殇心里也暗暗祈祷，事情不要那么复杂。 “妖孽。”舒问开口，嗓音里隐含丝丝希望，“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你看，她今天穿的那件衣服，别的地方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独肩膀上露出了那么一点，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秘密，她还会穿上这样的衣服招摇过市吗？所以我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她身份特殊的事实。”月流殇淡淡道，“如果她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巧合地遇上了主上，然后被带回摄政王府，那么主上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拿她如何，但她想继续留在摄政王府是不大可能了，而如果这一切都是精心的算计，那么……” 说到这里，月流殇却是语气顿住，不知道心里是怎样一番滋味。 458.第458章 波澜再起4 “你们别再这里一个劲地胡乱猜测。”墨不赦沉声说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确认，而且，主上也不一定就不知道。” “你说什么啊？”舒问抬头，神情古怪，“主上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说不定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如果要查，或许可以从十五年的怀王妃身上查起。”月流殇眉眼冷沉，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定，抬眼看向墨不赦，“本座要去一趟揽月楼。” 墨不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赦，这件事暂时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舒问脸色凝重地道，“其他任何人，暂时都不能说，我们自己小心一些，主上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离开了训练营。” “主上的眼线无处不在，你未免太天真了些。”墨不赦道，“你们如果去揽月楼，主上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所以，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月流殇站起身，“这个时候揽月楼里不营业，里面的姑娘大多在休息，戒备是不是要稍微松懈一些？” 墨不赦摇头：“你只要一踏进揽月楼，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主上就会知道你去了那里——不论你什么时候去。” “不赦。”舒问抬眼看着墨不赦，突然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吧，青鸾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们的行动睁一眼闭一只眼，如果主上问罪，自有我和流殇自行承担，到时候你最多担个看守不严的失职之罪，就算主上罚你，也不会怎样严重。” 墨不赦闻言，浓眉微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决定。 舒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想让你回避。但是你该知道，你跟苍静桓都是影卫训练营的大将军，任务比较繁忙，偶尔一点失误是可以被原谅的，但是如果你参与我们的行动当中，就不仅仅是失职了，而且更会耽误手里的事情。” 墨不赦又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无法反驳他的话。 自己手里的任务确实繁重，如果放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不做，去管别的事情，显然就是擅离职守了。 在影卫训练营里，擅离职守的性质，几乎等同于战场上的临阵脱逃。 “不赦，你先回去吧。”月流殇面无表情地道，“我和舒问调息一下，恢复一些精神，然后就会离开这里，必须在今晚日落之前，查出事情真相。” 墨不赦闻言，嘴角微动，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发现，似乎并没什么可说的，沉默了须臾，他道：“小心一些，查出真相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去主上那里请罪。” 月流殇慢慢点头。 舒问也说了一句，“我们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墨不赦听到他们答应下来，只当他们心里都有数了，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屋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舒问起身走到门外，确定墨不赦确实离开之后，才转过身，神情突然间变得生动了许多，“流殇，我觉得这样不妥。” 月流殇有些不解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什么不妥？” “如果我们现在去揽月楼，不但会惊动主上，更加会引起那个花魁的警觉，如果打草惊了蛇，结果一定不会是我们想看到的。” “所以呢？”月流殇皱眉，“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 “当然不是。”舒问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慢慢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流殇，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青鸾来得很莫名其妙？” “……”月流殇看着他，眉宇间闪过深思，随即缓缓点头，“的确有几分蹊跷。” “所以我在猜测……”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以为心底的猜测，并且是可能性极大的猜测没，舒问的心情一瞬间变得轻松了许多。 “你猜到什么了？”月流殇不耐烦地看着他故弄玄虚的表情。 “如果我们直接去问青鸾，你猜会得到了一个什么答案？”舒问挑眉，语不惊人死不休。 “……”月流殇脸色一黑，“这就是你神秘兮兮想出来的好点子？” “不，我只是问你，假如。”舒问道，“假如我们直接去问她，她会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事实，她……应该会承认。”月流殇沉默，须臾，笃定地点头，“青鸾性子骄傲，必然不屑于撒谎，那么，她应该会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案，哪怕——一旦说了实话，以后必将反目成仇。” “对，一定会反目成仇。”舒问特别强调了反目成仇这四个字，“我在想，这就是青鸾今天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又突然莫名其妙地离开的真正原因。” 舒问一向是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实则心细如发的人，他的感觉也尤为敏锐。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敢说对青鸾这个人完全了解，但最起码，应给了解了八九不离十。 在方才突如其来的发现，以及几番猜疑之后，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应该对那个丫头抱以信任的态度，即便这样有风险，她还是相信，青鸾不是那种可以为了野心而出卖感情的人。 月流殇在怔了一瞬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自乱阵脚？” 舒问闻言，嘴角猛烈一抽，眼神怪异地瞪着这个曾经聪明绝顶，此时却像是被浆糊糊住了脑袋的月妖孽，“月流殇，你是不是被连日来的折磨折腾得神志不清了？” 月流殇眸心微眯，“找死？” “行了，就算你武功高深，这个时候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又能吓唬得了谁？”舒问撇嘴，耐心地给他解释，“你不觉得青鸾是故意在我们面前露出破绽，然后让我们去找她兴师问罪的吗？” 月流殇静了一瞬，缓缓凝眉，“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舒问故作莫测高深地笑笑，“你觉得呢？” 459.第459章 波澜再起5 舒问的话是什么意思，月流殇很快就明白了，并且是以最刻骨铭心的方式。 距离上次去军营已经过了七八天的时间，这几天空闲的时候，青鸾不想打扰到苍凤修处置政务，一个人经常会往北郊马场上跑，骑着她刚得来的那匹酷炫拉风到了极点的赤红色火焰，在北区马场上尽情地迎风驰骋，有时在马场上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 上次与苍凤修一起去南区选了战马，这几天经常过来，守卫与管辖马匹的负责人已经都与她熟得不能再熟了，臀下的火焰，也与她成了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离开了影卫训练营，青鸾不疾不徐地回了王府，换了她那身名为苏煜赠送实则是苍凤修为她准备的红色战袍，再次来到马场，牵出了马儿奔跑起来，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场地上一片寂静，璀璨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青鸾一身红色披风战袍随风猎猎飞扬，与身下的马儿色泽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几乎犹如霞光中缓缓出现一团奔跑的熊熊火焰，夺目耀眼，炫目到了极致，令人惊艳。 舒问和月流殇在训练营里调息了一个时辰，身体的疲惫褪去了许多，简单打理了一下仪容之后，脸色比方才也多了些光泽。 不能光明正大地暴露自己，所以追踪青鸾的去处也就麻烦了许多，幸好舒问的四大影卫一直就待在离他不远的暗处，舒问简单问了几句，就知道青鸾这几天经常光顾马场了。 两人到了马场上，伴随着潋滟的霞光，映入眼帘的那抹身影，让两人惊艳得几乎忘了呼吸。 仿佛天下最璀璨夺目的光芒全部凝聚到了她的身上，美到让人觉得窒息，美得那么不真实。 这个女子……如果真的与他们为敌，这样的结果，是令人痛心的吧？ 两人站在马场上的一处小土丘上，静静地等待着那匹人马结合之后犹如火球一般的身影渐渐靠近，直到马背上的女子远远地就眯起了一双星眸，勒住缰绳，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像个朋友一样示意它慢下速度。 马儿速度渐缓，直到在眼前停下，青鸾双手握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沉默了须臾，轻轻挑了下眉梢，“你们两个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偷溜出来的？墨不赦知道吗？” 一连三个问题，却没有人回答， 月流殇双臂环胸，舒问静静地抬头与她对视，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眼底隐含几不可察的审视。 “怎么了？”青鸾皱眉，“本郡主哪里不对劲吗？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青鸾。”舒问开口，“这样仰着头说话很累，你能先下来吗？” “……”青鸾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沉默利落地翻身下马。 慵懒地靠在马身上，慵慵懒懒地回应着火焰的亲昵，青鸾漫不经心地道：“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我们有话要问你。”一贯的邪魅和恣意已经消失不见，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看着青鸾，说话的语气也丝毫不带情绪。 青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眉眼也慢慢变得淡漠，“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你是什么人？”月流殇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与青鸾这样的女子说话时，他更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心里迫不及待地想把真相搞清楚。 但是，隐隐的，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又害怕听到某种答案。 “你说什么？”青鸾眯眼，眼底冰芒流转，“月流殇，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月流殇神色冷沉，眼底的冰霜掩盖了所有挣扎的情绪，“凤青鸾，你是什么人？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来到帝都，来到摄政王府，来到主上身边，为的是什么？我和舒问今日来，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最真实的答案……本座觉得，你应该是不屑于欺骗撒谎的吧。” 这一番话，说得缓慢而清晰，沉冷而淡漠，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不出一点人类该有的情绪，更没有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成为朋友之后的点滴情感。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对闯入自己地盘的对手的质问。 青鸾静静地看着月流殇，那张妖孽的容颜不再慵懒，也不再魅惑。有的，只是一片蚀骨的冰冷与审视，仿佛这些日子的相处，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月流殇，你这样跑来质问本郡主，是奉了苍凤修的命令，还是你们自作主张？”青鸾一字一句，面无表情，眼神亦是渐渐冷却了所有情感，一寸寸凝结成霜，“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跑来质问我？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 “本座不需要权利，”月流殇冷冷道，眉眼间隐隐流露出几分让人心寒的煞气，“如果你的身份见不得人，如果你进入摄政王府是别有用心，如果你潜伏在主上身边是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本座不但有权质问于你，甚至，会毫无犹豫地杀了你！” “大言不惭！”青鸾冷冷嗤笑，鄙夷不屑，“就凭你们两个，平素都不是本郡主对手，半个月的折腾下来，这会儿若是能在本郡主手下撑过一炷香时间，本郡主立刻给你们跪下来磕头！” “青鸾……”舒问怔怔地开口，“我们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 跪下来磕头？ 舒问浑身一个激灵，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宁愿跪下来给青鸾磕头，也绝对不敢让她磕头。 “什么说法？”青鸾冷笑，“本郡主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如此，本座只问你一句话。”月流殇视线紧紧锁在青鸾面上，不想错过她眼底丝毫情绪变化，“你肩上的那朵胎记，是朱瑾花？” 青鸾脸色微变，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你偷看本郡主？” 偷看？ 舒问脸色一黑，心里暗忖，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让我们看到的，这个时候是想反咬一口还是怎么着？ 460.第460章 波澜再起6 就算是演戏，也演得太逼真了吧。 “郡主只管回答本座的问题。”月流殇显然比舒问更适合演一个恶人，表情冷鸷，“郡主如果不配合，本座只能把你当做奸细，移交刑部大牢，只凭郡主肩上的图案，让刑部顺着线索查下去，只怕郡主不会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哈！”青鸾撩发嗤笑，“你家主上同意吗？” “本座暂时不会让主上知道。”月流殇道，“本座只要告诉皇上，想必皇上很乐意在临终之前，替苍氏皇族除去一大祸害。” 青鸾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身旁的爱马，“既然如此，就看你们的本事如何了。技不如人者，死了也怨不得本郡主。” “死的还不知道会是谁！”月流殇冷冷讥诮了一句，身子突然如拔地而起的鹰隼，双掌发力，带着没有丝毫作假的杀气，直扑向对面的青鸾。 青鸾眼神愕然了一下，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不疾不徐地推开与她难舍难分的火焰，“乖，一边玩去。” 话音落下，月流殇隐含内力的一掌已至眼前，青鸾迅速抬手反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掌与月流殇在半空中对上，浑厚的真气相撞之后，两人身体皆微微一震，随即各自小退了半步。 月流殇只觉一阵气血翻涌，忙不动声色地运功调息。 青鸾转过身来，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嘴角淡勾，挑眉看向舒问，“你不一起上吗？” 舒问脸色纠结，“青鸾，你下手尽量轻一些，小王不想在床上躺太久。” 方才他们俩对上的那一掌，虽然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威力，但是只有高手才能看出，青鸾提了近乎七成内力，所以月流殇才应付得有些吃力。 半个月日夜不眠，他们的体力是完全没有办法与青鸾相抗衡的。 “……”青鸾嘴角剧烈一抽，表情古怪地瞪了他一眼，“是你们先来找本郡主兴师问罪的吧？这会儿还没打呢就开始求饶，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青龙王的骨气？” 舒问闻言，苦恼地皱眉：“其实我们一点也不想与你为敌，青鸾，你只要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不是怀着目的接近主上的，然后得到答案了，我和流殇才会决定到底该怎么办对吧？一言不合就动手，可不是君子所为。” 青鸾冷笑：“可惜本郡主不是君子，姑娘生平最擅长的就是动手不动口，既然话不投机，何不手底下见真章？” “既然如此……”月流殇神色冷沉地道，“舒问，你还与她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你以为自己的时间很多吗？” 时间一点儿也不多。 只怕这会儿，他们擅自离开训练营的消息，已经有人通知给主上知道了。 “但是……”舒问皱眉迟疑，“那我们是竭尽全力杀了她，还是打算生擒？” 月流殇闻言，眼底古怪的情绪一闪而逝。 杀了还是生擒？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太好了。 莫说青鸾了，便是满怀杀意的月流殇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就是让人捧腹的一个笑料。 所以，他没有回答，不说杀了也不说生擒，而是冷冷地回了“先动手再说”，便再度运足了内力欺身而上！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在杳无人烟的马场上正式拉开序幕。 此时的摄政王府内，苍凤修刚刚从宫里回来，就有一个黑衣影卫跪在面前报告，月流殇和青龙王擅自离开了训练营，此时正在北郊马场上与青鸾郡主打得天昏地暗。 金羽和银翼同时皱了皱眉，对视之间，眼底皆浮现出一句话，月流殇和舒问是不是又皮痒了？ 还在惩罚期间，就敢不经同意擅自离开训练营？ “比武么？”苍凤修微微挑眉，眼底浮现深思，“在训练营里折腾了半个月，他和舒问现在加起来，也接不住青鸾十招吧？” “不是比武。”黑衣男子低着头，恭敬地道，“月公子已经受伤了，青龙王也受了些内伤，他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真的想杀了郡主。” 杀了青鸾？ 苍凤修闻言，眼神微变，“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金羽、银翼亦感愕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影卫头不自觉地又垂下三分，“……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小半个时辰？ 如果是真的生死对决，以月流殇和舒问的体力，这个时候只怕已经重伤在青鸾的手下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发怒，面上也没有焦躁，苍凤修只是神色淡淡地俯视着面前的影卫。 “中午用膳时分，郡主曾去了一趟训练营。”影卫道，“但是只待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离开训练营之后，郡主回府换了战袍，却马场上跑马了。” “流殇和舒问什么时候去的？” “郡主在马场上跑了大概两个时辰，月公子和青龙王才去。” 苍凤修静了一瞬，“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是。” 苍凤修举步去了书房，在书房逗留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离开书房，往外走去。 “主子是打算去马场吗？”银翼皱眉，“月公子和青龙王怎么会突然对郡主生出杀意？” “这件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苍凤修神色幽凉，眼底隐隐浮现出高深莫测的光芒，“金羽，去把洪御医请过来。” “是。”金羽恭敬地领命而去。 苍凤修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似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淡淡吩咐道：“银翼，去看看无筹和苏煜在不在府里，如果在，让他们一起过来。” “是。”银翼虽然心有不解，却本分地什么也不再问，转身往南苑走去。 苍凤修独自一人离开了王府，直接去了北郊马场，他的轻功很快，快得无人可及，白色的身影一闪，如流星一般的速度让人几疑眼花。 很快到了马场，还是上次来的那片广袤的场地，远远望去，马场上的战况让人触怒惊心。 如离弦之箭的两道人影被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带起漫天飞扬的尘土。 461.第461章 波澜再起7 青鸾飞身上了马背，神色冰冷地俯视地上已经没有力气的两人，冷冷地道：“本郡主是什么人，与你们无关，下次再来多管闲事，莫怪本郡主不留情面狠下辣手！” 苍凤修驻足之地是在青鸾的后面，此时青鸾坐在马背上，视线落在月流殇和舒问两人身上，是以根本没有发现苍凤修的到来。 而被摔出去的两人，正是月流殇和舒问，此时两人内伤皆重，脸色青白交加，嘴角还在不停溢出的鲜血，证明他们已经耗尽了大半力气，久久无法撑起来的身体，已经说明他们的力竭。 “你最好……最好不要……” “不要什么？”青鸾鄙夷地冷笑，“本郡主刚刚说了，不要再来掺和与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月流殇冰冷地瞪着她，眼底的杀气愈发浓烈，如果眼神能杀人，青鸾只怕已经死了不止一次了。 可惜，眼神的威力再大，对青鸾来说也无关痛痒。 “有没有好下场，那也是本郡主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青鸾冷笑，“况且，即便本郡主没有好下场，你确定自己就一定能看到吗？” 月流殇眼角余光瞥到一道人影站在不远处，心下微微一震，一时之间居然垂下了眼，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你们在这里好好歇着吧，本郡主先走一步，稍后会有人来带你们两个去疗伤的。”青鸾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扬唇而笑，笑容带着几分冷酷，几分无情。 话音落下，她不再多做逗留，一甩缰绳，“驾”了一声，马儿甩开蹄子往北绝尘而去，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如果她回头了，就一定会看到静静站在后面的苍凤修，以及他眼底流露出的几分深沉的光芒。 青鸾没有看到，但是月流殇和舒问看到了，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色愈发白得透彻了一些，试着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青鸾或许是料到了以月流殇的脾气，不让他伤得爬不起来他一定不会罢休，所以招招都是狠辣的杀招，绝没有一丝放水。 可想而知，月流殇和舒问的伤势有多严重了。 这一下，只怕不想在床上躺上两个月都不行了。 “主上……”舒问呐呐地开口，嗓音低如蚊鸣。 月流殇抿紧了嘴角，嘴角却依然有血丝不断地溢出来，衬着那张白皙的脸颊更为触目惊心。 “本王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在本王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离开训练营？”苍凤修负手，缓缓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两人，清冷的嗓音溢出唇畔，带着冰天雪地里特有的冷寒之气。 “……”月流殇垂眼。 “……”舒问低头。 两人皆是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解释，因为他们的主上问出这句话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 本王的话如今你们这里，是不是根本就不起作用？ 主上不需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他似乎对他们与青鸾之间为何会杀气凛然地动手一点儿也不好奇，而这样的反应更是只证明了一件事—— 他根本就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而生死对决。 那么也就是说，主上其实很有可能已经知道青鸾身上的秘密了。 这一点，让舒问和月流殇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与判断，也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当然，松了一口气，不代表他们现在心里就不忐忑了。 主上这一关，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主上？”身后又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然后当看在眼前一幕时，苏煜和夜无筹皆是一惊。 舒问和流殇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苍凤修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没做什么解释，淡淡道：“他们没办法自己走，辛苦你们了，把他们抱回去吧。” 抱这个字让舒问和月流殇同时静了一瞬，嘴角微微一抽，却是沉默无声，不敢作出丝毫抗议的举动，连一句抗议的话也不敢说。 男人抱男人，难道还有什么姿势可言吗？ 苏煜和夜无筹两眼扫过偌大的马场上，除了他们几人，并没有看到多余的人影，方才银翼说的青鸾也在马场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泛起不解，两人却似乎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妙，不发一语地各自抱起了一人——以公主抱的姿势，转身离开了马场。 苍凤修走在前面，负着手，脚步不疾不徐，似乎悠闲得很，于是夜无筹和苏煜也抱着两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 月流殇脸色发黑，眼底掩不住挫败狼狈的神色。 主上一定是故意的。 皇城街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管走哪条路回王府，这样的姿势都难免被人看个清楚明白，如果就这样一路被抱回去，他和舒问这张脸才当真是丢光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万一路上遇到熟人，那索性他就不用活了，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得了。 他忧愁，舒问心里也同样不好过，轻轻揪着苏煜的衣襟，以眼神示意，借点真气给我用用吧，也省得你费力气，这般公主抱，真的让人吃不消啊。 苏煜对他心里的殷切希望却完全感应不到，一路上都在凝眉思索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听银翼简单的述说，他明白是青鸾和流殇、舒问在马场上起了冲突，然后动手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动手，但是他现在完全不确定流殇和舒问的伤，是因为青鸾，还是被主上所伤。 照理说，这段时间他们与青鸾相处，也算得上是关心比较亲近的朋友了，什么样的矛盾冲突让让青鸾对他们下这么狠的手？而且，舒问和流殇心里无疑都是爱慕青鸾的，仅从这份私心的感情上讲，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好好谈的？不可能突然间就反目吧。 但是，如果是主上对他们动的手……苏煜觉得也不大可能，在他们没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时，主上无论如何不可能发这么大的火，就算是惩罚，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462.第462章 波澜再起8 一路无话。 月流殇和舒问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真的被一路抱着回了王府，这样特殊的待遇，在以前是想也不曾想过的。而现在，一路像个鸵鸟一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真的想挖个坑，直接把自己给埋了。 以至于被抱回月流殇的房里，面对前来给他们治伤的洪太医时，两人完全不知道是怎样的反应了。 “主上，发生了怎么回事？”把月流殇放了下来，看见洪太医开始给他看伤时，夜无筹才问出了心里憋了一路的疑问。 苍凤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了月流殇一眼，淡淡道：“本王出去一趟，无筹，这里你看一下，洪太医有任何要求，皆可满足。” 夜无筹点头：“是。” 舒问和月流殇同时受伤，为了方便太医诊治，苏煜把舒问也直接放到了月流殇房里的软榻上了。 苍凤修说完了话便走了出去，夜无筹视线在舒问和月流殇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皱眉沉声道：“你们怎么回事？” 月流殇脸色苍白没有说话，只躺在床上，任由洪太医把了脉，然后脸色凝重地又走到一旁去给舒问也把了脉。 把完脉，洪太医脸色更凝重了。 苏煜心里有些不安，见状忙问道：“太医，伤势很严重？” “严重。”洪太医道，“比死人只好上那么一点点。” 话音落下，夜无筹静了一瞬，而伤势很重的月流殇和舒问两人，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黑。 黑气沉沉。 “太医大人诅咒我们？”舒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洪太医捻了捻胡须，不疾不徐地摇头：“老朽从来把行善积德作为人生的目标，诅咒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老朽身上。” 夜无筹沉默地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良久，淡淡道：“看太医的表情，无筹是否可以判断为，他们俩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 “很严重。”洪太医摇头，还是那两个字，“若是不严重，又怎么能瞒过敏锐犀利的摄政王殿下？” 闻言，夜无筹和苏煜心下暗惊，却听洪太医不疾不徐地道：“当然，即便伤得很严重，以老朽的眼光来判断，其实多数可能还是没瞒住咱们英明伟大的摄政王殿下，你们这招苦肉计，只怕是白费功夫了。” 夜无筹脸色终于微微一变，视线极快地在月流殇面上扫过，看向舒问，最后又回到了洪太医的面上，眼底神色犀利了几分，“太医的话是什么意思？” 月流殇和舒问两人的心也一瞬间被提得老高，脸色冷沉地看着这位看起来很像是老神仙的太医院首尊。 洪太医却不慌不忙地继续摇头：“这个问题，请恕老朽无法回答，老朽今天来摄政王府的任务，就只是给他们俩看伤而已。” 虽然他说无法回答，但是言下却显然另有深意。 夜无筹和苏煜都不是一般人，月流殇和舒问又是深知内情的当事人，洪太医的这番话，同时把四个人的心思都吊了起来。然而，他却偏偏故作神秘，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夜无筹沉默了一瞬，道：“那就麻烦太医给他们治伤吧。” “老朽只能开一些内服的伤药。”洪太医道，“两位内伤颇重，两个月之内最好不要下床，就算非下床不可，也绝对不能妄动真气——也就是说，两个月之内千万不要动武，否则，轻则武功全废，重则性命不保。” 随着他话音落下，月流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虽然身体此时确实虚弱得动弹不得，但是，他现在已经可以万分确定，这个老太医一定是在糊弄他们。 “洪太医。”忍不可忍地冷笑了一声，月流殇抬起他那双已经不再潋滟的桃花眸，直视着这位老先生，“听说您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医术一流，医德也同样让人敬服，但是今日的这番言语……您是不是觉得太医院的俸禄太少，不够养家糊口，打算改行去卖狗皮膏药了？” “流殇。”夜无筹皱眉，沉声低喝，“怎么说话呢？” 月流殇轻哼。 “洪太医，抱歉，流殇说话一直都是这个调调。”夜无筹有些难为情地道了歉意，“您还是开药给他们治伤吧。” “开药不急，老朽先写一下药方。” 夜无筹思索了须臾，道：“他们俩的内伤严重，是否可以用别的方式疗伤，然后配以内服伤药，这样一来应该可以早些痊愈。” “朱雀王的意思是，以真气疗伤？”洪太医了然问道。 夜无筹点头。 “可以是可以……”洪太医捻着胡须笑了笑，笑容看起来格外慈祥，“但是王爷可不同意这样做。” 夜无筹一愣，“什么？” “如果王爷同意以真气直接疗伤，就根本不需要老朽来了。”洪太医不急不徐地道，“摄政王府里不要说王爷的武功有多高真气有多浑厚了，便是你和白虎王，或者随便叫一个暗卫出来，都可以输一些真气给这两位，就算不能立即痊愈，但恢复五成功力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然后再配以一些调血补气的药，修养一段时间，最多不超过半个月就能活动自如了。 一直沉默的苏煜此时才似乎看出了事情另有蹊跷，眸光紧紧锁在舒问面上，“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苦肉计咯。”舒问声音低弱，脸色苍白，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方才太医不是说了嘛。” “能解释得清楚一些吗？”苏煜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洪太医淡淡道：“你们慢慢对口供啊，老朽先出去写药方，顺便回避一下。” 表情淡定地说完，也不管屋里其他四人是什么反应，径自背负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四双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眼前，苏煜才转过头，略作思索之后，缓缓开口道：“不管你们设计苦肉计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主上似乎已看穿了一切，也就是说，你们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实施，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463.第463章 近墨者黑 “洪太医既然特意留了时间给我们串口供，事情的起因经过，你们最好还是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个明白。” 舒问沉沉叹了口气，无语地望了望夜无筹和苏煜二人，“我们其实只是被动地配合了青鸾的计划而已，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好，但现在事实已经证明，这个计划似乎没能行得通。” “谁说没能行得通？”月流殇横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有些不怀好意，“虽然被识破了，但是最终的目的不还是达到了吗？况且，这一次是小丫头自己想出来的歪点子，被主上识破了，也由她去承担后果，我们尽可安心躺着养伤便是。” 夜无筹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些，“你们在打哑谜吗？” 苏煜左看看舒问，右看看月流殇，心里似乎已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静了须臾，淡淡道：“你们的伤势，是青鸾故意造成的？” “嘘。”舒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佛曰：不可说。” 苏煜嘴角一抽，“方才不是虚弱得连走路都没力气吗？这会儿看你……精神似乎还不错。” “虚弱是一定要的，而且我跟流殇的伤势也是真的。但是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不必做出一副苟延残喘的病态模样了。”舒问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夜无筹抽了抽嘴角，脸色黑青，咬牙切齿地道，“就作死吧。” 简直是把不怕死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了。 月流殇仰望屋顶，静静的，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夜无筹嘴角一抽，额上青筋急促地跳了一下，忍了又忍，却最终没再说什么斥责的话来——这两人都打算皈依佛门了，他还能说什么？ “现在可以详细地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苏煜道。 舒问点头，简单地把今天青鸾去训练营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心里猜测，主上是不是已经洞悉了我们的计划？我跟流殇进入训练营，惩罚结束出来之后就是两个月期满了，主上只给我们两个月逗留帝都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找一个借口留下来，那么皇上的计划显然就无法达成。” 苏煜沉默片刻，轻轻锁眉，“然而……你们与郡主起冲突的原因是什么？” “是小丫头的身份。”舒问转头看了一眼正闭眼装死的月流殇，“本来我们看到她肩上的那朵图案，就立即怀疑了她的身份。但是，后来我转念一想，小丫头是个多么敏锐的姑娘，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想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么她绝不可能犯下那么明显的错误。去训练营走一趟而已，哪里需要穿那么漂亮，而且好巧不巧地在肩处设计得那么精妙的衣服？”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穿着那样一件很漂亮，但是在月流殇眼里就被归结为暴露的衣服，然后肩上那朵图案就是她故意露出来给他们看到的。 舒问曾经和青鸾是亲自去过纳伊地宫，亲眼看到过地宫墙壁上的花型图案，以及芳草肩上的那朵胎记的。 彼时，青鸾告诉他那具尸体极有可能是十五年前难产而死的怀王妃，即便后来证明那只是替身芳草而已，但是那朵图案，舒问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并且知道十五年前的怀王妃肩上就有这样的胎记。 几乎不用思索，在看到青鸾肩上的花型时，舒问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与怀王妃一定有关系。 怀王妃曾经的身份是，帝王之女，身负富国重任。 这原本是青鸾的打算。 就算月流殇不曾亲眼看过，只要舒问朝他一说，这个心思深沉的妖孽其实不难猜到她的身份。 当然，青鸾并不知道这两人前段时间曾经见过风无涯，而风无涯告诉舒问他们的话，更是让他们在第一时间里就确定了青鸾不同寻常的身份，所以计划进行得也就更为顺利。 引起了这两人的怀疑是一回事，但是以他们俩的性子，以及这些天对青鸾生出的情愫来看，他们打心底里是不希望与她为敌的。所以，在没有真正确认青鸾的身份之前，他们一定不会到处去宣扬自己的发现，而且因为正在受罚，所以也就不可能进行大张旗鼓的调查。 那么，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有当面与她问清楚。 但是，接连半个月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消耗，让他们的武功也大打折扣，这两人即便是兴师问罪，也绝不可能是青鸾的对手。 所以，在青鸾手下受伤——并且是重伤，就完全在预料之中了。 青鸾与舒问、月流殇对于这次计划事先并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只凭那份无言的默契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也算是非常难得了。 苏煜听完，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的确有些道理。 舒问得意地笑道：“凭小王这颗聪明绝顶的脑袋，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话音落下，屋里霎时一片安静。 夜无筹淡淡道：“出家之人应该心如止水，过度骄傲只会蒙蔽了你的心智。” “出家之人？”舒问皱眉，“谁是出家之人？” 苏煜抿唇轻笑，“无筹与你开玩笑的，莫恼。” 舒问轻哼一声，“小王怀疑，主上应该早已知道了青鸾丫头的身份，而小丫头既然自己都没打算掖着藏着，主上又毫不在意，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主上信任她。” 苏煜同意地点头。 夜无筹沉默了须臾，淡淡道：“郡主的身份，真的与十五年前的怀王妃有关？” “不管有关无关，主上既然信任她，我们自然也必须无条件地相信她。”舒问说完，转头看向还在装死月流殇，“妖孽，你说是不是？” 月流殇低声唔了一声，道：“本座已经死了，不要理我。” 苏煜发现，最近舒问似乎也染上了青鸾的习惯，动辄喊月流殇妖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近墨者黑的一种？ 464.第464章 三从四德 青鸾骑着火焰离开马场之后，就不停地一路往北飞奔，这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马场，当然并不是真的没有边际，只不过需要走很长时间而已。 飞奔了近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东西护城河，青鸾马驻足，静静看了一会儿。 曾经九分天下时，就是这条河分开了九罗北域与苍月的地域，形成了南北两个国家，当初应该有不少护城的官兵守在这里，而现在，这里已是一片静悄悄的清幽之地。 护城河两岸种植了许多垂杨柳，随着护城河的东西延伸而看不到尽头，已经临近炎日的夏季，茂盛的植物生长得葱郁盎然，远远看去，一片绿油油的，生机勃勃，让人能亲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 翻身下了马，青鸾轻轻拍了拍马儿，示意它自己去喝水休息，火焰亲昵地以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便温顺地走开了。 青鸾独自一人走到一株随风轻舞的垂柳下，坐了下来。 护城河的水一片清澈见底，青鸾并不知道，这里曾经也暗藏着足以致命，甚至是灭国的凶险，如果不是五百年前出现了一位绝世无双的传奇帝王，如今这天下是不是姓苍，谁也说不准。 傍晚的霞光已经渐渐弱了下去，黑幕逐渐取代了原本的金光璀璨，青鸾眸光悠远，忍不住想起了帝都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自古天子脚下的帝都，都是一个诡谲复杂的漩涡，许多人不自觉地卷了进去，许多人不知不觉地在其中丢了性命，权势是双刃剑，能让人风光无限，也可杀人于无形。 此时此刻，青鸾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其他，唯一盘旋在心头的，只是自己的身份，以及皇帝的计划。 思绪一波波浮浮沉沉，青鸾无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苍凤修还有多久会找到这儿来？ 应该快了吧。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青鸾有时候总是难免会怀疑，苍凤修是不是长了一双千里眼，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肝？ 身处摄政王府，坐镇帝都，这三年他足步未出，然而东西南北各处发生的事情，他却似乎无一不清楚明白，甚至，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青鸾并不会想当然地以为，苍凤修真的生了一双神眼，他只不过是比别人更聪明一些，也更用心一些而已。 江山天下在他心里已经生根发芽，托着如此沉重的责任，他如果不付出更多的心力，江山如何稳如磐石？社稷如何平静安宁？四方野心，又如何甘心潜伏？ 所以，青鸾明明知道自己爱上这样的男人，会比爱上一个普通人更辛苦，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因为这样的男人，比天下任何人，都更值得她爱。 暮色渐浓，护城河边亮光点点，照得河面上琉璃一般星光潋滟。 青鸾眯起了眼，才发现修筑得坚固异常的护城河两岸河堤上，居然还镶嵌着隐形的小小的夜明珠。 很小，大概只有豆粒一般大小，但是因为数量多，发出的光芒虽然不强烈，但是很漂亮。 青鸾一时之间看呆了眼。 直到一缕熟悉的，清冷而令人眷恋的气息钻入鼻尖，青鸾才眨了眨眼，慢慢回过头来，“你来了。” “来了。”苍凤修淡淡一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本王来得不算晚吧？” “如果是兴师问罪的话，晚了一些。当然，如果不是为了问罪而来，那么比我预期中倒是早了许多。”青鸾勾唇，笑意染上眸心，让她身上的气息瞬间柔和了许多，“那两个人死了没有？” “你想让他们死吗？”苍凤修淡淡道。 青鸾静了一瞬，轻哼，“当真什么也瞒不过你。” 苍凤修静默地看着河面须臾，淡淡开口道：“如此欺瞒戏弄本王，该如何罚你？” 青鸾沉默了须臾，“你说呢？” 苍凤修偏首，面无表情地道：“本王可以给你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如果本王满意的话，就遵照你的决定，如果不满意，再由本王决定该怎么罚。” “既然如此……”青鸾眉梢轻挑，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眉眼，“就罚被姑娘献上香吻一枚，如何？” 苍凤修倏然一静，默默看了她半晌，嘴角轻扬，慢慢绽开一抹柔和的弧度，“正合我意。” 一瞬间，青鸾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嘴角弯弯，像个得逞的小狐狸，“既然如此，本郡主就不客气了。” 说吧，一个饿虎扑羊的姿势，瞬间将他扑倒在地，光明正大地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苍凤修没做任何反抗的任由她动作粗鲁地将他扑倒，直到两唇相对，两眼相望。 时间仿佛真的在这一刻静止，苍凤修眸心的柔情，青鸾眼底的蜜意，在这个时刻完全融为一体，由青鸾主导的霸道的吻，不知何时已经分不清你我，苍凤修罕见抛却了以往的清贵，在不会有任何人看到的星空下，彻底成全了青鸾的渴望，也成全了自己心里的爱恋，两人浑然忘我地吻了个天昏地暗。 时间静静流逝，两人吻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时间——如果青鸾不时突然间狼性暴起，或许还会吻得更久一些。 没有什么比与心爱之人肌肤相亲更让人倾心眷恋，那是让最冷最刚硬的铁汉也能顷刻间融化成水的蚀骨毒药，时间真正能抗拒的人，有几个？ 当然，苍凤修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沉沦的人，即便是在这样浓烈的情意之中，也尚能保持几分理智，所以在青鸾那双不怀好意地色爪子开始探向的领口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喝道：“丫头，住手。” 青鸾挫败地趴在他的胸口，唉声叹气，“你真不可爱。” “……”苍凤修嘴角轻轻一抽，任由她趴在自己身上，“本王是在保护你。” 这个丫头也太大胆了，居然真的以天为被地为席，就这样…… 苍凤修沉沉叹了口气，“本王失算了。” 465.第465章 果不其然 失算？ 青鸾好奇心顿起，这可是真是一件罕见的事儿。 堂堂摄政王殿下，什么时候也有失算的事了？ “说说吧，本郡主不会笑话你的。”青鸾语气很温柔很善良，心里却在想，如果是因为后悔了，那么其实她会很乐意遵从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从了他。 “本王失算了，是因为……当初带你进王府时，应该专门请一个教习嬷嬷，好好教教你三从四德，以及女子的矜持。” 青鸾闻言，瞬间身子一僵。 表情慢慢变黑，她眼睛里渐渐冒出些许火气，“你说什么？” 双手作势捏着他两边的脸颊，她的嗓音听来真有几分恶狠狠的味道。 苍凤修从胸腔里发出愉悦的低笑，“丫头，女孩子这般野蛮可不好。” “三从四德就好吗？”青鸾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要当真喜欢一个三从四德的，本郡主马上就可以去找一打，全部送去你的寝殿，你觉得如何？” 一打？ 苍凤修嘴角一抽，“丫头你确定自己不会吃醋吗？” “吃醋？当然要吃醋，怎么不会吃醋？”青鸾冷笑，“头一晚送进去，第二早本姑娘全杀了，省得看着心烦。” “不但野蛮，而且也太狠辣了一些……”苍凤修叹息，“本王如果不想牵累无辜，看来只能更加洁身自爱了。” 青鸾闻言，似乎才满意了一些，皱皱鼻子，“算你识相。” “……”苍凤修嘴角又是一抽。 算他识相？ 他可不可以说，这辈子还从没有人敢以这般找死的语气朝他说话？ 青鸾从他身上退开些许，托着腮，淡淡道：“皇上的事情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你终于敢跟本王说了？”苍凤修睨她一眼，语气悠然得很，“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打算瞒着本王，直到东窗事发呢。” 青鸾表情古怪了看着他，“说实话，如果不是最近本郡主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我是真的没打算与你说的，万一你态度坚决地反对，本郡主生平可就第一次做出食言而肥的举动了，这可不符合我的人品。” “你还有人品可言吗？”苍凤修目露怀疑。 青鸾气结，却不得不耐心忍性，语气无辜地道：“那你打算拿皇上怎么办？”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你们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还来问本王做什么？” 青鸾皱眉，细细辨了他话里的意思，须臾，语气有些古怪地道：“你的意思，不会是同意了吧？” “……”苍凤修没有说话，却是微微敛了眸子，无声叹息。 青鸾也一瞬间沉默了下来，“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生气。”苍凤修道。 “那……是不是钦天监说了什么？” “嗯。”苍凤修没打算瞒她，“聿云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九岁。” 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九岁？青鸾愕然。 肖家雨熙十八岁是大限，而皇上，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九岁……如果还有人说他们不是彼此命里的劫数，只怕她都不会相信。 “那你会成全皇上的决定吗？”青鸾缓缓问出口，很想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苍凤修看着夜空里，几颗散落的星子，淡淡道：“不是本王愿不愿意成全，而是……聿云今年就是大限，这是他的劫数。本王除了成全，其他的，也无能为力。” 所以……上次她问他是否相信命运时，他才说，相信？ 青鸾沉默下来，良久。 “所以，也就是说，我们与皇上的计划，你全都清楚了？”青鸾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郁闷。 感觉自己好像就握在他的手掌心里，自以为聪明睿智，然而不管怎么蹦跶，一切都在看在他的眼里，掌握在他的手里。 苍凤修没否认，“本王倒是想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所以，青鸾哼道：“让月流殇和舒问进训练营也是你故意为之？” “口无遮拦可不是本王逼的。”苍凤修瞥她一眼，“犯了错难道不该受罚吗？” “但是那惩罚也却是重了些。”青鸾哼了一声，“你就是故意给他们两个月的期限，然后又让他们在训练营里折腾，折腾到最后，身心俱疲之下，心里又装着事，一定会自乱阵脚，然后慌不择路之下定然会想方设法制造一个留在帝都的理由。而本郡主呢，恰恰就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你所设下的局里。” 苍凤修挑眉，“如果以后刑部什么案子审不清断不明，可以请你去帮忙。” “本郡主看起来就那么掉价吗？”青鸾愈发挫败了些，“以前本郡主很聪明的，这次怎么就掉进你的陷阱里了呢？” “那是因为，你隐约已经猜到了本王的心思，所以干脆顺着自己的心意想试探本王一番，然后发现……果不其然。” “切！”青鸾撇嘴，“剧情精彩，心思深沉，扣人心弦，完全可以写成一部推理小说了。” 顿了顿，她迟疑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几个？” 她和月流殇，以及四王都参与了，没道理只给她一个人“惩罚”，却放过其他几个人吧？虽然她心里，其实真的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除了成全皇上，本王不会有其他的举动，这件事本王也只会当做不知，聿云的计划，可以顺其自然地发生。”苍凤修说完，眼底却慢慢凝结了一层霜雪，“但是，本王愿意成全皇上，不代表能原谅来自于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欺瞒。” 青鸾一震。 “丫头。”苍凤修挑眉看她，嘴角笑意浅浅，“不必担心，本王不会对他们怎样，只是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而已。” 青鸾皱眉，发现他眼底的玄机，不由有些好奇。 “你不是一直抱怨本王整日忙于朝政，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时间陪你吗？”苍凤修勾唇，罕见地露出了一抹与青鸾无一二致的狐狸笑容，“中元节之后，本王空出一个月时间，专门陪你出去逍遥一番，丫头觉得如何？” 466.第466章 垂死挣扎 腹黑。 太腹黑了。 青鸾从来没想过，苍凤修居然也有这么腹黑的一天。 但是……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腹黑的主意，真的刺激到她了，以至于她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傻笑得像个二百五，“你说真的？不许骗我。” “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苍凤修轻轻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想想，我们离开帝都之后，第一个地方去哪里？” 青鸾笑得眯起了眼，“本姑娘一定好好想想。” 顿了顿，她却突然有些迟疑地道，“一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些？皇帝驾崩，朝上一定乱成一团了，这个时候离开一个月，你就不怕出什么乱子？” “无妨。”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有无筹和苏煜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你居然只信任夜无筹和苏煜？”青鸾挑眉。 “本王有这么说吗？”苍凤修轻笑，“无筹和苏煜两人，加上言灏这个丞相在，暂代朝政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舒问，他能把朝上搅得风生水起，不赦和静桓的训练营可以负责震慑朝政，还有流殇，本王的国库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你以为他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谁不安分谁倒霉。” 况且，帝都属于苍凤修的可用之人委实是不少，苍墨白，还有半隐退在府里种花养鸟的谢峰，甚至是平素大喜欢管事的秦王，真要到了关键时候，这位皇族的王爷也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青鸾闻言，这才略略放下了心，眉开眼笑，只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到时候我的兵大概也差不多招齐了，我让苍静桓帮忙稳一下，等我们回来之后，再把心思放在练兵上。” 那个时候逍遥得身心剧爽，练兵也一定能事半功倍。 青鸾感觉有些飘飘然，像是一坛醇香的美酒摆放在眼前，未饮却已先醉。 黑夜沉沉，天空稀稀拉拉地闪烁着几颗星子，半月洒下不很明亮的微光，似是羡慕，却又不忍打扰这两人之间无声的静谧。 “回去吧。”静静地在地上躺了良久，苍凤修低声开口。 “不想回去。”青鸾咕哝了一声，“回去之后，本姑娘又得一个人独守空房，独自对着月亮话凄凉。” 苍凤修嘴角一抽，轻斥，“胡说什么？” 青鸾抿唇轻笑，“好了，本姑娘心情极好，就不逗你了，回去就回去，省得耽误你处理朝政大事的时间。” 两人起身，青鸾吹了声口哨，暗夜里更显夺目的火焰哒哒奔了过来，对着青鸾亲昵地磨蹭，苍凤修见状，淡淡道：“火焰比一般的马儿更通灵性，知道你们性格相投，连流殇都无法让它离开马场，这些年大概只为等你。” “……”青鸾无语地瞅着他，“能别说的这么煽情吗？这些年只为等我？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可以吗？” 如果他说，这些年他之所以没有娶妻，是因为一直在等她，她会更相信。 说一匹马儿等她？ 两个人一匹马，青鸾不可能自己骑马让苍凤修走着，更不可能苍凤修骑马她走着，两人共乘一骑也不太符合他们的风格。 所以，现在的画面就是，月光下，两人并肩悠闲地走在前面，火焰独自郁闷地以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速度跟在后面，亲切地感受着前面两位主人之间情深意浓，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如果从这里散步回去，青鸾静静想着，大概走到天亮也回不到摄政王府。 但是，不管苍凤修是一时忘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反正她是不会出声提醒他的。 而这个时候的摄政王府里，四王正齐聚在月流殇的房里，商量着该如何应付七月中元节的事情。 “该吃药了。”洪太医在体贴地消失在一个时辰之后，复又转了回来，他的身后跟着王府的医一个婢女，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两个白得发亮的瓷碗里，黑乎乎的汤药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在洪太医话音落下之际，众人几乎就同时闻到了那阵让人胆战心惊的味道。 谈话声戛然而止，苏煜、夜无筹、墨不赦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那两碗黑漆漆的汤药上，而身为伤患的月流殇和舒问两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毛，像是在瞪着仇人一眼瞪着那两碗药。 “本座打死也不喝。”月流殇面无表情地说道，直接翻过身去，闭目装死。 “小王也不喝。”舒问眉头皱着，俊脸苦着，神情纠结地看着洪太医，“小王自行运功疗伤即可，太医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两晚药，还是拿去浇花吧。” 苏煜、墨不赦、夜无筹三人只管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沉默以对。 这本就与他们无关，喝药也不可能代替他们喝了，所以面对这样的状况，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两位公子不喝药的话，老朽自己本身是没什么意见的，毕竟身子不是我的，武功也不是我的。不管是伤了身子还是废了武功，对老朽来说，都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洪太医捻着胡须，慢悠悠地说着，一点也不着急的态度，“但是，王爷说了，如果你们不配合老朽的医治，那么接下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们需要继续去训练营——额，其实老朽并不知道训练营是什么地方，这只是王爷的交代，老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二位公子而已，听不听，两位公子斟酌着办吧。” 话音落下，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月流殇闭着眼，心里一阵阵翻腾，舒问皱着眉，脸色一阵阵纠结。 但是其他人——包括端着托盘站在一旁静静候着的小小侍女在内，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沉默其实就是垂死挣扎，而且是毫无用处的垂死挣扎。 什么话也不用说，只要抬出王爷两个字，莫说是一碗治伤的药，哪怕就是毒药，他们也得捏着嗓子喝下去。 467.第467章 苦不堪言 侍女上前，舒问以一副上断头台的决绝表情，大义凛然地接过了一碗药。 月流殇忍了又忍，磨叽了半晌，最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一劫，继续垂死挣扎下去也是无用，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是这般想法是一回事，真正亲身感受到那般滋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苦，真的很苦，苦到让人五脏六腑都翻滚，若不是两人自制力了得，这会儿大概早已吐得昏天暗地了。 “咳……”舒问眉头鼻子全部皱成了一团，瞪着手里的药，“这里面……加了几斤黄连？” 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药，只喝了一口，舒问就可以笃定，主上一定是故意惩治他们，如若不然，这汤药绝不可能苦到这般地步。 苦不堪言，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夜无筹表情淡淡地看着他，“不管加了几斤，喝了吧，伸手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月流殇喝了药，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虽然没再说话了，但是那般咬牙忍耐的表情，眉头一抽一抽的，衬着那张妖孽一般俊美却羸弱的脸，真真让人从心底里升起怜惜之心。 可惜，在场的除了那个小侍女，其他的都是铁石心肠之人，没人会怜惜他，而那个小侍女就算暗中心疼，也完全无济于事。 众人同情的目光注视下，舒问和月流殇痛苦地，以蜗牛爬墙一般慢的速度，喝完了一整碗汤药。 洪太医赞许地一笑：“乖孩子。” 众人嘴角一抽，默然无语。 “在王爷回来之前，你们还有什么口供要串，继续吧，老朽就先回去了。”把两个空碗搁回托盘上，让侍女收下去，洪太医笑眯眯地跟众人道别，“老朽明日一早还要来，还是一碗汤药而已——哦，对了，方才这碗药里，也就放了二两黄连，不算多，以两位公子的坚忍心性，不会把区区一碗苦药放在眼里的。” 说完，也不管屋里的几个人是什么反应，径自背负着手，晃晃悠悠地举步走出去了。 “苍天呐！”舒问捂着心口呻i吟，觉得胃里真的开始翻腾起来，就像是锅里的水烧开了一般冒着泡泡，满嘴的苦味让他觉得生无可恋，但是最怕的就是一个不慎把喝进去的全部吐出来，那必然又是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所以只能极力咬着牙，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王……要喝水……” 苏煜体贴地倒了两杯白水，给两人一人一杯，“赶紧喝了，去去嘴里药味。” 舒问连谢谢也说不出来了，端着水咕噜咕噜几个就喝完了，嘴里才算稍稍好点。 然后，一抹嘴，郁闷地呻i吟了一声：“主上太残忍了！” 残忍？ 众人不置可否，心忖，残忍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月流殇默默喝完了一杯水，一言不发地垂着眼沉默，墨不赦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握得泛白的两只手，“流殇。” 月流殇咬着牙，极力忍耐，却终是没忍住，抬头朝墨不赦看了一眼。 那一眼让众人都呆滞了。 墨不赦虽然平素沉默寡言，但是反应却快得不行，一把抱起了月流殇闪出门外，瞬间消失了踪影。 屋里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凌乱了。 “流殇……方才的眼神……”舒问迟疑地开口，忍住眼角抽出的冲动，“小王没看错吧？” 苏煜和夜无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是舒问明白，自己的确没看错。 那双平日里光芒潋滟，一个挑眼就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分明凝聚了一片晶莹的水光，泫然欲泣的模样，真的是惹人怜惜。 这才真的是波光潋滟。 可是……流殇是一个男人，虽然谁也不会否认他是一个美人……然而，一个大男人因为喝药而流泪…… 太惊悚了。 “他是憋的。”苏煜看得清楚，知道流殇自打喝了第一口开始就一直在忍，不敢开口说话，怕吐出来，忍耐过度了，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请墨不赦帮忙。 若是直接吐在这屋子里，以流殇的洁癖来说，只怕即便精疲力竭了，夜里也绝不可能在这里睡着。 至于眼泪……那只是忍耐到极致之后，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而已。 外面一阵预料之中的声响传了进来，苏煜忍不住拉开窗户，看见月流殇蹲在后面的草丛里吐了个撕心裂肺，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眉头微锁，苏煜轻轻叹了口气。 转过头来，他看向舒问，“流殇对苦味比较敏感，接受不了太刺激太苦的东西，待会儿不许笑话他。” 舒问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窗户的位置，轻轻点头，“嗯。” 他虽然爱笑爱闹，有些也嘲笑调侃别人，但那些都是不含恶意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就不是他的作风了。 夜无筹沉默了很长时间，淡淡道：“下次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 “……”舒问默默看了他一眼，“无筹，你越来越有主上的威仪了。” “胡说什么？”夜无筹瞪他一眼，抬脚走到软榻一边，“时间不早了，你们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我送你回房吧，让流殇也早些休息。” 舒问道：“顺便伺候我沐浴。” 苏煜一静。 夜无筹脸色一黑，冷冷道：“王府里多的是侍女可以伺候你。” “切，”舒问撇嘴，“不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与小娇妻洗鸳鸯浴吗？还恼羞成怒了……” 夜无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大步迈了出去。 几乎吐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月流殇才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嘴里的味道苦涩且刺激着他的味蕾，加上这段时间的折腾，又受了青鸾的掌力，此时几乎真的被掏空了。 站起身，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几晃，被墨不赦一把接住。 “本座……先睡一觉……”低低的，迷糊的嗓音传来，墨不赦低头看去，却见月流殇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468.第468章 嚣张跋扈1 时间飞快地过着，养伤的日子即便无聊，也不会比别人多出一分一秒的时间。 天气到了最炎热的夏季，太阳在头顶暴晒的滋味谁都不会喜欢，所以，在中元节来临之前的时间里，青鸾每天早晚时分，大多是待在梅园小楼上三面来风的阳台上，喝着自制的凉茶，看着从苍凤修书房里借来的书籍，而中午一般会在屋里睡上一个时辰的午觉。 屋里放着冰块，即使在炎热的夏日里，也能感受到比空调带来的凉意还要舒适的凉爽，让青鸾深深感叹了一把，古代的贵族竟真的这般享受，历史一点儿也没夸大其词。 想起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千里运荔枝的杨贵妃，从几千里外的地方运来还能保证新鲜的荔枝，靠的可全是冰块的功劳。 炎热的夏日，不止是青鸾要避暑，就是宫里的皇上也不例外。 当然，苍聿云避暑可不是自己一个人。 朝政大事已经让他亲爱的皇叔全权包揽了，苍聿云整日待在宫里无所事事，然后，肖家姑娘肖雨熙便成了宫里的常客。 肖云端身为礼部尚书，府里的待遇自然比不上是摄政王府和大内皇宫，苍聿云可不想委屈了心爱的姑娘，所以不要说隔三差五了，几乎是每天天一亮，肖雨熙就随着哥哥上朝的马车到了皇宫了，苍聿云早朝的时候她就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赏花作画，下了朝，哥哥独自回府，她则留下来陪皇上继续赏花，用午膳，然后一起下下棋，弹弹琴，吟吟诗，作作对，一整个下午也就过去了。 时间很悠闲，两人即便身在皇宫，也好似完全抛却了世间所有烦恼，心无杂念地只享受着这一世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点时光。 虽算不上丰富多彩，也谈不上轰轰烈烈，但是，他们却是从心里感到满足。 然而，他们这样的柔情蜜意看在别人眼里，就完全是一副刺眼的画面了。 又是一天早朝，一身粉色鲜艳的裙装的方媛媛，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通往御花园的复道上，身边跟着两个婢女，还有一个宫里的嬷嬷，气势汹汹地走进御花园里，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找到那个正在静心作画的女子，眼底划过一丝冷佞的光芒，举步走到亭中心，抬手就是一掌，“贱人！” 啪！ 肖雨熙猝不及防，被打得身子一晃，几滴颜料滴落在画板上，瞬间毁了一副几乎精心画了两个时辰的画。 “小姐！”丫鬟惊呼，忙扶住自家小姐的身子，“小姐，你怎么样？” 肖雨熙摇头。 丫鬟露儿转头，愤怒地瞪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莫名其妙的女人，“哪里来的泼妇？做什么打我家小姐？你疯了是不是？” 一连三句质问，让方媛媛缓缓眯起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耳朵有病还是眼睛有病啊？我问你干嘛打我家小姐？”露儿毫不畏惧地冷瞪着她，“你是什么人？耳朵不好使吗？” 没有阻止丫头的打抱不平，肖雨熙只是沉默地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她认识。 后面的那个嬷嬷，是宫里专门负责教习规矩与礼仪的，她也认识。 “放肆！”方媛媛身后的婢女怒斥，“这是皇上亲封的德妃娘娘，瞎了你的狗眼吗？对娘娘放肆，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德妃娘娘？”露儿冷笑，“不是还没举行封妃大典呢嘛，现在就已宫妃自称，还嚣张跋扈地随便动手动手打人，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以为你这个妃子还能当下去吗？” 这番正说中了方媛媛心头的痛，她脸色一变，眼神一瞬间变得森冷。 肖雨熙这才缓缓开口，“方姑娘为何打我？” 语气波澜不惊，似乎方才被打的人不是她一样，若不是她左边脸上的红肿证明了方媛媛的手劲有多大，方才那一幕，就好似根本不曾发生过。 “哼。”方媛媛自鼻腔里哼出一声，鄙夷又不屑地道：“你近日连番进宫，不就是试图勾引皇上吗？怎么，皇上选妃没有选到你，你心有不甘是不是？你大哥不是在朝上说过吗，你的身体不好，不能进宫伺候皇上，这是在吊皇上的胃口吧？所以现在见皇上真的没有选你，你慌了神了，开始不择手段引诱皇上了，你觉得这样有用吗？皇上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就你肖家的家世，有哪一点值得皇上动心？本宫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即便日后有机会进宫，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一番言辞激烈冷嘲热讽的话说得不留半分情面，不断起伏的胸口证明了方媛媛激动的情绪，她身后的两个婢女和嬷嬷闷不吭声地任由方媛媛对肖雨熙冷语叱骂，那眼神，隐隐还带着几丝看好戏的意味。 露儿气得小脸铁青，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你这番话，如果被皇上听到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方媛媛冷冷一笑，“拿皇上压我？我是皇上亲自选的妃子，你们算哪根葱？！你以为皇上还会站在你们这一边，替你们说话吗？别异想天开了！” “你——”露儿咬牙。 “露儿。”肖雨熙轻唤一声，示意她稍安勿躁，便转头看向了方媛媛，“你就是这么想的？” “……”方媛媛眯眼，“什么？” 肖雨熙却不再问了，而是淡淡道：“方姑娘，我先申明几个问题。” “第一，我进宫来，奉的是圣旨。” “第二，封妃大典没有举行之前，你没有资格自称‘本宫’。” “第三，皇上选妃，选的是你和苏姑娘，不是因为皇上看不上我，而是因为我不愿意进宫。” “第四，我与皇上是情投意合，他是我命中注定的良人。” “第五，在没有正式成为皇帝的妃子之前，你随意对我动手，罪名就是殴打朝廷命官的眷属，而且因为是在皇宫里动的手，比直接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还要重上一些。“? 469.第469章 嚣张跋扈2 不带丝毫火药味的一番话说完，肖雨熙静静地看着眼前脸色已经几番变化的方媛媛，淡淡道：“在对我动手之前，方姑娘有想过后果吗？” “后果？”方媛媛目光如猝了毒的冰刀，死死地盯在肖雨熙的脸上，须臾，冰冷嗤笑，“肖雨熙，你真是大言不惭！我现在就已经打了你了，你不妨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你以为皇上会替你出头吗？方家和肖家，谁对皇上更重要，皇上心里比你清楚明白，你最好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肖雨熙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你与皇上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你为什么不愿意进宫？奉了皇上圣旨……圣旨在哪里？”方媛媛一字一句，嘲讽地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和苏清韵都是因为你的承让，才有幸被皇上选中的吧？肖雨熙，你未免太狂妄了，你知道什么叫要脸吗？本宫现在就算杀了你，你那尚书哥哥只怕都不敢对我皱一下眉头，你信不信？” “我不信。”肖雨熙道，嗓音依旧平静如初，“你可以动我一下试试。” 方媛媛眼底瞬间闪过一层戾气，冷冷地看着肖雨熙须臾，身子后退了两步，缓缓转头，“嬷嬷，替本宫教教肖姑娘，什么叫礼仪尊卑。” “这……”那嬷嬷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虽然没有制止，却不代表她想惹祸上身。 方媛媛的意思很明显，若是用自己的人动手，万一事情闹大了，她不好在皇上面前解释，而由宫里的教习嬷嬷动手，则只要说肖雨熙对她不恭敬，教习嬷嬷主动替未来的德妃娘娘教训臣女即可，皇上即便是看在方御史的份上，也不会与她计较，就算要惩罚谁来给肖家一个交代，只要惩罚教习嬷嬷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一点，不止是方媛媛自己的算盘打得好，便是肖雨熙和那教习的嬷嬷自己心里也同样雪亮，所以她此时才迟疑，并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照做了，惊怒了皇上，她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违抗，以后进了宫，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想要整治她一个教习嬷嬷，那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正左右为难之际，肖雨熙身边的露儿朝前一站，冷冷一笑：“有我在，我看谁敢动我家小姐？” “放肆！”方媛媛的婢女再度狐假虎威地出声喝了一句，转头怒道，“林嬷嬷，你还不动手吗？一个小小礼部尚书的家眷狂妄不说，身连她边的丫鬟都能如此嚣张，对德妃娘娘如此无礼，身为教习嬷嬷，难道不该先教教她们何谓规矩吗？” 本来身为教习嬷嬷，她的地位是受人尊重的，宫里的太监侍女，皇上选的秀女在学规矩的这段时间里，会维持最起码的尊敬，什么时候会任由一个丫鬟对自己大呼小叫？ 然而，莫说皇上的后宫一直空了这么些年，她这个嬷嬷除了在宫女身上发发威，根本毫无用武之地，皇上好不容易选妃了，只有两个人不说，还都是家世显赫的大家之女，一上来就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与德妃，这以后保不齐就有一个是皇后，身份如此显贵，她一个小小的嬷嬷，有几条命敢得罪？ 就算不会继续加封，只这德妃的品级，也足够方媛媛威风了，想要弄死一个嬷嬷，也是眨眼间的事情。 所以，嬷嬷心里这个郁闷啊，本来以为跟着这个娘娘打好关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愁，可现在，香的辣的还没影呢，就先得惹上一身麻烦。 万一出了事，她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当然，她心里的纠结与为难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已经有人替她作了决定了。 “朕也想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嬷嬷是怎样教导规矩与礼仪的？” 一声清润却淡漠的嗓音传进了众人耳朵里，让凉亭里的几个人同时一凛，转头的瞬间，看见正顶着太阳走过来的皇帝，方媛媛心里一惊，只觉小腿部无法控制地开始虚软。 扑通！ 林嬷嬷率先跪了下去，五体投地的姿势，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却同时又感到庆幸，庆幸自己终于不再需要作出选择。 “老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媛媛和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瞬间走下石阶，伏跪下去在花园里的青石板小路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聿云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们一眼，径自越过她们身侧，抬脚走上凉亭。 露儿也跪下了，肖雨熙却并没有下跪，而是淡淡地看着皇上，“早朝结束了？” “嗯。”苍聿云轻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她脸上那片清晰的红肿之上，眼神缓缓变得森寒，“谁动的手？” 肖雨熙没说话。 苍聿云视线下垂，落到露儿身上，嗓音淡淡却隐含不易差觉的冰冷，“露儿，你先起来，告诉朕……是谁动的手？”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跪在下面的方媛媛突然觉得浑身一冷，从脚底冒起了一阵阵寒意。 忍不住抬起头，怯怯地道：“皇上……” 嗓音低柔，我见犹怜。 苍聿云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视线径自盯着露儿，“说。” “是方小姐动手打的我家小姐。”露儿开口，神情不惊不惧，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了，“方小姐说，我家小姐下贱，企图勾引皇上，还说我家小姐身体不好只是为了吊皇上胃口，方家家世比肖家显赫，方小姐说皇上不会替我家小姐出头，她就打了我家小姐了又怎样？莫说打了，就是杀了我家小姐，我家少爷也不敢对她皱一下眉头，方家和肖家，谁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比较重，皇上心里清楚，她还说，她是皇上亲封的德妃娘娘，我家小姐对她无礼，让教习的林嬷嬷好好教教我家小姐规矩。” 双眼微垂，露儿一字不漏地重复了方媛媛说过的所有话，末了，抬起头看了皇上比冰雕还冷寒的龙颜，恭敬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皇上，就这些，没了。” 是的，就这些。 但是只是这些，已经足以让方媛媛死上一百次了。? 470.第470章 龙颜大怒1 方媛媛脸色苍白，随着露儿的话音落下，打扮得精致的脸上一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一片比纸还白的色泽。 苍聿云动作很温柔地扶着雨熙，“坐下。” 肖雨熙不发一语地坐了下来，露儿拾起已经被废了的画板和画笔，“小姐……” “丢了吧。”肖雨熙平静地道。 已经毁了的东西，要了也没什么用。 露儿轻声点头，“嗯。” 苍聿云转过身，表情一瞬间从春意融融化作凛凛寒风，眼底的冰冷全数化作杀气射向了方媛媛。 方媛媛一震，接触到那样的目光，让她心里顿时如坠冰窖，浑身充满恐惧与不敢置信。 “皇上……” “你真是该死。”苍聿云咬牙，溢出唇畔的一字一句，冷绝而无情。 “……”眼底充满惶恐，粉嫩的唇瓣却不自觉地咬紧，方媛媛的眼底，充满不甘与愤恨。 不应该是这样的局面……为什么，与她预期中完全不一样？ 方媛媛从来就是个有心机的女子，早在皇上来此之前，她就意识到了这个肖家小姐在皇上心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这些天肖雨熙每天早上随着哥哥一道进宫，却总是待到日落西山才出宫，方媛媛本来病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林嬷嬷在她跟前随口提了一句，她才上了心。 派人紧密观察了十几天，肖雨熙竟是无一日不进宫，她心里的嫉妒与危机感顿起，才最终忍无可忍地来找茬。 对，她知道这番她是冲动，此事若发生在苏清韵身上，她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方媛媛知道，苏清韵端庄高雅，与人疏离，自有一股天生的傲气使得她不屑放下身段来争宠，所以即便以后一起进了宫，苏清韵也不会是她顾忌的对手。 况且，苏清韵的心一直在谁的身上，方媛媛不是不明白。 但是这个肖家小姐…… 方媛媛还没有进宫，就无法克制地对她产生了一种敌意，仿佛这个人会夺走她所有的一切，心里那种莫名的不详预感，是导致她今日冲动的最大元凶。 而皇上此时的态度，则更加证明了她心里的猜测。 方媛媛不甘心，所以即便明知道皇上心里愤怒，她依旧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龙颜，委委屈屈地道：“皇上，臣妾是皇上亲自封的德妃，虽比不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尊贵，但至少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宫妃了，难道连教训一个不守本分的臣女的资格都没有吗？” 苍聿云神色冰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吐冰渣，“你觉得你有资格？” 什么？ 方媛媛不敢置信地盯着苍聿云，那张俊美却仿佛如罗刹降世一般冰冷的容颜，此刻看在方媛媛眼里，无疑就是一寸寸击碎她自尊的利器，让她所有的希望破碎成渣，心里只剩满心的惊恐与绝望。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局面…… “方媛媛，你是不是觉得方家家世很好，或者因为你生得貌美如花，娴雅淑德，所以朕才选了你为妃？”苍聿云一步步走下石阶，浑身散发修罗一样冷酷的杀气，让跪在方媛媛身后的林嬷嬷一阵恐惧与哆嗦。 今日的皇上……怎么会如此让人恐惧？ 皇上不是一向都平和近人的吗？从来不会拿宫里的太监宫女撒气，也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朝政懒于打理，对女子也大多不假辞色，很多时候，林嬷嬷对这个少年天子总是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人身在皇宫，身上穿着龙袍，名字上冠着尊贵的姓氏，却从来没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身在皇宫，身为皇帝，却从来没有身为皇帝的自觉。 很多时候，他看起来……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皇上，林嬷嬷才蓦然发现，皇上的平和不是因为他没有脾气，只不过是因为，以前没有人触犯到他的逆鳞而已。 在皇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林嬷嬷，眼睛是毒辣的，此时才终于看清，皇上这些年等待的是什么了——这位肖姑娘就是皇上心头的那根逆鳞啊，谁触谁死。 而自己，为什么会眼瞎到去亲近这个嚣张跋扈的方家小姐呢？ “方媛媛，你给朕一字一句听清楚了。”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距离，苍聿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面容精致却苍白的女子，眼底不带一丝情感，有的只是冰天雪地一般极致的寒冷，“第一，肖雨熙是朕心爱的女子，也是朕放在心头的唯一一个，她不需要勾引朕，朕已经爱她爱得卑微如尘，所以，即便你已经被封了妃，却依旧……连她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方媛媛脸色煞白。 卑微如尘？ 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苍聿云冷笑，残忍冷绝，“第二，肖家的家世的确比不上方家，但是你别忘了，是谁给你方家的显赫荣华？如果你喜欢在家世上做文章，朕不介意让肖家替代方家，让方家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皇上！”方媛媛心头大震，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 不可能……不可能的！ 皇上怎么会变得这般无情冷酷？为了区区一个肖雨熙，就要断送方家？！ “你以为你欺负了肖雨熙，朕不会出头？那么朕今天就用事实告诉你，朕会不会替她出头…——”冰冷的视线落到方媛媛身后的林嬷嬷身上，苍聿云冷厉地道：“林嬷嬷，你负责教导方小姐规矩，今日就先教教她，什么是天子一怒？！” 林嬷嬷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闻言慌张磕头；“老奴该死！” “你是该死！”苍聿云冷冷道，“但是在你死之前，把你的事情做好！” 林嬷嬷就是个人精，到了现在，她怎么还会听不懂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是要她教训方媛媛啊。 方媛媛方才如何打的肖雨熙，这是要加倍还回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老奴遵、遵旨。”颤颤巍巍地爬跪过来，林嬷嬷眼神不由自主地回避着方媛媛，这些日子与她朝夕相处，心里其实早已经把她当成后宫的主子看待了，说没有一点顾忌是骗人的。 可这会儿皇上君令如山，她一个小小的嬷嬷，敢违抗吗？ 471.第471章 龙颜大怒2 啪！ 一个耳光带着软绵绵的力道，打上方媛媛左边脸颊，虽痛感并不强烈，然而方媛媛活了这么大，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羞耻，不甘，怨恨，委屈……一瞬间齐齐浮上心头。 “老奴才！你没吃饭吗？！”苍聿云压根不去看方媛媛，双眼微眯，一脚踹向林嬷嬷，冷冷道：“你当着朕的面就敢敷衍，是根本不把真的命令听进去？！助纣为虐，看着方媛媛动手打人却不制止，还待在一旁看戏，你是觉得方媛媛就是你的主子了吗？还没进宫呢，就这么巴结她，当朕是死人吗？！” 林嬷嬷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得扑倒在地，脸色也一瞬间煞白如纸，不敢辩解，只是不停地磕头，“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苍聿云冷笑，“既知该死，又何故求朕开恩？”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皇上。”肖雨熙视线在下面几人身上淡淡扫过，嗓音平静地开口，“算了吧。” 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还在想着那句“卑微如尘”，心里止不住一阵阵悸动，还隐隐感到心疼。 他其实不必再如此。 三世短寿的代价，以及干净不染血腥的双手，已经抹平了他们彼此之间曾经所有的怨恨与纠结，如今两人剩下的岁月里，只余下爱与相守。 这样一份珍贵的情感，可以洗净心里一切的不平。 他可以为了她再开一次杀戒，她同样可以为了他，选择宽恕待人，只为他这一世的初心。 苍聿云转头看向她时，表情已经褪去了所有冷漠无情，皱起的眉头代表他的心疼与怒火，“熙儿，朕不想委屈了你。” 肖雨熙摇头，“我不觉得委屈，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苍聿云犹豫了很久，久到下面的林嬷嬷额头已经磕破了，久到方媛媛几乎感受到了灭顶的绝望，才冷冷道：“本来朕是打算把这老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的。” 林嬷嬷死命地磕头；“皇上饶命！” 不惩治心里不甘，惩治重了肖雨熙又不同意，苍聿云哼了一声，“来人，将这老奴才拖下去掌嘴二十！” 掌嘴二十。 虽然这惩罚不算轻，但是也绝对不重，教训的意味居多，林嬷嬷如蒙大赦，欣喜若狂，“谢皇上开恩，老奴该死！谢皇上开恩——” 两个粗壮的侍卫走上来，拖着她就下去了。 “方媛媛。”苍聿云冷漠地看着她，“雨熙不喜欢朕杀人，所以朕放你一马，但是，从今天开始，你最好待在家里闭门思过，封妃大典之前，朕不想再看到你。” 方媛媛面无表情地道：“谢皇上开恩。” “心里有怨是吗？”苍聿云冷笑，“今日你对雨熙怀有如此大的仇视，难保他日不会继续为难，甚至加害于她……方媛媛，朕今日把话撂在这儿，你听仔细了——从今天开始，但凡肖雨熙身上发生一点点异常——不管是在她自己的府上，还是在宫里，甚至是在皇城街道上，总之她在任何一处地方受了伤，被人打了欺负了，遭人陷害了，朕都唯你是问！” 方媛媛不敢置信地抬头，眼底尽是震惊，“这不公平！皇上，臣女以后绝不再犯她便是，皇上如此说法，臣女无法接受！” “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情。”苍聿云冷冷道，“朕既然这样说了，就必然可以这样做到，只要被朕知道你再一次伤害于她，你方媛媛如何处置事小，哼，方府的繁荣也必将到此为止！” 方媛媛闻言大骇，她不断地摇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了什么。 方家与方府，加起来也比不上肖雨熙的一根头发重要，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可是既然如此，皇上为什么要选她为妃？为什么要让她进宫？ “带着你的侍女，即刻滚出皇宫。” 方媛媛怔怔地抬眼，心下只觉得荒谬，“皇上，我在你的心里，究竟算什么？我是您亲封的妃子，却似乎比一个奴才还不如？” 皇上在位九年，只怕对一个卑微的宫女，都从来没用过“滚”这个字眼吧？ “你在朕的心里，什么都不算。”苍聿云漠然道，“犯不到朕的头上，你就还是方家的小姐，犯到了朕的头上，你该知道，自古帝王皆薄幸，你不要奢望一个冷酷无情的皇帝能对你生出半分怜惜之情，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说完了这些话，苍聿云当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转头看见肖雨熙已经从凉亭上走了下来，淡淡道：“我们回去吧。” 肖雨熙点头。 两人并肩离去，任由那个自认为高高在上的方家小姐，呆呆地跪在被太阳晒得滚热的青石板路上。 “皇上今天太暴躁了。”走到阴凉的复道上，肖雨熙神色淡淡地道。 苍聿云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触及她脸上未消的红肿，又是一阵心疼，“难道你希望我看到你被欺负还无动于衷吗？” 语气里，居然能隐约听出几分委屈的意味。 肖雨熙一静。 露儿抿嘴笑道：“小姐，皇上这是心疼你呢。” “我知道。”肖雨熙轻叹。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娇嫩白皙的脸颊，苍聿云道：“去我的寝宫吧，那里刚好还有一瓶消肿化瘀的珍品，我给你抹上。” “嗯。”肖雨熙没有拂了他的好意，手掌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其实不算太疼，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没多大的手劲。” 露儿不赞同地皱眉：“小姐，她虽然是女子，但是那一掌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方才真不应该那么轻易就饶了她！” 苍聿云闻言脸色又要变冷，肖雨熙淡淡笑道：“聿云，不是我以德报怨，只不过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那个方媛媛……你给了她一个德妃的封号，她已经是得到最大的惩罚了，我们何必再与她为难？” 苍聿云一怔。 472.第472章 君子之风 苍聿云才蓦然想起，是啊，一个德妃的封号，足以一辈子困住方媛媛和苏清韵两人了。 当初被群臣烦得受不了，迫不得已之下选了两个嫔妃，却也是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的。 苏侯手里的权力不小，偏偏近段时间又开始不安分，之前与怀王走得近，甚至怀着让苏清韵嫁给摄政王的想法时，苍聿云就知道这个人是有野心的。不过他的野心是苏家，他想要苏家更加繁荣，在帝都的地位更加稳固，而让他的女儿嫁给皇叔，是最直接有效的一个途径。 一个权臣的野心不可小觑，加上心里一部分私心——为了青鸾。 为了替青鸾排除一个竞争对手，所以苍聿云才封了苏清韵为贵妃，彻底断了她踏进摄政王府的希望，也给了苏侯一记闷棍。 上次他生辰宴上，皇叔与苏侯在英台殿的偏殿里谈了一段时间的话，苍聿云不知道他们交谈了什么内容，但是从这几日的早朝来看，他知道苏侯已经开始收敛。 低调，淡然，不再张扬，敛了眼底所有曾经形于外的锋芒，甚至，变得有些颓然。 对于苍聿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在他驾崩之后，苏家是没办法在皇叔掌心蹦跶出什么花样来的，苏侯对皇叔，忌惮畏惧之心很重。 他曾经大胆猜测过，苏侯手里掌握的筹码，在他自己看来举足轻重，但是在皇叔眼里，或许压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无需在意的鸡毛令箭。 想到这里，他神情变得轻松了许多，淡淡道：“算了，你不计较的话，我还去想那些做什么？你说的对，一个德妃的封号，足以困她一辈子，以后的事情，自有皇叔做主，他们如果能得到皇叔的眼缘，或许还有可能得到自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怕方家迟早都要与霍家一样，落个凄凉的下场。” “太阳很大，我们回寝宫去下下棋吧。” 肖雨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苍聿云，“皇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摄政王府一趟。” “去摄政王府？”苍聿云看看天，太阳火辣辣的灼人，“这么热的天，青鸾和皇叔都在府上避暑了，你这个时辰去摄政王府做什么？” 苍聿云不好意思说，他现在看到他家皇叔都发憷，就怕被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洞察到他不为人知的计划，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坦然面对他家皇叔。 “已经是六月中了，离中元节愈来愈近，青鸾郡主和四王答应暗中帮助我们实施计划，但是前段日子，听说郡主和四王之间发生了冲突，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也顺便感谢一下他们的帮忙。” 苍聿云闻言，轻轻挑了下眉梢：“其实……朕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感谢的，有道是大恩不言谢，再说青鸾得皇叔恩宠有加，现在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朕这个皇帝还威风八面……况且，朕还帮青鸾清掉一个劲敌呢，两两相清，谁也不需要感谢谁。” 说到底，他就是打算在中元节前哪里都不去，一直在皇宫里躲到死。 “皇上，你在怕什么？”肖雨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怕摄政王？” 苍聿云默默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还是待在宫里比较好。” “你越是怕，越显得你心虚，摄政王如此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的反常？”肖雨熙说完，顿了顿，“而且我听说，前段时间，钦天监监正大人似乎去过一次摄政王府，皇上觉得他去摄政王府所为何事？” 苍聿云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 苍聿云这几天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着与肖雨熙浓情蜜意了，完全不知道他家皇叔不但知道了一切，甚至连他与四王和青鸾暗中密谋的计划，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皇上。”肖雨熙轻轻叹了口气，“摄政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相信我。我觉得他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责骂于你，他很疼你你不知道吗？” 苍聿云一怔，瞬间沉默了下来。 心头闪过这些年的片段，九年的时间，那些曾经有过的记忆，不曾从父亲母后身上得到国的，皇叔却是无形中给了他太多。 炎炎夏季，吹来的风里都带着灼热的感觉。 沉默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苍聿云轻声道：“熙儿，你说的对，皇叔不会拿我如何的，这些年皇叔为我做的太多，哪怕是死，也该跟皇叔告个别才是。” 肖雨熙温柔地笑笑，没再说话。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们之间本来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顶着中午能把人的肌肤烤熟的热度，两人乘着轿子去了摄政王府。 苍凤修此时正待在青鸾的小楼里与她下棋，这几天天气炎热不适合出门，青鸾闲来无事就让苏煜教她下棋，虽然于对弈一事上，青鸾并不是一窍不通，但要想战胜苍凤修，她的棋艺委实是烂的可以，只能请教高手。 苏煜的棋艺在四王里面是最好的，曾经与苍凤修对弈偶尔还有赢的时候，但是他能赢，不代表传授了棋艺之后，青鸾也能在苍凤修手下占据赢面。 况且，即便是苏煜自己，也只是“偶尔”才有赢的机会，或许是幸运，或许是因为彼时苍凤修太疲惫了，反正这样的机会不多，甚至是很少。 青鸾的武功胜过很多人，但是在棋艺上，还远远没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程度。所以，在输了一个上午的棋局之后，她的心情已经完全不能用郁闷来形容。 简直要恼羞成怒了。 “不玩了不玩了！”一把打乱了所有的棋子，青鸾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热死了！这什么鬼天气，害得本郡主连连输棋。” 苍凤修嘴角微抽，眼底闪过无奈的笑意，“丫头，不带这么赖皮的，愿赌服输才是君子作风。” 青鸾撇嘴，“本郡主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 苍凤修摇头，“丫头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将来凤临天下的大将军，自要以君子之风要求自己，如此才能受人仰慕，让人忠心追随。” 473.第473章 心细如发 青鸾静了一瞬，勾唇笑道：“本郡主不需要其他人的仰慕，你来仰慕我就好了。” 苍凤修闻言，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刚要说什么，银翼前来禀报道：“主子，皇上来了。” 青鸾闻言，眉头挑得老高，“这么热的天，他和肖家姑娘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避暑，跑来摄政王府做什么？还选个大中午的，怕太阳太弱晒不熟他们吗？” 苍凤修似乎也有些惊讶，不过他的惊讶也只是一瞬间，须臾便道：“让他直接过来这里吧。” “是。”银翼领命退下。 青鸾淡淡道：“我要吃冰镇西瓜和冰镇葡萄。” 苍凤修静了一下，微微蹙眉，“女孩子家，太冷的东西少吃为好。” 青鸾托着腮瞅他，“王府里冰镇了那么多水果，还有厨房特意做出来的冰镇酸梅汤，难道都只是用招待客人的？” 苍凤修道：“本王没说你不能吃，但是要控制，注意自己的身子要紧。” “知道了，管家婆。”青鸾咕哝。 苍凤修嘴角一抽，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 “你猜皇上现在过来，所为何事？”青鸾沉默了片刻，心里忍不住升起了好奇。 苍凤修垂眼，端起茶盏缓缓喝了口凉茶，慢悠悠地道：“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远远地，一高一矮两条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 青鸾静静看了一瞬，嘴角轻轻勾起，“肖姑娘也来了，你说皇上是带她来壮胆吗？” “……”苍凤修默默地看着她，“丫头，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不能出门，所以你憋坏了？” “是憋坏了。”青鸾点头，一点也不想否认，“天天数着手指头，盼着中元节快点来到。” 话音落下，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妥，漫不经心地抬眼，“别误会啊，本姑娘可没有盼着皇上早死的意思。” 不过，不管盼不盼，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死，说不定苍聿云自己也盼着早日投胎，甩开肩上这些包袱，只一心一意与肖雨熙双宿双飞呢。 苍聿云和肖雨熙踏着楼梯上来时，青鸾就已经闭嘴了。 转眼间两人已到眼前，苍聿云恭敬地喊了一声皇叔，肖雨熙则是屈膝行礼，“民女参见摄政王，见过郡主殿下——” 双膝尚未触到地上，就被一双漂亮的手拉了起来，并且再也弯不下去分毫。 肖雨熙顺势抬头，正对上青鸾笑靥如花的容颜，“女孩子家身子娇贵，别动不动就下跪。” 肖雨熙愣了一下，没有反驳这不合规矩，反而点头应了声是，道：“谢过郡主。” 女孩子家身子再娇贵，遇上身份尊贵的皇帝王爷，也得恭恭敬敬行礼，况且眼前这个人，还是连皇上都尊敬的摄政王。 但是青鸾既说了娇贵，就是不需要她行礼的意思，肖雨熙只管遵命，其他的并不重要。 “皇上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吗？”青鸾见苍凤修没有说话，于是鸡婆地代替他发问。 “……”苍聿云默默瞅了她一眼，他能当着皇叔的面说，他与熙儿是特意来谢谢她的吗？ “本王如果没记错，皇上选的两位妃子是方家和苏家的姑娘吧。”苍凤修蹙眉，抬眼看向苍聿云，“为什么最近却与肖家姑娘走得这么近？” 肖雨熙心下微微一惊，却没有说话。 因为她并不意外摄政王会问皇上这个问题，而且从摄政王的语气里，她也并没有听出故意为难的意思。 所以只是微微惊了一下之后，她便慢慢平静了下来，低眉垂眼，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选择让苍聿云去回答这个问题。 “皇叔……”苍聿云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平静地道，“我喜欢的人是熙儿，但是她不愿意进宫，所以……” “肖姑娘不愿意进宫，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八岁？”苍凤修眸光微转，看向表情格外温顺的肖家姑娘。 肖雨熙抿唇，感觉摄政王的眼神带着穿透力一般，能洞穿她心里的所有下想法，所以，她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恭敬地回答了一声：“是。” 苍凤修的眼神定在肖雨熙的左边脸上，“有人在宫里为难肖姑娘？” 肖雨熙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低声道：“也不算为难……” 因为她与皇上一道刚刚从宫里出来，而且，脸上的痕迹很明显，所以，苍凤修没有忽略，并且一眼就看出是在宫里被人打了，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愈是简单的事情，身在高位之人反而会容易忽略，因为他们潜意识里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但是摄政王苍凤修，却无疑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心细如发，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如果他自己不说，几乎没有人会知道，他早已把一切看得透彻。 苍氏皇族有他在，六十年之内，绝对不会有人能动得了江山社稷的根基。 所以，对于皇上自以为瞒得密不透风的计划，他心里是不是亦如明镜一般雪亮？ 这般想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在背后碰了碰苍聿云，悄悄在他掌心写下了四个字，坦诚相告。 肖雨熙在心里想着事，苍聿云却发现，这段时间不止他和肖雨熙柔情蜜意，皇叔与青鸾似乎也是如胶似漆啊，听说近一个月来感情突飞猛进，当时听着是一回事，这会儿亲眼见到皇叔抛下政务，特意来梅园与青鸾下棋打发时间，才发现传言竟是真的。 心里替青鸾感到高兴，苍聿云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丝缕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是在说恭喜。 青鸾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傲娇地哼了一声。 她凤青鸾出马，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到的？区区一个苍凤修，早晚把他吃干抹净。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将他们的眼神收入眼底，淡淡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本王的面说的？” “呃……”苍聿云神色一僵，支支吾吾道：“也不是……” 474.第474章 礼尚往来 刚说了这几个字，掌心蓦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凉意，那是肖雨熙无论何时都冰凉如玉的素手，手指在掌心轻轻划下了几个字，坦诚相告。 苍聿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她，却见青鸾拉着肖雨熙坐下，淡淡道：“我们女孩子家在这里玩一会儿，皇上，你跟你家皇叔去书房吧，有什么事谈起来也方便。” 苍聿云闻言，似乎听出了青鸾话里隐含的深意，略微沉默之后，看向苍凤修，“皇叔，聿云……有件事想对你说。” 虽然，他现在心里忐忑不安的，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苍凤修喝完了茶盏里的凉茶，缓缓站起身，“银翼，把厨房准备的瓜果送一些过来，给郡主和肖姑娘解解暑。” “是。” 吩咐完这些，苍凤修就转身走了，苍聿云闷不吭声地跟在他身后，背影看起来有些郁闷，还有些不知所措。 肖雨熙看着桌上被拨乱的棋局，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就放松了许多，抬眼看着对面的青鸾，淡淡道：“郡主棋艺不精？” 看这散乱的棋子，就知道一定是某人连番输棋，恼羞成怒之下的杰作。 “……”青鸾嘴角一抽，能不要这么直接地揭她的短吗？ 肖雨熙抿唇轻笑，略带歉意地道：“郡主请不要介意，雨熙只是想制造一个比较自然一点的开场白。” “你跟皇上进行到哪一步了？”青鸾道。 “什么？”肖雨熙一愣。 “本郡主说，你跟皇上进展到哪一步了？”青鸾极有耐性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天天早上进宫，傍晚回来，有没有在皇上的寝宫里……嗯，跟皇上滚过床单？” 滚床单这三个字，肖雨熙没听说过，但是青鸾的话大体是什么意思，她还是很快就明白了，并且为此无语了半晌。 “不要介意，本郡主只是想制造一个比较自然一点的开场白。”青鸾微微一笑，眼底隐含狡黠的意味，“不过话说回来，皇上的一颗心都粘在你身上了，你们不发生点关系，本郡主都觉得不正常。” 礼尚往来这四个字，青鸾已经运用得得心应手。 “……”虽然肖雨熙也是一个比较直率的姑娘，但是这个话题，真的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吗？ “肖姑娘不便回答？”青鸾再接再厉。 肖雨熙静静地看着这个面容含笑的绝色姑娘，须臾，缓缓摇头，“雨熙与皇上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 “为什么？”青鸾意外地挑眉，“你们没有那方面的情动？” 情动？ “……”肖雨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法控制地觉得脸上开始燥热起来，她吸气再吸气，委实无法分辨这位郡主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只是出于好奇—— 问题的关键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事如此感兴趣？ 沉默了良久，她力持淡定地看着青鸾，“郡主与摄政王……咳，难道郡主与摄政王也……” 也什么，肖雨熙说不下去了。毕竟，任她如何洒脱，也毕竟是个古代的姑娘，还是免不了几分保守与矜持。 青鸾淡定不惊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地道：“本郡主做梦都想扑倒他，然后将他吃干抹净。” 肖雨熙愕然。 准确来说，她是惊呆了。 做梦都想将摄政王扑倒，然后将他……吃干抹净？ 还有比这更惊悚的话吗？ “可惜，一直没能成功。”青鸾淡定地又补上了一句，托着腮叹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肖雨熙发现，她完全跟不上青鸾的思路，也不能跟上。 “郡主方才说什么同志仍需努力？”端着瓜果茶盘过来的银翼恰巧听到了那两句，不由好奇地道。 青鸾转头，不怀好意地道：“你真想知道？” 银翼一静，心头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动作沉稳地将冰镇过的西瓜葡萄和酸梅汤一一放在桌上，然后才慢慢抬起头，“郡主，我……真想知道……” 好奇心害死猫。 “哦，那本郡主就告诉你呗。”青鸾以竹签叉了一块习惯送进嘴里，淡淡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还没有成功将你家清贵无双风华绝代的主子吃下，还需再接再厉。” 银翼脸色一僵，看着青鸾的表情像是在看鬼魅，身子一闪，瞬间从眼前消失了踪影。 青鸾嘴角一撇，不屑地嗤了一声，“就这么点胆子，也敢有好奇心？” 说着，将整盘西瓜推到表情怪异的肖雨熙跟前，“肖姑娘，吃吧，不用客气。” “……”肖雨熙默默拿起竹签，默默叉起一块西瓜，默默地品尝着。 心里在想，上次见到这位姑娘，分明没觉得行为举止有多异常，难道真的是因为天气太热，使得脑子晕乎了？ 所以，才口无遮拦？ “肖姑娘不要拘束，本郡主不逗你了。”青鸾扬唇一笑，礼尚往来过了，决定大发慈悲放过这个纯情的姑娘一马，“说吧，你今日跟皇上突然驾临摄政王府，有何贵干？” 肖雨熙慢慢地吃完了嘴里的西瓜，以丝绢拭净嘴角，抬起头正视着青鸾，认真地道：“雨熙和皇上是特地过来，谢谢郡主和四王帮忙的。” “谢我们？”青鸾挑眉，缓缓摇头，“这倒不用，流殇和舒问还在养伤，没办法接受你们的谢意。况且，我曾经对皇上就说过同样的话，我们这样做，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你们。” “虽不完全是，但是，也有一部分是。”肖雨熙语气真挚地道，“郡主哪怕大多是为了摄政王，但其中还是有一小部分是为了成全我与皇上，我们总是需要谢谢郡主的。” “本郡主说了不用。”青鸾摇头，“况且，言语上的感谢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肖雨熙静默。 的确，言语上的感谢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郡主身份尊贵，武功比常人又高，与摄政王的感情日趋稳定，荣华富贵尽在手中，似乎并没有缺少的东西了。” 而且，就算真的还缺些什么，她和皇上——两个将死之人，也不一定能为她做到什么。 “不。”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本郡主还缺少一样东西，并且，是你们能做到的。” 475.第475章 物以类聚 肖雨熙一愣，略作沉思，“郡主请说，只要雨熙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青鸾眼神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道：“本郡主缺一个儿子。” “什么？”肖雨熙瞬间呆滞。 扑通！ 小楼外不远处，一个冰蓝色身影脚下一个打滑，身子重心不稳，狼狈摔倒在地上。 青鸾嘴角一抽，望了望庭院里正慢慢爬起来的那个妖孽一般的男人，转眼看向肖家姑娘，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本郡主想要一个儿子，在明年开春的时候。” 肖雨熙沉默，白皙的脑门上却有一条条黑线在爬。 儿子？ 这位摄政王府的青鸾郡主说——她想要一个儿子？ 然后，这件事……谁能告诉她，这件事跟她或者皇上有关系吗？ 他们不是送子观音，也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可以在她的肚子上这么轻轻一点，然后就平白无故蹦一个儿子出来。 她想要儿子……就如她自己方才所说，想尽一切办法把摄政王扑倒……儿子不就来了？ 就算第一次不一定是儿子，但她还年轻不是吗？才十六岁……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个才刚刚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脑子里居然装了这么多大胆且荒唐的想法？ 肖雨熙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甚至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十六年来面对外人时心如止水的修养，只这一会儿，就宣布前功尽弃。 青鸾郡主的功力太深，寻常人谁也招架不住。 一身冰蓝色长衫，风姿绰约的月流殇月妖孽站直了身子，从容地掸去衣服上沾到的尘土，整了整衣襟和袍袖，面无表情地看向青鸾的方向，仿佛那个方才在院里子狼狈摔了一跤的人并不是他。 摇着扇子从院子里款款走来，一步步踩着楼梯走了上来，走到近处才发现他的脸色黑黑的，额头上还有一根根的青筋突突地跳。 青鸾淡淡瞥他一眼，“妖孽，只不过养伤一段时间而已，本郡主似乎并没有真的废了你的武功吧？怎么走个路也能摔跤？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你才碰上脏东西了呢。”月流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从来说话没个分寸，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知道吗？这样人吓人，迟早会吓死人的。” 顿了顿，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郡主丫头，咱能说些正常人说的话吗？肖姑娘是个无比正常的姑娘，你这样惊吓她，于心何忍？” “月流殇，你什么意思？”青鸾皱眉，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泽，“你的意思是说，本郡主不是正常人吗？” 月流殇撇嘴，在她身旁的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在果盘里捻起一粒葡萄，漫不经心地丢进嘴里，“本座可没这么说，你自己是不是正常人，你自己不知道吗？还需要本座置评？” “找死！” “君子动口不动手——”月流殇身子灵敏地一闪，轻松地躲过了她的攻击，“本座还是伤患呢，你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患有成就感吗？” “你这样的伤患，本郡主最喜欢欺负了。”青鸾冷哼，毫不留情地在桌下送他一记无影脚。 月流殇没再闪躲，任由她发泄了一通，才淡淡朝肖雨熙道：“青鸾性子被宠坏了，肖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肖雨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会……不会介意。” 她现在严重怀疑，特意让皇上与她一道过来摄政王府道谢，究竟是不是一个失策的决定？ 早知道，方才还不如让皇上和摄政王就待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呢，也免得这个郡主老是语出惊人。 而且，全部是她无法招架的惊人之语。 “公子是四王之一？”出于礼貌，肖雨熙随口一问。 “本座有那么掉价吗？”月流殇眉头一皱，非常不满，“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拿本座跟那群无趣得直掉身价的人相提并论？” 肖雨熙一静，好吧，又说错话了。 “本座姓月，你喊我月公子就可以了。”月流殇道，“当然，看在你已不久于人世的份上，本座格外开恩，允许你叫一声月大哥。” “……”肖雨熙嘴角暗抽。 虽然说她并在意，但是……说别人不久于人世的时候，能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语气吗？ 果然，物以类聚。 能与青鸾交上朋友的，能期待他有多风度翩翩？ 拿着竹签，桌上的西瓜已经被戳得不成样的，肖雨熙努力想保持面上的平静，沉默的片刻，才淡淡道：“听皇上说，他的计划月公子也参与帮忙了，雨熙在此说声谢谢——” “不谢。”月流殇不等她说完，就蓦然打断，并且是毫不客气的语调，“本座可不是为了帮他，本座早看他不顺眼了，皇帝没有皇帝的样儿，不但愚昧无知，还昏庸懒惰，脑子里整天装的除了浆糊还是浆糊，哪里有一点为君者的风范？本座是不想苍氏的江山毁在他的手里，也想看到主上君临天下的丰仪而已。” 肖雨熙：“……” 愚昧无知？昏庸懒惰？ 嘴巴能别这么毒吗？ 就算是事实，也完全就可以以稍微委婉一点的语调说出来吧——况且，皇上懒于朝政是真，但是说他愚昧无知就真的是冤枉他了。 月流殇却似乎完全听不到她心里的想法，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况且，说句实话，以皇上的脑子，本座真没觉得他想出了什么好的计划，被人一眼看穿了不说，需要本座和四只王配合，还需要青鸾丫头去给他招魂……这其中万一有一个步骤出现了失误，只怕你们欲哭都无泪。” 肖雨熙：“……” 青鸾：“……” 月流殇说完，拿起竹签打算叉一块西瓜解解渴，结果垂眼一看，“肖姑娘，你打算拿这些冰镇西瓜喂蚂蚁吗？” 肖雨熙闻言，下意识地低头朝盘子里看去，然后表情又是一僵。 满盘切好的冰镇西瓜，在她手里的一把竹签下被破坏殆尽，再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盘子里狼藉一片，西瓜汁溅得到是。 476.第476章 和盘托出1 书房里，苍凤修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坐在大书案后面，而是落座于屏风后面的软榻上，并且示意苍聿云也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茶座，分别坐在两边。 银翼奉命送了一壶茶和两个茶盏进来，就恭敬地退下了。 苍凤修亲自动手，给自己和苍聿云各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天气热，喝些凉茶可以解暑。” 苍聿云看着他执着茶壶的手，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如果他家皇叔不是身在皇族，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公子哥儿，那么无疑的，这双手非常适合弹琴，适合作画，同样也适合练剑。 而现在，这双手，却是执掌天下的手。 并且，以后将一直掌控着苍氏皇族的江山，直到他渐渐老去。 苍聿云思绪有些飘远，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子里勾画着苍氏皇族以后的江山舆图。 想象着在他家皇叔治理之下，苍氏江山将走向怎样的巅峰辉煌，天下将迎来怎样的繁荣盛世，以及，几千万子民即将拥有的，长达几十年安稳平静的岁月。 苍聿云心里，此时竟隐隐地生出了一种期待，一种豪情壮志，一种无法述说出口的……遗憾。 可惜，如何的盛世，如何的安稳平静，如何的辉煌与成就，也注定了他，此生无缘得见。 “困了？”苍凤修淡淡瞥了他出神的表情，身子轻轻斜倚在软榻一头的白玉屏风上，闲聊的语调，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味。 苍聿云蓦然回神，下意识地先抬头看了他家皇叔一眼，随即淡淡摇头：“不困，是我走神了，皇叔。” 顿了顿，“对不起。” 苍凤修道：“因何而走神？” “我……”苍聿云迟疑了一下，“聿云……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叔说。” “什么话在本王这里都可以简单直白地说出来。”苍凤修垂眼，淡淡道，“本王不会因为你说了实话而怪罪于你。” “但是……很荒谬。”苍聿云小心斟酌着用词，“是关于……宿命的问题。” “宿命？”苍凤修抬眼，“你相信宿命？” 苍聿云心里一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聿云不得不信。” “相信就相信吧，这没什么大不了。”苍凤修喝了口茶，“本王也相信。” 什么？ 苍聿云震惊地抬头，“皇叔？” “你很惊讶？”苍凤修轻轻一笑，笑容失却了往日一贯的清冷，看起来温和平静，“本王已经说了，今日什么话在这里都可以简单直白地说出来，不管你是想与本王探讨什么，还是想告诉本王什么，本王都不会怪罪于你。” 今天的皇叔，真是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 苍聿云暗忖，如果皇叔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般和善？ 真的。什么话都可以说吗？ 苍聿云心头微微沉思，须臾，缓缓道：“皇叔，如果……如果聿云即刻死了，丢下苍氏的江山大业，任性地选择以死亡来逃避责任，皇叔会责怪聿云吗？” “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苍凤修抬眼，不答反问。 “……”苍聿云不自觉地抿唇，这一次却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本王不会怪你。”苍凤修却似乎并不期待他给出什么答案，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来就背负的责任，宿命这种说法，虽听来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在里面，但无可否认，凡人无力更改既定的命运。” 苍聿云惊讶地抬头，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皇叔说……凡人无力更改既定的命运？这是不是说，他相信他所说的话，相信他的命运，相信他并不是在为自己的逃避，找一个荒谬绝伦的借口？ “皇叔……”心头悸动，隐隐生出了些许希望，苍聿云觉得自己眼眶莫名地发热， 他想，他似乎真的可以与皇叔和盘托出吧？ 皇叔会原谅他自私的逃避吗？ 想起雨熙在他掌心写下的四个字，苍聿云心头思绪纷乱，一时之间仍然有些犹豫。 然而，犹豫不过片刻，他缓缓沉淀下心思，试着整理自己的语言，“皇叔，离中元节还有十六天……” 也就是说，这一世，他和雨熙仅仅还可以再活十六天。 而下一世……沧海桑田，待他们复苏了记忆，不知道世事已历经怎般变化？ “中元节？”苍凤修挑眉，若有所思地开口，“中元节除了祭祀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吗？” “嗯。”苍聿云点头，眼睑却缓缓垂了下来，盯着茶桌一角，“我……大概只能活到那一天。”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心里不知道是突然间空了，还是轻松了，总之，最后一句话说完，苍聿云只觉得……好像什么压力也没有了，接下里是不是只要等着皇叔发怒，或者平静地接受，即可？ “只能活到那一天？”苍凤修面上没什么反应，只轻轻挑了下眉梢，状似不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苍聿云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在苍凤修平静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站起身，竟是撩起了龙袍，慢慢跪倒在地。 苍凤修眼神幽深，面色淡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说话。 “这些年，感谢皇叔耗尽心力为聿云所做的一切，聿云心里惭愧。”苍聿云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苍凤修的双眼，心头浮上浓浓的自责与羞愧，以及更多的感激与孺慕之情，“聿云经过几个月的深思熟虑，决定于中元节那天夜里，子时之前，让自己驾崩于寝宫之内，并且，禅位于皇叔。” 一番话紧绷着心弦说完，苍聿云感觉脊背上都冒出了些许冷汗。 掌心一片汗湿，却不是因为夏季的炎热，书房里的气温比起外面要凉爽许多，而且，内力深厚的练武之人，本就无惧于这点热度。 掌心冒出的，是涔涔的冷汗。 书房里的一片安静，安静得教人心里不安。 时间静逝，感觉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之后，苍凤修才缓缓开口：“钦天监算出了你的大限，就是在中元节？” 477.第477章 和盘托出2 苍聿云一怔。 刹那间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皇叔知道？ 须臾，第二个想法也缓缓在心里成形——熙儿真是料事如神，皇叔果然早已经知道了一切。 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更有些愧责。 “聿云愧对皇叔，愧对苍氏列祖列宗。” 漫长的九年，彼此相依为命的九年，亦师亦父一般悉心教导严格要求的九年……到了今天，终于功亏一篑。 苍聿云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 从梅园走到书房，他甚至在路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请罪的，求肯的，服软的，煽情的……但是，却一句也没有派上用场。 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叔居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他的决定，并且，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你与肖家姑娘的事情，本王不想问，也没那么多好奇心。”苍凤修道，“本王相信你能处理好。但是，方家和苏家的两位小姐，却是被你耽误了。” 苏清韵，方媛媛。 “皇叔君临天下之日，可以行大赦……”苍聿云有些心虚，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选了两个人，他相信皇叔应该能猜到他的用意，至于以后怎样，就全看皇叔的意思了。 大赦？ 苍凤修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手里的茶慢慢见了底，苍凤修垂眼看着苍聿云温顺中带着愧疚的姿态，九年的皇帝生涯，没能让这个少年身上染上半分戾气，依旧是当初那般干净却淡漠的气息，仿佛历经千年岁月的淬炼之后，沉淀下来的无双光华。 “本王不怪你。”许久之后，苍凤修淡淡开口，嗓沉静如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起来吧。” “皇叔？”苍聿云抬起那双隐藏了自责与伤痛的眼眸，“聿云真的该死……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千言万语也无法描述出他心里浓浓的孺慕之情，愧疚之意。 苍凤修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本王说了不怪你——宿命如此，不是你的错。” 九年来，苍聿云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感动。 虽然皇叔对他一向就不错，但是，以往还是严厉的时候居多，如这般温情……苍聿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扑通扑通地跳，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还有更多的，是喜悦。 “皇叔……”他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又有些期待地道，“聿云可以抱抱皇叔吗？” 苍凤修微怔。 苍聿云下意识地咬紧了唇瓣，“对不起，皇叔，是聿云唐突了……” “唐突？”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掀了下唇角，“本王不是芳华未嫁的小姑娘，还有唐突一说？” 苍聿云一下子臊红了脸，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皇叔表现得如何温情脉脉，每每在皇叔面前，他依旧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而根本无法让自己像个正常的成年人一样镇定下来。 “过来吧。”苍凤修张开臂膀，叹了口气，“皇叔的肩膀借你一次。” “……”苍聿云愣愣地看着，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苍凤修表情淡然地看着他，“不需要吗？不需要就算了——” 苍聿云不等他话说完，就迫不急待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皇叔从来不曾展示在眼前的，罕见的温柔，眼眶里的热度逐渐升温，化作晶莹的波光。 如自己想象中一个样，皇叔的怀抱果然安心得让人眷恋。 少年的身段虽然已出落得修长，几乎与苍凤修一个高度，却依旧还带着几分属于少年特有的纤细。 苍凤修从来没有充当过慈父的角色，这会儿破天荒的，心底某处，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心疼。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他这个皇帝做的太失职，然而这九年来，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过这个少年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苦痛？ 父亲的早逝，母后的疏离，十岁的孩子稚嫩的肩膀上担负着突如其来的责任，做的好与不好，都无法减轻他心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责任感，与无能为力的自责愧疚。 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少年也曾无助地哭泣过，只不过这些年下来，所有的脆弱与无助已经慢慢地，全部被转化为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以及眼底的淡漠与慵然。 如果现在是冬天，苍聿云想，自己一定会趁此机会好好抱抱皇叔，好好享受一下被他心疼的感觉。可惜，现在是炎炎夏日，就算两个人都有内力消暑，似乎也不适合拥抱太长时间。 而且，皇叔的书房经常有人光顾，万一被人看到了，该有多丢脸？ 所以，纵然舍不得，苍聿云还是慢慢退出了苍凤修的怀抱，低声道：“谢谢皇叔。” 只是眼眶红红的，与他一贯的表情有些不搭。 苍凤修摇了摇头，习惯性地负手于身后，眉眼间闪过一抹深思，随后淡淡道：“聿云，你对自己的身世，抱着怎样的态度？” 虽然原本并没打算改变现状，但是，苍凤修想，已经得知了自己宿命的聿云，心里是否正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不是她的母后，他有没有想过他的母亲是谁？ 有没有怀疑过……他的父亲，或许也根本不是亲生的父亲？ 如果他想弄明白，苍凤修知道自己愿意为了这个侄子破一次例，让他们父子见面。 “皇叔，身世对于聿云来说，并不重要。”苍聿云面无表情地摇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去追究那么多做什么呢？不管我的父母是谁，皇叔既然说了聿云是苍氏的血脉，那么聿云便不会怀疑皇叔说的话，这样就够了。” “在聿云心里，皇叔和青鸾才是我的亲人，雪瑶和皇姐才是我的亲人，其他的人，无关紧要。” 苍凤修沉默了须臾，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试图劝他什么，只是淡淡道：“今晚留下来，与本王一道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苍聿云文闻言，欣然点头，“是，皇叔。” 莫说是晚膳，这会儿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照做无误。 478.第478章 百无聊赖 夕阳的余晖带着夏日里特有的热度，微光照在西花厅两旁的湖面上，给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镀上了一层闪闪耀眼的金光。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王府的西花厅里也依旧凉爽宜人。 应着青鸾的要求，晚膳便是在王府的西花厅里用的，有幸到场同坐的，除了苍凤修和苍聿云叔侄，青鸾，肖家姑娘，还有青龙、白虎、朱雀三王和月流殇，以及朱雀王家的小朱雀。 刚好做了坐满一个大的八仙桌。 对于肖雨熙这个姑娘，在座的大多都是知道的，但是并不熟，尤其是对于四王和月流殇来说，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本来也不值得他们放在心里关注。 不过，最近因为皇上的原因，他们倒是对这个小姑娘起了几分好奇，今日在这里看见穿的一身素净的肖雨熙，第一印象还不错，是个沉稳内敛大气的姑娘。 而且，眉眼间藏着一般姑娘家没有的睿智光芒，或许是因为太过内敛沉静，所以往往容易被人忽略。 虽然是在座的这些人里面身份最低的一个，而且是个标准的闺阁女子，但是肖雨熙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与局促，淡然地对着所有人敛衽行了标准的福身礼，便安静地坐在了苍聿云的身旁。 侍女们陆陆续续在桌上摆上了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酸甜苦辣咸，热的冷的冰的，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西花厅连着九曲十八弯的长廊，两面环水，紫藤花开满了回廊两侧，风景美好而幽静。 春天万物复苏，夏季虽然炎热，但是对于大多植物花草来说，依旧是一个适合生长的季节——比如满湖盛开的荷花。 夜幕尚未降临，夕阳的余光照得西花厅里一片流光，搭配着徐徐吹来的晚风，别有一番闲庭雅致的意境。 侍女们上好了菜，便鱼贯退下。 坐在圆桌旁的九个人，有些安静，气氛还有些怪异。 月流殇、苏煜和夜无筹三人不动声色地互视了一眼，敏感地察觉到了今天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皇上和他们家主上之间……虽没有说话，但是那种无声的氛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默契，温情，以及皇上眼底那一抹如释重负的坦然，在在让他们觉得，事情太不寻常了。 “小朱雀，这段时间待在王府里出不了门，会觉得无聊吗？”青鸾不想吃菜，一个劲地吃着冰凉凉的瓜果片，抬眼之间，闲聊似的朝朱雀问道。 朱雀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摇头道：“还好，也不觉得无聊，无筹找了很多书给我看。” “看书？”舒问好奇地道，“都看了些什么书？春宫图吗？” 噗—— 一口茶喷出之际，苍聿云及时转过头，才没有失态到毁了整张桌子上的食物。 “咳咳咳！咳咳……” 肖雨熙默默地转头一眼看了咳得脸红的皇帝，须臾，淡定地垂下眼，拿出丝绢拭净嘴角不小心溢出的茶水，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物以类聚。 果然是，物以类聚。 朱雀呆滞，其他人亦是一片怪异纠结的表情，所有的目光皆凝聚在语出惊人的舒问面上，表情带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意味。 慢慢地，花厅里陷入一片死寂的安静。 “舒问。”夜无筹狠狠瞪了一眼伟大的青龙王殿下，冷冷地咬牙，“你不说话会死吗？” “不会死，但是憋的难受。”舒问百无聊赖地倚在宽大的椅子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段时间养伤，可把我憋坏了，苦药一碗接着一碗喝，可是身体好像怎么也不见起色，到现在还空空的，浑身没劲，四肢酸软，头晕乏力。” 青鸾嗤笑，轻飘飘睨他一眼：“本郡主怎么觉得，这很像是纵i欲过度的征兆啊？” 话音落下，全场又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夜无筹默默看了一眼青鸾，垂下眼，默默地拿筷子夹了一些鲜嫩的鱼肉，细心地将鱼刺一根根剔了出去，然后才送到朱雀嘴边。 朱雀从呆滞中回神，很乖巧地吃下了无筹给她剔好的鱼肉。 “小王纵i欲过度？”舒问张大了嘴巴，有些惊讶地看着青鸾青鸾丫头，似是完全不明白这句话从何说起，“小王已经一个月没出王府了，如何纵i欲过度？难不成……小王身怀什么特殊的本领，让自己在梦里也可以纵i欲吗？” 众人看着满桌的佳肴美味，却皆有一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谁知道你是不是饥不择食？”青鸾似乎浑然没有在意到周遭众人脸色黑黑，额头上青筋暴跳的神情，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凉意十足的酸梅汤，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对面的舒问身上，“再说，万一你浑身无力四肢酸软根本就是装的呢，谁不知道洪太医是太医院首尊，医术精湛？喝了他的药方一个月，你的身体居然都没见痊愈，你说你不是纵i欲过度，本郡主能相信吗？” 苍聿云默默地抬眼看了他家清贵的皇叔一眼，好想说，桌上还有另外两位脸皮子薄的姑娘家，这些荤色的话题，可以停止了吗？ 但是，他家皇叔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两个人在说什么，静静地低头用餐，间或端起茶盏慢慢啜口凉茶，表情平静，偏偏平静中又似乎带着些幽深莫测的感觉。 舒问皱眉，顿时如炸了毛的刺猬，“青鸾丫头，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对小王出手太重，导致小王身子亏损得厉害，才连喝了一个月苦药却不见成效。” “不见成效？”月流殇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眸，讥诮地冷笑，“如果一个月的汤药未见成效，你这会儿应该躺在地底下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说一些低俗的言语，影响别人用膳的心情？” 舒问嘴角一抽，俊脸黑气沉沉，“死妖孽，小王不过抱怨一下而已，什么就躺在地底下了？你能不要诅咒小王吗？” 真是恶毒的妖孽，其心险恶。 479.第479章 大发慈悲 “全部闭嘴！”夜无筹忍不可忍地瞪着舒问，“再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扔湖里去？” 信。 怎么不信？ 朱雀王夜无筹一向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在某些方面几乎与主上一般无二。 舒问轻哼一声，很识相地闭上嘴了。 苏煜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皇上，心头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出乎他们的掌控之外。而且，一向聪明绝顶的苏煜，看着青鸾嘴角隐隐流露出的笑意，以及自家主上面上的平静，心头罕见地生出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想不出原因，也看不出端倪，甚至没有一点可寻的蛛丝马迹，能让他判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离中元节已经很近了，可为什么皇上的神情还能如此坦然？面对他的皇叔，他为什么一点不安都没有？ 按照正常情况，他此刻应该是躲在宫里不见人，尤其是对苍凤修能躲则躲，哪里有自己主动跑来他面前的道理？ 苏煜看了一眼月流殇，后者的视线也刚好从皇上身上收回来，两人眸光接触之间，同时意识到了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苍凤修拭了拭嘴角，清冷的眸光淡然一扫，“本王让你们过来是吃饭的，不是在这里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话音一落下，所有人瞬间消音。 青鸾抿嘴轻笑，在果盘里拿起几粒葡萄，起身走到花厅一边，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转过头，挑唇浅笑：“谁会酿酒啊？” 言语之间，掩不住兴致勃勃。 “本座会。”月流殇慵懒地斜靠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满湖的荷花绿叶，“不过，本座最近体虚无力，实在是提不起劲。” 青鸾闻言嘴角一抽，默默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桌上众人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月流殇最近确实消瘦了许多，因为每次喝完药，都是一次惨无人道的折磨，吐得天昏地暗，身子难免虚乏无力，加上炎热的天气使然，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所以，一个月下来能明显能就看见他消瘦的身段。 然而事实上，也只有第一晚喝的汤药是真的加了一点黄连进去，苍凤修为了惩罚他和舒问故意玩心计，当然也知道流殇对苦味太过敏感，所以后来的一个月，洪太医熬的药大多都只是疗伤补身子的，苦涩的味道并不浓烈。 但是舒问能忍，月流殇却依旧无法忍受，偏偏内伤搁在那儿，不服药又不行，虽然喝的从来没有浪费的多，也依旧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折腾个尽兴又销i魂。 不过，美人怎么折腾都是美人，消瘦了一圈下来，月流殇比以前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羸弱美感，让人只看见那双略显憔悴的桃花眼，就忍不住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当然，对他生出怜惜之意的可能是任何人，却绝不可能是他家铁石心肠的主上。 在场的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一个月汤药调养下来，两人的内伤早已经见了起色了，只要他们家主上同意，允许辅以真气疗伤，马上就可以恢复成生龙活虎的状态。 青鸾丢了一颗葡萄到嘴里，悠然道：“夏天避暑，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忙，若是能酿上几坛荷花酿，闲来无事时小酌几杯，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 苍聿云道：“宫里珍藏的美酒有很多，适合女孩子饮用的桃花酿也有，还有几种味道甘甜的果酒，青鸾想要的话，我待会儿回宫就命人送些过来，可否？” 其实摄政王府里珍藏的美酒也不少，虽然苍凤修只偶尔心血来潮时才品上一些，但一直以来宫里有的，摄政王府大多也有，或是珍藏在地窖里，或是偶尔用来招待客人，苍聿云不明白，青鸾为什么一定要现酿的荷花酒？ “本座一直以来总是莫名地觉得你讨厌，但是总也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月流殇眉头轻蹙，瞪着自作聪明的皇帝陛下，慵懒的表情掩不住他面上的恼怒，“现在本座终于找到一个理由了，因为你这个人不管横看还是竖看，都委实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苍聿云一呆。 他又怎么了？ 肖雨熙默默地递了一杯凉茶给他，心忖，横竖保持沉默才对，在不熟悉内情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擅自开口，即便是好意也会得罪人。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皇上，你这么单纯，肖姑娘跟你在一起会不会很辛苦？” “……”苍聿云嘴角一抽。 一个大男人被说成单纯，绝对不可能是赞美。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这句话是在说，苍聿云你为什么这么蠢？肖姑娘跟你在一起不委屈吗？ 肖雨熙没有说话，其实也不需要她说话，青鸾只是发表了一句感叹而已，并没有要她表明心迹的意思。 苍凤修依旧没有说话，纵然桌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他也径自云淡风轻，不闻不问，只作不知。 “主上……”舒问忍不住，终于怯怯地开口，“这样的日子煎熬了一个月了，主上能不能大发慈悲，饶了我们一次？” 月流殇眼神微闪，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家主上一眼，眼底隐隐有光芒涌动。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喝完了手里的凉茶，先是转头看着青鸾，皱眉道：“吃饭为主，生冷的东西少吃一些。” “……”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最后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拍拍手，点头道：“知道了。” 苍凤修这才满意，淡淡看向舒问，“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本王大发慈悲饶过？” “我……”舒问瞬间哑然。 这么多人在，他总不能把青鸾的身上的秘密拿出来说吧？ 况且，他也知道，苍凤修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答案，只不过……挫败地叹了口气，舒问低声道：“我知道错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找青鸾丫头的麻烦。” 青鸾嘴角一抽，推到她的身上？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是她的责任，因为是她故意设计，舒问跟月流殇配合了而已。 “行了。”苍凤修似乎也并没打算过多地为难他，“这件事就算了，下次不许再犯。” 舒问忙不迭答应下来，月流殇眉眼一挑，眼底流光溢彩，顿时生出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风情。 480.第480章 鬼节来临 摄政王府的晚膳之后，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该避暑的躲在屋里避暑，该混日子的混日子，需要处理朝政的，依旧日夜不怠，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朝政大事。 悠闲或者繁忙，都挡不住日子一天天飞快流逝。 很快进入了七月鬼月，朝上的气氛一如既往，似乎没什么不一样，除了群臣不再不厌其烦地催促皇上纳妃，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方媛媛上次在御花园里闹了一出，兴许是被苍聿云难得的雷霆大怒吓到了，也或者是真的依着皇上的命令在家闭门思过，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在宫里露过面，而方御史，这段时间似乎正在向苏侯学习，两位即将成为皇亲国戚的老臣，都是愈发收敛，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外人纵使向他们道喜，也从未看见他们面上露出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风光表情。 虽然心有不解，但大多人也只会以为七月鬼节，道喜似乎已经不大合适。 按照惯例，七月十三朝上开始放假，一直到七月十七才开始正式恢复早朝。家在帝都的朝臣们，大多会留在各司各部衙门帮忙处理完朝假之前的一应事务，直到七月十四正式祭拜祖先，而远一些的，则会提前告假回乡祭祖。 七月十四很快来临，礼部早在几天之前就准备了皇族到祭祀仪式，然而今年到气氛似乎总有些不对，皇上对皇族祭祀一事没有任何指示，礼部去请示，皇上意兴阑珊地说了一句，“去问皇叔吧。” 肖云端明显感觉到皇上有些异常，不但情绪不对，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但是因为礼部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肖云端心头虽觉得异样，却也并没有过分关注，领了皇上到命令，打算去请示摄政王。 然而，钦天监监正却突然派人传下话来—— 今日大凶，不适合祭祀，取消皇族祭祖大典。 肖云端呆住了。 礼部衙门所有人都呆了。 七月十四本就是祭祀的节日，怎么就大凶了？ 祭祀是皇族最重要的一个节日，礼部尚书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就此说法去请示摄政王。 苍凤修闻言，平静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是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随即肖云端便听到他淡淡说了一句，“既是大凶，今年的祭祖大典就取消吧。” 于是，几天前就开始准备的大典，正式宣布取消。 一时之间，礼部衙门的气氛有些微妙，所有人都嗅到了丝丝不寻常的气息，但是，谁也不敢妄加猜测。 肖云端回到家里，看见自家小妹一身素白的衣衫，头上没有佩戴任何珠翠，和弟弟云轩一起站在院子里，看架势……似乎是在等他。 “……”肖云端有些奇怪。 “大哥，我们正在等你一起回来，给爹娘上香呢。”肖云轩淡淡开口，解了他的疑惑。 “你们知道我今日回来得早？” 肖云轩转头瞥了一眼自家小妹，有些疑惑地点头：“小妹说你很快就会回来，果不其然。” 肖云端闻言略感讶异，想起这段时间小妹经常入宫与皇上相处，心头隐约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开口问道：“钦天监算出今日大凶，皇族祭祀大典应该取消，皇上和摄政王是不是早已得知了这件事？” 肖雨熙道：“大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肖云端沉思之后，“就是心里的一种感觉，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宫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肖雨熙默默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大哥去换衣服吧，我和二哥在祠堂等你。” 肖云端点头，回房换衣服去了。 虽然钦天监算出今日大凶，但也只是说皇室不能举行祭祀大典，并没有说寻常百姓也不能祭祖。 而且，肖云端打心底里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也只是在自家祠堂里，与妹妹和弟弟一起给父母上了香，磕了头，烧了些纸钱，便也就结束了。 走出宗祠，肖云端朝妹妹弟弟道：“朝上已经放假了，哥哥平素忙，都没能好好陪陪你们，今天明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个饭，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为兄的说说。” 肖云轩脸色一苦，“大哥，我可没什么心事。” 肖雨熙瞥了他一眼，却陷入了沉默。 “小妹？”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肖云端疑惑地开口，“你心里有事？” “大哥。”肖雨熙抬眼，看着兄长肖云端沉稳刚直的面容，“你待会儿转告嫂子，霍家的事情我已经问过皇上了，霍太妃心存谋害皇上的心思，他们是受了霍太妃的牵连。不过，我向皇上求了个恩典，皇上已经同意赦免他们的死罪了，此事摄政王也尊重皇上的决定。所以，你告诉大嫂一声，让她不要再过多担心，以后与你一起，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至于霍太妃，就没有那么的运气了，与太后一起被送去了皇陵，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下半生已经注定命运凄凉。 “小妹，这件事你为什么不亲自跟你嫂子说？”肖云端不解。 “大哥去说，跟我自己说不都一样吗？”肖雨熙清淡地笑笑，“虽说还要在牢里待上几天，但霍家能保住，对于嫂子来说，也算是一件莫大到幸事了，即便保不住官职和荣华富贵，大嫂也该知足了。” 肖云端道：“荣华富贵都是次要的。” 肖雨熙点头，“大哥以后再朝为官，只管在政绩上努力，为人做事却一定要低调，切莫被权势冲昏了头脑。” “为兄知道，权势不可盲目追求，只要仕途安稳，为兄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自己问心无愧才是最重要的。”肖云端说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家小妹，“熙儿，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肖雨熙摇头，“大哥多心了，什么也事也没发生。” 只不过，很快就要有事发生了，两位哥哥是她在这世上唯二的牵挂了，就算性子一向恬淡不惊，临走之前，也难免想多唠叨两句。 481.第481章 河灯祈福 夜幕很快降临，帝都里万家灯火辉煌。 皇宫里安静得有些过分，而此时的摄政王府内，四王在得知了皇室祭祀大典已经被取消的消息之后，不约而同地齐齐吃了一惊。 为了实施皇上的计划，他们已经想了无数种理由，但是却没有一条派上用场，最终事实证明，任何一个理由都比不上钦天监的预测来得有力。 皇上的计划其实并不需要四王真正做些什么，真正需要出力的是青鸾，但是月流殇在摄政王府里找了一大圈，最后悲催地发现，不止是青鸾丫头不见了，他们的主上似乎也失踪了。 四王脸色立即凝重起来，觉得此事太过不寻常，而苏煜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那天他们一起用晚膳，为何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了。 五人一致认为，主上和青鸾丫头是同时消失在摄政王府的，他们两人一定有什么计划。 但是，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他们发现，他们压根猜不到主上和青鸾去了哪里。 “现在离子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离帝都最近的，可以放河灯的地方在哪里？”月流殇皱眉，觉得今晚真是该死的刺激。 其他几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想到苍聿云要青鸾做的事情，顿时眼睛一亮。 “放河灯自然要有河。”舒问扬眉说道，“不赦，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放河灯？” 青鸾丫头既然答应了皇上，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食言，这件事可是关乎着皇上生死计划的成功与否，玩笑不得。 “你们的意思……”墨不赦皱眉，“难道主上会与郡主一起去放河灯吗？” 此言一出，其他四人瞬间沉默下来，脸色也变得凝重。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主上真的会与青鸾一起去放河灯，这对他们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而主上如果并不知道什么，那么青鸾去实施计划，必定就要想办法避开主上……但是这样一来，会不会露出破绽，引起主上的怀疑？ 苏煜眼底闪过深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夜无筹面无表情地点头，“我觉得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哪里也不去，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里，一旦宫里传出什么消息，才可以第一时间控制局面。” 月流殇自嘲道：“本座发现，我们似乎已经进入了一条死胡同里。” “我们现在只能选择相信郡主。”苏煜道，“子时一过，宫里一定会乱成一团。” “明天才是有的热闹了。”月流殇转身，一袭冰蓝色长袍在他身子旋转下扬起一角，划过众人眼帘，化作无双的风华，“本座要去歇息片刻，子时之后压力一定会很大。” 不但要应付群臣，控制朝局，最重要的是，还要应付主上。 费神又伤脑。 其他几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沉沉的，各自忐忑。 明天……暴风雨会疯狂来袭吧。 事实证明，他们今晚的担忧大多都是多余的，因为预期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 皇上虽然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但是，临死之前，他却把一切可能会引起的动乱，全部提前扼杀在了摇篮里。 而四王和月流殇需要面对的，也绝不是控制群臣的惶恐不安，更不需要想法设法在主上面前掩盖实施中真相—— 因为，他们根本见不到苍凤修和青鸾二人。 今晚的月光很亮，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祭祖，也因为中元节的各种风俗习惯，皇城里自然也是各种忙碌。 大多青年男女会选择买些河灯，去离帝都最近的河里，以这种比较特别的方式祈福求祥。 皇城外十几里地的大沐河，是帝都有名的一条河流，长长的河往南看不到边际，沐河两岸，星光点点，数不清的青年男女把手里各种款式的河灯点亮，放到水面上，静静地伫立岸边，目送自己的河灯随波逐流，渐渐远去。 水映灯影，灯耀波光，忽明忽灭的灯火似点点繁星，似一双双明眸在碧波上跳跃漂移。 无数河灯带走了人们心里最虔诚的期盼与祝福，青鸾和苍凤修站在人群之中，她的手里亦是拿着一盏河灯，形状漂亮精致的莲花灯，是刚从集市上买来的，还没有点上。 时间飞逝，慢慢接近夜深，放完河灯的人们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便渐渐散去，沐河两岸的人群逐渐变得稀疏。 皎洁的月光之下，有许多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或许是因为的容貌太过出色，也或许是因为对他们的举动感到奇怪。 青鸾对那些眼神皆视而不见，视线盯着河面上那些流光溢彩的河灯，轻声喟叹：“如果一盏河灯代表一个祝福，那么，本郡主应该祝福他什么呢？来世投个安乐富贵没有纷争的好人家，还是祝福他与心爱的女子岁月平静，一世安好？” 如果是苍聿云自己，一定会选择后者，毫无疑问。 不管是宿命还是他们自己的心愿，能一辈子相守，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 “富贵安乐不一定是他心中所想。”苍凤修淡淡道，“如果不是劫数如此，聿云其实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即便他一生只娶肖家姑娘一个妻子。” 青鸾没说话，心里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以为然。 苍凤修淡然笑笑：“丫头，你不相信吗？” “我不知道。”青鸾回答，“我只是觉得，苍聿云有些……表里不一。” 表里不一，在这个时候从青鸾嘴里说出来，代表的绝不是贬义。 她只是觉得，苍聿云真实的性子，一定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给人看到的那般，庸碌无求。 苍凤修似乎完全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管苍聿云骨子是雄才大略，还是甘于沉寂，现在皆已不再重要。 蹲下身子，青鸾将手里的河灯点燃，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放走，而是以手托着，定格在河面上。 沐河边上还有稀稀拉拉留下的人，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好意提醒道：“姑娘，河灯点亮了，就要放走，这样河神才能听到你的祈福。” 482.第482章 天子驾崩1 临近子时时分，四周万籁俱寂，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睡梦之中，唯独摄政王府内，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从王府主厅到王府大门，这段长长的铺着玄色地毯的石板路上，已经被四王和月流殇逐个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此时站在主厅里往外看，随着夜愈来愈深沉，五个人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焦躁，外加气急败坏。 “青鸾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舒问剑眉几乎要皱得打结了，如困兽一般来回走个不停，眼底的急切与焦躁再也掩饰不住，“知道今晚情况特殊，怎么这会儿和主上一起搞失踪？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这是要出大乱子的。” “银翼！”月流殇俊美如火的脸上布满冰霜，嗓音冷得彻骨，“主上到底去哪儿了？你身为主上的贴身护卫，居然不知道主子的去处吗？” 银翼语塞。 原本他一点儿也想不通，为何今天晚上这几个人的脸色这么难看，而且素来大多时间都会待在训练营里的墨不赦，竟也破天荒地留在了王府里，甚至三更半夜还未离开。 心下虽不明白，然而银翼却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他更明白，能让四王失控的事情必定不多，而且，不是人命关天，就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几人，他不安且不解地道：“主上有时候出门身边会不带任何人，这在以往也不算是什么反常之事——” “今晚情况特殊，不能与往常相提并论！”舒问忍无可忍地大吼，冷冷瞪了他一眼，“事情紧急，马上要火烧眉毛了你知不知道？！” 火烧眉毛？ 银翼一怔，愈发想不通。 白天还一片风平浪静，主子和青鸾都比跟个没事人一样待在王府里，直到下午礼部派人来请示，有关钦天监建议取消祭祀大典之后，主上还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如此，便取消了吧。” 可是这会儿，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让素来镇定的四王也如坐针毡？ “问！”苏煜轻轻蹙眉，虽然表情亦看得出几分焦急，但大体上还算是几个人中比较平静的一个，“先冷静下来，这样抓狂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我所料不错，主上或许是早已知道了今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你说什么？”舒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你在开什么玩笑？主上如果知道了，怎么可能还会与青鸾一起玩失踪？朝政江山，在主上心里一向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意的——” “我同意煜的观点。”夜无筹静静开口，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之后的苦笑，“主上应该已经知道了。突然失踪，应该只是为了惩罚我们的刻意欺瞒，以及自作主张的僭越。” 话音一落，气氛突然间变得冷飕飕的慑人。 舒问表情彻底地变了，变得不安，更有些不知所措，“那……岂不是完蛋了……” 参与设计皇帝的驾崩，与皇帝合谋禅位，把自家主上逼上天子之尊的位子上。如此这般半点口风都没露，擅做主张的行为—— 众人虽然都没说话，但是心里却与他是一般想法。 的确是，完蛋了。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一阵急如骤雨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隔着远远的距离，竟也能听得清晰明了。 叩叩叩！啪啪啪！咚咚咚！ 不是敲门，根本就是用手掌在拍，用拳头在捶。 银翼转身快步离开，“我去看看。” 这么晚了，谁如此急切地跑来摄政王府？ 厅上五个人已经完全按耐不住心里的急躁，纷纷起身闪出偌大的议事厅，迎面一个人影飞扑而来，几人眯眼看去，却是一身长衫略显凌乱的苍墨白。 “主子呢？皇上崩了！” 皇上崩了！ 几人闻言，虽不觉得意外，但到底也是心下一沉。 这么……快吗？ “主子呢？”听得出来苍墨白完全被这个消息震住了，猝不及防之下，他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所以，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避讳，直接以“主子”来称呼。 几人面面相觑之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 苍墨白左右张望，只看到了待在主厅外的四王和月流殇，还有银翼，没有看到苍凤修，也没有看到青鸾。 不知怎么回事，苍墨白心里直接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理所当然地以为，苍凤修是不是一如既往地待在主书房里？不安的感觉到来得如此强烈，看着眼前这几个平日里格外沉稳不惊的几个人，此时的表情明显地流露出几分苍白的色泽，苍墨白似乎深刻地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急切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几人一惊，这才想起来敲门的人并不是苍墨白，他是直接从王府的院墙上飞身进来的，那么以如此急切的手法敲门的人，会是谁？ 银翼打开门的瞬间，一个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不好，七皇弟！皇上崩了！皇上崩了！” 众人一惊。 是秦王。 居然是秦王。 皇上驾崩一事，宫里尚未敲响丧钟，为什么苍墨白和秦王这么快就知道了？ 难道他们一直待在宫里？ “长皇兄。”苍墨白转头，拦截住惊慌失措的秦王，面上流露着苍白的色泽，“你也知道了？” 其他人霎时明白过来，他们根本不是刚从宫里出来——但是，为什么在丧钟敲响之前，就得到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六皇弟，你怎么也在这里？”看见苍墨白这么晚了也在，秦王吃了一惊，随即脸色发青发白，“皇上驾崩了！” 苍墨白压抑住心里的不安，沉声道：“长皇兄是怎么知道的？” “我收到了一份这个。”秦王举起手，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圣旨的四个角上隐隐泛出些许深紫色泽。 众人霎时明白了，为什么秦王这么早就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了—— 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是遗诏。 483.第483章 天子驾崩2 只有苍氏皇室历代皇帝的遗诏，才会用这种明黄加淡蓝的色泽，以示特殊。 而遗诏上的内容，月流殇几乎是闭着眼都能猜出上面的内容。 在看见那份遗诏之后，苍墨白神情大变，眉眼间闪过震惊之色，怔怔地抬起手，“我也有一份……” 月流殇和四王这才发现，方才只顾着说话，根本没有在意到苍墨白手里居然还握着这样一个东西。 是一份一模一样的遗诏。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几乎转瞬间就猜到了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皇帝在驾崩之前，给秦王和墨王分别送去了一份遗诏，而这份遗诏的内容，应该是一样的。 明亮的灯光下，苍墨白和秦王沉着脸，分明展开了遗诏，属于皇上特有的清雅飘逸中略带锋锐的字迹，赫然显现在众人眼前，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帝王星灭，中元节乃朕之大限之日，倘若应验，则禅位于摄政皇叔苍凤修。望皇室各位皇叔，以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鼎力相帮，共辅七皇叔开创千秋盛世。 朕心蔚然。 苍氏不肖子孙聿云敬上。 遗诏上加盖了玉玺，所以容不得任何人怀疑。 严格说来，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份正式的禅位诏书，字里行间隐含的求肯，在场的谁又看不出来？ 秦王想起上次肖云端在早朝时禀报的——钦天监曾夜观星象，近日帝都有身份贵重之人气数将尽，亦有破军星转世，这样的预示对于皇上来说，并不是吉兆。 彼时群臣纷纷猜测，身份贵重之人会是谁？他们甚至下意识地往年老体迈者方向去思索—— 然而，身份贵重，谁的身份贵重能越过天子？ 秦王面色苍白，视线在眼前的几人身上流转一圈，才发现，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苍凤修出来，不由觉得奇怪，“摄政王呢？” 四王脸色一变。 秦王想起方才给自己开门的人，似乎是苍凤修身边的银翼，而眼前这些人，看他们穿戴整齐的模样，应该是早早就守在这里的…… “凤修呢？”秦王心里下沉，感觉到一股不详的预感。 苍墨白抬头，也看着银翼，银翼不断地摇头，脸色跟着苍白起来。 去看四王，四王沉默不语。 去看月流殇，月流殇脸色僵硬地道：“主上失踪了。” 失踪？ “被人绑架了？！”这个想法闪过脑海之际，秦王脱口而出，声音止不住颤抖。 绑架？ 月流殇默默地看了一眼这个皇族之中年级最大的王爷，心情不好，说话的口气不知不觉中又带上了讥诮，“这天下有本事绑架主上的人，秦王殿下去找一个让本座见识见识？” 秦王一呆。 不是绑架……那怎么会失踪？ “主上与青鸾出门去了。”苏煜温和地开口，试图让气氛稍稍缓和下来，虽然他的脸色同样凝重。 叩叩叩！ 又是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已经忍不住开始发黑了。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更刺激的事情了。”舒问颤巍巍地开口，“银翼，去开门。” 银翼默默的又走去开门，很想知道守卫在这个时候都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舒问瞅着大门，心里隐约升起一袭希望，“不会是……主上和青鸾回来了吧？” 主上回来？ 这个希望简直是渺茫，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众人默默瞥他一眼，不忍心戳破他的希望。 王府大门被打开，匆匆走进来的是谢峰和一脸急切的谢言灏父子，迎面看到这么多人，什么也未及想，谢言灏急急地就问了一句，“王爷睡下了吗？” 主上睡下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太好了。 他们多么希望，这么时候主上正在睡觉。 “宫里出事了！”谢言灏拿出手里的诏书，语气震惊凝重地道，“皇上崩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月流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看向其他几人，“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进宫。” “不行。”谢峰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丧钟还未敲响，朝臣们还不知道这个事，一旦冒然进宫，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变得复杂。” “丧钟还没敲响，那皇上是不是……”苍墨白想起某种可能，“皇上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有可能。”谢峰点头，“至少，在他命人送出这几分遗诏之时，他还并没有驾崩——” 话音未落，谢峰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一阵沉闷浑厚的钟声自皇宫深处传来，震醒了所有睡梦中人的安稳。 一，二，三…… 九声钟响之后，再无动静。 “丧钟响了，快进宫！”秦王急急叫了一声，赶紧转身往王府外走去。 月流殇冷冷的喊道：“来人！” 空气中，簌簌的声响传来，转眼间空荡荡的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乌压压的一大片黑衣人。 “挖地三尺，找出摄政王和青鸾郡主，找不到人不要回来见本座！” “遵命！” 来无影去无踪，所有人应完，齐刷刷消失不见，如鬼魅一般。 “十三影！”苏煜沉声开口，“去找摄政王和郡主，着重寻找沿河一带，必须把两人找到！” “是！” 舒问怒吼：“风影云影，你们死了吗？！没死的话，立刻去找！翻遍帝都也要给小王把主上和青鸾丫头找出来，快去！” “是！” “我去安排帝都帝都所有的凤衣楼属下，齐齐出动，只要主子和青鸾还在帝都，应该就能找到。”苍墨白说道，转身就待往外走。 夜无筹脑子里蓦然想到了什么，“墨王殿下，等等。” 苍墨白回过头来，“无筹？” “不止是帝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无筹强压心里的不安，“帝都外所有的官道、小路，包括河道，必须派人严密把手，遇到可疑人物出入，一定要及时拦截下来。” 墨不赦脸色顿时一变，“你的意思是，主上会离开帝都？” “只能说……很有可能。”夜无筹苦笑，“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主上的脾气……被惹怒了，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484.第484章 食言而肥 “皇上崩了。”沐河岸边，放河灯的人几乎尽数散去，只有青鸾和苍凤修还在。 青鸾拿着手里已经点亮的莲花河灯，卷起袖口的腕间，露出了那串色泽有些陈旧的佛珠，在灯火的照耀下，佛珠呈现出一种圣洁朦胧的荧光。 苍凤修眸光定格在那串佛珠上，眸心若有所思。 皎洁的月光下，佛珠荧光隐隐闪烁，青鸾执着河灯不动，直到那不停地闪烁着光泽的佛珠归于沉寂，才缓缓放手，任由河面上最后一盏孤零零的莲花河灯随波远去。 青鸾站起身，凝视着苍凤修脱俗无瑕的姿容，“宫里和摄政王府里，现在一定是乱成一团了。” “乱就乱吧，再乱也不过就终止到天亮而已。”苍凤修淡淡一笑，“你想回去看看吗？” “不想。”青鸾连丝毫犹豫都没有，“你说了我们要出去玩一个月的，不能食言而肥。” 那是他的江山，他的社稷，他都不担心了，她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本王没打算食言。”苍凤修转身，“走吧，去马场。” “去马场？“青鸾挑眉，“这个时候四王只怕已经不知道派出多少人全城搜捕我们呢，你去马场不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 苍凤修不置可否。 “修……皇上崩了，你难过吗？”青鸾走在他身旁，有些迟疑地道。 “为什么要难过？”苍凤修反问，凝眸瞥向她腕间的佛珠，唇畔浮现清浅的笑容，“聿云不过是重活一世而已，或许……以后会有奇迹发生也说不定呢。” 奇迹？ 青鸾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他所谓的奇迹，指的是什么？ 乘着夜色往马场而去，夜深人静的这个时候，帝都皇城内，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山雨倾覆的不安气息，紧张的呼声，往宫里急赶的车马，衣冠不整，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朝臣，以及，隐隐之中全部被唤醒的，密探，影卫，死士，甚至是杀手。 为了找到摄政王和青鸾，不止是苍墨白手下的凤衣楼和墨不赦掌管的影卫训练营倾巢出动，甚至是霁月山庄隐身于帝都的势力，也被月流殇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找到摄政王和青鸾郡主。 死士和杀手的感觉很灵敏，然而，那是相较于其他人而言的，若是期待他们能以灵敏的感官嗅到苍凤修和凤青鸾的气息，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整个帝都沸腾了。 皇上莫名其妙驾崩，皇城内外霎时如炸开了锅。 秦王、墨王、桓王，以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丞相父子，苏侯父子，墨侯……所有留在帝都的朝臣，全部第一时间进了宫，脚步匆忙凌乱，神情惶然，不知所措。 而皇城内外的各大街道，小路，河道，甚至是距离帝都极远的山间小路上，却是魅影穿梭，仿佛夜鬼横行。 所有人只顾着在皇城内寻找，只顾着堵住所有皇城出口，却浑然忘了寻找最重要的一处—— 北郊马场。 没有人会料到，他们深更半夜会逗留在马场上，更不会想起，北郊马场一直往北，是隔绝了皇城与九罗城的护城河，而沿着护城河的河道一路往东，奔行一天时间，就会抵达护城河的尽头，沿着护城河往北，一直走下去，就是湘北。 而沿着护城河往西，则可以直接抵达九罗北域的皇城以南。 所以，苍凤修和青鸾现在有两个选择，选择往东还是往西。 不管是哪个选择，以帝都现在的混乱局面，只怕四王想在短时间之内找到他们，都不是一件易事。 “我们往西走吧。”青鸾当机立断。 苍凤修不反对，不过却也有些好奇，“为什么要选择西面？” “走西面，可以先经过九罗沿途看看风景，然而直接从九罗去往西域。”青鸾骑在火焰的背上，转头看着座下一批棕色宝马的苍凤修，“你知道本郡主去往西域的目的是什么吗？” 苍凤修淡淡一笑，“想考考本王？” “你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青鸾皱皱鼻子，“可不要说是为了查看环境，为以后的练兵做准备的，这样的话，我会严重怀疑你的智商。” 苍凤修睨她一眼，“是为了扶桑？” “……”青鸾嘴角一抽，默默瞅着他，“你就不能稍微表现得迟钝一些？” 苍凤修淡笑。 “我是在一岁的时候被送到西域王族的，那时候年纪太小，所以脑子里并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也就无法得知西川紫苑是用什么方法把我送到西域王宫里去的，但是，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他不可能不闻不问。”青鸾淡淡说道，“西域王城附近，一定还有西川紫苑残留的势力。” 苍凤修觉得好笑，“丫头，你到底是出来玩的，还是出来办差的？” “劳逸结合。”青鸾道，回答从善如流，“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好好玩一次了，看看风景，放松放松心情，培养培养感情，走走各地大山湖海，顺便呢……解决一下自己心里的疑惑。” 说完这些，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莞尔的光芒，转头看向苍凤修，兴致勃勃地道：“修，我们来个旅行结婚……嗯，就是比较特别一点的成亲仪式，你觉得怎样？” 成亲？ 苍凤修嘴角一抽。 青鸾眉梢一挑，眼底浮现亮得让人心惊的光芒，“一个月之内，本郡主一定要想办法吃了你，做不得这一点，本郡主可就没脸回帝都了。” 苍凤修脸色怪异地瞪着他，“丫头，你的小脑袋瓜子里面，成日就装了这些？” “……”青鸾默默看他一眼，“不把你吃了，我心里难平。” 心里难平？ “既然如此。”苍凤修淡定地笑笑，“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又如何？” 青鸾眼睛一亮。 “一个月的时间，你尽可以使出任何手段。”苍凤修平静地道，“只要你能成功得手，本王任你油煎火烤水煮，随意怎么吃，绝无二话。” “此话当真？” “当真。” 青鸾嘴角上扬，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走着瞧！” 一个月的时间，本郡主拿不下你，誓不为人。 485.第485章 禅位诏书1 皇上睡得很安详。 这是朝臣们见到躺在龙榻上的皇上之后，冒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怎么会突然间就……” “难道真如钦天监所预测的那般……” “应该没差吧？皇上没受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龙体康健，无灾无病……突然间就驾崩了，除了应证了钦天监的预测，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小心翼翼的讨论声里，掩饰不住些许惊惶。 龙隐宫外面大殿，所有闻声而来的朝臣们跪了一地，而本该由嫔妃痛哭的内殿里，却是一片安静无声，只有以洪太医为首的几个太医在里面小心翼翼地做最后的诊断—— 诊断以确定皇上龙体上没有任何异样，确实是如钦天监所预测的那般，宿命如此，而不是崩于人为的谋害。 这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流程，却容不得半点疏忽马虎。 皇上没有嫔妃，太后和太妃被送去了皇陵，皇帝年仅十九岁就驾崩，膝下甚至没有一个送终的皇子—— 群臣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心里的惶然与不安，可想而知。 按照皇室的规矩，尚未正式入宫的女子，是没有资格替皇上送葬的，但是被皇帝封了妃位，却注定已经失去了自由之身，所以现在，本来的喜事，随着皇上的突然驾崩，也转瞬成了一件悲哀的事情。 苏侯和方御史两人静静地跪在庄严浓重的大殿上，此时的心境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大一会儿，洪太医与太医院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一起走了出来，没有看到唯一能当家做主的摄政王，便只能向最为年长的秦王汇报：“皇上龙体无恙，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心脉突然停止，才导致驾崩。” 此话不仅仅是说给秦王听，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老臣们听到，以消除某些人心里的猜疑。 秦王道：“皇上驾崩，臣等心痛德无以复加，但人死不能复生，皇上驾崩来得太过突然，招魂仪式什么的都是来不及了，直接由礼部择吉日入殓，待找到摄政王，再决定其他。” “秦王殿下，可是……皇陵还没有建好……”工部尚书颤巍巍地开口，“也没有现成的棺木……” “棺木已经备好了。”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突然开口，脸色苍白无神，“皇上早在三个月前，就在帝都的棺材铺里命人打造了一具金丝楠木棺材，但是，那棺材铺的老板并不知道，要打造棺木的人是皇上……皇上还说了，葬仪一切从简。” 一切从简？ 事实上，没有子嗣，甚至是没有亲政过的皇帝，本来葬仪就不可能比历任皇上来得隆重，但是苍聿云早已料到了他驾崩之后，朝堂上会措手不及突然大乱，匆忙之下不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必须一切从简。 “还不快去把棺木运过来。”秦王松了一口气，却同时觉得悲凉，“皇上原来竟是真的对宿命深信不疑。” 大概没有人能体会到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独自接受命运的安排，一天天数着日子的感觉吧？ 回过神，秦王环视群臣：“皇上崩了各位都很痛心，丧礼一事全权交由礼部来办，现在最最要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必须尽快确立下一位皇帝。” “但是皇上没有子嗣啊……” 秦王话音一落，立即就有大臣忧心忡忡地开口。 “是啊是啊，皇上没有子嗣，这皇位该由谁来继承？难道由大臣们投票决定吗？” “决定什么？你们想得美。”秦王威严地瞪了他们一眼，取出怀里的皇帝遗诏，“这里有一份皇上留下来的遗诏，皇上圣明，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所以早早就备好了这个，本王念出来大家或许还有所怀疑，不如各位自己轮流着看吧，确定这份遗诏有没有假？是不是皇上的亲笔诏书？” 说完，秦王目光四下看了又看，忽然皱眉：“礼部肖尚书呢？还没有来？” 皇上身前从来没有下跪过的四王和月流殇，这会儿端端正正地众位大臣们跪在一起，听到秦王突然问到礼部尚书，墨不赦面色微变，沉声道：“肖云端只怕暂时还没法过来。” 没法过来？ 秦王眉头皱得更紧，肖府难道还有比皇上驾崩还要紧的事情发生？ 夜更深，天气热得让人焦躁。 肖云端在听到宫里传来的钟声之后，也是震惊，浮上心头的第一个的想法是，皇上年纪轻轻的，龙体康健，怎么莫名其妙就驾崩了？ 想到这些天小妹与皇上的感情日趋稳定，皇上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驾崩，小妹会受不了打击吧？ 心情沉重地换上了颜色厚重的朝服，在进宫之前，肖云端心绪不宁地走了一趟肖雨熙的闺房，小妹一向浅眠，府里平素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惊醒，皇宫里的丧钟几乎震醒了整座帝都皇城，小妹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但是，肖云端发现，他家小妹的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熙儿？”站在门外喊了一声，肖云端便静静地等了片刻，却依旧听不到屋里有任何动静。 肖云端皱眉，“小妹，你还好吗？” “大少爷。”一个女子从旁边的偏房里开门走了出来。 肖云端脸色微微凝重，“露儿，熙儿今天睡得似乎有些沉，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你把门打开，进去看一下。” 露儿闻言，所有的瞌睡虫瞬间被吓跑了精光，忙不迭打开肖雨熙的房门。 “大少爷，你进来吧……”露儿的嗓音听来有些奇怪，“小姐和衣睡的……” 和衣而睡？ 肖云端闻言，立即跨着大步走了进去。 走到床边，看着肖雨熙一脸安详的睡姿，身上穿着昨晚沐浴之后换上的粉色裙装，心下顿时浮上一层不详的预感。 “熙儿？” 喊了一声，他皱眉喊了一声，肖雨熙却没有任何回应。 “小姐？”露儿喊着，推着肖雨熙的肩膀，“小姐醒醒，小姐……” 肖云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颤抖地探向肖雨熙鼻端—— 砰了一声，他踉跄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少爷！”露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脸惊惧，不敢置信地摇着肖雨熙的身体，“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486.第486章 禅位诏书2 气氛凝重紧绷，大殿上充斥着不安的气息。 三份遗诏。 三份一模一样的遗诏，分明从秦王、墨王和丞相父子手里转交到了群臣手中，无一例外地表达了一个意思—— 禅位给摄政王。 不是帝崩另立，是禅让。 字里行间，处处流露出谦卑与敬仰，以及丝丝求恳意味。 自然，临终之前，苍聿云求恳的定然不是众臣，而是他的皇叔苍凤修—— 恳求皇叔原谅他的懦弱与无能，恳请皇叔登临天下，开创苍氏皇族盛世江山。 所有人轮流着看完了皇上特意留给秦王、墨王和丞相父子的，三份一模一样的遗诏，一时之间皆安静不语。 短暂的不安与紧绷似乎也随着这份遗诏上的内容而逐渐消逝，群臣慢慢镇定了下来。 “这份遗诏是真的，不会有假。”秦王开口，声音斩钉截铁，“而且，七皇弟的治国之才各位有目共睹，本王料想应该无人不服吧？所以，由七皇弟执掌江山，本王没有意见。” 群臣没有说话。 这些年摄政王身负帝师与摄政王两职，他为苍氏皇族所做的一切，他为江山社稷所做的一切，他在治国上的经世之才，他的威仪，他的王者风范…… 大殿上的众臣们，谁不清楚？ 所以，苍墨白什么多余的歌功颂德的好听话也没有说，只淡然却坚定地道：“本王也支持摄政王执掌江山。” “谢某虽然已经卸了丞相一职，但是一直以来，谢某就从未觉得这世上还有谁，比摄政王殿下更具帝王之风。”谢峰波澜不惊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带着谢氏一族特有的平和却骄傲的风骨，“谢某与我儿言灏，势必支持摄政王登临大宝，执掌苍氏江山！” “小王也支持摄政王。“舒问扬声，语气不容置疑。 苏煜道：“摄政王君临天下，是众望所归。” 朱雀王夜无筹道：“苍氏皇族皇族之中，没有一个人比摄政王更适合执掌帝位，这件事已经是毋庸置疑——谁若有不同意见，就是与江山社稷为敌。” “有秦王、墨王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支持效忠，共尊摄政王为天下之主，从此苍氏江山的真正主子便只有一人，谁若不服，便是质疑我等六王的决定。”墨不赦眸光冷冷环视一周，眼底光芒冷锐，“正值江山易主之时，社稷本就敏感，若是有人敢生出丝毫事端，试图动摇江山社稷，莫怪影卫训练营的手段狠辣！” 话音落下，大殿上气氛再度紧张了起来。 群臣清晰而刻骨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四王和秦王、墨王的警告与威胁—— 苍宇皇朝镇守四方的王者，皇族之中唯二的两位与摄政王平辈却比摄政王年长的王爷，态度决绝地支持摄政王，哪个不怕死的敢提出质疑？ 况且，有皇上的遗诏在，摄政王苍凤修，这些年来几乎成了所有朝臣们心里的精神支柱，在所有大臣的心里，他一直以来就是苍氏江山真正的主人—— 只不过，现在更名正言顺了而已。 殿上一片安静。 “本侯也支持摄政王殿下。”开口说话的是墨长川，这个一向并不怎么喜欢理会朝政的闲散侯爷，难得地表现出了他骨子里强势的一面。 “本侯也支持摄政王。”苏侯平静地开口，微微抬眼之间，扔出一记重磅消息，“摄政王手里还有一份遗诏，是先皇——也就是秦王殿下您的父皇弥留之前留给微臣的一份遗诏，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皇上十九岁大限之日，由皇七子凤修……执掌苍氏江山，任何人不得违背。” 此言一出，群臣瞬间哗然。 秦王和苍墨白，还有四王齐齐震惊。 先皇还有遗诏？ 舒问皱眉：“这份遗诏现在在哪儿？” “在摄政王手里。”苏侯淡淡道，“摄政王的态度，对坐上帝位似乎兴趣并不大，所以那份遗诏他并有太过放在心上，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秦王闻言，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心头却突然有些沉重。 “先皇……九年前就知道皇上大限之日在今天？”舒问代替所有大臣们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毕竟……这也未免有些太玄了，为什么让人觉得那么不真实？ “诸位如果不信，可以问钦天监监正大人，他会给大家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答案。”苏侯说完了这些，就再次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其他。 然而此时此刻，在听完了这些话之后，谁也没有心思真的跑去确认钦天监的说法，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没有人对摄政王登临大宝一事提出质疑，但是却有一个人，在一片沉默之中冷冷地开口，冰冷邪魅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尔等径自在这里说的慷慨激昂，讨论得热火朝天，却又谁知道，摄政王殿下此刻身在何处？他是否愿意接任帝位？是否愿意一辈子为江山社稷累死累活？当务之急，是先把摄政王找出来才是关键吧？找不到人，还谈什么执掌江山君临天下？先皇的什么狗屁遗诏都没有丝毫用处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底一震，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容颜邪魅俊美，身材高挑劲瘦，此时却是表情黑沉沉的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 这段时间逗留帝都，朝廷重臣大多已经认识了他——说认识可能有些不符，但至少是知道了他，知道这个桀骜不驯的男子是国库收入幕后的最大掌权者，摄政王苍凤修最为信任的心腹爱将之一。 而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瞬间让之前还不明所以的群臣大吃一惊。 摄政王……此刻身在何处？ 皇上驾崩的丧钟已经敲响了好一会儿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摄政王进宫来主持大局？ 而他所说的……摄政王是否愿意接任帝位？是否愿意为了江山社稷一辈子累死累活？找不到人，谈什么执掌江山君临天下……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去哪儿了？ 487.第487章 奇耻大辱 正如苍凤修所预料的那般，宫里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严格说起，比起历代皇帝驾崩，这一切甚至太过于平静。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皇上年轻没有子嗣，没有龙子夺嫡的局面，而且摄政王这些年的王者威仪深入人心，没有一个人对他将成为苍氏江山的主子这件事持不同意见，所以，宫里的气氛在经历短暂的不安之后，才很快平静了下来。 现在困在众人心头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皇上的葬礼。 二是新帝登基大典。 这两件事都是需要摄政王苍凤修现身，可这个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按照四王给众人的说法，摄政王是出了帝都，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并不知道皇帝会突然驾崩。不过，他们已经加紧时间寻找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找到，谁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于是，在皇族之中说话还算有分量的秦王与墨王的大力提议下，由摄政王信任的四王暂代朝政，负责处理皇帝驾崩之后的一应事宜，皇上入殓送葬，由礼部选定吉日，秦王墨王和青龙白虎四王全权负责。 训练营的影卫，凤衣楼的密探高手，四王身边的贴身影卫，以及月流殇手底下数以千计的人马全部出动，可一直到天亮时分，也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直到青龙影卫风影回来时，才带回了一个让所有人气得脸色瞬间发黑的线索—— 子时之前，有人看见沐河河畔有一男一女在放河灯，从出色的容貌与身段上看，比较符合苍凤修和青鸾的特征，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在子时之前直扑沐河，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找到主上和青鸾两人。 而子时之后，北郊马场的负责人透露，摄政王和青鸾郡主到过马场，然后骑走了红色的火焰，和一匹棕色的汗血马。 月流殇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几乎想杀人，俊美的脸上黑气沉沉，“你们都是死人吗？！马场那么重要的地方都能漏掉，脑子被屎糊了？！” 此时几人已经回了摄政王府，派出去的人大多回来了，四王闷不吭声，但脸色都很难看，苍墨白和谢氏父子待在一旁也是脸色怪异。偌大的空地上，霁月山庄的影卫跪在一出，乌压压的一大片，苏煜的十三影卫跪在另外一边，青龙王的四影满脸羞愧地跪在角落里，还有墨不赦的训练营派出去的黑衣影卫，和凤衣楼的各路探子。 真可谓是场面壮观，气势恢宏。 然而，月流殇气急败坏的一句话骂出去，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吭声，不管是白虎王还是青龙王，不管是凤衣楼还是影卫训练营，所有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让两个大活人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下潇洒从容地溜走，简直是他们的奇耻大辱。 但是比他们的耻辱更严重的却是，找不到摄政王，他们的主子都会很生气很暴躁，而主子一生气一暴躁，倒霉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跑腿的小卒子。 并且，月流殇和四王的暴躁将会持续好多天。 而相较于此时月流殇和四王的愤怒与挫败，已经远在青城的苍凤修和青鸾两人却是潇洒又自在。 在一家客栈里下了榻，已是清晨时分，一大早的气温比起中午自然是要凉爽许多的，命人安顿好了马匹，青鸾和苍凤修叫了一间上房，早点就直接在房里用了。 一个汤，简单的两个小菜，以及一点小酒。 “皇上驾崩，让群臣措手不及。而我们的失踪，则是打了舒问和妖孽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打死他们也根本不会料到，你会丢下这么大的烂摊子一走了之，所以一时没回过神来，才让我们成功走脱……”青鸾端着酒杯，清丽的小脸上一片慵懒如猫儿的笑意，正视着对面苍凤修一派清淡的眉眼，她红唇微勾，笑意慵然地开口，嗓音带着丝丝魅惑的气息，“但是接下来，我猜四王一定会协同苍墨白和月流殇，在天下各地布下天罗地网，不惜一切代价捉我们回去。” 苍凤修闻言，淡淡一笑，“本王可没心情与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 青鸾闻言，唇畔笑意更甚，“你有好办法？” “没有。”苍凤修回答得直截了当。 青鸾嘴角一抽，“那你还这么自信。” 苍凤修淡淡睨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酒，却是不说话。 “金羽。”青鸾转头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句，“轻功跟了我们一路，累了没有啊？” 苍凤修眉眼径自云淡风轻，神色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显然也早已知道金羽暗中尾随了来。 窗外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转瞬间金羽已经出现在了厢房里，并且，低着头跪在苍凤修面前，“主人。” “去楼下叫些食水，把自己的肚子先填饱。”苍凤修没有问他为何跟来，只是淡淡地命令了这一句。 “……”金羽抿嘴，“主人与郡主独身在外，危险重重——” “如果还想跟着，就闭嘴。”苍凤修神色清淡地看了他一眼。 金羽霎时就闭嘴了，恭敬地应了声“是”，便起身下楼去填饱肚子了。 “如果我们打算在这里逗留几天，待会儿可以让金羽去打听看看，最近九罗有没有比较有趣的事情发生。” 这句话说完，青鸾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眼道：“虽然钦天监凤监正没把祭司殿太看在眼里，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确认一下雪瑶的安危。” 苍凤修略作思索，缓慢点头：“祭司殿原址是在九罗城，离此并不远，待会儿吃完饭休息一天，我们傍晚赶路，天黑之前就能抵达九罗城。” 白天天气太热，青鸾自然没有傻到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策马奔腾，而且，晚上行事也方便。反正只要确认了雪瑶那丫头安然无恙即可，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霁月山庄的产业既然遍布天下，那么我们一路往前，会不会一不小心踏入月流殇的势力范围？” 488.第488章 纡尊降贵 五百年前九分天下时，九罗城曾经是九罗北域的都城，经济繁荣自是不在话下，受人敬仰的祭司殿就位于皇宫之南不远的地方。五百年前就成了一片废墟，女皇交出政权，天下归一之后，九罗帝都改为州城，五百年之后的今天，九罗城依旧是北方一带最为繁华的州城之一。 曾经的祭司殿，已经被夷为平地，历经数代传承，九罗人心中对于神灵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敬仰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原本的废墟慢慢被人清理，祭司殿原址上，被建成了一座占地无比巨大，清幽宁静的庄园。 庄园的主人身份对于九罗城之人来说有些神秘，但是他们知道，住在庄园里的年轻公子脾气很好很温和，而且是个热心肠，虽然深居简出，但是从庄子里进进出出的奴仆们大多待人和气，遇到生活困顿的孤儿寡母还会经常接济一下，从来没有发生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所以，九罗城的很多人，心里着实对这座庄园的主人产生了太多的好奇。 青鸾不知道自己是日所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事情总是那么巧合，和苍凤修感刚刚来到九罗，就遇上城里最富有的一家公子成亲大喜。 紫荆园，就是那座神秘庄园的名称，而今日成亲的男子，就是这座庄园里的主人。 为了不引起注目，两人从青城赶过来时已经换上了朴素一点的打扮，容貌上简单做了些修整，一眼看去，就是两个面容俊朗，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儿。 马匹甫一进入城门，就可以将庄园恢宏大气的正门布局尽收眼底，“紫荆园”三个烫金大字呈现在眼底之际，青鸾眸心微芒骤闪，面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紫荆园占地面积到底有多大，没有人认真去计算过，很多人只知道，它比曾经的祭司殿要大得多得多，坐西朝东，几乎贯穿了从南到北整个半条街。 此时正值夜幕降临之际，成亲大礼已经结束，热闹了一天的庄园里人群已经渐渐散去，但是从稀稀拉拉的谈论之中，青鸾听出了许多遗憾的声音。 今天庄园里似乎摆着几千桌流水席，前来道喜的客人络绎不绝，但是……从成亲大礼开始一直到结束，在前面园子里参加喜宴的客人们，没有一人有幸目睹新人的真容。 拜堂大礼是在庄子内院举行的，来参宴的大多是九罗城中的百姓，喜宴从早上一直开到晚上，吃喜酒的人一拨换过一拨，热闹是足够了，然而，这些人却也只是单纯地前来吃了一顿喜宴而已。 一整天里，没有人听到任何有关亲朋友好友送礼祝贺的声音。 对此，别人是觉得奇怪，而青鸾却是觉得有趣。 星月当空，青鸾和苍凤修两人并肩坐在城中一家酒楼高高的屋脊上，俯瞰着对面偌大而幽静的庄园，喜宴刚刚结束不久，园子里被收入眼底的地方皆是一片狼藉，成群的侍女各负责一处收拾善后，喧闹之后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这座庄园更显出几分怪异的寂静。 “这座庄子的主人，应该是个有意思的人。”青鸾勾起红唇，漫不经心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微微偏首，“只是不知道，是否与祭司殿有关系？” 苍凤修道：“如果你想知道，本王可以纡尊降贵陪你进去一探究竟。” “……” 青鸾嘴角抽了抽，故意以质疑的目光斜睨着他，“这座庄园不但占地面积大得离谱，里面的主人看样子也是个不同寻常之人，这么大的庄子，必定布下了重重机关迷障，你纡尊降贵不算什么，万一被困在里面，一世英名尽毁不说，我们俩的性命说不定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苍凤修眉眼微挑，“对本王如此没有信心？” 青鸾耸耸肩，“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苍凤修只淡淡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是要去，还是不要去？” “当然是……要去。”青鸾微微一笑，傲然自负跃然于眉眼之间，“龙潭虎穴才是本姑娘的菜。” 说完，径自飞身下了屋顶，往他们下榻的客栈而去。 九罗城的夜市无疑是很热闹的，虽然祭司殿早就不复存在了，但曾经的许多风俗习惯还是流传了下来。 比如说，九罗的子民从来不会在七月十四那晚去放河灯，起初只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认为这是触了神灵的忌讳。他们认为河神从来都不是神，而是被人以神之名美化的妖，所以以放河灯的方式祈求河神赐福的行为无疑会触怒神灵，纵然这个风俗延续至今，早已经没有人去追究其根本的因由。 中元节那一天，九罗城的百姓也有祭祀的风俗，但是过完了中元节之后，从七月十六到七月底，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在九罗人的心里，是无比重要且神圣的存在。他们会在这半个月里举办各种活动，或是促进亲友之间的感情，或是喜结良缘，或是单身的男女举办一些茶花会，借以向情郎或者心仪的女孩告白……而不会如其他地方的子民一样，把整个七月皆视为鬼月。 这是祭司殿消失于九罗历史上之后，九罗与其他州城的风俗最为显著的不同之处。 青鸾和苍凤修在九罗城下榻之处，是一家叫做月华的大客栈，有钱人住的上房，江湖游客住的普通厢房，还有身份极贵之人才住得起的独立的院落。 青鸾和苍凤修要的，就是一座清幽雅致的院子，在客栈里的名字叫梅园。 梅园……青鸾不由感叹，梅兰竹菊四君子，似乎自古以来就是才子佳人们诗词里的最爱，没想到客栈酒楼之地，也如此喜欢以此为名。 “修。”走进廊道幽深曲折的庭院，青鸾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苍凤修，“你可不要告诉我，这里是属于月流殇的势力范围？” “最危险的地方们，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苍凤修淡定不惊地道，“而且，流殇是本王的人，他是忠于本王，所以严格说起来，这里是属于本王的势力。” 489.第489章 腹黑幼稚 青鸾闻言，瞬间明白了苍凤修话里的意思。 他们现在的容貌虽然没有真正易容，但是也略作了一番改变，客栈里的人如果能认出他们，则一定是因为认识苍凤修，既然认识他，就一定能明白这位很少离开帝都的主子改变容貌的目的，所以，正常情况下——或者即便是在不大正常的情况下，越是有人打听，他们越会选择缄默。 正如苍凤修所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几乎古今通用。 但是，青鸾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想到这句话，月妖孽就想不到吗？” “丫头，你怎么笨了？”苍凤修笑笑，“这几天他们还有的忙，暂时只会派出大批影卫寻找，待他们腾出手来，我们早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 影卫们虽然武功高强，轻功也不错，但是对苍凤修和青鸾的性子了解并不深，除了盲目寻找，他们没有太过有效的办法。而苍凤修和青鸾想要避开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这个意思是，四王和月流殇会亲自出动？ 青鸾抿嘴轻笑，“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玩上多长时间，等他们有空，一个月时间大概也就过得差不多了。” 两人说着，已经并肩走进了院子里， 这里的梅园比起青鸾王府里的梅园，自然是要逊色一些的，屋子不是两层的小楼，而且院子里只是应景地种了几株梅树，比起摄政王府里曾经的那一片梅林，真的让人无语了良久。 沐浴，更衣，吃饭。 灯光下，青鸾一袭薄纱，白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端着小巧的酒杯，巧笑颜兮地看着刚换好了一身夜行衣的苍凤修，“修，你穿过这样的衣服吗？” 夜行衣？ 虽然不管什么衣服穿在苍凤修身上，都能穿着与别人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来，但是这这种衣服从来代表着宵小，见不得光，打死青鸾她也不认为苍凤修以前穿过。 “凡是总有第一次。”苍凤修轻轻瞥了她一眼，以及他她身上显然不符合夜探庄园的打扮，“换下来。” “你帮我换。”青鸾笑意盈盈。 “……”苍凤修静了一瞬，“真的要本王换？” 青鸾勾唇，“当然。” “既然如此，”苍凤修轻笑，“不要说本王不懂怜香惜玉。” 青鸾一愣，还未及反应，一件黑色的衣服已经套在她的身上，低头一看，那件漂亮性感的薄纱裙装已经化成了碎片，从身上片片飘落至地面。 嘴角狂抽，青鸾脸色黑黑地抬头望着某人，“此时我才发现，你真的是我的亲亲老爹。” “……”苍凤修动作顿了一顿，淡定地道，“你本来就是本王的义女。” 滚你的义女。 青鸾没好气地道：“如果你真的坐怀不乱，我只能说你修炼成精了。” 不过，即便你修炼成精，本姑娘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投降，今晚不过是心血来潮，给他上了一道开胃菜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呢。 两人换好了衣服，就直奔那座神秘的庄园里去了。 夜幕沉沉，月光虽然并不明亮，仅能看见绰约的人影，然而今夜九罗城内却是格外热闹，到处人头攒动，尤其以青年男女居多。青蓝无瑕去留意城里有什么活动，他们今晚的目的，就是搞清楚这座庄园的那位神秘的主人是谁。 庄园里一片灯火通明。 白天用来招待酒席的前园已经收拾干净，但空气中还能清晰地闻到酒菜剩饭的味道，夹杂着人多繁杂留下的汗臭味。 此时正值夏季，有这些味道不奇怪。 奇怪的是，半个时辰前还在这里收拾善后的侍女们，现在已经全部不见看了踪影。 青鸾了然站在几乎没有守卫的前园里，视线四下扫视了一圈，了然地勾起红唇，“修，你看出什么来了？” 苍凤修淡淡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话，那一眼似乎在说，这点小儿科的东西也拿来考问本王？ 青鸾看懂了那个眼神，嘴角一抽，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她发现自打离开帝都，这位清贵无双的摄政王殿下，似乎变得有些腹黑，还有些幼稚了。 是因为没有成堆成堆的政务要处理，还是因为童年就肩负重如泰山的责任，以至于一直没有机会释放属于孩子的那一面童真？ 庄里守卫很松，不知道是主人觉得没必要戒严还是其他原因，苍凤修和青鸾就像是在走自家后院一样，旁若无人地一点点靠近庄子的中心。 主人的住处很好找，因为一目了然。 一个偌大的人工湖中间，矗立着一栋精致的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屋子，很漂亮，像是隔绝了人世，独自隐居于海岛上。 可惜，虽然有这样的意境，但是显然，这座庄园地处九罗最繁华的黄金地段，还是原祭司殿的所在位置，已经足以说明这个主人复杂又矛盾的心思。 精致的房子外面，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喜字，看起来喜气洋洋。但是太过安静的气氛，却又分明感受不到一丝喜气。 苍凤修和青鸾安静地站在一处假山的背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片刻之后，苍凤修淡淡道：“没有守卫，因为这里到处都设下了无人能破的阵法。” “无人能破？”青鸾挑眉，质疑的眼神落在他的眉眼上，“你也无法破解？” 虽然从未见到这个家伙真正地展示出什么非凡的本事，但是在青鸾的心里，这个人可一直都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而且，那三年闭关的教导，她可清清楚楚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不可破的，不管是武功还是阵法，人不是神，只要存在，就一定有破绽，关键是这个破绽你能不能找得出来。” 高手与高手之间毫厘的差距，就是决定生死胜负的关键。 苍凤修淡淡一笑：“应该说，这世上除了本王，没有第二个人能破解这里的阵法。” 语气虽轻却笃定异常。 “错了。”青鸾漫不经心地纠正，“亲自设下阵法的那个人，也同样能破。” 490.第490章 祭司圣女1 青鸾一点儿也不介意在苍凤修自负满满的时候，给他泼下一点小小的冷水。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摇头淡笑，更不介意她那一点可随时被戳破的小心思，“这里的阵法除了本王，没有任何人能破，丫头，本王从不打诳语。” 青鸾闻言，眉头轻蹙，须臾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阵法是故布疑阵，这里的主人根本不住在这里。” 如果连设下阵法的人也无法破解，那显然他是根本不可能住在这里的。 “嗯。”苍凤修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但是刚才我们也看到了，这座庄园虽然很大，但是从外到内，除了布局不同，几乎与皇宫的御花园没什么两样，除了假山流水人工湖，就是花草树木园林，根本没有其他的与主人身份相符的可居住的院落了。”青鸾甚至怀疑，这里的主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或者是某种修炼成精的花神，要不然怎么会建造这样一处园子？ 苍凤修没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青鸾嘴角一抽，好吧，要她动动脑子。 看着眼前这片美不胜收的景致，青鸾安静地陷入了思索——五百年来，被摧毁的祭司殿已经不复存在，然而却有另一处打着神灵名号的祭司殿在秘密壮大，在九罗祭司殿原址的神坛下面，建造了地下祭司殿，供奉神灵，以圣女为祭司殿最高掌权者。 圣女？ 脑子里灵光一闪，青鸾缓缓开口道：“这里是原本的祭司殿改建，如果这座庄园只是一个迷惑人的障眼法，那么显然，其间主人一定是与祭司殿有关系的人，或许就是其中的大祭司……” 说到这里，她忽然皱眉，“如果是这样，那么今日成亲的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雪瑶？” 祭司殿为了维护血统的纯正，规定圣女必须与大祭司成亲。 而雪瑶，正是这一代祭司殿里唯一的一个圣女。 苍凤修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从这里破阵而入？”青鸾盯着眼前的巨大的人工湖和湖上的那栋美轮美奂的房子，思索着祭司殿是不是就藏在这座人工湖下面。 “丫头。”苍凤修脸色有些怪异地瞅了她一眼，“你今晚出门又忘记带脑子了？” 青鸾瞬间一静：“……” 转过头，默默看着他隐含戏谑的那双眼，青鸾额上青筋一跳，力持镇定地道：“我又哪里说错了？” “本王方才已经说了，这里的阵法除了本王，没有任何人能破解。”苍凤修神色平淡地道，“既然如此，你觉得这里会有一条正确的路可以走吗？” 青鸾瞬间恍然。 没有人能破解阵法，包括这座庄园的主人，那么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一座地下祭司殿，那么入口不可能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设下阵法的人会在这里设下一个自己都无法破解的阵法，但是青鸾明白他必有其用意……所以，祭司殿的入口又在哪里？ 青鸾沉默了片刻，眼底蓦然闪过一道亮光，“神坛！” 苍凤修看了她一眼，“总算还没有迟钝到家。” 青鸾自动忽略了这句嘲笑，“按照常理推断，神坛应该是在后山的位置，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往前走？” “嗯。”苍凤修点头，“权当是逛御花园赏花了。” 偌大的一片园子里，没有一个守卫，也不知道是这里的主人当真太过自负，还是自以为有神灵的庇佑，所以才防守如此松懈…… “没有人手。”似乎是看出了青鸾心里所想，苍凤修淡淡道。 “什么？”青鸾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方才出去收拾桌椅的那些侍女，不是这里的下人，应该是临时从哪里征用过来的。”苍凤修负手慢走，淡然无绪的眸光将眼前的每一处景致都收入了眼底，连细微的异样也不放过，“之所以防守如此松懈，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所以，除了风景雅致的院子和一些假山人工湖，这里并没有任何会引起外人觊觎，进而生出异样心思的院落——除了湖上的那栋漂亮的房子。” 经过他这么一说，青鸾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需要守卫是一方面，这座庄园里人手拮据也是一个原因，所以这座庄园做夺人眼球之处，就是够大，够神秘。 占地太大，风景太美，每一处都精心修整过，足以说明这里的主人有钱，非常有钱。 而之所以说他神秘，就是因为整座庄园的中心就是那座人工湖，那栋看起来比任何有钱人家的房子更华贵，更精美，也更多了一层神秘感的地方。 不管是怀着异样心思而来的宵小，还是对此处生出疑心想来一探究竟之人，在庄子里寻找完一圈之后，无疑地就会把目标盯在那栋房子上。 解不开的阵法，除了使其神秘感更深之外，也会把人的胃口吊得更高，全副心神会不由自主地放在如何破解阵法之上，从而无形中就忽略了其他关键之处。 这座庄子的主人，倒也不是个笨人。 神坛具体位置在哪儿，青鸾并不是很清楚，但是苍凤修知道，所以他们没有多绕弯路，直奔庄园最后面的假山上而去。 一道水流湍急的瀑布，翻滚流飞的银白色水流无休无止地倾泻而下，水流两旁是悬崖峭壁，一眼看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骇然感觉——当然，不过是人工制造的假象而已。 苍凤修很快就找到了入口，眉眼淡定，情绪没有丝毫变化，直接踩着瀑布下的水流走了过去，青鸾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他的身旁，果然不出所料，这里也是一处阵法所设的假象，随着他们步伐深入，怪石嶙峋的画面在眼前眨眼间消失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平坦明亮的通道。 青鸾回头看了看，只看到外面一片蓝天白云，哪里还有瀑布的影子？ 通道里面，却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491.第491章 祭司圣女2 像是正在进行一种仪式。 苍凤修和青鸾驻足了一会儿，无声地朝前走去。 这条通道没有岔口，也没有机关暗器，而且通道并不是很长，大概里面的人根本没料到居然还会有外人能找到这里来，所以便是里面，也是没过多的防备。 怪不得钦天监凤息会说，祭司殿根本不足为虑。 只走了一小段，青鸾和苍凤修就不用再往里面走了，站在厚重的墙边，里面一片灯火明亮，所有的人与摆设瞬间一目了然。 地下内殿是一个看起来古老而威严的大堂，有一排排的柱子，所有的墙壁和地面都是古老的石头砌成，石壁上是各式古老的雕刻图案，大多是飞禽异兽之类。 以青鸾的眼光来看，这里的建筑布局太过粗糙，或许是要仿造以前的祭司圣殿，但是赝品与原创总归是不可能相同，所以让人一眼看去，感觉就是有些怪异。 大堂中央有一个白色中泛着淡青色泽的石雕，从形状上看，似乎是……青鸾神鸟。 青鸾眸心一愕，压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青鸾神鸟的标志，不由嘴角一抽。 虽然自己从来没以神鸟自居过，不过以名字一样而已，但这样的巧合，还是有些让人无语。 大厅里，身穿款式奇怪的白衣白袍的年轻男子大约有四五十个，青鸾眼睛细细一扫，确定年轻的男子有四十八个，跪坐在南北靠墙位置，两边各三十四人，宽敞的大堂中央，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和一个体型娇小纤细的女子面对面站着，似乎正在行一种古老的礼仪。 那个女子一身红色嫁衣，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容颜，但是从她的身段来看，与雪瑶很像。 而那个男子，也是一袭白袍，只不过款式与其他人的白袍又有些不同，看起来更精致，料子也更好一些，他的袖口与袍摆处，以金线绣出了鸾鸟的图案—— 显而易见，青鸾这种与凤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神鸟，是这座祭司殿的精神象征。 鸾鸟与凤凰…… 青鸾心里一动，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似是突然间联想到了什么，眸心微凝，不由细细地打量起大厅中央的那个男子。 从青鸾的这个位置看，对于男子的身形与气质，总能感觉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但是，因为他的穿着与一般人的衣着实在是大相径庭，所以青鸾一时之间还无法确认自己心里的猜测对不对。 微眯起眼，青鸾的视线不由锁在了那个人身上。 一阵低闷的轰隆声传来，对面的一面石壁上打开了一个门，从门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同样的白衣白袍，只是从他满脸的威严表情上看，应该是这里一个比较重要的负责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月牙形玉佩，走到那对男女面前，看了两人一会儿，唇边慢慢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动作温柔地执起那女子的手，郑重地将玉佩放到了她的掌心，“这是你母亲的圣物，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以在成亲大典结束之后，选择自己保管，或是交给自己的丈夫。” 女子没有说话，慢慢握紧了嫩白的掌心，将玉佩攒在手里，无声地表示顺从。 “紫衣，雪儿我就交给你了，虽然她现在还小，你们只能拥有夫妻名分而无法拥有夫妻之实，但是我相信，在你们在真正成为夫妻之前，你一样会爱她护她，将她视若珍宝。” “是的，我会。”那个男子温润地回答，温和而坚定地给与了属于男子的承诺，“我会一辈子爱她护她，将她视若珍宝。” 听到那个人叫他“紫衣”，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青鸾眼神微变，终于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西川紫衣。 怪不得……自从上次离开摄政王府之后，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再见过他，原来是跑来九罗了？ 扶桑皇室的人，怎么会与祭司殿搅和到了一起？ 雪瑶与他成亲……是不是代表，祭司殿的现任大祭司就是这个西川紫衣？ 脑子里再度闪过以往的那些记忆，青鸾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西川紫衣与西川紫苑是孪生兄弟，可这些年自己记忆里一直就只有西川紫苑，而没有丝毫关于西川紫衣的印象了。 原来这些年他混进了祭司殿，做了大祭司。 眼底闪过深思，青鸾在想，西川紫衣在这里做大祭司，西川紫苑应该是知道的，因为不可能瞒得住他，那么……他们的目的，是打算利用祭司殿的影响力，恢复女皇政权，然后再一点点蚕食天下？ 想到这里，青鸾无声嗤笑。 扶桑那个国度毕竟是离苍宇大陆太遥远了，所以根本不了解，莫说天下归一之后，祭司殿早已不复以往的崇高地位，即便是在五百年前地位最盛之时，祭司殿所能影响到的，也不过是九罗一国的政权而已。 而现在，把希望寄托在早已见不得光的祭司殿里……青鸾无声叹了口气，深深体会到了一种急病乱投医的愚蠢与荒唐可笑。 身旁气息微变，青鸾敏锐地转头，正对上苍凤修清淡的眼神示意——可以回去了。 青鸾静了一瞬，缓缓点头。 是的，可以回去了。 那个女子是雪瑶无疑，但是目前可以确定，她没有危险，不关是性命还是女子的贞操，都是安全的。 所以，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惊动他们。 青鸾可没忘记，他们这趟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游玩。 进来容易，出去更容易，顺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一直到出了庄子，青鸾才淡淡道：“那个与雪瑶成亲的男子，是扶桑的皇子，叫西川紫衣，他有一个孪生兄弟西川紫苑，前段时间回国了，似乎是因为皇族发生了内乱，有人在觊觎他的皇位。” “正如凤息所说，祭司殿不足为虑。”苍凤修面上神情平静，似乎一点也没把今晚的发现放在眼里，“时间还早，你是想回去睡觉，还是去夜市逛逛？” “你既然都说了时间还早，自然要先去逛逛了。”青鸾红唇轻勾，微微一笑，“还用问吗？” 492.第492章 红线节会1 历经五百年的岁月洗礼，九罗城曾经至高无上的皇宫宫墙里，被拆除了所有危险的机关暗道之后，已经成为九罗人经常光顾的重要活动场所。 每到重大的节日，就会有许多青年男女——九罗本城的，或者邻城的公子哥儿与未出嫁的姑娘家，在此地举办各种活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中元节之后，从七月十八到七月二十这三天，是未婚男女最期待的一个日子。 因为这三天，男子们可以暂时放下平素严格遵守的道德礼教，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表白，而不会被认为是唐突，女子家也可以暂时抛开女子的矜持，坦然地回应着自己的情愫。 女子们喜欢称这三天为红线节，而男子则喜欢把七月二十这一天叫做月老的寿诞。 在红线节里相互倾慕的男女，会成为被所有人祝福的一对。 因为远离帝都，所以没有太多的门第之见，以及权势地位上的约束，每年的这三天，是成年的公子小姐们表达情感，选择意中人的最重要的日子。 而过完七月，八月就是九罗城里的喜庆日子，因为很多确定了心意的伴侣，大多会在八月里选个吉日下聘成亲。 在街边随便买了一些小饰品，听完卖饰品的老板详细地介绍完了属于九罗城特有的风俗活动，青鸾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嘴角勾起，无声笑得愉悦。 一块银子丢给老板，青鸾心情极好地道：“谢谢老板，不用找了。” 那老板低头看着手里足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心想那几个小饰品只值几文银子而已……呆了半晌，才蓦然想起要道谢，可抬头一看，那位显然是外地来的漂亮大方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笑得像小狐狸……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苍凤修负手站在街头，看着她手里甩着红绳，一颠一颠走过来，淡淡笑问。 “对我来说，好事年年有……”青鸾笑眯眯地道，眉眼弯弯，当真像只修炼成精的小狐狸，“今年特别多。” 比如，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她，交了几个性情相投的朋友。 比如，她得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回应，甚至可以确定，他的感情并不比她来得浅薄，只不过是他一向内敛，不喜欢表达而已。 比如，她发现了自己其实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尽可以成亲可以滚床单的年纪了。 比如，她得到了一匹极品汗血马，与她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还比如，今晚上…… 青鸾挽着他的手，眼底闪耀着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光泽，“前面的王宫里今晚有活动，我们去凑凑热闹。” 原来的九罗皇宫并没有被拆掉，而为了避讳，人们已经习惯称之为王宫。 “活动？”苍凤修挑眉，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活动让她如此感兴趣，“有什么活动？” 从来只关心朝政大事的苍凤修，对一点倒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有人会把这样无聊的事情拿来他面前禀报。 “红线节……相当于相亲大会。”青鸾略作沉吟，简单地给他做了解释，“就是许多男未婚女未嫁的青年，在一起搞一些特别的活动，比如篝火舞会，比如赏花灯，比如吟诗猜谜……如果在节会上遇到心仪的姑娘或者男子，就可以向对方表白，然后就会得到许多人的祝福。” 当然，意思大致是这个意思，但具体都有些什么活动，却都是她自己乱猜的，因为想来男女相悦定情的活动，也不过就是那些。 红线节……月老的寿诞…… 苍凤修静了一瞬，脸色有些怪异，“原来你也喜欢参加这些幼稚的活动？” “哪里幼稚了？”青鸾嘴角一抽，不以为然地反驳，“这是男女自由表白情意的最好时机，比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自由相亲，会更让人乐于接受，也能减少不幸婚姻的发生几率。” 好吧，青鸾承认，跟苍凤修这样的古人讲什么自由相亲自由恋爱无异于对牛弹琴，毕竟除了九罗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其他地方男婚女嫁依旧是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有例外，那也是极少数，反正即便以后苍凤修登临江山，她也不可能让他把婚姻自由这一条写进律法里面。 不过，就算是对牛弹琴，今晚上的这个活动她也是要参加的。 苍凤修闻言，沉默地看着她良久，眼底渐渐流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你想去见识见识，是因为想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比本王更优秀的男子？” 似乎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说得通她为何对此类活动如此感兴趣，因为以她的性子，他以为她不会热衷于这些……无聊的事情。 除了无聊，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词可以概括了。 不过，一向睿智无双的苍凤修，却难得地做出了一次错误的判断，因为他还不完全了解一个小女子的内心活动。 青鸾纵然性子与一般女子不同，但是骨子里也是一个小女人，但凡心有所属的姑娘，心里都有其柔软浪漫的一处，平素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除了情啊爱的就似乎没别的事了，但是偶尔遇到一次机会，又是在彼此都闲暇的情况下，自然需要制造一些特别的机会，以体会一下特别的感受。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这样的情调到他那里，就变成想认识更优秀的男子了？ 青鸾嘴角抽了抽，神色古怪地盯着他深思的眸光，心里不由跳得欢快—— 这个男人，难道以为她移情别恋也如此速度？ “修，那你觉得……天下还有比你更优秀的男子吗？” “自然是没有。”苍凤修表情淡定地回答她，“这也正是本王方才想告诉你的，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见识其他更优秀的男子，那么本王只能告诉你，你一定会失望。” 青鸾没说话，只是以异样晶亮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依一如既往地自负，但是，为什么会让人觉得那么……可爱呢？?` 493.第493章 红线节会2 九罗的王宫与其他地方的皇宫大体构造都相差无几，只不过内部布局各有迥异罢了。 从正门进去，高高的城楼上，已经有许多姑娘点起了花灯，远远看去，很有一种元宵节的气氛。 青鸾抬眼看了看，城楼上公子姑娘们无一不是打扮得美丽娇俏，风度翩翩，她安静了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又转头看了看苍凤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还要换衣服？” 参加这类活动，就算不打扮得花枝招展，最起码，也不能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去吧？ 青鸾瞅着苍凤修，心里憋闷。 苍凤修神色淡定地看着她，沉默了须臾，才道：“本王难道还会关注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又是哪种事情？ 又是无聊的事情，是吧？ 青鸾脸色开始发青了，她发现，这个人与在帝都时候真的是不一样了，一点儿也不再清贵无双，反而越来越腹黑，很有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潜质。 苍凤修负手看着她小脸铁青的模样，心下觉得有趣，勾唇笑道：“女孩子家就应该多一点生动的表情，这样看起来才与你的年龄相符。” 顿了顿，“不然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个凑闹就不凑了。” 青鸾闻言，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他的表情，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他是不是……打心里就不想让她来参加这个变相的相亲大会？ 是担心真的有其他男子能打动她的心思？还是…… 但是看来看去，青鸾发现，想从苍凤修的脸上看到一点与平素不同的表情，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个人深沉得紧，可不会轻易将心底的想法表露在脸上。 微微一皱眉头，青鸾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好不容易遇到一次这样的机会，如果错过了真是可惜。除非……你能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能诱惑到本姑娘。” 苍凤修眉眼微动，却是不发一语，静静地看着她。 嘴角的笑意隐隐浮现，青鸾略带狡诈地看着他道：“比如说，你今晚以身相许……” 苍凤修还是不说话。 “就这两个选择。”青鸾一锤定音，斩钉截铁地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并且左右扫视，想看看附近是否有成衣铺子。 以常识来说，这里即便没有固定的衣服铺子，但这三天节会如此多的男女青年，稍微有一点生意头脑的商家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卖花灯，卖各式漂亮的小首饰，以及卖一些漂亮的衣服，丝巾的…… “咦？那边果然就有一家。”青鸾眼尖地发现，紧挨着王宫左边的街道上第一个店铺，从外面看就能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各种款式的衣服，男女的皆有。 转头看着苍凤修，“买来两套换上，就不用特意回去换衣服了。” 苍凤修环顾四周，淡淡道：“丫头，难道你要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换衣服？” 青鸾嘴角一抽，“修，你是当真没有出过远门吧？” 不但没有出过远门，而且，大概也从来没自己逛街买过东西。 青鸾略作思索就能想到，身为皇朝摄政王，他不但身份尊贵，政务也太过繁忙，压根是没有时间是操心这些琐碎之事的，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最顶级的料子，并且全部由专人量身定做，所以根本不知道正规的店铺里买衣服，是有专门试衣量身的屋子的。 “本王领兵征战在外不止一次。”苍凤修强调，表情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没逛过街是真的，但是没出过远门，你的这个观点显然有误。” “好吧，出过远门，但是仅限于领兵征战。”青鸾从善如流地改了一下说法，“但是在本姑娘的认知里，这与没出过远门是一道的道理。” 说罢，也不等他反驳什么，便道：“你要不要去换一套衣服？” 苍凤修花了很短的一点时间思考，最后约莫是不忍心让她失望，淡淡点头：“换就换吧。” 事实上，青鸾心里却明白，他是在她给出的两个选择中选择了前者。 以身相许？ 前途漫漫，时间还早，她不急于一时。 慢慢磨，慢慢打开他的心防，一点点占据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慢慢让他心里产生危机感……呵，就不信拿不下他。 “姑娘，买衣服吗？”掌柜的是个眼睛利的，一眼看见走进门的青鸾和苍凤修，就知道这两人一定不是平凡人物，忙热情地出声招呼。 青鸾颔首，视线在满屋子挂着的衣服中寻找自己中意的款式和颜色，苍凤修负手站在她身旁，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掌柜。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不到四十岁的年级，五官端正，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上有一种江湖人的豪爽，看起来不像精明的商人，反倒像开镖局的大镖头。 不过，青鸾是没心思琢磨他的长相的，她的视线一直在满铺子的衣服上打量，但是看来看去，没有看到特别中意的。 视线触及到青鸾和苍凤修身上显然与众不同的穿着时，这个看起来笑得热情无害的掌柜眼底迅速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像个没事人一样，温和地笑道：“姑娘看上哪一件了？在下给姑娘拿下来细看。” “可以试穿吗？” 掌柜的闻言，抱歉地摇头：“在下的铺子里衣服都是比较上档次的，价格不菲。让客人试穿，是对其他人的不尊重，但是我们可以为客人量身，量了尺寸之后，大多情况下就知道衣服合不合身了。” 青鸾闻言，也不以为意，淡淡点头道：“铺子里所有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后面还有几件没有拿出来。”掌柜解释，“这里摆出来的都是价格在五十两到一百两银子区间的，后面有价格更昂贵的，买的人少，所以在下收得也小心妥善，怕不小心弄脏了。” 五十两到一百两区间的衣服，价格确实是不菲了。 对于一般普通百姓来说，这里的衣服他们必然是穿不起的，但是此时，价钱对于青鸾来说，却压根是不需要考虑的因素。 “我想看看别的，越漂亮越上档次越好，价格不是问题。” 494.第494章 红线节会3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青鸾心满意足地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袭飘逸如仙的白色百褶裙，配上那张清丽绝色的小脸，看起来真是仙气十足，还未走进宫门，就引来了许多人驻足回头的惊艳眸光。 而她身旁的苍凤修，则是换上了一身质地上乘，但是色泽比较内敛的青色长衫，一头墨黑浓密的长发以一根素色的缎带高高束了起来，看起来很有一种江湖侠客的风范，但是前提是不要正视那双眼睛，任何人只要与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睛对上，就会瞬间知道，这个人是个多么深不可测的人，身份绝非一个江湖侠客那么简单。 两套衣服价值三千两银子，但是掌柜的很大方地说：“姑娘姿容脱俗绝世，气质不凡，将来必定是个贵中之贵的凤凰之命，此次虽是初次来到九罗城，但在下能认识姑娘也就算是一种缘分了，这两套衣服就送给姑娘了，不要钱。” 青鸾沉默了良久，才淡定地道：“原来掌柜的还会看相。” 掌柜嘴角笑意一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苍凤修。 青鸾自然捕捉到了这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唇角轻勾，“既然如此，就谢过掌柜的了，以后等本姑娘飞黄腾达成为凤凰的那一天，再来感谢掌柜的。” “……” 掌柜的还没说话，青鸾已经转身走出铺子了。 “运气真好。”青鸾嘴角微丑，眼神古怪地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她方才说这个掌柜还会看相自然是一句讥诮之言，如果所料不错，这里才货真价实是月流殇的产业吧。 所以，那个掌柜的认识青鸾和苍凤修？ 青鸾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或者是月流殇直接命人送了他们的画像到各处，所以这个掌柜才第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但是看苍凤修的表情，似乎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不算。”苍凤修半点不惊，淡淡一笑，“走吧，今晚去玩个尽兴，明天一早赶路去西域。” 明日一早赶路？ 青鸾略做沉思，猜测道：“他会通风报信吗？” “他不会主动去说。”苍凤修道，“但是有人问起，他也不会隐瞒就是——在流殇手底下做事，刻意的欺骗和隐瞒等同于背叛，后果没人能承担得起。” 而按照那些影卫的效率，找到这里来大概也不需要太长时间。 青鸾了然，所以明白他所说的一早赶路是什么意思了。 今晚那些影卫即便能找到他们，但是王宫里人头攒动，想要在这么多人里面成功拦截下她和苍凤修，也绝不是一件易事，况且，即便是论身手，谁又会是她和苍凤修的对手？ 但是明日一早人群散去，一旦大批的影卫直扑而来，就算不动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跪在眼前的那声势，也足够引起轰动了。 所以，必须在轰动造成之前，策马离开。 进了王宫，人山人海看得更加清晰，热闹欢快的氛围几乎感染了每一个人，年轻的男女脸上皆洋溢着明亮的笑容。 从王宫正门进去，似乎没有特定的场所吸引着所有人前去，而是每一个地段都有许多人，不管往哪边走，都是一出热闹非凡的集市。 千重宫门深如海。 这句话从来都没有假，即便这里早已经不是皇帝所居住的皇宫了，但是曾经的建筑宏伟，重重宫殿依旧完好无损地保存在那里，每一处宫殿都是一处吸人眼球的景致。 青鸾和苍凤修走在人群中，很有一种在现在参观故宫的感觉，只不过，这里的氛围显然是不同的。 九罗在整个苍宇大陆的北方，所以一年四季的气温比起南方会略低一些，而现在已至七月下旬，白天持续炎热，夜里的温差就有些大了。虽然是人山人海，但是感受不到丝毫难耐的闷热。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青鸾在一处宫苑里看到成群结队的男女在空地上燃起篝火烤肉时，她也不免嘴角一抽。 事实上，说是一回事，但是在青鸾的印象中，像这种篝火晚会一向是在冬天举行的，夏日——即便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依然改变不了现在是夏天的事实。 夏季篝火烤肉，只是想想都觉得热得受不了，更何况是身临其境。 驻足观望了一会儿，青鸾就打算离开，今晚的活动一定很多，不差这个。 “姑娘。”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可能在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停留，热情地喊了一声，“我们马上要跳舞了，姑娘这么漂亮，舞跳得一定很不错吧？一起来玩啊……” 青鸾闻声转头，喊她的人嗓音清脆，一定不可能是男子，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子正朝她招手示意，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无害的感觉。 但是……青鸾沉默地地想着，为什么明明是朝她招手，眼睛却直直地盯在她身旁的苍凤修身上呢？ 有意思。 本来打算离开的想法暂歇，青鸾俊目一扫，发现篝火旁已经聚集了近百号人，男男女女，男子年龄大多二十多岁上下，而姑娘们的年纪定然要小一些，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都有。 火堆上架起了几只烤架，几只被剥了皮毛的兔子，还有一只体型较大的羊正在架子上烤，男女青年们围着篝火坐成了一个圈，人群与火堆之间留出里足够大的空间，一来不会让热气烤得浑身冒汗，二来也是为了腾出足够大的地方，让女孩子们尽情的跳舞歌唱。 简单地打量了一番，青鸾转头朝苍凤修道：“有兴趣吗？” “没兴趣。”苍凤修淡然地道，“不过，如果你要玩，我舍命陪君子就是。” 青鸾嘴角一抽，“我不是君子。” 虽是这样说着，脚下还是转了个弯，径自往人群中走去，苍凤修跟在后面，脚步沉稳，表情淡然。 青年公子哥儿的视线纷纷落到了青鸾的面上，而在场的姑娘们，则是忍不住将经验倾慕的眸光投向了苍凤修。 495.第495章 红线节会4 即便稍作调整，但整体变化不大，青鸾和苍凤修的容貌在这里显然就是鹤立鸡群，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被人以仰慕惊艳的眼神盯着，青鸾虽说谈不上什么享受这种被人倾慕的虚荣，但也是自小到大习惯了的，对这种眸光自动免疫，让她更为在意的，却是许多女子对苍凤修的目光注视。 那是一种丝毫也不曾掩饰的，赤i裸i裸的爱慕与觊觎，甚至带着一种狼性的掠夺，几乎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把苍凤修的衣服剥光了的那种眼神。 青鸾发现自己有些失算。 她真的没想到，九罗这里的女子已经开放到了这般地步。 莫说矜持修养了，如果这里没有这么多的观众，青鸾可以肯定地说，那几个姑娘一定会马上坐到苍凤修的怀里，哪怕是死缠烂打，手段尽出，也势必要将这个清俊挺拔的男子据为己有。 可惜，这么多人看着，相亲大会无论如何也不会演变成强抢民男的掠夺大会，所以，纵然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她们也必须强迫自己按捺下体内的冲动。 青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偷偷瞥了一眼看似浑然不觉的苍凤修，却冷不防对方突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眼神正对上她，青鸾一怔，才发现这个男人眼底的戏谑与揶揄，仿佛在说—— 丫头，自食恶果了吧。 本来想让苍凤修吃醋，结果人家还没有任何感觉呢，自己倒先喝醋喝了个七八分饱了。 撇了撇嘴角，一个男子伸手递过来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兔子腿，温和善意地笑道：“姑娘与公子是兄妹吧？看两位的气质很相像，来历应该不凡。” 兄妹？ 青鸾一静，你哪只眼睛看我们像兄妹了？气质像就一定是兄妹吗？怎么不说我们有夫妻相呢？ 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见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公子哥儿，身上的衣着也是上好的料子，比起皇亲贵胄虽然差了一些，但是家境显然不错，看起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 青鸾没有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兔腿，从善如流地又递给了苍凤修，转头看向众人，面色淡然地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是我老爹，我是他女儿。” 话音一落，周围上百号人齐齐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青鸾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淡定地朝方才那个男子道：“可以再给我一只吗？” “呃……可、可以……”男子显然比也有些惊吓到了，闻言忙回过头去，撕下另外一只兔腿，颤颤巍巍地递给了青鸾。 苍凤修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话，对周围一百多号人都灼灼的目光也是视若不见，动作优雅从容地撕下一小块兔肉，慢条斯理地放在嘴里嚼着。 所有人的视线还瞬也不瞬地盯在他们身上，似乎很难想象，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公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呢？ 尤其是小姑娘们的心里，好像在泣血，这么极品的男子啊，怎么可以真这么早就成亲呢？ “姑娘……”另外一个男子开口，语气小心翼翼，“姑娘真的是这个公子……公子的女儿，你们看起来都好年轻……” 其实他是像想说，你们的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大呀，怎么看都不像是父女啊…… 如果今晚上这个姑娘能在这里找到意中人，以后喜结良缘，那个幸运的男子就得叫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公子岳父……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甚至或许还更年轻一些的岳父，会不会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哦。”青鸾似乎完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问的是他们的年龄，很配合地回答，“老爹二十三岁，我才十六岁。” 两人相差七岁，对于青鸾来说，这是父亲俩年轻最合适的一个搭配，因为已经有无数例子可以证明，相差七岁的夫妻在年龄上是最为般配的，生下来的孩子也大多聪慧异常。 只是不知道是她是故意还是装傻，这句话一说出来，周遭的气氛显然更诡异了。 青年男女们脸上的表情震惊，僵硬，怪异，一阵青一阵白，真是精彩纷呈—— 年龄仅相差七岁的父女？ 原谅他们，不但闻所未闻过，连想都不敢想，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姑娘……”那男子真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拥有特别刚强的心脏，咽了咽口水，不死心地又问道，“姑娘是在逗我们吧？” “逗你？”青鸾奇怪地瞥他一眼，“本姑娘逗你做什么？” 他们以前确实是父女对吧？只不过今非昔比而已。 “但是……姑娘与公子的年龄……”男子苦笑，“怎么可能是父亲与女儿的关系呢？” 青鸾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个一直问个不停的男子：“不信你可以问他呀，是他自己要我做他女儿的，三年前他还更年轻呢，就迫不及待地想做父亲了。” 只不过她那时根本不想做他的女儿，她想当的是他的妻子，可惜人间不同意。 磋磨了三年，才磨来了这个人的情深一片，可真是不容易。 于是，所有瞬间恍然大悟。 原理不是亲生的父女……他们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七岁就生得出女儿来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一旁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兔腿的公子身上，发现他真的是镇定得很，众人方才那么吃惊的话题，在他眼里似乎也比不上他手里的烤腿重要。 于是，公子们看向青鸾的眼神更热情了，一个十六岁的妙龄少女，容貌脱俗，身段窈窕纤细，气质非凡，而且还有一个如此年轻，并且看起来很不凡的义父…… 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个人的来历一定不凡，若是能因此一朝鱼跃龙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而女子们看向苍凤修的眸光，也是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是该含蓄的时候要含蓄，该展露的时候要展露，一个穿着美艳身材火辣的姑娘站起身，吆喝着众家姑娘，“跳舞了跳舞了，姐妹们……跳支舞活跃活跃气氛……” 496.第496章 红线节会5 唱歌跳舞这样的节目，青鸾是一定不擅长的，所以，当对面的姑娘热情地朝她伸出手，让她一起跳的时候，她嘴角淡勾，面不改色地道：“抱歉，前些日子在家里身子出了些毛病，亏损严重，不能做激烈的运动，否则会随时昏死过去，大夫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小心谨慎……”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所以，你们跳吧，不要被我破坏了气氛。” 苍凤修嘴角轻抽，终于发现了这个丫头的另外一个潜质——撒谎完全不用备草稿，面不改色气不喘，信手拈来。 这样一番话滴水不漏地说出来，加上她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众人谁会不相信？ 于是，那女子忙道：“那你还是坐着休息吧，我们表演，你来欣赏。” 青鸾点头，正中下怀。 笑话，让她上去跳舞？莫说她根本一窍不通，就算精通此道，就像静雪说的“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尽展所长，争相斗艳，与青楼艺妓有何不同？” 她凤青鸾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会沦落到在男人面前哗众取宠的地步。 况且，她是真的不会。 今天来王宫里的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所以女子们身上的衣衫都是精美的裙装，翩翩起舞时，画面真的是美不胜收，各种风情皆有，妖娆魅惑，干净纯真，飘逸如风，仙姿玉骨…… 青鸾不懂舞蹈，只知道她们跳得很好看，比起宫里那些舞伶也几乎毫不逊色，而且天下各地民族风的舞蹈很多，各种风情的都有，不可能以一种标准去评判。 吃着烤得香喷喷的兔子，欣赏着优美的舞蹈，青鸾嘴角含笑，似乎很乐在其中。 如果那些绕着篝火转着圈子的姑娘们，不要肆无忌惮地把爱慕的眸光频频投向苍凤修，她想，她大概会更觉得赏心悦目一些。 “在下名叫罗昕，住在城内，姑娘不是九罗城本地人吧？”身旁一个蓝衫公子主动搭讪，笑容和气温暖，让人心生好感，“请恕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芳名？” 青鸾看了他一眼，自动忽略了那句“敢问姑娘芳名”，温婉有礼地点头：“外地来的，听说这里有好玩的活动，就过来凑凑热闹了。” “那还真是赶得巧。”那罗昕公子说着，含蓄地将手里的一块以红绳系着的玉佩递到青鸾面前，“这块玉佩质地上乘，是在下方才花了五十多两银子买下的，据说戴在身上冬暖夏凉，还能驱邪避凶，在下想把它送给姑娘……” 一块兔肉吃完了，苍凤修刚好听到了这句话，抬起头来淡淡看了男子一眼—— 玉面朱唇，春风和煦，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而且外表生得很好，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送给我？”青鸾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 为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 年轻的公子沉默了一下，似乎怕继续含蓄下去，这个姑娘依旧听不懂，索性直截了当地道：“这个是定情信物……如果姑娘愿意收下——” “在下家规甚严，私定终生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苍凤修转过头，不疾不徐地插了一句话进来，语气淡然，表情也平静，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无疑是妥妥的，“丫头还小，现在谈亲事有些早了，罗公子的玉佩还是留着送给其他合适的姑娘吧。” 年龄还小？ 青鸾半个月前还在庆幸自己的年龄足够滚床单了，这会儿又变成还小了？ 青鸾默默看了表情淡定的苍凤修一眼，心忖，如果这是吃醋的表现，那么显然，今晚她的目的已经开始达到了，接下来再接再厉，加把火就成。 “可是姑娘已经十六岁了，”那位罗昕公子似乎有些不死心，试图说服苍凤修这位苛刻的“家长”，“公子，女子一般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定下亲事是最为合适的，错过了这个芳华，以后再想找一个如意的……呃，就有一定难度了……“ 自恋的公子，你何不直接说，错过了你这个优秀的公子，再想找如意的才是真的难了？ 青鸾心里默默吐槽，表情却是格外的无辜，看起来真像是被管得很严的大家闺秀。 但是偏偏，她的态度又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无所谓，让人摸不着她的心思到底是怎样。 “在我眼里，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苍凤修淡淡道，“丫头性子比较刁蛮任性，而且很多大门大户的规矩她也从来不看在眼里，这样的性子如果嫁得早，不管是对夫家还是对她自己，都是极度不负责任的，所以至少要等到十八岁足够成熟的时候，我才会考虑让她嫁人。” 青鸾嘴角一抽，忍不住瞅了他一眼。 就算想找个借口，也不用这么黑她吧？ 什么叫对夫家对她自己都不负责任？她有那么差吗？ 而且，还刁蛮任性？ 苍凤修嘴角噙着淡到几不可察的笑，眼神与青鸾对视之间，眉梢轻轻一挑，似乎在说，难道本王说的不对？ 你不任性？不刁蛮？不是从来视规矩如无物？ 青鸾无声地挑衅，本姑娘什么时候刁蛮任性了？ 那罗昕似乎有些急了，站起身直接走到苍凤修面前，“公子还是考虑一下吧，就算现在不急着嫁，再等两年在下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在下愿意等，在下可以保证不会亏待了姑娘——” “公子的双亲健在吗？” “呃？”罗昕愣了一下，点头，“健在。” “他们是做什么的？当官的还是商人？” 男子温润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淡淡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家父是九罗城的城主。” 青鸾闻言眉梢轻挑，这个问题，看来正是问到他的心坎上去了。 忍到现在没有报出身份，够辛苦的吧？不知道有没有憋出内伤？ 苍凤修表情依旧平静，“公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苍凤修这才慢慢展颜一笑，以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道：“在下才二十三岁，你觉得，我适合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婿吗？” 497.第497章 红线节会6 沉默地看着那个罗昕公子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然后慢慢退到了一旁，默默无声地坐下。 微咬着下唇，青鸾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她能不能说，这次出来真是来对了，若是一辈子待在帝都，她能有幸得知清冷高贵的摄政王苍凤修，骨子里还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吗？ 在场的男子全部一脸纠结的表情，莫说二十三岁的男子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婿不靠谱，即便是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婿，也同样不靠谱吧？ 而且，连九罗城城主的公子都铩羽而归，其他人显然就更没有机会了。 但是，男子们的视线悄悄地投落在青鸾身上，仍然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罕见的绝色，而且眉宇间气质出尘脱俗，让人只看着，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若是能把这样的姑娘娶回家，莫说能带来什么好处了，即便只是放在家里摆着，也足够让他们半夜做梦都笑醒。 男子们不甘心，心里蠢蠢欲动，视线频频扫向青鸾。 相比之下，此时正在翩翩起舞的姑娘们，顿时就显得黯然失色了，那个姑娘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给人一种灵动如仙的感觉，又岂是这些凡间的庸脂俗粉可比？ 青鸾虽然不经常研究男人的心里，但是对面的这些人眼底写着什么，对她来说显然是可以一目了然的。心里无声叹了口气，这些男子明显太弱了，虽然心思刻画得那么明显，但是仅仅是这份气度，也绝对无法让苍凤修产生危机感。 心念微转，青鸾决定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偏首看向苍凤修，她以征询的口吻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这里好热。” 苍凤修看了一眼那堆还在燃烧的篝火，默默地又看了一眼青鸾，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她的那句“这里很热”的借口，淡然点头：“去别处看看也可以，看完了我们早些回去休息。” 这句话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现在已经是夜深，再过两个时辰也就离天亮不远了，回去就是策马赶路，不可能还有时间休息。 青鸾没说话，却是缓缓站起身。 “姑娘，这就要走了？” “烤肉还没吃完呢。” “是啊，这里有美丽的舞蹈，还有香喷喷的烤肉，姑娘再多留一会儿吧。” 公子们意外地抬头，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还想挽留。 “不了。”青鸾温婉地笑道：“我跟老爹去别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有趣的节目。”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在说，你们的级别还不够高，压根不是苍凤修的对手，被一句话就击回姥姥家去了，本姑娘再在这里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纯粹浪费时间。 不过，这些公子们可没有读心术，不会猜到青鸾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跳舞的姑娘们见两人要走，也不由停下了动作，正待出声—— “公子。”一个银色锦衣男子正在从对面的人群中站了起来，眼神平静地看着苍凤修，缓缓开口，“公子的年纪作为岳父来说，的确是太年轻了一些，与姑娘般配的男子，在年龄上与公子一定不会相差太大……在下敢问，公子打算给您的女儿，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女儿”这两个字，男子在发音上刻意咬得重了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因为岳父和夫君这两个关键词，让青鸾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个问题点了个赞——因为，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苍凤修眯了眯眼，视线在对方认真且坚定的面上逗留了一瞬，却是淡淡一笑，“我没打算给她找夫君。” 男子一愕。 其他人呆了一呆。 青鸾也是微微一愣，须臾，终于是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锦衣男子蹙起了眉，“今天晚上是红线节会，是公子与姑娘们寻找意中人的节日，难道姑娘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自然不是。”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宽大的袍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群，“在下的这个女儿，方才在来王宫之前，就有相命的算出了她今生拥有大富大贵之命，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你们当中，谁有资格娶她？” 话音落下，全场霎时死寂。 大富大贵，母仪天下？ 这位公子……怎么敢说？不怕招来祸端么？ 众人忍不住看了青鸾一眼，女子脱俗如画的眉眼间，似乎的确弥漫着一抹高贵的气息…… 青鸾怔了一怔，在心里思索这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暗示他君临天下之后，会娶她当皇后？还是……只是找一个借口打发其他男子意图接近她的心思？ 一片安静无声之中，只有银白锦衣男子波澜不惊地道：“江湖道士的话也能相信么？公子未免太过迷信。” 这句话钻入耳膜之际，青鸾忍不住抬眼，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男子是谁，居然敢如此毫不客气地指责苍凤修太过迷信？虽说有骨气，气魄也不错，但眼神是不是有些不大好使？ 刚毅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段，眉眼之间散发英气与正气，此时看着苍凤修的目光却分明带着……丝丝挑衅。 挑衅？ 青鸾愕然，以为自己看错，细看一番，发现居然真的是挑衅。 这个男子，似乎在无声地向苍凤修递出战书。 红唇忍不住勾起，唇畔笑意渐浓，青鸾眼底闪过兴味的光芒。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个男子，是不是以为她正处于弱势，连自己的亲事都无法自己做主，而必须由这个比她仅仅年长了七岁的老爹同意才可以嫁人？并且，只要说服了老爹，他就有了一丝希望？ 不，答案显然不是。 在场的这些男子都不是蠢笨之人，虽然面上接受了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但是……哪个不是玲珑心思？只怕心里早已猜出，他们的关系绝非她所说的老爹与女儿的关系了。 所以，这个男子的目的才那么明显，以一个男人的姿态向苍凤修发出挑战，“我们比试一场如何？如果你输了，请给在下一个求亲的机会。” 498.第498章 汪洋情深1 苍凤修活了二十三年，还从没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说过，“我们比试一下如何？如果你输了，请给在下一个求亲的机会。” 而且那种语气，完全是男人对男人的挑战。 目的，是为了他身旁那个巧笑颜兮的小女人。 苍凤修偏头看了一眼垂着眼睑偷笑的某人，淡淡道：“你似乎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 青鸾抬眼，无辜地瞅着他，“有吗？” 嘴角隐隐流露出的笑意，却明明白白验证了苍凤修的话——她很乐于，甚至是期待见到这样的场面。 “你叫什么名字？”苍凤修转过头去，漫不经心地看着对面提出挑战的男子一眼，淡淡问道。 “在下梅剑臣。” 梅剑臣？ 苍凤修眉梢轻挑，眸心慢慢闪过一道幽凉的色泽，表情淡漠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一时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所有人都沉默地感受着这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较量。 梅剑臣这个名字青鸾也没有听过，但是她方才注意到了苍凤修身上一瞬间微变的气息，显然，他知道这个人。 不但知道，而且，应该说是很熟悉。 “梅剑臣……”苍凤修唇角淡勾，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染上了些许深意，眉眼间气息淡漠，带着点冷意，“你不是应该在恒州待着么？大老远的跑到九罗城来，只为寻找一个意中人？” 梅剑臣闻言一惊，不由眯眼，细细地打量着苍凤修。 这个人的语气不是猜测，也不是判断，更不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因为知道梅剑臣真正身份的人很少，这个人却一句话就点明了——不是表面上的江湖侠客，也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 梅剑臣的家在南越景城，离恒州还有几千里地，但是他一年之中有超过十个月的时间都是待在恒州——但是这件事，除非熟知他身份的人才知道，而这个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让人莫名觉得战栗的气息，但是，从外表打扮上看，似乎与一般出身名门的武林中人又有些相似，除了——容颜太过出色，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无法忽视的清贵之气。 梅剑臣心里微微一凛，“阁下是谁？” 苍凤修看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视线微微流转，空气中多了一些熟悉的气息，他嘴角上挑了几不可察的弧度，转头朝青鸾道：“丫头，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了。” 青鸾也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多了一些特殊的气息，死士、杀手、影卫，在某些特定时候，他们身上的气息是格外相近的。 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虽然没尽兴，但是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走就走吧。” 说罢，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欲走。 今晚的目的达到就好了，而且她的要求并不高，点到即止。 苍凤修今晚的反应以及比她预料之中要好太多了，以后的，一步步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姑娘。”九罗城城主之子罗昕急忙开口，“姑娘这就要走了？天色还早——” 青鸾没有回头，潇洒地挥了挥手，“后会无期。” 苍凤修也转身离开，场地上围着篝火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皆有些懵。 这些什么状况？ 梅剑臣皱了皱眉，视线锁住青鸾和苍凤修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间拿起自己的剑，也举步离开，急欲追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走出了王宫正门，街道上很少，还没有到节会结束的时辰，宫内与宫外一方喧闹一方冷清，完全是不同的两个画面。 “两位等等——” 青鸾挑眉，“那个人是谁？凤衣楼的人，或者是月流殇的手下？” “凤衣楼的堂主，分舵在朱雀王的封地附近。”苍凤修道，“凤衣楼的堂主地位蛮高，只听墨白一人命令。” 青鸾了然点头，嘴角笑容浅浅，“那他追上来是要和你比武？” “不必理会。”苍凤修道，偏首淡淡地看了一眼青鸾，“你很期待本王与他比试一场？” “他又不是你的对手，本郡主有什么好期待的？”青鸾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像只狐狸，“本姑娘享受的是被人追求的过程。” 苍凤修闻言，蓦然静了一瞬，“梅剑臣，这个人本王还算了解，武功不错，人品也可以，如果你真对他有兴趣……” “……”青鸾嘴角抽了抽，她什么时候说对他有兴趣了？ 叹了口气，青鸾想着，如果苍凤修敢说出什么让贤之类的话来，她敢保证一定跑去寻个第二第三春来气死他。 “本王觉得，你需要三思。” 青鸾愣了一下，转头，“你说什么？” 苍凤修神色淡定地道：“他虽然也算是个人中之龙，但是比起本王，显然还差得远。” 青鸾：“……” 原来自负的人，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自负的特点？还是说，他是真的产生了危机意识？ 青鸾抿唇偷笑。 苍凤修淡淡睨了她一眼，没有戳破她心里那点偷着乐的小心思。 不就是要他吃味吗？苍凤修表示，这一趟出来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哄她开心，她所有的心思，他皆可满足。 脚步悠然地朝他们下榻的客栈而去，他柔声道：“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再走吗？” “不用。”青鸾道。 顿了顿，她红唇微微挑起，“修，我们其实不必急着赶路，那些影卫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都不足为虑。” “不是着急。”苍凤修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天气比较热，白天赶路不方便，夜里凉快一些，对女孩子家娇嫩的肌肤也没有太大伤害。” 青鸾闻言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苍凤修这个眼里只有江山社稷的人，什么时候也如此细心地想到女孩子的肌肤了？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难得他居然也上了心，真是罕见。 “修。”青鸾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清俊如画的侧颜，“我发现自打离开帝都，你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了。” 499.第499章 汪洋情深2 “我还是我。”苍凤修淡淡一笑，似乎完全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身处环境不同，所关注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了，如此而已。” “是吗？” 苍凤修脚步微缓，转头看着她，正色地道：“身在帝都，本王肩上托着的是江山，所以心里眼里只有社稷。但是现在，本王是陪你出来游山玩水的，自然关注你就要多一些，你看，自从我们出来到现在，本王有问过一句朝堂上的事吗？” 没有。 便是连发现了祭司殿里的秘密，以及显然居心叵测的西川紫衣，苍凤修也没有多问一句，完全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青鸾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嘴角的笑意也不禁染上了欢快的味道。 不是容易满足，仅仅感动于这点小举动，只是……这个人的情感，虽然平素从来不曾表现出情深蜜意，但是她可以确定，他的心里是真的有她，否则她也不会一个人自得其乐到现在。 他的情深不是含蓄，而是太过隐晦，尤其是在重逾越泰山的的江山社稷面前，这样的儿女情长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但是一点一滴，他的心里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了汇聚了一片汪洋大海。 如果没有江山，没有苍氏皇族的社稷，青鸾想，这个男人定然是愿意交付出自己的全部身心，来爱她宠她护她，至死方休—— 这不是自负，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感同身受。 青鸾正沉浸在情感之中，漫无边际地感动着，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靠近身侧，就在后面不到十步之远的位置，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恭谨，“公子可是来自帝都？敢问，墨王殿下与公子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之际，青鸾瞬间了然—— 梅剑臣大概也是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了，所以才急追而来。 而且，思及方才苍凤修说的话，此人在凤衣楼里有着不低的地位，所以苍凤修才认识他。也因为如此，梅剑臣自然也就知道，凤衣楼楼主苍墨白是苍氏皇族的王爷。 这一点不奇怪，但是，恒州在苍宇大陆的最南面，与九罗是遥遥相对的南北极地，离此至少数万里之隔，这个人到这么远的九罗来做什么？ 此时，人已追至身后，青鸾和苍凤修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苍凤修负手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没有与你比试的兴趣。” “……”梅剑臣静了一瞬，方才他的确是存着与他一决高下的心思，但是现在，“剑臣只是想知道，两位的身份。” 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丝拘谨而不自知。 以名字自称，通常代表的对对方的尊敬，也就是说，潜意识中梅剑臣已经猜到，对面这个男子的身份或许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尊贵显赫。 青鸾挑眉，难道他的目的，不是想试探他们的身份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吗？如果惹得起，他是否还要提出挑战？ “我的身份，你无需知道。”苍凤修眼神淡漠，“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上报帝都，可以直接传信给墨白。今晚你只当没有见过我们。” 说罢，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苍凤修牵起青鸾的手，转身，“走吧，时间不早了。” 那背影，雍容清贵，沉默中散发无双的威仪。 梅剑臣发现，这一刻他竟然不敢生出丝毫质疑之心，对这个男子淡淡的言语，只能无声地予以服从。 站在原地未动，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前方那两只紧紧相扣的手上，梅剑臣眼底浮现深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以及那种……自己的东西容不得别人觊觎分毫的霸道与强势。 这个清贵无双的男子，与这个温婉脱俗的女子，他们是什么关系？ 梅剑臣想，一般的义父也会这么似宣告主权一般，主动牵住自己女儿的手吗——在这个女儿已经十六岁的前提下？ 思及那男子方才说的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以及他直呼墨王名讳的说话语气……梅剑臣心里蓦然一凛。 男子的身份，几乎已呼之欲出！ 但是，怎么可能？身份至尊至贵的那一位，日夜朝政繁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浮光掠影，微波荡漾。 空气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响很小很淡，一般人一定不会察觉得到。 但是梅剑臣却瞬间就皱起了眉，看着如鬼影魅魂一般出现在眼前的几十条黑影，面色微凝，“你们是什么人？” “方才你在这里见到了什么人？”黑衣人首领不答反问，面无表情地看着梅剑臣，“可是一男一女两人？” 梅剑臣眉头微皱，在心里思索着这些人的身份，慢慢开口道：“在下见到什么人，与你们有关系吗？” 那黑衣人闻言，面上并未出现怒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方才在下听到公子口中说出墨王殿下的名字，公子是凤衣楼的人？” 梅剑臣微微一震。 “如果阁下是凤衣楼的人，最好告诉我们摄政王的消息，他们是往哪个方向离开的？”黑衣人首领道，“帝都朝堂上已经大乱，墨王殿下，月庄主和四王已经下了严令，必须立即找到摄政王，并且请他回帝都，登基执政。公子如果不想担下扰乱朝纲的罪名，最好告知我们。” 摄政王？ 梅剑臣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朝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月色中，那清华绝代的两人早已消失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中不是久经训练的影卫，就是凤衣楼的高手密探，见到他这样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必等他说话，黑影首领转身道：“走！” 顺着苍凤修离去的方向追出去了。 梅剑臣站在原地良久，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遇到了什么，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沉寂了二十多的心，第一次因一个女孩子跳动起来，虽然看出了男子与那位姑娘之间关系一定非同寻常，但却浑然没有想到，第一眼喜欢上的女子，居然就是那位短短三月之内就名动天下的女子—— 摄政王府的小郡主，凤青鸾。 500.第500章 执子失手1 黑衣影卫们追上去的时候，苍凤修和青鸾已经策马奔出城外几十里地了，影卫们恍惚还能嗅到空气中留下的尘土味，满腔懊恼之下，却只能气急败坏地通知各路人马往几个方向同时追击，然而任他们轻功如何厉害，也绝对不可能追得上汗血宝马发足狂奔时，如离弦之箭的脚程。 预测不到苍凤修和青鸾两人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胜在人手够多，能大致判断出两人离开的方向，而为了以防万一被甩，仅仅追至九罗城的影卫与密探就有数百人，兵分几路，顺着苍凤修和青鸾策马离去的方向，每一条大道和小路都有人包抄追堵，防止任何一种中途改变方向的意外发生。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们这么多的人，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追上前面两匹千里马，哪怕不眠不休，也无异于登天之难。 当然，凤衣楼和影卫训练营同时在天下各地洒下了严密的天罗地网，前面自有守株待兔的人，所以，后面的这些影卫们也只是负责追击而已，能不能追得上，也并不是生死攸关的要紧。 相较于这些人神经的紧绷，难得任性了一次的苍凤修却悠然自得得紧，与青鸾悠哉悠哉地游着名川大山，逛着繁华的集市，见识着各式各样的名胜古迹，体会着各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哪怕根本没有特意易容打扮，一连七八天下来，也从容潇洒地避开了几乎迎头而至的各路影卫与死士。 凤衣楼虽说苍墨白在掌管，但苍凤修是真正的主子，而影卫训练营的大将军虽然是墨不赦和苍静桓，但是所有进入影卫训练营的影卫都知道，他们真正侍奉的主子是谁，需要服从的是谁的命令，需要遵守的是谁的旨意…… 对于凤衣楼的高手密探，和训练营的影卫，他们的气息苍凤修再熟悉不过，想要避开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剩下来真正能起到作用的，也只有青龙四影，白虎王身边的十三影，以及朱雀王手下的七大暗影。 但是这些人，总共加起来才二十几个，还要兵分几路，就算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等他们赶过来时，苍凤修和青鸾已经不知道又飞奔到哪一座城里了。 捉迷藏，这个游戏对青鸾来说太过小儿科，而苍凤修则是露出清淡的笑容，直截了当地道：“本王可没有那么多精力陪他们玩。” 因为根本不需要配合他们玩捉迷藏，这些影卫也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们，就算找得到，也永远会落后在他们身后一步之遥。 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风景无疑是美不胜收令人神往的，青鸾与苍凤修手挽着手，站在西域边境的万丈山上，遥望着日落西山的美景。 流光异彩的晚霞飞扬，映照出朵朵绚丽的霞光，余辉便透过朵朵云层，像万道金光，令人情不自禁地痴迷于其中，站在山巅之上，仿佛于一团金光之中俯瞰大地，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都变得金碧辉煌，热情奔放起来。 并且，仿佛只手便可握住。 青鸾眼角眉梢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傲然的色泽，整个人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带着对苍茫人世的悲悯，却是以睥睨的眸光扫视天下。 胸腔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青鸾情不自禁地喃喃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苍凤修转头，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身旁神色柔和的女子，轻轻一笑，“如此伤怀的感叹，倒真的是不符合你的性子。” 关键是，如此伤怀的句子，却被她以无比欢快的语气念出来，怎么听，都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在里面。 “是吗？”青鸾挑眼浅笑，“你觉得这句话伤怀吗？” “嗯。”苍凤修淡定地点头，“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伤感的意境。” 青鸾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转头看了他一眼，青鸾慢慢转头看了看脚下，在一块平石上盘膝坐了下来，拍拍身旁的位置，“夕阳无限美好，但毕竟时光短暂。我们难得来看一次夕阳，如此浪漫又有情调的约会机会可不多，不如就待在这里，等夕阳完全消失了再离开吧。” 苍凤修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夕阳无限好，是我们那里一个有名的诗人写的，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所以什么伤怀不伤怀的，其实与我是没有多大关系的。”青鸾淡淡一笑，话锋微转，“不过，本姑娘这里还有更伤怀的诗句，你要不要听？” “你还会作诗？”苍凤修表情清淡，说出口的话却明明白白带着揶揄。 青鸾不以为意，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个才女，也没打算当个才女，“本姑娘不会作诗，但是会抄袭。” 最重要的是，这里不会有人举报她侵权。 “借用别人的作品？”苍凤修了然。 青鸾笑意莹然，“只是借鉴而已。” “既然如此，你不妨说出来让本王听听，看是否应景。” 青鸾闻言，轻咳一声，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情绪，待到觉得情感足够浓厚，完全能流露出那种特别的气氛了，才慢慢启口——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伊，揽我之怀，除我前世轻浮。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怜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 501.第501章 执子之手2 软哝哝悦耳的嗓音回荡在耳边，苍凤修安静地听完了青鸾嘴里轻声喃出的，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反倒更像是一片情深表白的诗笺，心头缓缓涌起一阵阵无法言喻的暖流，以及丝丝缕缕，罕见的心疼。 是否，这就是她曾经没有说出口的彷徨与不安，情深与意浓，困惑与迷茫？ 唇畔慢慢浮现出叹息的弧度，苍凤修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此刻无比温顺沉静的青鸾，忍不住将这个轻易勾起了他心头涟漪的姑娘揽入了怀，低低地叹了口气，“丫头，本王必倾尽一生，抚平你心里曾有的哀伤。” 青鸾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情意绵绵，以及眼底那一抹隐隐的心疼是为哪般？ 苍凤修听不到她心里的疑惑，却似乎明白了她一直以来，隐藏在轻狂骄傲的外表之下，一颗彷徨不安的心，修长有力的大手温柔地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记轻吻，须臾，直视着她眼底的突如其来的怔忡与迷茫，语气虽轻明却一字一句，坚定地自唇畔溢出富含诗意的承诺：“吾，执卿之手，敛卿半世癫狂；吾，吻卿之眸，遮卿半世流离……” 青鸾一僵，呆呆地看着他清俊的容颜，以及眼底从未有过的心疼之色，心里顿时抽啊抽的—— 这个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的男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吾，抚卿之面，慰卿半世哀伤……”手指摩挲着她白皙嫩滑的小脸，苍凤修语调轻柔，声音格外动听，“吾，携卿之心，融卿半世冰霜；吾，扶卿之肩，驱卿一世沉寂。吾，唤卿之心，掩卿一生凌轹。” “修……”青鸾咽了咽口水，有些困难地想打断他。 虽然她连做梦都希望得到他的情深没错，而且现在她也可以确定，自己已经得到了他的深情一片，但是……深情完全可以表现在行动上，而不需要用如此优美的言语来点缀吧？ 而且，这首诗笺她又不是原创，只不过是觉得意境不错，随口念出来让他听听而已，只是听听，没有别的意思啊。 她根本就不是在影射自己，对吧？ 那么谁能告诉她，这种让人始料未及的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要是让苍墨白那些人看见了，苍凤修这般诗情绵绵……只怕能活生生吓死，有没有？ 青鸾觉得脑子里一片大风呼呼地刮，完全是风中凌乱了。 “此生，吾不会弃卿而去，留卿一世独殇；吾，可明卿意，使卿此生无憾；吾，可助卿臂，纵横万载无双；吾，可倾卿心，寸土恰似虚弥。” 一个个“吾”，一个个“卿”字，在青鸾脑子不停地飘啊飘，荡啊荡，魂归不知何处。 青鸾嘴角不停地抽搐，脸色纠结，又死命地咬着牙，忍住捧腹而笑的冲动。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向来儒雅又清冷的男子，何曾有过如此直白又肉麻的时候？ 想起他那句“身处环境不同，所关注的东西不一样罢了”，青鸾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特犯贱啊？以前觉得他心里爱她不够深不够浓，从来不把心里的情意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可是现在……表达是表达出来了，即便她不是才女，也毕竟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高科技人才……呃，杀手在某一方面也算是人才吧，而且绝对的高科技，她的读心术和催眠术谁人可比？ 而且，在王府里闭关那三年，她学的可不仅仅只有武功，苍凤修还教过她背诵了一段时间的文言文——在青鸾眼里，所有古代的文章大多相差无几，不是诗词就是文言文，艰涩难懂，无比饶舌。 后来知道她其实识字，并且青鸾明明白白表示了对文言语法的厌烦，苍凤修才作罢。 但是这段话，她是真的明白，其中表达的大概是什么意思，所以从苍凤修嘴里说出来，真的让人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正这般想着，一双温热的唇瓣夹杂着男子身上干净温雅的气息扑面而来，先是在额头上印下一记轻如柳絮的吻痕，然后鼻尖上又是一下，然后，直接贴上了青鸾的红唇。 青鸾心里是懵的，表情是茫然的，被这一招弄得心里荡起丝丝涟漪，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后……清楚发生的什么事之后，幸福的小花朵开始在心里飘啊飘，快要飘到天外去了。 这是苍凤修第一次主动吻她，青鸾的小心肝有些承受不住，太激动了。 小脸红红，眼角弯弯，心里的激动完全表现在了那张素来桀骜的小脸上。 青鸾的手不知不觉间环上了苍凤修的腰，心里仿佛已经能通过这样的举动，读出了他这番缠绵举动下的含义—— 吾，可葬卿怆，笑天地虚妄，卿心狂。 吾，覆卿之唇，祛卿前世流离； 吾，揽卿之怀，除卿前世轻浮…… 机会难得，这是苍凤修第一次抛下清贵，青鸾知道既然有第一次，就代表以后也会有更多次，但是第一次永远是珍贵的回忆，所以，她热烈的回吻着她，将满腔情意与动容皆化作了行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余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落日的余辉碎光点点，映着琐碎的乌云，晚霞的红光笼罩在相拥热吻的两人身上，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仿佛给苍茫的天地都染上了一层暧昧情深的色泽。 不知道吻了多久，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青鸾觉得唇上已经开始一阵阵酥麻，久到苍凤修心底罕见地被挑起了某种异样的情动，两人才难舍难分地分了开来。 深呼吸压下心里的悸动，苍凤修凝视着青鸾红晕遍布的俏脸，执起她的手，轻声喃道：“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青鸾，吾一生所爱，纵有社稷横亘在前，今生也定不负你。 502.第502章 执子之手3 旭阳的余晖只剩下一点光晕的时候，苍凤修牵起了青鸾的手，“走吧丫头，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鸾眨眼，“去哪儿？” 心里激荡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下去，不知道后面是不是还有惊喜在等着她？ 天还没黑，青鸾已经飘飘然地开始做起了美梦。 从山上下来，两人将坐骑放在僻静隐蔽的山谷中，任由这两只通灵性的家伙自由活动，苍凤修和青鸾两人手挽手，徒步去了离万丈山最近的一座城里。 这座城因山脉而命名，就叫仓山，是属于西域边境的城池，与此前青鸾到过的纳伊仅有百里之遥。 虽是边境城池，但是仓山的经济显然繁荣，丝毫也不逊于其他州城，街道上商铺林立，城里三教九流，各路人马皆有，仅仅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也能看得出，仓山应该没什么穷人。 苍凤修带青鸾去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别院，坐落在城里很显眼的一个位置，周围占地面积大的府邸很多，所以这样的一座别院在许多人眼里，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别院大门紧闭，门旁手两名守卫，与一般的大户人家没什么两样。 苍凤修和青鸾走上前，对上两名守卫询问的眼神，淡淡道：“麻烦通报宫祈一声，有客上门。” “……” 守卫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浮现些许戒备。 “请问，两位是什么人？” 苍凤修道：“你不必知道，告诉宫祈，他自是认得我。” 虽语气淡淡，但是苍凤修身上本就自有雍容高贵的威仪，而且听这话音，显然是认识他们家主人的。两人身份虽然只是守卫，但来来往往见识的人也不少，心下明白眼前这一男一女定然不会是一般人。 只是现在，还不确定是敌是友。 两人只沉默了很短暂的时间，心里便有了决断，一人继续守在外面，一人开门进去通报。 随着大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动静，苍凤修没有说话，淡淡负手，朝青鸾道：“丫头，我们在这里待上两天如何？” 青鸾挑眉：“此处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吗？” “没什么特别的景致。”苍凤修道，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各色人群，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有特别的安排。” 特别的安排？ 青鸾凝眉细思。 天色已经暗下，虽然气温依然还高，但比起太阳高照的正午，晚上已经是凉爽许多了。 不大一会儿，大门后面便传来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 门被打开的瞬间，苍凤修和青鸾慢慢转过身去，看见从别院里走出来的两个男子—— 除了那个去通报的门卫，还有另外身材高挑的男子，年级大约都在三十岁左右，观他们的气息与走路时沉稳的下盘，青鸾便知道，两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左边一人面容刚毅端正，眼神正派，右边一人面容看起来较为斯文一些，眼底深处却隐隐流露出狼一样锐利的光芒。 两人在见到苍凤修的一刹那间，表情瞬间一变。 青鸾明白，凤衣楼势力遍布天下，苍墨白虽然是凤衣楼楼主，但这个楼主也是苍凤修命他做的，在他掌管凤衣楼之前，苍凤修就已经是凤衣楼的真正主子了，所以，凤衣楼分布天下各地的负责人，自然都是认识苍凤修的。 苍凤修和青鸾被恭谨地迎进了大门，穿过宽阔的前院庭廊，直接走进了别院的主厅。 “属下宫祈，拜见主人。” “属下云枫，拜见主人。” 撩袍，屈膝，跪倒在地，两人温顺恭敬地行了大礼。 宫祈是此地分舵的堂主，而慕云枫，则是月流殇手下的最高管事之一。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问云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淡淡道：“本王来这里的消息，十日之内，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宫祈和云枫闻言，脸色微僵，霎时陷入了沉默。 青鸾挑眉，看来真的不出他们的预料，摄政王离开帝都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天下各处分舵，这两人方才待在一起，显然就是因为分别接到了来自于苍墨白和月流殇的命令，正打算安排人手暗中留意吧。 “本王的话，你们听清楚了没有？”苍凤修负手俯视着两人，眉目淡漠地道，“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 “主人……”宫祈开口，语调带着恭敬的迟疑，“楼主下了死令，任何人寻到主人的行踪，都必须第一时间传信，若是知情不报，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苍凤修没说话，倒是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 “庄主的手段，主人是知道的。”那斯文的慕云枫也开口，脸色更苦，“若是庄主知道属下敢隐瞒消息，只怕直接废了属下都有可能。” 苦肉计？ 青鸾挑眉，暗忖一句狡猾，却是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苍凤修淡淡一笑，笑容却格外淡漠，“本王的话就是这样，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顿了顿，“外派出去的人手可以调一些回来，明日一早本王与丫头在这里成亲，你们俩负责安排好一应事宜，包括陪嫁的丫头也准备两个。” 此话一出，不止是宫祈和慕云枫齐齐一惊，便是青鸾，也瞬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成亲？ 他和她？ 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青鸾呆愣愣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苍凤修，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真的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有没有？ “主人要成亲？”宫祈也是一脸呆滞的表情，“为什么不等回到帝都呢？由礼部全权安排好一切流程，那样不是更隆重一些？” “不需要隆重。”苍凤修道，“简单一些就可以。” 青鸾下意识地点头，“对，简单一些就可以了。” 话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呆呆地转头去看苍凤修，傻傻地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成亲啊？” 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成亲？ 苍凤修眉头微动，静了一瞬：“本王不是说了，必倾尽一生，抚平你心里的哀伤。” 503.第503章 执子之手4 苍凤修云淡风轻一般的话说完了这句话，还跪在地上的宫祈和慕云枫明显一呆。 一向看似儒雅温和，骨子却清冷淡漠到了极致的主子，眼里从来只有天下社稷，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温语哝哝了？ 这个跟着主子一道而来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特殊魅力？ “修。”青鸾呐呐开口，表情也有些莫名的怪异。 苍凤修看着她，淡淡一笑，“本王来安排，你负责接受即可。” 青鸾霎时无语。 这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好吧？与他成亲，她自然心悦得很，只是，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呢？ 方才在山上的一片情深，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呢，怎么突然间连成亲一事也一并水道渠成了？ 是不是以前她太过主动，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让这个睿智冷静的男人脑子也晕乎一会儿？但是，如果成亲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会不会质疑她给他下了迷魂药？ 青鸾嘴角一抽，觉得自己脑子真是抽了，连想象力也变得格外丰富了。 “我们先去休息，这两天赶路也有些累了。”苍凤修不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是什么表情，径自挽着青鸾的手，“本个时辰之后，把晚饭送到本王的房里。” 说着，已经挽着青鸾的手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脸色青黑，古怪又僵硬地对视了一眼，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抽。 “怎么办？”宫祈开口，面露苦恼之色，“刚刚接到楼主的指令，主人就到了这里了，还不许通风报信，这是不是老天存心与我过不去？” “比起我，你算是幸运得多了。”慕云枫绝望地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个妖孽一般的庄主手段有段狠辣，这次的事情只要让他知道，我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很难说。墨王殿下虽说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但比起我家那位，最起码算是挺温柔的一个人了。” 温柔？ 宫祈嘴角一抽，“主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帝都？” 他一个人离开不打紧，可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在后面急吼吼地跳脚？ 凤衣楼，四王，影卫训练营，霁月山庄……全部惊动了。 而且，想起苍凤修方才的那个命令，怎么想都觉得不符合他们家主上一向清贵高雅的风格呀。 “大概是……突然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民间小百姓的生活？”慕云枫百无聊赖地猜测着，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主上选择在这里成亲，除了想体验民情，大概就是为了把繁琐的事情变得简单些吧？” 反正他们家尊贵的主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是猜不到，也捉摸不透的。 不过，霁月山庄旗下最有名的制衣坊和许多喜事商铺这里都有，成亲事宜采办起来倒也简单。 宫祈转头望了望两人离开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主上几年没来这里了，此番一来，就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只盼着这个惊喜，别让他们最后被褪去一层皮就好。 说完了，淡淡道：“来人。” 外面走进两个护卫打扮的男子，躬身垂首，“堂主。” “安排两个侍女去林枫苑，伺候贵客。” “是。” 苍凤修和青鸾可没有心思去琢磨外面那两人此刻是什么心情，驾轻就熟地走进位于别院东北角的客院——多年前苍凤修曾来过这里一次，在平了西域王族之前。 彼时在这里虽然只住了短短几天，但是林枫苑却是专门为他辟出的一出院落，这些年一直有人固定打扫，却从没有第二个人住进去过。 一路走过来，天色暗淡，青鸾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外面的风景，她的脑子里还处在懵圈的状态。 苍凤修走路走得并不快，如闲庭信步一般，转头看了一眼明显还有些呆滞的青鸾，“丫头，有些意外吗？” “……”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意外？ 岂止是意外？简直就是晴天里突然劈下一个响雷——然后电闪雷鸣一般，降下一个巨大的惊喜。 惊得她到现在还像是在做梦。 微微敛了敛神，她有些迟疑地道：“就在两个月前，你还说我年龄太小，嗯，不想占我便宜。” 苍凤修静了一瞬，“嗯。” 他的确是这样说过。 “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这么快？” 苍凤修淡淡道：“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青鸾道，“但我还是想知道原因。” 苍凤修闻言轻笑，表情淡定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原因有两个。” 青鸾道：“说说看。” “第一，本王刚刚发现，早点定下名分，你才真正是属于本王一个人的丫头。” 青鸾一怔，蓦然想起了在九罗王宫里，梅剑臣向他发起的挑战，“我们比试一场如何？如果你输了，请给在下一个求亲的机会。” 所以，他这是终于产生了危机意识了？ 青鸾抿嘴偷笑，“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第二个原因……”苍凤修脚步顿住，转过头静静看着她，眼神幽深，隐含绵绵情意。 饶是青鸾一向我行我素桀骜不驯，此时被他这般看着，也有几分羞赧。 苍凤修静了片刻，慢慢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温柔的话语清浅溢出唇畔，“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这，便是原因。” 青鸾心里一荡，涟漪顿起。 院子里灯火柔和，映着他清俊的容颜也格外柔和，眉目如画。 这个清冷的高贵的男子，世间无双的风华，眉宇间情深至浓的爱意，今生都将专属于她一个人。 青鸾压抑着心里无法忽视的喜悦与激荡，低声咕哝：“早知道离开帝都就能让我得偿所愿，就该早些把你拐出来。” 这个人，居然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一个月的时间，只为爱她护她宠她，专心致志。 青鸾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早在心里计划好了这一天，却故意瞒着不说，好给她意外的惊喜？ 504.第504章 执子之手5 夜半三更，青鸾很奇迹地失眠了。 这是两人离开帝都十日以来，第一次没有住在客栈。 不过，就如同前面的每一日一样，苍凤修和青鸾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安静而温馨地睡在同一张榻上，却始终恪守着男女之间最后一道防线，没有逾越之举。 这一夜，青鸾难得地没有睡着，脑子里浮浮沉沉，闪过许多想法，曾经的过往，后来的命运，他们之间的缘分，以及水到渠成的情深。 脑子里的想法如浮光掠影一般，一重飘过一重，到最后剩下的，却是昨晚苍凤修的那番话，与他的那些举动。 青鸾承认自己有些患得患失，或许是高兴得过了头，反而愈发觉得不真实。也或许是，想在脑子里重温，甚至是得意一下，自己略施小计之后却收到了比预期之中更让人惊喜的意外，所以忍不住想偷着乐一下。 刻意打扮得漂亮，与苍凤修在九罗城王宫里参加节会，遇上男子献殷勤，这些都在青鸾预料之中——不是她自恋，不过是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十足的信心，而世间男子大多肤浅，一见钟情的那些，不都是因为容色出众吗？ 好吧，想到这里，青鸾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第一眼见到苍凤修时，她也是受了这位摄政王绝代脱俗的容貌所吸引，其次才会更多地关注着这个男子比容貌更让人沉醉的，周身无形中散发出的那种清冷的王者之气。 所以，青鸾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男子，是因为他远比他人更吸引她的气质，与罕见出色的容貌。 苍凤修一向是温和从容的，也是淡漠疏离的，他的心思深不可测，纵使对她慢慢生出了情感，她心里也终究是没底，因为他胸怀江山天下，她压根无法确定，儿女私情在他心里究竟能占据多大的分量。 曾经，她也做好了长久磋磨的心理准备，然而毕竟还是有些不甘，还有些迫不及待。 所以，当一厢情愿的感情有了回应，她便不由自主地期待更多，并且，除了偶尔的心里没底，其实她对自己一直信息满满。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真的没想到，仅仅一趟九罗王宫之行，以及一首本不是自己原创的诗文，居然就能达到如此立竿见影，甚至是远远超出预期的显著效果。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让她连消化的时间都还没有，今天居然就真的要成亲了。 恍惚是在做梦。 一夜即将过去，外面天色已经亮起了一点微光，动作轻柔地起身，青鸾走出屋子，站在宽阔的院子里，一阵微风吹来，带来清晨特有的凉爽，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青鸾望着远方一片沉静的天际，心头一股暖暖的温情缓缓发酵，一向清冷桀骜的眉目不由自主地柔化，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女特有的柔软光泽。 视线流转，微暗的晨光中，入目所及的，是一片大红喜气的颜色，青鸾静了一瞬，猜想到别院里的属下大概是连夜布置的，嘴角不由浅浅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些许甜蜜与幸福，眼底眉梢的温柔。一直柔到了心底。 青鸾无声叹了口气，在心里感叹着老天的厚待。 那个清贵无双风华绝代的男子，自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让她冷漠的心起了波澜，后来的三年岁月朝夕相处，他的眉眼，他的风华，他的气息，愈发扎根在她心里，无法自拔，一日一日，情深根种，落地成魔。 清冷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身侧，青鸾转头，恰好对上一双温和清润的眸子，她微微一笑，“醒了？” “本王没睡。”苍凤修淡淡道，语气慵懒，带着一些低沉的漫不经心，“你不是也一夜没睡？” 青鸾默然。 她能说，是因为今日要成亲了，所以激动得睡不着吗？ 她是凤青鸾，天塌下来都从来不皱一下眉头，岂会因为一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成亲之礼而激动得睡不着觉？ 说出去，只怕能笑掉人家的大牙。 “你又是为什么一夜没睡？”青鸾看着他，“紧张？” 苍凤修唇角微微弯起，笑容清浅从容，“本王紧张什么？” “……”青鸾笑容微敛，默默瞅着他，“你一点也不紧张，也不激动？” “嗯，激动似乎有点。”苍凤修想了想才答，“紧张这种情绪对本王来说，从来不曾存在过，很陌生。” 青鸾静了一瞬，双臂慢慢环上胸前，斜挑着眼看着苍凤修，眼底慢慢浮现深思。 “……”苍凤修嘴角含笑，笑意雍容淡定，“丫头，你在看什么？” “修。”青鸾缓缓开口，嗓音格外冷静，“我想了一夜，前半夜虽说有些激动，可后来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 “嗯？”苍凤修似乎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什么蹊跷？” “以你这副沉静不惊滴水不漏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完全看不进眼里的，甚至是无干紧要的陌生人就吃味呢？”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平静而理智，“而且，因为一首诗文就突然间生出了成亲的想法，也着实让本姑娘觉得奇怪，这与你一贯的作风完全不符……” 苍凤修依旧是平静中带着笑意的眸光，半点不惊。 青鸾表情却倏然一变，冷冷低喝：“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一声愉悦的低笑在耳畔响起，青鸾眯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苍凤修笑得开怀的容颜，那一刹那，仿佛天地间颜色尽失，她的眼底，只余这一抹能让她心跳失了节拍的清俊无双的姿容。 “丫头。”嘴角的笑意未散，苍凤修走上前，轻轻将突然炸毛的姑娘揽入怀里，在她微微上翘的嘴角轻啄一记，“你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逃得过本王的眼睛？吃味，心疼，不过是因为不忍心戳破你那点小伎俩而已。” 青鸾脸色一黑。 “无知才是福，丫头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苍凤修对她沉怒的表情视而未见，径自笑言，“本王愿意无条件宠着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505.第505章 执子之手6 这句话的意思很好理解—— 就是说，因为爱她，所以愿意无条件宠着她。 青鸾想看他吃味的表情，于是略施小计，苍凤修就配合着做出吃味的表情，甚至做得比青鸾预期中的还要好。 一首诗文——事先青鸾已经申明不是自己原创，但是苍凤修似乎自动忽略了这个事实，以答问的方式，明明白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一片情深，让青鸾感动得无以复加，随即又狡猾地抛出这个成亲的惊喜，毫不费力地让一向精明冷静的小丫头成功地懵了一回。 这是苍凤修宠爱凤青鸾的方式——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情地宠，完全顺着她的心意。 只是，青鸾终究是太敏锐了，短暂的幸福晕圈之后，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因为她了解苍凤修，知道这个男子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从容而淡定的，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吃醋—— 怎么看都有点不大现实。 况且，在九罗王宫里，那两个让他吃味的男子——九罗城城主之子罗昕，和凤衣楼堂主梅剑臣，与苍凤修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对手，不说别的，单是从外表上看，苍凤修就甩他们十条街也不止。 既然是不值得他看在眼里的人，自然也就不可能让他产生危机意识，又谈什么吃味？ 想通了这些，青鸾心头只觉愈发郁闷了。 苍凤修似乎看出她心情不爽，微微一笑：“本王就说了，傻一点才快乐，你整夜不睡觉琢磨这些事，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个男人……青鸾咬牙，脸色铁青地瞪着他，太腹黑了。 “我要退婚。”她气急之下，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苍凤修惊讶地看着她，微微敛了笑容，“丫头，不要开玩笑，成亲大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就开玩笑了。”青鸾哼了一声，“你太可恶了，什么力气都没费就想抱得美人归？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苍凤修瞬间一静。 如果他没记错，一直以来总是时不时霸道地宣称，这辈子非他不嫁，也绝不允许他另娶他人的那位，是她吧？为什么这会儿她得偿所愿了，却变成了是他占便宜了？ 苍凤修深深体会到了，女人善变的特质。 自古以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诚然不假。 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知什么也不能说，不能与她争辩，争辩就是狡辩，狡辩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轻轻叹了口气，苍凤修道：“退亲是不可能了，其他的条件随你提，如何？” 青鸾静了须臾，抬眼，“此言当真？” “当真。”苍凤修嗓音平静却坚定，眼底隐含无奈的纵宠，“你想如何就如何，本王一概配合。” 青鸾微微沉默，道：“你身上有携带扳指吗？” “扳指？”苍凤修挑眉，“你要扳指做什么？” “你们这里又没有戒指，本姑娘权当拿一个扳指当做戒指了。”青鸾道，“如果你身上没有，让人去买一个也行，小号的，尺寸最好能与我的手指相配，款式漂亮一些就可以，不需要太昂贵。” 苍凤修虽然有些不解其意，但是还是随口招来一个人，让人照着做了。 “还有什么要求？” 青鸾淡淡笑道：“你知道扳指戴在手上是什么意思吗？” “本王只知道普通的扳指是用来护手，而身份贵重些的，扳指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苍凤修略微沉吟，“难不成在你这里，扳指还有其他的含义？” “不是扳指有其他的含义，有其他含义的是戒指。”青鸾道，眼底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但是你们这里没有戒指，我只能拿造型比较相似的扳指代替了。” 顿了顿，她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在我们那里，男女成亲之前，有一个步骤是不能省的。” 苍凤修眼底微光一闪，知道问题的关键来了，他不动声色，平静地道：“什么步骤？” “求婚哪。”青鸾嘴角上挑了一下，很淡很轻，淡到几不可察，“男子准备好戒指，向心爱的女子求婚——单膝跪地，请求女子嫁给他，女子同意了，男子就可以亲自把戒指戴在女子的手上，这才算是求婚成功了。然后，他们才会举行婚礼。” 话音落下，她平静地看着一瞬间沉默下来的苍凤修，不说话。 气氛似乎有些凝固。 苍凤修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向你求婚——以下跪的方式？” 青鸾看着他却不说话，心里开始打鼓，其实她是带着些开玩笑的意味的，但是……似乎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清冷骄傲的苍凤修，在皇帝面前都没有跪过，这天下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弯下高傲的脊背，但是，如果她现在说，这只是个玩笑，是不是有点太怂了？ 乐极生悲。 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一整夜紧张喜悦之后，果然迎来了她自己作死的节奏。 她在想，如果苍凤修一气之下掉头就走，她会怎样？ 如果因为她一时头脑发热，而真的让今天的婚礼取消了，她会不会后悔得直接去撞墙？ 青鸾咬着唇，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他平静的神色，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气得想一掌拍死她？ 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男子身份本就高出一筹，苍凤修又是个人上之人，生平能让他心甘情愿虔诚屈膝的，只怕除了他寝宫密室里的那张画像——苍氏先祖，再没有其他人了。 她的这个玩笑对他来说，应该会被视为是羞辱了吧？虽然事实上，她根本什么意思都没有…… “我……”她困难地开口，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请他不要当真，但是，心头那种隐隐压抑的感觉，却让她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只要求婚了，你今日就乖乖成亲了？” 头顶上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一下子把青鸾炸懵了。 他说什么？ 青鸾呆呆地抬头，“你……” “你怎么又傻了？”苍凤修抬手敲了她的额头一记，“乖乖的成亲，不许再耍性子。” 506.第506章 执子之手7 晕乎乎地被敲了一记，青鸾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但是…… “主子。”昨晚那位斯文一点的，叫慕云枫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躬身请示，“这是庄里的丫头，去年卖身进来的，十六岁，年龄容貌身份皆是上乘，作为陪嫁挺合适的，主子看着还满意吗？” 主子看着还满意吗？ 青鸾微微眯眼，怎么觉得这句话听着那么别扭呢？ 是给她找的陪嫁，为什么要苍凤修满意？她是不是以为，陪嫁丫头以后一定会成为在苍凤修的填房丫头？ 还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苍凤修的三宫六院里面，就会有这两个丫头的存在？ 青鸾懵懵的脑袋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冷静了，她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那两个低眉顺目的姑娘，很漂亮，容貌细致，身段窈窕纤细，看起来很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韵味。 而且，两人的容貌看起来似乎有三分相似。 转头看了一眼慕云枫，青鸾淡淡道：“本郡主觉得，陪嫁的丫头长得太漂亮了不好，容貌清秀，小家碧玉型的就可以，否则本郡主会产生危机感。” 慕云枫一愣，瞬间抬眼朝青鸾看去。 昨晚心里有事，没有仔细打量这个姑娘，现在细细一看，只觉得这位让一向感情淡漠的主子放在心上的，果然是一个绝世倾城的美人，容色清丽，眉眼脱俗，面无表情的小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与主子一般无二的淡漠，眉宇间看似沉静如雪，实则毫不掩饰其桀骜不驯的本性，以及眼底似有若无的三分睿智。 这是一个不好惹的姑娘。 慕云枫心里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微微沉吟了一下，“陪嫁丫头是给郡主准备的，郡主如果不满意，云枫再去重新挑两个。” 那两个丫头低眉垂眼站在他的身后，闻言似乎黯然了一下，脸色微见苍白，却始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青鸾看了她们两眼，淡淡道：“叫什么名字？” “……”慕云枫愣住。 这位小郡主是在问他的名字？ “属下姓慕——” 青鸾皱眉：“不是问你，本郡主是在问她们两个。” 慕云枫嘴角一抽，躬身后退了半步，转头朝那两人道：“郡主问你们的话，如实回答即可。” “是。”两个婢女应了一声，扑通扑通就跪了下来。 青鸾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却没说话。 “奴婢新月，见过郡主。” “奴婢新辰，见过郡主。” 新月，新辰。 “头抬起来，本郡主又不会吃了你们。”青鸾皱眉，怎么跟个惊弓之鸟一样？ 两个小侍女怯生生地抬头，眼睛却径自垂下，不敢放肆地乱看。 青鸾微微眯起眼，这才发现，这两个丫头长得真是标志，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肌肤嫩白毫无瑕疵，像上等的美玉，眉宇间能看出三分相似，虽然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青鸾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对双生姐妹。 而且，以这两个人的长相和气质来看，绝不可能是普通穷人家的女儿。 心念微转，青鸾淡淡道：“起来吧，本郡主虽然算不得什么仁慈心善的好人，但是一向也不喜欢与柔弱的丫头为难，你们若是想留在本郡主身边，没有别的要求，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对本郡主的话言听计从即可，本郡主讨厌阴奉阳违兴风作浪的下人。” 那两个丫头似乎瑟缩了一下，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恭敬地叩首，“奴婢不敢兴风作浪，谢郡主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 青鸾眉宇一动，心里的那股奇怪的感觉再度浮了上来。 不过是留下她们在身边伺候而已，这也算是大恩大德吗？还是，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暂时压下心里的念头，青鸾转头朝苍凤修道：“就留下她们两个了，天已经亮了，我们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苍凤修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看向慕云枫。 接受主子询问的眸光，慕云枫轻咳了一声，“郡主上花轿的地方，属下选在了——” “上什么花轿？”不等他说完，青鸾就打断了他的话，“成亲而已，又不是大姑娘出阁，不必费那么多事，直接拜堂就可以了。” 慕云枫嘴角一抽，表情僵硬而怪异地看向苍凤修。 男女成亲，与大姑娘出阁不是一回事吗？难道这位姑奶奶已经出过阁，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自家主子身份极尊极贵，可不能找一个已经嫁过人的人成亲吧？ 想到这里，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应该，貌似这位小郡主十二岁时就进了摄政王府，这几年一直待在帝都，没听说过她嫁过人，至于以前……总不可能十二岁之前就与人成过亲了吧？ 这么一想，倒是悄悄放下心来，又想到刚才青鸾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娇羞矜持，反倒是隐隐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恨不得马上拜了堂送进洞房，她才算是心愿达成。 太迫不及待了。 “照她说的办。”苍凤修淡淡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波澜不惊，仿佛青鸾说的话就是真理，“直接拜堂就可以了。” 慕云枫闻言瞬间沉默下来，须臾才道：“是。” 院子外面一个青衣男子匆匆走了进来，脚步沉稳，走到院子里，走到苍凤修面前，不发一语便跪下，双手呈上手里被丝绢包裹着的物件。 苍凤修伸手接过，淡淡道：“退下吧。” 男子叩首，依旧是一语不发，瞬间消失在院子里。 慕云枫不知道那丝绢里包着的是什么，忍不住好奇，却见苍凤修不疾不徐地打开了白色的丝绢，呈现在他掌心的，赫然是一枚红色中隐现亮黄色的玉扳指。 与男人的扳指不同，小巧玲珑，色泽莹润剔透，一看就知是上等的质地，价格不菲。 但是，主上成亲，要扳指做什么？ 苍凤修以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那个扳指，朝青鸾淡淡一笑，“丫头，你要本王在这里求婚，还是回屋里去？” 507.第507章 执子之手8 慕云枫不解地看着他们。 求婚？什么意思？ 青鸾静了一瞬，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皓白莹润的左手无名指，柔声笑道：“帮我戴上吧。” 这个骄傲自负的男子，让她爱入骨子里的，不是她的权势不是他的地位，是他身上那种凌驾于千万人之上，从容驾驭万物的雍容与气度胸怀—— 她怎么可能，让他做出那般卑微的举动？ 她对他的爱毋庸置疑，他对她的情意，她同样不会质疑分毫，无需通过这样的方式表现完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她这一生与他最完美的爱情。 苍凤修挑了挑眉，“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你不是说了嘛，女人是善变的。”青鸾淡定地回道，“快点吧，还要去试嫁衣呢。” 说着，她忽然眉头一动，“嫁衣是买的吗？” 一天的时间，不可做得出一件嫁衣吧？ 苍凤修微微一笑，神秘地摇头：“惊喜就是从头而降的，让你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青鸾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沉静地看着他片刻，想起某种可能，“是那一晚？” 那一晚在北郊马场最北边的护城河畔，他说，“中元节之后，本王空出一个月时间，专门陪你出去逍遥一番，丫头觉得如何？” 青鸾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那天之后，他就暗中计划好了这一天，所以，嫁衣是特地为她量身定做的？ “你心里的想法就是事实。”似乎看出她心里所想，苍凤修淡然一笑，眉目清淡如画，“大姑娘嫁人，一辈子也就这么一遭，本王不上点心怎么行？” “但是他们怎么就知道本郡主的尺寸？”青鸾道，“还有上次你让苏煜送给我的那件战袍，也是按照我的身形做的，但是明明那个时候，我还在帝都。” 苍凤修淡定地道：“这个有什么难的，本王用眼睛看一下就知道你的身量了，霁月山庄的属下都是一些老手，眼睛毒手艺好，尺寸掌握到位，本王给他们比照一下，他们就能做得几无二致了。” 青鸾闻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满高冷的，原来也是会制造惊喜。” “行了，时间不早了，跟着她们去试嫁衣吧。”苍凤修看了看天，“趁着早晨凉爽，繁琐的衣服穿着也不会热得受不了。” 这句话听着更奇怪了。 慕云枫忍不住说了一句，“嫁衣是要穿一天的，现在才是早上，到晚上洞房的时候才可以脱呢。” 所以，不管是早上还是中午，该热还是得热，还受累还是得受累。 青鸾闻言，轻飘飘地睨他一眼，“本姑娘嫁人又不是你嫁人，什么时候入洞房，什么时候脱嫁衣，你可管不着。” 说吧，转过身，朝两个貌美如花的小丫头招呼一声，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那背影，看起来真是狂妄得紧，而且丝毫不曾掩饰周身的幸福气息。 慕云枫嘴角一抽，恭敬地道：“主子也去把喜服换上吧。” “今天本王成亲，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扰。”苍凤修负手离开之前，这般吩咐，“不管是谁来，你和宫祈都给本王挡了。” 慕云枫脸色微变，低声道：“如果挡不住呢？” “挡不住？”苍凤修回头看着他，清淡地笑笑，“本王此趟出来只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会回帝都。如果惹怒了本王，时间将会无限期延长，你们自己斟酌吧。” 闻言，慕云枫脸色更苦了，笑不像笑哭不想哭，纠结又郁闷。 对于良辰吉日这个词，最近这段时间苍凤修和青鸾时不时就会听到，但是，他们成亲既然选在了七月这个绝对算不得是吉日的日子里，那么良辰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按照苍凤修和青鸾的要求，成亲的场面实在是简单，因为苍凤修的身份不同，自然也就不可能如普通百姓成亲一般，遵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一系列一成不变的步骤，也因为不是在宫里，许多皇族成亲的规矩自然也无需刻意遵守，但是，成亲必备的东西—— 除了鞭炮和天地桌……其他的也全都免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让准备成亲一应流程的宫祈和慕云枫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苍凤修和青鸾两人成亲的过程，唯一还算得上奢华的，只有青鸾身上的几件百鸟朝凤的嫁衣，和她手上的那件不知道代表了什么意思的玉扳指了。 辰时一过，别院里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院子里张灯结彩，满目喜气的红色，与这响亮的鞭炮声，大概是这场成亲礼上，唯二能让人明白这是成亲礼堂的地方了。 偌大的院子了，参加喜宴的，除了别院里的属下，就只有城里身份比较高一点的富商公子，或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当然，都是慕云枫或者宫祈熟识的人。 青鸾在两名陪嫁姑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礼堂，抬眼间，对上那个一袭大红色喜服的男子，青鸾一怔，眼角眉梢一瞬间柔到了骨子里。 明亮的晨光照射下，一向清冷尊贵的摄政王苍凤修，眉眼柔和，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一身红衣褪去了他身上几分淡漠，看起来更多了一些柔情似水的火热，也愈发衬得他眉目精致如画，像是画卷中走出来的谪仙。 周遭安静无声，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一袭火红嫁衣翩跹而来的女子，恍若看到从天而降的九天玄女。 以名贵的鲛绡染色制成的嫁衣，清新柔美，裙摆绣着片片珍贵的宝石，嫁衣胸前，是以特殊的绣线绣出的白鸟朝凤的图案，在晨光照射下，栩栩如生，随着她脚步走动，裙摆层层叠叠荡开，凤凰展翅的极致美丽尽入眼底。 晨光中，裙摆照射出点点晶莹剔透的光泽，那美轮美奂的色泽，让人惊艳得几乎移不开眼。 而穿着嫁衣的那个女子，绝世无双的容颜上洋溢着发自心底的浅笑，几乎让人失神地迷醉其中。 508.第508章 执子之手9 前面的男子面容含笑，眼神温润，深情款款，青鸾嘴角弯弯，温顺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并肩站在喜厅里。 没有盖头，她也不需要盖头，婚礼虽然简单，但是意义重大，她要让自己眼底心里，清晰深刻地印下这一刻，深深地在心头刻下这个男子令人目眩神迷的无双容颜。 厅里厅外，几百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这一对世间罕见的绝色璧人，眼底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惊艳与羡慕之色。 被邀来参见喜宴的，大多都是不认识这对新人的，除了震惊于他们过分俊美的容貌，也在心里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纵然他们身上的气质是如此与众不同，如此高人一等，也几乎不会有人想到，他们是身份尊贵的皇族摄政王，和他那已经开始在天下薄有名声的小郡主—— 因为这场太过简单，简单到甚至有几分寒酸的成亲大礼。 只在别院里举行的婚礼，别院外面，甚至还有许多人在听到鞭炮声响起之后，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两人身旁，站在主持大礼的宫祈和慕云枫，和退后站着的两个侍女新月和新辰。 苍凤修挽着青鸾的手，淡淡道：“开始吧。” 宫祈和慕云枫虽然不如苍墨白长待帝都，但也是了解这位主子的性子的，明白他的的要求就是简洁速度，所有不必要的过程能省就省……而且，从昨晚到现在，宫祈和慕云枫两人也一直紧绷着心弦，同样巴不得快点结束这场要人命的成亲大礼。 所以，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慕云枫直接开口：“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苍凤修和青鸾对视一眼，眼底皆隐含着无声的笑意。 如今天下太平，尚未战争，所以大概真的很少有人——尤其是如他们这般身份尊贵的人，会把一场能折腾去掉半条命的婚礼，搞得这般草率简单吧？ 但是，苍凤修心知肚明，青鸾不在乎形式，越简单越好，省去中间许多折腾人的步骤。 “一拜高堂——” 高堂的位置没有人，只有两张空的雕花大椅，苍凤修和青鸾神色淡定地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弯下腰去。 “二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遥遥的天际，弯腰一拜。 “夫妻对拜——” 转过身，面对面，青鸾嘴角微扬，苍凤修眸心含笑，两次交换了一个情意融融的眼神，同时弯腰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此时才刚过辰时，太阳高高升起的当儿，新人就送入洞房了？ 庭院里一大片安静无声的人，这会儿眼神怪异地追随着新娘温顺的背影，看着她一步一步在婢女与喜婆的簇拥下离开喜厅，心头皆是想着，这个女子容颜真是世间罕见的倾城绝色，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这处别院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住所，他们在这里成亲，至少可以说明，他们不是一般的穷困潦倒之人，但是一般情况下，有谁会把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做得如此草率？ 别院中宾客心思各异，但面上却尽皆流露出祝福之意，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宫祈和慕云枫请来的，不管是什么身份，至少在人品上是让二人放心的。 “主子，您……”宫祈迟疑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正常的习俗，拜堂之后，新郎其实是需要留下来与宾客敬酒的，然而，苍凤修的身份和性子搁在那儿，莫说是敬酒了，只怕让他留下来陪客人多待片刻，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果然，青鸾前脚刚一离开，苍凤修面上清浅温润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轻飘飘地睨了他们一眼，“你们留下来，代我陪客敬酒。” 话落，转身离开，潇洒从容，走得毫不迟疑。 众人有些傻眼。 宫祈和慕云枫对视一眼，眼底皆是苦笑。 这是成亲吗？他们怎么感觉……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难道只是为了有一个夫妻名分，才举行了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仪式，让人见证了他们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这个过程而已？ 心里刚闪过这样的想法，空气中却缓缓弥漫出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对于慕云枫来说，无比熟悉的，也格外让他畏惧的气息。 宫祈和慕云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主上的亲事到底如何，他们似乎也无需操心太多，反正等回到帝都，他们一定还会有一场真正隆重的，甚至是惊动帝都，乃至是整个天下的，声势浩大的成亲大典。 他们现在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小命……是否还能留到明天早上这个时候？ 苍凤修和青鸾昨晚居住的院子，已经被布置成了喜房——就在他们拜堂的那点时间里。 回到新房，触目所及，是一片热情如火的红色，代表了喜气洋洋，正中央的桌子上，照着惯例摆放着洞房花烛夜该有的物什，一壶酒，和两个精致喜气的酒杯。 床上已经撒上了花生、红枣、桂圆和莲子，青鸾视微微一扫，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看起来倒也真的充满了喜气。 身旁刚得的两个侍女作为陪嫁，本来应该提醒她拜堂之后，新娘子应该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等着新郎官来揭盖头，然而，莫说今年新娘子头上除了简单的几件饰物之外，连华贵的凤冠都因被嫌太过沉重，而被丢掷在别院里另外一间厢房里，更别提还有盖头了。 新月和新辰两个丫头，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成亲时也可以如此百无禁忌的新娘子。 所以现在，她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饿了，你们谁去拿些吃的过来？”青鸾在桌边坐下，懒懒地开口。 虽然成亲的过程很短暂，但是一大早上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而且一个人待在这里又着实太过无聊，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也算是暂时打发一下时间了。 如果她所料不差，苍凤修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新月和新辰两丫头没有说话，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嬷嬷却突然开口：“夫人，这不合规矩。” 509.第509章 执子之手10 不合规矩？ 青鸾转头，看着从头到尾没有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嬷嬷，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喜婆，也知道她说的不合规矩是真的不合规矩，不过，向来规矩认识她，她却从不知规矩是何物。 “我饿了。”她淡淡重复了一遍，“你们不会打算就这样一直让我饿着肚子，等到天黑吧？” 大喜的日子里，青鸾不会与一个老妈子计较，况且，人家也只是尽责而已。 喜婆似乎是个固执的人，闻言微微蹙了眉头，却也知道有钱人家的夫人得罪不得，只得好声好气地道：“夫人，这真的不合规矩，被老爷知道了，会觉得你没有教养，以后您在夫家的日子就会不好过……” 老爷？她说的是苍凤修吗？ 青鸾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是我饿了。” 喜婆一窒，脸色微变，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着她，似乎是在咬着牙吸气。 青鸾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是在想，这个姑娘怎么如此不懂事呢？说了不能吃不能吃，她一个劲地嚷嚷着肚子饿，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呀？ 苍凤修走进来时，刚好听到了青鸾的这句话，唇畔笑意加深，“饿了？” 青鸾抬眼，果然，“这么快？” 新月新辰同时躬身行礼，喜婆表情有些呆滞，显然没想到新郎官会这么早就进喜房来，她看了看青鸾，又看了看满身贵气的苍凤修，呐呐地道：“新夫人性子单纯，不懂喜房里的规矩……老婆子正在教……” 青鸾嘴角剧烈抽了抽，眼神怪异地瞪了面容含笑的苍凤修一眼，随即朝喜婆道：“你应该先教教老爷规矩，没到时辰，是不可以丢下宾客直接进喜房的。” 语气里的揶揄与不满，清清楚楚表露无遗。 喜婆一呆。 “嗯。”苍凤修淡淡看了屋里三人一眼，“先下去吧。” 顿了顿，“记得拿些食物过来。” 新月新辰领命退下，喜婆却显然有话要说，“公子……” 青鸾挑眉，怎么改口叫公子了，不是老爷么？ 苍凤修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了，领了银子就回家去吧。” “……”喜婆再度呆住。 领了银子回家？可是她什么都还没做。 “放心，银子不会少给你的。”看到苍凤修，青鸾心情很好，所以真的是懒得与一个年过半百的喜婆计较的。 况且，人家本就没什么恶意。 喜婆傻傻地走出去了，这辈子见过多少对新人成亲入洞房，只怕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对奇怪的夫妻。 青鸾起身，看着容光焕发的新郎官，星眸微眯，柔声轻唤:“修。” “嗯？”苍凤修轻应，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没事，只是喜欢叫你的名字……”青鸾贪恋的目光落下苍凤修脸上的每一处，每一处都不愿放过，容颜如画，看得愈久，心底的爱恋就愈发深刻。 青鸾脚步后退，拉着苍凤修朝床榻上一步步移过去。 “修。” 苍凤修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小脸，巴掌大，眸色清澈透亮，眸心情意深浓，仿佛一汪装满了柔情蜜意的深潭，让人几乎无法控制地要溺毙其中。 娇艳欲滴的朱唇吐气如兰，女子特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苍凤修眸色转深，温柔专注地凝视着青鸾，“丫头。” 一起倒在床上的动作来得太过自然，青鸾在下，苍凤修在上，两人彼此呼吸交融，安静地对视之间，爱意直暖进了心底。 一双柔若无骨的素手在自己脊背上游走，苍凤修凤眸深处含着浅浅笑意，恣意享受这样被人珍视的美妙感觉。 “修。”柳絮一般的低喃，懒怠轻唤，柔情婉转。 苍凤修径自看着她，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记，依旧柔柔轻应，“我在。” “修。”嗓音柔软慵懒，魅惑无边。 这种感觉很奇异，青鸾忍不住一试再试，似乎发现了有趣之处，径自娇软地唤着他的名字。 苍凤修低低地回应，“嗯？” “亲我。”青鸾霸道地要求，并且强调，“不是那种蜻蜓点水的亲，要深吻。” “深吻？”苍凤修喃喃低语，随即淡笑，“没问题，本王唯命是从。” 说罢，手上微一使力，将青鸾整个禁锢在怀里，青鸾还未及反应过来，苍凤修已低头覆上自己的唇。 纯净的味道扑面而来，如雪莲一般清凉好闻的男子气息钻入鼻尖，青鸾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瞬间便沦陷在他难得的强势之下，霸道的深吻随即堵住了晶莹水润的朱唇。 青鸾微愕之后，嘴角几乎忍不住要扬起，却见苍凤修眼底闪过一丝异芒，灵活的舌头已经钻入她口中，触及她的牙关，与她的舌尖交缠在一起。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青鸾双臂环上苍凤修颈项，微微闭上眼，配合着他难得的一次霸道，并且为之享受着。 略显激烈的吻让她唇瓣有些发麻，属于苍凤修特有的气息如此清晰地弥漫在周遭空气里，魅惑迷人，教人沉醉。 苍凤修一手放在青鸾脑后，几乎是强制性地在她唇上索取、轻轻啃咬，向来温柔如柳絮一般的感觉早已不复见。这一吻持续得时间有些久，久到青鸾已经彻底失却了冷静，她暗自想着，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窒息…… 唇上的压迫感却突然离去，青鸾奇怪睁开眼，却见苍凤修眸色深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眸光明显火热，带着某种她并不陌生的情动。 但是，“现在还是大白天……” 他嗓音显得有些冷静，不过，不管是真的冷静还是故作平静，青鸾都感到了一丝挫败，“大白天的怎么了？难道还有人敢不知死活地打扰我们不成？” 苍凤修为之失笑，“就这么迫不及待？” “当然。”青鸾腰部使力，猛地一个翻身，轻轻松松让两人为之调转，转眼间将苍凤修压在了身下，恶狠狠地道：“本郡主做梦都想吃了你，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你还敢给我磨蹭？” 510.第510章 执子之手11 话音落下，青鸾素手直接探向他的颈部，打算去解他的喜服。 一抹气息似有若无地在空气中弥漫，带着压抑的情绪，让青鸾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不动声色地与苍凤修对视一眼，两人缓缓自榻上坐起身，青鸾平静地撩了撩凌乱的发丝，整了整衣襟，冷冷道：“出来。”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起身，神色平静地走到桌边，执起酒壶给两只精致的酒杯里到上了美酒，转身之际，房梁上一个身影无声无息飞身而下，冰蓝色的袍角划过眼帘，与这喜房里一片喜气的红色格格不入，却同样令人目眩神迷。 身躯颀长挺拔的男子温顺地跪在地上，低垂着眼，俊美恣意的容颜不见了往日的邪魅狂肆，眉眼间染上了深沉的疲惫与风尘之色，让人一眼看来，就知道他已至少三天没有入眠。 青鸾没有料到，四王坐镇帝都，在派出了那么多影卫和密探之时，月流殇却能只身一人不分昼夜地追赶而来。 以月流殇的武功修为来说，即便三两天不合眼，也不会让人看出他脸上的疲惫来，但是现在，他面上的疲色却显而易见，或许……从帝都到这里，他压根就没有休息过。 “求主上回帝都。”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这样一句卑微的请求，足以说明这些天以来，帝都所有人的焦灼。 苍凤修递了一杯酒给青鸾，淡淡道：“出去。” “……”月流殇一瞬间抿紧唇角，神色略见苍白，身躯却依旧动也不动地跪得笔直，“属下欺瞒主上，罪无可恕，主上要杀要罚，流殇没有二话。皇上已崩，求主上回帝都，执掌朝政。” 苍凤修面目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嗓音清冷如雪，依旧是一句淡漠的命令，“出去。” 月流殇身子一震，蓦然抬头，“主上！” 语调里，隐含无言的祈求。 “妖孽。”青鸾开口，淡淡的嗓音带着安抚，“你先出去一下，今天是我和修的大喜之日，不管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让我们顺利地过完今天。” 闻言，月流殇蓦然一静。 他是多么聪明之人，自然知道青鸾是不想他惹怒主上，然而—— 现在是白天，而且还未到午时，他就是知道今天是他们的成亲之日，知道晚上有洞房花烛，所以他才在接到了消息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而没有选择等到晚上——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位小郡主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在大白天就度过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如果不是心情沉重，以月流殇荤素不忌的性子，一定会好好嘲笑青鸾一顿。但是现在，心里装着事，他却一点说笑的心情都没有。 “赶了几天路了？”青鸾静静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以及眉眼间罕见的困顿之色。 月流殇看了一眼表情沉静的苍凤修，须臾才道：“六天而已。” 六天？ 也就是说，他们在九罗城的时候，月流殇才刚刚离开帝都，而他们一路游山玩水到了西域，月流殇也快马加鞭赶到了此地。 青鸾明白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若不然，即便月流殇聪明绝顶，也不一定会想到他们此时到了哪里。 如若是平常，莫说是月流殇，哪怕四王齐至，也不一定能拦截到她和苍凤修，但是昨晚到了这里落脚，今日成亲，虽然只逗留了两日，也足够耳目众多的月流殇找上门来了。 “妖孽，你知道我的心思，这一天我好不容易等来了，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青鸾手里执着酒杯，淡淡道，“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今天之内，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打扰到我们。” 月流殇淡淡道：“你能保证，明天一早你与主上不会又一声不响地离开这里吗？” “我不需要向你保证什么。”青鸾说着，重复了一遍苍凤修的话，“出去。” 月流殇垂眼望着地面，良久，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他可以相信，至少今天之内，苍凤修和青鸾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至于明日一早…… 门被打开又合上，月流殇的身影消失于眼前，青鸾转过头，看着苍凤修，低声咕哝了一句：“一个月的期限，只怕已经成了奢望。” “丫头何出此言？”苍凤修淡淡一笑，“不相信本王的承诺吗？” 青鸾看着他，缓缓摇头，“不是，只是不忍心看着他千里迢迢追赶而来却失望而归，而且，虽然有四王可以暂时镇住帝都，但是他们心里的焦灼与不安也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思，不知道你到底是仅仅给他们一个警告，还是真的要对江山社稷放手……” “怎么突然间这么心软了？”苍凤修端着酒杯示意，唇畔缓缓舒展，溢出清浅的笑意，“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丫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江山社稷，也不是帝都如何，而是……我们俩的合卺酒。” 青鸾静了一瞬，眼神专注地看着他，须臾，眉眼再度染上似水柔情，笑意融融。 皓腕抬起，与他的手腕交错而过，两人身体不自觉地贴近，苍凤修右手举杯，左手揽着青鸾纤细的腰，低声道：“执子之手，以子偕老……青鸾，这一生，本王绝不负你。” “修。”青鸾抬起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边，摇头道：“我不需要你做出任何承诺。” “为什么？”苍凤修挑眉表示不解，“是相信本王，还是——” “是因为，一旦你负我，我必拿这天下陪葬。”青鸾表情平静，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决绝的冷酷嗜血意味。 苍凤修霎时眼角一抽。 “苍凤修，这个世上，我最爱的是你，而你最在意的……是社稷朝纲，如果有朝一日你负了我……”青鸾嘴角微弯，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却是以淡定不惊地口吻说了出来，“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的江山，让天下烽烟再起，让四方沉睡的枭雄，皆有一次逐鹿天下的机会。” 511.第511章 执子之手12 苍凤修沉默地望着这个语出惊人的丫头，只怕古往今来，几千年间也没几个姑娘，会在洞房花烛夜这个美好温馨的日子里，如此狠辣且嚣张地威胁着自己的夫君吧。 “真狠。”苍凤修低低一叹，笑意却忍不住从眉梢泄露出来，“本王究竟是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怎么像个罗刹一样？” 青鸾淡淡道：“拜过了天地，就算你现在退货，也已经来不及了。” “谁说本王要退货了？”苍凤修勾唇，笑得愉悦，“这样一个女罗刹，本王可不能放出去祸害人间，必须看在身边好好调教才行。” 青鸾挑眉，眉梢眼角缓缓泄露出万般风情，朱唇微勾，吐气如兰，“你想……怎么调教？” “先喝了合卺酒，然后本王再告诉你……”举杯送至唇边，苍凤修一点点优雅地将手里的酒喝完，静静注视着青鸾，眸心爱意深浓。 合卺酒，代表夫妻结成，从此恩爱两不疑。 青鸾清浅一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下，随手丢开酒杯，一双藕臂顺势环上苍凤修的肩背，唇畔绽放极致妖娆的美丽弧度，“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现在开始。” 苍凤修没有说话，酒杯掷地的声音被抛诸脑后，缓缓弯腰将青鸾打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在铺着大红被褥的榻上。 青鸾温顺地由着他动作，眼底隐含期待，然而，随即却见黛眉微蹙，额头上青筋急促地挑了一下。 “……”苍凤修显然察觉到了，视线缓缓流转，看到满床的花生、桂圆、红枣，嘴角不由轻轻一抽。 青鸾起身，动作利落地拂去床榻上所有碍事的东西，待确定没有任何东西会影响到温馨的情调之后，才重新坐回床沿，搂着苍凤修的腰，两人双双倒在柔软的榻上。 苍凤修微撑起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青鸾那凝脂般的脸颊，须臾，慢慢俯下身，视线落在那殷红的娇嫩的唇瓣上，轻轻吻上。 青鸾热烈地回应着，丝毫不见女子的矜持与娇羞，素手在宽阔的肩背上游移，找到前襟的位置，一点一点解开那繁琐的喜服。 苍凤修微微抬起头，将青鸾那有些凌乱的发丝拢了拢，再俯下了身来，便是不同于之前的浓烈激吻。 亲吻如同热浪一般汹涌而来，瞬间从口中蔓延至全身，连带着两个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青鸾忍不住情动，手上的动作愈发急迫起来。 相比起她的些微情急，苍凤修却显然要从容许多，抬起修长地手指，不疾不徐地解开她身上更为繁复的嫁衣，一点点露出优美性感的锁骨。 青鸾睁着晶亮的双眼，目光沉醉地看着苍凤修情动的眼神，心头一片柔软。 苍凤修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由垂眼细看，却见身下的人儿双颊微微潮红，宛若春雨中盛开的桃花，透着几分妖娆妩媚的娇艳，心头一动，苍凤修一向极强的自制力这会儿却几乎要全面崩溃。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衣衫尽褪，大红的嫁衣滑落下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红色厚重的窗幔遮住了外面灿烈的阳光，在烛光映照下，青鸾身上白皙的肌肤，泛着珍珠一般莹润剔透的光泽，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在身下红色裘被的映衬下，越发娇美动人。 黑瀑般的青丝散落在那大红的喜床之上，潋滟的黑眸流光溢彩，像是世间最美的宝石琉璃镶嵌其中，美不胜收，凝视着这双仿佛能无形中勾魂摄魄的眼，苍凤修眸色愈发深浓，视线不由自主地在那凹凸有致的身姿上流转，如同新绽放的花儿一般娇嫩可人，如雪肌肤上泛出淡淡的绯色，像是蒙着一层红纱，平白多了几分妖冶。 妖娆、魅惑，像是暗夜中的精灵，苍凤修此时心里无端生出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质疑——今天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要丫头，竟是如此之美呢？ 美得让人窒息，让人迷醉。 庆幸，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下手还早，没有让她成为别人手里的宝，否则，他一定后悔终身。 亲吻着她的耳垂，苍凤修轻声在她耳边呢喃：“丫头，你方才说错了一句话……” “……”青鸾被他并不娴熟的动作撩拨得有些失控，断断续续地道，“什、什么说错了……？” “本王心里，江山社稷只是责任……”他道，“与身俱来的责任而已，怎么能与本王的……真心相比？” 青鸾微微一怔，没有说话，心里却缓缓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 他的意思是说……在他心里，她比江山社稷……重要吗？ “修……” “嗯，我在……”苍凤修丢开了她的嫁衣，丢开了自己身上的喜袍，深情地吻着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锁骨…… 青鸾一双如玉莹白的手臂不知不觉地环上他的后颈，热烈地回吻，浑然忘记了白天黑夜，忘记了今夕何夕，忘了外面的宾客，也忘了帝都的一切。 没有什么事，比与爱人的相濡以沫更让人眷恋动容，也没有什么，比执子之手的承诺让人怦然心动。 “修，我爱你……” 爱到山崩地裂，爱到沧海枯竭，此生必心如磐石。 春宵一刻值千金。 鸳鸯夜月铺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鸾凤双栖桃花岸，莺燕对舞艳阳天。 身子被缓缓撑开的一刹那，青鸾身子蓦然绷紧，不由抓紧了身上那双健硕的肩膀，眉头蹙起，“疼——” 靠，为什么这么疼？ “乖，忍一下。”温柔的吻落于唇上，覆住了她的痛呼，苍凤修感受着女子的柔软与美好，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浮上心头，情动之时，终是没忍住，低声喃喃，“我也爱你，丫头。” 这句话钻进耳膜之际，代替了世上所有的声音，青鸾恍恍惚惚，只觉得似乎飞上了九霄云端，只觉得一阵飘飘然，幸福感溢满身心。 丫头，我也爱你。 偌大的人世间，再没有任何一句话，会比这一句来得动听。 窗外一片阳光灿烂，屋里一室旖旎春宵。 罗帐覆下，遮住了最美的春光。 512.第512章 如愿以偿 黑幕降临，傍晚的最后一点微光终于渐渐消失于天际。 月流殇从房里出来时，天色刚刚暗下，他睡了三个时辰，对于一个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人来说，仅仅三个时辰的睡眠，不过是稍稍缓缓了一下身体的疲惫过度而已。 别院里的宾客已经散尽，林枫苑外面的回廊上安静无声，空气中还残留着盛夏的热度，月流殇一个人独自坐在长椅上，静静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喜房里，眸底一片氤氲朦胧。 虽刻意隔得有些远，听不清里面的动静，但是那种情深意浓的气氛，即使隔着这么远，似乎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然而，帝都诸事纷乱，主上即位一事迫在眉睫，月流殇此刻似乎并没有余力去分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即便对青鸾是动了真心，但是他也深深明白，青鸾生来就不是为了他，她与主上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而自己，不过是……一不小心之下，丢了自己的一颗心而已。 好在，还没有喜欢到生死不离的地步，所以失落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月流殇带着些许自嘲的心态，为自己感到庆幸。 喜房只有一扇门，其实心里明知道青鸾和主上不会在天亮之前离开——毕竟，大喜的日子对谁来说都是特别的，洞房花烛之夜，怎么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月流殇还是早早出来守在这里，他知道，若是再度让主上和青鸾走掉，只怕自己不一定还有第二次机会顺利找到。 不大一会儿，慕云枫和宫祈并肩走来，转眼到了回廊上。 “公子。”慕云枫端来了一些事物和茶水，放在长椅旁边的矮几上，语气恭谨地道，“先吃点东西，调息一下吧。” 月流殇抬眼，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给本座倒杯茶。” “是。” 一杯茶送到了月流殇手上，他端着茶却没有喝，而是淡淡道：“别院里都布置好了吗？” “布置好了。”慕云枫回答，“不止是别院里，就是城里城外，也到处安排了高手。” 宫祈却道，“但是如果主人想走，纵有那么多高手，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月流殇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慢慢垂眼，“确实，如果他们想走，谁也拦不住。” 除去窗户不算，林枫苑只有正门一个出口，所以月流殇早早地守在这里，亲自守住了这唯一的出口。 即便真的拦不住，他也自有办法让主上改变主意。 至于后面那两扇窗户，月流殇想都不用去想就直接忽略了。 莫说只是自己一个人，哪怕是兵临城下，他家主上与青鸾小郡主两人，也断然不可能有跳窗离开的举动。 月流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一壶茶，三人对饮，几盘小菜加点心，简单打发了晚餐。 宫祈是属于凤衣楼的人，严格说起来，只要有需要，凤衣楼大多时候还是需要听霁月山庄差遣的，两股势力本为一家，所以在月流殇面前，便是宫祈这个一方堂主，也必须恭敬有加。 加上月流殇性子素来狂肆无情，每每面对这个妖孽一般俊美邪魅的男子，宫祈会都会生出一种比面对自家楼主还要畏惧的心态。 但是此时，看着这个眉宇间略显疲惫于黯然的男子，宫祈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竟隐隐生出一种感觉—— 一种在他看来很荒谬的感觉，他竟然觉得月流殇在忧伤。 忧伤……这种情绪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但是在很多人眼中，月流殇就是个没心没肺，冷酷无情的主，这种人类最正常的情绪，只怕谁都不敢相信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以至于宫祈一整个晚上都心慌慌，感觉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庄主。”慕云枫沉默了良久，才迟疑地开口，“帝都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现在没有战乱，主人为什么会抛下朝政离开帝都？庄主从帝都昼夜兼程追赶而至，看起来似乎很着急——” 这是他和宫祈这几天以来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但是没有人能给出他们答案。 影卫们紧急领命满天下寻找摄政王时，皇帝驾崩的消息还只有朝中重臣知道，影卫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他们知道，然而除了奉命行事，其他的也并不会多言。 直到现在，慕云枫才有机会问出心里的疑问。 月流殇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看了他们一眼，“皇上禅位驾崩，主上需要即刻回去举行登基大典。” 话音落下，宫祈、慕云枫齐齐一呆。 皇上驾崩？ 为什么这么突然？皇上……不是还很年轻吗？ 月流殇只回答了这一句，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心思再多说其他，面无表情地喝完了手里的茶，曲起一条腿，身子懒懒地靠在廊柱上，视线若有似无地望着喜房的方向。 满室旖旎。 大红色喜床上，刚刚结束了一场欢愉的青鸾，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烙上了点点红痕，慵懒蜷成一团半躺在床榻上，绸缎一般顺滑的青丝披散开来，滑落肩头，修长优美的白皙颈项上亦是青红吻痕交织，点点魅惑妖娆的风情自眼角眉梢倾泻而出，让人迷醉。 一双星眸格外明亮，若是细看，眼底还隐隐带有一抹心愿终于达成的得意，如狐狸一般狡猾，让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欢快与幸福的光芒。 “修。”慵然低唤，嗓音娇软， 身心皆得到了满足，苍凤修眉眼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含笑应了一声，“嗯？” “眉目如画，清冷无双，像一尊高贵的神祗，不染世俗尘埃，让人不敢心存丝毫亵渎之意……”唇角微微扬起，青鸾半支着额头，凝视着苍凤修风华无双的容颜，笑得狡黠如狐，不怀好意，“对女子敬而远之，可是真的情动之时，原来也是如此……生猛……” 随着她不疾不徐的话音落下，苍凤修脸上温润的笑意，一瞬间僵住。 513.第513章 名传千古 苍凤修表情发黑，无语地看着某人得意忘形之下的笑颜，淡淡道：“成了亲，冠上了本王的姓，就该遵守为人妻的规矩，以后本王会教你三从四德，女孩子家首先要学会的矜持，慎言慎行，从今天开始实行。” “……”青鸾嘴角的笑意瞬间凝结。 三从四德？ 为人妻的规矩？ 这说的是哪门子的笑话？她能不能说，她根本一句都听不懂？ 苍凤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挑眉看着她猝变的表情，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扳回一城的快意，喉咙里忍不住发出愉悦的低笑。 青鸾嘴角轻轻一抽，瞪着他笑得可恶却愈发清俊无双的面容，眼角怪异地抽搐着。 良久才道：“你突然间也变得好幼稚。” 如果让外人看见，只怕惊得眼珠子掉出来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如此开怀的人，就是清雅从容让人敬畏的摄政王苍凤修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苍凤修神色不改，淡定地道，“本王身上染了你的气息，偶尔幼稚一点，也并不奇怪。” 言下之意，是因为青鸾幼稚，他才变得幼稚，完全是她的错。 好吧，青鸾表示，其实她一点也不觉得郁闷。 长久以来的心愿好不容易实现了，她现在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所以，她可以完全不必去计较自己是否真的幼稚，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眸光微转，氤氲的灯光下，青鸾赞叹的视线在苍凤修线条优美的身躯上辗转流连，长期练武的体魄虽然看起来瘦削，但是显然，一点儿也不羸弱。 这是一副完美流畅而完美的身段，肌肤呈诱人的蜜色，看起来真是格外秀色可餐。 青鸾眼底流露出惊艳，以及些许垂涎的光芒。 苍凤修嘴角一抽，“丫头，你此刻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像一只狼。” “而你就是等待我下口的美食。”青鸾从善如流地接话，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狼性的霸道。 苍凤修抬起手，敲了她一记，“又口无遮拦。” 青鸾微微抬起身体，前倾趴在他身上，耳鬓厮磨，“修。” 苍凤修没说话，却是懒懒散散地看了她一眼，温暖有力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丝。 “回帝都之后，你就是天子了。” 苍凤修淡淡道：“本王还没答应。” “没答应什么？”青鸾瞪眼，“难道你还真的打算让妖孽和四王自杀谢罪？” 顿了顿，“嗯，也包括我？” “难道不该？”苍凤修面无表情，眼底却浮现冷色。 青鸾表情一敛，默默无语地看着他，心忖如果你真的舍得下手，这会儿就不会离开帝都了。 虽然她相信宿命，也相信皇上的大限之日，但是，这改变不了四王与月流殇——当然还有她凤青鸾，他们六个人一起合起伙来，欺瞒着他的这个事实。 按照道理来说，欺瞒摄政王和欺君之罪性质几乎相当，就算真的杀了他们几个，或者四王和月流殇自杀谢罪，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但是呢，四王和月流殇不是一般的臣子，而且这件事在苍凤修这里，也完全不能与一般的欺君之罪相提并论。 他们是君臣，但是比君臣关系更亲近一些，他们对他这个主上忠诚之外还有执着的信念，而他，对他们几个，同样也有着一般君臣之间没有的感情。 所以，即便生气动怒，也只是以“出走”这样的方式给与了教训。 “就算是真的不该，但是也总该给他们一个认错的机会吧。”青鸾软语相求，“再说，欺瞒这件事本身虽然不对，但事实上，四王毕竟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他们之所以留在帝都，是为了以防有人心生不轨。” 苍凤修轻哼了一声，却还是不说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青鸾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也不会有人会想到去另立一个天子，四王也绝不会同意。你生气归生气，难道还要拿自己的江山来开玩笑？” “本王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青鸾一静，默默吻了他的嘴角与眉眼，低声道：“我不想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女。” 苍凤修揽着她的肩膀，淡淡道：“本王不是说了嘛，一个月之后回去。” “你可以以后补偿我。”青鸾说道，“现在正值帝都局势紧张时刻，影卫整天跟在后面追着，就算是玩也玩得不痛快，我们不如先回去，待一切大定之后，你再寻个机会补偿我咯。” 况且，对她来说，一个月的游山玩水远远比不上这个意外得来的收获——成亲，并且如此轻易就得偿所愿地吃了他，她现在满足得不能再满足了，所以，即便放弃接下来的二十天悠闲时光，她也甘之如饴。 苍凤修看她一眼，“难得看你这么善解人意。” 青鸾嘴角一抽，无语了片刻。 “想当皇后吗？”须臾之后，苍凤修淡问。 “不想。”青鸾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苍凤修不解，听出她并非口是心非，所以更觉奇怪，“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你倒是奇了。” “皇后有什么好啊？需要知书达理，端庄优雅，需要给天下女子做完美的楷模，不能恃宠而骄，不能任性妄为，不能魅惑主上，还不能失了矜持，做事需要瞻前顾后，需要考虑大局，需要……等等一大堆规矩约束着，当了皇后等于一辈子失去了自由。”青鸾神色淡定地列举出当皇后的一大堆弊端来，最后总结了一句，“所以，皇后的位置大概得永久性地空着了。” 这句话说完，最后一句才是经典。 因为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她不想当皇后，但是也绝不允许别人有那机会，所以，皇后之位只能空着。 苍凤修静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但是我们已经成了亲有了名分，总是要在宫里选一个份位的。” “嗯，这个可以有。”青鸾漫不经心地道，“我要做一个像褒姒那样可以名传千古的宠妃。” 514.第514章 神经错乱1 洞房花烛夜，对每个女人来说，几乎都是美好的，而对青鸾来说，更是人间天堂。 所以，她的心情有多美好，可想而知。 “就算现在有人来刺杀，本姑娘也会大度地放过他。”对着苍凤修的侧颜，她巧笑颜兮。 闻言，苍凤修不置可否，但是青鸾兴奋得整夜没睡着却是不争的事实，以至于苍凤修也一夜没睡，陪着她聊天，聊东聊西，聊天南地北，一直聊到早上，东方现出了鱼肚白。 喜房里的灯亮了一夜，月流殇和宫祈、慕云枫也在外面守了一夜，饮完了一壶茶，百无聊赖却是连片刻的合眼都不敢，尤其是后半夜开始，月流殇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林枫苑的主卧房。而宫祈和慕云枫也是一夜无话，天边的半月倒是让他们赏了几个来回，最后娇羞地躲进云层里不出来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新月和新辰端来了洗漱的用具，敲开了紧闭了一个昼夜的房门。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之际，月流殇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看向慕云枫，“新人早起之后，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吗？” “一般人成亲，第二天一早需要早起给父母敬茶……”慕云枫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但是先皇已经不再，宫里也没有能让主人和夫人敬茶之人，所以……” 而且，此时也不是在宫里，昨日的成亲本就简单低调，依着苍凤修和青鸾的性子，今天不管有什么风俗习惯，大概都会被无视， 月流殇闻言，心里已经有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一炷香时间之后，两个侍女留在屋子里收拾，苍凤修和青鸾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人白衣如雪，眉目如画，如九天之上的谪仙降落凡尘；一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嘴角扬起的微笑带着餍足的慵懒。 月流殇神色微敛，缓缓走上前，跪倒在地，恭敬地低头叫了一声，“主上。” 宫祈和慕云枫见到他的动作，也原地跪下。 苍凤修视线淡淡一扫，却是什么也没说，挽着青鸾的手从他们身旁走过。 月流殇没有迟疑，直接起身跟在身后，离开了林枫苑，却发现苍凤修和青鸾竟是往别院的大门外走去，不由怔了一怔。 “庄主请放心，主人暂时应该不会离开这里。”慕云枫站在他身旁说道，“新月新辰那两个丫头是郡主的陪嫁，就算是要离开，也会带上她们两个。” 月流殇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留在别院里，不必跟来了。” “是。” 虽然慕云枫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月流殇没有告诉他，青鸾的性子本就不同于常人，身边有没有丫鬟伺候都无所谓，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离开这里，并且不是回帝都，那么带着两个女子在身边反而累赘。 以青鸾一贯的行事作风，极有可能把她们先留在这里，待到玩够本了才想起她们两个。 青鸾和青鸾没有用早膳，两人牵出了马，飞奔出城之后，直接去了西域的万丈山。 月流殇屏住呼吸一路施展轻功，拔腿狂追，直到两个时辰之后，看到西域最高的那座山脉下停着两匹熟悉的马儿，才终于松了口气。 西域最高最险最广袤的一座山脉，山脉以西就是那片无边无际的海域，水流湍急，巨浪滔天，只静静看着，就能想象出隐藏在深海之下，无数尚未可知的凶险。 海的西边，就是野心蓬勃的小小国度扶桑。 “从今天开始，这座山改名叫赤焰。”站在最高的山顶上，青鸾表情平静地望着山对面的茫茫海域，嘴角的笑意带着征服的霸气，“就凭这座赤焰山，小小的扶桑大军想要从海上趟过来？简直痴人说梦！” 顿了顿，她以再平静不过的语调道：“本郡主真想早日享受一下，灰飞烟灭的过程。” 广袤的赤焰山，山峦绵延起伏，山高谷深，崎岖不平，从南到北，几乎连接琅州与九罗的问州，为苍宇大陆上最大最高的一座山脉。 苍凤修负手看着海天相连的尽头，没有说话，一袭雪衣随风轻扬，显得高贵而不可攀，而他的表情虽然平静，眼底却分明流露出比海更幽深的色泽，与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驾驭千万里江山的雍容与骄傲。 缓缓转身，青鸾面对着苍凤修，微微一笑：“从今日开始，本郡主正式为你，披甲挂帅。” 披甲挂帅，不是为了征战四方，而是要成为苍宇皇朝的守护神，成为他手里最锋锐的一把剑，为他守护这九万里美好如画的江山。 苍凤修闻言，嘴角微扬，“你不是要成为本王的宠妃吗？” 满腔豪情霸气瞬间湮灭在这句平淡却揶揄的话中，青鸾嘴角一抽，没好气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情调呢？” 苍凤修微笑不语。 “宠妃和战神，不冲突吧？”青鸾扬眉，傲然哼了一声，转头道：“妖孽，你觉得本郡主是适合待在深宫，做一个魅惑君上的宠妃，还是适合做个守护江山社稷的战神？” “你不是说了，这并不冲突？”月流殇淡淡道，“皇上之前封你做凤临将军，大概也是同样一个意思吧。” 青鸾一怔，不由细细思索月流殇这句话的意思。 月流殇说完，就转头看向苍凤修，修长挺拔的背影如笔直的常青树，承载着整个天下的责任与寄托，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之压垮，让人敬畏，愿意以性命相随。 “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回帝都？”他以平静的语调问出这句话，势要得到一个答案。 苍凤修却没说话，面容沉静如雪，径自沉默。 “这片海域危险重重，凡人没有神力，即便拥有高深的武功，一旦掉下去，也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陡峭的悬崖，以及悬崖下深不可测的海域，向来邪魅狂肆的声音，此时只剩下一片黯然，“主上如果还在生气，不如罚流殇跳下去，以肉身喂鱼，葬身海底，主上可觉得解气？”? 515.第515章 神经错乱2 话音落下，月流殇直接撩起袍子，第三次跪在苍凤修面前，恭敬而卑微地道：“求主上回帝都，或者，流殇以死谢罪。” 坚定的嗓音，带着决绝的语气。 青鸾瞬间沉默下来，缓缓地，平静地转头，注视着月流殇温顺的姿态。 膝下是崎岖不平的石块，月流殇身躯跪得笔直，微垂着头，是祈求，也是请罪。 眸光微转，青鸾不发一语地看着苍凤修，想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或者，是什么心情。 “你在威胁本王？”苍凤修语调淡然，冷静且好听的声线里却听不出一丝情绪。 月流殇身子微震，却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地垂低了头。 是的，就算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这句话无疑就是威胁，可是在苍凤修问出这句话时，他却偏偏不敢回答。 微转过身，苍凤修终于正视着月流殇，居高临下，以俯视的姿态，“想下海喂鱼？” 青鸾一呆。 不会吧…… 虽然月流殇以这种方式逼他回去是蠢了些，但是…… 青鸾觉得神经有些错乱，她紧张地拽了拽苍凤修的宽大的水袖，“修。” 虽然她一向我行我素无所畏惧，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察觉到了苍凤修身上弥漫出了一股危险而肃杀的气息。 月流殇两眼望着地上，心里缓缓下沉。 “本王在问你话。”苍凤修视线定格在月流殇身上，嗓音染上了些许清冷，“月流殇，你是不是在威胁本王？” 青鸾脸色微变，不自觉地看向月流殇，紧张地想说话，却听月流殇那个不怕死的蠢货，居然只回答了一个字，很淡很轻的一个字，“是。” 是。 他回答——是？ 他居然敢回答……是？！我靠！作死的节奏吧。 青鸾简直要晕了，恨不得马上敲开月流殇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修。”青鸾皱眉，急忙想阻止苍凤修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流殇现在脑子不清醒，难道你要与他计较吗？” 苍凤修没有说话，神色却冰冷如霜。 “流殇，就算你一时着急，说话是也过过脑子——” “我不是冲动，也没有不清醒。”月流殇淡淡打断了青鸾力挽狂澜的言语，一字一句带着令人心惊的冷静，“如果主上不答应即刻回帝都，流殇愿意死在这里，只当是谢罪。” 青鸾脑子一晕，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好。”苍凤修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眼底却是一片冰凉，“有骨气。” 说完最后这三个字，苍凤修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地道：“本王要不要回帝都，什么时候回帝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愿意葬身鱼腹也好，跳崖自尽也罢，与本王也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你的自由，本王不会阻拦，你悉听尊便。” 月流殇身子剧震，蓦然抬头，却只看到苍凤修冷绝的背影，以及听到他淡淡朝青鸾问道：“你是要留在这里陪他，还是与本王一起回别院？” 青鸾脸色铁青，死死地瞪着月流殇不说话。 月流殇动了动唇，却感觉的脑子里一片晕眩，双腿虚软，仿佛全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空。 这几日连续赶路本就不得片刻的休息，昨天白天只睡了三个时辰，然后又熬了一整夜，身子早已疲惫不堪，这会儿苍凤修短短的几句话，直接抽干了他身上仅剩的力气，一时之间竟然只觉得……既然如此，索性就成全了主上的心愿。 如果只有这样的方法可以改变他的决定，那么，他何必犹豫？ “青鸾。”苍凤修偏首喊她，“回去了。” 青鸾看了他一眼，脚底如生了根一样，丝毫挪动不得——她有不好的预感，只要她和苍凤修一转身，只怕这个狂肆惯了的家伙，真的会不管不顾一头栽下去！ 月流殇的话是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但是也绝对是言出必行的威胁，所以，苍凤修才如此生气的吧？ 青鸾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流殇，你——” 月流殇缓缓凝聚真气于双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发一语，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甚至没有再多看青鸾和苍凤修一眼，转过身，竟是往前面峭壁上走去。 青鸾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他，却被月流殇淡淡地避了开去。 越过一块巨石，有一块与八仙桌差不多大地方的平台，略微陡峭，而站在这块平台上，便可以清晰地看见山崖下，凶险莫测的万丈深渊。 下面是海域，无边无际凶险莫测的海域，礁石遍布，水流湍急，还有眼睛看不见的各类食人的鱼类，都在这片悬崖之下。 月流殇瞬也不瞬地盯着崖下，清晰地感受着那种站在至高之处往下俯瞰时，阵阵晕眩与窒息的感觉，手脚渐渐冰凉，脑子里，胸腔里的空气也要被抽空一样，浑身飘软。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名震天下的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除了性子乖戾骄狂，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还有一个几乎致命的弱点—— 恐高。 不是畏惧高度，而是站在任何一个超出他眼睛所能接受的高度范围的区域，他便会一瞬间失去全身的力气，晕眩，甚至是昏迷——比如悬崖。 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身体反应，源于少年时期曾受过的残酷折磨，哪怕他拥有强大的心理自制力，哪怕他的轻功已经高到完全不必再惧于这样的高度，却从来也无法改善这种状态。 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了这种晕眩，哪怕他的身体已近窒息。 因为，只要再朝前一步，他就可以永远无需再面对这个弱点—— 青鸾不安地发现，月流殇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她甚至不敢再出声，怕他意识受惊之下一个不慎，直接摔下去，但是，哪怕她站在原地不动，也改变不了这个作死的妖孽马上要摔下万丈悬崖的可能。 不由自主地，青鸾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苍凤修，却见那个满脸冰霜的摄政王殿下，正不疾不徐地往月流殇的方向走过去，脚步无声，浑身的气息敛了个干干净净。 516.第516章 万丈深渊 当额头上的冷汗如珍珠一般滴落，直接落入了万丈深渊时，月流殇的意识已经不清，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只剩下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不管是逃离，还是死亡，都必须离开这里。 所以，他的右脚无意识地开始迈出，身体失重之下，猛地往前倾去—— 青鸾瞳孔骤缩，下意识地闪身上前，却在下一刻，突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一只手出现在了眼前，修长如玉，白皙无瑕，很漂亮也很坚定有力的一只手，轻飘飘地抓住了月流殇的后襟，轻轻松松地阻止了一切即将发生的悲剧。 青鸾发现，自己后背已冒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 也是此时，她才蓦然意识到，如果苍凤修不出手，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快的速度救回那个作死的妖孽。 轻轻吁了一口气，心神刚刚放松下来，却见苍凤修的手还停在那里，不再有其他任何的动作，青鸾不由眼神一凝，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不由得抬脚朝前走了过去。 月流殇的身体只是被控制在那只手里，但是姿势，还是保持着那样前倾，甚至是将要下坠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 “睁眼。”沉静如雪的嗓音，透着极致的冰冷，让人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这个声音在耳朵里回荡，仿佛炎炎夏日一瓢冰水当头浇下，从肌肤一直冷到骨子里。 月流殇晕晕沉沉的思绪被这个声音震得清醒了几分，慢慢睁开眼，脚下是一片杳无边际深不见底的深渊，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出深渊之下，巨浪狰狞咆哮的画面…… 一阵熟悉的晕眩再度袭上，月流殇下意识地又要闭上眼，却听到耳畔那个冰冷而纯粹的嗓音再度响起，“睁开。” 睁开…… 月流殇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强迫自己睁开眼的瞬间，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的两只脚几乎已经离开了峭壁平台，身体的整个重心控制在苍凤修抓着他后襟的那只手上，脚下是万丈悬崖，头顶上是蓝天白云，以及灿烈的阳光，抬头之间，那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却能更好地让他清醒，远离那阵恐怖的晕眩。 月流殇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他家主上如冰雕一样冷漠的容颜，心头缓缓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低头，看下面。”苍凤修面无表情，唇畔溢出无情的命令。 月流殇身子一震，脑子里嗡嗡作响，脸色苍白，却是慢慢地摇头，再摇头，“主上……可以选择把我丢下去……” 苍凤修面色骤冷，抬起左手，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记清脆的巴掌—— 啪！ 清晰响亮的声音，证明这一下没有丝毫放水，十足的力道。 半边脸颊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五个清晰的掌印印在俊美无瑕的脸上，看起来那么触目惊心。 “低头。”依旧是淡漠的命令，却隐隐带了丝冷酷的气息。 月流殇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因那一掌的力道所使，额头上的冷汗落进了眼眶里，带来一阵无言的刺痛，双重疼痛同时传达入脑海里，似乎慢慢驱走了脑子里那阵无力的晕眩感。 青鸾怔怔对站在一旁，直觉告诉她，苍凤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在，此时此刻，她最好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但是看月流殇那样反常的模样，她心里只觉得怪异，以及不安。 低下头，面对那种深不见底的深渊，头晕目眩的感觉愈发强烈，月流殇强迫自己不要闭上眼睛——因为他明白，此刻由不得他自己。 两脚几乎悬空，这种像是随时会掉下去的刺激感是那么强烈，视线掠过云雾缭绕的天际，俯首下望，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着，若真的能马上摔下去，是不是顷刻间就尸骨无存？ 这般想着，居然奇迹似的，慢慢抚平了心里晕眩慌乱的感觉，脑子里慢慢变得清醒，冷静，双眸瞬也不瞬地望着陡直的悬崖下，那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黑色的深渊，严肃而狰狞，象征着死亡。 然而，月流殇却从来无惧于死亡。 当脑子里那种极致的晕眩与窒息慢慢消退，身心尽皆平静下来之后，月流殇才蓦然发现，原来这世间真的是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被克服的，万丈深渊算什么？即便能无情地吞噬着生命，然而当你连死都不在乎时，又何惧于这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正这般想着，身体却蓦然被大力提起，只觉得耳畔一阵劲风拂过，然后身体便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扔到了山顶的一方平地上。 砰的一声，四肢百骸顿时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一样，痛得月流殇几乎忍不住要嘶叫出声。 苍凤修负手，没有在再看他一眼，径自转身朝山下走去。 “妖孽，死了没有？”青鸾皱眉看着他，“没死的话，自己回去，本姑娘不等你了。” 虽然苍凤修看似震怒了，但出手还是有分寸，青鸾看出他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将心里罕见的那股心疼收了起来，薄凉地说了一句，就转身跟在苍凤修的后面离开了。 “真没良心……”月流殇皱着眉，脸色苍白，咬着牙低声咕哝，慢慢从地上撑起了身子。 离开之前，他又回到了那边悬崖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低头朝那黑色的深渊下望去，轻微的晕眩是身体正常的反应，月流殇发现，以往的那种熟悉的，仿佛魔兽一般经年缠绕在心头的窒息感，在这一刻居然已经真的远离了。 奇迹。 嘴里呢喃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几句模糊的话语，月流殇皱眉，忍着胸腔里传来的撕裂一般的痛感，慢慢转头，往山下走去。 山腹上早已没了苍凤修和青鸾的身影，赤焰山很高，如果只凭两条腿走，只怕走到太阳落山也不一定走得完，他们俩定然是直接轻功下去了，到了山脚下，还有马匹可用，而自己…… 月流殇自嘲地抽了抽嘴角。 517.第517章 难得迟钝 伤势不是很严重，月流殇自己也清楚，苍凤修虽然震怒，手里的力气不小，但摔他的那一下并没有使用内力，否则现在他只怕真的只有自生自灭的份了。 忍着身体上的痛感，施展轻功往山下行去，速度没有提到极致，只有在身体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是当他下了山，走到山脚下时，却蓦然一愣。 一赤一棕，两匹马还在。 月流殇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是特意留给他的马，因为他怎么样也不需要用到两匹马，所以只要一个解释—— 主上和青鸾还没有离开。 那么他们去哪儿了？ 月流殇寻目望去，不由皱眉沉思。 山脉广袤绵延，望不到尽头，山脉与山脉之间沟谷众多，月流殇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也终于明白，青鸾和主上一大早就来到山上的原因了。 这里是西域的边境山脉，山的那边是深海，青鸾以后练兵的地方大概就是选在这里了。 广袤而幽深隐秘的山谷不计其数，她需要选择一处最为合适的练兵之地，那么此时，想要在这绵延的山谷之中找到二人，明显有些难度。 月流殇无声叹了口气，原地缓缓坐了下来，盘膝运功调息。 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明白这番愚蠢的行为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有调息好了身子，才有足够的力气去承受主上的惩治。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照在身上有一种难言的灼热感，月流殇闭着眼，静静地运功，让纯阳的真气缓缓进入身体的四肢百骸，将连日来的疲惫，与今日所受到的轻微真气混乱慢慢调整过来。 白皙莹润的额头上慢慢冒出涔涔的汗水，夏日的阳光直射对皮肤有着不容忽视的伤害，但是无疑的，此刻沐浴在阳光下的月流殇，浑身散发出一种不染尘埃的圣洁与慑人心魄的气息，像是远离尘世，修炼了不知多少年的山中精灵，干净，却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极致魅惑。 这个人，只要他想，足以颠倒众生。 这个人如果生逢乱世，或者，他只是个卑微的弱者，那么这副容貌，足以让他尝到人间极致的屈辱。 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一个周天结束，全身舒畅，疲惫尽消，身体才终于真正得到了恢复。 睁开眼之际，却见眼前一抹紫色的衣角飞扬，月流殇抬头，青鸾双臂环胸，慵懒地斜靠在山壁上，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让人浑身寒毛一竖。 微微转头，苍凤修负手站在前面不远处，似乎在遥望天际，又似乎在沉思，只是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半天的时间，运功调息浑然忘我，如果在这之前有敌人前来，只怕瞬间取了你的性命。”青鸾漫不经心地开口，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讥诮，几分冷意。 “不会。”月流殇道，“这里不会有人来。” 青鸾挑眉。 “就算有人来也不会有事。”月流殇又道。 青鸾冷笑，“因为你无惧生死，死了也就死了？” 月流殇面上一僵，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瞥了她一眼，“青鸾，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不要这么什么？”青鸾撩了撩头发，“本郡主说话从来就如此，你能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连死都不惧，难道还在乎别人说什么？” 月流殇一窒。 看来，那番愚蠢的举动不仅惹怒了主上，连这个丫头也得罪了。 月流殇叹了口气，“对不起，青鸾，我太冲动了。” 太冲动？ 现在知道冲动了，早干什么去了？ 青鸾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这句话跟我说起什么作用？我救不了你。” “没事，不用你救。”月流殇缓缓摇头，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不早了，你和主上一天没有用膳了，回去吃点东西吧。” 青鸾闻言，转头看向前面那个风华无边的雪衣背影，直起身子，举步朝前走去，“修的马你骑着吧，我跟他共乘一匹。” “呃，不用。”月流殇连忙摇头，“我用轻功也一样。” 方才体力不济都能轻功追上来，现在恢复了体力，就更是问题了。 “修。”青鸾走到苍凤修身旁，淡淡一笑，“回去休息一下，晚上赶路怎样？” 苍凤修转头看着她，表情似乎有些迟疑。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苍凤修面上，可真是破天荒的罕见，青鸾不解地道：“怎么了？” “你的身子……”苍凤修慢慢开口，“能吃得消吗？” 青鸾一愣，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表情瞬间呆滞。 然后，白皙的脸颊慢慢染上了几不可察的红晕。 原来他刚才一直闷不吭声的，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青鸾有些无语，轻咳了一声，力持淡定地道：“没什么，这点疼痛……还可以忍。” 苍凤修闻言，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似乎是在探索这句话的真实性，须臾，淡淡道：“既然如此就回去吧，让丫头伺候你洗个热水浴，舒缓一下身体的不适。” 青鸾只能点头，昨晚新婚之夜没人打扰，今早起来只是简单地打理了一下，身上本就有些酸痛，骑马颠簸了半个时辰，又在山谷中走了半天的路，此时的确也需要好好洗个热水浴。 不过……青鸾想了想，还是平静地开口问了，“你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迟钝？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早点问吗？” 都过了一整天了，他才想起来问她能不能吃得消？ 苍凤修淡淡扯了嘴角，“本王忘记了。” 忘记了？ 青鸾嘴角一抽，这点痛对她来说没什么，毕竟不是身娇体弱的小女人，但是呢，这个男人各方面都敏锐得让人心惊，唯独在这方面……委实够迟钝的。 “没事。”怕他不放心，她淡淡地又强调了一遍，“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期待已久的欢愉，这一点点痛感，完全可以被忽略。” 话落，也不管这个男人是什么反应，径自朝旁边的爱马打了个招呼：“赤焰，走了。” 518.第518章 新月新辰1 因为耽搁了时间，之间导致了午饭和晚饭一起吃了，在新月和新辰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伺候下，青鸾淡定的填饱了肚子，漫不经心擦拭着嘴角：“你们俩吃了没有？” 这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而已，青鸾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比平素与人说话时还要温和一点，然而，新月和新辰两人却瞬间脸色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婢不敢！请小姐明察！” 语调中竟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惊惧与不安。 青鸾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显然她的直觉并没有错，这两个小丫头不对劲。 昨天被慕云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她们身上有事，并且从现在的反应来看，还不是一般的事情。 凉亭里的桌子旁只有苍凤修，青鸾和月流殇三个人，月流殇心里有事情，本来根本没有心情关注这两个侍女，此时见青鸾不过是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她们二人就这么大的反应，不由也觉得奇怪。 皱了皱眉，月流殇隐隐想起，这两个丫头……似乎是慕云枫从霁月山庄领来的侍女，山庄里的规矩虽然严苛，但远远没到苛待下人的地步，这两人的反应，显然是不寻常。 霁月山庄的势力遍布天下，各地皆有产业，隶属于霁月山庄的别院也到处都有，大多是各地身份较高的管事居住，以及用来处理庄务的地方，而他们现在所待的这座虎城，就有一处霁月山庄的别院所在，在最北边的街道尽头，离此并不远。 如果所猜不错，这两个侍女此前应该就是在那里伺候的。 苍凤修的视线在连个女子身上一掠而过，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慕云枫说，你们二人是去年被卖身进来的？”青鸾眼神微转，看向新月新辰两人。 两个女子脸色皆是苍白，眼底难掩惶惶不安之色，那个叫新月听到青鸾的问话，身子颤了颤，才小声答道：“是……” “你们今年十六岁，也就是说，去年进山庄时十五岁？”青鸾声音尽可能地平静，不想什么话还没问出来就吓到了她们，因为这两个姑娘看起来，真是胆小如鼠。 “……是。” “从何处被卖到这里？” 这个问题，让新月和新辰两人脸色猝变，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青鸾见状，转头看了月流殇一眼，“妖孽，这两个丫头你是否认识？” “不识。”月流殇摇头道，“本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虎城了，她们若是去年刚进来的丫鬟，或许只有慕云枫知道。” 青鸾缓缓点头，深思的眼神再度落回新月身上，“还记得本郡主昨天说过的话吗？” 新月一怔。 对待娇滴滴的美貌女子，青鸾一般情况下态度都会格外和善，此次显然也不例外，当然，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所以，她淡淡道：“我昨天说了，想要待在本郡主身边，就要做到对本郡主的话言听计从，不能阴奉阳违——这里面包括，不许撒谎，不该隐瞒的事情不许隐瞒，现在本郡主问的问题，你们谁来回答？” 新辰的胆子似乎比新月还要小，也或许是太过内向，所以一直畏怯地垂着头，紧张地绞弄着裙摆。 青鸾的话显然是震慑住她们了，新月低声道；“玲珑阁。” 玲珑阁…？ 月流殇眼底划过一道异芒，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那是哪里？ 青鸾自然也没听说过，淡淡道：“那是什么地方？” 新月脸色苍白若雪，眼底闪过挣扎与惶然，以及难以启齿的难堪屈辱，“玲珑阁……是西域王城内最大的青楼，最负盛名的一家……” 青楼？ 青鸾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眼神微见犀利，“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从青楼被卖到山庄里的？” 问了这句话，青鸾忍不住又打量起了两人的面容。 水灵灵的大眼睛，肌肤白皙胜雪，面容精致没有疵瑕，睫毛很长很黑很卷，鼻子很俏，脸蛋是青鸾喜欢的那种鹅蛋脸，身段纤细窈窕，气质温婉矜持，整体看起来就是给人一种心动的感觉。 无疑的，在任何人眼里，这两人都是少见的美丽女子，如果慕云枫挑选陪嫁丫头时，是以容貌为首要条件，那么他选的这两个人，显然是丫鬟中的极品了。 但是偏偏，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个丫鬟出身。 而且，胆子小到不像话——不，不是胆子小，而是以前曾经受过什么刺激，才让她们如惊弓之鸟一样，一点点事情也能让她们吓得魂不附体。 新月低着头沉默，表情似乎有些绝望，面容惨然，似乎是不敢回答，却到底也不能不回答，闭了闭眼，以一种了无生气的空洞嗓音道：“是的。” 是的，从青楼被卖到了霁月山庄，然后……过了将近一年惨无人道的日子。 而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丝逃脱的希望，原来却不过只是错觉……接下来，大概又要被送回去了吧？ 心里的绝望与痛苦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几乎要将这两个女子彻底压垮，深沉的哀戚与悲伤流露于面上，而不自知。 从青楼被卖到霁月山庄——这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青鸾岂是凡人？ 这两个女子如此美貌，青楼又是什么地方？妓院里的老鸨都是吸钱的精怪，与千年老妖也没什么区别，正值二八年华并且如此漂亮的两个丫头，完完全全可以成为楼里的摇钱树了，她怎么可能轻易舍得卖掉？ 哪怕有人出了天价，这里面也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而这两个丫头的表情，明显透露出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 青鸾静静地看着两个女子惨白的容色，心底几乎已经完全可以猜到，她们曾经发生了何事。 喝了后茶，她淡淡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被卖到山庄之后，你们是在谁的身边伺候？” 这个，才是问题真正的关键所在。 519.第519章 新月新辰2 以新月和新辰这两人的容貌，以及安静的性子来说，一般情况下，除非跟他们有仇，或者看她们不顺眼故意整她们，否则不会有人安排她们去做一些粗重的活，而最多的，是待在某座院子里伺候某个主子——就算不是贴身的丫鬟，最起码也应该是个二等的丫头。 所以青鸾才问她们，是在谁的身边伺候。 但是这个问题，显然再度问到了两人的痛处，新辰虽然一直忙于说话，但是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而新月，亦是一瞬间吓得瑟瑟发抖，噤声不敢言，咬紧牙关也止不住那阵恐惧的颤意。 青鸾表情沉凝，敏锐地注意到，新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里，嫩白的指缝间，隐隐有血色溢出。 青鸾问的问题不多，但是仅仅这几个问题，以及这两个丫头的反应，已经足以让月流殇联想到，山庄里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而这个问题，让他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从来不是个仁慈的人，治下严酷，尤其是山庄里身份高的管事，在用人品性方面，他的眼里更是揉不进一粒沙子。霁月山庄的势力遍布天下，他所用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属下，能力卓绝不说，品性是从不容忽视的东西。 品行不端的人，迟早都会成为祸端。 而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山庄里显然出现了这样的人。 “你们先起来吧。”青鸾淡淡道，“去自己的房间打理一下，本郡主身边不需要两个随时会吓得晕厥过去的侍女。” 新月新辰闻言，脸上瞬间闪过深沉的绝望与凄苦之色—— 果然，她们这辈子，注定了不会有被救赎的机会…… “从今天开始，待在本郡主身边一天，就不允许你们再对任何事情、任何人，表现出恐惧的表情。”青鸾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否则，莫怪本郡主身边容不下你们。” 新月一呆，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新辰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然后，两人齐齐抬头看向青鸾，眼神中隐含丝丝不敢确定的希望，“郡主的意思是……奴婢们可以……留下？” 青鸾面无表情地点头，“只要你们的胆子不要那么小，以后就可以永远待在本郡主身边。” 心里的喜悦像是泡泡一样，无法抑制冒了出来，新月和新辰激动地对视一眼，忙不迭俯身叩首，“谢郡主！多谢郡主大恩……奴婢以后、以后一定听郡主的话……” “下去吧。”青鸾淡淡道，“打理好自己，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今晚赶路。” “是！”新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腔的绝望一瞬间全部化成了喜悦，以至于有些说话时比方才更语无伦次，“谢郡主！真的，多谢郡主，奴婢以后为郡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青鸾忍不住笑了，“我不需要你们肝脑涂地。” 两个侍女喜不自胜地退下了，青鸾的脸色却很难看。 月流殇沉默了良久，此时见两人已经离开，才淡淡道：“你怎么看？” “这是你的事情，本郡主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身边的人整日战战兢兢，魂不守舍，影响本郡主心情。”青鸾端起自己的茶，慢慢饮尽，“天黑之后赶路，妖孽，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调查真相。” 月流殇看了她一眼，最想知道的是，她所说的天黑之后赶路，是赶往哪儿？ 是不是回帝都？ “山庄里应该是许久没有整顿了，各地管事良莠不齐，品行不端，背地里不知道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苍凤修淡然的眸光从身上扫过，虽表情还算平静，眼底却是幽凉清冷的色泽，“流殇，方才这两个丫头身上有什么事，你去查个清楚明白，回帝都之前，本王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回帝都之前…… 耳朵里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句话，而青鸾清楚明白地说了，他只有一个时辰调查真相—— 显然，今晚赶路，真是赶往帝都了。 月流殇心下一喜，面上却未露分毫异色，站起身，恭敬地低声应道：“是，流殇领命。” 说罢，转身就走了。 青鸾起身，走到苍凤修身旁，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肩背，头低低地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成了亲，似乎更加舍不得与你分开了。” 苍凤修转头，在她唇角轻啄一记，沉吟了片刻，道：“赤焰山易守难攻，如果在这里驻扎一支精兵，任何人想悄无声息地从海上过来，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青鸾挑眉，眼底隐隐流露出笑意。 “帝都兵营很大，也有足够的地方让你练兵。”苍凤修道，“如果你不想来这里，可以留在帝都，留在本王身边。” 顿了顿，淡淡加了一句，“本王也舍不得你。” 青鸾闻言，刹那间眉开眼笑，“真的舍不得？” “嗯。”苍凤修点头，“舍不得。” “我很高兴。”青鸾说道，“但是，不行。” “嗯？”苍凤修疑惑，“为什么？” “雏鹰是需要独自飞翔的，我不能一辈子待在你的羽翼之下。”青鸾道，“让我出来历练吧，只需要一年的时间，我就可以真正成长为能与你并肩的凤凰了。” “修，我要的是站在你的身旁，而不是你的背后，我需要的是你全心全意的爱，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庇护，更不可能在将来某一天，成为你的拖累。” 苍凤修静了一瞬，“你不会成为拖累。”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不行。”青鸾红唇浅浅勾起，傲然自负流露于眉眼之间，“我不能白白浪费了苍聿云赐给我的，这个霸气的封号。” 凤临将军，凤临天下。 她骨子的骄傲已经注定了她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是否苍聿云也早已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给了她这么一个霸气十足的封号？ 苍凤修是君，君临天下。而她凤青鸾，是凤，世间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凤临天下，万兽俯首。 520.第520章 新月新辰3 月朗星稀，晚风轻拂。 一赤一棕，两匹马停在别院外面，温顺地等待着它们各自的主人。 别院里，苍凤修侧坐在凉亭的长椅上，正要听月流殇汇报整件事情的内幕，青鸾刚好从屋里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安静温顺的新月和新辰二人。 沐浴之后小睡了片刻，精力又是充沛，便是晚上连夜赶路，也不会觉得太过疲惫。 偌大的庭院里，月流殇和宫祈、慕云枫都在，还有一个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锦衣壮硕的男子，四人皆是跪在地上。月流殇跪得最近，而那个青鸾不认识的男子，却远远在跪在一处，神色惨白颓靡，双眼无神。 新月和新辰的目光触及到那个神色颓废的男人时，眼神骤缩，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却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沉默地跟在青鸾身边。 有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尖，青鸾眸光淡漠地扫过几个人，走上凉亭，在苍凤修身旁坐下。 “审出什么结果来了？” 苍凤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全部在你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霁月山庄处置手下一事，根本不需要苍凤修亲自过问，月流殇这个庄主不是挂着名字好听的，对于自己庄里的任何事情，自会处置得妥妥当当。之所以坐在这里听完整件事情，不过是因为此刻他们恰巧身在此处，恰巧得知了此事，又恰巧，与青鸾身边的两个陪嫁丫头有关，而且，苍凤修限定月流殇一个时辰之内给出一个解释，如此而已。 出于心里的那点疑惑，以及想确认自己心里的那点猜测，青鸾决定花上小半个时辰才聆听一下，然后再确定，是否要带着那两个丫头回帝都。 霁月山庄与凤衣楼虽然是两个独立的势力，一个是商界霸主，掌控在整个天下的经济命脉，一个是江湖上的魁首，一令既出四方俯首，但说到底，这两股势力实则为一家。 不但是因为他们效忠于同一个主子，也是因为，从几百年前开始，凤衣楼除了负责作为皇室幕后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之外，还暗中负责为霁月山庄保驾护航，霁月山庄遍布于天下各处的产业，皆有凤衣楼的势力庇护。 几百年来，霁月山庄历经一代代传承，自己本身的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不止在经济方面，历任庄主掌权之时，都会训练出属于自己的暗卫与死士，这些暗卫与死士平时并不露面，也不参与任何形式的暗杀，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确保霁月山庄本身有自保的能力。 当然，几百年下来，很多局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比如，但凡有霁月山庄产业的地方，基本上依旧还有凤衣楼的分舵所在，虎城这里也不例外。 凤衣楼位于虎城分舵的堂主是宫祈，而霁月山庄位于西域之地的所有产业，则有两位主事共同负责，一人主外，一人主内，分工明确，并且一直做得仅仅有条。 这两位主事，一个是负责对外的慕云枫，另一个是掌管内务的萧航，也就是正跪在院子里的那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 萧航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沉默寡言，甚至是有些孤僻，但是无疑，他的能力很强，慕云枫负责外面各项生意，萧航负责内务，两人几年合作下来，从无出过一丁点差错。 被选为陪嫁之前，新月和新辰就是在他的院子里伺候的，外人眼里，这两个美貌的丫头很有福气，身为女子之身却能得到管事破格重用，无论是年关的议事，还是平素，大到账目整理，小到端茶倒水，新月新辰几乎从来与萧管事形影不离，让许多下人很是羡慕。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新月新辰每日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日夜面对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个人折磨人的手段花样百出，每一种都能让人生不如死，而且，能使人身上看不处任何痕迹。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却是，萧航与玲珑阁的老鸨花姐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新月新辰在玲珑阁时，因为性子太倔，宁死不愿接客，曾多少次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死咬着牙关不妥协，最后老鸨实在被气得无计可施，只恨不得立即杀了她们两个解气，偏又舍不得到手的摇钱树就这样飞了，最后在萧航的三言两语之下，答应把两人交给他秘密调教。 所以，以院里需要人手为由，新月新辰从玲珑阁被卖到了他的手里，自然，是以霁月山庄的名义买下来的两个侍女。 玲珑阁老鸨与萧航有协议，答应给他一年时间调教，姑娘家的年华耽误不得，若不能在她芳华正茂时大赚一笔，年纪一大，身价定会大打折扣。 一年的时间，外面没有亲眼见过的人，谁也想象不到这两个看起来风光的人，背后是生活在什么样残酷的人间炼狱里。 这件事从没有任何人知道，若不是苍凤修和青鸾突然决定在这里成亲，而且需要两个陪嫁丫头，这件事到现在依旧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之处，因为两个女子的卖身契还窝在玲珑阁老鸨的手里，只要她们一日不死，她们就永远脱离不了玲珑阁的掌控。 而若不是新月新辰被带过来这里时，又刚好逢萧航有事外出，她们俩也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他的院子半步。 只有新辰与新月两人知道，萧航昨天离开别院，正是去了西域最有名的那家青楼，因为一年期限已到，她们很快将要以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被送回到那里去，正式接客。 所以，此时此刻，在新月和新辰的眼里，青鸾无异于从天而降的九天玄女，是她们命中注定的贵人，是专门过来解救她们脱离苦海的，也是唯一能压制得住萧航与玲珑阁势力的高人。 青鸾皱了皱眉，喃喃自语，“本郡主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个玲珑阁……应该与扶桑皇室脱不了干系。” 521.第521章 邯郸学步 扶桑皇室？ 月流殇脸色微变，蓦然抬头看着青鸾，“为什么会这么想？” 青鸾淡淡一笑，笑容冷峭，“霁月山庄有涉足青楼这一块产业吗？” “几乎没有。”月流殇轻轻挑了下眉尖，淡定从容地道，“本座不喜欢烟花之地。” “……”青鸾嘴角一抽。 不喜欢，所以就不要？ 果然是月流殇的风格。 青鸾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是跪着，那张邪魅俊美的脸也仍旧难掩高傲与不驯。 “霁月山庄没有青楼产业，但是，天下各地的青楼，不乏凤衣楼的势力所在。”月流殇又道，神色淡淡。 他似乎是理解错了青鸾的意思。 “妖孽，我的意思并不是说，青楼这个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因为你的不喜欢而产生了漏洞。”青鸾缓缓摇头，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苍凤修垂落在肩膀上的发丝，“霁月山庄遍布天下，经济霸主的地位牢不可破，并且经历了几百年的传承，任何人想要取代，都难如登天。但是偏偏……”、 墨发如缎，顺滑的手感让青鸾玩得起劲，简直爱不释手。 月流殇蹙眉，若有所觉地看着凉亭上的青鸾，“你的意思是说……扶桑皇室？” “他们似乎正企图做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青鸾唇畔溢出轻笑，笑容讥诮而嘲冷，“或者可以换一种更精准的说法，他们是打算兵不刃血，征服苍宇这片广袤繁荣的大陆。” 苍凤修闻言，如画的眉宇间一道冰芒一闪而逝，却只是平静地端起茶杯，敛着眸子慢慢喝茶，身上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青鸾话里话外的意思。 此言一出，那萧航也是面色猝变，蓦然抬眼间，望着青鸾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当然，只看了那么一眼，他就瞬间垂下了头，但是那一眼，又能逃过谁的眼睛？ “看来，这位萧主事……无疑也是扶桑皇室的人了。”青鸾淡淡一笑，“如果你本身就是隶属于扶桑皇室的人，那么可否来印证一下，本郡主的判断是否正确？” 萧航没有说话，径自垂着头，身子去慢慢变得僵硬。 “五百年前，苍氏皇族出现了一位千古传奇的帝王。”青鸾侧首，表情沉静地看了一眼沉默的苍凤修，转过头看向萧航时，嘴角微微勾起了然却又不屑的笑容，“这位苍宇皇朝开国先祖皇帝，因为不喜欢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从经济入手，以轻松而简单的方式，统一了九国天下。” “虽然手里训练出了不计其数的精兵强将，但是直到天下归一，却几乎没费一兵一卒。” 萧航的身躯渐渐变得愈发僵硬，脸色难看至极，垂在身体两旁的手颤了下，似乎是想通过某种方式，压抑着心里的恐惧或者不安的情绪，但是显然，他根本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 青鸾的不屑是因为，她发觉到了扶桑皇室的策略，有九成九的可能，他们是在模仿苍氏这位先祖皇帝，模仿霁月山庄和凤衣楼。 方才的血腥味已经让青鸾猜到了事情，现在则更是确定了，月流殇这个妖孽，对待叛徒的手段一点儿也不比谁来得仁慈。 萧航的手筋被挑断了，所以现在就算清楚地意识到了危险，他却连丝毫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月流殇缓缓眯起了眼，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他想，他似乎有点听懂了青鸾的话意，但是对于那个扶桑皇室，他的了解远远不如青鸾来得多，所以，一时之间想要弄懂整个来龙去脉，显然还有一些难度。 “如果我所料不错，天下各地的青楼，或许已经有一大半是属于扶桑的势力了。”青鸾漫不经心地冷笑，“发展经济，他们显然是想从霁月山庄没有涉及的领域入手，这样才不会带来许多麻烦与打压，也不会引起太大的侧目。而且，西川紫苑的江湖势力显然也正在悄无声息地壮大——当然，壮大的限度只怕有些让他们无力。因为有凤衣楼在，他们不会有风卷残云一般的魄力，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所以，他们还很没品地打起了祭司殿的主意。” 这一路走来，看似游山玩水，实则青鸾的脑子一直清醒得很，此时半是猜测半是判断，从帝都揽月楼里的秦婉，到九罗城祭司殿的西川紫衣，再到现在的西域王城玲珑阁，和眼前的这个萧航，以及前期西川紫苑在江湖上的动作，青鸾的脑子里抽丝剥茧一般，很自然地将所有事情连成了一条线。 直觉在这个时候，更是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在江湖上发展势力，以及充实经济实力，企图有朝一日，在经济上击溃苍宇大陆。 扶桑皇室的人，现在也妄想以这样兵不刃血的方式，征服苍宇大陆的天下？ 青鸾轻蔑地笑着，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大笑话。 轻轻叹了口气，青鸾发现，苍凤修的一头墨发居然比大多女子的头发更有光泽，更有手感，这简直让人……感到自卑。 “妖孽，把这位萧公子带下去拷问吧。扶桑虽不足为惧，但是现在他们的行为，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蛀虫一样，让人感到恶心。”青鸾看着萧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濒死的鱼类，可悲又可悯，这样的眼神是在看萧航，更是在看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不自量力的扶桑，“回到帝都，可以通知苍墨白重点清查各地烟花之地，把扶桑皇室这种不切实际的可笑计划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萧航蓦然抬头，冰冷仇恨的眼神像是一把猝了毒的利剑，恨不得把青鸾千刀万剐一样，“西川紫衿，你出卖自己的宗亲族人，背祖忘宗，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月流殇脸色骤冷，电光石火之间飞身而起，一脚踢向萧航的下颔，一声咔嚓的声音清晰在响起，萧航的颔骨顿时碎裂，整个人朝后撞向坚硬的墙壁！ 522.第522章 阳奉阴违 青鸾的身份，苍凤修和月流殇都已心知肚明，所以不管萧航是打着什么主意，对青鸾来说都无关痛痒。 月流殇的手段，他手下的人无人不知，现在既已确定了他的身份，那么萧航活下的可能性已经注定为零。 但是，他想痛痛快快地死去，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废了武功手脚，交给了宫祈和慕云枫，月流殇淡漠无情地命令：“你们俩负责审问，西域这个地方隐藏着扶桑不小的势力，必须给本座一网打尽，审问出来的结果，可以直接汇报给苍墨白。” 让苍墨白以凤衣楼的势力去清缴，自然比霁月山庄出面更简单直接得多。 对这样的结果，青鸾似乎只有挑眉，“你不亲自审问？” “本座没时间对付这样的小角色。”月流殇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朝青鸾道：“难道你希望本座特地为了这么个肮脏的东西，留在这里？” 青鸾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月流殇轻哼一声，似乎觉得青鸾问出这个问题很让人不可思议，“如果你和主上不回帝都，中途改向去别的地方，我再去哪里寻找你们？” 青鸾闻言，眸心微眯，还未及说些什么，却听那个妖孽紧接着低声嘀咕：“你们又不会再有第二次成亲的机会让我碰上……” 第二次成亲？ 青鸾嘴角一抽，“难道本郡主的承诺就那么不可信？” “……”月流殇斜睨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难说，陷入****之中的女子，脑子可能会变得非常简单愚蠢，也可以变得格外复杂难测，所以即便你以往的信誉再好，这个时候也不能一概而论，本座不放心。” 青鸾听着这番似是而非的言论，简直要气笑了。 “既然如此，如果我现在改变主意不回帝都了，你难道还有什么招可使？” 月流殇闻言脸色微变，瞬间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盯着青鸾的双眼，然后他慢慢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似乎又有些狂得忘乎所以了。 在不能伤害到青鸾和主上的前提下，即便所有高手全部出动，也不可能有丝毫机会将苍凤修和青鸾两人生擒，然后强迫带回帝都。况且，他也没有胆子这样做—— 那么，唯一能让青鸾和主上回帝都的方式，就是他们心甘情愿。 这种情况下，不管得罪了谁，对他都是百弊无利。 月流殇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明白，自己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 好吧，谁叫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没招可使。”月流殇低低叹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从长椅上站起身的苍凤修，神情略有些紧张，却是朝青鸾问道：“那，我们是现在就赶路吗？” 青鸾和主上比起来，显然要更好说话一些。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负手朝外面走去，这似乎已经给了他答案。 青鸾挑眉，和月流殇也很快尾随在他身后，走出了别院大门，宫祈跟在后面一路送他们走出去。 来的时候只有青鸾和苍凤修两个人，所以骑马很方面，但是现在回去，多了两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家，青鸾不得不考虑要叫辆马车。 “别院里有现成的马车，不是很奢华，如果只是供这两个丫鬟搭乘，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郡主……”新月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会骑马。” 让两位主子在前面骑马，她们身为婢女，却是坐在马车里，这显然已经不是不合规矩了，新月和新辰是打死也不敢接受这样的安排。 “会骑马？”青鸾挑眉，视线在她们俩身上打量了片刻，“武功会吗？” “……”武功？ 新月摇头，“不会武功，但是骑马没有问题。” 青鸾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各乘一匹，宫祈，再去准备三匹马。” 宫祈点头，还未应是，苍凤修转过头来，淡淡道：“不需要那么多，两匹就可以了。” 呃？ 宫祈不解其意，难道让两个侍女同乘一骑？还是，主上与新婚夫人共乘？ 两人共乘一马在寻常情况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赶远路……就似乎有些不妥当了。 苍凤修淡漠的眸光在月流殇面上扫过，被他看着的月妖孽瞬间明白了他家主上的意思，不由嘴角微抿，垂了垂眼。 “你的轻功不错。”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去吧。” “……是。”月流殇低头恭应。 于是，宫祈瞬间明白了，月流殇是不需要马匹的。 看着一向乖张狂肆的月流殇此时如此温顺的姿态，宫祈只觉得脊背一抽，不敢再这里多待，亲自去后院牵了两匹脚程快但是性子比较温顺的马儿出来，适合女孩子家驾驭，避免意外之下造成什么伤害。 星月当空，夜色渐浓。 苍凤修和青鸾沉默地翻身上了马，新月和新辰也利落地各自踏上了自己的马匹，抓紧了手里的缰绳，低眉顺目，眼睛也不敢乱看。 没有多余的交谈，青鸾说了一声“走吧”，也不知道是对着苍凤修说的，还是对着已经被他改名叫赤焰的爱马说的，当先两匹骏马似乎听到了主人的命令，扬起前蹄，长长嘶叫了一声，瞬间绝尘而去。 两个婢女见状，忙不迭扬起马鞭一甩，尾随其后。 “月公子。”宫祈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月流殇，迟疑了一会儿，“此地离帝都路途遥远，若真的以轻功一路赶回去，身体定然疲惫不堪，属下给公子准备一匹马吧，您可以稍稍落后一段路程，主人应该不会察觉的。” 月流殇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教本座阳奉阴违？” “……”宫祈嘴角一抽，讪讪地低下头，“属下不敢。” 月流殇冷哼，不再理会他，运功提气，施展了轻功，身体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疾射出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宫祈站在远处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背后其实已经布满了冷汗，他和慕云枫因为萧航的事情还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最后到底还是有惊无险。 523.第523章 几家欢喜 三日后 帝都摄政王府里 深夜，灯火通明，茶香氤氲。 四王照例聚到了一起，商议着重要大事，个个面上愁眉不展。 “如果明日一早还是没有消息，我出去找。”墨不赦站在偏厅一角，视线掠过在场的其他三人，面无表情地宣布，“影卫训练营有静桓在，不会出什么乱子，我待在帝都也不起什么作用，影卫们就算找得到，主上也完全有办法与他们擦身而过。所以，只有我亲自去，找到的机会才会大一些。” 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影卫们就算能找到人，也断然不敢随意出手，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劝服摄政王回来，而墨不赦却可以。 即便那代价，很有可能是拿性命去换。 青龙、白虎、朱雀三王没有说话，每个人占据了一个角落，垂眼看着手里已经冷却的茶水，面色沉重，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应该不会真的放着社稷不管，说不定只是与郡主出去散散心呢。”这些日子帮忙处理了大多政务的年轻丞相谢言灏，沉着脸缓缓说着，眉宇间疲惫之色清晰可见。 散散心？ 只有这个不了解内情的丞相大人，才会抱着如此乐观的想法。 “皇上的葬仪已经忙完了，接下来就是正常的早朝而已。”苏煜抬起头，温和地看着众人，“有丞相和秦王、墨王在，应该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我们四人一起去寻找，东西南北总有一个方向能找到。” 其他人闻言一静，的确，天下再大，也不过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而已。 “白虎王还请细细思量。”谢言灏轻轻皱眉，“虽然谢某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就离开帝都，但是我还算比较了解王爷的性子，四位王爷如果齐齐丢下手头的事情，只怕会引起王爷不悦。” “不悦？”青龙王舒问挑眉，“丞相，你说的可真是太含蓄了，主上岂止是不悦？那是雷霆大怒好不好？不妨告诉你，我们几个人，暂时皮还在身上挂着呢，等主上回来，这层皮还在不在，嘿……可的很难说。” 谢言灏一愣，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他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舒问却懒得说了，身体没骨气一样躺在软椅里面，面色颓废，愁眉苦脸，像个濒死的，生无可恋的残废。 外面一阵熟悉的，属于影卫训练营特有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偏厅里如焉了的几个人顿时精神一阵，“有消息了？” 话音落下，一个影卫闪身进来，跪在地上，“月公子传回了情报。” “说。”墨不赦淡漠地命令，语气虽然平静，眼神里却隐隐透露出丝丝希翼。 “月公子说，找到摄政王殿下和青鸾郡主了。” 话落，厅里众人瞬间直起了身子，表情一瞬间明亮了起来，几乎大喜过望。 “找到主上了？”听着眼前黑衣影卫的禀报，舒问大喜之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哪里找到的？流殇有没有传信说，主上什么时候回来？” “摄政王和郡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影卫恭敬地回答，“但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抵达。” 主上和青鸾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但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帝都？ 众人静了一瞬，似乎有些明白了月流殇这句话的意思。 “流殇是在哪里找到的？”舒问奇道，随即喃喃自语，“他倒是有本事，刚刚离开帝都不过十几天，就找到主上的踪迹，并且还能成功劝说主上回来。” “月公子的信报在此。”影卫双手呈上，直接递交给墨不赦，“请大将军过目。” 墨不赦若有所思地接过卷成一个圆柱的纸条，“还有别的话没有？” “没了，属下告退。” 应了一声，影卫瞬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快点看看，妖孽传回了什么消息。”舒问第一个迫不及待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墨不赦身边，看着墨不赦手里被展开的纸条，然后，表情慢慢呆住。 苏煜和夜无筹察觉有异，缓缓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也走了过去，墨不赦把纸条递给他们，眸光淡淡扫过呆滞的舒问面上。 “流殇是在西域虎城里找到的，因为主上在那里与郡主成了亲，在虎城逗留了。” 在凤衣楼的分舵别院里住下，并且举行了简单的成亲大礼，自然会因为一些人的侧目，流殇能找到并不奇怪。 而之所以如此顺利地就能劝服主上回来，月流殇的表述很简单，也很一针见血，“劝服主上回帝都是青鸾丫头的功劳——因为这位小郡主在洞房那天成功地把主上吃了，所以心情格外的好，回帝都回得非常心甘情愿。”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一定的戏剧化，但是无疑的，这个消息对于他们几人来说，也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成亲？”舒问闷闷地撇嘴，“主上的动作好快，青鸾也太不矜持了，怎么这么轻易草率地就把自己嫁了呢？万一过段时间她后悔了，可怎么办？” 开玩笑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舒问是真的体会到心里酸酸的感觉了。 那么一个耀眼而特别的丫头，这辈子就属于主上所有了，他们俩是那么般配，而且舒问也为青鸾能够得偿所愿而由衷地高兴，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吃味啊。 哦，他的心好痛。 “她做梦都想着吃了主上，跟她谈矜持？”苏煜清浅温和地笑笑，，“只怕这辈子她都矜持不起来了。” 主上终于要回来的好消息，让他的语气也不自由自地轻松了许多。 从虎城到帝都，按照正常快马的脚程，一天只赶路六个时辰，那么最多不过十日时间，他们也就回来了，但是。如果主上和青鸾刻意在路上耽搁，那么真正回到帝都是在什么时候，谁也无法料准。 这就是月流殇所说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帝都的意思。 墨不赦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应该派出銮驾迎接主上。” 524.第524章 烟火迷离1 走的时候，青鸾和苍凤修是从皇宫最北面离开，经过九罗北域，从青州直接直达西域虎城，走走停停，看看风景什么的，总共花了十日时间，然后在虎城成亲逗留了两日，也就是说，一个月的期限才过去不到一半。 而从西域往帝都回去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骑马赶路三天之后，青鸾渐渐的，终于明白了苍凤修的用意——他似乎是完全打算在回到帝都之前，把这剩下的这大半个月时间耗完哪。 一言九鼎之人，果然永远也不负自己的承诺。 虽然青鸾亲也成了，洞房也过了，算是得偿所愿了，然后心情好到完全不会去在意，是否真的可以享受一个月二人世界的浪漫——当然，能开开心心逍遥自在地玩上一个月固然好，若是不能，她也不会太失落。 但是苍凤修却显然并没有收回承诺的意思，或者该说，他这个人天生就是个一言九鼎的主，说出口的话，基本上没有收回的道理。 所以，就不难理解，除了第一天晚上赶了一整夜的路，后来的几天里，每天只凌晨时分赶路一个时辰，以及傍晚时分赶路两个时辰，其他时间不是吃饭休息，就是游湖玩乐的逍遥举动了。 一天两次赶路的时间加起来仅有三个时辰，占了一天时间的四分之一，青鸾不知道苍凤修是因为自己那天晚上，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婚后还有蜜月旅行这样的话，还是因为照顾到两个坐马车的侍女娇弱的体能，所以才放缓了行路的速度，总之，他们如今的速度真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赶路，反倒完全像是游玩一样。 只不过是，游玩的方向稍稍改变了一下而已。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月流殇除了郁闷还是郁闷，完全不敢再有任何放肆催促的言语。这几日虽然只许用轻功赶路，但是一天仅仅三个时辰的路途，大多时间都是在休息，他倒是完全没有体会到疲惫。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是宁愿累死在路上，也不想看着主上在路上一个劲地磨蹭。 从虎城回帝都，经过的州城很多，而且一路行来，所过之处几乎皆是繁华之地，虽所见不能代表全部，但至少可以证明，苍宇皇朝的子民，绝大多数可以算得上是衣食无忧了。 “我们从白渭城走吧。”青鸾提议。 因为上次避过了白渭，事后也得知白渭确实有埋伏等着自己，这段时间青鸾倒是对那个地方好奇的很。 她在想，白渭城城主既然是公认的正直之人，那么，能胁迫他乖乖听命的人，是抓住了他身上的什么把柄，或是说，拿住了他致命的弱点？ 从这里经过白渭虽然会多绕一点路，但这点小小的问题完全可以被忽略。 抵达白渭城时刚好是夜幕降临之时，青鸾才知道白渭居然是这么美的一座城池。 白渭城里有一条最有名的河流秦阳河，贯穿白渭城南北，是城里最有名的一出风景，河上画舫无数，数不清的彩灯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琴声悠扬，歌声婉转，站在高高的拱桥上，秦阳河十里美景尽收眼底，依稀之间，青鸾似乎透过眼前这片美轮美奂的景致，而看到了曾经最负盛名的金陵秦淮河畔—— 那是中国历史上曾经最为有名的一处胜地。 苍宇皇朝名山好水多不胜数，而这白渭城，素来便是文人荟萃处，自古以来钟爱美人的就不仅仅是纨绔子弟，文人亦是爱以美人入诗赋弄风骚，而这秦阳河两岸青楼妓馆林立，每到晚上，热闹非凡，宣布着白渭城的才子佳人们，最精彩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本姑娘来这里真是来对了。”下榻客栈，安顿了马匹，青鸾和苍凤修在侍女相伴下走到河面的拱桥上，以近乎于惊艳的眸光欣赏着河面上各色精巧美丽的画舫，以及画舫上各色女子柔婉舞动的纤细腰肢，袅袅妖娆，脉脉含情。 此地应该是天下男子们的大爱之地，梦寐以求的人间天堂吧。 苍凤修淡淡一笑：“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在这里逗留两三天，让你尽情地玩个够本。” 又要逗留两两三天？月流殇首先脸色一变。 青鸾闻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里的风景美人美则美矣，但是，我又不是风流才子，更不擅长吟诗作赋，有什么可玩的？” 对这样的回复，月流殇深以为然。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欣赏美人美景，而是早日回到帝都才是正事，美景在这里不会跑，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玩。 青鸾心里倒不是与月流殇一样的想法，她只是觉得，美景固然可供欣赏，但是这里已经成为白渭城的标志所在，也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换着花样。 美景还是这番美景，美人也依旧是这些美人，不觉得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而且，青鸾认真地看着他在灯光下愈发精致如画的眉眼，“修，你有没有发觉……你已经开始玩物丧志了？” 玩物丧志？ 月流殇心有戚戚焉，默默地看了他家主上一眼，心忖，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以前那个心里只有江山社稷再无其他的主上，现在好像把责任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是这些话，身为主上夫人的青鸾敢说，诸如月流殇这般戴罪之身的手下，是绝对不敢直接当着主上的面说出来的，充其量，也只是敢在心里腹诽一两句而已。 苍凤修静了一瞬，须臾，淡定地道：“你不是想做褒姒那样的宠妃么？本王正在扮演那个周幽王。” 青鸾嘴角一抽。 来真的？ 月流殇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青鸾，褒姒是谁？周幽王又是谁？ 看着流光溢彩的河面，青鸾淡淡道：“可惜没有烽火，也没有可戏的诸侯。” 月流殇：“……” 说一些他能听得懂的话，可以吗？ “没有烽火不打紧，况且那也没什么意思。”苍凤修道，“本王赠你另外一番风景代替。” 525.第525章 烟火迷离2 砰，砰，砰！ 一朵，两朵，三朵…… 夜空中陡然闪过一道绚烂的光亮，紧接着，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漫天的烟火像盛开的朵朵鲜花，在秦阳河上空炸响，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夜空，似是漫天的流星从天而降，带着千姿百态的绚烂色彩。 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爆开，原本漆黑的天空衬托得流光溢彩，绚烂多姿，盛开在夜幕上，如喷泉一样美丽妖娆的火焰，炫目而壮观，带着惊心动魄的极致魅惑，引来一阵阵惊艳赞叹的尖叫。 震耳欲聋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带来更加如诗如画的美景，所有的歌声和舞者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画舫上，河畔两岸一片静寂无声，只有烟花绽放之际，那震耳欲聋的声响，愈发清晰地震破宁静的夜，在耳际回荡。 人们不约而同地驻足，同时仰望星空，以赞叹的目光欣赏着这壮丽的景观。 无数烟火同时绽放，那极致的美丽，珍贵罕见的，无与伦比的绚烂，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刻入眼底，化作永世不忘的美丽记忆。 伴随着那漫天的烟火琉璃，青鸾心里涌起一阵阵波浪汹涌般的动容。她在想，此时此刻，就算是死了，她这一生也毫无遗憾了。 缓缓转过头，望着烟火下，苍凤修清冷如画的容颜，仿佛谪仙降世一般高贵脱俗，精致出尘，青鸾眸光温柔，嘴角的笑容亦是绽放出如烟火一般极致妖娆的魅惑。 举步靠近他身侧，素手不自觉地挽上他温暖有力的大手，青鸾心里难得地升起了一种小女人的幸福。她觉得，就算如何否认，她也是不可能真的与他平等的。 不是身份地位上的不平等，而是—— 她似乎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种只属于男人对女人的宠溺与呵护，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拒绝这样美好甜蜜的诱惑。 甜蜜得让人沉沦。 这一刻，青鸾的心是柔软的，几乎要化成了水。 这样淋漓尽致的宠爱，让她心甘情愿变成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小女人，只为他绽放属于女人的美丽风情。 似是感受到了她心里的震动与动容，苍凤修轻轻握紧了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笑道：“喜欢吗？” “喜欢。”青鸾毫不犹豫地回答，唇畔的笑容隐含满足的叹息，“比戏诸侯的烽火，更让我眷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纵然秦阳河畔人流攒动，却似乎没有一个人能融入他们的眼底，没有人能打扰他们内心的交流——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是苍凤修专门为了凤青鸾创造的，一个繁华而美丽的梦。 纵然梦醒之后，一切即将归于平淡，但是这一刻的绚烂，将是青鸾一辈子的幸福回忆。 数不尽的烟火，说不尽的情意。 青鸾情不自禁地搂上了苍凤修的腰，微微踮起脚尖，倾身吻上苍凤修清淡的唇瓣。 这样的时刻，唯有美好的亲吻，才能表达她心里的感动。 除了月流殇，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因为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烟火中移不开眼。 青鸾吻得近乎于粗暴，几乎恨不得当场剥了这个男人的衣服，但是，她还有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任她情绪几近失控，苍凤修径自温柔地回吻着，任由她毫不怜惜地蹂躏着他的双唇，几乎要将满腔激烈的情意全部发泄出来—— 绚烂的星空下，漫天的烟火，见证他们永世的爱情。 月流殇默默地在想，青鸾果然不是为了任何人为生，她的出现，她与主上的相遇，就是上天精心安排的过程。 主上能在十四岁那一年，惊心动魄的局面中沉着镇定，从容平静地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凶险，九年来修炼得心如止水，清冷淡薄，却终究是在这个特别的女子的柔情似水之下失控了。 曾经为了她的受伤为雷霆一怒，曾经为了她的成长而隐世三年，如今，为了她的心愿，而赠与漫天烟火。 还是什么比这样的爱，这样的付出，更让人动容？ 这世间，还有谁的爱情，能比他们来得更刻骨铭心？ 月流殇嘴角噙着祝福的笑意，沉默地转过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新月新辰两个侍女惊艳的眸光，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拱桥的护栏上，仰望着星空还在不断闪烁的烟火，唇角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叹息。 十里烟火，一生柔情。 夜半三更时，苍凤修和青鸾才手挽着手回到下榻的客栈，美丽的烟火还没有停止，但是他们已经看得眼睛累了，留着给别人欣赏赞叹吧。 因着喜悦，青鸾眼角眉梢的笑意几乎融化了她身上所有淡漠与锋锐的气息，任是谁此时看到凤青鸾，都绝对不会把她与帝都那个名震天下的凤青鸾联系在一起。 因为反差太大了，看起来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月流殇亲眼见证了爱情的奇迹，能让一个人从骨子里柔化成水。 “修，”青鸾眯着眼轻笑，不由自主地，幸福地笑着，“我感觉自己一夜之间，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月流殇闻言，霎时嘴角一抽，默默地退出了他们的房间，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被吞回了肚子里。 他想，还是留一点空间给他们比较好，气氛太旖旎，他不忍破坏。 而且，他才刚刚发现了一个事实真相——爱情能让人变得美好，也能让人变得……格外愚蠢。 年轻了好几岁？ 他嘴角抽搐，若是再年轻个几岁，他家主上只怕才真的成了恋童癖了。 厢房里，苍凤修静默了片刻，淡定地道：“还是目前这样比较好，不用再年轻了，否则，本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青鸾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古怪，瞅着他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蠢？” “还好。”苍凤修淡淡道，“偶尔蠢一些也比较可爱。” 青鸾沉默。 蠢一些会比较可爱？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是说，希望自己的女人偶尔蠢一些，幼稚一些，犯傻一些……是天下所有男人的通病？ 526.第526章 高不可攀 即使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早早就已经失了心，爱到无法自拔却也无怨无悔，但青鸾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苍凤修会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她曾经甚至做好了单恋几年的心里准备，就算最后苍凤修被自己死缠烂打纠缠烦了，或者被她的执着感动了，最多也就可能回应一下而已。或者，即便是真的动了情，青鸾也从没想过要苍凤修为她付出什么，甚至倾尽心力去做些什么。 但是现在，接二连三的惊喜，让她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的梦，很美丽的梦，美到完全不像是真实的事情。但是偏偏，她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苍凤修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为了她，却做了这样浪漫的事情。 于是，青鸾过度的喜悦之下，很悲催地发现，自己又要失眠了。 “睡不着……”低低浅叹，嘴角的笑容始终带着不曾褪去的叹息，默默看着白衣胜雪的苍凤修，“应该找点事情来做。” 苍凤修身姿慵懒地半躺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卷在翻看，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真睡不着？” “真睡不着。”青鸾点头，“都怪你。” 怪他折腾出如此感动的事情，让她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苍凤修轻笑，“回到帝都，你就是求着本王，本王也断然没有时间折腾这些了，索性一次性让你开心个够本。” 顿了顿，“倒是没曾想，好心办坏事了。” 这句是回应青鸾的那句“都怪你”了。 语气似乎有些低落，青鸾听着沉默了一瞬间，淡淡道：“好心办的也是好事，大好事。” 苍凤修闻言挑眉，“是吗？” “当然。”青鸾淡定从容地点头，“但是，你害我失眠了。” 这也是事实。 “嗯。”苍凤修轻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去找点事情做吧，把多余的精力耗掉，应该就能睡着了。” “深更半夜的，能有什么事情可做？”青鸾咕哝了一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挑了挑眉，“你是让我夜探城主府？” 是啊，深更半夜才最好办事。 青鸾可没忘记，自己特意经过白渭绕了一道的目的，站起身，看着还在专注地看书的苍凤修，她淡淡道：“你一个人乖乖的，不许乱跑，等我回来。” 苍凤修低笑，“嗯，不会乱跑。” 青鸾满意地走出门，叫来了月流殇，“你是要跟着本郡主去做一次宵小，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家主上打发时间？” 宵小？ 月流殇略微沉默，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道：“青鸾，你待会儿回来得晚点儿，我有些事情……想跟主上说。” “……”青鸾看了她一眼，皱眉道：“等回到帝都不行吗？” 她何其聪明，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家伙是打算干什么了，但是，就算是要请罪，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吧？ 月流殇缓缓摇头：“你不懂。” 她不懂？ 青鸾嘴角一抽，好吧，她不懂，她也不想懂。 “随你吧。”青鸾淡淡道，不想去探究他眼底的落寞是因为哪般，“你让我晚点儿回来，那如果需要救命，我可就来不及救你了。” “本座不是说了，不需要你救。”月流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两日心里憋着事情，一直没有真正松下那口气，所以心里一直不安着。 此时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他不想再等。 “既然如此，你……”青鸾想了想，“不要再自己找死了，我去换件衣服。” 月流殇点头，安静地倚在墙上等着，心里有些乱，思绪不知不觉竟回到了十几年前。 他想，这些年太过恣意狂放的生活方式，似乎无形中让他快要忘记自己曾经坎坷的命运了。也忘记，他其实只是一个……卑贱之人而已。 烟火易逝，那才那一幕极致的绚烂似乎还残留在脑子里，刻在了心版上，但是，极致的美丽与繁华消逝之后，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那些，也不过只是昨日的回忆。 房门被拉开，青鸾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擦肩而过之际，漫不经心地抬手挥了挥：“拜拜，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话音落下之际，她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月流殇嘴角轻轻扯，今晚，他注定不会愉快。 推开房门，慢慢踏进了门槛，柔和的灯光下，斜倚在床榻上看书的男子，眉目清淡如画，容颜绝世无双，看起来真真像个九天之外隐世独居的高贵神袛，不然尘埃，清贵而纯净。 这个年轻俊美得过分的男子，是这个偌大天下的主宰，是苍茫人世间高不可攀的帝王，也是他月流殇这一生噩梦的终结者。 脚步平稳地走到屋子中央，月流殇沉默了须臾，慢慢地在屋子里跪下，垂眼望着脚下的地板，低声喊了一声：“主子。” 不是平日里习惯喊的“主上”，而是一句更为亲切，也更显卑微的“主子”。 苍凤修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慢慢抬起头，沉静的眸心波澜不起，只是轻挑了下眉，“什么事？” 清淡的目光明明不含任何情绪，然而每每在这双平静的眸光注视下，月流殇总能深刻地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般迎面而来的巨大压迫力，让他几乎无法继续保持着惯有的镇定。 “流殇特来请罪。”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睑微垂，目光重新又回到了书上，“请什么罪？” “那天在山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此时再提起那日的放肆与愚蠢，月流殇隐隐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不明白那一日，自己为什么竟会那般冲动，此时想起来，竟真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只是，这个梦境比起青鸾的那一个，显然就不那么美好了，只能给他带来自责与愧悔，以及深沉的不安。 “那日在山上，流殇冒犯了主子，并且，行为愚蠢该死……”月流殇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所以，特来请罚。” 527.第527章 宵小之夜 月黑风高夜，四周万籁俱寂。 子时之后，秦阳河上喧闹不再，画舫退去，攒动的人群早已回家闭门，沉入梦乡了，河畔两岸却依稀还残留着几分绚烂之后，繁华喧闹的气息，以及烟火的味道。 一身夜行衣的青鸾，悄无声息穿过静谧的河畔，来到转角的街道上。 白渭城城主府坐落在远离秦阳河的另外一条街道上，府邸与一般官宦老爷的宅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之处，与繁华喧闹的秦阳河也显得格格不入。 在这座繁荣的城里，城主白寂然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当然，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城主无能，而是因为白渭城经济繁荣，有钱之人很多，而且大多性子和善，豁达大度。城里的老爷们只顾着赚钱养家，公子佳人们则大多喜欢举办一些活动，在年纪还未到成家立业之龄时，尽情地享受人生。 所以，白渭城臣民平素除了吃喝玩乐，赚钱养家，几乎没有什么纷争，也很少出现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一类的事情，甚至是生意上的纠纷，也很少会闹出太大的矛盾。于是，城主大人除了每年定时交上赋税，以及领下朝廷偶尔下达的旨意之外，真的很少管问世事。 因为城里的民众真的特别懂事，不需要他操太多的心。 城主白寂然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有着江湖英雄的正直与豁达，以及一个安分清廉的官员该有的严谨与无私。 所以也可以说，他是一个比较受人尊敬的城主。 于是，深居简出，也就成了城里大多人对于这个城主最鲜明的印象。 城主府的守卫自然要比一般的宅子严一些，但是与帝都那些皇亲贵胄的府邸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连皇宫都没看在眼里的青鸾，自然更不可能被一座小小的城主府难倒了。 穿过并不十分宽阔的院厅，青鸾悄无声息地避开守卫，站在高高的搂檐上，沉默地打量着四周院墙，寻找着城主的主院所在。 紫气东来，自古以来东为上，西为下。 有钱有地位人家的府邸几乎不用说，主院一定是在东面，青鸾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确定了城主的寖院所在，但是，那一片所有的院子皆是灯火已熄，显然整座宅子里，除了值夜的守卫，其他人都已经入眠了。 难道今晚白跑了一趟？ 青鸾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选择继续前行，很轻松地越过府里的守卫，堂而皇之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直接来到了城主的院落。 之所以能在黑夜中准确地确定主院位置，归功于主院里摆设的那两只石狮子。 青鸾淡淡勾起唇角，别人家习惯把石狮子摆放在府邸外面大门两旁，这个姓白的城主倒好，直接把狮子放在他的院子里了。 四周安静无声，漆黑一片，没有灯光，只有夜空中不算十分皎洁的月光淡淡洒下一点昏暗的光亮。 青鸾安静地驻足，在院子里逗留了片刻，确定一切真的并无异常，不由心忖，或许明天可以在这里继续逗留一天，苍凤修不是说了嘛，逗留两三天也是可以，刻意经过白渭城，为了就是见见这个白渭城的城主，了解一下他真正的为人，如果什么消息都没有查到，那么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这般想着，青鸾打算先离开这里，对于已经陷入就寝的人，她可没有兴趣偷窥的癖好。 转身欲走之际，却忽然有一丝轻微的响动传入耳朵里，显然是有人往这边走来，青鸾皱眉屏息，迅速闪身到最近的一颗大树后面，暂时隐藏起身形。 脚步声渐近，没有丝毫停顿，来人直接走上了石阶，站在寖院的门前长廊上，敲了敲门，“城主。” 深夜里，隔了一会儿才响起一个回应的声音，“什么事？” “属下有事禀报。” 屋里静默了片刻，随即灯火亮起，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听得不大真切，站在大树后面的青鸾自然更不可能隔着一扇门听到那么轻微的声响，不过，想想也知道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就着灯光，青鸾站在暗影里看着深夜前来的那个男子，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城主府里的人，或许是个师爷，也可能是个账房，也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须臾之后，颜色暗沉的红木门从里面被打开，门后响起淡淡的一声，“进来。” 来人很快走进屋子里，两扇暗沉色泽的木门被紧接着关上，青鸾听到那个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城主，今晚的秦阳河上，真是格外的漂亮，城主没去欣赏，实在是太可惜了。” 青鸾挑眉，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城主道：“秦阳河本来就是才子佳人们的纵享玩乐之地，景致美丽不是历来如此吗？我是不是没看过。” “跟以往不一样，城主。”那人说道，“十里烟火，整整燃放了一个时辰，可不是一般人的能有的手笔。” “十里烟火？”城主奇怪地问道，“什么人这么有钱？” “不知道，我派人去查了，但是查不到那人真正的身份，这一切都是武功高强的侍卫奉命所为。但是城主可以想想，这样的手笔，除了出自有钱人之手，一般人花这么大代价的目的是什么？” “十里烟火？”城主喃喃自语，“除了能制造出绚烂惊人的美景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目的？” “应该是没有，今夜城里很安静。”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须臾，城主道：“应该是哪位公子为了博得美人欢心吧。” “城主判断得出此人是谁吗？” “这……倒是猜不出。”城主道，“十里烟火同时燃放，所需要的人不在少数，而且据你方才所说，皆是身手很高的侍卫，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有钱有权又有势……” 青鸾眼底，蓦然闪过一道幽芒。 “城主，如果我所料不错，帝都里的那位，现在应该正在城里某处。” 528.第528章 身陷危城1 帝都里的那位？ 青鸾眯眼，看来这白渭城当真是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情浪静呢。 夜深人静之时，屋里短暂的沉默，也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良久，那位白渭城城主的声音才又再度响起，“你的意思是……皇上？” 那人冷笑：“皇上？你在在开什么玩笑？皇上……已经崩了。” “你说什么？”白寂然的声音听起来震惊，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赵戎，我指的是在位的那位年轻的天子，还不到二十岁的那位，他怎么可能……” 青鸾淡淡垂眼。 她明白，苍聿云驾崩这个消息，还并没有正式昭告天下，离帝都较远的这些州城地方官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但这位来找白寂然的男人，却显然对帝都许多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他来找白城主的目的，似乎也很明了了。 不过，青鸾轻轻勾起唇角，如意算盘是打得不错，但是他以为自己就一定能如愿吗？ “年轻的那位天子已经驾崩了，这个消息毋庸置疑，城主也不必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白寂然闻言喃喃自语：“驾崩？怎么……可能呢？” 赵戎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奇怪，只是淡淡道：“城主，现在能不考虑这些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白寂然不解地开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待在城里的那位，是摄政王殿下？” 声音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迟疑，以及疑惑不解。 那人冷冷道：“马上就要成为陛下了。” “……”又是静默。 青鸾双臂环胸，悠然地在夜里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与感官，她似乎能想象得到白寂然此刻的表情，大概是觉得吃惊吧—— 毕竟江山易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不过，他的吃惊大概也维持不料多久，作为一城之主，他不可能不关注着帝都的形势，稍作思考，他便会知道摄政王登位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也许并不知道其中原因，也不了解详情，但是他明白，苍氏皇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摄政王更适合执掌江山。 想到这里，青鸾微微抬起头，须臾便听到白寂然淡然的声音响起：“是啊，如果皇上真的驾崩了，接下里就必然需要重立一位皇帝。皇上没有子嗣，就只有从皇族之中另选一人——整个苍氏皇族，似乎也没有人比摄政王更有能力治理这个天下了。” 这句话说的很含蓄，事实上，不管皇帝有没有驾崩，那位摄政王都是治理江山的不二人选。 自从上一任老皇帝驾崩之后，九年来，江山社稷的大权一直就是掌握在摄政王的手里——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多少英雄豪杰只知有摄政王，却根本不知道皇帝是哪位。 在所有人印象中，苍氏皇族这一代真正的主子，一直都只有三个字，摄政王。 只不过，以前是摄政，以后是亲政而已。 “你似乎对摄政王敬仰得很。”赵戎冷冷嘲讽。 白寂然闻言似乎觉得奇怪，他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身为苍宇皇朝的臣子，难道不该对能力卓绝的君王表示出敬仰之意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赵戎冷笑，“你倒是真好意思说出口！忘了自己上次还计划着要杀了摄政王府的小郡主一事了？” 青鸾挑眉。 屋子里，白寂然脸色骤变，冷冷道：“那是受你们所迫！” “哼。”赵戎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城主大人还是沉着一点比较好，否则接下来的事情，在下都不敢让城主大人办了。” “你究竟还要做什么？”白寂然怒容满面，“白渭城的城主是我，如果你妄想在本城主的地盘上为所欲为，我不会任由你们胡来！” “不。”赵戎的声音透着阴冷与狡猾，“为所欲为的人是城主自己，不会是我们，所以，还请城主大人三思才是。” 似乎察觉到一丝不详的预感，白寂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位摄政王殿下，身边并没有带太多的人。” 白寂然沉默，随即缓缓道：“那又怎样？” “让白渭城成为他的葬身之地。”赵戎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茶水，眼神变得阴鸷，语气里隐含势在必得的冷酷，“只要他一死，苍氏皇族必定大乱，苍宇皇朝的天下，也会瞬间陷入一片动荡的危机之中。” 青鸾缓缓眯起眼，嘴角的笑容带着蚀骨的冷意。 好算盘。 的确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这不可能！”白寂然断然冷喝，“赵戎，我不管你是属于哪一方势力，但是在白渭城里，我绝不会容许你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赵戎缓缓开口，“城主大人又说错了，大逆不道的人不是我，是城主大人。” “你……什么意思？” “方才我不是说了，难道城主大人听不懂我的意思？”赵戎冷冷一笑，笑容阴沉诡谲，“聪明如城主大人，应该早明白我的意思了，何必装傻？” “那不可能！”白寂然语气慢慢变得森然，“我告诉你，要我做下那般弑君之事，断无可能！” “城主大人不必这么早就急着拒绝。”赵戎的声音沉着从容，似乎并不担心这位城主不配合，“白渭城七万九千八百多人的性命，皆掌握在城主一人手里，城主大人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你——”白寂然表情骤变，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苍白，“赵戎！你不要太过分了！” “城主好好考虑一下吧，在下告辞了。”赵戎转身欲走，正要拉开房门之际，慢慢回头，“容城主大人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一旦摄政王前脚离开白渭城，城主大人的这些善良可爱的城民们，就将永远与大人天人永隔了。” 529.第529章 身陷危城2 说完了这句话，那个叫赵戎的男子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寂然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怔然无语。 青鸾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打了个手势，暗中一道身影颔首领命，无声跟着那人身后离去。 青鸾站在无人察觉到的树下，极有耐性地，安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看了看月色，时间还早，答应了月流殇晚些回去，青鸾怎么样也是把时间磨叽完的。 况且，在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之后，青鸾其实很想知道，这位城主大人究竟能正直忠心到什么地步。 在全城几万人的性命，与牵扯着江山社稷的天子安危面前，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是选择保全城民，还是选择保天下？ 不过……全城七万人的性命？青鸾微微蹙眉，方才那个人世属于哪一方的势力？他是用了什么手段，如何控制着白渭城全城人的性命在手的？ 白渭城城里的戒备不算十分森严，但是兵力分布还是可以的，一般人想要控制这座城，并不容易。而且，城里城外并没有大军侵入的迹象。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青鸾看到了那个终于恢复镇定的城主大人慢慢走了出来，沉声开口：“来人！” 两个人影跪倒在走廊下，抱拳道：“大人！” 白寂然吩咐：“白云，你去把几位将军请过来。” “是。”一人领命，起身离去。 “白振，你去请上官老爷过来，还有，把段老也一并请来。” “是。”白振起身，领命而去。 看着两人离开院子，白寂然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沉沉叹了口气。 青鸾打量着他，这个男子虽然听说已经年近四十了了，但看起来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容貌刚正，身材健硕，因刚从床上起来，身上还穿着白色中衣，外面简单披了一件青色的袍子，很随意的穿着，但是可以看出，这个人并不是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人。 “老爷。”屋里慢慢走出一人，是个女子，但是看得出来，应该不是这位城主的夫人。 因为太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有些模糊，隐约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是从她的声音和身段判断，应该也是个美人。 而且是个会武功的美人。 她走到白寂然身边，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柔声道：“老爷心里着急？” 白寂然看了她一眼，语气低落，带着沉痛与自责不安：“七万多人的性命，我……” 青鸾背靠着大树，心忖，看来也不必怀疑这个人的忠心了，他此刻忧心的是他的城民，而不是纠结着该如何抉择—— 显然，他根本不打算做出抉择。 女子道：“老爷这一次，不打算妥协？” “不能妥协。”白寂然道，“你该知道，苍氏皇族现在唯一还能震住各方野心之人的，只有摄政王殿下。他一旦出事，天下大乱是必然之势，我不能做那不忠不义，枉顾社稷，枉顾黎民百姓死活的恶人。” 女子闻言，沉默了一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我正在想。”白寂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让人去请了军中几位将军过来，还有上官老爷和段老，有没有办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爷。”女子略微沉吟之后，淡淡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去杀了那个姓赵的。” “不行。”白寂然摇头。 “老爷，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多死我一个人而已，城中七万多人的性命，比我的命贵。” “不是这个问题，清儿，是因为就算刺杀了他，也毫无用处。”白寂然道，“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主子，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知道，一旦我们轻举妄动，白渭城会立即陷入灭顶的灾难之中，再无挽回的可能。” “难道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现在只能先祈祷，段老能想出办法来了。” 从这些对话中，青鸾几乎已经可以精准地判断出，对方是用什么方法控制着城民的生死，而让白寂然投鼠忌器了。 没有大军压境，那么能够直接让七万人同时性命堪忧的，只有毒。 并且，是无人能解的毒。 所以，那个人才如此笃定地下了最后通牒。 但是，白渭城占地面积并不小，城民分布也并不密集，什么样的毒素能如此大面积地传播到这么多人身上？或者该说，他们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这么多人同时中毒？ 青鸾眉眼微凝，沉默地思索着。 忽然想到方才那个赵戎进门伊始，跟白寂然说的那些话，“今晚的秦阳河上真是格外的漂亮，城主没去欣赏，真是太可惜了。” 他进门时首先说的是“属下有事禀报”，这句话不管只是一个信号，还是代表白寂然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是无疑的，整个白渭城中，真正能让毒素传播得如此之快的地方，似乎只有秦阳河。 才子佳人们纵享玩乐的地方，向来人群聚集，而且是每天晚上都是，只要有足够的毒素，想要对这些人出手，简直易如反掌。 或许，在她和苍凤修没来之前，这座城就已经不是那么平静了。 青鸾可以确定，自己和苍凤修经过白渭城只是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授意或者引导，也就是说，刚才那个人和他背后的主子，事先并没有算到他们会经过这里——如果那个人真的本事通天，充其量也只是能猜到这种可能而已。那么，让苍凤修葬身此地的想法，应该可以说临时起意。 但是城中的人中毒，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在两个月前，毒素就种在他们身体里了？ 毕竟上次打算刺杀她凤青鸾一事，也是受对方所迫……所以，青鸾真正该思考的是，什么样的毒素无解，却能在身体里潜伏几个月而没有立即致命？ 一阵脚步声倏然在暗夜里响起，青鸾身体没有动，定定地注视着大门的院子外面，一行七八个人鱼贯走来，从身形及走路的姿势看来，是军人无疑。 530.第530章 身陷危城3 夜，愈发深沉。 灯光明亮的屋字里，亦是一片安静无声，沉默已经维持了半个时辰，苍凤修静静地看书，月流殇静静地跪着，垂眼望着地面，冰蓝色的袍摆安静地垂铺在地上，平素看起来让人格外喜爱的色泽，此时映在眼底，也莫名地多了一些暗淡无光的沉重。 在这间没有多余的一个人的屋子里，惯于呈现于人前的所有桀骜不驯与傲然的锋芒，尽皆收敛，此时此刻，即便拥有如何敏锐与犀利眼神的人，也无法从这个男子身上，窥察到一星半点的锋芒棱角。 因为他太过温顺了，温顺得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沉沉的深夜里，只能隐约听到窗外夜风吹动树梢发出的轻微声响。 书卷又被翻过一页，月流殇低垂着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而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心里开始升起浓烈的不安，不是因为即将面对可怕的惩罚，而是一种……或许根本不可能有惩罚的恐惧。 曾经那些已经久远，实则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的记忆，又习惯性地浮现在眼前，月流殇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 他不敢去想象着某种让他恐惧的可能，他不想，亲手将眼前的这一切打破，再度变成以前那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屋里的气息安静而沉闷，在月流殇心上制造出沉重的压力，仿佛一座千斤顶重重压在心上，搬不动，挪不开，让人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 书卷似乎又被翻过去一页，月流殇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角，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天亮之前，如果没有办法挽回什么，那么这一生，他将彻底失去希望。 慢慢从地上站起身，他抬头看了一眼半倚在床榻上的苍凤修，不发一语，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苍凤修眉眼沉静依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垂眼看着手里的书卷——这是离开帝都之前，在自己书房的暗格里珍藏的一本，世间独一无二的，苍氏先祖昊帝的手札。 手札，不同于史书，上面只是记载了昊帝陛下与那个来自异世的皇后相处过程中的一些事情，算是比较私人的东西。 这本书被保存得很好，因为与社稷政务不相关，被阅览的次数并不多，苍凤修以前也只是放在暗格里收着，但是遇到青鸾的这三年里，他却是时不时会拿出来翻阅一会儿。 一缕清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苍凤修抬起头，看见去而复返的月流殇手里拿着一物，他挑了挑眉，声音淡漠地问道：“想挨打？” 月流殇怔了一下，垂眼看看自己手里的马鞭，低声道：“找不到别的惩罚工具了。” “我不会拿这个打你。”苍凤修淡淡说道，云淡风轻一般垂下眼，“你该知道为什么。” 月流殇沉默，心头却涌起无法言喻的激荡。 是的，他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这是马鞭，是用来抽打畜生的。 他的主上，当然不会用这个来惩罚他。 “如果你是为了试探我，流殇，你该明白，那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句话，成功地让月流殇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又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出去的时间有点长，不过，苍凤修似乎并不在意，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想起去了城主府的青鸾，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 树影婆娑，乌云涌动。 “主人。”身影隐藏在窗外的金羽恭敬地低声开口，“白渭城被控制了，有人以七万九千人的性命威胁城主白寂然，让主人永远回不了帝都。” “是吗？”苍凤修微微勾唇，似乎觉得有趣，“查出是什么人了吗？” “还没有，郡主还在城主府，白城主似乎打算舍弃这七万多人。” “本王知道了。”苍凤修淡淡道，“让青鸾小心些，不要轻举妄动。” “是。” 应了一声，金羽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担忧地道：“属下安排了影卫保护主人……” “多事。”苍凤修淡斥了一声，“训练营的影卫都在附近了？” “不止是训练营的影卫，还有青龙影卫，白虎影卫，以及凤衣楼杀手阁的人。” 苍凤修闻言，似乎有些意外，“他们没有回帝都？” “没有。”金羽站在窗外暗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很是淡定，“青龙王、白虎王、墨王殿下同时发出密令，所有派出来的人，在主人没有安然回到帝都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回去。” 闻言，苍凤修静了一瞬，淡淡道：“金羽，你觉得这是保护，还是押解？” “……”金羽瞬间沉默，须臾，恭敬地道：“属下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人已没了踪影。 有那么多鬼魅一般的高手影卫躲在暗处，主上的安危自是不需要他操心，反倒是青鸾那里，需要盯着。 苍凤修嘴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良久才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书卷，须臾，缓缓合上书，放在一旁。 从床上起身，苍凤修走到桌边，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已经凉了，不过只是为了解解渴而已，所以他并不在意，端起来浅浅喝了几口。 熟悉的气息已经返回，苍凤修转过身，看着推门而入的月流殇动作沉稳地关上门，然后转过身来，神色从容地呈上一根细长黑亮的鞭子，在屋子中间跪了。 苍凤修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了他手里这根看起来很新的鞭子，垂眼细细打量了一番，鞭身细长却柔韧，色泽黝黑发亮，鞭柄也是黑漆漆的，质地坚硬，苍凤修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根鞭子是由坚韧的蟒皮做成的，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若真的打在人的身上，最多十下，就能生生废了一个武功高手。 “对自己倒是残忍。”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本王，并没有虐待的嗜好，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531.第531章 身陷危城4 月流殇身体剧震，脸色一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 心脏一阵阵抽搐，感觉像是被一把无情的手紧紧箍住，得不到释放，眼前的一切也似乎慢慢变得模糊，呼吸急促而压抑。 冗长的沉默之后，月流殇终于站起身，脸色白得透彻，却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根鞭子，眼睑垂下，不发一语，转身往门边走去，慢慢打开了房门，再度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苍凤修负手站在屋子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淡淡道：“来人。” 一个黑影从窗子飞身而入，跪在地上，“主人。” “跟着他，有异常状况，随时向本王禀报。” “是。” 走到窗前，苍凤修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蹙了下眉，眸底闪过一丝恼色。 月流殇离开了苍凤修的屋子，并没有回自己的厢房，而是一路施展轻功狂奔而去，方向竟是城门口。那个领了苍凤修命令的男子是墨不赦手下的影卫，见状也是连忙提气狂追，并且暗中打了手势，多叫上了两个人。 月流殇精神似乎有些反常，而且他的武功很高，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影卫，也知道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万一遇上什么事，人多总能派上用场。 城门这个时候是关着的，离天亮还早，开城门的时间还没到，月流殇却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身体轻盈灵活如壁虎一样，蹭蹭蹭横踩着城墙上了城楼，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飞身跃下。 暗夜中，他的身法飘逸灵敏，真真像个暗夜精灵，一袭冰蓝色色泽让人目眩神迷。 出了城，没有任何目的地拔足狂奔，身后紧追而至的三名影卫对视一眼，只得半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继续拔足狂追，一口气都不敢松下。 一口气飞奔出数十里地，竟是一直往西而去，直到前方突然诡异地出现一片密林，伴随着一阵阵令人心惊的声响出现在视线里。 月流殇急促地喘息，凝眉看向这处陌生的地方，终于慢慢停下了脚步。 幽深诡谲的密林本就是一个危险的存在，而且此时又是深夜，方才那阵异响更是在人的心坎上刻下了不安的印记，感官异常敏锐的三名影卫，几乎立即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此地危险。 距离白渭城四十多里的荒郊野外，而且他们走的是西面的方向……如果他们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白渭城所有人闻之色变的鬼林，密林有多深无人知道，但是嗅觉灵敏的人，可以清晰感知到的危险，除了来自凶险的动物气息，毒物，还有林子最深处死亡之地，沼泽。 四王与这位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走得都很近，但是当属玄武王墨不赦与他来往最多，也因此，影卫训练营的许多影卫，其实都是比较熟悉这位公子的性子的。 知道他任性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及还有性命这回事，更别提什么危险了。所以，这三人此刻真是怕极了他一个冲动之下，真的不管不顾往密林里冲进去。 无声无息的，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往回赶，如果早知道他会跑到这个地方来，出了城门的时候就该不顾一切把他拦截下来，以他们三人之力，即便月流殇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也不一定会拦不住。 但是现在，留下来的两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月流殇头脑发热飞奔进去，他们此时才真的不一定能拦得住。 正这般想着，却见月流殇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密林入口处，身姿挺拔高挑，手里捏着那根蜷起来的鞭子，慢慢地，一点点平复着呼吸，视线盯着眼前的密林，不知道是怎样个意思。 两名影卫也停下了脚步，瞬也不瞬地盯着月流殇。 谁也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月流殇脚下微动，身后不远处的两人立即神经一凛，几乎忍不住要出声喝止，却突然发现，月流殇竟是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须臾，眼底嗜血的光芒划过，冰冷地说道：“你们跟着本座做什么？找死吗？” 区区两个影卫的名字，月流殇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但凡是来自影卫训练营的影卫，皆是出自墨不赦的手下，若是在平常时候，月流殇大多是不会与他们为难的。 但是现在，他心情糟糕透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考虑的人，又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他们是谁的人？ “月公子，这里很危险，属下希望月公子能早些回去。”奉了苍凤修命令跟来的影卫，沉声开口，语气恭敬却镇定得很，“月公子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孩子，应该知道这里进不得。” 年幼无知的小孩子…… 月流殇脸色微变，垂下的眼睑盖住了眼底一瞬间闪过的所有情绪，须臾，冷冷道：“滚！” 两人动也未动，沉默地与他对峙。 年幼无知……小孩子…… 月流殇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抬起头，眼神不含任何情绪地注视着远方天际，那一轮若隐若现的残月，脑子里恍恍惚惚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成年了么？ 时间……似乎过得好快呢。 不知不觉间，那个年幼无知的，命运悲惨的，曾经连自己都厌恶的……那个孩子，居然已经长大了么？ 呵，真是讽刺。 他活在这个世上，其实就是个错误。 早该知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再过一百年，他这样的人，也还是这样幼稚任性而且该死，谁都救不了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月流殇唇边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收回视线，静静看着眼前这片不可预测的危险深林——未知的气息，就像是罂粟一样诱惑着他的感官，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抬起脚走进去，亲眼去见识一下，里面究竟存在着怎样令人胆寒的危险？ 会不会比心里的绝望，更让人恐惧？ “月公子！”影卫冷喝的声音几不可察地带上了些许惶急，“主人命令你立即回城！” 532.第532章 凶险密林1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月流殇的身影已经极快地消失在了密林里，两名影卫没有任何犹豫，身子电光石火般一闪，追了进去。 一片诡谲的安静。 那种安静到让人连呼吸都觉得不安的气息，让月流殇浑身的毛孔一点点张开，一种久违的嗜血与暴虐的冲动，在身体里缓缓发酵，他的脚步很沉稳，不是横冲直撞，而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好奇与兴奋，像是探险一般，一点一点往密林深处走去。 屏住呼吸，是因为不想放过任何一处异样与危险。 他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跟着进来的两名影卫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身影，但是也只是紧紧贴在他的身侧，而不敢出声—— 因为，他们已经感知到了一种近在咫尺的危险气息，冰冷阴沉，像是毒蛇的注视。 脚步微顿，眼睛敏锐地四下扫视，方才在林子外面与月流殇说话的那名影卫，慢慢地抓住了月流殇的手腕，那隐隐施加的力道，清晰地表达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阻止。 “公子，立刻离开这里。”影卫沉声开口，不得已之下连威胁也出了口，“主人如果知道，你……” 但是月流殇完全不予理会，轻飘飘地旋转手腕，不会吹灰之力就挣脱了他的钳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个劲地朝前走去。 身后两人的脸色铁青难看，几乎恨不得把这个脑子抽了的家伙一掌敲晕。 但是，想要在这诡谲凶险的密林里，将武功比他们高出一筹的月流殇敲晕，并且做到悄无声息，显然不大现实。 一点点的动静，都会立即引来暗中潜伏的劲敌。 正这般想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毫无预期低钻入耳膜，两人毛孔一寒，瞬间停下脚步，缓缓抬头。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种动物特殊的阴冷气息，总是会让人下意识地产生心理反应。 茂密低矮的灌木丛里，一颗枝桠粗壮的生长得格外葱翠，树叶密密麻麻，在夜里几乎看不到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缝隙，枝桠末梢，一双阴冷的红眼睛透着微微的凉，咝咝地吐着火红色的信子，死死地盯着他们的眼睛。 蛇，丛林里最阴险，也最凶猛的动物。 昏暗的微光中，可以清晰地看见这条蛇全身泛着翠绿的光泽，尾巴呈焦红色，名曰青竹。 是条毒蛇。 对他们来说，一条毒蛇不足为惧，但是，这条蛇极有可能引来更大的祸患。 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想着该如何在不见血的前提下杀了这条毒蛇，因为血腥味一定会引出密林里更凶险的大家伙—— 噼——啪！ 两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一道黑色的鞭影已蓦然划过眼前，带起一道森然凌厉的劲风，两名影卫蓦然一惊，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在鼻尖弥漫开来。 方才那条虎视眈眈的青竹，此刻已被鞭子击碎了七寸，跌落地面。 血腥味很浅，但是，在这个诡谲莫测的密林里，足以带来无法估计的后果。 两名影卫脸色僵硬地看着月流殇，一人抓了一只肩膀，欲强行把他带出去。 月流殇内力一震，冰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愈发往林子深处走去。 两人连忙跟上的瞬间，也蓦然明白了一个不太妙的事实—— 这位月公子，今晚似乎是故意来找死的。而且，不在意拖累任何人，更不在意拖累多少人。 因为，没有人求着他们跟进来，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本就不是一个心慈人善的好人，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又岂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想明白这一点，两人脸色愈发难看，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方才在林子外面，就应该拼着以下犯上的罪名，三人对付他一个，把他强行带回去，此时也就完全不必在这里拿着性命挣扎了。 心里无声哀叹，或许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他们今晚要把性命留在这里。 影卫的职责是保护所有应该保护的主子，而不是陪着主子一起死，一想到这一点，这两个苦命的影卫更加郁闷了。在影卫训练营里接受非人的严酷训练时，他们曾想过以后可能会有的各种死法——被刺杀，被截杀，护主而死，服毒身亡，或是犯了大错，被赐死。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死法。 若是有任务不得不进入密林里，那么就算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两名影卫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从来没有说错过。 两人正郁闷着，一阵绿油油的冷光忽然跃入视线里，带着最残酷无情的色泽能瞬间挑起他们身上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影卫沉声喝道：“公子！” 不用他提醒，月流殇已经停下了脚步。 黑暗的夜色里，那种凶残危险的气息，迎面而来，带来一阵阵不容忽视的寒意。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月流殇脊背紧绷，视线微转，离他们不远的连理树后面，三只体型健硕的家伙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三人，眼神冷酷，凶残，嗜血。 并且，隐隐流露出饥饿的气息。 狼。 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在丛林里，这都是一种绝对不容置疑的凶残的动物。 阴森的感觉，自周身缓缓蔓延。 月流殇和身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敛起了身上所有的气息，尤其是杀气，面色看似安静从容地与三匹狼对峙着，实则，三人皆是浑身戒备起来，不知不觉地开始缓缓凝聚内力于掌心。 中间的那匹体型最大，最矫健的一匹，是群狼之首，月流殇的视线与它正对上，几乎立即感受到了其中凶猛残酷的杀气。 月流殇眼神无惧，甚至带着丝缕轻蔑的意味睥睨着那三匹狼，但是，却始终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狼是群居的动物，并且格外团结，这一点几乎无人不知。所以，眼前这三匹狼不可怕，但是只要他主动发起攻击，一定会引来更大的狼群，几十甚至几百匹，成群结队的狼群……谁是对手？ 533.第533章 凶险密林2 月流殇后悔了。 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面对强敌之后下意识的冷静，让他脑子里所有纷乱的思绪慢慢冷却了下来，渐渐归于平静，所有失去理智之后，偏执的冲动与内心深处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尽皆消逝在与狼的那双眼睛对峙之下。 月流殇眼神恢复了沉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眸心流露出的冷静而慑人的气息，带着并不明显的杀意，让那三匹凶狠的狼头一时之间竟是没敢轻举妄动。 似乎察觉到了月流殇身上气息的变化，身后两名影卫彼此对视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前有狼，后面还有……不知道什么凶险，但是庆幸，他们进入密林还并不深，想要退离这里也很容易，只要避开这三匹狼的攻击就成。 但是，如何在不引来群狼的攻击之下，避开或者击毙这三只家伙，却是个难事。 那三匹体型健美的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身上的色泽与黑暗融为一体，寂静的夜里，更能清晰敏感地感受到那三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凶残与贪婪。 时间不容耽搁，磨得愈久，对他们愈不利。 “月公子，请先按照原路退出去。”方才与他说话的那个影卫慢慢开口，视线却一直盯在狼的身上，“属下两人来对付，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避开危险。” 月流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眼底邪佞冷魅的光芒若隐若现，“你的意思是，本座是废物？” 影卫一愣，随即嘴角隐隐抽动，“属下没有这么说。” 废物？ 谁敢说这个能与影卫训练营墨大将军相比，武功也丝毫不逊的月庄主是废物？ 影卫似乎也清楚这个人的脾气，明白在这个时候，就算月流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智，以他的骄傲，也断然不可能在几匹畜生的面前不战而逃。 但，就这么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而且，他们悲催地发现，眼前这三匹狼已经开始移动脚步，慢慢逼近，而身后的草丛里，无声无息地又多了几只相同气息的家伙。 不能再坐以待毙。 “公子，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不是怕死，而是死在畜生的嘴下，真是死得太没有意义。 也不是示弱，而是以他们三个人的武功，即便能杀死眼前的这几只，但是后面感知到同伴危险的狼只会越来越多，他们三个人，又岂会是群狼的对手？ 而且，狼向来记仇，又极擅长追踪，如果他们动手杀了它们其中几只，只怕想要逃脱群狼的追捕，将是一件无比困难且麻烦的事情。 夜光下，已经可清晰看见，三只头狼的后面，慢慢聚集上来的几只，十几只，越来越多的狼。 一双双绿油油泛着寒光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地心里生出冷意。 如果此时有火把，该有多好。 月流殇抿紧了唇，握着鞭子的手无意识地使力，显然是打算有动作了。 身后两名影卫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明明白白知道，说什么都是无用。 “嗷呜……”蓦然以一声狼嚎响在耳畔，那是头狼在面对活生生的食物面前，再也控制不住想将他们撕碎了吞入腹中的欲望。 两名影卫倏然戒备，周身升起杀意，真气缓缓凝聚于掌心。 头狼的一声嚎叫之后，后面的群狼跟着仰头发出一声，“嗷呜……” 气势冰冷慑人，眼神充满嗜血的凶残。 因为月流殇的动作，两名影卫同时做好了击杀的准备，至于击杀群狼之后，会直接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去考虑了。 头狼一点点靠近，后面的群狼紧随左右，似是一大片黑云覆压而下，带着沉沉的压力，阴气森森，犹如阎罗地狱。 月流殇握紧双手，蓄势待发—— “本王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即刻退出密林。”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悦耳动听却冰冷沉静的嗓音，似是当头一桶冰水浇下，挟裹着透心彻骨的凉意，让林子里三人同时一怔。 是苍凤修。 他居然亲自来了。 月流殇神经一瞬间绷了起来，他缓缓转头，看着影卫二人，“是主上？” 这迟疑的语气，似乎是在确认。 影卫嘴角一抽，脸色黑黑地点头。 “那还等什么？”月流殇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等不着要吃肉的群狼，身子蓦然如离弦之箭，朝来时的出口疾射而去，“走！” 影卫的反应很快，在听到那声“走”字之后，便瞬间将真气提到了极致，跟在月流殇后面，如闪电一般飞身掠出。 头狼似乎愣了一下，赫然没有想到，方才还满眼杀气骄傲不屈的人，转眼间竟是从眼前逃遁了。 紧接着一声震天的狼嚎响起，群狼发起了追击。 寂静的黑夜里，群狼齐嚎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进得并不深，所有出去的路也不远，一盏茶的时间足够，即将奔出密林之际，突然听到狼嚎乍起的声音，影卫二人齐齐神经一挑，一瞬间速度更是提到了极致，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片荒郊。 伴随着月流殇的身影一同窜出诡异幽深的密林，眼前的一幕让三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苍凤修一身清冷白衣，手里拿着一支火把，在火光照耀下，向来沉静如雪的面容，此时弥漫着从未有过的冰冷光泽，眼底的气息妖异慑人，残冷而暴虐。 虽然站着未动，但是周身却仿佛涌动着无尽的暗黑杀气，竟比方才与群狼的对峙更让人胆寒，震得三人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月流殇一句“主上”刚溢出喉咙，尚未发出声音，便在这样的气息下无声消弭，两个字悄然吞回了肚子里，脊背上，无法抑制地升起阵阵寒冷的战栗。 苍凤修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密林里，群狼已经追击而至，一声狼啸清晰传进耳朵里，月流殇和影卫二人齐齐一呆，不约而同地望向苍凤修。 时间悄然而逝，天际乌云滚动，气氛并不美好。 群狼愈来愈近，即将破林而出。 534.第534章 凶险密林3 头狼几乎已要追到密林之外，它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狼群紧随着头狼的脚步，齐齐追击而来，带着漫天翻滚的凶残与嗜血的杀意—— 进入它们视线的猎物，焉能有逃脱掉的机会？ 影卫二人心惊地发现，不止是群狼追击上来，只这刹那间的功夫，密林中原本并未露面的一只庞然大物，不知何时于也跟随在群狼之后姗姗而来，好整以暇地以它那粗壮结实的尾巴盘住最近的一颗参天大树，将庞大的身子缠绕在树干上，霸道且势在必得的眼神紧紧盯在他们身上—— 那是密林中的王者，蟒蛇。 而且，是一条攻击性极强的巨蟒。 影卫脸色有些僵硬，月流殇俊邪妖媚的脸上此时也是铁青一片，挺直的脊背上一阵阵冰冷的寒流划过。 前有豺狼环伺，背后有主子冰冷可怖的注视，此时此刻，月流殇真的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腿软的感觉。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脑子发懵之下的潜意识行为。 哪里不好去？偏要跑到这样危险的死地上来——然而，却没有人比他明白，这个时候，后悔早已经无济于事。 这里地处畔偏僻，离白渭城仅有四五十里的路程，但是因为密林有野兽出没，几乎常年无人光顾此地，便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也很少有冒险一闯的勇气。 但是今晚，密林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如此鲜活的人肉食物的家伙们，在好不容易等来一顿大餐之后，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到嘴的猎物，眼睛齐齐放着绿光，虎视眈眈，阴森森地注视着他们，显然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腹中的食物。 月流殇抛开脑子里的杂念，暗暗运气，掌心凝聚着浑厚的内力，蓄势待发——就算不能立即击退或者杀死这些凶残的家伙，但最起码，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不管往哪里跑，蟒蛇且不必说，光是这些能追着猎物跑上几天几夜不知疲惫的狼崽子们，也绝对会让他精疲力尽，而且，极有可能会给附近城池里的百姓们也带去祸患。 为今之计，只有拼尽全力，以铁血的杀招震慑住它们，让他们胆寒之下，自己退回密林里——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太过渺茫，但是月流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身子微微上前，周身真气弥漫，月流殇下意识地挡在了苍凤修面前，避免群狼直接朝苍凤修发出攻击的可能。 离天亮愈来愈近，时间一点点流逝，容不得继续耽搁。 然而，苍凤修这个时候却突然间有了动作。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飘飘地提着月流殇的后襟，像是扔货物一样朝后一扔。没有迟疑，没有犹豫，也没有怜惜与尊重，完全把月流殇当成了一件衣服，或者包袱，甚至一只已经死了的兔子一样，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月流殇懵了一下，随即怔怔地看着他家主上——一个显然正处于愤怒中的主上。 虽然心里已经接近爆发边缘，但是苍凤修面容依旧平静无波，从容淡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狼群，身体盘旋在树上的那条蟒蛇自动被他忽视了。 不疾不徐地扔掉了手里的火把，对面的狼群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头狼蓦然仰头，对着天空发生一声嚎叫，“嗷呜——” 比之前的狼嚎更慑人，几乎震耳欲聋。 “嗷呜——”身后的群狼齐齐回应了一声，待嚎声歇去，头狼眼神蓦然变得更加凶残，弓起身子瞬间扑向苍凤修所在的位置。 被苍凤修扔出去的月流殇见状，脸色霍然剧变，“主上！”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着，眉眼微动，云丝广袖蓦然扬起，毁天灭地一般强大的气流自广袖疾射而出，带着浑厚的真气一扫，恍惚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道惊雷，接连激起魅影漩涡，气流激荡，灌木丛中草根树枝被一股劲风卷起，漫天飞舞。 飞沙，碎石，激荡飞窜，犹如沙尘暴制造出的灾难现场，沙尘迷了双眼无法睁开，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只觉得一股比龙卷风还要可怖的力量正在席卷着天地，制造出毁尽一切的效果。 黑暗中，天地一片混沌。 影卫两人早已看呆了表情，突然听闻一声异响，却是那率先攻击的头狼一声凄厉的嚎叫之后，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朝密林里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影卫回过神来，心神剧震。 眼前的一幕一定会让他们终身难忘，因为此生，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画面。 飞沙，碎石，尘土，草根，断枝……在眼前被一道无形却强大的气流控制着，旋转，翻飞，落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地上形成一个凡人看不明白的，奇怪并且凌乱的阵势。 头狼被击毙，群狼仿佛一瞬间疯狂，沸腾了，他们愤怒地嚎叫，凶残的欲将敌人撕碎殆尽，他们挣扎着四肢，扑腾着身体，眼神阴森可怖，嘴里的獠牙尖锐森冷，迫不及待地想吞噬着敌人的身体——然而，面前明明是咫尺距离的一片平地，它们却始终无法扑过，仿佛面前横亘着无边无际的深海，又似一座无边无际的巨大山脉，隔开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越过的天堑。 影卫呆了，月流殇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言语。 他武功高强，所以从来自负，但是面对比自己强大凶残，甚至是比人类更不畏死的冷血动物，远远比面对一个深不可测的武功高手，更要难以对付。 一般人，没有几个脑残到会与动物纠缠，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除非像从动物身上得到什么，那自然另当别论。 人类有正常的情绪，知道进退，而动物却从来不会思考这些，所以，才更可怕。 但是因为这是自己招来的祸端，月流殇不可能由着这样的祸端蔓延至附近的城池，所以，他心里早已预料到了最基本的后果。 然而，哪怕是方才，他已经做好了被攻击至死，甚至是被群狼撕碎的心里准备，却也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一慕更让他来得震动。 535.第535章 狠下辣手1 月流殇一直知道苍凤修的武功很高，深不可测，这些年他很少亲自出手，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但是现在，月流殇亲眼见识到了，而且不止是武功，还有那在所有人印象中，一直玄奥难测的上古阵法。 月流殇站直了身子，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觉得欣慰，不管待会儿会有什么等着自己，至少现在，能有幸目睹这样一个让人全身血液为能为之沸腾的情景，他竟然觉得……幸运。 或许，不知所谓的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吧。 缠在树上的巨蟒察觉到了异常的危险，眼神里透露出凶猛的光芒，在群狼数度在原地打转，甚至开始焦躁愤怒时，它终于从树上下来了，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苍凤修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但是同样的，一股无形的阻止直接挡在它的面前，任它力气如何使出浑身力气，也依旧无法越过面前这咫尺之地。 巨蟒的脾气显然也不好，无计可施之下，微微旋转了身体，粗大的尾巴携着千斤之力横空一扫，旁边几个百年之久的老树齐齐被劲风扫断，咔嚓咔嚓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那样的力道，如果不是眼前的阵法阻挡，只怕几个人武功再高，被那千斤之力的劲风一扫之下，也是非死即伤。 苍凤修眼底寒芒乍现，一闪而逝，浑厚的真气凝聚在掌心，广袖轻扬，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挥出，却瞬间平地风起，飞叶狂舞。 当前惊石崩飞，溅起狂尘激扬，断石、残枝齐齐化作冰冷的剑刃，凌乱却毫无偏移方向地朝着阵法之后的群狼与巨蟒疾射而去，力道凶猛犀利，没有一丝手软，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之后，十几匹健硕的狼惨烈地倒下。那只巨蟒头部，被破风而起的乱石击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苍凤修眼前，平整光滑的泥土路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四分五裂，一道深愈数寸的裂痕剖现眼前，直接在密林内外划开一道界限，设下不可越过的阵法鸿沟。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掌之下可怕的力量，让从不知退却的群狼与巨蟒亦是胆寒。 剩余的狼群与负了伤的巨蟒发出不安的喘息，瞪着苍凤修的目光愤怒而狰狞——若是可以，它们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扑上来，把这个惹怒它们的人咬得粉碎，尸骨无存！ 然而，它们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愤怒的同时，却又隐隐流露出恐惧，甚至，在影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竟然开始一步步畏缩地后退，然后，有志一同地转身狂奔，瞬间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影卫二人嘴角一抽，满脸黑线。 有点想笑，但是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画面，与主人周身冰冷的气息交融，他们却是在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甚至开始感到心惊胆战，脊背上，缓缓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天地间再度恢复了一片安宁，仿佛方才的那一幕根本不曾发生过。 然而，月流殇的视线定定地注视着眼前地面上那一道深深的鸿沟，他不知道这是阵法的效果，还是地面真的已经裂开，但是他知道，密林的出口处已经被布下了任何人无法破解的玄妙阵法，林子里的所有动物，将终生被困在这里，再也无法踏出林子一步—— 除非天降灾祸，直接将这片凶险的密林破坏殆尽。 清冷雪衣被劲风荡起，苍凤修眸光微转，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身形狼狈的月流殇，眼底乌云涌动，一片冷怒波海。 月流殇被看得脊背发冷，脚下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影卫退下。” 平静的命令，从容溢出唇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冰冷。 影卫两人一愣，抬头看了看他们的主人，又转头看看月流殇，不敢耽搁分毫，瞬间在眼前消失了身影。 月流殇心里一颤，不安地咬着唇，脚下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苍凤修视线掠过他手里的鞭子，眼底冰芒一闪，绝世的姿容泛着刺骨的寒光，却是淡漠开口，“拿来。” 月流殇一震，垂眼看着自己的手里，须臾，举步上前，双手呈上那支细长黑亮的，刚刚击碎了一条毒蛇的鞭子。 “你真要找死，本王成全你。” 话音落下，一记毫不留情的鞭子蓦然划破空气，伴随着一声令人心惊的“咻”声，直接击上月流殇挺直的膝弯处。 腿上蓦然剧痛侵蚀，膝盖仿佛要碎裂了一般，剧痛难当，巨大的冲击力让月流殇身形一个踉跄，双腿一软，瞬间跪倒在地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月流殇微微挺直了脊背，尚未开口，却见衣袂飞扬，雪色的袍角刚刚映入眼帘，一记力道更重的鞭子再次破风扬起，同样击上冰蓝色后背，鞭子落下之际，月流殇脸色惨白如雪，白皙如玉的额头上，涔涔冒出冷汗，瞬间死死地咬住唇瓣。 浑厚的劲道，从肩背到侧腰，直接划开肌肤，仿佛凌迟一般，直接疼进了骨髓里！ 剧痛袭来，月流殇眼前一黑，只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彻心肺的火辣感，四肢百骸都轻颤了起来。 苍凤修脸色冰冷，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鞭子在他手里犹如灵活的蛇身舞动，毫不留情的一连三鞭连贯而下，从肩背、腰身、大腿，几乎呈平行画面的三道血痕清晰印上了匀称矫健的身躯，一阵闷哼的惨呼终于抑制不住脱口而出，“啊——” 余音未落，劲瘦的身躯一个不稳，直接扑倒在了碎石尘土遍布的地面之上。 冷汗涔涔，鲜血淋漓。 修长的身躯轻轻颤抖着，月流殇意识还在清醒，但是依旧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冷汗如雨迷蒙了双眼，俊美的脸上惨白一片，身体上唯一还剩下的感觉只有疼。 疼，无止无尽的疼，仿佛身体被生生撕碎，一点点痛彻心扉，疼得牙齿都在打颤。 536.第536章 狠下辣手2 浅浅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若不是深不可测的阵法封锁了密林的出口，此时此刻，只怕林子里闻着气味而来的，绝不可能仅仅是残冷的狼，与凶猛的巨蟒这两种肉食动物了。 凌晨时分，这里的空气清新而寂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苍凤修和月流殇二人，见证着温雅清浅的面容被激起了罕见的震怒。 一向雍容淡然的人，何曾这般狠辣地亲自出手，发泄着雷霆怒火？ 一声隐含痛苦与虚弱的轻咳，带起唇畔妖艳的血丝，月流殇死死地咬着唇，咬得唇瓣鲜血淋漓而不自知，俊美的脸上是如冰雪一般白得透彻的色泽。 苍凤修收鞭站定，左手缓缓负于身后，眸光平静地俯视着他，淡漠的容颜始终泛着清冷的气息，“你觉得，自己还能再挨上多少？” 月流殇试着撑起身子，瞬间引来一阵急促而痛苦地喘息，额头上汗水不停地滑落，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使得这张平素总是泛着桀骜不驯光芒的邪魅容颜，此时看起来硬生生多了一丝羸弱的美感。 清冷的嗓音如冰凌入耳，遥远得仿佛是来自化外的天籁之音，曾经听了无数遍，并且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声音比之来得亲切好听了，然而此时听来，月流殇却是浑身一个激灵，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脑子里意识清醒，将剧痛入骨的身体一点点撑起来，即便这样的动作正在残忍地撕扯着他全身的伤处，钻心的痛楚一波波袭遍全身，痛得他牙齿眉头皆在打颤，他却极力想忽略。 对自己狠，是因为不怕死，然而这种身体上蚀心蚀骨的疼痛，却实在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 纵使月流殇忍力惊人，从来不把疼痛放在眼里，此时也差点忍受不住这样像是活生生将肌肤切开的凌迟之刑。 身子一点点挺直，地上已是一片汗水与血水交融的湿地，月流殇抬手，动作极为缓慢地擦去脸上过多的冷汗，低垂的双眼始终望着地上的一滩血水，放下手，垂落身体两侧，他低声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如果主子还没有解气，流殇还可以……还可以再多挨五鞭，或者……十鞭也可以……” 哪怕十鞭之后，他全身经脉寸断，武功尽废，也……无所谓。 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不是吗？ 月流殇苦涩地牵起嘴角，低垂的眼睑，盖住了眼底所有挣扎的情绪。 苍凤修没有说话，盯着他唇边那一抹苦涩的眼神却冷漠至极，不含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样的目光，让月流殇感到窒息与绝望，恍惚间，似乎想到了曾经回荡在耳畔的一句话，“若以后再有轻贱自己的行为，本王便只当从来不曾救过你。” 心里一震，月流殇慢慢闭上眼，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他越是挣扎，疼痛就越发强烈。 雪色的袍角在微扬，月流殇心里蓦然闪过一阵不详的预感，方要抬起头，耳畔已听到苍凤修淡然的嗓音响起，“月流殇，从今天开始，霁月山庄的事情你不必再过问了，本王安排几个人留下来照顾你的伤势，身体痊愈之后，你喜欢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以你的武功身手，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轻而易举。” 说完了这番话，苍凤修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扔下手里的鞭子，转身离去。 月流殇表情僵住。 缓缓抬眼，看着前面脚步毫无犹豫的苍凤修，月流殇动作艰难而僵硬地摇头：“不，我不会走，我哪里也不去。” 嗓音虽嘶哑，语气却决绝笃定，同时敛尽了身上所有不该有的气息。 苍凤修脚步顿了一下，月流殇语气更决绝，“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就要跟着你！你忍心的话，就直接杀了我——不然，我死也不会走！” 言辞激烈的一番话说完，却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丝顺着已经干涸的嘴角，再度溢了出来。 苍凤修站定，转过身，容色平静，“你说什么？” 一阵剧咳憋红了惨白的容颜，却因牵动到伤口而疼得眉头一皱，月流殇眉心急促地抽搐，良久，才极力忍着痛楚，神色定定地看着苍凤修，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低低缓缓地喊了一声：“主子。” 苍凤修淡漠地道：“谁是你的主子？” “我……”月流殇咬唇，尽可能地忽略身体上的剧痛，但真的是太难，“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苍凤修嘴角轻扯了一下，幽凉的笑意淡到几不可察，“连死都不怕了，你何错之有？” 月流殇脊背一抽，不由自主地垂了眼睑，冷汗顺着他的动作大颗大颗滑落脸颊，容颜苍白若纸，衬着嘴角的血丝越发妖艳慑骨。 不敢与苍凤修对视，但是月流殇知道，该说的话已不容他再有丝毫耽搁磨叽，舔了舔血迹斑斑的下唇，他低声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主子打了一顿，难道还没有消气吗？” 苍凤修静了一瞬，眉峰轻挑，“你觉得本王应该消气了？” 自然没有。 月流殇明白，如果苍凤修此时消了气，他才真真要绝望，因为那通常代表他将成为主子生命力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清贵无双的摄政王苍凤修，从来不会与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置气。 不动声色地运气于周身，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虚弱，纵然那并不能减少分毫身体上的痛感。月流殇依旧力持平静地道：“主子的震怒……应该已经消了一大半了。还有一小半不悦，流殇自愿继续接受责罚。” 苍凤修方才那一大半雷霆震怒是因为什么，此时这一小半的不悦又是因为什么，月流殇心里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苍凤修冷冷勾起唇角，“你倒是了解本王。” 537.第537章 狠下辣手3 月流殇脊背一抽，不由自主地垂了眼睑，冷汗顺着他的动作大颗大颗滑落脸颊，容颜苍白若纸，衬着嘴角的血丝越发妖艳慑骨。 不敢与苍凤修对视，但是月流殇知道，该说的话已不容他再有丝毫耽搁磨叽，舔了舔血迹斑斑的下唇，他低声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主子打了一顿，难道还没有消气吗？” 苍凤修静了一瞬，眉峰轻挑，“你觉得本王应该消气了？” 自然没有。 月流殇明白，如果苍凤修此时消了气，他才真真要绝望，因为那通常代表他将成为主子生命力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清贵无双的摄政王苍凤修，从来不会与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置气。 不动声色地运气于周身，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虚弱，纵然那并不能减少分毫身体上的痛感。月流殇依旧力持平静地道：“主子的震怒……应该已经消了一大半了，还有一小半不悦，流殇自愿继续接受责罚。” 苍凤修方才那一大半雷霆震怒是因为什么，此时这一小半的不悦又是因为什么，月流殇心里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苍凤修冷冷勾起唇角，“你倒是了解本王。” 月流殇抬头，失了神采的眼神里，又隐隐流露出那种不可一世的桀骜，以及几丝难以察觉的委屈之色，“因为流殇不惜自己性命的举动而产生的震怒，主子已经狠狠地罚过了，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而那日在山崖上，流殇以威胁之言冒犯主子，主子罚了流殇以轻功赶回去，这也算是扯平了，主子如果再继续与我计较，是不是……就没什么意义了？” 话音落下，苍凤修瞬间沉默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月流殇，表情幽深难测。 须臾，淡淡道：“你在与本王讨价还价？” “流殇不敢。”抿了抿唇，月流殇低声道：“我并没有轻贱自己，主子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仿佛一个无措的孩子，纵然受了无情的责打，可一直以来早已刻入骨子里融入血液里的那种仰慕与情感，却是月流殇所剩不多的骄傲之下，最为纯粹执着的东西，哪怕发生任何事，也只想过被打死，而从来没想过会被驱逐。 苍凤修负手，面上的表情有些喜怒难辨，但是，月流殇心下却是一松，明白事情仍有转圜余地。 面前空地上碎石遍布，月流殇视线掠过上古玄阵肆虐之后满地的凌乱，竟是做出了生平从未做过的一个举动—— 忍着皮开肉绽的钻心痛楚，他一步步挪着膝盖，艰难而痛苦地行到苍凤修面前，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脸上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膝弯处的剧痛让他眉毛都在颤抖，但是，他浑然不理会。 苍凤修皱眉，盯着他自残式的动作，感觉心里刚刚消下去的怒气蹭蹭地又开始往上冒。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咬牙。 月流殇直接拿沾了血迹的袖子擦拭脸上的汗渍，待眼睛不那么酸涩刺痛了，才微微抬头，近距离之下，他的唇色更加白得透彻，“我不会离开，主子若是真的对我厌烦了，直接一掌击毙我吧。” 苍凤修面色骤冷。 宽大的云丝广袖却被轻轻拽了一下，苍凤修低头，看到染了血迹的手正扯着自己的袍袖，不由微默。 “我当时只是……只是冲动，以言语威胁主子之后，心里……后怕，而且……那时、那时刚好在悬崖上……”一字一句，低声且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月流殇在人前从来骄狂不可一世，何曾这么狼狈卑微过，“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脑子里懵了，才会做出那般愚蠢的举动……我不是……不是故意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主子……” “愚蠢？”苍凤修冷笑，“你也知道愚蠢？” “……”月流殇眼神一缩，“然后，一路上我心里一直不安……想去主子面前请罪，但是主子却不想理会我……” “所以说，这是本王的错？” “不、不是……”月流殇忙辩驳，冷汗一滴滴落到地面，“我不是这个意思……” 苍凤修面无表情，“所以，今晚来这里找死，也是脑子发懵？” “嗯……是。”月流殇低低点头，感觉到头顶上气息又变得冰冷，他忙抬起头，“但是，我已经后悔了……”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以为，进去就一定会死……”月流殇拽着他的袖子，似乎是怕自己还没解释完，苍凤修就转身走开，“我用鞭子击毙了一条毒蛇，然后狼群出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我就是脑子懵了，若是不懵，我也不会……不会接二连三地自己往死地跑……”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沉静的面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哼。”苍凤修冷笑，似乎完全不相信他的保证，“你确定，你以后不会再有脑子发懵的时候？本王怎么觉得这句保证那么不可靠呢？” 月流殇闻言一僵，动了动唇，却是良久无法反驳，“反正……我不会走……” 完全是耍赖的语气。 “天快亮了……”月流殇眉头轻皱，带着祈求意味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苍凤修的眼睛，“我不想让青鸾看到我这个模样，而且，受了伤难免耽误行程……若主子还没有消气，剩下的，主子留待回到帝都再罚吧，怎样罚流殇都认……” “你也知道耽误行程？”苍凤修冷冷一笑，“本王以为，你一点儿也不介意在这里逗留上十天半个月。” 月流殇一怔，随即似是醒悟一般，眨了眨眼，“主子之前在客栈里不罚我……是这个原因？” “不然呢？”苍凤修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凭你那番愚蠢放肆的举动，本王还会轻饶你不成？” 月流殇脸色一苦，“主子若是早些说，我……我也不用遭这番罪了……” 苍凤修气得冷笑，“合着，又是本王的错？” 538.第538章 祸不单行 月流殇垂着眼，缓缓摇头，低声道：“不，千错万错，都是流殇一人之错，主子不要再生气了，流殇本意……并不是想惹怒主子。” 他的本意？ 苍凤修眼神清冷地看着他，心下明白，但凡自己脾气再略微暴躁些，此时只怕眼前这人已经没了呼吸了。 “月流殇，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容忍你。”他语气平静，却让人一点儿也不敢忽视其话中的威仪分量，“以后只要再有这么一次，本王会直接废了你的武功，把你丢到乞丐窝里，让你真正明白什么是卑微，什么是绝望。” 话音落下，月流殇脸色一变，惨白的脸色，以及因被汗水打湿而显得迷茫的桃花眼，流露出无限让人心疼的脆弱风情。 这样面貌的月流殇，天下不管男女，只怕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为之心疼。 除了苍凤修这个铁石心肠的主子。 但是，月流殇偏偏对别人的心疼不屑一顾，他咬着唇，摇头道：“流殇不会给主子这样的机会，我洁癖严重，与那些肮脏的乞丐一起，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最后一句话，俨然已带上了赌气的成分。 洁癖严重？ 苍凤修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自然明白他洁癖严重的原因是什么。 不置可否地轻扯嘴角，苍凤修面去表情道：“起来。” “……主子原谅我了？”月流殇抬眼，眼底隐隐流露出希望，与丝丝喜悦，只是这样的喜悦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直起的身子猛然一晃，瞬间墨色修眉蹙得死紧，眉眼间闪过一丝隐忍的痛色，身体瞬间跌回了地上。 “唔。”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黄豆一般的冷汗如雨后春笋，涔涔而下，月流殇双手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感觉腿上剧痛入骨，竟是根本无法站起身。 苍凤修蹙眉。 思及自己下手时确是丝毫没有留情，第一鞭又是直接落在了腿弯处，此时月流殇想要自己站起来，似乎确实困难了些。 不过，苍凤修抬头看了看天，漫不经心地道：“已经接近寅时了，如果你需要本王把你抱回去，或者扛回去，大可开口。” “不……不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月流殇一手撑着地，一手抬起，脸色惨白道，“主子扶我一把……即可……” 骄傲的月流殇，狂妄不可一世的月流殇，在苍凤修面前可以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却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呈现在其他人眼前。 苍凤修静了一瞬。 低头俯视着月流殇以手指支撑着地面的动作，以及他额头脸颊发丝间的淋漓大汗，慢慢蹲下身子，右手准确地找上被鞭伤的腿弯，哪怕他手上力道放到了最轻，仍不可避免地让月流殇痛得一阵抽搐。 膝弯处肿得厉害，而且，显然伤到了肌肉下面的筋骨了。 掌心微微发热，纯阳的真气向来只是疗愈内伤，而没有治愈外伤的作用，不过，真气输进腿弯，却能清晰感受到疼痛缓解了一些，月流殇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却依旧有些感动，低声道：“流殇谢主子体恤。” “自己站起来。”苍凤修道，“如果不想被人看见，疼也自己忍着。” 说罢，便站起身，负手离开。 剧痛得到了缓解，即便效果有限，也足够月流殇强迫自己正常走路了。 应该是照顾到月流殇的伤势，所以苍凤修走得并不快，月流殇跟在后面也并不吃力，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四五十里的路程，若是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大概得走到晌午。 而且，此时若是再逞强地使用轻功，月流殇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骄傲的月流殇，终于明白，不是仅有骄傲和逞强就能让自己少吃些苦头的，该示弱的时候还得示弱，否则，只怕天一亮，自己里子面子都没了。 想到这里，月流殇苦恼地皱起眉，低声喊住前面三步远的苍凤修；“主子。” “……”苍凤修转过身，眉梢轻挑，“还有什么事？” “……主子还是扛着我走吧。”俊脸微红，眼睑垂下，月流殇显然觉得有些难堪，“主子的轻功快些，天亮之前就能赶到城里的客栈，流殇不想……不想这样子示人……” 苍凤修沉默了须臾，慢慢走了过来，就着微弱的月光，不难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四道鞭痕，道道破皮出血，冰蓝色云丝长袍被长鞭打破，已经盖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苍凤修心里一软，出手如电，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穴道，将他一把打横抱起。 月流殇瞬间脸色爆红，“主子！” “闭嘴。”苍凤修神色平静地瞪了他一眼，“本王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磨叽，丢人也忍着，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果就得自己承受。既然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你只能选择在本王的面前丢脸，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月流殇当然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但是，这不代表他必须用这种公主抱的姿势，被抱回去吧？万一回去的时候被青鸾看到了，他可以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月流殇心里明白，苍凤修是照顾他的伤势，抱着比扛着要舒服得多，但是……他是个大男人啊，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此时此刻，月流殇才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风声呼啸而过，一路闭着眼，竟是很快就到达了城门处，城门还没开，城外没有一个人，这是月流殇唯一感到庆幸的地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月流殇低声道：“主子，回客栈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 苍凤修瞥了他一眼，将他贴墙放下，淡淡道：“走不了了。” “嗯？”月流殇一愣，随即却很快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周遭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杀意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月流殇敏锐地察觉到了，面上还依旧苍白，眸色却一瞬间冷了下来。 539.第539章 不堪一击 无声无息，如魅影一般看不见身影，却流露出冰冷嗜血的杀气。 月流殇眸色沉冷，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着愈发浓烈的寒意，然而，即便他能确定有多少人，却根本无法看清，这些人躲藏在何处—— 隐身术。 这是一群擅长隐身的死士，受过严苛训练，从地狱里走过无数次的，让人胆寒的正规死士。 他们的目标显然很明确，是要截杀主上。 月流殇双手慢慢握紧，浑身上下钻心蚀骨的剧痛此时已经完全被忽略，他森冷地扫视周围，不动声色地想凝气，然而却蓦然发现，自己身上大脉已经被主上全部封死，根本无法运功一丝一毫。 月流殇脸色猝变，转头去看苍凤修。 昏暗的月色下，一身广袖雪衣的苍凤修，依旧沉静地负手而立，眉目清淡如画，面上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沉着从容的气势，恬淡温雅的神态，唯有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峭锋芒，像一把利剑，无情划开眼前被杀气包围的无形剑阵。 月流殇心里着急，想开口，却又担心扰乱自家主上，面上不由闪过急躁。 苍凤修似乎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恰巧在这个时候转过头去，看着他眼底的焦躁，淡淡道：“老实待着，这个时候，不需要你给本王添麻烦。” 月流殇闻言一愕，须臾，不由自主地抽了下嘴角。 从来没曾想过，自己也会有成为麻烦的一天，主子这嫌弃的口吻是不是太打击人了？就算是身上受了伤，但是对敌的时候，他依然还有一战之力的吧。 但是现在……月流殇好想提醒他家主上，把他穴道解开，至少他还有自保的能力，这样被封住大穴，这些死士随便一刀就可以了结了他。 然而，苍凤修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不理会他了，也不想去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淡淡道：“本王没有那么多耐性耗在这里，要动手的尽快，装神弄鬼也改变不了你们将要葬身此地的结局。” 月流殇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真是很少听到温雅清冷的主上说出这样自负的话，淡然的语调里，毫不掩饰对对手不堪一击的鄙夷与不屑。 这些死士显然也明白，天亮之后城门很快就会被打开，到时候再想动手，无疑更有难度。 但是现在，本想制造杀气让对方胆寒，待磨了对方的耐力，造成足够的心里恐惧之后再动手，这样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击毙对方，顺利地完成任务。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如此的从容淡定，面上平静如初，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有将面前的杀气看在眼里，甚至，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完全把眼前的局面当成虚无的空气，而不是正在面临着性命堪忧的刺杀。 他们甚至看不清，这个人真正的实力，究竟是怎样。 这是久经训练的死士们，第一次在一个高手面前成了睁眼瞎子，所有的判断与探测，皆在对上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时，尽皆化作心里的不安与压迫力。 没有人现身，只是空气中森冷的气息却显然愈发浓烈了些，不知来自何处的一道凌厉的剑气，带着排山倒海一般冰冷的杀意，当头袭来，尚未触及身体，就深切地感受到这道杀气的凛冽寒意，冷酷无情，犀利锋锐，像是毒蛇的信子，直接朝着苍凤修眼前劈下—— 苍凤修唇边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带着目空一切的不屑，眉梢纹风未动，只袍袖轻轻一扬，一股真气泄出，锋冷的剑气瞬间倒回反噬，空气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一个人影如离线的箭矢，远远摔出去几丈之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瞬间倒地身亡。 空气里的气息出现了片刻的凌乱，随即似是重整旗鼓一般，再一次蓄势待发。 月流殇面色如常，眼底却忍不住流露出紧张之色。 这一次，不是一个人，不是一道剑气，而是密密麻麻的，无数道森冷阴鸷的剑气，在空气中交织成一个严密的，毫无破绽的天网，从四面八方齐齐袭来，带来漫天蚀骨钻心的尖锐杀气，兜头而来—— 这是一记必杀的绝招——没有任何破绽的，将任何方向全部封死了，让敌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森寒剑网。 任何人想从这张天衣无缝的剑网下逃出生天，都无疑是天方夜谭。 月流殇是高手，即便看不到，也能清晰感受到这张剑网的可怕，不由瞳孔骤缩，双手刹那间握紧。 苍凤修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是危险，锋冷的眸子淡扫一眼虚无的空气，背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抬起，一道似有若无的蓝光自掌心显现，嘴角的弧度尚且讥诮冰寒，扬起的广袖中，一道真气倏然破空而去，一道刺眼的亮光忽然划过空气，只穿云霄！ 月流殇清晰地感觉到了脚下地面隐隐开始震动，他身体贴着城墙无法动弹，但是却丝毫也不影响他对眼前的形势作出准确的判断。 轻微的震动之后，眼前只剩下雪色云丝广袖扬起的真气，在面前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流。 雪衣微动，广袖扬起，衣袂飘然，苍凤修修长飘逸的身体蓦然拔地而起，在半空中轻飘飘旋转一周半，雪衣随风轻扬，他的身形飘逸如谪仙降临，登时，那股压迫感极强的气流带着任何人无法抗拒的力道，朝四面八面逆涌而去—— 月流殇感觉到了那股密密麻麻仿佛天罗地网一般严密的杀气，一瞬间被无情地击溃，空气中传来清晰的血腥味。 一阵阵惨叫声响起，无数道身影在破了真气之后，重重摔了出去，跌在地上，七窍流血，剧烈而痛苦地喘息。 月流殇眯眼细看，清一色白色紧身衣，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巾，体魄强健，似是蕴含着高深莫测的力量，足足有近百人之多。 然而现在，这些真正可怕的死士，却无一不是重伤，伤及肺腑，回天乏术。 轻轻吁了一口气，月流殇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汗湿一片。 540.第540章 乌合之众 月流殇有些震撼。 近百名死士，武功绝对不是一般的高，但是在主上手里，竟然如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一样，完全没有招架能力。 神色微凛，他不由暗暗思索，如果是自己身体完好时，和四王一起联手，有可能会是主子对手吗？ 如果不行，再加上一个青鸾丫头…… 月流殇脑子里浮现那样的画面，居然隐隐开始生出期待。 似乎，已有许多年没有同主子交过手了。 正想得出神，肩膀蓦然被抓住，身体被一股大力带离地面，直接飞往城墙之上，转瞬间已进了城里。 双脚站在街道上时，月流殇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苍凤修，迟疑地道：“主上不想查一下，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吗？” 虽然重伤难治，心脉已碎，注定了他们撑不过天亮，但是其幕后的主使，总该查一下是谁。 “不用查。”苍凤修淡淡道，“应该是扶桑的死士。” “扶桑的死士？”月流殇皱眉，眼底闪过一道利芒，“他们在苍宇的势力，已经这么大了么？” “势力？”苍凤修轻扯嘴角，“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月流殇闻言，显然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解，“但是那些人……分明是真正经过地狱训练的顶尖死士，而且，他们能一次派出这么多，是不是代表他们背后的势力其实并不小？” “如果本王的性命能留在白渭城，帝都必将大乱，天下纷争一起，四方之士皆来逐鹿江山，那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苍凤修道，“为此，他们不惜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月流殇闻言，微微沉思之后，终于明了，并且为此皱眉，“主子的意思是，这些死士是他们留在苍宇仅有的利器了？” 那如果是这样……月流殇嘴角轻抽，就是主上一个人之力，尽毁了他们所有的棋子？ “即便不是，剩下来的也不过是一些虾兵蟹将，不成气候。”苍凤修语气淡然，似是根本不曾将这些人看在眼里。 回到下榻的客栈，青鸾已经回来了，正在厢房里小憩，苍凤修推门而入之际，她慢慢睁开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跟在苍凤修身旁的月流殇，红唇微微一弯，“妖孽，还没死么？” 月流殇身子微僵，沉默无声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主子，我先回房了。” “进来。”苍凤修举步走进，嗓音平淡，却显然不容置疑。 月流殇身子站着未动，垂眼道：“我自己回房上药。” 苍凤修没说话，只是静静负手看着他，目光淡然，不发一语。 在这样无声无形的压迫下，月流殇心里沉沉，哪里还敢生出丝毫反抗的心思？不发一语，沉默地抬起脚，慢慢走进了屋里。 屋里灯光明亮，青鸾淡然眼神扫过他身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从床上起身，走到一旁倒了两杯茶，给苍凤修和月流殇各自一杯，淡淡道：“如果还能忍的话，我说几句话就走，留给你时间上药。” 青鸾自是明白，以他的伤势，以及所伤的位置，要自己上药根本不可能，而骄傲的月流殇，也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替他上药，将那样狼狈的一面呈现在外人眼前。 所以，青鸾知道，为了顾全他的自尊，制造了他一身累累伤痕的苍凤修，只能亲自替他上药。 月流殇捧着茶杯没有说话，青鸾也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直接汇报了自己潜入城主府一个晚上的发现，“白渭城城主白寂然是个好人，但是太过正直了，没什么心计城府，以至于白渭城现在完全陷入了别人的控制之下——护城军不算，城里的百姓有七万多人，现在身体里皆染上了一种毒素，不会立时毙命，但是何时生何时死，已经由不得自己。” 月流殇皱眉，全城七万多人中毒？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会立时毙命，显然下毒之人是另有目的了…… “有一个叫赵戎的人，表面看起来是白寂然的手下，在军中担任文官，但实则却是另有身份，此次我们刚刚抵达白渭，这个人就得到了消息，并且以城中七万多人的性命相威胁，命白寂然安排人将你截杀在此，但是白城主没有答应。” 苍凤修没有说话，径自敛眸，缓缓轻啜着香茗，眼底神色幽深晦暗。 月流殇眸色骤冷，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青鸾似有所觉，淡淡看了他一眼，续道：“白寂然的忠诚已经毋庸置疑，所以他并未接受威胁，而是打算牺牲这七万人的性命，并且为此与护城军中的几位将领达成了共识。” “什么也不做，直接葬送自己七万多城民，这也叫忠诚吗？”月流殇冷冷开口，眼底闪过狠厉之色，“若这也是叫正直，那么，他真是正直得该死了。” 青鸾摇头：“他派人请了城中解毒圣手，在几位将军的护送下，去给城民中随意挑选的几个人诊了脉，诊断的结果显示，他们确实是中了毒，并且这位人称段老的解毒圣手，却对此毒无能为力。” 月流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青鸾，觉得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几分担忧，“那个赵戎，与方才在城门处刺杀主子的，极有可能就是同一批人。” 青鸾眉梢轻挑，看着苍凤修，“有人刺杀于你？” “刺杀这种事情，对于本王来说，不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么。”苍凤修放下茶盏，行至榻前，拂衣坐于床榻上，放松了身子斜斜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道，“丫头，说说你自己的发现吧。” 青鸾眯眼浅笑，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这种毒很特别，之所以连解毒圣手都没有办法，是因为它根本不是常规的毒药。” 月流殇闻言，瞬间沉默地注视着青鸾，听她的语气似乎胸有成竹，那么……应该是有办法了？ “这种毒适用于炎热的夏季，他们会在身体流汗的时候由汗液吸附着气味，直接进入体内，在身体里的潜伏期很长，虽然不会立时毙命，对于身体的伤害却不容小觑。” 541.第541章 授受不亲 话音落下，青鸾却没再往下说，而是转眼看着月流殇，轻轻蹙起了眉。 月流殇站在一旁，脸色白得不像话，唇色干白，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两条腿甚至隐隐地打颤，看样子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 青鸾转头看了一眼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苍凤修，又转头看向满脸隐忍之色的月流殇，无声叹了口气，“我先出去，妖孽，你休息一下。” 月流殇脸色虽然苍白若雪，闻言却是淡淡道：“你留在这里吧，待会儿帮本座上药。” 青鸾一愣，缓缓眯眼：“你说什么？” “帮本座上药。”月流殇淡然重复了一遍，随即蹙眉轻哼，“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帮本座上个药，还委屈了你不成？” 倒不是委屈，而是青鸾以为，他不会愿意让她看到他满身的伤痕与狼狈，再说，“本郡主是个姑娘家，你没忘记吧？” 月流殇瞪她一眼，“本座眼睛又还没瞎，也没失忆。” 很好，这个人虽然伤得不轻，但是这个性子似乎一点儿也没变，刚刚虚弱了一会儿呢，欠扁的本性又冒出头了。 不过，青鸾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不管前世今生，活这么些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男人的苦情戏，尤其是一个骄傲的男人遇到什么事时，那么顾及自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真真是让人吃不消。 本来是顾及他的颜面，但是既然他自己都想开了，青鸾自然不会觉得拘谨了。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本郡主看在你是个伤病员的份上，姑且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青鸾说完，示意他到一旁软榻上趴着，“衣服褪了。” 月流殇不想再逞强，自然乖乖照做，提着疼得快要断掉的双腿慢慢朝软榻上龟行而去，而青鸾话音刚落，窗外飞进来一物，正巧落到桌子上， 青鸾转眼一看，一个瓷瓶装的，拿起来拔开轻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轻绕在鼻尖，显然是伤药了。 但是这么一小瓶…… 青鸾皱眉，“这是内服的，还是外用？” 月流殇朝着她手里的那个瓷瓶瞥了一眼，淡淡道：“里面是丹丸，你说是内服还是外用？” 毫不掩饰的鄙夷语气。 青鸾脸色一黑，转头冷冷地瞪着他，“月流殇，以你现在这副虚弱的体能，你信不信本郡主捏死你，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闻言，月流殇丝毫也不觉得羞愧，反而皱眉，“欺负伤患，你好意思吗？” 嘿，她不好意思？ 青鸾简直要气笑了，“本郡主一向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欺负伤患算什么？惹怒了我，我把你扔到荒郊野外喂狼去。” “……”月流殇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嘀咕：“方才差点也就喂狼了。” “……”青鸾静了一瞬，须臾眼神微变，“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主子及时赶到，本座现在说不定已经身在狼腹了。”月流殇趴在软榻上，低声说道，表情有些恹恹的，想起方才那一幕，现在心里还后怕呢。 身在狼腹或许有点夸张，毕竟以他的武功身手来说，想要躲开狼群追击也不是一件难事，怕只怕，狼群紧追不舍，给附近的州城引来祸患。 若真是那样，他一句废话都不需要再说了，主子一定会直接把他打死，一口气都不留。 青鸾表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却见月流殇微闭着眼，面色苍白，眉头蹙得紧紧，显然正在忍受着疼痛，青鸾不由转眼看向还在闭目养神的苍凤修，心里终于明白，以苍凤修一贯从容淡定的性子，为什么会对月流殇下这么重的手了。 想来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了吧。 一个人影站在窗户外，递进来一个黑色的瓷碗，声音淡漠地道：“郡主，这是外伤药。” 青鸾转头，看见是金羽，走到窗边接了过来，“谁配的？” “在药铺开的，两个时辰换一次药，十二个时辰就可以结疤了。”金羽说完，转瞬消失在眼前。 青鸾低头看了一眼，是晶莹剔透的黄色膏状药物，碗里还有一只用白色干净的布包裹的细小竹片，是用来上药的。 青鸾对上药没有特意研究过，但是看着颜色，就知道应该是药效极好的名贵之物。 而且，一天就可以结疤，不会影响赶路。 接下来，只要把要涂抹在伤处就可以了，青鸾皱眉看着月流殇，“衣服怎么还不脱？”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 月流殇懒懒地睁开眼，浑身无处不在的剧痛，让他脸色很差，精神也倦怠得很，闻言淡淡道；“你好人做到底，帮本座把衣服撕开就可以了，反正这件衣服也不能穿了。” “嘿！”青鸾冷笑，“合着我还成你的女仆了？” 月流殇神色懒怠地看了她一眼，“你就当可怜我吧。” 青鸾咬牙，却只得放下药碗，先去处理完他身上的碍事的衣物。 “丫头，你先出去。”苍凤修从床上起身，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我来吧。” 青鸾挑眉。 月流殇瞬间一个激灵，支起身子，呐呐地道：“主子……” 苍凤修嗯了一声，“趴好。” 说罢，转头看向青鸾，指了指房门的方向，“在外面等我，很快就好。” 青鸾默默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合上门，青鸾放松了身子，懒懒靠在外面墙壁上，抬头望向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的东方天际，心里在想，苍凤修是什么意思？ 是怕她笨手笨脚连药都上不好，还是压根不想让她看到……别的男人的身体？ 毕竟在这这个思想保守的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而是需要严格执行的，纵然青鸾性格狂放不羁，但苍凤修毕竟还是一个古代的男人嘛，所以，苍凤修的反应应该算是正常的吧？ 但是在青鸾看来，完全可以把这种反应当做是男人的独占欲，并且，为此感到暗喜。 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青鸾在想，生活似乎愈来愈美好了。 542.第542章 江山归属1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四王与礼部已经将登基大典的一应准备做得万分周全，只等苍凤修和青鸾回来了。墨不赦提出的护送銮驾迎接君上回宫的建议，毫不迟疑地被全票否决，夜无筹直接道：“现在正值形势紧张之时，外人少了一点关注，才会减少意外发生。” 摄政王离开帝都之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暗中盯着苍凤修的人一定不少，表面上风平浪静，不代表私下里没有暗潮汹涌。 苏煜一向心思细腻，只温和地说了一句，“在主上还没有明确答应要登位之前，銮驾一出只会适得其反，别忘了我们还是戴罪之身，若不想罪上加罪，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舒问奇怪地皱眉，“事已至此，主上不答应也不行了吧？皇族之中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帝位？主上再怎么生气，也总不可能拿江山社稷玩笑。” “如果你真这样想，或者在主上面前抱着这样的态度，那么我觉得，你会非常幸运地见识到主上无情的一面。”苏煜淡淡一笑，“到时候，天下无主，舒问你的罪名可就更大了。” 舒问一呆。 须臾，垂眼细想，这些年他们对主上的性子不可谓不了解，主上心里的确是装着江山社稷，但是这绝不代表，任何人可以以此为理由，强迫主上做什么事情—— 如果主上到现在还没有即位为帝的打算，那么，他们哪怕以死相逼，也不可能让主上改变主意。相反的，任何形式的威胁——软的也好，硬的也罢，除了会让事情愈发不可收拾之外，绝对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 主上才真正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哪。 所以，舒问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主上不答应也不行了吧”这个想法，并且，为此深深叹了口气。 这几日除了皇帝驾崩，新帝即位，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牵动朝纲的大事，所以朝政并不算太繁忙，有秦王和谢氏父子在，应付得算是绰绰有余。 赶了两天的路，四王几乎每日几次接到影卫的信报，知道主上和青鸾现在已经到了白渭城，直到今天的傍晚时分，距离白渭仅剩下一城之遥的路程时，又一份密报传来，却是由白虎十三影卫送达，直接给了苏煜。 一份密报根本不需要用到十三个人护送，所以，对于十三影卫同时抵达，苏煜却是什么也没说，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沉默且若有所思地接过密报。 “是主上的手谕。”苏煜展开来看完，一向温和的表情微微冷了几分，“白渭城城民中毒，需要琅州的罗绛草作为药引，制配解药。” 所以，才特意吩咐十三影送信。 “白渭城城民中毒？”舒问皱眉，“这是什么状况？” “有人在想办法对付主上。”苏煜解释了一句，抬头看向待命在一旁的十三影卫，“主上现在是否还安全？” “摄政王殿下安然无恙，遭到一次刺杀，但并未受伤。” 闻言，四人面色微变，苏煜修眉微凝，令道：“即可启程回琅州，采集罗绛草，速去速回。” “是。”十三影策马领命，迅速离去。 苏煜面色有些凝重，眉头深锁。 夜无筹见状，心里猜到了什么，淡淡道：“很严重？” “从琅州到白渭，万里迢迢。”苏煜看着手里来自于苍凤修的亲笔手谕，“十三影的脚程比即便再快，来回也至少需要十天时间，如果不想白渭城百姓遭殃，主上至少要在城里待到他们带回罗绛草。” 说完，苏煜才想起他们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何事，淡淡解释道：“有人以城里百姓的生死，来威胁白渭城城主设计截杀主上，如果他不照做，那么主上前脚离开白渭，白渭城将有七万多人立时毙命。” 七万多人？ 舒问脸色微变，冷冷道：“好狠的手段。” “白渭城的城主是白寂然，主上既然命人送来了手谕，应该足以证明，白寂然是没有接受这个威胁的。”夜无筹淡淡说道，眉目沉稳，眼底却是忧心忡忡，“我们应该即刻赶过去，确保主上不会有一丁点危险。” “既然白寂然没有妥协，那么刺杀主上的就是另有其人了。”墨不赦淡淡开口，眼底冷芒忽闪，“现在能派出大手笔高手刺杀主上的人，放眼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 “不赦。”苏煜转头看向墨不赦，“主上给了你一个指令，你现在需要回帝都去，命人控制苍静海。” 墨不赦静静看着他，须臾皱眉，“苍静海？” 那个已经废了的逍遥王爷，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还需要特意监视吗？ “主上的命令，你自己看吧。”苏煜将密报递给他，“主上离开帝都一事，外面很少有人知道，除非是从帝都传出去的消息，而抵达白渭城之后，这个人能第一时间知道，一定是在主上周围安排了眼线，最大的可能就是，皇族之中有人与外人窜通，泄露了主上的行踪。” 而帝都皇权中心，大臣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唯一有能力，并且有理由这么做的，苍静海的嫌疑最大。 墨不赦闻言，略作思索之后，点头，“嗯，我马上回去。” 说着，调转马头，不再有任何犹豫，策马离去。 苏煜看了其他两人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苦笑；“主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几个安分地待在帝都，任何人不许随意离开。” “为什么？”舒问挑眉，“主上是担心我们遭遇不测吗？” 夜无筹嘴角一抽，“你会遭遇什么不测？主上是让你留在帝都，安分守己地把政务打理好，不要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顿了顿，他淡淡道：“主上应该是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帝都了。” 苏煜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颔首道：“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在这里了，而且得知主上有危险，怎样也不可能当做不知道的。” 舒问点头，“这是自然，政务不是还有谢家父子吗？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543.第543章 江山归属2 任何人也没有想到，被御林军与十万虎贲军守护得固若金汤的帝都，也会出现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领命返回帝都的墨不赦，刚刚翻身下马，就得到了来自手下影卫传来的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沉寂了半个月的苏侯，突然间在朝堂上改口，先皇的遗诏内容——若是有朝一日皇上龙体抱恙，或是意外崩逝，则有皇上之兄长静海，继任下一任帝王之位。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所有人面面相觑。 秦王和谢言灏同时神情剧变，苍墨白冷冷喝道：“苏侯，大殿之上，满朝文武皆在，容不得你信口雌黄！” “苏某没有信口雌黄。”苏侯沉着回应，面对大殿上众多质疑的目光，亦是面不改色，“先皇遗诏内容确实如此，此前苏某只是觉得摄政王殿下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因此为了皇族的江山社稷考虑，才不得不顺着皇上禅位的遗诏编了个谎言，然而这些天日夜难安，思来想去，总觉得先皇既然留有那样一份遗诏，自然必有其道理，如果不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对静海殿下亦是不公平。” “好一个不公平！”苍墨白冷笑，“静海只是先太子的庶子而已，而且现在身心俱残，他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吗？” 这句话毫不留情，真正说到了苍静海的痛处，站在群臣之中的苍静海，闻言神色阴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暗暗掐紧了掌心，面上却一片波澜不惊，淡淡道：“虽然静海从未肖想过皇位，但是六皇叔这番话说得是不是太过分？在场的老臣们都知道，父王在世时独宠母妃和我，皇祖父对我们亦是疼宠有加，就算是遵从嫡庶有别，皇位也已经由聿云先行继承了。而静海作为太子庶子，虽是兄长，也依然排在了聿云之后，并没有丝毫违背祖制之处，皇祖父留下这样一份遗诏，应该也不奇怪吧？” 这样一番滴水不漏的话不疾不徐地说出来，满朝霎时陷入寂静。 老臣们沉默，心里皆觉得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先皇与昀起太子在世时，的确对霍氏母子诸多荣宠，苍静海在先皇面前也受过比较多的重视。当然，在嫡庶尊卑面前，祖制永远大于一切，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能是苍聿云。 所以，先皇并没有做出违背祖制的决定，嫡孙继承了皇位，皇七子任摄政王。 但现在苍聿云已经驾崩，如果不是苍聿云留下了遗诏，指名禅位于皇叔，那么，苍静海其实是有资格被立为下一任帝王的——当然，需要皇族宗亲，以及德高望重的大臣们同意。 因为他虽是庶出，但是他的母妃位份并不低。 但是现在，一来因为苍聿云留下的遗诏，二来，也是因为摄政王执政多年，众人心里早已认定了摄政王掌权这个事实，苏侯却在这个时候改口—— 众臣不由心里一凛，感觉朝上又将无可避免地激起波澜。 老皇帝的遗诏，和年轻天子的禅位遗诏，究竟孰轻孰重？ 摄政多年，威仪早已深入人心的苍凤修，和霍氏庶子，多年没有掌握实权的逍遥王爷苍静海，究竟谁更有资格成为苍氏皇族真正的主人？ 这个问题，群臣心里自有计较，似乎根本无需多言。 然而，苍墨白冰冷的眼神却从苏侯面上移过，带着锐利的深思，瞬也不瞬地看着苍静海，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苍静海，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表情，气度，在在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这个最近已经很少被关注到的侄子，说他身心俱残虽然有些过分，但是这是事实——武功尽废，没有治国之能，并且连繁衍子嗣的能力都彻底失去了，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着要称帝？ 然而，苍墨白心里却又深深明白，苏侯突然间改口，这绝不是他自己突然间脑子发热，一定是有人背后唆使，但是，最近锋芒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且开始安分守己的苏侯，谁又能有本事轻易左右他的决定？ 苍静海给了他什么好处？还是，他有什么把柄握在苍静海的手里？ 心念微转，苍墨白沉着脸，淡淡道：“皇帝驾崩，明确禅位于摄政王，遗诏还在，群臣已经一一验证过。而苏侯所说，父皇留给你的遗诏除了你自己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既然空口无凭，还请苏侯把父皇的遗诏拿出来，再由群臣决定，两份遗诏到底该遵从哪一份。” 话音落下，群臣不由更加惊疑。 两份遗诏摆在一起，不管从子承父命，还是先皇的政绩远远大于年轻的天子这方面来说，都必定该遵守老皇帝留下的那一份，苍聿云虽在位九年，但始终不愿意亲政，此时与老皇帝相比，虽同样是遗诏，也要大打折扣。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齐齐看向了苏侯。 “先皇留给我的那份遗诏，在摄政王手里。”苏侯面无表情地道，“或许，已经被摄政王毁掉了。” 群臣脸色一变，苍墨白冷笑，“既是先皇留给你的遗诏，怎么会到了摄政王的手里？你说毁掉了就毁掉了，谁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本王倒是觉得，你今日这番言语，字字句句皆是胡编乱造，企图扰乱朝纲，不知苏侯居心何在？！” 事实上，这份遗诏苍墨白是知道的，更清楚先皇指定的江山之主是谁，而这份遗诏，只有苏侯和苍凤修两人亲眼看过，苏侯现在以此撒下弥天大谎，又能收到多少效果？ “没错。”秦王捻着下巴，不紧不慢地开口，“父皇留给苏侯的遗诏，谁都没有见过，不能单凭苏侯一己之言，就让所有人相信那份遗诏真实存在过——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这份遗诏，本王也不相信上面指定继承皇位的人会是静海，苏侯，你既然说父皇的遗诏在摄政王手里，不如等他回来再做决断。” 视线流转，秦王淡淡道：“大家以为如何？” 544.第544章 江山归属3 “我同意。”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是曾经不问政务只喜欢游山玩水的墨侯，而今似是突然间改了性子一样，不但开始关心朝政，而且天天早朝也勤快的很，这几日更是没事就往宫里跑，与秦王俨然成了朝廷的肱骨之臣。 “我也同意。”苍墨白冷冷开口，“先皇的遗诏到底是让谁当皇帝，苏侯心里清楚，本王心里也明白，能在庄严神圣的大殿上撒下弥天大谎，苏侯显然是真的置苏家百年声誉与命运于不顾了吧？” 苏侯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却是垂下眼，盖住了眼底所有情绪，“墨王殿下的话，臣却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算了。”苍墨白面无表情地环视众臣，“苍氏皇族的江山，还由不得你一个苏侯说了算。” 群臣之中，苍静海眸色冰冷诡谲，面上狰狞之色一闪而逝。 “我也同意，此事必须等摄政王殿下回到帝都之后，再做定夺。”沉默了良久的丞相谢言灏，淡淡开口，语调沉稳，掷地有声，“江山社稷不是儿戏，至尊皇位也不是人人都能坐得，摄政王殿下是公认的帝王人选，这一点毋庸置疑——任何人企图在摄政王殿下离朝之际兴风作浪，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句话显然说得极为不客气了，与年轻的丞相一贯沉稳淡定的作风完全不相符，但是这番话说完，群臣却谁也不敢轻慢。 谢家是真正的贵胄之家，历代谢家子弟皆是皇族的丞相，五百年的苍氏皇族历史，谢家伴随着亦整整五百年，除了苍氏皇族，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动摇谢家在帝都的地位。 谢言灏虽然才刚刚从父亲手里接过丞相一职，但这些日子，他处理朝政的手腕人人皆已见识，满朝文武无人不服。况且，在接任丞相之前，他曾经拜在摄政王身边历练了三年，这一点更是无人敢小觑分毫。 他说的话，便是两朝元老苏侯，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就算苏侯说的话不起作用，难道皇祖父的遗诏你们也不看在眼里？”苍静海神色冰冷欲怒，眉眼间煞气隐现，“我并不是非要当这个皇帝，但是皇祖父的遗诏在前，身为后辈，静海不想违背他的遗愿而已。再者，聿云即位为帝九年，却从来握过一天实权，这难道不是摄政王的私心作祟吗？如今皇上龙体康健无疾无灾，却无缘无故驾崩，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天下江山是苍氏皇族的江山，不是属于哪一个人的，谁也没有权利以一己之力拨弄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江山社稷为筹码，为所欲为！” 啪，啪，啪。 话音落下，一阵掌声缓缓响起，群臣转头，看向悠然抚掌的俊雅男子——谢言灏的父亲，前丞相谢峰。 他什么时候来的？ “说的真好。”谢峰悠哉含笑，眉眼温润，嗓音怡然动听，仿佛刚刚看出一出精彩绝伦的热闹，“慷慨激昂，正气凛然，逍遥王爷的口才原来这么好，谢某今日才刚刚发现，错过了这么些年，真是可惜，可惜。” 边说着，便抚掌走到了大殿正前方，群臣不由自主地纷纷让道，让他从容而过。 父亲大人到场，谢言灏虽贵为丞相，自然也是要恭谨退让，不发一语地退后三步，让父亲有足够大的地方站立。 苍静海脸色铁青，“谢峰，这里是众人议事的金銮殿，你已经不是朝官了，来这里做什么？不觉得越权了吗？” “越权？”谢峰漫不经心地一笑，笑容之下，是从不轻易露于人前的，属于谢家人骨子里独有的骄傲，“难道先皇——哦，我说的是你的皇祖父，他在位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谢家历代伺候苍氏皇族，只要没有谋反叛逆之举，丞相一职便永远世袭下去，而所有已经卸任的丞相，只要脑子还没有糊涂，也一样可以在社稷朝纲的关键时刻参与朝政，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静默下来。 丞相谢峰，虽然从来都是一副温雅无害的模样，从没有人见过他笑容之下冷酷无情的手段，但是担任丞相二十年，朝上没有一个人能找出他一份错处。从先皇时候开始，朝政上，他的意见大多时候都是代表了皇上的意见——自然，这不是皇上昏庸无能偏听偏信，而是丞相之言，从来都是从江山社稷的角度考虑，并且言语精辟，常常切中要害，他所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反驳。 此时此刻，他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朝上群臣皆不是庸人，谁人听不明白？ 苍静海想当皇帝么？ 抱歉，谢家不同意，他这个痴心妄想不过平添笑料而已。 苍静海右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因为愤怒，指关节捏得卡卡作响。 “你的意思是，苏侯捏造皇祖父的遗诏吗？”他冷冷质问，表情阴狠冷鸷，“那么皇上的突然驾崩，你们作何解释？皇上即位九年却一直不能亲政，这难道不是摄政王揽权不放吗？摄政王对皇上打压，你们身为臣子，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畏惧而选择闭口不言，这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为臣之道，所谓的忠心耿耿吗？！” 群臣闻言，顿时齐齐变色，“逍遥王爷这话说得有些没道理吧？皇上自己不想亲政，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摄政王何曾打压过皇上？” “摄政王殿下曾几次决定要还政于皇上，每一次皆是皇上一推再推，逍遥王爷自己以前不也是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劝说皇上亲政？此时再来指责我们，呵，真不知道王爷安的是什么居心？” 苍静海眯眼，眼底的狰狞诡谲之色愈发深沉。 “摄政王与皇上之间如何，逍遥王爷若是不明内情，不妨等摄政王回来之后亲自问个清楚。”谢峰不疾不徐地说道，漫然的视线掠过大殿之上，“摄政王为社稷操心劳力这么多年——” 545.第545章 走火入魔1 “闭嘴！”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嘶吼，苍静海的面容阴鸷蚀骨，仿佛一只被困了许久终于出笼的野兽，挣扎着，咆哮着，身体瞬间离地而起，如闪电一般朝谢峰的方向狠辣地飞扑而来！ 谢峰眸心骤缩，反应极快地猝然飞身闪退，然而迎面而来的这双泛着诡异光泽的手掌显然含着剧毒，速度快得不似凡人，让人无法抵挡。 大殿上众人一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呆滞着无法反应。 谢言灏惊得脸色剧变，几乎忍不住脱口喊出一声“父亲”，张口的瞬间却蓦然转头，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才阻止自己失态喊出声。 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谁也没料到苍静海会突然发难，而且他的武功这么诡异，一股寒气森森的阴风自他扬起的双掌之间倾泻而出，寒芒森森的气流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眼看这双手只要击上谢峰身上，只怕这位谢家的家主瞬间就能毙命当场—— 大殿上群臣，即便是不会武功之人，也能明显地看到那双手掌下射出的真气呈现不正常的色泽，即便不是隐含剧毒，后果也一定不堪设想。 而谢言灏突然转头的原因—— 千钧一发之际，横空飞来一条人影，众人尚未看清那人是谁，只闻“砰”的一声，双掌对上，一白一绿两道真气从两人掌心发出，朝着对方席卷而去，两条人影瞬间分开，脚步站到地上之际，各自蹬蹬蹬倒退了五六步。 气血翻涌，真气乱窜，两人嘴角皆溢出一丝鲜血。 众人从呆滞中回过神来，齐齐转眼看去，才看清出手救下谢峰的那个表情冷漠的男子——四王之一，虽身居帝都，却是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武王，墨不赦。 “玄武王！”秦王首先喊出了声，沉稳的脸上一片忧惊之色，“你怎么样？” 墨不赦没有说话，嘴角沁出的血丝，亦是泛着诡异的色泽。 大殿上一瞬间变得寒光凛凛，气氛紧绷起来，众臣心里开始不安。 谁也没想到，方才还说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演变成了生死绝杀。 苍墨白握紧了手，震惊地看着慢慢擦拭着嘴角血迹的苍静海，眼底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 怎么可能？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一清二楚，苍静海三年前就武功尽废，三年来一直卧病在床，身体孱弱不说，后来更是重伤在青鸾手下，连寻常普通的人力气都不如，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拥有这么高深诡异的武功？ 与墨不赦方才的交手他看到了，两人内力几乎势均力敌，然而，他的武功比起墨不赦，却显然更阴森歹毒一些。 他从哪里习来的一身阴邪的武功？ “不赦！”墨长川快步走到墨不赦跟前，略显急迫地查看着他身体状况，“你怎么样？” 墨不赦正暗暗运气压下五脏六腑汹涌而来的激荡，试图阻止混乱的真气游走带来的气血逆流，虽算不得内伤，但脏腑仍是被震得隐隐作痛，良久才淡淡道：“我没事。” 墨长川闻言，刚要松下一口气，却蓦然听见一声森然的冷笑，“没事？墨不赦，你真以为自己是精钢铁铸的肌骨吗？中了本王的蚀心骨毒，不出三日功夫，也定让你尝尝武功尽废的滋味！哈哈哈……！” 此言一出，众臣瞬间脸色大变。 墨长川神色骤变，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地看向墨不赦，“不赦……” “叔父。”墨长川淡淡摇头，手掌握上墨长川的手腕，“我没事，叔父不要担心。” 腕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带着安抚的意味，这是一向冷情的侄子罕见地在自己面前表达出温情，墨长川心里一暖，暂时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安，点头道：“没事就好，千万不要逞强。” 墨不赦点头：“我知道。” 苍墨白皱着剑眉，闪身到墨不赦身旁，拽过他的腕脉，脸色凝重地细细号起脉来。 “父亲。”谢言灏担忧地走到谢峰身旁，“父亲没事吧？” 谢峰摇头，与苍静海交手的人是墨不赦，他能有什么事？ 这般想着，目光从墨不赦身上移过，落到对面脸色森然诡异的苍静海身上时，谢峰以漫不经心的口吻扬声道：“逍遥王爷武功进步很快，只是不知道以逍遥王区区一人之力，即便拥有通天之能，又是否可以对付得了大殿上众多高手，以及外面十万御林军？甚至是，玄武王手下的那批影卫？” “本王不必对付这么多高手，也不会与御林军对上。”苍静海胸有成竹地冷笑，眼底神色带着莫名的异样诡芒，“本王只要控制了皇族宗亲，以及各位朝廷重臣，还怕各位不就范吗？” 话音落下，群臣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脚下齐齐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希望能远离这个突然间变得诡异反常的逍遥王。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在庄严的大殿上弥漫，发酵。 谢峰眸心微闪，沉沉道：“苍静海，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苍静海这突如其来的大改变，谢峰没有去追根究底的想法，追究内情也没有丝毫意义，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化解在大殿上的危机——如果群臣真的中了毒，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墨不赦与苍墨白，还有秦王、墨侯，甚至是苏侯，以及一干大臣，齐齐望着苍静海，所有人心头都浮起不妙的感觉。 “什么意思？”苍静海唇畔笑容透着蚀心的冷，眼神隐现狰狞之光，“本王身为苍氏皇族的血脉，为什么就不能坐上万人之上的皇位？你们不是都觉得本王没资格做皇帝吗？你们今日就看看，本王到底有没有资格？！” 说罢，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不要怕，只不过是一点毒药而已，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了。 这个人一定是疯了。 群臣脸色苍白之余，心里同时闪过这样的想法，却又觉得这个人是如此恐怖，似是地狱来的恶魔，狰狞的笑声，是那么叫人胆寒。 546.第546章 走火入魔2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身体上有了反应，群臣不安之余，终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焦躁开口。 “怎么办？” “胸口好闷，这是中毒的征兆吗？” “逍遥王爷疯了，彻底疯了……” “不会真的是中毒了吧？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我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是不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表现出来……如果没有解药怎么办？” 苍墨白对群臣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慢慢放开墨不赦的手，迎上墨长川担忧询问的眸光，不疾不徐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他倒是忘了，所有进入影卫训练营的人，不管是大将军还是一般的影卫，都会事先服下一种药物，虽做不到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药于他们起不了什么作用。 当然，服下这种药，首先对自己的身体会造成一定的戕害，所以，不是所有练武之人都会对此感兴趣。 得到了苍墨白的确定，墨长川才真正松下一口气，冷冷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墨不赦，“是不是太久没管教你了，做事这么鲁莽，差点把我这条老命吓没了。” 墨家可就剩下这么一支独苗苗，万一遇上个好歹，墨长川觉得，自己是真的没脸去面对墨家列祖列宗了。 墨不赦垂眼，没有反驳，但是墨长川也知道，莫说知道自己的身体与常人不同，身为影卫训练营的大将军，就算拼着中毒，墨不赦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峰遇上危险，而不出手相救。 苍墨白表情冷漠地转头，看向大殿上似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苍静海，觉得这真是一个典型的被权势冲昏了头脑的人，他最感到奇怪的是，是什么原因使得苍静海几日之内，成为如此可怕的一个武功高手？ 以苍静海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再练武，也无法吸收真气，但是现在，他习得了一身诡异莫测的歹毒武功却是事实，而且，即便他身为江湖魁首，对这种武功亦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止阴寒狠辣，甚至真气中都带着剧毒。 剧毒…… 转眼环视殿上一圈，苍墨白微微皱眉，眼底闪过深思。 “苍静海，你是不是企图造反？”秦王沉声怒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以为你今日在大殿上行悖逆之举，能逃得了律法的制裁吗？！” 秦王此言一出，群臣纷纷点头附和，看向苍静海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若说方才还曾考虑过苍静海和苏侯的话是否有几分真实性，那么现在，他们对苍静海当皇帝的可能性是彻底否决了，这样一个嗜血成性的疯子，真要由他来做皇帝，且不说其他，单是朝上文武百官，只怕迟早也被他斩杀殆尽。 “哈哈哈……真是笑话！”苍静海仰头狂笑，神情近乎于疯魔，“我现在还怕律法的制裁吗？你们这些蠢货，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有资格制裁我？啊！一群不识时务的蠢东西！苍氏皇族的主人是我，皇位只有我有资格继承！哈哈哈……你们这群该死的愚蠢之徒，既然不想拥护我做皇帝，那么久好好享受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吧！哈哈哈……” 疯了。 真的是疯了。 众人沉默地看着苍静海转过身，一步步踉跄着往高高的天阶上走去，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执着，他的野心，他的权势，登高一呼的荣耀，全部在天阶之上，只差一步，只差一而已……只要他一直往前走……马上就能触摸到了，马上就能亲切地感受到……君临天下、万人俯拜的威风…… 苍静海有些飘飘然，仿佛置身于只一手打造的梦境之中。 群臣心里发慌，被苍静海的一番疯魔的话说得心慌意乱，真怕自己真的中了无药可解的毒，面上不由浮现浓浓的不安。 苍墨白和墨不赦对视一眼，身子蓦然拔地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苍静海，苍静海一点点接近龙椅，眼看就要触手可得了，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危险的杀气，电光石火之间蓦然转身，回以雷霆一击—— 砰！砰！ 苍墨白和墨不赦全力一击之下，苍静海又能有几分抵挡之力？身体顿时朝后，重重撞在坚硬的龙椅之上，肺腑因受到大力撞击而传力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猛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我的龙椅……”身子费力地支起，两只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苍静海睁大了眼，着迷地看着黄金打造的尊贵龙椅，眼底情不自禁地迸射出兴奋的光芒，“终于……还是……” 苍墨白是见状，表情冰冷，纵身提气，飞身跃到他的身旁，一掌毫不留情地击上他的胸前，顿时一阵惨烈的叫声响在大殿之上，“啊——” “墨白。”秦王急忙试图阻止，“别忘了，还有解药。” 杀了苍静海，解药怎么办？ 苍墨白淡淡道：“没有解药。” 什么？ 众人眼前一黑。 “龙椅……是我的……”苍静海痛苦地呻吟，嘴角浮现诡谲的笑意，“我的……龙椅，终于……是我的了……” 身体急促地抽搐了几下，终于慢慢断了气。 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大殿上陷入一片怪异的安静，仿佛落针可闻。 众臣的气息有些不平静，有的甚至能清楚地听道因为紧张而剧烈的心跳声，墨不赦盯着前面苍静海的尸体，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他不死，我们可以顺着他的线索，查出他背后操控之人。” 现在线索断了，暗中唆使之人定然悄然隐藏起来了。 苍墨白道：“他今日不可能不死，早点死了，就能避免其他人遭他的毒手。” 墨不赦似乎有些不解，抬眼看向苍墨白。 “他的武功有些不正常。”苍墨白解释，眼底的神色冷沉慑人，“按照常理来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可能再习武，而且就算偷偷练一种特殊的武功，也不可能在短短三五日之内就练成。” 547.第547章 走火入魔3 “所以，我可以确定，他的武功来得不正常，一定是有人通过不寻常的手法，直接将阴毒的真气输入到了他的体内，把他当成了一把利器，企图控制他的心神，让他在大殿上杀人。” 墨不赦闻言，神色更显沉冷。 他也察觉到异样了，所以即便心里觉得不妥，方才也没有任何犹豫，与苍墨白联手，将苍静海击毙在让为之疯狂的龙椅之上。 墨长川惊魂未定，“墨王的意思是，苍静海是被人操控了？” “只有这一个解释。”苍墨白转头，看向站在群臣之中，精神有些恍惚的苏侯，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他是清醒的，今日不可能忍不住对谢峰出手，因为他想要的是皇位，杀人——尤其是杀了谢家的人，只会让他成为罪人，对他争夺皇位没有任何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利用他对皇位强烈的觊觎之心，控制了他的心神，在他体内输入了阴毒的真气，试图让他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将所有阻挡反对他的人，杀戮殆尽。” 墨不赦闻言，瞳孔骤缩，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身上的气息不知不觉间变得冰冷，沉默了须臾，面无表情地道：“几天前，主上在白渭城，也遭到了刺杀。” “……你说什么？”苍墨白脸色骤冷，眼底迸射出冷锐的冰芒，沉默了片刻之后，嘴角的笑意带着慑骨的寒意，“看来，是有人想彻底搅乱帝都了。” 同时对摄政王和帝都所有重臣出手，幕后操控之人，心思昭然若揭。然而，手法毕竟是粗糙了些，破绽百出，完全没办法收到预期中的效果。 “苍静海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杀得了所有人。”谢峰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顺着苍墨白的视线，看向人群之中的苏侯，感觉对方精神恍惚，似乎与以往也大不相同。 苍墨白行走江湖数年，自然比谢峰更懂江湖上的门道，“他的武功不需要太高，只要能让殿上众人受制就行了。” 就像苍静海方才所说的，用毒药控制群臣，是收效最快的一个办法。 只不过，他还没来及实行罢了。 话音落下，对上谢峰挑眉的动作，苍墨白嘴角一抽，只得解释：“他方才为什么第一个就先对你出手？” “嗯，因为谢某武功不如他，而且，方才我正在贬低怒斥他，他心生不满？”谢峰想了想，又觉得似乎不对。 “丞相大人果然一退下来，脑子就开始退化了。”苍墨白嘴角轻扯，面无表情地讥诮了一句，“他的目的就是要控制群臣，你是前任丞相，又是现任丞相的父亲，若他能够重伤了你，便瞬间对群臣有了震慑。然后呢，谢言灏一定会震怒与他交手，再然后，依然会败于他的手下。” 谢峰静了良久，才语气古怪地道：“墨王殿下的意思是，殿上所有人，包括墨王自己在内，就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若是论武功，他自然不可能一个人打败所有高手。但是，他的武功阴邪，真气里本身含毒，并且诡异难测，方才与他交手的如果不是不赦，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此时即便不死，大概也是剧毒缠身了。” 殿上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那……我们到底有没有中毒？” 苍墨白看了看群臣不安的表情，淡淡道：“宣御医来给各位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群臣一愣。 是啊，叫御医来把把脉，不就清楚有没有中毒了？ “苍静海是受人蛊惑，本来是打算对各位下毒的，但是谢峰的一番话，让他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只顾着想发泄心里疯狂的怒火，与嗜血的暴动，或许还没来得及对各位出手。” 说完，苍墨白转头看向苏侯，“本王说的对吗，苏侯爷？” 众人视线瞬间齐刷刷落到了苏侯身上，心里对这位两朝元老的敬重已经不再，却到底还是有些不明白，苏侯不是一个蠢笨之人，为何会帮着一点筹码都没有的苍静海说话？ 即便今日真的如苍静海所说的那般，控制了群臣，他也绝对不可能成功坐上龙椅，而助纣为虐的苏侯，下场只会有一个—— 苏家彻底的覆灭，再无一丝侥幸的可能。 “苏侯。”苍墨白举步走到苏侯面前，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脸，淡淡道：“摄政王曾不止一次给了苏侯机会，可苏侯似乎根本不懂得珍惜，也或者是，苏侯觉得根本不需要摄政王恩赦的机会？” 苏侯脸色怔忡，沉默地看着大殿上朱红的雕龙玉柱，并不说话。 眼睑覆盖下的眸心，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与凄凉。 呵，天要灭苏家，他还有何话可说？ “苏侯看来是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了。”苍墨白冷冷一笑，“既然如此，苏侯今日的所作所为，直接按照律法来办吧。” 苏侯依旧没有说话，眼神空洞异常。 “来人！”苍墨白冷冷喊了一声，对着大殿外领命而来的御林军道：“将苏侯送入天牢住上一段时间，别怠慢了。” “是！” 御林军不客气滴押了苏侯朝外走去，苏侯半点反抗也没有，从苍静海断气开始，他就一直没有说一句话。 那表情，既不向震惊，也没有惶恐，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墨不赦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须臾，沉声道：“影卫。” 黑衣影卫现身，跪地俯首，“大将军。” “去查一下，苏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 影卫飞身退下，苍墨白淡淡道：“苏侯的情绪不正常，你怀疑苏家有变故，苏侯是受人威胁了？” “还不知道。”墨不赦皱眉，视线落到大殿正前方，高高的天阶之上，“今日殿上发生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不是精心策划过，显示了背后主使之人的急切与焦躁，而苏侯近段时间已经安分了许多，若非苏家发生了变故，他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自取灭亡的路来走。” 548.第548章 白渭郊外1 接连几天，从帝都通往白渭的上空，一支通体雪白的鹰隼不停地来回飞行，速度惊人，从眼前划过之际，正如一道流星闪过，让人尚来不及捕捉到它的影子，便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一只训练有素的神鹰，将帝都以及周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在第一时间之内送到了苍凤修手里。所以，即便是待在白渭城里足不出户，也依然严密且游刃有余地掌握着包括帝都在内的各方动向，并且迅速地传出有效的指令。 苏侯被下入天牢的同一时间里，青龙、白虎、朱雀三王已经抵达白渭城外，此时正是夜幕降临之时，白渭城城门已关，三人在城外下马，尚未决定是在城外等上一宿，还是直接进城，却在城外遇上了让人愤怒的一幕。 四个官兵打扮的粗壮男子，正在撕扯着一个妙龄女子的衣服，那个女子凄厉绝望的嘶喊声与求救声，听来让人顿生恻隐，然而那四个虎背熊腰的官兵却肆无忌惮地调笑着，嘴里说着一些下流的话，手上动作粗暴，满脸的横肉与凶恶的眼神，显然已经把这个女子当成了嘴下的猎物。 “求、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我有钱……你们放开我，我给你们钱……”战战兢兢的嗓音，柔弱而可怜，能瞬间激起任何一个正常人心里的怜悯。 自然，也更能激起施暴者心里蹂躏的冲动与兴奋感，“钱？爷们不缺钱，就缺你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哈哈哈！兄弟们今天运气好，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够咱们兄弟几个好好乐呵乐呵了……” “不要！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啊！”女子不断的挣扎，绝望地大喊，然而她的力气又怎么会是四个大汉的对手？ 双手双脚被轻而易举地钳制住，身上的衣衫几乎已经被撕碎，露出女子雪白娇嫩的肌肤，女子挣扎得更凄厉，“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按住她双手的男人迟疑了半晌，皱眉道：“大哥，这样不太好吧？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这里离城门太近了，万一被人看到了……后果只怕我们吃不起……” 被换做大哥的男人怒声道：“换什么换？城门都关了，哪有什么人出入？里面的人不会听到动静，就算听到了，也没人有功夫理会我们的，哈！而且这样才够刺激……你说是不是，美人儿？” “放开我——”女子凄厉地喊叫，“你们不得好死！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别叫了，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今晚就好好伺候我们几个吧……” 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各自翻身下马，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昏暗的月光下，女子满脸绝望不堪的泪水映入眼帘，青龙王舒问眉头一皱，是她？ “救命——” 啪！ 一个巴掌打过去，那开始急切地解自己身上衣衫的男人怒吼：“让你别喊别喊，就算是喊破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知好歹的贱人，能伺候我们哥几个是你的福气！伺候得让我们满意了，哥就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了——” 蓦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男人的声音顿了一顿，回头蓦然怒道：“谁这么不知死活？没看到爷在忙着吗？” “就是因为看到了，才觉得你更加禽兽不如。”不紧不慢的一声回应，来自一个好听但是绝对陌生的声音。 一手抓着女子胳膊，一手放在自己腰带上的男人，突然瞳孔睁大，身子慢慢僵住，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转过身，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三个男子，沉默看了须臾，表情慢慢阴冷下来：“你们是什么人？识相的就快滚，否则爷几个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钳制住女子手脚的其他三个官兵也瞬间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三个人——身形高挑，皆是一身上等衣料的长衫，个个面容俊雅，气势不凡，就算是瞎子也能一眼看出他们不是普通人。 舒问毫不客气地一手提着肩膀，像拎小鸡一样一把将他甩开，“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我倒是很想看看，真正死无葬身之地的，会是谁？” 说着，他冷笑一声，“几个大男人如此卑鄙无耻地欺负弱质女流，还要不要脸？”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男人色厉内荏地吼叫，“识相的就滚开！得罪了我们，只怕你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哦？这么可怕？”舒问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向他的胸腹，直接踹得对方吐血，“难道你们还是这白渭城城主的什么亲戚吗？或者，是天皇老子的远房表亲什么的？” 口中好整以暇地讽刺着，一手提着一个人的衣领，另一手提着另外一人的脚踝，直接像是扔货物一样，把那三个还呆愣着按住女子腿脚的三人扔出了数丈之外，也不管那几个人摔得狼狈，是不是摔得手残脚残了，舒问回过头，面无表情地道：“有多远滚多远，若还不识好歹，莫怪小爷把你们的狗命留下来！” 苏煜蹲下身子，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女子身上，遮住她衣衫不整的身体，“姑娘莫嫌弃，我们身上没有多余的袍子，城门关了，暂时也无法买到女子的衣服，姑娘先委屈一下。” 那女子似是惊魂未定，巴掌大的清丽小脸上泪痕犹在，闻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从地上爬起来，惊惶却又感激地道：“谢……谢公子，多谢三位公子救命之恩……” 苏煜摇头，“姑娘不必言谢，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我……我在找我的姑姑……”女子眼眶微红，低着头，倾城绝色却苍白羸弱的小脸上一片黯然，“我听说姑姑在这城里，就千里迢迢赶了过来……却没曾想，会遇上……遇上这些地痞流氓……” 549.第549章 白渭郊外2 说到最后，嗓音里不可避免地又染上些许恐惧的颤意。 那四个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从地上站起身，神情愤怒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嘿！”舒问双臂环胸，“还来劲了，有本事现在就来把爷性命取了，像个狂犬一样干吠着有什么用？” 夜无筹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柔弱女子，眼底浮现一抹异样光芒，淡淡抬眼间，又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四个穿着官兵服饰的雄壮男人，淡淡道：“你们是白渭城的军士？” 那四个人神色一变，“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在下不想怎样，不过随口问问。”夜无筹淡笑，“今晚夜色不怎么好，看在此地有柔弱女子的份上，我们不想大开杀戒，姑且饶你们几条小命，不想死的话，立刻从我们眼前消失，否则，所有后果自负。”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声音也不大，却清晰有力，让人不敢小觑了那话中的分量。 “你——”那为首的男人脸色瞬间铁青，两眼冒火，却显然又顾忌着夜无筹的气势，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还在无声哭泣的女子，“算你走运！” 说完，转过身，灰头土脸地走了，嘴里还不停地低咒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一类的。 夜无筹看着他们走远，不动声色地暗中打了个手势，黑暗中，几不可察的一丝气息在寂静的空气中划过，似是一阵清风拂过，无踪无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舒问面色淡定地瞥了一眼夜无筹，虽没有忽略他的动作，却也什么都没说，淡淡道：“这个姑娘怎么办？” 这个问题，才是问到了关键。 虽然城门已经关了，但是以他们三人的本事，想要进城也没什么难的，而且他们本来的打算就是今晚入城，面见主上。 但是，带着个如花似玉，而且还是衣衫不整的姑娘家，进了城肯定会对姑娘家的名节有影响，他们又不可能直接带着她到主上面前，这么一想，顿时又有些为难。 好心救了个人，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姑娘要找的姑姑，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苏煜温和地问道，似是与她闲聊一般，“是白渭城城民？” 如果是白渭城本地人，倒是可以派人去打探一下，把这位姑娘直接送过去她姑姑那里，也就省得他们尴尬了。 “不是……”女子摇头，面上浮现为难之色，“她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但是我……我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 很好。 舒问嘴角一抽，与夜无筹对视了一眼，感觉这个答案真是该死的教人无语。 苏煜微微沉吟，神色依然温和从容，须臾，开口道：“原来如此，那么姑娘的姑姑叫什么名字？夫家姓什么？在下可以进城帮你打探一下。” 这位姑娘看起来已经十六七岁了，她的姑姑如何年轻，也应该有三十岁左右吧，所以应该是嫁人了。 苏煜理所当然地想着。 “夫家？”女子怔了怔，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复杂之色，低垂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她成亲了没有，就算成亲了，我也不会承认……绝对不会承认他们，那个人……配不上姑姑……” 苏煜一愣。 这位姑娘话里的意思……似乎透露出了不太寻常的信息—— 一般人家的女子，大多情况下都是不到二十岁就成亲了，就算晚一点，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多岁还不嫁人。但是这个姑娘说，不确定她的姑姑有没有成亲，显然她的姑姑年龄应该不大。 而且，即变成了亲，她也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这是不是代表，她的姑姑要嫁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得到这个女子的认可？ 但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家世里出来的女子，居然对自己姑姑的婚事都有置喙的权利？ 苏煜隐隐听出来些什么，但毕竟与这女子素昧平生，所以对她家里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存着太多的好奇心，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是帮她找到自己的家人而已。 苏煜蹙眉，没有再多问，抬头淡淡道：“现在是晚上，城门又关了，我们三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带着一个姑娘家到处走动，不如就在这里点了篝火，让姑娘休息一下吧。” 舒问道：“我没意见。” 夜无筹没有说话，眼神似不经意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点头道：“我也没意见。” 于是，苏煜温声朝沉默的女子道：“姑娘以为如何？” “小女子……听从公子安排。”女子低着头小声应道，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披风，便又不说话了。 虽是这样决定下来了，但是，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与三个大男人待在一起，显然还是不大合适。 就算是和衣而眠，也于理不合。 苏煜抬头看了看舒问和夜无筹，尚未说话，却见夜无筹眼神微转，不发一语地转身看向远方天际，颀长挺直的背影透着极度的漠然，“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经成亲了，自然不可与任何陌生女子太过亲近，你们俩自己商议吧。” 家里的那只小朱雀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但是朱雀王却绝对是个忠贞不二的男人，除了自己的朱雀夫人，其他任何女子想要近他的身，难如登天。 “我们俩商议？”舒问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哼道：“你成亲了，不代表我就要照顾她吧？小王的青龙王城里，可有成千上百的姑娘家在等着我呢，小王可至今还没与任何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对自己的娘子负责——我不管，煜既然贡献出自己的披风了，索性好人做到底，连人也一并贡献了吧。” 连人也一并贡献了？ 苏煜静了一瞬，默默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姑娘，站起身，再默默看一眼青龙、朱雀两人，温和地道：“你们俩这么欺负我，真的好吗？” 舒问理直气壮地笑道：“有什么不好？你没看人家姑娘对你很依赖吗？”? 550.第550章 无力回天 静养了四天，月流殇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身体恢复得很快，可以随意下床走动，甚至是动武了。 虽说是养伤，然而待在屋子里闷了四天，也委实有些无聊，尤其是每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守在外面，定时汇报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苍凤修和青鸾白天出去闲逛，晚上不是去秦阳河畔幽会，就是去忙些什么月流殇不知道的事情，反正每天除了用膳时间，月流殇基本上是看不到他家主上和青鸾的身影的。 今晚吃完晚膳，青鸾照例又溜了，不过月流殇很是意外地发现，他家主上还待在厢房里，心下沉吟了片刻，他在自己的房里拿了一副棋具，敲开了苍凤修的房门。 站在门槛处，月流殇先试着问了一句：“主上今晚不出去么？” 苍凤修倚在床头看书，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青鸾今晚去忙正事了，本王没什么事情。” 说罢，视线略过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了然，“来找本王对弈？” “我知道自己不是主上对手。”月流殇走进来，随手带上了房门，“主上让我三子，我或许还可以多撑半个时辰。” 语调从容淡定，语气里完全没有让对方想让而产生的羞赧，好像对方让他三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苍凤修静了一瞬，随即嘴角微抽：“还没开始下就认输，这样的心态注定你永远也赢不了棋。” “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主上又不是不知道。”把棋盘在矮几上摆好，月流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除了武功，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赚钱的本事了，下棋这样费脑子的事情，我从来只是拿来打发时间。” “是吗？”苍凤修淡淡一笑，“合着，本王也是你拿来打发时间的工具了？” 月流殇一愣，一时之间居然语塞，慢慢才道：“我是来陪主上打发时间的。”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圆得很完美。 虽说都是打发时间，做的事情也是同样一件事情，但到底是谁陪谁，这个问题……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刚得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月流殇可不敢在口头上占他家主上的便宜。 而对他这样的说法，苍凤修却不置可否，放下书，起身走到他对面，优雅拂衣落座，“不管谁陪谁打发时间，性质都是一样的，不过说法不同而已。” 月流殇闻言扬唇淡笑，给苍凤修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才撩衣坐下，“青鸾出去忙什么了？是在查白渭城理兴风作浪之人的身份？” “嗯。”苍凤修淡淡颔首，“应该是有眉目了。” 月流殇没再问，虽然棋艺不精，但下棋的态度到底还是可以的，专心致志，全力以赴，这样才能让自己输得不至于太难看。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重新开口，却是问出了已经在心里憋了四天的问题，“主上。” “嗯？”苍凤修淡淡抬眼，看着他显然有话要说的表情，淡淡道：“什么事？” 月流殇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唇瓣，须臾却故作镇定地道：“那天主上说，从此以后不用我再操心霁月山庄之事……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苍凤修闻言眉头轻挑，忆及自己那天怒极之下的言语，语气淡然道：“你希望本王说的算不算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月流殇垂眼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状似无所谓地道，“主上马上就是君临天下的天子了，自然应该早些适应‘君无戏言’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么说来，你倒是希望本王说话算数了？”苍凤修淡淡扯了一下唇角，“既然如此，本王记得自己还说了一句，让你自己去江湖上闯出名号呢，你怎么不去？” 月流殇霎时无言以对，语塞了良久，才支支吾吾道：“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主上不能再继续翻旧账了……” “翻旧账的人，分明是你自己。”苍凤修道，语气虽是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老实实把霁月山庄打理好，别想着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更别想偷懒，否则本王轻饶不了你。” 月流殇瞬间一窒，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明明是你自己说了，以后不让我再理会山庄之事的，现在又说话不算话？ 做了这么多年庄主，管理那么大一个庄子的产业，月流殇早就觉得想卸下身上的担子，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距离成为现实的那一天，显然还遥遥无期…… 房门又被敲响，苍凤修道：“进来。” 金羽推门走了进来，恭敬禀报道：“主人，青龙、白虎、朱雀三王现在已在城外，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刚刚从四个官兵手里救下来的貌美女子，今晚似乎是打算露宿在城外了。” 月流殇闻言，意外地挑眉：“舒问他们也来了？” 这几日养伤，根本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过四王离开帝都的消息。不过，转头看了看主上的表情，月流殇忍不住在想，四王擅自离开帝都，主上会不会再度发怒？ 玄武王墨不赦似乎没来，是留在帝都坐镇，还是有别的事情？ 他们来的目的，月流殇心里清楚，应该是为了迎接主上，想让主上早些回去，不要再在路上耽搁时间了，但是白渭城的事情没有处理妥善之前，月流殇知道，主上大概是不会那么容易离开的吧。 苍凤修没有说话，动作从容地在棋盘上下了一粒白子。 “他们救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月流殇心里却忍不住生出疑惑，敏锐的感官这个时候变得犀利异常，“如果是白渭城本地人，舒问完全可以把她送回家。如果不是，她一个独身柔弱的女子，怎么会大晚上身在白渭城外，而且那么巧合地，被舒问他们救下了？” 苍凤修依旧没有说话，垂眼注视着棋盘，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再不专心一些，本王便是让你三十子，只怕你也无力回天了。” 551.第551章 起手无悔 月流殇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盘上的棋局，半晌，默默地拾起角落上的两粒黑子，“我不走这里。” 金羽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倏然一抽。 “起手无悔。”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抬眼，“流殇，本王答应让你三子，可没答应让你悔棋。” 月流殇淡定解释：“方才我走神了。” 顿了顿，抬头默默看了一眼金羽，“都是你的错。” 金羽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想理会这个人的幼稚。 本来就不是主子的对手，偏又缠着主上下棋，让他三子不算，还要接受他悔棋的举动，真是普天下也难找这样棋艺与棋品皆差的人。 棋盘上黑白子虽是纵横交错，但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白子已经处于绝对胜局，任他黑子如何垂死挣扎，也根本无济于事。 月流殇对着棋盘看了半晌，默默地放下了棋子，端起自己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喝完了茶水，须臾，缓缓皱眉道：“主上难道真的打算等解药来了再回帝都？” 苍凤修挑眉，“你有什么意见？” “没什么意见。”月流殇道，慢慢垂眼，“三王离开帝都，现在朝上政务虽不算繁重，然而只剩下谢言灏能担起大任，其他人——诸如秦王与墨侯，最多也就从旁协助而已。而谢丞相处事手段太过温和，不一定能事事服众，主上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 “本王要担什么心？”苍凤修神色从容，敛眸把玩着指间白子，“苍氏江山根基牢固，不是谁一朝一夕就能颠覆的，本王刚好趁此机会放松放松，你们不是整日担心本王英年早逝吗？” 月流殇嘴角一抽，“休息也不一定非得离开帝都啊。” 放松？ 就算是要放松，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吧？而且，英年早逝……那是以前做摄政王的时候，他事必躬亲，本该皇上处理的事情全部都推给了他，加上自己本身的事情也繁忙，日夜不殆，他们自然担心。 那时虽然四王能力都很强，但是因为许多原因，并不可能常来常往帝都，也出于心里对皇帝的排斥与厌恶，所以朝政从来不曾插手。 但是现在，主上即将君临天下，四王心悦诚服，甚至可以说是期盼已久，以后朝政上的事情，四王可以共同分担，还有丞相谢家父子，所以，主上即便当了皇帝，也不可能比以前更忙。 月流殇甚至心里在想，要不要把霁月山庄的总部搬来帝都？ 心虚地反驳了一句，月流殇真怕不小心又戳到敏感的事情，“主上只要人在帝都，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也没关系，有四王和丞相替主上处理朝务，主上大可以尽情休息个一年半载。但是现再这样的情况，人心惶惶，朝上众人反而不得安宁……” 苍凤修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你们自找的。” 短短的五个字，月流殇瞬间闭了嘴。 好吧，主上终于亲口说出来了，人心惶惶，心里不安，都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他们胆子肥了，敢试图欺瞒主上？ “城外那个女子，我虽然还没看到，但是直觉告诉我，一定不是简单的人。”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月流殇转头，“金羽，你要不要去查一下那个女子的身份？” 金羽淡淡道：“不用查。” 月流殇挑眉：“为什么？” “因为舒问早已经认出她来了。”门外走来一人，慢悠悠地接了话，“那个姑娘本郡主也认识，而且，事情似乎愈来愈有趣了。” 金羽看见青鸾回来，直接躬身请退。 事情内幕都是青鸾在查，现在正主已经回来了，自然不再需要他这个传声筒。 “青鸾，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月流殇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青鸾，“看来青鸾出马，又一次满载而归。说吧，都查到些什么了？” “第一，白渭城里的百姓并没有中毒，把脉得到的结果只是一种假象，这种气体通过汗水吸附进入人体里，只会让人在半个月之内提不起劲，对于一般人来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对练武之人却有些影响——这种气味会让他们筋脉彭软，半个月之内内力流失严重，除非有可以收缩筋脉的药物加以控制，才能改善这种情况。” “这种药物，就是琅州的罗绛草？”月流殇想起苍凤修让十三影卫带去给苏煜的手谕，略微沉吟之后，道：“那么，只要让城中练武之人服下解药就可以了，其他人不必理会，是这个意思吗？”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城中有多少练武之人中了此药，我们却不得而知。”青鸾淡淡一笑，“当然，这个问题也不需要我门来操心，只要把解药交给白寂然这位城主大人，由他来搞定就即可。” “第二，这次在城中做下如此手笔的人，是西川紫苑身边的侍卫长伊藤——这个人，本郡主还以为他跟着他那位变态的主子回扶桑去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躲在这里兴风作浪。” 月流殇皱眉：“伊藤是谁？本座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是谁你不用关心，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青鸾淡淡瞥他一眼，“苍宇皇朝这么大，所有人你都认识吗？而且他还不是苍宇大陆的人。” 月流殇闻言静了一瞬，默然点头，也是。 青鸾眸光注视着苍凤修，淡淡一笑，“第三，真正想对你下手的人，是目前正待在城外，与舒问他们在一起的那位貌美如花，倾城倾国，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因为她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见不得我们俩成亲。” 此言一出，苍凤修还没说话，月流殇却瞬间脸色沉黑如墨，冰冷如霜，“主上配不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这是哪个白痴说的话？本座去凌迟了他！” 青鸾嘴角一抽，冷哼一声，“妖孽，你可以现在就去凌迟了她，如果你真能下得去手，本郡主敬你是条汉子。” “……”月流殇一窒，“城外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552.第552章 功败垂成 “她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目的是什么。”青鸾淡淡道，弯腰在一旁的宽椅上坐了下来，直接拿起苍凤修面前的那杯茶，慢慢啜饮了一口，“在白渭城企图对你下手，与此同时，她在帝都也掀起了一小股风浪——西川紫苑回扶桑之后，这是她与伊藤联手做下的第一个算是比较大手笔的动作，手段还是不错的，计划也很漂亮，但是手法粗糙，而且显得太过急切，所以，最终功败垂成。” 月流殇惊讶，“帝都？” 青鸾注视着苍凤修淡然沉静的面容，眸心闪过了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虽是这般问着，青鸾却觉得很奇怪，她是通过特殊的手段逼问，才刚刚问出了事实真相，按照道理来讲，帝都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消息应该也没这么快就传递到了这里吧。 “嗯。”苍凤修却是淡然点头，“本王也收到了消息。” “帝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月流殇心里一惊，看了看青鸾，又转头看了看苍凤修，“主上，帝都的情况……很危急吗？” “危机已经解除了。”青鸾淡淡道，“只不过苏侯这个人……修，你打算如何处理？” 苏侯？ 又是苏侯？ 月流殇眸心微冷，看来苍聿云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这个苏侯真的是一个很会兴风作浪的主。 “苏侯的事情，等本王回去再说。”苍凤修淡淡说道，漫不经心地放松了身子，慵懒地靠在软榻一头，垂下的眼底却隐隐露露出深思，“苍墨白带来的消息还不够精准，本王觉得应该是有什么隐情，以苏侯的精明，他不可能做下这般自取灭亡的举动。” 除非受人控制。 但是能控制苏侯的人，又会是谁？ 苍凤修心里有数，苏家近半年来，声势确实已经大不如以前，是因为苏侯的心思出了格，也是因为他刻意的疏离，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非满门覆灭，如若不然，凭苏家在帝都的地位和根基，朝夕之间还不至于落到铤而走险的地步。 而且，虽然没有直言，但是苍凤修对苏家已经存了放过的心思，苏侯心里有数，只要他安分守己，忠诚侍君，苏家就算拾不回以前的尊荣，也不会比其他世家逊色多少。 那么，促使苏侯做下这般举动的，是什么原因？ 或者该说，是他有什么把柄窝握在了谁的手里？ 青鸾起身，慢慢走到他身旁，柔弱无骨地坐进了他的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本郡主这里有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先听听看？” 苍凤修静了一瞬，目光柔和，动作很自然地拥她入怀，凝视着她如猫儿一般慵懒的姿态，“你想说就说，本王洗耳恭听。” 月流殇被刺激到了，瞪了一眼某位旁若无人我行我素大肆秀恩爱的大胆姑娘，端起茶杯，沉默地当个隐形人。 “苍静海一向野心泛滥，虽然以他的智商，很有点不自量力的味道，但是确实快到了为权势而疯狂的地步了，他心里对皇位的渴望，随着身体的残缺而不减反增，一日复一日，一发不可收拾。”青鸾双手环抱着苍凤修的颈项，手指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他的发丝，在指尖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神智接近疯狂的人，对于许多人来说，只要好好加以利用，便足以成为一件趁手的利器。” “苍静海突然间武功大增，这个问题或许很多人想不通，因为他的身体明明已经残废了，莫说练武，就是像正常人一般正常行走跳跃，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说到这里，青鸾缓缓勾唇，“但是他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之外，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拥有一身高深而诡异的邪毒功夫……月流殇，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突然被问到，已经将自己当成隐形人的月流殇，慢慢抬起头，淡定地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能动动脑子吗？”青鸾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的，怎么这几天活脱脱像个弱智？” 月流殇慢悠悠道：“青鸾丫头，你现在正在伤害本座脆弱的心灵，嗯，用你的话来说，这叫人身攻击，对吗？” 青鸾挑眉，月流殇幽幽叹了口气，“你不能对本座进行人身攻击，本座现在正处在神经敏感时期，若是因为你的嘲笑而生出什么极端的想法，你会后悔的。” “……”青鸾嘴角一抽，脸色黑沉沉地注视着他云淡风轻的妖孽容颜，“本郡主怎么觉得你突然间这么傲娇呢？是不是因为被当成任性的小孩教训了一顿之后，心里压抑了，想找个人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 月流殇静了一瞬，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须臾，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你要这么说，本座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因为本郡主说的是事实，你没办法反驳。”青鸾勾唇，笑得风情万种，“不过，教训你的人是苍凤修，又不是本郡主，就算是要发泄不满，你也该找对人吧？再说，本郡主看起来就那么担心你生出什么极端的想法吗？你若不怕死，大可以使劲折腾，与我何干？” 月流殇一窒，默默抬眼，“与你无关？青鸾丫头，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 “这年头，良心已经不值几个钱了。”青鸾撩了撩额前发丝，语气淡定优雅地笑道。 月流殇：“……” 好吧，事实再一次证明，在这个无情无义的姑奶奶面前，逞口舌之快是绝对占不到上风的。 青鸾看了他须臾，从容地回归正题：“苍静海几日之间变成高手的原因在于……他拥有一个旁人没有的最大优势。” 月流殇皱眉：“他有着旁人没有的优势？是什么？” “他是太监。”青鸾语气淡定，似乎这样的惊人之语在她看来，就如同吃饭喝水是一样简单的事情，“他是太监，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皇宫里的宦官，但是，他们的身体几乎是一样的。” 553.第553章 情比天高 此言一出，屋子里有很长时间的静默。 月流殇表情怪异地看着青鸾，那种眼神，好像青鸾突然之间长出了三头六臂一样， 苍凤修嘴角轻轻一抽，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说话总是无所顾忌的丫头，淡淡道：“人都死了，给他留点尊严。” “我也没有刻意侮辱他呀。”青鸾撇了撇嘴，表情很是无辜，“本郡主只是在解释，为什么他突然间练成了那么高深的武功。事实上，那武功根本不是他练成的，而是有人打通了他身体的脉络，输了阴邪歹毒的真气进他的体内，至于那些武功招式就更简单了，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他曾经也练过武，自然知道真气该如何运用自如。” “他身体里所蕴藏的真气含有剧毒，这是最歹毒的杀招，而且这种剧毒不但能给予对手最大的杀伤力，对他自己也有一定的戕害，会无形之中扰乱他的心神，让他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心无旁骛，脑子里只有对皇位的渴望，以及不顾一切手段铲除异己的嗜血暴虐。” “而一般人的身体无法练成这种歹毒至极的武功，也没办法接受这种真气，只有阉人的身体才最适合。所以，苍静海很顺理成章地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月流殇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慢慢开口道：“苍静海是皇族的王爷，为什么他会是阉人？青鸾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 “……”青鸾静了一瞬，淡定地看着他，“你居然只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果然是月流殇，不问她帝都情况怎样，也不问有没有人中毒或者伤在苍静海手下，而是只问她，怎么会知道苍静海是阉人？ 月流殇略作沉默，须臾，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我觉得这个问题最重要，皇族的王爷居然会变成一个阉人，本座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感觉这里面一定大有玄机。” 青鸾无语沉默。 “至于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中毒，跟本座有什么关系？”月流殇讥诮了勾起唇角，眼底尽是一片寒凉深重，“帝都群雄皆在，苍墨白，墨不赦，谢言灏，苍静桓，还有擅离职守的舒问、苏煜和夜无筹，甚至是秦王，墨侯，还有一干文武大臣，若连区区一个苍静海都对付不了，朝廷要这些废物何用？” 也不管苍凤修还在，月流殇向来说起别人的事情来都是毫无顾忌，即便所有人转瞬之间成了他口中的废物，他的面上也依旧是那般再正常不过的表情，似乎在他眼里，被他说成是废物，都该觉得是荣幸。 于是，青鸾还能说什么？ 这个人的性子，简直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狂妄。 青鸾自认在最目中无人的时候，也没似他这般，目中无人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青鸾无语归无语，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月流殇才最合她胃口，人生在世，能活得这般潇洒这般自在，这般随心所欲，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完全取决于自己，与他人没有一点干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毕竟，这是一个人最大的自由了。 天高任鸟飞，谁也无法约束，谁也没有资格干涉。 这才是月流殇骨子里的骄傲。 然而，青鸾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骄傲却依旧不是无边无际的，界限始终都在，只是月流殇经常性地会忽略而已。 “如果没有苍凤修，让我第一眼就对他动了心，我想，我或许极有可能会爱上你。”青鸾幽幽叹了口气，纤长白嫩的指尖上缠绕的发丝，就如同缠在她心上的男子，缠缠绵绵，永远不变，“妖孽，你真是这个世上，让我最喜欢的一个人了，真的，不是爱，但是在所有男子当中，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让我喜欢，简直喜欢到了想把你做成标本的地步了。” 前世今生，她从没遇到过如月流殇这般，明明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偏偏喜欢得紧的男子。 这个人真的是古往今来少有的人，容貌俊美如妖孽，性子也毫不逊色。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垂眼，眼底几不可察地荡起波波涟漪。 “喜欢我？”月妖孽眯起眼，眼底划过一丝亮晶晶地光芒，“当初我就说了，让你离开主上，跟着我回霁月山庄，虽然我没有君临天下的权势地位，但是我可以让你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照样可以把你当成尊贵的公主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而且最重要的是，终其一生，本座绝对不会多看一眼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子。” 青鸾嘴角剧烈的抽搐，额头上刷刷降下三条黑线。 有这么夸张吗？ 说到这里，月流殇深情款款的表情蓦然一变，冷哼道：“可是你——居然冷酷无情，毫不手软地拒绝了本座，深深伤害了本座纯粹的心灵而不自知。” 苍凤修眯眼，安静沉默地听着，眼底寒凉之色一闪而逝。 让青鸾离开他，跟着他去霁月山庄？还给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把她当成公主一样捧着，不会看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子一眼？ 很好，真够痴心的。 “月流殇。”青鸾平静地提醒他一声，“你家主上还在呢，你没色令智昏吧？就算要深情告白，你大可以选个夜黑风高没人打扰的日子，本郡主即便拒绝了你，也会很委婉地顾忌着不伤害你脆弱的心灵——” “嗯？”一声慵懒好听的嗓音漫不经心地响起，让青鸾未完的话瞬间戛然而止，“你们原来这般情投意合，本王似乎变成多余的了？要不要本王写下休书一封，成全你们的情比天高？” 月流殇闻言，嘴角微微扬起，“主上如果真的肯写，我自是求之不得——” “你敢！”青鸾蓦然直起身子，转头看着苍凤修面无表情的脸，恶狠狠地道：“苍凤修，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上天入地你也别想甩开我！” 554.第554章 无福消受 话音落下，周遭倏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月流殇满脸黑线，咬牙又咬牙。 好。 很好。 刚才还对他情深款款，说的那番甜言蜜语可差点就把他给感动了，这会儿倒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上天入地也别想甩开她？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磨牙的声音听来是那么可怖，阴森森的带着寒气，在这漆黑安静的深夜里听来是那么渗人。 邪魅的妖孽，这会儿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 可惜，屋子里其他的两个人对此，却完全充耳不闻。 青鸾掐着苍凤修的脸颊，冷笑道：“这辈子你逃脱不了本姑娘的手掌心了，休书？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敢给我写休书，我立马找来一打俊男，在你休书没写之前，提前赠送几顶绿帽子给你——” 苍凤修脸色一黑，额头上降下黑线几条，“又在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青鸾冷哼，“你可以试试，本郡主从来说得出做得到！” “……”苍凤修头疼地扶额，生平第一次觉得挫败。 抬眼之间，瞥见月流殇满眼怒火地瞪着青鸾的背影，几乎恨不得在她背上瞪出一个窟窿来，苍凤修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两下，没好气地道：“回你自己屋里去。” 突然听到苍凤修冷怒的声音，月流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慢慢抬头，对上他家主上罕见的黑沉沉的表情，月流殇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主上眼底的冷怒，是因为什么？ 青鸾要找来一打俊男给他戴绿帽子？还是因为他方才让青鸾离开主上，跟他回霁月山庄？ 或者是，方才青鸾说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第一眼对苍凤修动了心，我想我很有可能会爱上你的，妖孽。 月流殇眨了眨眼，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严重到完全可以说是——人神共愤，罪大恶极，猪狗不如，活该被凌处死。 ……他居然当着主上的面，光明正大地对着已经与主上成亲的青鸾，要求私奔？ 月流殇感觉天塌地陷，山崩海裂也不过如此。 他是突然间脑抽了吧？ 如果主上与他较真的话，他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说严重一点，这已经完全够得上私通嫔妃的罪名了。而且，他方才貌似还骂了青鸾一句，水性杨花…… 月流殇不自觉地开始在心里低咒，脸色苍白僵硬地转身，如乌龟一般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步步挪过去，感觉两条腿又隐隐生出疼痛的感觉…… 心里不断想着，是不是最近精神不济，身心太过虚弱，以至于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而不自知？否则，他怎么会说出那番作死的话来……？ 走到门口，一脚慢慢跨出门槛的月流殇，没有发觉某个趴在苍凤修怀里笑得快要抽筋的女人，正要带上房门之际，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转过头，轻咳了一声，他像个好奇宝宝一般不耻下问，“青鸾丫头，咳，那个……标本是什么？” 他可没忘记方才青鸾的比喻——喜欢他，恨不得把他做成标本，是这么说的吧？ 标本？ 青鸾埋在苍凤修胸口处笑得正欢，闻言一愣，面上还带着快要断气的笑意，慢慢支起身子，默默转头看了一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月妖孽，幽幽道：“你真想知道？” “……”不想知道他干嘛问？ 月流殇嘴角一抽，沉默地看着她。 青鸾点头，好吧，是你自己想问的。 敛眸微微沉吟之后，她才以最通俗易懂的一句话，淡定解释道：“标本是风干了之后挂在墙上的尸体，一般多是指动物和植物。” 月流殇脸色瞬间全黑，“……” 那么，她说的那句话——喜欢他到了想把他做成标本的地步了，这句话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因为喜欢他，所以想把他杀了，然后把尸体风干挂在墙上，日夜观赏？ 月流殇脸色一黑，感觉脊背上阴森森冷飕飕的，像是地狱里突然刮来一阵阴风。 这样凶残的喜欢……他真心消受不起，还是留给主上吧。 转身默默地走了，月流殇感觉自己或许要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一想到青鸾喜欢他喜欢到恨不得把他做成挂在墙上的干尸……月流殇的心里就如被十匹马狠狠地碾过一样。 青鸾嘴角的笑意是从未有过的灿烂愉悦，带着恶作剧一般狡诈的味道，更像修炼成精的小狐狸。 “你满意了？”苍凤修无奈地瞪着这个总是语出惊人的小丫头，警告地道，“以后说话别再这么口无遮拦。为人妻者，就算不能遵守三从四德，至少也别动不动把人吓得一命呜呼吧？还绿帽子，这话也是随便乱说的吗？下次再犯，莫怪本王动用家法处置。” 青鸾默默抬头，不服地反驳，“谁让你说要写休书？” 苍凤修嘴角一抽，没好气地道：“是不是你先在本王面前公然与别的男子调情了？真当本王是没脾气的纸老虎吗？” 他是纸老虎？ 青鸾撇撇嘴，不置可否。 “这个规矩以后也不许再犯，否则同样家法惩治。”苍凤修面无表情地下了最后通牒。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青鸾默默抬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清俊的面容，眼底闪过慢慢一道幽芒，却是以云淡风轻般的口吻道：“修，你直接说你是吃醋了，我心里会更平衡一些，然后即便是家法，也会接受得更加心甘情愿。” “如你所愿，本王的确是吃醋了。”苍凤修从善如流地回应，乐于满足她的小心思，“所以，不必本王再多说什么，以后离其他男子远一些，至少保持该有的距离，也别再说什么引人误会的话。” 青鸾点头，“你的话我尽可能做到，不过，离男子远一些，这可能会有些困难。” “……”苍凤修瞪她。 “你忘了，本郡主手下的兵可都是男人，你不能让本郡主把他们变成女子吧？”青鸾抿唇微笑，眼底狡黠的光芒一闪而逝。 555.第555章 鸳鸯交颈 闻言，苍凤修终于忍不住手痒的冲动，就着他们亲密的姿势，狠狠地在青鸾挺翘的臀上拍了两巴掌——啪！啪！ 声音清脆，格外的好听。 虽力道控制得很好，还是成功地让青鸾体会到了火辣辣的痛感，以及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屁股的羞愧与脸红。 青鸾僵着身子，满脸通红地瞪着仗势欺负良家妇女的某人，“你还有没有一点风度？这样打女孩子家的屁股，你跟谁学的？” “本王需要特意去学吗？”苍凤修表情淡然，波澜不惊，“这次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自己心里最好有数，下次不许再犯。” 青鸾不服，“若犯了又如何？” “犯了？”苍凤修扬唇淡笑，“你可以试试。” 青鸾无语地撇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到底也没继续与他对着干。 毕竟这件事本就是她无理在先——当着自己亲亲夫君的面，气氛旖旎地对着另外一个男人说那些好似情深义重的话，好像，貌似，的确是过分了一点——也亏得是苍凤修，若换成旁人，只怕早气得七窍生烟，外加休书一张了。 好吧，为了表达自己心里的歉意，青鸾低眉顺目地在他怀里直起了身子，倾身吻住他近在咫尺的唇瓣。 哼，挨了打还卖乖，谁敢说她凤青鸾不是贤妻？ 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唇上传来的气息一如既往地让她眷恋，青鸾吻着吻着就有些意乱情迷了。 深夜，万籁俱寂，新月如钩，正是鸳鸯交颈的好时刻。 月流殇回到房里也睡不着，想着现在正在城外某处喂蚊子的三个人，心里轻哼一声，明明可以找个地方先把那位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美人儿安顿了，却偏偏要充当君子，三个人照顾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 离开帝都时大概是正气凛然，这会儿才想起怕么？ 晚了。 离开客栈直奔城门而去，轻松翻过高高的城墙，月流殇像个灵敏的暗夜精灵，身子隐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出了城门，充分利用练武之人强烈的直觉，慢慢寻找着舒问三人的所在。 东面十几丈远的地方隐隐有火光跳跃，月流殇眯眼，顺着那火光的方向快速地走过去，直到远远就看见那清晰的一幕，让他瞬间顿住了脚步，无语了半晌—— 远处的火堆旁，一个女子面上染了些许尘埃，身上披裹着一件很眼熟的银白色披风，虽然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甚至是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影响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清纯中交织着魅惑的风情，像是跌落人间的仙子，浑身透着一种纯净的气息。 此时此刻，她动也不动地坐在篝火旁边，神态很安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火光照映下，那张虽然染了尘土却依旧清婉绝色的小脸上一片沉静之色，她的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箫，而那个女子，一语不发，对着火光怔怔地似乎在发呆。 待看清了那个女子的容颜，月流殇心里一凛—— 这个女子，他居然认识。 揽月楼里新来的当家花魁，秦婉。 月流殇面色微沉，面无表情地转头，她身边几步远的空地上，天为被地为席，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三人睡得格外香沉，像是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安宁，仿佛睡觉已经成了世间最大的享受——那画面，让月流殇心里一沉，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一个柔弱动人的女子看着火堆守夜，三个武功不俗的男人沉沉睡觉，这不管在谁看来，都绝对不可能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而这个叫秦婉的女子，虽然身上顶着花魁的身份，然而，却显然正如青鸾所说的，不是一般人。或许遇到心思多或者胆小之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会直接以为这是哪里来的魔魅女妖都有可能。 她千里迢迢从帝都来到白渭城，孤身一人——不，不可能是孤身一人，那么，舒问三人在城外救下她的过程，或许逃不了是被设计的圈套吧。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女子似乎并没有发现月流殇的到来，径自沉默地看着篝火，眼底光芒乍现乍逝，带着莫名的叹息意味。 月流殇花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思考，究竟是该抓着这个女子问个清楚，还是莫不吭声地原路退回去，只装着不知道？ 现在摆在眼前的一幕显然说明，舒问他们三人并没有什么大碍，至少没有受伤，只是月流殇根本不明白这女子的来历——除了知道她是揽月楼的花魁，其他的一概不知。 当下，似乎只有回去问了青鸾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最后再看一眼那正在熟睡的三人，月流殇无声无息如魅影一般，转身回了城里。 而秦婉，在月流殇离开须臾的功夫，才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嘴角轻轻溢出一声冷漠的叹息。 回到客栈，月流殇略显急切地敲了苍凤修的房门，在青鸾慵懒地喊了一声进来之后，推门而入，皱眉道：“青鸾，舒问他们有危险。” 屋里，苍凤修半躺在床上，青鸾慵懒地趴在他的胸前，两人虽然都穿已戴得整整齐齐，但是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餍足的气息，月流殇这个人精又岂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若是在平素，以他的性子和不怕死的胆量，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调侃的机会，不过此时，他显然没有心思，朝青鸾淡淡又重复了一遍：“舒问他们可能有了危险。” “嗯？”青鸾微微抬头，嗓音娇软好听，无形之中散发出迷人的风情，“三王有危险？什么意思？” 月流殇凝眉瞪她，从她这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里倒是听出了，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意思。但是，他很想敲开这位小郡主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能不能不要这么……在这危急时刻，还露出这样一副妖妃惑主一般勾人的模样？ 556.第556章 环环相扣 月流殇嘴角抽了抽，视线对上他家主上淡然中略显清冷的眸光，沉默了片刻，语重心长地道：“主上虽然是初尝鱼水之欢，这滋味或许的确妙不可言，但是作为将来圣明无双的一国之君，主上可不能沉溺其中，要不然，那些老迂腐的大臣们又该整天在主上耳边念个不停了。” 苍凤修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青鸾的头顶，大概是没心思理会这个人无聊的言语。 而青鸾却是双眼微眯，红唇里慵懒地吐出几个字，“月流殇，你找死啊？” “哼。”月流殇撇过头，不想再看这个无情无义的丫头，标本两个字，将成为他脑海里永生无法消逝的阴影。 生平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子，居然喜欢他喜欢到了想把他做成干尸的地步…… 还有比这更让人想吐血的事情吗？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苍凤修淡淡开口。 “舒问他们好像是中了那女子的算计。”月流殇蹙眉说着，眼底却分明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那个秦婉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而且我在揽月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没看出她身上有内力。” 但是，如果不是她会武功，舒问三人怎么可能会遭了暗算？ “如果她会武功，以舒问和苏煜，以及夜无筹的本事，他们反而不会出事。”青鸾仿佛是看出了月流殇心里的疑惑，淡淡道，“愈是对柔弱的女子，一般人愈是不会轻易生出防备之心，因此遭暗算的几率就会大些。” 顿了顿，“不过，即便是这样，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意思？”月流殇皱眉，微微沉吟之后，“你是说，三王是在与她做戏？” “不一定。”青鸾慢悠悠地从床上翻身下来，穿好鞋子，“秦婉对三王下手，目的可能有三个。” 月流殇闻言，似乎很意外，不自觉地挑眉看着她，“你不能确定她真正的目的？” “……”青鸾嘴角一抽，神色古怪地将视线慢慢移到他俊美邪魅的脸上，“本郡主看起来很像神仙吗？” 为什么什么事情她都必须像个未卜先知的神仙一样，提前预料得到？这个妖孽，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月流殇静了一瞬，淡淡道：“本座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无所不能。 青鸾额头青筋急促地跳了一下，她很确定，这句话从月流殇嘴里说出来，带着明明白白的嘲讽意味，以及一股浓重的酸意，她脸色无法抑制地黑了黑，“比起本郡主，你可以认为你家主上才是真的无所不能，在他面前，本郡主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嗯，虽然本座也这么觉得，不过……”月流殇深以为然地点头，“还是应该对你的自知之明表示赞赏。” 青鸾咬牙，“月流殇，你找死是不是？” 不就是标本两个字嘛，有没有必要这么记仇？ 一个大男人，真是……青鸾觉得格外无语。 “本座不找死。”月流殇淡定地道，“你现在可以先告诉我，秦婉的两个目的分别是什么了吗？” “她的目的还能是什么？”青鸾眼底浮现一丝冷意，嘴角冷冷勾起，“以白渭城数万人的性命作为威胁，为的是取你家主上的性命。利用苍静海对皇位的疯狂觊觎之心，企图让他以歹毒的武功在大殿上杀了朝廷重臣，为的是制造朝堂上的混乱，削弱朝廷的势力。她与伊藤双管齐下，计划若能同时成功，皇族必会大乱，社稷定会动荡不安，然后，她的目的就轻轻松松达成了一半。” 一环扣一环，只要皇族之中真正掌权的苍凤修在白渭城身死，朝上最具说话分量的重臣再被铲除几个，那么苍氏皇族瞬间就会面临根基动摇，江山分崩离析的危机——苍氏皇族虽然根基深厚，然而这一代皇族子嗣中，能取代苍凤修之人，几乎没有。 苍凤修只要一死，天下大乱是必然的趋势。 “放眼整个帝都，除了四王，谁还有本事力挽狂澜？”青鸾冷笑，“但是如果你家主上真的一命呜呼了，四王又会为谁力挽狂澜？” 月流殇闻言默然。 他与四王效忠的是苍氏皇族，效忠的是主上，若主上真的出了事，还有谁能影响甚至是控制四王的决定？ 苍氏皇族之中，可没有一个人值得四王拼死拼活，为他打下江山吧？ “但是秦婉不这么想。”青鸾淡淡道，冷静的嗓音中透着看穿一切的睿智，“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此番亲自出马，就是为了青龙、白虎、朱雀三王而来，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他们。” 得知四王离开帝都之后，秦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在伊藤的计划失败之后，苍静海又在朝上被杀，可谓是两头计划都落了空，她怎么可能还能在帝都坐得住？ 尤其是，知道他们已经成亲之后，那个温婉高雅的，端庄良善的扶桑小公主，不知道从小被哪个变态灌输了那种要不得的观念，自以为是地认为只有扶桑之人的血统才是最高贵的，苍宇大陆的子民都是一群低贱的生物，皇族之人也不例外——于是，她想当然并且自私地认为，苍凤修的身份，配不上身上流着扶桑皇室血统的凤青鸾。 青鸾冷笑，去她的自以为。 缓缓走到窗边，青鸾看着窗外夜色朦胧，嘴角的笑意冰冷慑人，“所以，她此番真正的目的，其一是为了苍凤修的性命，其二是为了毁掉三王，其三……就是为了让我回心转意呗。” 至于用什么方式让她回心转意……青鸾想，那个叫她小姑姑的女子，心里必然已经勾勒出了一套详细并且完美的剧情，只待她出现就可以上演了吧。 想到这里，青鸾转头，看向灯光下月流殇俊魅的面容，“妖孽，我们出城去会会那位美人儿，如何？” “本座没意见，但是，”月流殇点头，随即却皱眉，“我们难道把主上一个人留在这里？”? 557.第557章 一己之见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了？”青鸾奇怪地瞪着开始草木皆兵的月妖孽，“你是觉得你家主上是个柔弱可欺的主，还是担心有人来刺杀他？” 月流殇正色道：“现在是危险时刻——” “切！”青鸾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担忧，“是别人对他危险，还是他对别人危险？你觉得苍凤修的武功修为不足以自保？还是说，你留在这里，杀手就不会找上门了？” 月流殇一窒，竟是无言以对。 他家主上的武功，他就在前几天还亲眼见识过一次，若说这样的武功还不足以自保，那简直就是太夸张了。 青鸾冷哼了一声，“如果真有那个什么万一，遇上本事逆天的杀手，你家主上无法自保了，月流殇，你觉得就算你留在这里，除了以肉身替他挡刀挡剑，最后与你家主上同归于尽之外，你还别的招可使吗？” 月流殇嘴角一抽，脸色黑沉沉地瞪着她，“你能别这么乌鸦嘴吗？” 不但乌鸦嘴，还很毒舌。 “我乌鸦嘴？”青鸾嗤笑，“本郡主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事实上，若真有那样逆天的杀手，月流殇还真不一定有本事阻止什么，不过，这样逆天的杀手充其量也只是存在于幻想之中而已。 苍凤修自从十四岁接任摄政王一来，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没有上千也有至少几百次，可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成功，不管是他落单的时候，还是对方派出多少杀手死士，甚至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下毒，九年来，他依旧完好无损。 这天下至今还没有人能耐他如何，所以，月流殇这种担忧，完全可以视作是杞人忧天。 而对于他们俩的唇舌之争，作为当事人的苍凤修，则压根充耳不闻，拿起放在床头的书翻看起来，任由这两个最近似乎愈发幼稚的人说个尽兴。直到青鸾叫来了金羽，淡淡吩咐道：“为了以防有人暗杀你家主子，金羽，在本郡主和妖孽离开客栈之后，你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苍凤修身旁，第一是为了以防万一，第二也是为了陪你家主子打发漫漫长夜无聊时间——本郡主猜测着，这才是月妖孽心里真实的想法吧。” 月流殇脸色瞬间一僵，狠狠地瞪了一眼张狂无忌的某位小丫头，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想着，这个姑娘什么时候说话能别这么冷嘲热讽的，大概就要赶上天下红雨了。 月流殇压根没去想，若不是他们俩性子如此相似，又怎么会这么投缘？比起凤青鸾，他自己也委实不是个温柔的主。 金羽表情有些怪异地瞥了两人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如影子一般站在床头一角，瞬间敛了面上所有的表情。 “时间不早了，快去快回。”苍凤修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事情处理完善得话，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回帝都。” 月流殇闻言，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还好，主上终于舍得回去了，朝上经过苍静海和苏侯闹了那么一出，就算风波已平息，大概也少不了人心惶惶吧，早点回去安定人心才是正事。 况且，还有苏侯一事等待主上回去决断呢。 夜已深，夜色愈发浓重。 篝火堆上的柴火已要燃尽，余火光芒渐暗，秦婉没有再继续往上添加柴火，一来是因为干柴已经用完了，她不想去找，二来也是因为没必要了。 缓缓站起身，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还在沉睡的三个人，柔声道：“你们已经睡得够久了，也该起来迎接客人了。” 话音落下，地上三个青年才俊——一向在自己的封地上呼风唤雨的三王，慢悠悠睁开眼，慢悠悠地坐了起来，表情淡然，眼神清明，不含一丝睡意朦胧的慵懒，面上也没有丝毫异样。 舒问挑了挑眉，“你一夜没睡？就这样看着我们睡了一夜？” “不到一夜。”秦婉嗓音温柔地笑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苏煜温和地笑了笑，“女孩子家晚上休息不好，皮肤容易衰老，姑娘还没嫁人吧？别糟蹋了自己一副貌美容颜。” “这句话听起来真让人心里暖暖的。”秦婉笑容温婉，正如她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气质高雅，端庄大方，“但是，我不是很喜欢听。” 苏煜表情未变，却是静了一瞬，似是不解，“为什么？” “世上的男人皆卑鄙无耻，肮脏不堪，嫁人对于女子来说，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秦婉淡淡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底所有的思绪，让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情，“我这一生，绝对不会嫁人。” 苏煜默然。 世上男人皆卑鄙无耻，肮脏不堪？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而且心里很不以为然，但是他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的女子认为嫁了人就是一辈子有了归属，而她的这番论调，虽罕见，但人人都有自己的见地，他们非亲非故，没有必要试着改变她这种极端的想法。 舒问看了一眼夜无筹，以眼神示意，你家小雀儿看来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了，因为她也嫁给了世上最肮脏不堪的男人。 夜无筹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隐含警告，表情却有些淡漠，对于秦婉的话也是充耳不闻，没什么太多的好奇。 这世上真正能激起他情绪波动的女子，迄今为止，唯有朱雀。 舒问淡淡道：“姑娘不想嫁人，不代表所有女子都不想嫁人，也不能说明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卑鄙无耻肮脏不堪，姑娘方才的说法不过是一己之见而已。” “是吗？”秦婉轻轻扯了下嘴角，“我不需要也没兴趣去左右其他人的想法，我只需要让她的想法跟我一样就可以了。” “她？”舒问挑眉，“你是说你的小姑姑吗？” 秦婉淡淡道：“自然。” “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舒问想了想，斟酌着措辞，最终淡淡道：“你不觉得你是狗拿耗子吗？” 558.第558章 刮目相看 舒问的这句话说得极为不客气，甚至是隐含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秦婉表情僵了一下，随意若无其事地道：“这当然不是多管闲事，小姑姑是我的亲人，身份血统尊贵神圣，岂是谁都能配得上她的？” “哦，”舒问了然地点头，“这么说来，你就是铁了心一定要分开她和她所爱的人了？” “这是肯定的。”秦婉淡淡一笑，“她的亲事由不得她自己。” 由不得她自己，那么该由得了谁？ 舒问淡笑，语气漠然，“你觉得你能做到？” “我相信我能做到。”秦婉毫不迟疑地答道，似乎对自己的手段深信不疑。 “是吗？本郡主可真是对此表示严重的怀疑。”青鸾嘴角轻扯，自不远处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表示了她的拭目以待，“本郡主很想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大自信？” 昏暗朦胧的夜色中，青鸾和月流殇姿态从容，似闲庭信步，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三人闻声同时抬头，然后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们可真是好福气，月下篝火，有红颜相伴，这大晚上的过得可真够滋润的呀。”月流殇斜斜睨了三人一眼，不仅语气中带着惯有的讥讽嘲笑，便是嘴角的笑意，看起来也十足十恶劣得欠扁。 视线掠过之处，没看出他们身上有伤，眼神表情看起来也挺正常，没有被人控制的迹象—— 于是，月流殇就纳了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想要这样的福气，小王可以无条件与你交换。”舒问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应道。 “本座对丑女一向不感兴趣。”月流殇眸光轻转，以睥睨的眼神看着那位自从青鸾出现就一直盯着她不放的秦婉，嘴角的笑意带着清清楚楚的讥诮与鄙夷，“尤其是不自量力的女人，常常自认为尊贵无双，实则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女而已，这样的女人就是白送给本座，本座还嫌脏呢。” 以前难得踏足一趟青楼，就算自身有洁癖，月流殇也只是拒绝女人的靠近而已，还从来没有这样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过一个姑娘家。这个秦婉，真是好本事，生生把这只妖孽惹怒了。 秦婉的目光虽然一直定在青鸾脸上，但是月流殇的话她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面色微冷，转头冷冷地道：“本宫的身份是否尊贵，还轮不到你这个低贱的男人评头论足！” 月流殇脸色骤黑，眼底迸射出危险的冰芒，“小丫头，你以为本座怜香惜玉，舍不得对你动手吗？” “你舍得舍不得，都大可以试试。”秦婉毫无所惧地直视着他，面上的笑容带着目空一切的镇定与倨傲，“这三个人的性命现在捏在我的手里，对我无礼，就是直接送他们上西天去，本宫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月流殇眼神一凛，不由自主地朝苏煜和舒问看过去，舒问苦笑，“小王一辈子没栽过跟头，今晚居然栽在这样的陷阱里，这辈子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苏煜的表情温和从容一如既往，却是对月流殇肯定地点头。 夜无筹表情依然平静，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青鸾视线在三人身上掠过，看向秦婉，“你想做什么？” “小姑姑。”秦婉开口，声音格外温顺，语调也平静得很，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我只是想让小姑姑把那个人休了而已。” 话音落下，月流殇瞬间呆滞。 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三人一瞬间沉默了下来，脸色怪异地抽搐了一下，齐齐垂下眼，表示没听到。 只是想让小姑姑把那个人休了而已？ 小姑姑……好吧，他们终于知道青鸾与这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了，但是，她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主上吗？ 让青鸾把主上给休了？ 这个女人是从那个时空里冒出来的鬼魅？似乎还是非常奇葩的鬼魅。 三人表示脑子里有些凌乱。 让青鸾把主上给休了……若不是今晚亲耳听到，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奇葩的人，能给青鸾出这样的馊主意。 他们真的是开了眼界，也长了见识了。 舒问和苏煜对视一眼，各自平静地移开目光，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青鸾一定会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的，不需要他们多事。 而月流殇呆滞之后，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青鸾，“你是这个青楼艺妓的小姑姑？” 有没有搞错？ 世界真的可以这么小吗？ 对于他的震惊，青鸾回以非常淡定的点头，并且附以解释，“严格来说，应该是叫小姨，但是这个姑娘比较任性，觉得小姨不好听，所以改口叫了姑姑。” 说完，她以征询的语气看向月流殇，“妖孽，你觉得姑姑比小姨好听？” “……”月流殇嘴角狂抽，无语地瞪着她，“我觉得她叫你祖奶奶会更好听。” 青鸾脸色一黑，“本郡主有那么老吗？” “你不老，”月流殇撇嘴，视线从青鸾的脸上滑下，将她整个玲珑身段打量了个彻底，须臾点头道：“发育得不错，刚刚从一个少女蜕变成了风华绝代的小女人。” 青鸾瞬间脸色全黑，咬牙怒道，“月妖孽，再胡说八道我灭了你。” 月流殇于是住了口，施施然走到舒问身旁，将他三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须臾蹙眉道：“中毒了，还是武功被废了？” 秦婉的手段，用来用去似乎也就这两种。 舒问没说话，直接将手伸出去给他，“自己看吧。” 月流殇面色微变，凝重地将指尖搭上他手腕上的脉门，细细感受了一会儿，面色渐渐变得怪异。 放开舒问的手，月流殇朝苏煜看去，苏煜点头，“一样的。” 月流殇面色怪异地抽搐了两下，须臾，似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看着三人，“这样的小伎俩居然都能把你们给暗算了，真叫本座对你们刮目相看。” 559.第559章 魔高一丈1 这边他们各自交流，那边秦婉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眼睛一直看着青鸾，“小姑姑，你只是一时糊涂了而已，待你真正清醒过来，你就会发觉，这片大陆上的男人是那么卑贱，那么无耻，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他们凶残嗜血，眼里只有权势名利，根本没有把女人平等对待。他们是世上最肮脏的人类，你不可以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 “小姑姑，你休了他吧，婉儿可以给你找来更多更好，也更温顺的男子，他们会对你百依百顺，把你当成女王一样侍奉这，你就是他们的天与地，是他们的主宰，小姑姑，你休了他可以吗？婉儿不希望你把最美好的碧玉年华，浪费在那样肮脏的男人身上——” “你说够了吗？”青鸾眸色清冷，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似乎已经疯魔的狂妄言语，“秦婉，你的这里……” 青鸾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还正常吗？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脏东西附身了？本郡主怎么觉得你，很像一个已经修炼成精的资深脑残。” 脑残的级别，已经完全可以与千年老妖相比拟了。 她这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还是被哪个搞传销的洗脑了？ 青鸾表示，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的脑存物产生了好奇，她很有一种把对方的脑子撬开来看看的冲动，看看她的脑子是否与别人的脑子构造一样，还是截然不同。 青鸾说的这些话，秦婉听不明白，但是她一向很会演戏，更擅长察言观色，所以她从青鸾的眼神与表情里，能大概看出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并且为此感到恼怒。 “小姑姑，你觉得我在欺骗你吗？”秦婉委屈地开口，“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这个大陆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人，你不可以相信他们，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你难道忘了母亲的下场了吗？”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里的人恶毒无耻，肮脏不堪，凶残嗜血，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扶桑国度虽然小，但是风景美丽，扶桑花开得很好看，扶桑国的人心地也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也没有肮脏的各种欲望……”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待在扶桑皇宫里，安安静静地做你尊贵的公主？享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尊荣生活？反而要万里迢迢，渡过茫茫凶险的海域，到这片让你厌恶的大陆上来？而且，还是进了三教九流中最下流的青楼里，去做那世上最低贱的工作？秦婉，你口口声声说这里的男人肮脏不堪，可是你呢，什么身份不选，偏要去选择一个逢迎卖笑服侍男人的工作……秦婉，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随着青鸾一字一句毫无留情的话语落下，秦婉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若雪，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与方才咄咄逼人的姿态委实是判若两人，“小姑姑，我是为了你，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才来的。” “是吗？”青鸾冷笑，“秦婉，你演戏的天赋很高，没能做个走街串巷的戏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小姑姑……你什么意思？”秦婉神色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你不相信我吗？” “本郡主当然不相信你。”青鸾走近她的面前，看着那双充满羸弱风情的翦翦水眸，面上的不屑与讥诮是那么明显，“秦婉，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你真以为自己血统高贵吗？在本郡主看来，你不过是因为想掩饰心里的自卑，以及你那不可告人的虚妄野心，所以才不厌其烦，三番四次地强调自己的血统身份有多高贵，实则，你不过是一个空有野心却懦弱无用的可怜虫而已。” 冷冷的一番话砸下来，秦婉脸色猝变，眼底阴鸷的光芒一闪而逝，尖锐地吼道：“你不该这么说！天下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我，都可以指责我，但是你不可以！小姑姑，你是我的亲人啊，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一边？！悖德忘祖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做？这样是不对的，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不对的——” 本来安静地待一旁的月流殇和舒问几人，看着这个方才还一副柔弱无助的女子突然变得这般歇斯底里，像个失控的疯妇一样，不由呆了一呆，随即嘴角抽搐，脸色怪异地看着那边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青鸾，打从心底里佩服她腹黑的本事。 能把一个善良无害的小姑娘逼得原形毕露，她的手段，也真是够看的了。 月流殇心里终于也稍稍平衡了一些，再也不用觉得因与她逞口舌而落於下风之事懊恼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山还比一山高。 论气死人不偿命的的本事，月流殇真正是甘拜下风了，并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轻易不要惹这位姑奶奶，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气得失去理智，有损自己的形象，到时候得不偿失的还是自己。 青鸾冷眼看着秦婉面上阴云密布的神色，听着她一番被激得失去理智之下的怒吼，须臾，淡淡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了吗？” 吼完了一通，秦婉已经很快冷静了下来，面上却还残留着些许狂躁，听到青鸾的声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听青鸾清冷的嗓音接着响起，“不要再说让我休了谁的话，否则莫怪本郡主翻脸不认人。” 秦婉脸色又是一变，银牙暗咬，忍不住闭了闭眼，良久才冷冷道：“我只给小姑姑一个选择，是要他们三个人的命，还是要继续与那个男人生活下去。” 青鸾眸心倏然凝结成霜。 秦婉视而不见，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小姑姑，没什么好商量的，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只有让他们三个死在这里。” 560.第560章 魔高一丈2 青鸾眸心缓缓凝结成霜，一语不发地看着秦婉。 秦婉半垂着温婉秀丽的眉眼，轻轻笑道：“小姑姑大概还不清楚他们中了什么毒吧？婉儿告诉你，他们身体里中的不是毒，而是一种蚕的子，这种蚕只有扶桑皇室才有，而且，只有婉儿可以养活。” 说到这里，秦婉转头看了一眼舒问三人，几不可察地扯唇笑了笑，淡淡收回视线，正眼看向青鸾，“这种蚕很奇特，是个会认主的东西，它们产下的蚕子可以寄生在人的体内，靠吸食人身体内的精血而活，并且，寿命可以长达三年。” 舒问眉梢轻挑，苏煜微微蹙眉，夜无筹面无表情地听着，虽是不同的细微反应，但是显然，三人面上并无秦婉预期中的惶恐不安之色。 秦婉不以为意，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蚕子在吸食精血之后，会慢慢长大，成为幼蚕，这个阶段大约是三个月左右。成为幼蚕之后，它们就可以在身体里肆意游走，在血液中穿行。这种蚕很敏感，而且本性凶残，一般情况下，它们待在人温暖的身体里面会很安分地生存成长，待长成幼蚕之后，它们的食量就会变大。如果一个人的体内只有一两只幼蚕，那么在它们长成成蚕之前，每天大概会吸食一个小酒杯那么多容量的血液——对于正常的成年人来说，每天失血这么多，对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当然时间久了之后，身体可能会渐渐感觉虚弱起来，但总体来说，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戕害。” 青鸾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一片薄凉透明的色泽，一语不发，任由对方耐心地给她做一番详细的介绍。 秦婉说的这些，仅仅只是开头而已，毕竟这是她用来威胁青鸾的手段，怎么可能这么温和呢？ 后面的，才是关键。 青鸾已经大概能猜出一些了，说得通俗点，或许就如寄生在人体中的蛊虫是差不多的意思吧，不过，只有秦婉全部解释完，才能判断出究竟哪个更厉害更可怕一些。 秦婉不慌不忙地敛衽，慢慢走到青鸾面前，凝视着青鸾绝色天成却漠然无情的眉眼，将她眼梢处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自负与骄傲尽收眼底，静静地看了良久，秦婉心里升起一股暖暖的感觉，似叹息，似满足，似孺慕，偏偏眼底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狂热与征服—— 与孺慕与温情完全不搭调的狂热与征服——这样的眼神，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身上，更不应该是一个温婉柔弱的美貌少女该有的眼神。 青鸾眼底幽芒一闪而逝，恍惚以为自己看错，看似漫不经心却犀利地打量着秦婉的表情，果不其然。 各式各样复杂的情愫掺杂在一起的情绪中，分明带着一种狂热的征服欲望，青鸾为之感到愕然，随即情不自禁地开始咬牙——那种眼神，让青鸾罕见地脊背一抽，就像看见一个强大却病态的强敌，费尽心机却不是为了要铲除对方，而是带着一种想要得到对方，而不忌一切手段的占有与控制欲。 青鸾终于明白，秦婉对她这个小姑姑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亲情了，她在自己的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副很完美的画面，并且为之产生了偏执的行为，甚至于，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达到她勾勒出来的目的。 只是青鸾心里虽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到底还不能确定，秦婉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或者该说，秦婉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低级并且狭隘愚蠢的自恋，以及狂热的脑残幻想。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秦婉脑子里的幻想，究竟是不是她所猜测的那样？ “秦婉。”她冷笑着开口，“是谎言编不下去了？还是你的蚕宝宝根本没有强大到，拥有足以让你威胁本郡主的巨大杀伤力？” “……”秦婉安静了一瞬，才慢慢回过神，摇头微笑，“当然不是，婉儿亲手培养的蚕宝宝，怎么可能会让小姑姑失望？” “是吗？”青鸾不置可否，“那你还是赶紧说说它的可怕之处吧，本郡主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的身上。” 秦婉理了理垂落在肩膀前面的发丝，淡淡道：“幼蚕安分的时候不可怕，只是吸食一点血液而已，但是，当他发怒的时候，就会在人的体内肆意撕咬，就像是被激怒的狼一样，冷酷无情，咬得人五脏六腑鲜血淋漓，将身体里面所有的脏器破坏殆尽——这样的痛苦，比凌迟更甚，天下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种痛——我曾亲眼看着一个骨头强硬的高手死士，从来对生死酷刑无动于衷，却在蚕宝宝的侵蚀撕咬之下，发出最凄厉的哀嚎。”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婉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愉悦的笑意，似是对自己能培养出如此奇妙之物而感到骄傲，但是青鸾听了，依旧只是淡漠地扯了扯唇角，“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蚕虫才会发怒？” 秦婉抿唇轻笑，完美的大家闺秀，无懈可击的贵族丰仪，“小姑姑聪明睿智，即便婉儿不说，小姑姑也应该能猜得出来的。” “真气。”青鸾淡淡道，“只要动用到真气，身体里产生气流波动，就会瞬间激起蚕虫的危机意识，因此而惹怒它，便太过理所当然。” “小姑姑说的没错。”秦婉面上闪过愉悦开怀之色，“小姑姑果然比婉儿想象中还要聪明。” “是吗？”青鸾讥诮，“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蚕虫或许也有克星？” “绝对没有。”秦婉笃定地微笑，分外的自负，“蚕虫是我的精心之作，虽产量稀少，但是婉儿可以保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方法，将已经寄生到人体内的宝宝杀死，或者取出来。” 青鸾缓缓点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三王只要不动武，不动真气，就可以保性命无碍？” 561.第561章 蛇蝎美人1 “原则上来说，是的。”秦婉微微一笑，像个教养极好的贵族仕女，笑容甚至带着一点含蓄的，只有身在至高之位上的君王才有的傲气凌云，“只要三王不动武，幼蚕在他们体内就会很安分，除了吸食一点他们的血液之外，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此言一出，月流殇忽然皱了皱眉，即便是这样，对于三王来说也绝对无法构成安慰，练武之人不动武，一天两天还可以，十天半个月都难以忍受，而他们，却要从此以后不能动武，这与武功全废有什么区别？ 而且，身体力有那样的东西存在，心里总是感觉怪异的吧，想想都觉得恶心。 月流殇眼含同情地看了眼三人，对上他的视线，舒问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苏煜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而夜无筹，表情依然沉稳淡定，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果然美人儿是碰不得的，越美的越有毒……”月流殇低声嘀咕，“若不是你们三人贪恋美色，也不至于一头栽进阴沟里。” 舒问脸色渐黑：“月妖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小王会以为你在幸灾乐祸。” “放心，本座就算是幸灾乐祸，也绝对不是因为你们中了暗算，而是因为你们即将面见主上，此时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闻言，三人的表情一瞬间僵滞下来。 怎么在主上面前解释这件事情……这似乎的确是个难题。 青鸾道：“蚕子成长为幼蚕，需要三个月？” “是，三个月。”秦婉依然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打算隐瞒，“小姑姑是不是觉得，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找到方法取出蚕宝宝了？” 青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秦婉道：“小姑姑觉得，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 青鸾眯眼，还是眯眼说话。 “婉儿不会犯下这样一个幼稚的错误。”秦婉慢悠悠笑道，“这种蚕成年之后，有成人的大拇指指甲这么大，形状很漂亮，跟一种花的形状很相似。” 青鸾冷笑着勾起唇角，嘲讽意味甚浓，“不会又是扶桑花吧？” “不，是蝴蝶兰。”秦婉微笑着摇头，“我以前居住的宫殿里，种植了很多蝴蝶兰，盛开的时候很漂亮，我很喜欢。所以，我的蚕宝宝就是依照蝴蝶兰的花型培养的。” 青鸾闻言，眼底缓缓划过一道异芒。 依着花的形状培养出来的蚕？ 一个小姑娘，她既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也不具备修炼的灵力——青鸾虽然相信宿命之说，但是她从不以为凡人的世界里，会真的如天仙配里那样突然出现一个拥有法力的仙女，那么，秦婉是怎么做到依照自己的喜好，而培养出专属于自己的蚕虫的？ 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二十一世纪时，她曾经无意中翻阅过的，关于古老民族养蛊的事情，似乎也总是覆盖着这样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让人无法真正窥得其中的奥妙。 青鸾缓缓凝眉，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婉，语调平静地道：“一次性把你的话说完，不要再故弄玄虚。” “小姑姑莫急，婉儿这就说。”秦婉转头，含着笑意的眸光对上月流殇森冷的眼神，不但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欢，“这种蚕培养的过程很复杂，也很耗费体力，并且时间漫长，婉儿从七岁开始养蚕，近十年下来，也只是养得优秀的成蚕两只而已，这两只蚕一雄一雌，用它们特有的方式进行交配繁殖，三年才繁殖一次，一次繁殖也仅仅只有十五只蚕子，可谓非常稀少。” 一次能产下十五只这样的毒家伙，还非常稀少？ 青鸾不动声色地听着，不再插话。 “如果不用人体进行养殖，那么这十五只蚕子最终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小。”秦婉轻轻叹了口气，以悲悯的口吻道，“扶桑皇室所有人都知道，婉儿是皇室里最善良的一位公主，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自然不可能以人体养蚕。这样残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做？所以这些年下来，除了暗中清除劲敌，我从来不会将蚕子随意送进任何人的身体里面，哪怕是最卑微的奴才。” 皇室里最善良的公主？ 青鸾挑唇，唇角带着讥讽意味的笑容愈发浓重。 不用她说得更具体了，所谓的清除劲敌，一定是以最痛苦的方式铲除阻碍她的人了，也可能是让她看不顺眼，或者觉得危险的人吧？总之，虽然能让人感到痛苦，但是，伤在内脏肺腑，从外表看不到异常，一般的御医也不一定能诊出端倪，也算是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为了不伤害无辜的人，这些年因为婉儿的善良而死去的蚕子，却委实让婉儿心痛欲碎。”秦婉淡淡一笑，眸心流露淡淡的怜悯光泽，“现在找到了合适的人体，婉儿就把今年刚刚繁殖下来的蚕子，全部送进他们三个人的体内了。” 说到这里，秦婉表情温和地看着青鸾，“十五只而已，每个人只分到了五只，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还可以承受的。” 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似温和实则冷酷而得意的眸心，淡淡确认：“五只？” “是的，每个人体内五只蚕子，婉儿分配得很公平。”秦婉笑着说道，似乎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语气里甚至还带着邀功的味道，“小姑姑，这五只蚕子在送入他们身体里之前，我给它们做了一个虫祭，虽然它们还没有长大，但是能感应到来自于母蚕的情绪，只要我以母蚕情绪催动这十五只蚕子，便足可让这三个男人瞬间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而压根不需要等到三个月。” “当然，因为它们尚且年幼，待这三个人被折磨致死之后，蚕子还没有发育出健全的身体，无法顺着血液的方向从脉络里爬出来，所以，它们会很快闷死在不再有生命气息的血液里。” 562.第562章 蛇蝎美人2 青鸾静静地听完，须臾，缓缓点头，“很不错。” 得到了夸奖，秦婉似乎很高兴，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婉儿倾尽力也只是做到这样，蚕宝宝再次发生不幸，婉儿会很心痛，但是，为了小姑姑，我觉得值得。” “是吗？”青鸾唇畔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须臾转头，看向月妖孽，“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要回去了吗？苍凤修说了，天亮了启程回帝都，你们先回去收拾一下，我马上就到。” “小姑姑？”秦婉一怔，显然有些意外青鸾的反应，随即表情缓缓冷了下来，因为完全没有如预期中一般看到青鸾面上的表情变化，也没有看到她痛苦挣扎为难抉择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让人觉得她会妥协的可能—— 不止是妥协，哪怕是因为无能为力而觉得恼怒的情绪，也根本没有。 秦婉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这样的反应，与她预期中的完全不同，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咬了咬牙，她力持冷静地道：“小姑姑难道不管他们的死活？” “他们的死活？”顺着她的问题，青鸾的目光掠过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三人，语气极度漠然的道，“你们需要我接受她的威胁，救你们的性命吗？” 舒问闻言，第一个挑眉，“小王堂堂昂藏七尺之躯的大男人，需要你一个小女子来救？真是笑话。” 苏煜温和又歉然地笑笑：“煜此次栽了跟头，乃生平第一奇耻大辱，心里已经为此羞愧难当了，若是再让郡主为了救我们而与主上分开，煜会选择直接一掌将自己劈死，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随着他俩话音落下，秦婉的眼神骤冷，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了，再没有方才一丝半点的温婉娇弱。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冷笑着看向夜无筹，“四王之中，朱雀王是唯一成了亲的，并且婉儿还知道，朱雀王对自己的小娇妻爱至深至切，想必舍不得这么早离开人世，放娇妻一个人独活吧？” “你对小王倒是了解得很。”朱雀王夜无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也该知道，夜某生平最讨厌女子近身，也从不可能向除了雀儿之外的女子低头，你以为凭区区几个破虫子，就能让夜某软语相求吗？秦姑娘，你不如先回家照照镜子。” 照照镜子？ 秦婉咬牙，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地道：“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语调中，难掩狠辣意味。 “后悔不后悔，你也不一定能看到了。”舒问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转过身，率先朝城门的方向行去，“主上已经等得够久了，我们完全没必要再与这个疯妇多做周旋。” 月流殇邪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视线在秦婉娇美的脸上定格了一瞬，不屑地撇嘴，“果然是蛇蝎美人。” 说罢，也转头朝苏煜和夜无筹招呼道：“既然不打算让青鸾丫头牺牲自己的幸福相救，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走了。” 说罢，轻哼一声，也转身走了。 苏煜和夜无筹什么也没再说，像个没事人一般，施施然转身，蓦然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反正就算不能动武，也是在三个月之后，趁着现在还能蹦能跳，可不能把一身武学浪费了。 “如果以他们的性命威胁我放弃苍凤修，未免太过廉价，秦婉，你的算盘再一次打错了。”看着他们离去，青鸾转过头看着秦婉，“看在你与本郡主身体上有着一点血缘的关系上，我耐性地听你说完了这些，但是这不代表我必须接受你的威胁。秦婉，今晚上本郡主心情其实还不错，所以不会对你如何，这附近应该有不少你的手下吧，带着他们滚吧。” “小姑姑。”秦婉咬牙，表情苍白中微见阴鸷之色，“我不会放弃的，如果你真的不打算休了你的丈夫，那么，不但这三个人都得死，包括你那位亲爱的夫君，甚至是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我也而不会让他们活得长久的！小姑姑，你最好不要逼我！” “逼你？”青鸾冷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伊藤威胁不了白寂然，你控制不了苍静海，若说你手里还有什么让人不得不顾忌的筹码，那么也就只有你手里那两只蚕虫了吧。” 说到这里，青鸾眼底鄙夷不屑的光芒一闪而逝，“但是我告诉你，秦婉，连人都不怕，我凤青鸾什么时候也不会栽在区区两只虫子的手里，你如果不信，不妨动手试试看——只要你一轻举妄动，本郡主可以随时毁了你精心养了十年的破虫子！” “不可能。”秦婉脸色剧变，冷冷道，“小姑姑，你奈何不了我，也奈何不了我的蚕宝宝，只要你不答应休了那个姓苍的摄政王，即便他们安然身退，我也可以让他们随时死在这白渭城里。” “你大可以试试。”青鸾无所谓地勾起唇角，“秦婉，如果你还希望你身体里的那两只虫子活得久一点，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对本郡主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本郡主能猜出一二来，但是本郡主对你……哼，可就没那么多在乎了，惹怒了我，我会让你彻底后悔曾经踏入苍宇这片土地上来。” 秦婉脸色猝变，完全没有想到，青鸾短短时间内，居然就能猜出她的母虫藏在身体里面。 冷冷转身之际，青鸾问了表情僵硬的秦婉最后一个问题，“舒问三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本郡主比谁都明白，若说他们主动接近你，继而让你得逞，本郡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在对他们下手之前，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秦婉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摄魂术而已，小姑姑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如何。”青鸾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漠然地道，“不过是解开心里的疑惑而已——虽然这个答案，与我心里猜测的，一般无二。” 563.第563章 蛇蝎美人3 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青鸾没有心思再与这个心思脑子已经不正常的女子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心里郁闷得要死，亏她以前在揽月楼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还觉得她亲切，还生出不忍伤害之心——显然有这样想法的时候，她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 难得一次直觉出了错，青鸾归咎于因为这个身体的前身是秦婉的亲人，他们之间有感情，所以潜意识中，她觉得秦婉亲切，不忍伤害，那完全是西川紫衿的感官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对，就是这样。 “小姑姑！”秦婉急切地喊了一声，嗓音出透出不愿放弃的偏执，“你离开那个苍凤修吧，我们一起征服这片广袤的苍宇大陆，我们可以成为这片大陆的真正主人，我让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卑微地跪在你的脚下，任你宠幸，任你驱使，小姑姑——” 青鸾愕然地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看着面上隐隐露出疯狂之色的秦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才缓缓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西川紫苑，为了西川皇室，所以才做下的这一切——就在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西川紫苑还没有从扶桑回来，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你的计划，你的想法，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但是你出手太仓促了，所以才导致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秦婉表情怔忡，白皙娇嫩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扭曲的色泽，却不发一语，静静听着青鸾说话。 “如果你的耐性再好一些，可以等到西川紫苑回来，你的想法由他来安排实行，计划再周密一些，或许会达到更好的效果。但是，你等不及，因为你根本不希望他参与到你的计划当中。“ 秦婉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却还是没有说话。 “秦婉，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西川紫苑不在的时候，实行你全盘的计划了。”嘴角缓缓掠过一道讥诮而不可思议的笑容，青鸾摇头，“我不知道你哪儿来那么大自信，以为凭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之身，就可以狂妄地宣布要征服这个属于男人的世界——当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对，在你看来，扶桑皇室既然可以由女皇执政，为什么苍宇皇朝就不可以？” “难道不是吗？”秦婉傲然扬头，眼底终于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目空一切的骄傲与野心，“既然扶桑皇室可以由女人执政掌权，苍宇大陆为什么不可以？男人与女人有什么不同吗？凭什么男人可以对女人颐指气使，任意践踏女人的尊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女人就不可以？小姑姑，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我就是要改变这一切，让男人也尝尝被践踏的滋味，让男人也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男人是人，女人也同样可以成为天下的主宰！” 青鸾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秦婉良久，心忖，如果是因为曾经受过男人的伤害，所以这位扶桑的公主才产生了这样偏激的想法，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野心的源泉，根本就是来源于秦婉自己心里的梦魇，以及对于权力的极度渴望，与任何人没有关系。甚至，便是十五年前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死于怀王府的西川紫菱——秦婉的母亲，对于秦婉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她是一个野心膨胀的女子，她控制不了自己心底对于权势的渴求，甚至为此产生了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看清了这个女子眼底偏激与疯狂的眸色，青鸾淡淡一笑：“秦婉，你的想法没什么不对，但是一千多年的时间足以证明，苍宇皇朝这片大陆，大部分人能接受的，是一个男子主政的皇朝，且不说女皇当政这个想法有没有可能会实现，单凭苍氏皇族传承了近千年的雄厚根基，你觉得你有足够的本事夺取他们的江山？你有逆天的能力，让苍宇皇朝的各方枭雄对你俯首称臣？还是说，你拥有神秘莫测，不为人知的神奇力量，可以一夜之间给苍宇大陆几千万人同时洗脑，让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女主当政，并且不会引起任何战乱？” 或许是因为青鸾的语气难得地温和了许多，似乎让秦婉产生了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错觉，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温柔，眼底的疯狂也慢慢敛尽，柔声道：“小姑姑，我没有那么神奇的力量，我也不需要，因为我要的是征服天下的过程，是让所有男人俯首的成就感——如果我们拥有逆天的力量，那岂不是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就算能主宰这个天下，也不会觉得快乐。小姑姑，你难道不是这样的想法吗？” 青鸾算是听出来了，虽然秦婉的话说的很直接很明了，但是还有一部分话可以没有说出来，或者说，她是在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表达出了她变态的想法—— 她想看尽天下男人的屈辱，想亲手征服这天下的所有高高在上的男人，正如她自己方才所说的，让所有男人跪在她的脚下，任她驱使宠幸，她想享受着男人无能为力的卑微与耻辱…… 并且，以为青鸾会同她拥有一样的想法。 真是疯魔了，比起苍静海对皇位的渴望，这个女子的疯魔程度更严重，根本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青鸾淡淡一笑，无情地摇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切断了秦婉的所有希望，“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她不是变态。 秦婉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青鸾平静地说道，“我不想驱使天下任何一个男人，我只想与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他是皇帝，我与他并肩，俯瞰江山如画。如果有朝一日他厌倦了皇位，我更乐于与他一同携手，归隐山林，或者周游天下，过着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这才是凤青鸾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564.第564章 戴罪之身1 秦婉的脸色再度变得扭曲。 青鸾好心地奉劝了一句，“秦婉，我不知道你手里有多少筹码，以至于你能产生这样狂妄且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我现在不得不提醒你一个事实，你如果真的企图将你的想法付诸于行动，那么，你将面对的，不仅仅是这片大陆上的诸多不可战胜的强敌，甚至是连扶桑皇室——你的亲族，也会成为你的敌人，并且，为了你的野心而千方百计除掉你。” 秦婉闻言却丝毫也不惊慌，反而让理直气壮地道：“只要你与我联手，我不惧任何人。” 青鸾笑了：“我不会与你联手——莫说即便我们联手，也不可能真的如你预期中一般成功地征服天下，便是能，我也没兴趣与你联手，你如果真有本事，还是自己去想办法吧。” “我知道你可以。”秦婉扬声强调，“小姑姑，我知道你的本事很多，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小姑姑——” 冥顽不灵。 这个女人，简直可以成为天下一绝了。 “我没时间再与你啰嗦，你好自为之吧。”青鸾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小姑姑！” 青鸾完全不再理会，轻功提起来，转眼间到了城门处，飞身上了城墙，转瞬间便在秦婉面前消失了踪影。 这个女子，简直丧心病狂了。 很快离去的青鸾，并没有看到秦婉看着她背影的诡谲眼神，以及唇畔慢慢浮现的那一抹怪异的微笑，“小姑姑……你会主动回来求我的……” 进了城，东方才刚开始隐现鱼肚白，青鸾走在宽阔的街道上看，脑子里忍不住开始回想秦婉最后说的那番话——小姑姑，我知道你有很多本事，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这句话的意思，或许只是秦婉一厢情愿的想法，或许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认为，但是青鸾心里却总是忍不住有种怪异的感觉—— 秦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对自己的了解，究竟有多少？ 她是否已经明白，此时的凤青鸾，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西川紫衿了？ 心底各种想法浮浮沉沉，青鸾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感叹了一番，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管是现在还是古代，甚至是这个在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都无法改变一个定律——神经病遍地都是。 回到客栈，青鸾跟客栈里早起的伙计拿了些吃食，上了二楼厢房，月流殇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东西，虽然除了一些衣物，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更多的，他是在刻意远离暴风圈。 不怕死的妖孽，也终于有胆怯的时候了。 金羽打了干净的水，伺候苍凤修梳洗完，整理好了他的穿着，奉上早茶之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等候。 手里端着茶杯，苍凤修徐徐啜了口茶，漫不经心的眸光在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流转而过，淡淡开口道：“本王不想知道，你们为何会大意到中了一个柔弱女子的算计，却想听你们解释一下，擅自离开帝都，给人可趁之机，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不是问他们为什么离开帝都，而是问，谁给他们胆子擅自离开帝都？ 这个问题霎时就把大名鼎鼎的三王难住了，闭口不言也不是，开口请罪也不是，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了三人一眼，语气清冷地道：“如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出了这个门，你们可以各回各的封地去了，本王不觉得你们还有跟去帝都的必要。”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如雪。 青鸾推门而入，淡淡道：“天已经亮了，我们先出发吧，要问罪，留待回答帝都一并问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似乎是想给三王找个台阶下了。 苍凤修转头，看向脸色不虞的青鸾，“秦婉走了？” “她走不走是她的事，与本姑娘无关。”青鸾径自走到他的身旁，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记，轻轻叹了口气，“秦婉让我休了你，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明明是面无表情，可眼底分明隐隐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苍凤修道：“本王觉得这个建议很好，足以证明这个人想象力很丰富。” 青鸾一静。 也是，只凭她能想出把男人休了这一点，已经足以证明这个女子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至少放在别的女子身上，且不说敢不敢，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大概是从来不会在她们的脑子里出现过的。 而且秦婉不但敢想敢说，甚至敢付诸于行动——当然，她想让付诸行动的人是青鸾，因为她自己本身还没有丈夫。 就像她自己说的，我这辈子不会嫁人。 因为她要像皇帝的三千后宫一样，让天下所有她看得上的男人，都成为她的男宠，任她践踏驱使。 想到这里，青鸾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突然冷淡，“今天真是倒霉，遇上这么一个奇葩的女子，破坏了我所有的好心情。” “青鸾丫头，小王怎么没看出，你的好心情有被破坏？”舒问抬起头，似乎有些不解，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你刚才与那个妖女不是聊得挺愉快的吗？妖女被你气得差点吐血了，足以证明你的功力很深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这个人当她是妖怪，还是已经进化成人的机器？ 青鸾闻言眯眼，看向他无辜的面容，“舒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与她聊得挺愉快啊？本姑娘跟那样的人，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吗？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吧？” 顿了顿，“还有，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路上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们思考，回到帝都之后可以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擅自离开帝都？” 舒问脸色微变，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你是故意的吧，生怕主上记不起这事是不是？ 565.第565章 戴罪之身2 话落，青鸾眸色微冷，淡淡道：“方才在城外我没有多问，但是，莫说是苍凤修，便是本郡主，也同样无法理解你们这番擅自离开帝都的举动，胆子肥了是不是？苍静海在殿上闹了那么一出，若不是墨不赦身手好，对他的阴毒武功无惧，此时只怕帝都大多重臣已经遭了毒手了，那么，你们将百死也难赎其罪！” 这样的一番话砸下来，舒问、苏煜和夜无筹瞬间变了脸色。 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如果不是墨不赦……如果不是半道上接到主上的命令，让墨不赦务必盯紧了苍静海，现在帝都里，局势只怕不堪设想。 而一旦帝都出了事，三王必然难辞其咎，且不说之前怎样，只这一次，他们就可以全部自杀谢罪了。 气氛紧绷，如拉满了弦的弓箭，带着一触即发的危险与森寒。 空气中安静清冷，让人不安。 舒问悄悄抬头，偷觑了苍凤修一眼，须臾，半垂着眼睑，低声道：“不必回到帝都，舒问现在就可以给主上一个解释。” 似乎听出了他的语气有些异样，苏煜和夜无筹不由自主地转头，眼底隐隐流露出了凝重，以及警告之色。 但是舒问对他们两人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也不去看他们的表情，只一个劲地望着前面的地板，以及视线里，苍凤修脚上那双尊贵而内敛的黑色鹿皮靴，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如果不是主上和青鸾悄无声息地离开帝都，我们也不会全天下寻找，派出那么多人不说，帝都所有朝臣们人心惶惶，心里各种版本的猜测都有。我们知道流殇找到了主上，也是担心主上不肯直接回宫，在路上逗留的时间愈久，就愈会让朝臣心里不安，所以，我们才不得不离开帝都，来迎接主上回宫……” 青鸾表情微恼，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质问他们了吗？ 眼底眸色微凝，青鸾看了一眼三人，却不发一语，转身走出了房门。 话既已出口，自然要说清楚才能启程，她不便开口，这件事留给他们自己解决。 “迎接本王回宫？”苍凤修挑唇，脱俗的容颜布满讥诮之色，“是逼迫本王回宫才对吧？” 舒问脸色一变，唇角一瞬间抿紧，“臣不敢。” 臣？ 打开房门走出去之际，青鸾从这个字中听出几分置气的味道。 舒问扬了扬嘴角，却是自嘲的弧度，“舒问知道，主上是因为皇上的事情对我们生了恼怒，我们此前欺瞒主上，是我们的错，主上如果心里有气，直接惩罚我们便是。但是这样一声不吭一走了之，对于顿失国君的江山社稷来说，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主上以前为了社稷日夜不眠，殚精竭虑，为何这一次却能狠下这么大的心？”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底神色幽凉，清冷冰色缓缓弥漫至眉梢眼角。 话一出口，便如开了闸的河流，舒问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力，“朝上有四王在，哪怕是死，我们也会替主上牢牢守住这个江山。朝臣心里不安，我们不动声色地安定人心，野心之臣的异动，我们轻轻松松就可以震住。然而，我们自己心里的不安，又有谁能安抚？” 苍凤修双手负于身后，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刻，似乎不是请罪，而完全是舒问在质问他这个主上了。 房外背靠着墙站着的青鸾，舒问的声音不高，然而也仅仅只隔了一道房门而已，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面上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月流殇从另一间房里出来，神情悠哉，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青鸾，须臾，嘴角微勾，无声地唇形说了三个字：苦肉计。 青鸾眯眼，须臾，慢慢颔首表示同意。 舒问的意图，她终于明白了，并且为此赞了一句：妙哉。 “皇上驾崩当晚，我们到处找不到主上，本来以为主上只是出府去了，然而一整夜过去，派出那么多人，把帝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主上的半点音讯，我们这才明白主上是为了惩罚我们的欺瞒，而故意把这样一个局面丢给我们处理。”说到这里，舒问的嗓音渐渐有些低，能清楚地听出其中的黯然与自责，还有些许愧疚，“舒问心里着急，但是对主上并未怨言，主上如果真要惩罚我们，我们还能反抗不成？但是，我们也会不安，怕主上不仅仅是抱着惩罚的态度，我们也忍不住担心害怕，怕主上万一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不愿当皇帝，那该怎么办？怕万一主上在外面遭到危险怎么办？这大半个月，我们日夜煎熬，好不容易等到流殇传来找到主上的消息，我们又担心万一主上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这个江山姓苍，是苍氏的江山，是主上的江山，不是四王的，我们就算能替主上看顾一个月，半年，也不可能代主上理政一辈子。” “我们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主上只是为了惩罚我们，绝对不会真的放下社稷安宁不管，但是这样的安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变得毫无用处，消除不了我们心里的不安与忧心忡忡，主上一日不回帝都，我们就一日不会安心。” “就算是为了惩罚我们，这样大半个月的忧心如焚，日夜惶恐，也该够了，主上可以换一种方式惩罚我们吗？这样的惩罚，我们……已经无力再承受。” 苏煜和夜无筹都没有说话，眼神微垂，神色很安静，却不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是与舒问是同样的想法？ 说完了这些话，约莫是心里的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舒问慢慢敛了面上所有表情，低垂着头，低声说道：“主上如果觉得我们不可原谅，真的不需要我们再跟去帝都，舒问愿意即刻返回青龙王城，并且，终生不再踏入帝都一步。” 566.第566章 能屈能伸 话音落下，房里房外一片安静无声。 空气似乎又要凝结，然而，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中，分明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缓缓发酵。 青鸾与月流殇无声对视，两人的眼底都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苦肉计。 货真价实的苦肉计。 舒问演得很完美，却也演得很真实，因为太真实了，所以，只怕苍凤修这会儿大概已经怒气全消了。 虽是质问苍凤修不顾社稷，抛下朝上混乱的局面一走了之，然而紧接着下面就说了一句：朝臣心里不安，我们想办法安定人心，我们自己心里的不安，又有谁可以安抚？ 刹那之间，质问变成了诉委屈，伴随着眼神、表情，以及语气里的黯然和自责，青鸾相信，便是苍凤修与她这般冷酷之人，也不忍心再说出什么责备的话吧？ 而且接下来的所有话——主上如果真要惩罚我们，我们还能反抗不成？ 我们也会不安，怕主上不仅仅是抱着惩罚的态度，我们也忍不住担心害怕，怕主上万一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不愿当皇帝，那该怎么办？ 怕万一主上在外面遭到危险怎么办？这大半个月，我们日夜煎熬，好不容易等到流殇传来找到主上的消息，我们又担心，万一主上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这个江山姓苍，是苍氏的江山，是主上的江山，不是四王的，我们就算能替主上看顾一个月，半年，也不可能代主上理政一辈子。 我们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主上只是为了惩罚我们，绝对不会真的放下社稷安宁不管，但是这样的安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变得毫无用处，消除不了我们心里的不安与忧心忡忡，主上一日不回帝都，我们就一日不会安心。 就算是为了惩罚我们，这样大半个月的忧心如焚，日夜惶恐，也该够了，主上可以换一种方式惩罚我们吗？这样的惩罚方式，我们……已无力再承受。 这一字一句，听似质问诉苦，实则无一不是在示弱，打着苦情的戏码，将心理的委屈与不安毫不掩饰地倾诉出来，希望能博得怜惜，偏偏又不是女子那般欲语还休的做作，而是真情毕露——他心里的不安与委屈，以那般带着黯然与自责的语气说出来，这效果岂止是翻了一番？ 如果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直接质问一通，只怕此时早已经被一掌拍飞，丢出窗外去了。 又或者，什么也不辩解，直接请罪，苍凤修本来心里就有气，这番不但帝都发生了意外之事，他们三人又在城外栽了跟头，苍凤修心里只怕怒上加怒，不管是现在，还是等回到帝都再问罪，后果都绝对够他们受的。 由此可见，舒问是聪明的，也是狡猾的，比起苏煜和夜无筹，他显然更适合上演这种苦情戏的剧情。 而苏煜和夜无筹，平素里一个温和淡雅，一个沉稳有加，此时都没有出声阻止舒问的话，任由舒问说个不停——他们是抱着什么态度，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若是放在现代，舒问绝对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苦情戏演员，配上他那双俊美如火的脸蛋，只怕能瞬间击碎一地少女芳心。 而最后一句，“主上如果不能原谅我们，舒问即刻回青龙王城去，并且，终生不再踏入帝都一步。” 更是点睛一笔。 诉尽了心里的委屈，在苍凤修的怒火差不多要消失殆尽之际，再来这么一句彻底示弱的话——也可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简直是妙极了。 苍凤修怎么可能，真的令他终生不再踏入帝都一步？ 青鸾无声叹息，以眼神朝月流殇道：“如果你也能如舒问这般能屈能伸，那天就不会挨上那么惨烈的一顿了。” 那天……虽然确实挺惨烈的，然而月流殇嘴角一抽，却是不屑地撇嘴，“本座怎么可能像他这么没骨气？” 青鸾淡笑不语。 没骨气吗？ 这应该叫识时务才是，骨气不是用来给自己找罪受的，如果今日面对的是敌人，青鸾相信，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舒问也绝不可能说出一句示弱的话。 但是面对自己的主上，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徒然给自己惹了不痛快，事后还不是要低头？ 既然如此，何不早些认清事实，想办法化解了自家主子的怒气，也让自己少受些苦楚不是？ 屋里很久没有动静，青鸾猜想，苍凤修大概是被舒问说的这一番话给意外了，然后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天已经亮了，八月天里已是进入夏末，早晨天气凉爽，赶路也不会很热。 不过，就算是热一点也无所谓了吧，这一次，是真的要回去了，避免节外生枝，必须让苍凤修回去，早些稳住社稷，消除朝堂上文武百官心里的诸多猜测。 也顺便看一下，年轻的天子驾崩之后，是否已经如愿以偿，与肖家的姑娘合葬在了一处。 再然后呢……青鸾暗想，就是该整兵离开帝都，正式开始她的将军生涯了。嗯，青云骑现在也是她的，这次顺道一起带走吧，苍凤修登基之后，就会搬到宫里去住，有大批御林军守护，他的身边有没有青云骑也无所谓了…… 屋里，苍凤修真的沉默了很久，但并不是如青鸾如想的那般，心里怒气全消，已经柔化成了一片，他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三人，平静地道：“你们二人，也是这般想法？” 这般想法？ 哪般想法？ 是不是觉得不安？是不是觉得主上一声不响离开帝都，很不应该？ 舒问心里的想法，是不是也代表了他们心里的想法？ 苏煜静了一瞬，低头道：“苏煜……也是一样的想法。” 夜无筹没有说话，然而沉默的表情，已然表明他与舒问、苏煜想法一样。 “很好。”苍凤修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说话了。 很好？ 这样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一瞬间勾起了所有人心里的忐忑，舒问抬头，神色纠结地看着苍凤修，“主上，很好……是什么意思？” 567.第567章 计中藏计1 苍凤修冷冷瞥他一眼，转头道：“流殇，进来。” 月流殇听到喊声，和青鸾对视一眼，清俊的桃花眼斜斜一挑，推开门走了进去。 “主上。” “他们三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月流殇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主上问的是……” “他们的身体状况。”青鸾淡淡接话，擦着月流殇的肩膀走了进来，“这个问题，我来解释吧。” 苍凤修端着茶杯，在一旁软榻上坐了下来，沉静地垂眸，对青鸾的话不置可否。 “他们身体里被植入了一种蚕，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三个月之内没有危险，三个月之后将不能动武，否则催发了体内蚕虫的凶性，就会遭受万虫撕咬啃噬之痛，直到他们被生生折磨致死。”青鸾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眼底却有幽深的乌云涌动，“你们听说过蛊吗？” 在秦婉说完了这种蚕的特性之后，青鸾就在心里把它与蛊虫做了一番比较，最后确定，这两种虫子，在很多方面似乎非常相似。 蛊？ “……”月流殇眨眼，“那是什么？” “那也是一种折磨人的东西，虫子。”青鸾淡定的道，“将各种剧毒爬行类动物放到一起密封，然后以古老的秘术饲养而成，这些剧毒物经过一段时间厮杀，吞噬掉所有敌人之后，最后剩下来的哪一只会变异，长成一种奇怪的虫子，就叫做蛊虫。” 月流殇脸色一变，眉头皱得紧紧，嫌恶地道：“怎么又是虫子？” “本郡主现在只是在解释，让你们知道蛊虫的可怕，当然，这个世上或许并没有人会养蛊，但是秦婉养出来的这种蚕虫，性质与蛊虫几乎无二，所以我担心，它们除了能给人造成痛苦，以及对生命的威胁之外，或许终有一日，还会控制人的神智，让你们听从她的命令，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此言一出，夜无筹剑眉微皱，终于慢慢开了口，“秦婉在我们身上下了这种虫子，最主要的目的，一定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我们三个。” 苏煜若有所思道：“她是为了威胁郡主与主上分开，但是，我也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 青鸾徐徐走到苍凤修身旁，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安静了片刻，平静地道：“如果这种蚕虫的习性与蛊虫相似，那么，她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要对付你。” 苍凤修徐徐抬眼，漫不经心地勾唇，“说具体点。” 舒问三人也瞬间敏感地抬起头，眼底浮现紧张之色。 “这种虫子会听从主人的号令，当然，他们并没有人的思维，但是它们认得主人的气息，也识得主人发出的信号。”青鸾以最通俗易懂的语句解释，眉宇间却也渐渐浮现凝重之色，“蛊虫在其主人的操控之下，可以随时控制一个人的神智，让他分不清敌我，在关键时候，可以操控中蛊之人做出弑主之事。” 弑主？ 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三人闻言，瞬间齐齐呆住。 感觉很不可思议，然而，他们却潜意识里相信了青鸾的话，并且，也只有这样解释，才更能说明秦婉大费周折之下，真正没有说出口的目的—— 她养蚕不容易，三年得一次蚕子，还不一定能不能活得下去，珍贵稀少是真的，但是如果仅仅是为了威胁青鸾与苍凤修分手，那么显然，不值得她一下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而若是要他们的性命，也不需要把十五只蚕子全部放进他们身体里。如果真如青鸾所说，秦婉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几个月之后，控制他们的神智，让他们做出弑主之事——摄政王手下的四王，不仅仅是武功高强，意志也比常人坚定刚强许多，兼之他们对主子的赤诚忠心，一般的手段定然左右不了他们。 那么，不管是药物，还是秦婉下在他们身体里的虫子，必然都要加大其中的量，否则只怕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他们是主上最亲近的手下大将，是镇守东南西三方的王者，是主上最信任的心腹，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主上都不可能对他们生出防备之心。 而一旦骤发意外，对于他们失去理智之时的袭击刺杀，苍凤修必定是猝不及防，而三王若是同一时间受操控发难…… 舒问脊背一寒，竟完全不敢去想象那样的画面。 主上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在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毫发无伤地躲过三王联手的骤然刺杀。 而三王弑主，不管成功不成功，都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掀起满朝血雨腥风。 一向温和的苏煜，第一次真正变了脸色，眼底的寒芒慑人，森冷道：“方才在城外，就应该杀了那个女人。” “不杀秦婉，非我仁慈。”青鸾摇头，“而是一旦她身死，她身体里的两只成蚕就会瞬间成为无主之蚕，凶残的本性会一发不可收拾，你们体内的蚕子也会感应到成蚕的情绪，慢慢在你们体内肆虐，直到你们身体里的器官被肆虐殆尽，慢慢消亡，生命气息一点点消逝，蚕子亦会随之窒息在你们的血液中。” 这叫同归于尽。 夜无筹沉默了良久，淡淡道：“三个月之内，如果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我们可以——” “别再说些作死的话了。”青鸾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根本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了，眸光扫过三人面上，“你们不会有机会弑主的，真当本郡主是死人吗？” “青鸾丫头。”舒问脸色微见苍白，心里真的有点开始慌了，“你有什么办法吗？我不想……不想让自己后半生留下曾经弑主的阴影，这会让我一辈子心里不安。” 顿了顿，他迟疑地道：“如果真的不行，我们三个索性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就自杀好了，反正——” 方才夜无筹没说完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在事情真正变得不可挽回之前，自杀以绝后患。 568.第568章 计中藏计2 青鸾冷冷道：“闭嘴吧！你真想死也别在本郡主面前说，自己随便找处山崖跳下去，不会有任何人发觉，死得无声无息，这样岂不是更好？” 舒问嘴角一抽，满脸纠结，沉默地挣扎了半晌，才无奈地道：“不是我没勇气面对残酷的事实，而是……小王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对这种虫子真的是闻所未闻，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样的困境，你该知道，我是宁愿自己死，也绝不敢伤害主上一根头发的。” 倚在软榻上的苍凤修闻言，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挑，“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伤害他？也要他能做到才行。 舒问愣了一下，随即嘀咕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主上对手，但是……” “就是你敢伤害，本郡主会同意吗？”青鸾没好气地冷哼，“青龙王，别在我面前强调你的忠诚，你一死，再多的忠诚也换不来一块贞洁牌坊。” 贞洁牌坊？ 舒问脸色瞬间发黑，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跳。 “如果我们一直待在自己的封地上，应该就不会发生不可预料之事了。”苏煜抬眼看着青鸾，眼底流露出征询与希望，“帝都与我们的封地相隔甚远，只要我们一直待在自己的封地上，以后不再踏足帝都，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凶险的可能了？” “这个说法很愚蠢。”青鸾不疾不徐地说着，还特意强调了一遍，“愚蠢至极。” 苏煜嘴角一抽，“郡主请明言。” “就算你不弑主，那如果你对自己的将士动手，对自己的父母动手，甚至凶残地大肆残杀自己封地上的子民，又当如何？” 苏煜一愕，“郡主方才不是说……她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主上？” “这只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可能。”青鸾淡然道，“如果她发现她的计划又将落空，她难道不会想别的方法把你们逼回帝都吗？三王在自己的领地上肆意残杀子民，甚至残杀自己的将士，这比在帝都弑主，只怕更让人觉得丧心病狂吧？” 弑主一事一旦发生，还可以解释为想谋反篡位，然而在自己的领地上杀人，又该怎么解释？ 只怕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在他们头上冠上杀人狂魔的称号。 夜无筹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郡主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青鸾笑了笑，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想不出办法来，“你们也不必担心，在我离开帝都之前，如果真的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你们便跟着本郡主去西域呗，帮本郡主练兵。” 帮她练兵？ 舒问第一个抗议，“那不行，凤临将军这个威风的称号是你的，以后那些将士也是你的，我们帮你练兵？吃力不讨好。” 青鸾脸色一黑。 她只是随口一说好吗？她的兵哪里需要别人插手？他还真当自己是颗葱了？ 青鸾冷冷地瞪着舒问，“你不去也没关系，本郡主从来不爱强人所难，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吧。” “……”舒问呆滞。 自己找个地方自生自灭？ 要不要这么残忍？ 青鸾却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苍凤修，不疾不徐地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为了不再节外生枝，我们即刻出发吧。” “你想坐马车？”苍凤修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离帝都只有几天的路程了，本郡主与你好好享受一下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青鸾淡淡一笑，并没有觉得坐马车有什么不妥，“回到帝都，只怕你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苍凤修静了一瞬，“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本王与你一起乘马车？” “不可以吗？”青鸾挑眉，“我以为你会很乐意。” 苍凤修静静看着她，兀自沉默，须臾，缓缓颔首，“本王姑且同意。” 青鸾笑眯眯地哼了一声：“有天下第一美人作伴，其他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下第一美人？ “……”苍凤修默默看了她一眼，眼底清浅的笑意一闪而逝。 起身出门，这一次苍凤修什么也没说，青鸾的火焰让给了月流殇——除了月流殇，这匹傲娇的马儿对其他人可是真的不买账。 至于舒问、苏煜和夜无筹，神色僵硬地瞪着眼前这两匹温顺又娇小的小马，心忖，这是给他们骑的，还是让他们牵在手里把玩的呢？ 而且，只有两匹？ “别瞪了，那不是你们的马。”青鸾嘴角一抽，瞥了两人僵硬的表情一眼，“你们的马在不是留在城外吗？” 舒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们三个人都是骑着马来的，不由撇了撇嘴，暗骂自己一声笨。 一行人直接出了城，三王的坐骑都是认主的，又极富灵性，自己在外面呆了一夜，此时见到主人，各自欢呼地与主人表达热情与亲昵。 城里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哒哒的声响，直奔城外而来。 几人皱眉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了相同的预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每人一骑回望城内。 当先一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青鸾眯眼，很快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白渭城城主白寂然。 苍凤修和她住在城里几天了，也没见他出来过，这会儿要走了，他倒是想起来送客了？ 白寂然翻身下马，抱拳躬身，“各位公子远道而来，白某没能好好招待一番，心里有愧，特来相送一程，还望各位公子一路平安。” 没有直言身份，说明他还有点脑子，知道谨言慎行，但是这会儿是不是小心谨慎，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金羽打起了车帘，苍凤修和青鸾先后上了马车。 苍凤修在软榻上靠着闭目养神，青鸾叫来了新月，吩咐了她几句话。 “白城主，”新月款款走到白寂然面前，温柔有礼地将青鸾交代的话转达给白寂然，“城里不会武功的百姓并没有中毒，中了毒的那些都是练武之人，解药的药引再三两天也就送过来了，到时候可以让段大夫制作出解药，白城主这几日多费些心思就可以了。” 白寂然闻言，心里一喜，真真是松了口气，再三躬身答谢：“白某多谢公子身手援助之恩，谢谢！谢谢！” 569.第569章 天子仪仗1 一路风平浪静，马车拖慢了一点时间，四天之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帝都。 高坐马上的苏煜、舒问、夜无筹和月流殇四人，各自对视一样，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 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直到此时，才终于真的把心放了下来。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傍晚的彩霞映得天边一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帝都皇城，九门皆开，十万虎贲军，十万龙城卫，十万御林军，将通往皇宫的九门守卫得固若金汤，长长的御道上，红毡从神武门一直通到皇宫正门，御道两旁，数不清的铁甲御林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笔直坚挺的身躯，威严森森的气势，如同这皇城内外暗夜里的影子一般，无声守卫着至高无上的皇朝江山。 马车在城门处停了下来，再无法前进半步—— 数千甲胄分明的御林军护卫营将士林立两旁，护卫着宝扇羽幡，明黄华盖的天子仪仗直接守住了通往皇宫的城门，各自一身隆重亲王蟒袍的秦王、墨王、桓王，还有乌压压一大群身着朝服的官员，以墨侯和丞相谢言灏为首，齐齐安静无声地站在天子仪仗左右，依着个人的品级官职，站得一丝不苟，没有丝毫凌乱。 数千人之多的阵势，直接将苍凤修和青鸾乘坐的马车堵在了皇城外。 再进不得一步。 秦王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先是看了一眼护驾回抵的三王和月流殇，须臾，面朝着封闭的马车高声道：“苍氏皇族豫章亲王淮秦，率嫡子静桓，嫡女静雪，以及皇室宗亲王爷，朝廷文武官员，恭迎皇上回宫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人已以最标准的叩拜天子的礼仪，恭恭敬敬地俯身跪下。 他身后的那些所谓的皇室宗亲——实则只有苍静桓和苍墨白，以及怀王世子苍靖宇，在他话音落下之际，瞬间以最标准的姿势伏跪于地，高声叩拜，“恭迎皇上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朝上众臣与护卫天子仪仗的甲胄御林军紧接着跪下，“恭迎皇上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千人一起山呼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舒问、苏煜，夜无筹和月流殇四人见状，也是瞬间自马上利落地翻身而下，顺势跪倒在马车旁，“拜见吾皇万岁！” 所有的声音落幕之际，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所有人不自觉地屏息，静静地等待着马车中准天子的回应。 青鸾素手掀起紫色华贵的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壮观的阵仗，瞬间嘴角一抽。 放下车帘，她眼神有些怪异地瞅着面色沉静的苍凤修，对上苍他平静清冷的眸光，似笑非笑地道：“这种浩大的阵势，真有一种群臣逼宫的感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些朝廷的官员们，是被摄政王生平罕见的一次离家出走给吓到了，还是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齐齐堵在这皇城门口，是想干脆直接地把准天子逼上皇位吧。 苍凤修眼角一挑，逼宫？ 真亏这丫头敢说。 不过，即便没有出去看，只听方才那阵惊人的响动，苍凤修此时也能深刻地感受到，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一副情景。 他淡淡敛眸，良久没有说话。 青鸾坐在身旁，缓缓凝眉，轻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准确来说，本王是厌恶。”苍凤修道，微垂的眼底，遮盖了诸多从来不属于他这个摄政王该有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掌权的时候太过年轻，本王向来不喜欢决定权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非常不喜欢。” 他的声音不高，也没有刻意压低，马车外大多朝臣离得稍有些远，自然是听不到隔了一道布帘的马车里说话的声音，但是舒问与月流殇四人却是与马车靠得很近，加之他们耳力也不差，一片过分安静的气氛中，苍凤修与青鸾说话的声音，他们竟是听得清晰明了，一字一句让他们眼底色泽如波涛翻涌，面上却一片沉静如雪。 非常不喜欢…… 青鸾沉默了须臾，道：“对于当皇帝，你是不是也很厌恶？” “……”苍凤修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沉思了片刻，才难得以斟酌的语气道，“我曾经没特意去思索过这个问题，但是……丫头，你知道吗？十四岁之前，我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待我满十六岁了，如果能有出宫的机会，我要用四年的时间，将苍宇皇朝的每一寸土地都踏遍，揽尽苍茫九万里江山风云，亲眼见识一下苍氏皇族统治之下的，这片广袤的土地真正的面貌。” 青鸾闻言，显然是意外，怔怔地道：“这样的话，我从没有听你说过。” “本王不说，是因为已经没有意义。”苍凤修轻笑，笑容却不同于以往那种，清浅的自负和骄傲，而是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寂然，“本王从十四岁承先皇遗命，揽下摄政的大权与责任开始，这样的想法便永远被封藏在了心底，从此再未提过只言半语。” 青鸾沉默了须臾，心里已然了然，“所以，其实你心里根本就不想当皇帝？” 不想当，却不得不挡。 因为苍氏的江山不能断送在他的手里。 “本王向往的生活，是一叶扁舟，是沧海余生，是周游天下，是归隐山林。”苍凤修平静地说着，“唯独不是，成为万人之上的天子。” 青鸾心里微微一震。 舒问、月流殇四人亦是感到从未有过的震动，与此同时，心里竟是慢慢地，几不可察地升起丝丝缕缕自责与愧然。 十四岁执掌大权开始，九年来除了仅有的几次领兵出战，苍凤修从未独自离开过皇权中心的帝都，而这番仅有的一次，只离开了短短不到二十天功夫，就被他们生生逼了回来。 此时此刻，舒问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愧疚与自责，不同于以往犯错时的那种心态，而是一种酸涩的滋味。 570.第570章 天子仪仗2 他不知道，假如自己能早些听到这番话，他会不会改变主意，让主上和青鸾在外面好好休息放松一段时间？或者说，那天在客栈里，他还会不会说出那样一番听似请罪，实则却是质问与委屈参半的话？ 若当真论起委屈，谁能比得上一个年仅十四岁就被人决定了命运的主上，以及那个年仅十九岁就早逝的少年天子？ 对于先皇的遗诏，他们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因为那不是普通人家的一份家业，而是关乎着天下几千万黎民社稷的兴衰存亡，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天下的动荡不安。苍凤修胸怀天下，不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在世人心中博下那么高的美名，而是他，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简单的四个字而已，然而真正能理解其中含义的人，有几个？ 那是一种无奈却不得不为的心境。 舒问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的心里，此时已被满满的懊悔包围。 “修。”青鸾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柔声开口，“如果你真的不想，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 马车外的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青鸾的话，并且为之感到震惊。 迎接准皇帝回宫登基的天子仪仗已至城门处，皇室宗亲以及满朝文武皆殷殷切切地候在这里，只盼新天子早些回宫，而青鸾——这个素来百无禁忌我行我素的丫头，在这个时候，让主上跟她一起离开？ “离开这里？”苍凤修笑笑，眼底幽光若隐若现，“曾经本王应该是有这样的机会的，但是……” 青鸾道：“但是什么？” 苏煜和夜无筹对视一眼，感到心惊的同时，却有些不明白苍凤修这句话的意思。 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 是指什么时候？ “这样的机会被另外一个人剥夺了。”苍凤修笑容清冷，“本王这么说，或许也有些不公平，应该说是捷足先登才是，毕竟，同为皇子，没有谁是必须在长子还在的情况下，背下整个社稷朝纲这副重任的。” 青鸾眼底浮过意思若有所思的光芒，“是上次你去见的那个人？” “三皇兄苍紫珑，曾经是先皇最中意的皇储。”这些话，除了本就已经知道的人，苍凤修从未刻意对任何人提及过，那些早已经成为过往的人与事，似乎已经变得太过遥远，远到好似已经隔了几辈子这么长。 但是这会儿，心里有一种尖锐的情绪在激烈的发酵之后，似挣扎着要破茧而出，苍凤修的表情甚至有些怔忡，眼神亦有些幽远，浑然不管外面还在焦急等待的群臣，语调很平静地，朝这个生平唯一一个占据了他心扉的女子，诉说着心里的沉淀已久的往事。 以及那种隐藏在心里，压抑得太久太久的心情。 “年轻时的苍紫珑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子，骄傲自负，光芒四射，最重要的是，他的治国能力让所有人信服——包括先皇在内。”苍凤修淡淡说着，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略带讽刺意味的笑容，“可惜，或许是这一代的苍氏子嗣注定都是投错了胎。” “他不喜欢朝堂，而独钟于潇洒天涯。所以，他亲自设计了一出风流才子爱上青楼佳人的故事，然后以死金蝉脱壳，脱离了朝堂。”苍凤修淡淡道，“所以，皇族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都是拜他所赐。” 风流才子爱上青楼佳人？ 青鸾即便没有亲眼见到，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在外人眼中凄美的爱情故事，而于皇族来说，却无疑是个耻辱。 “这些年本王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却没想到……他偏偏又出现在了帝都。”说到这里，苍凤修转头看向青鸾，轻轻一笑，“丫头，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找死？” “是。”青鸾点头，“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先狠狠教训他一顿，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已经成了小瘪三，怎么样也要把自己所受的不公平待遇讨回来才行。” “没错。”苍凤修点头，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薄凉与无情，“所以，本王折断了他一只手臂。” 青鸾咋舌，须臾，淡淡点头，“很仁慈的手段。” 马车外的三人嘴角猛烈一抽。 莫怪与主上是天生的一对，这个小丫头片子也太狠心了吧？ 他们完全能想象得出主上愤怒之下，一定不可能如他嘴里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废了一只手臂而已。 而那个小丫头，居然还说……很仁慈？ “那现在呢？”青鸾轻声问道，“心里还觉得憋屈吗？做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王，心里应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了吧。” “接受是一回事……”苍凤修停顿了片刻，突然正视着青鸾绝色无瑕的小脸，低低喟叹了一声，“当初本王收你当义女，其实是为了皇上准备的。” 青鸾脑子一懵，“你……说什么？” 舒问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他与苏煜、夜无筹悄悄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在想，主上是打算与青鸾，在这恢弘壮观声势浩大的皇城门外，来一场毁灭性的大战吗？ 这个丫头性子急，脾气差得很，对主上又是铁了心底爱着，这会儿主上却说——是为皇上准备的？ “三年前，本王是这么打算的，培养了你，让你嫁给皇上，做后宫之主，凭你这个小丫头的本事，一定可以辅佐皇上治理好江山天下。”苍凤修似乎没有看到青鸾已经黑到不能再黑的小脸，想起三年前前的事情，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只要皇上与你成婚，本王就可以丢开一切，远走天涯了。” “……”青鸾瞪着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然后呢？” 她就说嘛，当时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以苍凤修那么年轻——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怎么那么迫不急待地就想当爹了？ 原来心里是打了这么个坏主意。 青鸾表示很气愤，并且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些天里，她怎么看苍聿云都觉得讨厌，现在终于找到真正的答案了。 她的直觉，果然从没有出错的时候。 571.第571章 天子仪仗3 乌压压的几千人，安静屏息地跪在城门里，等着摄政王下车接受群臣拜见，而马车里的苍凤修，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伸手搂过青鸾劲瘦的细腰，在她娇嫩的唇上亲吻一记，淡淡笑道：“这不是后来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对你动情了嘛？所以，以前的那些打算，早就被本王抛诸脑后了。” 青鸾轻哼一声。 “本王生平面临两次这种局面。”苍凤修动作轻柔地揉弄着青鸾的乌发，眼神有些缥缈，“第一次就是十四岁那年，在满朝文武质疑与愤怒的质问声中，以强硬而无情的手段接下了摄政王的大权——可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心里压根就不想当什么摄政王，也不想去辅佐什么少年天子，但是我别无选择。所以，面对那张即便是让自己厌恶排斥至极的先皇遗诏，我还是选择以一己之力对抗群臣，冷酷地以鲜血终止了朝上所有的反对之声。” “可是时隔九年后的今天，本王居然再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苍凤修低头，唇角泛着慑人的笑意，一字一句问得极为漫不经心，“丫头，你觉得本王需要再开一次杀戒吗？” 车外三王一震。 再开杀戒？不会……吧？ “虽是相似的场景，但是，性质却截然不同。”青鸾道，“九年前，他们是不想让你掌权，九年后，他们想尊你为皇——” “对于本王来说，一切逼迫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被原谅。” 青鸾抬眼，嘴角微勾，“但是你不觉得，偶尔有过这样一次经验，感觉也很新鲜吗？” “很新鲜？”苍凤修挑眉。 “是啊，很新鲜，自古以来，被群臣逼上皇位的皇帝，可当真没几个——这足以证明，你在他们心里已经拥有了独一无二的地位，除了你，他们不会再接受其他的任何人来当皇帝。我觉得……这是一种比温顺和恭敬，更为虔诚的忠诚。” 说罢，青鸾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眼梢，唇角，“修，你可以试着接受，你的平生已经比许多人来得精彩生动了，说是轰轰烈烈也不为过，这两次记忆，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它作为一种比较传奇的历史，世世代代流传下去，让世人都知道，苍氏皇族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帝王——是被所有人堵在城门口，逼着回宫即位的。” 说到这里，青鸾眼底忍不住染上了些许笑意，隐隐还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意思。 苦中作乐。 虽然知道，以方才苍凤修一番不想当皇帝的言论来说，她这番幸灾乐祸太过不应该。不过，人生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苦中作乐也是一种快乐的生活方式。 而且，苍凤修真的是别无选择了。 远走天涯暂时来说，已经成为了奢望，君临天下才是近段时间他唯一的选择。 车外的三王听到这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已经是听得背上冒汗了。 幸好，青鸾虽然任性，毕竟还是有分寸的，知道江山大事玩笑不得，不是她想放手就可以随便放手的。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站起身，面向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群臣，视线定格在眼前用来迎接新帝的尊贵慑人的天子仪仗队上，夜无筹高声道：“秦王殿下，墨王殿下，所有文武百官，即刻退后，清出一条空道，给摄政王殿下的车驾通行！” 这样的一道命令落下，群臣愕然。 秦王抬头，对上夜无筹淡然冷漠的眼神，心下不解，试图解释一二，“天子仪仗迎接新帝，朱雀王应该请陛下出来更换銮驾——” “主上还没有答应会登基。”夜无筹毫不留情地扔下一句惊人之语，瞬间炸得群臣大惊失色，“四王今晚力拼一死，也会求得主上登基为帝，但是前提条件是，请各位让主上先回摄政王府。如果各位继续僵持下去，彻底惹怒了摄政王，那么——江山无主，国家无君，你们谁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众人脸上表情精彩纷呈，震惊，意外，忐忑，不安，还有不敢置信…… 舒问扬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墨不赦，还不清道？” 马车里，躺在苍凤修怀里的青鸾微微抬眼，看着事不关己地闭上眼养神的某人，嘴角轻轻一抽，“若是论奸诈狡猾，谁也比不过你。” 这辈子，谁能是这个人的对手？ 苍凤修语气似有些意兴阑珊，“所以，本王是主上，他们却永远只能是爱将。” 爱将也是将。 青鸾深以为然。 不是因为苍凤修的身份尊贵，所以四王才认他为主，苍氏皇族这一代虽不成器的居多，但是以墨王和桓王，甚至是秦王来说，也都是实打实的苍氏子嗣，但是他们对这几个人却从未尊敬过，除了因为苍凤修的本事高过他们，让他们真心敬服，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献上自己的忠诚？ 当然，还有年少时共同读书识字，玩耍成长时的情感经历。 良久的沉默之后，墨不赦下令清退了护着仪仗的御林军，起身走到了秦王面前，淡淡道：“让群臣先退下。” 秦王看了看墨不赦，又转头看了看站在马车左右的三王，还是有些犹豫。 万一错过了这次机会，谁也没有办法，让苍凤修答应登基即位。 “方才无筹已经说了，四王力拼一死也会劝服主上登基为帝，秦王如果不放心，我们四王可以当真群臣的面，立下军令状。”显然是明白秦王的心里顾虑，墨不赦面无表情地说完，转头朝苍墨白道：“墨王，你的意见呢？” “长皇兄。”苍墨白略作沉吟之后，看向秦王，“墨白相信四王的承诺，与他们的决心，长皇兄不必担心，我会与四王一起说服摄政王，最多三日时间，定然给长皇兄和群臣一个满意的答复。” 秦王闻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好吧，本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572.第572章 苦尽甘来 耽搁了一点时间，苍凤修和青鸾的车驾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摄政王府时，天色已是将黑未黑。 摄政王府里，还有一批人，也在恭敬地迎接主子回府。 左边一排是青云骑，右边一排是以银翼为首的王府内奴仆，一片恭敬的行礼叩拜声中，马车在王府外停了下来，姿态从容地从车上走下来之后，苍凤修和青鸾并肩进了王府，对眼前的阵仗依旧视而不见。 青鸾喊来了银翼，淡淡吩咐道：“去请洪太医过来一趟。” 银翼闻言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朝苍凤修的背影看了一眼，没看到自家主上身上有受伤的痕迹，才略略放下心来，躬身领命而去。 走进主厅，接风洗尘的晚宴已经备好，苍凤修看着偌大的厅上摆好了数十张八仙桌，桌上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不管是色泽，还是香味，似乎都格外诱人。 但是，苍凤修和青鸾都没胃口。 而且，晚宴是为了什么而准备，苍凤修心里也有数，淡淡朝金羽吩咐道：“随便挑两个清淡些的菜，送到西花厅，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自己看着办？ 尾随在身后进来的四王瞬间嘴角一抽，这意思是不是说，他们今晚根本没机会与主上一起用晚膳？ 没机会一起用膳，不就没机会说话了？ 苍凤修说完了那些话，就不再多言，举步便离开了，与青鸾各自回了房里去梳洗打理自己，金羽跟着苍凤修去了他的寝殿，而新月和新辰，则是跟着青鸾去了她的梅园小楼。 “郡主与王爷殿下已经成亲了，以后是不是就要住在一起了？”新月似乎有些好奇，同时也是觉得理所当然地问道。 青鸾闻言，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一眼，随即若有所思地笑道：“你说的很对，成了亲的夫妻，自然是要搬到一起去住的，待会儿我要问他一下，这件事可不能马虎。” 说罢，青鸾眸光在二女面上划过，淡淡道：“你们二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吧，初来王府，眼中倒是不曾有过惊艳。” 摄政王府占地面积大，王府里雕栏玉柱，九曲回廊假山流水，无一不是至尊至贵之物，便是连最普通的花草树木，也是价值万金——幽静雅致，低调奢华，一般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有幸得见，但是这两个女子，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包括刚才在城外，摄政王的车驾被群臣拦在城外，她们也没有因此而露出震惊不安之色。 不是出身不凡，就是性子被磨炼得太淡了。 “在被卖进玲珑阁之前，奴婢二人曾经是富商家的千金。”新月回答得恭敬却并不拘谨，或许是因为青鸾的话她记在了心里，也或许是她挣脱了魔窟，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觉得不安了，“家财太大，对于很多人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一个有钱的人还风流，妻妾无数，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一大堆，一大家子争权夺利，个个都不满足于分一杯羹。身在这样的家里，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安宁。” 青鸾闻言，同意地点头，“没错，自古以来，不管是帝王之家，还是寻常的大家族，基本上都少不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势——自然，这都要归功于男人的好色下流。” 新辰低声道：“郡主说的没错，男人做的孽，永远要无辜之人来承担后果。” 青鸾瞥了她一眼，倒是很少听到这个小丫头说话，大多时候都是新月在说。 “我们是庶女，而且是不得宠的庶女，加上父亲年纪渐渐大了，很多事情开始有心无力，大权旁落，哥哥当了家掌了权，开始随心所欲对付与他作对的人。” 青鸾闻言，似乎有些奇怪，“难道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 大家族里的女子一般都只是享小姐之尊，或是被宠着护着，或是被用来联姻，基本上对兄长构不成什么威胁，手段太过狠辣，赶尽杀绝的作风，显然不适合一个大家族的掌权者。 “他倒不是要对付我们，只不过是生出了一些……”新月皱眉，眼底闪过厌恶之色，“对我们生出了一些荒谬恶心的心思……这样的话说出来都怕污了郡主的耳朵。总之，那个人真的丧心病狂到了一定地步，我们三翻四次不从，他就私下命人扮作劫匪，将我们捉了去，卖进了玲珑阁，想以此惩罚我们的不识好歹。” 后来的一切，青鸾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再说得太白。 但是，心里不免又感叹了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年头，对自己亲妹妹都能下得去手的变态，已远远不是人心已变得面目全非的现代人才有的专利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小楼上，青鸾最后问了一句，“你们难道不想报仇？” “以奴婢二人之力，报仇的想法太过天真。”新月轻轻叹了口气，“而且，我们现在能跟着郡主，安安稳稳地做个清白的侍女，也算是大难结束，苦尽甘来了，以前的事情，不想再去理会。” 青鸾闻言，微微点头，“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仇恨会毁了一个人，使你变得不再像你自己。” 说完了这些，青鸾转头，若有所觉地看着小楼下，落雁正匆匆来，青鸾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你还没走？” 落雁脸色一变，视线在新来的两个美貌女子身上一扫而过，淡淡道：“郡主有新人伺候了，所以不需要奴婢了？” 新月、新辰到气氛似乎有几分不对，安静地敛衽站在一旁，不插言。 “本郡主身边来新人也好，去旧人也罢，你身为一个小小的侍女，自是没有资格管的。”青鸾淡淡一笑，“落雁，西川紫苑已经回扶桑去了，你其实完全可以去秦婉身边待着，那个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在落雁开口之前，青鸾讥讽地又加了一句，“可别跟本郡主说你不认识秦婉，我打死也不会相信。” 573.第573章 鸳鸯共浴 落雁皱眉，“秦婉殿下是紫菱长公主的女儿，也是紫苑殿下的侄女，在这一代扶桑皇室之中，享有很高的地位。” 享有很高的地位？ 青鸾嘴角淡勾，显然那位小姨侄女根本不满足于什么崇高的地位呢。 转身进了屋子，青鸾简单地拿了些换洗的衣物，朝新月新辰道：“本郡主去沐浴，你们一起来吧。” “是。” “公主一向不都是在自己的房里沐浴的吗？”落雁疑惑地开口，眼底浮现不解。 “哦，今非昔比了。”青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郡主已经与摄政王行过了成亲拜堂大礼，成为了合法的夫妻，以后就是苍凤修家的夫人了，自然要去与亲爱的夫君大人一起洗个鸳鸯浴。” 说罢，转身下了小楼，也不管身后的落雁瞬间变得铁青难看的神色。 想想也知道，这个以西川紫苑唯命是从的死士，奉命监视她的举动，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她与苍凤修的过度亲近，如今得知他们已然成了亲，只怕要气得七窍流血了。 一想到这一点，青鸾心情就变得非常好。 哼，一个连武功不会的小侍女而已，难道还能阻挡她嫁人的脚步？不自量力。 青鸾想起片刻之前分开之时，苍凤修在她耳边柔声说的那句话，“今晚本王想与丫头玉寒殿琉璃池共浴，丫头以为如何？” 青鸾一瞬间笑眯了眼，“本郡主以为，甚妥。” 摄政王苍凤修的寝宫之后，有一座与主殿相连的玉寒殿，全部琉璃打造的偌大浴池，水汽氤氲，袅袅生香。 青鸾慢慢走进殿里，淡淡看了一眼那干净沁香的泉水，星眸微转淡扫，将殿里简单的摆设尽收眼底。 东面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弥漫着淡淡烟雾的床榻，榻上除了一只看起来很普通的枕头，别无它物，但是青鸾的直觉告诉她，这张床一定是另有玄机—— 总不可能是苍凤修每次沐浴之后，用来小憩而特意设的吧？ 好奇心顿起，青鸾慢慢走过去，愈靠近，周身愈能深刻地感受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青鸾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寒玉床。 古人用来练功的寒床，上面散发的烟雾，是寒气。 青鸾伸手，打算亲手测试一下，那温度究竟冷到了什么地步，然而，离床仅仅只剩下半寸距离时，斜里一只大手伸来，及时拦截了她的动作。 “丫头，不可鲁莽。” 苍凤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青鸾转过头，眼含柔柔笑意，“你来了。” “本王若不来，只怕你已被冻伤。”苍凤修瞥她一眼，挽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危险之地。 青鸾挑眉，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寒床，“这么厉害？” “内功没有深厚到一定地步，轻易碰不得。”苍凤修淡淡说道，“这是本王以前修习内功的地方。” “……”青鸾沉默了一瞬，“我的内力相较于你，很弱？” “很弱。”苍凤修没有否认，直接点头，一点儿也不怕打击到她。 青鸾嘴角一抽。 苍凤修转头看着她，淡淡笑道：“我已经把金羽和银翼全部遣退了，青鸾，难道你还打算让侍女伺候你沐浴？” “怎么可能？”青鸾娇嗔地睨了他一眼，“本郡主才舍不得你完美无瑕的身体……被别的女子看了去。” 对于她的说法，苍凤修只是沉默了一瞬，却什么也没说，大概已经习惯了她与众不同的说话风格。 青鸾说罢，朝候在殿门外的两个女子道：“你们先出去吧，不得本郡主传唤，不许随意踏进半步。” “是，奴婢告退。” 殿门被关上之后，青鸾发现自己有点紧张，转头看了看苍凤修，她力持镇定地道：“你今天怎么突然间这么主动？” “这样不好吗？”苍凤修挑眉，笑笑，“我们已经成亲了，本王对待自己的妻子，难道不该主动一点？” “该。”青鸾道。 太该了。 若是以后都能这么主动，那才更合她心意。 妻子，这简单而普通的两个字，让青鸾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 多好，不是妃，不是嫔，也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只是一个妻子，如此而已。 她所要的，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个称呼。 张开手臂，青鸾像个高贵的女王一样，傲娇地朝苍凤修微扬起头，嘴角含笑，红唇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替为妻宽衣。” 苍凤修眉梢轻挑，浓浓的笑意慢慢在眼角眉梢弥漫，发酵，抬脚走近两步，身子贴着青鸾纤细玲珑的娇躯，感受着这具看似娇小柔弱的身体里，蕴含的绝不柔弱的力量。须臾，苍凤修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叹，俯首在她颈间落下轻柔的一吻，悠悠然答道：“为夫乐于从命。” 说罢，修长的手指慢慢探向她的前襟，轻轻一扯系着的衣带，须臾，大手缓缓向下，握住纤细的小蛮腰。 “修。”青鸾红唇含笑，情意融融。 “嗯？”又是一下轻扯，冰紫色腰带滑落地面，衣衫半解，露出小半截香肩，与白皙性感的锁骨。 “喊一声‘老婆’听听。” 苍凤修手上动作一顿，“老婆？” “乖。”青鸾倾身在他唇角亲吻，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有力的宽肩，“这是丈夫对妻子的称呼，与娘子是一样的意思。” “老婆……”苍凤修轻喃一声，随即轻轻蹙眉，摇头，“还不如娘子来得好听。” “是吗？”青鸾皱眉思索，忍不住有些信了他的话，“我觉得还可以呀。” 说话间，手上也没闲着，动作麻利地去解着苍凤修的衣服——有了成亲当晚的第一次，这第二次对于青鸾来说，就更简单轻松了。 不一会儿，两人衣衫件件落地，分不清谁和谁的了，裸裎相对，没有半点羞涩，有的只是无止境的爱意深浓。 “抱我。”青鸾难得撒娇。 苍凤修自然乐于从命，动作极尽温柔地将她打横抱起，抬起脚，慢慢走近宽大华丽的浴池之中。 晚膳之前，又是一室旖旎。 574.第574章 一箭之仇 “主上和青鸾在哪儿？”半个时辰之后，来西花厅寻人的舒问、苏煜和月流殇满脸不解，对着站在廊柱旁的金羽随口问道，“吃完离开了？” “主人还没来。”金羽依旧是一贯的惜言如金。 还没来？ 舒问心下觉得奇怪，晚膳时间不来用膳，又跑去哪儿了？ 手里摇着一柄冰蓝色玉骨扇，月流殇邪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道：“应该在玉寒殿，主人要沐浴更衣，青鸾也要沐浴更衣，既然如此，自然是鸳鸯浴来得更有情调了。” 苏煜轻蹙眉尖，道：“流殇，不要总是拿主上说笑。” “妖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打击小王？”舒问嘴角一抽，像是完全没听到苏煜的话，眉头皱得紧紧，一副心爱的女子投进他人怀抱的忧伤表情，“我听了这样的话，简直是心痛欲死……” “心痛欲死？”远远的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惊讶与意外，“青龙王这是生病了吗？看来老夫来的正是时候，来，老夫给青龙王把把脉吧。” 舒问和月流殇脸色同时一变，急忙朝来人看去，那一瞬间，生平第一次升起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尤其是听到他说把把脉的时候，一股难受而窒息的感觉直袭心肺，恍惚间仿佛满嘴都是苦涩的黄连味，两人的脸色都是苍白苍白的。 洪太医笑呵呵地走了过来，看了两人一眼，瞬间皱眉，“月公子也生病了？怎么你们俩的脸色都这么白？” 那是因为你来了。 你一来，就是代表了黄连来了。 两人脸色能不苍白吗？ 一旁沉默无声的金羽淡淡看了眼前三人一眼，视线随即落到跟在洪太医身后而来的银翼面上，对上他要笑不笑的表情，一语未发，默默地又转过了头去。 苏煜也是满脸同情地看着舒问和月流殇，转过头，温和地朝洪太医颔首，打了个招呼：“洪老。” “白虎王安好。”洪太医笑眯眯地回礼，像个不知愁苦的老好人一样。 “朱雀王呢？”银翼眸光流转一圈，没看到夜无筹，也没看到自家主上和青鸾，不由感到奇怪。 月流殇自是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但是洪太医来的目的他却是知道的，看了一眼舒问，淡淡道：“夜无筹呢？” 舒问默默看了一眼洪太医，生怕这位老先生又给他们下二两黄连，须臾，才淡定地道：“无筹去长公主府上，领回他的小娇妻了。” 他们离开之时，夜无筹不放心他的小妻子，把小朱雀寄放在长公主府里。 公主府守卫森严，既安全无忧，又有长公主看着，可以一起说说话，也不会太无聊，夜无筹会比较放心。 说曹操，曹操到。 舒问话音刚落下，长廊尽头，一身藏青色长衫的墨不赦已经挽着他的娇妻出现了。 小朱雀满面红光，精神焕发，足见这几天在长公主府过得很滋润。 见人都到齐了，洪太医捻了捻胡须，笑容和蔼可亲地道：“郡主让老夫来，是给三王殿下诊脉的，老夫可否先知道，三王殿下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舒问默默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月流殇。 这位妖孽已经替他们诊过脉了，并且，似乎很快就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此时此刻，这位洪太医的医术不知道又怎么样？ 如果也是医术精湛的一位，那么他和善解毒的妖孽联手，再加上青鸾，是不是极有可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舒问心里不由生出些许希望。 温润如玉的苏煜刚要开口，舒问已在洪太医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洪老还是亲自诊一下，才比较稳妥。” 苏煜见状瞬间一静，话到唇畔又咽了回去。 且不说是什么时候学医，什么时候进了太医院，光是从当上太医院首席开始算起，迄今已有整整十年光景，洪太医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意思看不明白？ 舒问这是故意想考他的医术呢。 或许还有前些日子所受黄连之苦的毒害，这会儿想要报那一箭之仇的意思了吧。 心里有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点头，“青龙王所言有理。” 号脉，只是医者查看病人身体健康的一个最基本的过程，医术精湛者，大多看了一下面色，或者简单的号一下脉，就能准确地判定病人的身体状况。洪太医或许算不得是神医，但是他的医术是公认的精湛无双，太医院无人不服，便是放眼天下，除了隐士埋名不为世人所知的大夫，也难有人及得上他。 没有人再说话，花厅上几人皆是沉默地盯着洪太医诊脉的动作，以及他面上蛛丝马迹的表情变化。 时间不长，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洪太医就放开了舒问的手，脸色变得微微有些凝重，“一种罕见的虫卵，正在温热的血液里成长，两到三个月之后会长成幼虫，再过两三个月，长成成虫。虫子长得愈大，对身体的危害也就愈大。” 话音落下，众人表情各异，眼底却无一不是凝重。 “有办法将虫子杀死在体内，或者引出来吗？”月流殇发问。 他虽是解毒高手，但是对于这样的状况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不敢随意地以解毒的方式治疗，怕引起后患无穷。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洪太医看了众人一眼，说了这么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说简单也简单？ 舒问显然只听到了后半句，而忽略了前半句，心里升起满满的希望，激动万分地赞了一声：“洪太医不愧为洪太医，的确无愧太医院首席之名。” 语气中难掩佩服之意。 “马屁精。”月流殇折扇一收，凉凉地讥讽了一句，“洪太医还没说能医治你呢，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无愧太医院首席之名？” 作为曾经的洪太医手里唯二的黄连受害者，月流殇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痛苦而深刻的记忆，而对于舒问这么快就转变的态度，他理所当然地将之视为叛变，并且为之感到不屑。 575.第575章 危言耸听 “这种虫子老夫平生没有见过，甚至根本不曾听说过，不过，郡主似乎对此物很是了解，所以，老夫需要与郡主确认之后，才能确定，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却不必给你们的身体造成太大的戕害。”洪太医不疾不徐地开口，也算是给了舒问一个比较安心的答案。 “洪老真的有办法？”夜无筹开口，眼底闪过深思。 问话时，他不动声色地抬眼与苏煜对视了一眼，总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秦婉废了那么大劲养了蚕虫，若这么轻易就能解决，似乎有点太过出人意料。况且，那天秦婉明明白白地说了，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虫子杀死在体内，或者引导出体外。 她说话时的语气太过笃定，甚至隐含毫不掩饰的自负，让人潜意识里不得不相信她话里的真实性。 再者……夜无筹看着明明笑得一脸开怀，眼底却悄悄流露出几分沉重的洪太医，心里开始深思，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如果是，那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或者说，需要付出谁的代价？ 一向深沉的夜无筹，对此事的态度显然并不像舒问那么乐观。 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问个清楚明白了，因为青鸾的声音已经自不远处悠然传来：“晚膳都用过了吗？这么多人杵在这里做什么？苍凤修让金羽准备的食物很少，可没你们的份啊？不仅如此，还请各位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和修的二人世界。”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长廊拐角，到了众人眼前。 一身浅紫色薄纱飘逸裙装的青鸾，周身散发着神秘高贵的气息，像是天生的公主——事实上，她也的确就是个公主，不过，这个事实最近时间一直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其实比起公主，青鸾更像是一个降落凡尘的仙子，美到了极致，脱俗不似凡尘中人——不过前提是她不要开口说话，也不要与人有任何眼神动作的交流，否则会瞬间将她身上满满的仙气破坏殆尽。 与青鸾精心的打扮不同，苍凤修沐浴之后只着了一身月牙色丝质宽松的袍服——一般在晚上不出门的时候，他沐浴完，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即便如此随意的穿着，也丝毫无法掩盖他周身清冷尊贵的气息。 沐浴之后自是一身清爽，随着两人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步履缓缓走过，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众人各自恭谨地打了声招呼，月流殇嘴贱地问了一句：“青鸾丫头，鸳鸯浴洗得怎么样？可还舒心？” “舒心。”青鸾毫不害臊，懒懒瞥了他一眼，“本郡主现在是身心愉悦，心情好得不得了。妖孽，你吃醋吗？” “吃醋啊。”月流殇耸了耸肩，也没抬头去看他家主上，径自作死地道：“若不是三年前让主上捷足先登了，丫头你现在可就冠上本座的姓了。” 此言一出，效果真是惊人的好。 夜无筹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舒问则是下意识地接口反驳：“就算没有主上捷足先登，也不一定就是你的。” 洪太医嘴角一抽，忍着笑，淡定地道：“依着我朝律法，当众调戏后宫嫔妃者，可直接赐死以示皇上隆恩，情节严重的，可依皇上旨意实行腰斩，或者净身入宫为奴。” 赐死，腰斩，净身入宫为奴？ 苏煜无声抽了下嘴角，心忖，真这么狠？ 夜无筹狠狠瞪了一眼向来无馊顾忌的月妖孽，警告他别再嚣张放肆。 舒问嘴角狂抽：“……” 净身入宫为奴？ 如果主上真的这么做了，月妖孽一定事史上最美最有魔力的太监了，只怕皇帝后宫里的嫔妃以后将更不安分——妖孽只要挑个眼，勾勾嘴角，眼梢儿一动，宫里的女人只怕都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后面团团转了，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他的无边魅力？ “太医太过危言耸听了。”啪的一声展开折扇，月流殇邪魅又风流地扇着扇子，面上没有丝毫惶恐不安之色，“我朝律法可没有明文规定调戏妃嫔该当何罪，那完全是由皇上震怒的程度决定的。当然，主上现在还不是皇帝，青鸾也不是后宫的嫔妃，所以，太医说的这几种处置方法，皆不适用。” 不愧为霁月山庄的一庄之主，要管理遍布天下的产业，可不是空有一身武功，徒有一张好看的脸就可以的，他的脑子可比一般人好使得多，尤其记忆力很不错。 而且，非常擅长钻漏洞。 “不是后宫嫔妃怎么了？”青鸾嘴角微勾，笑得冷意十足，“月妖孽，本郡主若与你较起真来，你有几条命够死？” 月流殇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丝毫也没被她威胁的语气吓到，“丫头，虽说你已经成了亲，但是也才刚刚十五岁——” “本郡主已经十六岁了。”青鸾打断，并且语气疏懒地纠正。 一岁只差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吗？ 月流殇静了一瞬，慢慢颔首，从善如流地改口，并且皱眉，“也才刚刚十六岁而已，其实还是个孩子，你不要总是学着主上，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出来，再这样下去，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说话了？” 总是做出一副莫测高深表情的苍凤修，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举步往前，走到前面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金羽刚才拿上来的菜，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却之后，已经被确认不能再吃，尤其是不能被自家主上吃，所以毫无疑问地撤了，桌上除了一壶茶和几个茶盏，已经别无他物。 当然，金羽的效率一向挺高，在苍凤修刚坐下来不久，新鲜的膳食已经被重新送了上来。 淡淡抬眼间，淡然的命令已经出口，“本王要与青鸾独自用膳，不希望闲杂人等打扰，有事要说的先去书房等候，洪太医先留下吧。” 576.第576章 以毒攻毒 除了洪太医还依旧神色悠然之外，其他几人——瞬间沦落为闲杂人等的三王和月流殇，还有金羽和银翼二人，齐齐沉默了下来。 默默看了一眼已经低头用膳的主上，和一脸云淡风轻的青鸾，三王嘴角轻轻一抽，默默地转身离去。 月流殇迟疑了片刻：“本座要留下来吗？” 毕竟是要研究解决虫卵的办法，他也可以适时地给点参考意见。 “你留下来做什么？”青鸾轻睨他一眼，“有什么事，等洪太医与你说就可以了。” 月流殇闻言，撇了撇嘴，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金羽，银翼，你们也先退下。”青鸾淡淡道，“我们有事要说。” 银翼躬身，与沉默的金羽一道转身离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尽责地守着自己的本分。 “洪老坐下来与我们一道吃？”青鸾抬头，淡淡开口。 “老臣吃过了。”洪太医笑眯眯地摇头，“主上与郡主感情深厚，你侬我侬的情意真叫人羡慕。” “是吗？”青鸾嘴角一勾，眼角微微上翘，“洪太医可真是个会说话的老先生。” “郡主过奖了，这年头，会说话才能活得久一点。”洪太医似乎很享受这样你来我往的闲聊方式，不过，显然也并不是没有分寸，话音落下之际，表情一转，话锋已换，“郡主对于三王体内的虫卵，有什么想法？” 秦婉嘴里的蚕子虽说比较好听的说话，但实际上，在洪太医这里，就只是虫卵而已。 “目前来说，只有一种方法可行。”青鸾淡淡道，“但是，不能彻底有效地根治，而只是控制而已。” “老夫的想法与郡主一样，以虫卵为利器下在人的身体里，这样的情况老臣也是平生第一次见，所以需要时间好好研究。”洪太医说着，眉目有些微凝，“但是虫卵成长得太快，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会对人体造成无法估计的戕害，所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压制虫卵的生长。” “嗯。”青鸾点头，“本郡主就是这样的想法。” “那郡主有什么比较好的方法？或者说，用什么药物？” 青鸾淡淡道：“不需要任何药物。” 苍凤修抬头，眼底隐约掠过一抹深思，随即似是明白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 “还请郡主明言。” 青鸾撩开自己的衣袖，看着嫩白无瑕的手腕，淡淡一笑，“从我的身体里面取一点血出来，当做药引，制成丹丸让他们服下去。” “不行。”苍凤修开口，嗓音虽低，却不容置疑。 洪太医仿佛没有听到苍凤修的声音，径自好奇地看着青鸾，“郡主的血液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苍凤修转头，面色沉冷地看着洪太医，后者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有毒。”青鸾同样忽略了对面男人微沉的眸光，简单地解释，“本郡主血液里的剧毒性子很温和，属于一种慢性剧毒，一般情况下，便是最敏感的动物也不会对这种毒产生太大的警觉，不会引起躁动，所以针对三王体内的虫卵，目前最适用的就是——以毒攻毒。” 但凡是剧毒，对任何生物都是不利的，虫子也不例外。 青鸾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秦婉在养这种蚕虫时，有没有以剧毒之物喂养——这也是她不确定，蚕虫与一般的蛊虫有无区别的最大原因。 如果秦婉也是以剧毒之物喂养成蚕，那么那两只已经拥有十多年寿命的成蚕本身，显然也就是剧毒之物了，所有它们产下的虫卵，同样含毒。那么一般的剧毒对它们，或许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青鸾微微沉吟之后，道：“本郡主用完晚膳之后，去拿器皿放血，洪太医不要拿回太医院，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做得隐秘一点，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洪太医闻言颔首，“老臣晓得。” “你们两个，当本王是死人吗？”苍凤修身子轻轻朝后，靠在椅背上，眸光在眼前的两个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本王不同意这么做。” “为什么？”青鸾皱眉，“只是取一点血而已，也不需要很多，对身体没有任何妨碍。” 苍凤修蹙眉。 “再说，除此之外，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抑制他们体内虫卵长大，时间耽搁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如果只是需要性子温和的剧毒，本王手里也有。”苍凤修道，“而且，比你的血更好。” 青鸾摇头，如果只是需要剧毒，她怎么可能还会这么自虐？别说摄政王府，偌大的皇宫密库里，想要什么样的剧毒没有？ 但是，“剧毒需要与血液相溶至少半年以上，如此，才能彻底地让血腥味掩盖血液中的毒素味道。” 而她血液里的剧毒，已经溶解在身体里长达三年。 虫子的养殖也是一个繁复的过程，费尽了心血精力，这种虫子最大的特性就是太过敏感，一点点异样都逃不过它们敏锐犀利的感官。 所以，即便目前还只是虫卵，但是真要引起它们的骚动，肆虐起来，后果也绝不会乐观到哪里去。 “郡主的血液里为什么会含有剧毒？“洪太医身为太医院的首席，对任何与身体健康有关的怪异现象，都会表现出非一般的兴趣，”一般人的身体承受不了毒素强的，就算是慢性剧毒，对身体的戕害也不容小觑，但是老臣看郡主，似乎跟个没事人一样。” “本郡主三年前曾经受过霍太妃一次暗算。”对于自己本身的情况，青鸾显然也没有想刻意隐瞒的意思，尤其是对方是值得信任的人，“那次中毒伤了气海穴之后，我就以特殊的方式，在自己身体里种下了一种既是解药又是毒药的慢性剧毒——当然，即便是能当做解药的剧毒，也不是任意一种都可以，而是自己几番尝试之后，选择了身体能适应的一种，然后日积月累，让毒素与血液慢慢相溶，合二为一。” 577.第577章 煞有其事 顿了顿，青鸾漫不经心地笑道：“至于本郡主用的是什么方法，洪太医就不要多问了，这是青鸾的独门手法，向来不传与任何人。” 向来不传与任何一人。 好吧，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洪太医完全没有理由再行追问，心头却还有一个疑问，也是隐忧，“郡主对这个办法，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没有。”青鸾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干脆得很。 一分也没有？ 洪太医嘴角一抽，瞬间沉默了下来。 没有把握，却也不得不实行这个目前来说唯一可行的方法。 “老臣就不打扰王爷和郡主用餐了，先行告退，半个时辰之后，老臣再来与郡主进一步商讨细节。” “洪太医。”青鸾淡淡叫住他，“这件事，不必让三王知道。” “为什么？”洪太医满上泛起不解，“如果这个办法有效，解除了他们身体上潜藏的危险，就应该让他们知道，这是郡主牺牲自己，给他们带来的生机。” 牺牲自己？不过是放点血而已。 “没那么夸张，本郡主也不需要得到他们的感激。”青鸾语气似乎很温和，然而吐出口的字字句句，可就一点也不那么温和了，“骄傲的男人都有所谓的自尊心，并且极为强烈，本郡主最讨厌看到有些人宁愿死，也不要怎样怎样的作死态度，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语气里的讥诮，纵是再平静的语调也掩饰不住。 这样的说法也实在新鲜有趣，不过，洪太医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同样的一件事，只要换个说法，居然还有如此与众不同的理解方式。 洪太医表示自己长见识了。 “以后老臣有空的时候，倒是真心想与郡主多交流一番，不知郡主方便否？” “不方便。”青鸾一语浇灭了他心头希望，“本郡主不日就要离开帝都，三两月之内应该不会回来。” “既然如此，老臣还是先告退了。” 转身离开，没再有半丝犹豫。 青鸾收回视线，看向对面脸色不虞的男子，慢慢站起身，直接坐在了他的身旁，拿勺子舀了一些鲜美的鱼汤，温柔款款地喂到他的嘴边，“乖，张嘴。” 苍凤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下次不许再这么任性，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露，你真当本王是死人？” “死人哪有你这么好看？”青鸾放下碗和勺子，温柔地笑道：“修，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了，保证对自己的身体无碍才敢这么做，你不要担心。” “……” “而且，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可能已经存在的小宝宝着想，你说是不是？” 小宝宝？ 苍凤修一愣，眸光下意识地望向她的腹部。 “哪有那么快？”青鸾嘴角一抽，“才多长时间？你不要太敏感好不好？我只是说有可能。” 有可能。 之前没有想过，现在只听到有可能三个字，苍凤修的心里已经迅速地闪过一个想法，“练兵一事，本王觉得可以再缓缓。” “再缓缓？”青鸾眉头一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修，你最近很有些因私废公你知不知道？我的一万赤焰军已经整装待发了，哪有可能再缓缓？” “但是万一……” “没关系。”青鸾笑了笑，面上浮现神秘的微笑，“就算真的有万一，也无甚大碍，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定会坚强得很——我有很强烈的预感。” 还完全是没影儿的事，他们却在这里讨论得煞有其事。 苍凤修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表情略微沉了沉，“青鸾，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在本王面前是愈来愈嚣张放肆了？” “……”青鸾眨眼，无辜地道：“有吗？明明是你自己，一步步退让了。” 苍凤修一静。 似乎也没错。 遇上这个丫头，他无形中已经开始一步步退让了，以前从不曾妥协过的事，以前只要说不的事情，向来就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多言一句，而现在，一次次原则被这个丫头打破，还三番两次对她妥协……并且，心里居然为此觉得，甘之如饴。 眉目不自觉地开始柔化，苍凤修温柔地凝视身旁的这个丫头，轻声喟叹，“真该庆幸，没早早地把你送进宫里去，否则现在可真有本王懊悔的时候了。” 青鸾闻言，刷地将喷着火的眸光睇向他，暗自咬牙，“以后不许再提这茬。” 苍凤修低笑，表情愉悦得很，“是，娘子，为夫以后再也不说了。” 娘子……青鸾嘴角一抽，觉得自己真是无法适应古代这种亲昵的称呼。 安静地用完了晚膳，青鸾拭净嘴角，淡淡道：“四王当着秦王和文武百官的面，立下了军令状，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登基大典？” “不会有登基大典。”苍凤修蹙眉，“本王虽然很有钱，但是没必要把钱花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登基大典，无意义？ 青鸾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想法，“自古以来的皇帝，无一不想把自己的登基大典办得举世隆重，让世人皆知江山换了新主人，以此来宣告天下进入了新主执政的朝代，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青鸾已隐想到了什么，仿佛蓦然间理解了苍凤修的想法。 苍凤修本就不想当皇帝，想法自然也就与历来的皇帝不同，他操心的只是社稷安危，而不是他个人的皇帝生涯。 而且……假如以后真的有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那么…… 想到这里，青鸾抿唇轻笑，眼底闪过一道璀璨晶亮的光芒。但是她什么也没再说，苍凤修似乎也看出了她心底的了然，唇畔噙着淡淡的浅笑，两人心照不宣。 “吃完了饭，你去书房，我想去见见青云骑。”青鸾没忘记方才回府之际，青云骑统领风城面上闪过的紧张黯然之色，“过几天，我直接就带走了。” 苍凤修点头，没什么意见，“青云骑已经认你为主，你自然可以全部带走。” 578.第578章 飞扬跋扈 风城是一个忠诚的部下，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青鸾在离开帝都之前，让人撤销了苍凤修的命令，命风城伤势好转之后，依然可以留在府里与其他人一起训练，甚至，在苍静桓去城外军营训练新兵时，风城也一并跟着一起去了几次。 当然，这是青鸾私下授意，除了苍墨白和苍静桓，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也没有刻意提过。 王府后面的校场上，一片森然紧绷的气氛，七十二青云骑除了风十一之外，还有七十一人，此时正在校场上进行训练。 这是青鸾第一次看到训练中的青云骑。 虽曾经败在她的手下，但是青鸾并不会否认，这是一群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线条健美的肌肉，挺拔如松的身姿，锋利如刃的眼神，刚强不屈的意志。 校场上七十道靶子，校场上七十道健壮柔韧的身躯蓄势待发，几十匹马儿穿梭奔跑，哒哒的声响听来竟能瞬间激起浑身的激情与斗志，骏马与人影交叠，于几十人的交错纵横之中，利箭瞬间脱手离去，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靶点，并且直命红心。 风城勒马驻足在一旁，静静观看着，眼神沉稳犀利，不放过场上一点异样。 一支离手，另一支迅速搭上弓弦，无数支箭矢于箭影婆娑之中，箭箭如挟劲风，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似老马识途一般，直奔属于自己的靶心而去。 青云骑，青云骑，除了各人本身的武功，这骑射的本领亦堪称一流。 精湛无双，百发百中，而且，射箭的英姿潇洒从容，让人佩服。 站在场外的风城，突然从马腹的箭囊中抽出三支箭，平心静气，不疾不徐地将箭矢齐齐搭上弓弦，将弓拉开，也不见他有多余的动作，只闻一声弦响，三支箭流星一般射了出去—— 像是表演顶级杂技一般的校场上，利箭像是有生命一般各自穿梭——如果这是一个箭阵，那么在任何人看来，几乎都是完美到找不到一丝破绽了，然而，风城的三支箭斜里飞射进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道与精准的方向，让场上的形势蓦然一变。 箭与箭相撞，劲道大得几乎能看见箭矢被劈成两半之后擦出的火花，无数箭矢与风城的这三支箭擦身而过，有的依旧射中了靶心，有的，已经被那股气流震得偏移了方向。 而更糟糕的，还有那被劈成了两半之后，掉在地上的箭矢残骸，青鸾漫不经心地朝地上看了看，竟有五六支之多。 身为青云骑的统领，青鸾一向只知道，风城武功好，身手俊，骨头很硬，而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知道，风城的箭法居然已经出神入化到了如此地步。 青鸾眯眼而笑，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带着意外的惊喜。 风城箭矢离弦之后，朝青鸾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举手示意，人影交错的青云骑收到指令，瞬间训练有素地收了手上的弓箭，勒马整顿队形，只须臾功夫，已经安静无声地站成了七排。 晶莹的汗水，衬着他们古铜色的肌肤，每个人眼底都流露出凛然不屈的傲气，以及丝丝缕缕几不可察的压抑。 青鸾慢吞吞走了过去，风城从马上翻身而下，恭敬地扶膝跪地，行了军中大礼，“末将风城，参见郡主。” 青云骑见状，齐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地面朝青鸾，扶膝跪地，“属下参见郡主！” 青鸾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低着头的风城身上，淡淡道：“训练得不错。” “蒙郡主夸赞，风城愧不敢当。” 青鸾笑了笑，“本郡主的夸赞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风统领，本郡主的赤焰军，以后就由你负责调教骑射功夫了。” “……”风城静了一瞬，显然是有些意外，却似乎又不是那么意外，少顷，恭敬地颔首，“属下定当不负郡主恩泽。” 恩泽？ 青鸾嘴角的笑意有些冷淡，“风城，本郡主不必你知恩图报，你们既然已认我为主，就当唯我之命是从，而不是抱着感恩的心态，本郡主不需要这个。” 风城唇角瞬间抿紧，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风城不敢。” 就算青鸾说她不需要，可风城心里的想法，谁又能轻易改变？ 他从前对这位小郡主一直抱有敌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自然不是因为她与她有仇，只不过是心里对于未知危险的一种不安，他不希望主上身边出现未来不可预知的隐忧。 确定了青鸾不会成为苍凤修以后的敌人，那么风城，自然是愿意将她当做主子看待的——尤其是在青鸾亲手驯服了青云骑之后。 然而现在，风城欠下了青鸾一份永远还不清的恩情，就算青鸾对此不屑一顾，他心里也必将永生铭记。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岂会对青鸾有丝毫的违背？ “郡主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帝都？” “就这三两日吧。”青鸾淡淡道，“这两****常去城外兵营，感觉刚招的新兵如何？” “年轻气盛，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风城一脸用了三个词形容，无一不是贬义，不过，他的语气却很淡然，似乎并没有对新兵产生不满，“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有朝气，耐折腾，身体状况正处于最佳状态，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帝都最耀眼的一支精兵。” “年轻气盛，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青鸾慢慢重复，嘴角勾起，“正是本郡主想要的感觉。” 风城默然。 什么样的将军，练什么样的兵。 这位青鸾郡主自己本身，不就是一个年轻气盛、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主吗？ 话音落下，青鸾眸光流转，看着跪在青云骑第一排中第一个的青枫，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青枫，风无涯与你，是什么关系？” 青枫没有迟疑，恭敬地答道：“属下曾经是他的贴身侍卫。”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为什么不回去他的身边？” 579.第579章 意气风发 “因为已经不需要。”青枫淡然地道，“他曾经说过，青枫进了摄政王府，以后就只是摄政王府的人，与他不再有任何关系。如果郡主身边容不下青枫，随意郡主如何处置，青枫绝无怨言。” “是吗？”青鸾冷淡地一笑，“如果你能合理地解释一下，为什么私自设计放了风十一，本郡主或许会考虑，让你继续留在青云骑。” “这件事，的确是青枫的错，属下认罪。” “本郡主不需要你认罪，我需要一个解释。”青鸾道，“如果你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青云骑不可能留你。” 青枫沉默。 “你是在保护谁？”青鸾眼底神色锋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青枫挺直的脊背，“保护风无涯？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既然如此，你保护他做什么？” 青枫还是没有说话，表情却已是默认。 保护他做什么？ 风无涯曾经也算是他的主子，就算现在已经没了关系，难道就该背叛吗？ 青鸾问道：“你知道风无涯的身份？真实的。” “属下知道。”这个问题，青枫没再沉默，而是选择如实作答。 知道？ 青鸾心念微转，脑子里不由开始思索，对于风无涯——也就是苍紫珑的过往，苍凤修虽然没有全部说给她听，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让人厌恶的人。 他在苍凤修刚掌权的时候，就安排青枫进了摄政王府，这些年应该也算是暗中注意着朝堂的动向吧，说得煽情一点，其实他是在保护苍凤修——身为皇兄，抛下自己的责任一走了之，偏偏结果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由苍昀起当皇帝，这个人很悲催地死了，死在上官卿的手里。 先皇的传位遗诏震惊了许多人，苍紫珑应该也不例外。那么，当时他的心里应该是懊悔的，所以，才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堂与摄政王府。但是他离开朝堂已有整整十九年，而且，并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尤其是苍聿云继位，苍凤修掌权之前的那段时间。 思及青枫的举动，以及他此时的态度，还有之前，月流殇提到过的，那个金运赌坊的老板对于她身份的了解，对于扶桑皇室的了解，以及，对于西川紫苑在苍宇皇朝布下的势力的了解……青鸾眼底光芒微闪，显然已经明白了—— 风无涯曾经的去处，以及如今的态度。 那么，青枫放了风十一，是因为风无涯的授意？ 而风无涯之所以命他放了风十一，是因为短时间之内，不想引起西川紫衣的怀疑？ 这么一想，解释似乎就合理了，当然，风十一并没有成功脱逃，而是被夜无筹迎面撞上之后又带回来了，至于现在是生是死，青鸾倒是并不关心。 “全部起来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所有人解散去休息。”挥挥手，青鸾道，“风城，青枫，你们随我去一趟城外军营。” 青枫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 他以为，还会有一番逼问……那么现在，这句话是代表可以留下来的意思？ 青鸾转身离去的举动，似乎验证了青枫的猜测，他心下松了口气，感觉这么多天紧绷的心弦，这时才真正放了下来。 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风城，风城扯了一下嘴角，轻轻吁了一口气，显然也替他高兴。 他们之间不止有袍泽之前，这一次被主上同逐出府，又被青鸾同留了下来，应该也算是共患难了。 繁星点点，新月如钩。 第二次来军营，已经完全不是第一次散漫随意的心境了，而是带着一种从心底里升起的意气风发，让青鸾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眼底夺目的神采，看起来是那么光芒四射。 风城和青枫都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青鸾，修习三年，出关的那一天，她也是这般光芒万丈，神采飞扬，眼底散发的夺目光彩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然而转瞬之后，她就手段狠辣地将向来战无不胜的青云骑大败于小小梅林之地。 事情才刚刚过去几个月而已，然而现在想起来，却仿佛已经过了十几年那么久，但是鲜明的记忆，却又仿佛定格在了脑海中，让人终其一生，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青枫忍不住想知道，苍凤修和风无涯现在的关系是否有缓和，心念几番急转之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郡主知道无涯殿下的存在，是因为主子说的？” 青鸾闻言，奇怪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与风无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青枫一窒，沉默了片刻，低声解释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是无涯殿下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当初的举动，他不想要名利，也不想要权势，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回到皇族宗谱之上——即便是以一个最不起眼的旁支身份，证明苍氏皇族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不肖子孙。但是，主子不答应。” 青鸾闻言愣住，脚步不由也停了下来，缓缓眯眼，“你的意思是说……苍凤修在皇室宗谱上，抹去了他的名字？” 青枫苦笑：“是。” “好狠……”青鸾咋舌。 不过，这也只能证明，他确实是被风无涯的举动惹怒了吧。思及他所说的，想一叶扁舟，沧海余生，唯独不想坐上皇帝之位——然而，这个机会却硬生生被人捷足先登了。 在皇室宗谱除了他的名字，除了震怒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点报复的意思在里面——毕竟，手掌大权的摄政王，想要捏死一个已成为庶民的风无涯，是不是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青鸾仿佛能猜到苍凤修当时的心里想法——本王既然别无选择，担下了原本属于你的责任，那么，权力握在了手里，想要抹去你的名字还不是我动动嘴的事情，你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青鸾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清浅的笑容，淡淡道：“这件事，我也管不着。不过，有空的时候，我可以替你探一下苍凤修的口风。” 说完，青鸾转头看向风城，“新兵一直是苍静桓在负责训练？” 580.第580章 一军之将1 风城道：“桓王并没真正对新兵进行训练，只是应墨王的要求，以他自己的方式，让新兵先熟悉一下军营里的规矩，以及军法的严苛，还有例行的，对体能和四肢上的力量，进行一个简单的基础训练。” 风城简单两语，解释完了最近新兵营里的情况，青鸾点头表示明白。 似乎也可以理解，以苍静桓的性子，已经习惯了以严苛的手段训练影卫，这突然换一种方式调练新兵，只怕还不一定能马上适应，而且这是青鸾的兵——这才是最重要的。 苍静桓意识到这一点，自然不可能真正以将军的名义，对他们进行太过严苛的操练。 军营里从来是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的，随时训练，随时休息，只在于将军的军令。所以这个时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军营里依然人声鼎沸，显然也不奇怪。 丰水大营的西营校场上，一万新兵整合完毕，因为知道青鸾要来，所以，本来打算这个时辰让新兵吃饭的苍静桓，只得临时改了主意，除了要让青鸾这位名副其实的将军验兵之外，也打算正式进行一个新兵交接。 青鸾走进军营，面上带着清淡的浅笑，眼神平和，步履悠哉，像是闲庭信步一般，目光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那些进入视线里的人和景物，眸心波澜不起。 偌大的训练场上，一万年轻的士兵呈方形队站立，清一色身着暗赤色士兵袍服，年轻高大的身体，虽然算不得站得有多笔直，但已经有了几分当兵的模样了，朝气蓬勃的眼神——的确是挺朝气蓬勃的。 青鸾慢慢踏着石阶走上训练场，在苍静桓离开的这会儿，这些人可真是本性毕露了。 姿态懒散，眼神的交流，前后左右低声咬着耳朵，青鸾耳力极好，而且最前面的那些年轻人说话抱怨真是毫无顾忌的，浑然不怕被人听了去，比如说——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开饭？老子都快饿死了……” “本来这个时辰应该要吃饭的，但是听说有一个人要来，好像是什么将军来着……” “将军？”疑问的声音响起，“我们不是已经有一个将军了？怎么还要再来将军？朝廷的将军，已经多到泛滥成灾的地步了吗？”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待会儿好像要来一个女将军，不知道是真是假？” “女将军？”一个声音诧异地扬高，随即鄙夷地道：“一个区区女流之辈，不老实待在家里绣花，也妄想当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真是笑话。” “我还听说，这位女将军可不是一般人物——” 像是突然间被人掐住了喉咙，校场上所有声音瞬间戛然而止，一万名年轻人呆呆地看着，踏着月色走上校场的红袍女子，仿佛看到了突然降落凡间的红衣仙子。 青鸾挑眉，灯光亮如白昼，她的眸光从容地掠过眼前两排，眉梢轻扬，尚未说话，一声吹口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惊叹的三个字，“美人儿。” 瞬间校场上像是低低地炸开了锅，吊儿郎当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绝色。” “倾国倾城。” “美若天仙。” “沉鱼落雁。” “闭月羞——”表情骤变，花字来不及说，便咽回了肚子里。 苍静桓高大冷峻的身影紧接着映入眼帘，所有赞叹的语言与惊艳的眼神，一瞬间消弭于无形。 青鸾见状，又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尖，嘴角微微一勾。 短短几天的时间，训练似乎也颇有成效啊。 所有人的目光在苍静桓身上驻留了一小会儿，慢慢的，有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头，视线缓缓定格在一身红色战袍的青鸾身上—— 战袍。 “新来的女将军……” “就是她？” 骚动再起，便是苍静桓站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苍静桓的威严与气势，能堵住众人的嘴，却无法控制他们的眼神变化——是的，在当先那一人说出“新来的女将军”几个字之后，青鸾视线能触及到的那些人，眼神几乎都变了。 不再是惊艳，也不再有赞叹，而是变得更像一群年轻人的眼神——桀骜不驯，盛气凌人，凶悍倔强，单纯好奇，审视蔑视……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无一不是年轻人特有的标志。 朝气蓬勃，对于青鸾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朝气蓬勃。 真好，心里满意地感叹了一番，青鸾并没有如众人预期那般走上高高的点将台，而是不疾不徐地朝前走了两步，与士兵的队伍仅有三丈左右距离。 面对面站立，显然更能看清年轻人们骄傲而可爱的眼神，青鸾勾唇微笑，笑容真是无害得很，“大家虽然都是从戎的士兵，俗话说的大老粗，但是本将军发现，大家文采都不错，出口成章的。” 一个一个成语说的，多动听呀，跟顺口溜似的。 此言一出，队伍中有几个人脸色瞬间青白交加，还有几个人，不知道青鸾是不是离得有些近了，看着那张愈发脱俗的容颜近在咫尺，又被这样一句话调侃着，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果然都是一群纯情的家伙。 她的自称，很快让场上的士兵们确定她的身份，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斜挑着眼，哼笑了一声，“你就是新来的女将军？” 青鸾笑眯眯地道：“没错，我就是新来的女将军，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兵。” “你练过武？”问话的男子显然不是白痴，知道真正的大家闺秀，是绝对不敢来军营这种地方胡闹的，娇贵的身子也胡闹不起，“练过几年？” 青鸾看着说话的那个男子，容貌虽算不得清俊，但还比较耐看，看向她的眼底，隐隐带了些许审视与打量，还有斟酌。 青鸾心里对此人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嘴角轻扯，依旧是波澜不惊地道：“学了三年。” 三年？ 那人眼神一顿，虽然她年龄看起来本就不大，他也没以为她会练武多少年，但是—— “仅仅学了三年的武功，你就自信自己有本事做好……一军之将？” 581.第581章 一军之将2 “学了三年武功就不能当将军了？”青鸾轻轻挑眉，像是很奇怪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那你觉得，要想当一军之将，至少应该练武几年？” “至少？”那男子想了想，“一般情况下，至少也要七八年吧。” 七八年……青鸾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学了很多年武功？” “十年。” “别人是十年寒窗苦读，你是十年寒窗练武？”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轻笑，“上次九华殿上，玄武王代天子殿试，有一个人的武功就不错，在玄武王手下坚持了几十个回合，然后被点为武状元了，你知道这事吗？” 那男子下意识地皱眉，“我一个小小的庶民，怎么会知道宫里的事情？” 对他的态度，青鸾似乎并不以为意，“那如果那样的机会给你，你觉得凭自己十年的功夫，能有机会与玄武王一较高下吗？” 男子瞬间语塞。 他虽然不知道宫里的事情，但是东西南北四王，他却是不可能没听说过的，玄武王他虽没见过，不过……平民百姓的十年，与自小经过严格教导训练的玄武王，怎么可能在一个层次上？ 除非天赋异禀。 然而，他清楚地知道，天赋异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 青鸾见状，淡淡一笑，转过了视线。 虽然这些士兵都是按着她的要求招进来的，大体来说都让她满意，但是很显然，她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区区一个人的身上——即便这个人是万人之中，绝少数会武功的士兵之一。 双臂还胸，淡然的眸光缓缓扫过眼前表情各异的年轻士兵们，嘴角微勾，青鸾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将军初来乍到，首先向大家申明几个问题。” 她的嗓音不高，身体也娇小，站在一万新兵面前，似乎毫无气势，而且，排在后面的士兵们显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她，然而，女子动听的嗓音贯注了内力，却瞬间传遍全场，清清楚楚地进入了众人耳膜，引起一震无法言喻的震动。 一瞬间，场上居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呆呆地看着这个容颜绝色的女子，没有一个人再擅自出声打扰。 对于这样的情况，青鸾同样表示满意，所以她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开口：“第一，方才本将军听到有人议论，说是朝廷的将军是不是已经多到泛滥成灾的地步了？本将军现在告诉你们，朝廷的将军不少，但是还远远没到泛滥成灾的地步。当然，有资格为将的也不少就是了——保家卫国，绰绰有余。” “第二，本将军也不是临阵换将，走后门进来与你们一起混日子的。”说到这里，青鸾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有些意味深长，“事实上，招收你们进军营的决定，就是遵着本将军的命令实行的。那些让你们心花怒放的优渥福利，也是本将军定的——当然，所有发放给你们的军饷，都是本将军私人小金库里拿出来的，不动用朝廷国库一分一毫。” 这番话说完，场上众人的表情更加精彩绝伦。 意外，诧异，震惊，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呆滞…… 太多太多的疑问写在他们的眼底，但是，完全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一个区区女流之辈，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私人金库？一个区区女流，她为什么会想到招兵组建军队？ 一个区区女流……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青鸾脚步悠哉地在众人面前踱着步子，漫不经心地将众人面上神色尽收眼底，以再慵懒不过的口吻说道：“所以，你们给我记着一句话——没有本将军，就没有今天待在这训练场上的你们！” “你们与本将军将成为一体，这支军队的名字，就叫赤焰军！” 这句话，虽然语气慵懒，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然而校场上的这些年轻人，恍惚间似乎都清楚地听到了其中隐含的，无与伦比的霸道与唯我独尊的气势。 青鸾扫视全场，淡淡笑道：“本将军今日的话就说这么多，无法接受由一个女流之辈为将的，可以现在滚回家去，本将军绝不阻拦！” 再不复方才的嚣张跋扈与吊儿郎当，再没有方才的鄙夷不屑与目中无人，所有人目光复杂，表情纠结地看着青鸾，似乎正在与自己的男人自尊心做垂死挣扎。 究竟是看在那么丰厚的军饷福利而委曲求全，还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就走？ 良久的挣扎犹豫之后，最终也不见有任何人轻率地做出决定，青鸾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抛下最后一根决定生死去留的救命稻草—— “本将军的眼里，向来只分强弱，而不分男女，如果各位对本将军的性别有异议，那么，本将军可以给众位一次机会，让你们深深地感受到，即便是待在一个区区女流之辈手下当兵，也绝对比帝都里的其他军官将士，更有威风！” 话音落下，许多人一愣，似乎被青鸾的话震住了，众人不自觉地开始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与窃窃私语之中，似乎是在寻求其他的共同意见，眼神一点点变得热切，隐含期待。 青鸾转头看向风城和青枫二人，得到她的示意，站在一旁安静了半晌的两人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让各位认同并且顺服的最有效办法，就是让大家亲眼见识一番，本将军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一军之将。” 这句话的意思是…… 众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古怪，沉默地看着青鸾。 “要与本将军比武的，先在风城和青枫这里登记报名，本将军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与你们一对一，容许你们所有人一起上，有多少算多少……”青鸾抬眼，眼底刹那间风华尽现，眉宇间流露出的傲然神采夺目耀眼，几乎让人不敢逼视，她自负含笑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流转一圈，一字一字，波澜不惊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所有被本将军打趴在地上的，绕整座军营跑三圈。” 582.第582章 幸灾乐祸 军营里一片热闹翻腾，而此时摄政王府的书房里，却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先是三王和月流殇等在书房，后来玄武王墨不赦也来了，四王齐至，最主要的目的，自然就是劝服自家主上登基为帝，并且需要为之前的欺瞒之罪真诚地请罪。 苍凤修与青鸾晚膳结束之后，在往书房来的路上，刚好遇到过来禀报苏侯一事的苍墨白，于是两人理所当然一起进了主书房。 苍凤修在书案后面宽大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书案上的奏折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他淡淡看了一眼，尚未说话，银翼来禀报，谢家父子也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苍凤修淡淡一笑，让人请他们进来。 谢峰父子来的目的，无非也是登基大典一类的话题，四王心里有数，苍墨白也明白，苍凤修自然不会不清楚。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在谢氏父子刚踏进书房之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银翼再度脸色古怪地前来请示，钦天监监正大人也来了，是否放进来？ 放，自然是放。 苍凤修眉梢轻挑，淡淡道：“还有谁来的，全部请进来吧，不需要再一一回禀了。” 银翼恭敬地领命而去。 钦天监之后，是秦王和墨侯，毋庸置疑，这两个人今晚上在自己的府上是坐不住了，所以，必须来一趟摄政王府。 眨眼间，偌大的书房里就站满了一堆人。 除了一身冰蓝色长衫的月流殇，慵慵懒懒，没有一点形象地斜倚在书房里唯一一张靠墙的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睨着书房里这些不速之客，嘴角轻挑，讥诮地道：“摄政王府什么也成了市集了？秦王和墨侯是不相信四王立下的军令状？还是担心主上再度跑路啊？”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皱眉。 苏煜轻轻斥道：“流殇，收敛一些。” 月流殇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垂眼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苏煜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悦是为哪般——除了四王之外，谢氏父子，钦天监监正，秦王和墨侯，无疑都是为了新天子即位一事而来，然而在皇城门外堵住苍凤修的车驾且不说，这会儿时间才刚刚过去多久？这些人又迫不及待地追来了主上的书房？ 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王已经说了，三日之内必将劝服主上，他们是质疑主上的威信，还是根本不相信四王的承诺？ 苏煜转头，看了看不发一语的夜无筹和舒问，心里也有一不知名的情绪在身体里缓缓发酵，他在想，他们的主上，现在心里是一番怎样的感受？ 皇城门外，主上与青鸾的那番对话，听到的人只有月流殇和三王。所以，此时此刻，或许也只有三王和月流殇才能真正明白，他们家主上此时的心境。 但是，这种感受也只能放在心里，而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莫怪向来随心所欲，说话毫无顾忌的月流殇，心里会忍不住气怒。 金羽沉默地倒了杯茶，呈到苍凤修面前，随即便安静地退回了主子身后站着，像个沉默的影子。 苍凤修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拿起杯盖，却并没有立即啜饮，淡然的眸光扫过眼前这一屋子的人，淡淡开口道：“一个一个来吧，本王今晚的时间都是你们的。” 话音落下，书房里有片刻的沉寂，众人脸色都有些局促，除了一直笑眯眯的钦天监监正风息大人。 “王爷离开的这段时间，朝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谢峰率先开口，眉目清润，仿佛并不在意四王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皇上已经驾崩，就在王爷从帝都消失的当晚。因为事发突然，皇上年纪又太轻，且皇陵尚未开始动工，所以应着皇上自己的要求，由钦天监监正大人与礼部肖尚书携众多朝臣，在天山替皇上选了一处风景优美地理僻静的风水宝地，并且，以金丝楠木保存着遗体，与肖家女儿葬在了一处。” 虽然以肖雨熙的身份，并没有资格与皇帝同葬，然而，皇上特意为此留下了一封密诏，肖家女儿又在皇帝驾崩之后，随即殡于自己的府上，朝臣大多觉得这件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加上钦天监监正大人神来一言，说什么皇上与肖家女儿葬在一起，是天意如此，只有照着皇上的旨意去做，才能给天下带来繁荣安康，使得苍氏皇族永久昌盛不衰。 于是最后的葬仪，自然是遵照遗诏而行了。 “这件事，本王自然也是尊重聿云的决定。”苍凤修淡淡说道，没有问有关肖家女儿一句。 “王爷既然尊重皇上的决定，那么，皇上的禅位遗诏……”谢峰转头看向秦王，“秦王殿下带在身上了，王爷是否要过目一下？” 秦王极有默契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禅位遗诏，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苍凤修淡然一瞥，唇角轻挑，“既然长皇兄和谢先生都想让本王过目，本王也懒得看了，你们便念一遍让本王听吧。” 秦王一呆。 念一遍？ 他既不是传旨太监，也不是摄政王府的小厮，这位摄政王弟是不是故意的？ 轻咳了一声，秦王道了一声“遵旨”，便要展开遗诏，却忽闻某处传来一声放肆的低笑，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秦王面色一僵，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见靠墙的软榻上那位邪魅的公子哥儿，一手支着头，姿态无比慵懒地斜躺其上，一条长腿半搭在软榻边缘，另一条腿半支在榻上，冰蓝色的衣衫滑落在身侧，桃花眼儿半眯，嘴角的笑意带着十足十的讥诮与冷意，端的是一副嚣张狂肆的姿态—— 比摄政王府真正的主人，更像个主人。 然而，谁也无法否认，此时此刻这个狂肆无度的月公子，身上正散发出致命的魅惑与妖魅气息。 秦王眼角一抽，脸色沉黑地道：“月公子笑什么？皇上的禅位遗诏，在月公子的眼里，就这么好笑？” 583.第583章 真命帝王 月流殇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轻哼，“好笑不好笑，本座也笑了，秦王殿下对本座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 岂止是不满？ 秦王咬牙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月公子不觉得自己太放肆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一点规矩都没有？” “本作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本座有没有规矩，却不劳秦王操心。”月流殇冷笑，半点也没将这个皇族之中年纪最老的王爷放在眼里，“秦王殿下，你自念你的遗诏，理会本座做什么？” “什么叫我的遗诏——”秦王脸色一变，气得吹胡子瞪眼，冷怒交加地道，“这是皇上的禅位遗诏，月公子还请慎言！” “哦，小皇帝的禅位遗诏。”月流殇明了地点头，淡淡道，“主上让你念，那就念吧，正好让本座也听听，秦王殿下的声音有多好听。” 秦王脸色一抽，脸色顿时沉黑如墨，几乎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四王表情皆怪异地瞪着月流殇，夜无筹走到他身旁，冷冷说了一句：“起来。” 月流殇半点不惧，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慵懒样，桃花眼儿轻挑，“朱雀王，这张软榻是主上特意为本座准备的，躺得可舒服，要本座起来？有本事你可以将本座扔出去，否则免谈。” 否则免谈？ 夜无筹脸色骤冷。 “流殇。”墨不赦淡淡出声，“主上在商议大事，你注意一下分寸。” “商议什么大事？”月流殇冷冷一笑，“不就是一起逼迫主上登基吗？这有什么可商议的？” 逼迫？ 秦王脸色骤变，谢峰缓缓摇头，“月公子此话差矣，我们只是将皇上的禅位诏书呈给王爷过目而已，而且国不可一日无主，这怎么会是逼迫？” “是吗？”月流殇嘴角微勾，众人以为他又要争辩，他却话锋一转，不屑地冷哼一声：“本座没有那么多闲功夫与你争辩这些，你们还是继续讨论吧，当本座不存在就好。” 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在，还时不时在众人说得正热的时候，露出一记嘲讽的眼神，时不时再发出一声嘲笑，众人怎么当他不存在？ 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谢言灏，此时却是非常诧异不解，苍凤修驭人一向严苛，不管是对于四王，还是带兵期间，甚至是亲手调教出的青云骑，无人不知道摄政王的手段冷酷，便是谢言灏自己，三年之间待在摄政王身边受教，也是深刻见识到了苍凤修的严苛手段。 为什么这个掌管霁月山庄，但是在朝上却没有半点官职的月公子，却可以在他面前如此嚣张放肆半点无惧？ 谢言灏已经亲眼见识过不止一次，所以他心里愈发觉得奇怪，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在敛眸饮茶的苍凤修身上，却见苍凤修淡淡抬眼，眸光直接掠过众人，看向软榻上的男子，“流殇。” 月流殇一怔。 苍凤修搁下茶盏，身子朝后一靠，微微阖目，“过来给本王捏捏肩膀。” 众人表情一抽。 月流殇闻言，看了看他家主上只片刻功夫，便不发一语地自他最爱的软榻上起身，施施然地越过众人，朝巨大的书案后面走过去。 那一袭冰蓝色无风自扬的衣衫，映在众人眼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与妖异的美感。 修长的手指搭在苍凤修两边肩膀，精准地找到了穴位，力道适中，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疲惫。 秦王嘴角一抽，蓦然一道眸光疾射而来，他抬起眼，正对上月流殇不满的眸光。秦王一愣，有些不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王殿下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必跟个不知规矩为何物的人计较，手上却是很快地展开了那份禅位的遗诏，朗声将遗诏上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 末了，秦王又道：“因为辈分的关系，加之皇上对你这位皇叔一直是敬畏有加，所以，与其说这是一份禅位诏书，不如说是皇上的祈求，还望皇弟不要让众臣为难，为苍氏皇族的江山社稷多做一番考虑。” “臣也是一样的想法。”谢峰恭敬地道，“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的皇族之中，没有人比王爷更适合执掌江山，且不说四王只臣服王爷一人，一旦王爷有别的想法，只怕四王不会对其他任何一位皇帝表示顺服，那么，苍氏皇朝的疆土，极有可能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谢先生。”月流殇显然又不安分了，他先是看了看脸色淡定的四王，然后才正视着谢峰，“当着四王的面，你这是在公然暗示，他们以后极有可能会自立为帝，瓜分天下江山？” 谢峰面上没有任何不安之色，对月流殇的说法也没有急于否认，而是沉默了须臾之后，淡淡点头，“虽然不是绝对，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弱主压不了强臣，后果就是疆土被瓜分，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谁敢斩钉截铁地否认？ 四王都没有说话，即便被暗指以后极有可能野心勃勃地瓜分苍氏的江山，他们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安——因为，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谢峰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 当然，这个道理苍凤修自己不知道吗？需要他来提醒吗？需要他分析吗？ 月流殇嘴角一撇，真是笑话。 “谢老丞相说的丝毫也没错。”钦天监监正大人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一代真正的帝王星是王爷，九年前先皇心里真正想要立为天子的也是王爷，当今天下，有能力有魄力执掌江山社稷的，还是只有王爷，王爷早已知道了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心里难道还不愿接受？” “九年前，先皇要立为天子的人是——？”苍墨白大吃一惊，瞬间截住了风息的话头，“那日在朝殿上，苍静海口出狂言，苏侯颠倒是非黑白，监正大人为什么不出言说明真相？” 584.第584章 妖孽横生 “说明真相？”风息笑眯眯地摇头，“本监正若是那么早说明真相，逍遥王爷可就死不成了，那个暗中操控逍遥王爷之人，又如何能轻易放弃这枚棋子？” 苍墨白闻言，瞬间若有所思地皱眉。 怪不得，他查到的有关苏家发生的事情，根本牵扯不到苍静海的头上，但是苏侯在朝上明明又是站在苍静海那一边，原来……两人都是被人控制了。 心念微转，他转眼看向苍凤修，“苏侯的事情，我正想禀报。” “说。”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苏家女儿苏清韵，日前突然失踪，苏翎和苏尘兄弟二人分头寻找，结果被人打伤，命在旦夕。”苍墨白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复杂的表情，“我在苏侯书桌上的香炉里，看见一封没有被燃尽的密信，上面是陌生的字迹，虽然只剩短短半行字，但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此人是要求苏侯在大殿上更改先皇遗诏内容，指名由苍静海即位，否则撕票。” 而撕票，撕的自然就是苏家小姐了。 苏侯一向对这个女儿疼若掌上明珠，舍不得她受了半分委屈，这会儿女儿却生死难测，甚至不知道有没有遭受非人折磨，他忧心如焚之下，慌不择路，只能选择配合。 一向从容的苏侯，只区区一个女儿的性命就能瞬间让他失去判断能力，夺去他所有的冷静与理智。 “苏家女儿如今的下落，可有线索？” “不止是有线索，而且最后的结果太出乎意料，不免让人觉得有点蹊跷。”苍墨白说着，微微蹙起了眉，“苏清韵于昨日午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是由一亮华丽的马车直接送到了苏家府邸的大门外，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愈发沉默了一些，其他的并无异样。” 苍凤修闻言，眉宇间闪过一抹锐色，淡淡道：“她前后失踪了多长时间？” “九天。”苍墨白道，“然而，苏侯那日在大殿上力挺苍静海之前，并没有人知道苏清韵失踪的消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苏家父子。后来苏侯的反常，才引起了我们的警觉。” “苏府的守卫虽然比不得大内皇宫，但是一个侯爷的府邸，也不是随意谁想闯入就闯入的。”苍凤修阖着双眼，盖去了眼底所有深不可测的思绪，“可有去问一下苏侯，苏小姐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皇上驾崩当夜，苏小姐携着身边的侍女，去了城外的庙里上香，据说是为了给皇上祈福，实则却是因为受了打击，想求神灵给自己留条后路。”苍墨白细细地解释，末了加了一句，“这是苏侯的解释。” “苏侯的解释？”苍凤修扯唇，“那么你的认为呢？” 苍墨白道：“以苏小姐的骄傲脾性，皇上驾崩，她心里可能只会庆幸，不可能沦落到深夜去庙里上香祈求后路的地步。” “所以也就是说，苏侯在撒谎？” “不，我觉得苏侯没撒谎。”苍墨白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撒谎的应该是那位苏小姐。” “呵。”月流殇蓦然轻笑，“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因着这一句话，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又朝他看去，月流殇站在苍凤修身后，垂着眼，专心致志地他家主上捏着肩膀，对众人的眸光完全视而不见，忽略了个彻底—— 如果不是他方才开口说话，众人会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对于苏侯，主上打算怎么处置？” “他的事先搁着。”苍凤修慢慢睁开眼，眼底闪过幽深凉薄的光芒，“那位苏家小姐，还是命人盯紧些比较好。” “主上怀疑她……？”苍墨白眼神微凝，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整个苏府范围内，已经派人昼夜盯梢了，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状况。” 话落，苍凤修没再应声。 谢峰和秦王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须臾，齐齐转头，将目光投向四王，那表情已经很明显，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一行大字，“你们不是已经立下军令状了？接下来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们了。” 接收到他们眼神示意的四王还未表态，月流殇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如魔魅一般突兀地响起，“秦王和谢先生是不是想对四王说，你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早死早超生，反正你们也已经立下军令状了，怎么都得死上一回的，是吗？” 秦王和谢峰这两人活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前者虽然是皇嗣，并且还是长子，但是一直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性子淡泊，没什么太大的理想与抱负。当然，也从没有人刻意去为难他，所以，日子过得可谓满足又滋润得很。 而谢峰，当了二十多年的丞相，在前朝时，皇帝就对他极为信任，说是推心置腹也不为过，不管是在朝上，还是在家里，他都是一帆风顺的，妻子贤惠，儿子谢言灏又优秀到完全在他的预期之中，他今生可以说没有任何遗憾。 所以，这两人生平从来没有尝到过踢到铁板的滋味。 可是这个月流殇—— 今晚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已经三番两次激起了他们心里的怒火。 秦王咬牙再咬牙，谢峰吸气又吸气，两人脸色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着面上一片讥笑的月妖孽，在心里狠狠低咒了一声——莫怪青鸾左一句妖孽右一句妖孽，这个人，真是天生的腹黑欠揍的主，只怕这世上修养最好的得道高僧都忍不住想出手，把他给收了。 世风日下，妖孽横生，这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月流殇自鼻腔里又发出那种不屑的冷笑，“怎么，被本座说中了，所以两位恼羞成怒了？” “流殇。”苏煜轻轻皱眉，“秦王殿下和谢先生都是朝廷栋梁，不要再对他们无礼。” “朝廷栋梁？”月流殇目光霎时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明显带着怀疑，“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栋梁，那本座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苍凤修冷冷打断，“还有完没完了？” 585.第585章 长跪不起 月流殇刹那间沉默了。 谢峰和秦王忍不住想幸灾乐祸，但多年良好的修养让他们忍住了嘲笑的冲动，只在心里暗忖，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妖孽再怎么横行，也毕竟不是无所畏惧的，不是吗？ 那一瞬间，两人只觉得无比畅快，仿佛终于出了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这话诚然不假。这个妖孽，终究还是有人能降服的。 “主上，龙椅已经空下来很久了。”夜无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进入了今晚的正题，“主上即便心里有些想法，也总归是皇族唯一的顶梁柱了，江山社稷为先，主上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定然也不会让朝臣们为难……” 夜无筹是个稳重的男子，从来为人行事都给人安心的感觉，他的这番话说的淡然，也没有刻意去讲一些大道理——此时此刻，苍凤修面前不需要大道理，只要简单直白的把话说开即可。 他相信，苍凤修以前能为了江山为了皇上而日夜不怠，现在同样也不会丢下这个责任。 夜无筹的语气里没有祈求，只有满满的信任。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眸光扫过眼前掩不住紧张与期待之色的几个人。须臾，淡淡道：“登基大典不必有，本王还是以摄政王的身份理政，除了每日早朝，本王依旧住在自己的府邸——” “这不行。” 苍凤修话还没说完，秦王第一个出声反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皇弟，你就容皇兄安安心可以吗？皇上登基没有登基大典？皇上登基不住在宫里？开什么玩笑？那还是皇帝吗？你可以以摄政王之尊理政，但是也不能一辈子以摄政王身份理政啊，这跟没有登基有什么区别？凤修……” 说到这里，秦王语气突然低落了下来，垂着眼，低声道：“其实说来说去，最该怪的是本王没用，徒长了这么大年纪。身为皇族子嗣，却只知道享受皇族给予的尊荣，而没有尽到一点皇族子嗣该尽的责任，为兄心里有愧……” 书房里慢慢陷入了一片静寂，所有人沉默地看着秦王——这个皇族的大王爷，此时面上情绪低落黯然，眼眶泛红，嘴角泛起了苦涩而自责的弧度。 “为兄知道你为了皇族操心劳力这么多年，也该是累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当皇帝……” 听到这里，众人蓦然一惊，齐齐看向这位情绪外露的秦王殿下，生怕他接下来说出作死的话来。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挑眉，注视着秦王羞愧不能自已的黯然表情，也很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如果你真的不想当皇帝，那么为兄……为兄愿意肝脑涂地，尽绵薄之力——会是这样吗？ 众人心惊胆战屏息以待中，却见秦王居然正气凛然地撩了袍子地上跪下了，闭了闭眼，很壮烈地说道：“如果皇弟真的不答应为兄的请求，那么，为兄就跪死在这里。” 胆战心惊的众人，听到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瞬间嘴角一抽。 而四王则同时心里一凛。 跪死在这里？ 这个已经不是请求了，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威胁了。 就在不久之前，月流殇也干过这么愚蠢的事情，得到的下场非常惨烈。 而现在，秦王似乎正在步他的后尘。 这个举动如今四王和月流殇是不敢再有的，而秦王——这位主上的兄长，会不会得到主上格外优待？ “臣也是这个意思。”又一个声音响起，谢峰撩袍跪倒在地，“王爷如果不答应，臣陪着秦王跪死在这里。” 谢峰跪下了，身为他儿子的谢言灏难道还能站着？自然也是跪在了他父亲的身后，恭敬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王爷为江山大局考虑。” 长跪不起，老一套的威胁，端看苍凤修吃不吃这一套了。 四王沉默地看着眼下这一幕，一时之间竟是完全不知道该有些什么反应。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面上看不出情绪，便是眼底，也平静得让人不安。 “王爷。”书房里，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钦天监监正风息，此时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了，“王爷就算谁的面子都不给，但秦王是王爷的长兄，谢先生是已经隐退的前丞相，两人年岁都已经不小了，此时因为这件事情殷殷恳求，还望王爷能怜悯一二。” 苍凤修没有说话，淡淡看了他一眼，“本王的要求很过分？” “不过分。”风息摇头，“但是以摄政王身份理政，而让龙椅长时间空下来，王爷不觉得社稷不完整吗？长久以往，子民不知道皇帝为何人，史官笔下无国君，人心不安，朝臣忧虑，即便是为国效力，他们心里也定然是难免忐忑彷徨……” 说到这里，风息无奈地叹了口气，“王爷是不是因为觉得九年后被先皇算计了，所以心里不平？” 心里不平，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那么顺利就如他的愿。 风息此言一出，才真的是让书房里的众人同感一惊，并且，瞬间如醍醐灌顶—— 原来是因为先皇的原因？ 但是，先皇……怎么算计他了？ 风息没有去理会其他人的想法，苦笑着看着苍凤修，“九年前的事情，其实真的不能怪先皇，他也为了苍氏皇族，为了江山社稷。年纪老迈之际，接连受到两个最优秀的儿子骤逝的打击，一时心力交瘁，他没有的别的办法可以挽救狂澜，除了你这个皇七子，他还能想到谁？当初留给苏侯的那道遗诏，才是他心里最原始的本意，你是承继这个江山的最完美的人选，只是因为你当时年纪小，先皇才不得不下了那样一道似是而非的传位圣旨。” 说到这里，风息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在秦王身侧跪了，“这件事，钦天监责任也不小，若不是钦天监预测聿云殿下乃短寿之命，先皇也不可能让他坐上皇位，王爷要怪，就治臣一人之罪吧，请王爷不要拿社稷说笑。” 586.第586章 七晕八素 夜色渐浓，时间慢慢流逝。 青枫和风城一起统计，只一会儿工夫就完了。 因为一万个人里面，真正会武功的只有一小半，而这一小半人之中，还有一些自诩为君子，不屑欺负弱质女流的英雄之辈——当然，对于这样的说法，青鸾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而即便如此，最后统计下来的人，也有几百人之多。 在风城统计时，青鸾已经走上了高高的点将台-——这是一个圆形的高台，场地宽敞，视野开阔。站在高台上，可以更清晰地将台下校场上的一万人队形尽收眼底，同样的，校场上的人，也能一目了然地看清高台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几百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对上相比之下，身形显然要娇小玲珑许多的青鸾，一场群殴正式拉开序幕。 当然在此之前，这几百个人当中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比武就比武，为什么要一定报名？并且还把名字登记在了册簿上？” 想要与她比武，只要站出来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先登记报名？ 上了名单的人，是不是以后会被穿小鞋？ 高台上这些都是自诩会武功的，不免跃跃欲试，但一想到这里，不由又有些犹疑。 “本将军没有别的意思，”将眼前众人面上的神色看在眼底，青鸾淡淡一笑，难得耐心的解释，“一万人刚刚招齐不久，本将军对你们的名字还不熟悉，会武功的可以登记报名，方便本将军以后对各位的训练方式作出适当的安排与调整。” 末了，淡淡加了一句，“放心，本将军不是公报私仇的人，不会给你们小鞋穿的。” 会不会公报私仇，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这谁也不敢相信她的保证，但话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也只能选择相信。 没错，这根本算不上是一场真正的较量，只能以群殴来形容这场比试。 武功高手也不是遍地开花，被优渥的福利吸引来参军的人，即便号称会武功，又能指望这些平头小百姓与江湖三流大侠们，有多少真本领？ 青鸾手指轻轻一勾，笑得勾魂摄魄，“为了节省时间，一起上。” 这几百号人虽然气势汹汹，人数众多，然而，也只是看上去壮观而已， 九千多人的注视中，几百人对峙着青鸾一人，这种画面……真是能带来一种强烈的视觉刺激。 不知道是谁的身体先动，台下众人只看见人影一晃，一场混乱的群殴便开始了。 砰！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就被人从台上扔了下来，众人低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当然，他们还没有熟悉到知道彼此姓名的地步。 能把这样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扔下来——看来，那个小姑娘确实还有些身手。 砰砰！ 又有两个人被扔了下来，众人眼睛微微瞪大了些，小姑娘原来不是三脚猫？ 只是不知道，在这场需要耗费巨大体力的群殴之中，她能坚持多久？ 众人正这般想着，只闻高台上不断地往下扔着“尸体”，呃，像是在扔沙袋一样。 砰砰砰砰—— 校场上没有参与群殴的士兵们，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眼睛愈睁愈大，满眼的不敢置信。 砰。 砰砰。 砰砰砰。 左一脚，右一脚，左一拳，右一拳，不断有人影从台上被扔下，一层一层像叠罗汉一样，凄惨的哀嚎与痛呼此起彼伏，让台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似乎只眨眼间的功夫，下面已经惨呼声一片，众人抬头看去，高台上的女子双臂环胸，眉眼慵懒一挑，扫过下面众多人肉沙包，嘴角的笑意慵然从容。 这也算是比武吗？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根本就是一面倒的扔沙袋而已。 台下的风城和青枫看出来了，青鸾根本没使出真正的实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这些人的水准实在太低，青鸾所使的只有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和几分蛮力，若是灌注深厚的内力，这些人不一定能不能吃得消，受伤定然是在所难免。 青鸾今天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和她的士兵们打个招呼而已，顺便稍微展露一下自己的实力，让这群年轻人能早些接受她。所以，完全没必要使出狠辣的手法。 至少比起当初对待青云骑时，这手段简直温柔得不像话了。 然而，便是连青鸾自己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堪称会武功的人，身手居然会这么逊。 “现在，还有谁不服的？”青鸾漫不经心地笑问，视线扫过全场，揶揄而带着傲世群伦的神采，“本郡主时间还多得很，可以奉陪到底。”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有人脚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青鸾见状，又是抿唇一笑，“那么，所有被本郡主打趴下的，记得绕军营跑三圈。” 绕军营跑三圈？ 被摔的七晕八素，刚刚自人堆里爬起来的伤兵们，闻言瞬间呆滞。 他们刚才挑战之前，似乎……的确……好像……隐隐约约有听到这样的字眼—— 被本将军打趴下的，绕整座军营跑三圈？ 整座军营…… 东西南北四营加起来，场地足有百里地，三圈，就是三百里…… 众人只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绝望的感觉瞬间扑面而来。 现在是亥时，绕着军营跑上三圈，只怕到天亮也跑不完吧？最重要的是，不但累，而且丢人。 “苍静桓。”青鸾淡淡看向站在台下的桓王，“今晚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监督这些人跑完军营三圈。谁若抗命或是偷懒耍滑，不用军法处置，直接丢出军营。” 话音落，全场呆若木鸡。 苍静桓淡淡点头，“知道了。” 青鸾的视线再度回到台下，眸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与威仪，缓缓从所有人身上掠过，“正式的训练不会在今天，但是，军营里一向军令如山，本将军说出口的话，不会容许任何人违抗——优渥的福利不是平白无故就送到你手上的，那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587.第587章 咬牙切齿 晚风拂上高台，吹得红色战袍飒飒飘荡，如白昼一般明亮的灯光下，这个女子身上尽显狂肆与傲然神采，眉宇间的无情与狠厉亦是清晰地映入众人眼帘，将台下的一万个人，震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而她娇艳欲滴的唇畔吐出来的话，字字如冬雷，声声震耳—— “今晚大家还有足够的深思熟虑的时间，在本将军手下，训练的强度要比一般士兵还要严苛冷酷，当然，你们的本领也会随之变得很强。最多一年的时间，本将军就要打造出一支精兵中的精锐——赤焰军！” 全场静寂，唯有余音绕耳，气势磅礴，震颤人心。 青鸾声音顿了两秒，再开口时，嗓音低沉了许多，且又慢慢带上了笑意，似是诱惑一般，“能吃得了苦的留下，觉得自己受不了那份罪的的，本将军也不会为难你们，今晚和明天，随时可以离开。” 说罢，披风一扬，竟是施展轻功，瞬间飞身离去。 那身姿，那背影，那飘飘欲仙的气质，赫然如九天玄女下凡尘，让人迷醉仰慕。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耀眼夺目的身影，心里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种无言的震动，以及满满的豪情壮志，对于她口中的“精锐中的精锐”已经隐隐生出了无法抑制的憧憬与渴望，竟是恨不得那日子早一天到来。 那种一种来自血液里的澎湃激昂，让人热血沸腾。 而此时此刻，这抹身影如定格的记忆一般，将永远留在了众人的脑海里，永不褪色。 然而，直到多年以后，今晚这些亲眼见识到这抹耀眼风华的新兵们，都已经成为了苍宇皇朝最勇敢无畏的守护神，可每每提及当初，他们都会悔恨不已地道：“本以为她是九天之上下凡来修炼的玄女，实则，她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个恶魔。” 恶狠狠的语气中，却掩不住对这个女子深深的敬仰与忠诚。 本以为这是一颗光芒万丈的太阳，只要被她傲然璀璨的眸光这么一照，感觉自己瞬间就化身成为无敌的战神了。但是，事实的真相却是，战神是需要刀削剑磨的，一刀削骨，一剑修心，直到把你的身体与意志同时变得强大，磨去天性了所有的软弱，战神方才修炼而成。 当然，这是后话。 青鸾离开军营之后，直接回了摄政王府，她今晚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去露个面，不至于等到临走的时候，那些新兵们眼珠子掉了一地，那时肯定又是一番折腾。 接下来，在离开之前，她所有的时间都是属于苍凤修的，在她离开之前，在他登基之前，仅剩下的这点时间，绝对不能浪费了。 回到王府，青鸾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让苍凤修恼怒得咬牙切齿。 听银翼说，他家主子还待在书房没有出来，而且，银翼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古怪……青鸾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判断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凤修发怒了？ 四王被降罪了？ 还是，书房里正在上演全武行？ 都不是。 站在门外听了半晌，里面没有传出丝毫动静，青鸾不由纳闷，却忽然听到一声淡淡的“丫头，进来。” 很好，能清晰地隔着一道门辨别出自己的气息，青鸾为此感到高兴。 但是推开门之后，她就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走进书房，除了苍凤修，哦，还有站在苍凤修身后的月妖孽，书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人。但是，青鸾却似乎隐隐闻到了一股很浅的硝烟味，她蹙眉，看着坐在书案之后的苍凤修，有些担忧地道：“怎么了？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苍凤修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人不是苍凤修，如果这个人是舒问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一定会以为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但是这个人是苍凤修，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是所有人殷殷期盼着成为皇帝的不二人选……皇帝？ 青鸾心头殷殷猜到了什么，抬眼去看月流殇，对上他眼底那抹若有似无的……想笑，又觉得有些心疼，似乎还带着些许怜悯的——这是什么眼神？ 怜悯？ 月流殇对苍凤修怜悯？ 青鸾心头闪过这个想法时，不由觉得有些凌乱。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月妖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直接发问，不想再在心里胡乱猜测。 “主上被成功地逼上皇位了。”说出这句话时，月流殇嘴角紧紧地抿着，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怕自己忍不住想笑，然后开罪他家主上。 青鸾愕然。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怕主上想不开。”月流殇淡淡又加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想不开？ 青鸾闻言，觉得月妖孽又在作死了，什么话都敢说，而且还是当着他家主上的面……默默地又看了一眼苍凤修，青鸾觉得，他此时这副沉默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妖孽，你先出去一下。”青鸾开口。 月流殇自然乐于从命，主上与青鸾的二人世界，他还是不打扰的好。 举步离开书房，带上房门之际，他很好心地对着青鸾道：“那个，在你去军营的这段时间里，书房里一共里一共来了九个人，秦王，苍墨白，谢家父子，还有四王与钦天监监正风息，哦，本座不算。” 接下来的情况，青鸾你自行判断吧。 月流殇说完，就带上房门走了，书房里只留下苍凤修和青鸾两人。 青鸾的脑子自然是聪明的，几乎马上就猜到了此前发生了什么事，月流殇说的这些人当中，四王绝对是不敢以任何形式逼迫他们家主上的，苍墨白更不可能有胆量，至于剩下来的那几个人……青鸾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谁都敢。 好吧，莫说是月流殇了，此时青鸾自己，在脑海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再看看此时苍凤修沉默中隐隐带着咬牙切齿的表情时，都忍不住想扬起嘴角。 “很好笑？”苍凤修抬头，淡淡道，“过来。” 588.第588章 木已成舟 过来。 青鸾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为什么又是这两个字？听起来很像是唤阿猫阿狗啊。 然而，青鸾默默地看了一眼苍凤修面无表情的脸，以及那双隐含恼怒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慢慢在他面前站定，青鸾抬手，轻轻捧起他清俊出尘的脸，静静凝视了片刻，须臾，笃定地道：“虽然被逼迫了，不过你心里应该只是微怒而已，还远远没有达到暴怒的地步。所以，嗯，我完全不必担心你失控之下，会对我动手。” 青鸾说完，嘴角微微勾起，眼底的笑意再也无法遮掩。 就算不想承认都不行，青鸾与月流殇两人，骨子里实在是太相似了，一样的我行我素，一样的无所畏惧，一样的……奸诈腹黑。 这世上，胆敢在这个时候，如此明目张胆地对苍凤修抱以嘲笑和怜悯态度的人，除了月流殇和青鸾，绝对不可能再找出第三个人。 苍凤修咬了咬牙，脸色微黑，“很好笑？” “不是很好笑。”青鸾摇头，微微抿了唇偷乐，“只是有一点点好笑而已。” 顿了顿，又道：“修，我有点同情你。” 同情？ 苍凤修拍开她的手，揽紧了她的腰，顺势将她带入怀里，然后狠狠地吻上了她柔嫩的唇瓣。 青鸾微微一愣之后，温顺地靠在他身上，任由他罕见地展现一次粗鲁的深吻，并且在反应过来之后，极为干脆地配合着，半点也不抗拒。 通过他热烈的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里的恼怒，直到唇上传来一点刺痛感，才感觉苍凤修慢慢平静地下来，动作渐渐变得温柔，直到双唇分开。 “不许嘲笑本王，也不许同情本王。”苍凤修面无表情地道，表情黑黑的，“否则，我会以为你在幸灾乐祸。” 青鸾闻言，眉梢轻挑，她可不可以直接承认，她其实本来就在幸灾乐祸？ 不过，如果真这样说，惹得他更恼羞成怒，青鸾表示，今晚的气氛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融洽了。 心头微微沉吟，青鸾索性窝在他怀里不起来了，抬头仰视他的俊脸，“你是如何答复他们的？” “以天子之尊临朝主政，半个月之后举行登基大典。”苍凤修淡淡道，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青鸾闻言静了三秒，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的脸色，试探性地道：“这是秦王的要求？” “秦王和谢峰的要求。”苍凤修道，末了，平静地加了一句，“风息火上浇油了一把。” 火上浇油？ 青鸾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被逼迫登基的过程。 好吧，没有亲眼看到刚才的精彩一幕，青鸾表示极为遗憾。 尤其是钦天监监正风息，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舒问他们。”青鸾起身，顺势拉起了苍凤修，“既然木已成舟，继续闷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结果，不如我们现在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能让你心情愉快一些。” 散散心就能让心情愉快？ 苍凤修不置可否，却还是没有拒绝，随着她一道出了门，随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帝都？” “明天晚上吧。”青鸾说完，慢慢转头，颇有遗憾地道：“没办法参加你的登基大典了。” 话音落下，眼底隐隐地，又浮现出笑意。 毕竟，苍凤修这样的人，表现出无奈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难免让人感觉到这样的机会罕见，堪属弥足珍贵的记忆。 苍凤修瞪她一眼，“你尽管嘲笑本王，今日秦王和谢峰能伙同钦天监风息，胁迫本王登基昭告天下，来日定然也可以胁迫本王封后纳妃，到时候就怕你远水救不了近火，木已成舟，让你哭的眼泪都没有。” 青鸾瞬间脸色僵住。 方才她揶揄地说了他一句“木已成舟”，苍凤修此时随口就回了一句“木已成舟”，并且效果显然是立竿见影，比起对于他登基的嘲笑，这封后纳妃的威力，才真正是十足十的。 瞥见她僵硬的表情，苍凤修瞬间感觉到了扳回一城的快感，嘴角忍不住浮现了笑意，郁闷的心情刹那间一扫而空。 青鸾僵了半晌，淡淡道：“本郡主待会儿会去秦王府走上一遭，与秦王好好谈谈。还有那个风息，也需要好好谈谈。” 搞定了这两个人，其他人就不足为虑。 苍凤修抿唇微笑，“你自己看着办吧，本王不拦着。” 以前看着青鸾吃醋，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太霸道，现在……怎么看，似乎都多了一种可爱的感觉。 苍凤修心里暗想，青鸾经常挂在嘴边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世间最美的画面。 两人并肩走着，走到南面客院，穿过人工湖上的浮桥，远远地就听到舒问疑惑的声音响在偏厅，“这药丸……怎么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很好，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正赶上三王服药。 “青龙王鼻子挺尖，这里面加了一味奇草，研磨成汁之后，会散发一种浓郁的血腥味，有些人受不了这样的味道，不过，药效奇好，是世上所有虫子的克星。”洪太医像个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郎中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面不改色气不喘。 青鸾面上忍不住露出嘲笑的神色，朝苍凤修道：“哪天太医院要是开不下去了，洪太医就凭这副口才，也绝对饿不死。” “太医院开不下去？”洪太医耳尖，蹬蹬蹬从偏厅里跑了出来，“郡主此话差矣，太医院怎么会开不下去？就算老夫年迈高老还乡，太医院也绝对还在，那是专门伺候皇帝的地儿，太医们走光了，也还有新的太医代替，怎么可能会出现郡主说的那种情况？老夫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奇葩的说法儿。” 语气里，能显而易见地听出对青鸾这种说法的鄙夷。 青鸾嘴角一抽，“好不容易让你逮着个机会，你就抓住本郡主的错处不放了是不是？” 589.第589章 愁眉苦脸 说话间，青鸾与苍凤修慢慢走进了偏厅。 “主上。”屋里三人躬身喊了一句。 苍凤修眸光淡然一瞥，听到青鸾淡淡问道：“药丸都服下了？” 三人点头。 洪太医给的药，又是经过月流殇首肯的，他们自然会乖乖服下。 “好吃吗？” 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些怪。 夜无筹和苏煜若有所思地看了青鸾一眼， 舒问轻轻皱眉，“青鸾，药丸药丸，怎么样都离不了一个药字，药都是苦的，怎么会好吃？” 就算是制成了药丸，比起汤药要好上太多，但是与好吃还是有一大段距离的。 青鸾不置可否，“是吗？” “而且，这药丸里总觉得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舒问想了想，“像是血腥味，不是很浓，但是血腥味里似乎又掺杂着另外一种奇怪的东西，反正很奇怪。” 的确很奇怪，因为以自己的血液喂了剧毒，又以溶了剧毒的血液入药，感觉当然会很奇怪。 不过，青鸾是不会给他真正的答案的，闻言也只是淡淡道：“以毒攻毒，本来就不能走寻常路，味道奇怪一点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洪太医，“依你看，什么时候能发挥药性？” 发挥了药性，才能知道这种方法可行不可行。 “至少半个月吧。”洪太医道，“这是温水煮青蛙的杀虫方式，每隔三日服药一粒，服药五次之后，便能确知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有的话，就需要另想他法了。” “杀虫方式？”舒问好看的剑眉霎时皱紧，“怎么听着觉得那么恶心呢？” “恶心？”月流殇从门外走进来，冷笑着接话，“等你身子里的虫子长到成人指甲这么大，每天在血液和经脉里突突地爬，吸着你的血，咬着你的筋，啃着你的骨头，到那时候你大概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舒问脸色发黑，嘴角抽搐，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咬牙低吼：“月妖孽，你能闭嘴吗？” 光是想着那个恶心恐怖的画面，舒问就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 月流殇冷哼一声，“本座话还没说话呢，你就叫本座闭嘴？那些虫卵长成指甲盖那么大的虫子之后，还会在你的身体里繁殖，一只成虫繁殖十五只虫卵，五只虫子繁殖多少只？你自己算吧，不过三个月，虫卵又长大了……如此周而复始，若是不能早日杀死这些虫卵，不出一年，只怕你的身体还没被女人掏空，就整个儿被这些虫子掏空了。” 舒问脸色铁青，眼睛泛着绿光，咬牙咬得一阵阵颤抖，嘴角抽得说不出话来，死死地瞪着乌鸦嘴的月流殇。 从没有哪个时候如现在这般，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人恶劣的本性——真是活脱脱的一只妖孽，还是修炼成了精的妖孽。 绝对是妖孽！ 一万年以上的大妖孽！ 舒问简直要被他恶心死了。 “流殇。”苏煜也被他说得脸色泛青，青中带白，“这话说得有些太玄乎了，就算是吓人也不能这么吓，秦婉手里有一雄一雌两只成虫，才能进行繁殖，我们身体里的这些……不一定吧……” 夜无筹沉默了半晌，此时也终于淡淡点头：“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笃定的语气，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服月流殇。 “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你们身体里的虫卵全部是雌卵，或者全部是雄卵？”月流殇挑眉，不以为然地哼笑着，“但凡有一只不一样的，以后都有可能繁殖出无数的后代，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当然，这一次洪太医制成的丹丸，如果能成功将它们杀死，那么这些担忧自然也都没有了。” 苏煜和夜无筹闻言，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舒问更不用说了。 因为他们无法否认月流殇说的话，也无法确定他口中的可能会不会成为事实，于是，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了洪太医，想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事实上，他们心里根本就明白，月流殇虽然只是擅长解毒，而不擅长治病，但是他说的话，十之八九都是有道理的，而且，他们也不是庸人，这件事……似乎容不得他们不信。 洪太医微微思索了片刻，却也是抱着不确定的态度，“说实话，这种虫卵老夫生平从未见过，也无从去判断他们的习性与繁殖的能力，所以说，对月公子的说法，老夫只能说有可能，但不一定。” 有可能，但不一定……便只是这样的说法，也足够三王纠结郁闷了。 “一个个愁眉苦脸做什么？”苍凤修眸光淡淡一扫，眼底微见几分不耐，“不就这点小事吗？三个月之内若是无法想出办法解决，本王可以勉为其难，亲手了结了你们。”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苍凤修。 不止是三王表情愕然，就是青鸾和月流殇，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了。 这是他们家一向清冷儒雅的主上会说的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勉为其难，亲手了结了三王？ 好霸气。 可是，舒问有些伤心，蹙眉望着他家主上，“四王一下子去掉三个，主上都不痛心的吗？” 居然说的这么干脆，还勉为其难…… “本王为什么要痛心？”苍凤修勾唇，嘴角的笑容清冷慑人，“皇帝都可以随时换人，何况四王？天下多的是英雄儿郎堪为本王重用。” 此言一出，舒问又呆了。 青鸾眨了眨眼，慢慢扬起唇瓣，真心觉得……太萌了。 三王似乎也瞬间明白，他们家主上生的是哪门子气了——秦王和谢峰以跪死在书房相威胁，钦天监风监正则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辅以以柔情攻势，而四王当时站在一旁，虽然没敢跟着紧逼，但是……却也连屁都没放一个。 如果他们家主上因为这个生气，似乎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啊？ 苏煜轻轻咬了下唇，温和又略带拘谨地笑道：“四王是可以随时换人，但是，对主上这么忠心耿耿的，短时间之内应该凑不齐这么多。” 590.第590章 阴谋诡计 话音落下，舒问忙接口：“没错没错，主上也不可能那么闲，满天下寻常可以代替我们，而且还是如此忠心的四王，万一一个不留神看走了眼，封了一个野心勃勃的青龙王或者白虎王，那以后岂不是又要面临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月流殇冷笑着讥讽，“你以为你们是不可或缺？四王就非你们不可了？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地球离了谁都转。”青鸾看向月流殇，笑眯眯地接口，“妖孽，你的这句话本郡主帮你概括了。” “地球离了谁都转？”月流殇蹙眉思索，随即颔首，“虽然本座不知道地球是什么球，不过，理就是这个理儿，这世上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也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 舒问、苏煜和夜无筹三人皆是冷冷地看着月流殇，眼底隐含丝丝缕缕奔腾的怒火。 月妖孽视而不见，风情万种地微笑，“青鸾丫头，本座觉得，咱俩真是越来越投缘了。” 青鸾笑眯眯地道：“与本郡主投缘，你就不怕你家主上吃错？” 月流殇一窒，笑容瞬间敛尽，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一眼他家主上，又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看向青鸾，“丫头，你太坏了。” “是吗？”青鸾不置可否。 “本座当着主上的面，曾经还约你私奔呢，主上都没怎么生气。”月流殇哼了一声，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了一声投缘怎么了，你以为主上跟你一样，那么小肚鸡肠吗？” 私奔？ 舒问懵了。 苏煜和夜无筹也是嘴角猛烈一抽，额上青筋暴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某只又要开始作死的妖孽，一句话说不出来。 事实证明，妖孽这不怕死的性子，走到哪里都是不怕死的。 公然约主子的女人私奔？而且还是当着主子的面？ 三王忍不住有些质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而没被一掌击毙的呢？ 没被击毙可以说是他幸运，也是主子仁慈，可以理解——关键是，此时此刻他居然还敢以如此得意的口吻，把这件事如此宣扬出来，并且为此沾沾自喜？ “他当时没有生气，是因为你刚刚挨过一顿很惨烈的教训。”青鸾勾唇，丝毫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揭他的底，“而且，你觉得他不生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句话会惹怒本郡主啊？心爱的男子面对自己的夫人被别的男人告白，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月妖孽，你可以问问本郡主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青鸾此话落音，月妖孽脸上的所有表情一瞬间僵住了。 情况似乎急转直下。 月妖孽终于把青鸾也得罪了。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真理，青鸾这会儿显然是要与三王站在同一阵线了。 “妖孽被主上狠狠地教训过了？”舒问挑眉，一脸兴味盎然，像是好奇宝宝一样，眼底充满浓浓的求知欲和幸灾乐祸，“青鸾，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快说！” 苏煜轻咳了一声，很温和地笑道：“小王也想知道。” 夜无筹沉稳地道：“听听也无妨。” 真好，月妖孽瞬间沦落为众叛亲离的地步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听他的糗事。 “青鸾丫头。”月流殇咬牙，“你敢把本座的事情抖露出来，我们从此绝交！” 又一个事实证明，平素为人处世还是低调一点好，轻易地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转眼间报应就来了。 苍凤修淡淡看着这一屋子跟着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几个人，不发一语，负着手转身走出了偏厅。 洪太医摇头叹了口气，似乎也是觉得奇怪，这些人平素都是跺跺脚就能震动一方的大人物，怎么突然间这么幼稚了呢？ 难道是因为身体里被种下了虫卵，所以对他们的性子也产生了影响？ 似乎不应该啊。 洪太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转身跟着苍凤修走出去了。 青鸾举步，款款走向偏厅中间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璀璨的星眸在几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道：“妖孽，本郡主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一盏茶时间之内，你能把本郡主哄开心了，我可以考虑，不揭你的底。” 月流殇皱眉。 舒问忙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哄你开心？青鸾，你还是把有趣的事情说出来，分享给大家都知道吧，这样我们都开心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说是不是？” “闭嘴！”月流殇恶狠狠地吼了他一句，心头闪过一个想法，转头看向青鸾，“本座有一件事，一定能让你开心。” 心里在想，哪怕得罪了所有人，也坚决不能让青鸾泄了自己的底。 青鸾勾唇一笑，很傲娇地道：“说说看。” 那表情，那动作，十足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 月流殇走到她身旁，殷切地给她捏捏肩膀，惹得三王一个劲地皱眉，“丫头明天晚上就要领兵出发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青鸾没否认。 月流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有件事，憋得本座心痒难耐，现在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当然，想必你们听了之后，一定会是与本座一样期待。” 青鸾挑眉，“敢情不是为了哄本郡主开心，而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需要本郡主配合？” 舒问哼了一声，“月妖孽一肚子坏水，哪会哄人？这会儿不定是想出了什么奸诈的阴谋呢，青鸾丫头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煜也是一样的想法。”苏煜蹙眉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舒问的话，“流殇心里想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会要人命的。” 这一次，夜无筹却是抱着不同的想法，“我觉得，姑且可以先听一下，说不定真的能打动我们。” “四王之中最睿智的人是朱雀王，这句话又一次得到了验证。”月流殇斜睨了舒问和苏煜一眼，慢悠悠地开口，“本座的提议……你们若是不听，只怕后悔终生。” 591.第591章 意欲造反？ 月黑风高，杀人夜。 窗外寂静如雪，书案上堆得如几座小山一样高的奏折，注定了今晚又是一个无眠夜。 离开了不到一个月，堆积下来的事情足够让苍凤修几天几岁忙得脚不沾地，曾经的清冷无边渐渐融化在心爱女子蚀骨的柔情蜜意里，苍凤修对着奏折居然也能在心里生出一句无奈的感叹了——真是天生的劳碌命，怨天尤人都不过是无病呻吟而已。 离子时愈来愈近，金羽被责令去休息了，此时书房里只剩下银翼一个人伺候在侧，端茶倒水，伺候磨墨。 “主子打算今晚整夜不睡了？”银翼轻轻蹙了下眉，“这么多折子，其实可以分一些给三王，他们现在待在府里，整日也无所事事。有他们帮忙，主子也可以轻松一些。” “你以为这些都是什么折子？”苍凤修随手丢了几本给他，“你自己看。” 银翼闻言觉得有些奇怪，一一展开翻看，是有关新天子主政之后，一些朝上的职务需要作出的调整。也有一些，是请求皇帝在登基当日，直接册立皇后的——理由是少年天子驾崩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并且后宫一直空虚，没有子嗣，若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只怕给江山社稷带来大祸。 说白了，就是担心哪天苍凤修也一命呜呼了，没有人继承江山，所以需要尽快册立皇后，生下正统的皇嗣，使得江山后继有人。 好吧，朝臣担心这些其实无可厚非，但是呢，这些折子如果由舒问他们来批阅，只怕一怒之下，直接在上面批上诅咒皇帝大逆不道的一些字眼了。 更甚者，说不定直接拿上折子的官员问罪了。 至于朝上的一些职务调整，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苏家父子，霍家的官职，苍静海之前在朝上负责的职务，都需要有人替补，尤其是御林军统领一职，虽然由原来的副统领暂代，但是也需要尽早提拔一个合适的人上来。 职务的调整，三王常年不在帝都，对于朝上的事情虽有些了解，但这也不是他们能做得了主的。 还有一些是礼部请示，登基大典定在什么时候？这些折子都是在秦王和钦天监监正来之前就送来的，虽然现在已经定下了吉日，但是也需要给礼部做出回复。 至于其他的……银翼转头，看着书案上成摞的折子，应该都是一些需要主子亲自批复的，三王或许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低头在手里的那份折子上写下一个准字，只差最后一笔，一阵尖锐森冷的杀气忽然从四面八方迎面扑来，寒气森森，冷酷无情。 苍凤修眉头轻挑，不慌不忙地落下最后一笔，将折子扔到一旁。 顷刻间，杀气已兜头而来！ 银翼脸色微变，瞬间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身子利落地腾飞而起，双掌迎上最先进来的黑衣蒙面人。 砰—— 双掌相对，银翼明显内力不敌，身子后退撞上书案，引起一阵不轻的响动。 来人的武功很高，银翼心底暗惊，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只在这刹那之间，另有四道黑影直扑书案之后的苍凤修而去，凌厉的掌风带着冷酷的杀气，如四柄最锋利的宝剑，劲风森然贯注了十成内力，杀气是货真价实的凛然。 银翼的武功连其中一人都不敌，又如何能敌得过五人同时联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四个人同时朝他家主子袭去。 但是，相较于其他四人，与他对了一掌的那个黑衣人，身形未免也太娇小了些，银翼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女子——连一个女子都对付不了，这个事实让银翼挫败又羞愧。 苍凤修眼底闪过一道幽凉的光泽，嘴角微挑，眉眼动也未动，身子甚至没有离开他的座椅，只双手轻抬，广袖中一道真气疾射而出，掌风从左到右一掠而过，强大的真气对上那四股强烈的气流，非但不显丝毫吃力，反而看起来轻松自如。 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不断地运足真气，眉头紧皱，似乎想抗衡到底。然而，苍凤修却显然没有这个闲工夫陪他们玩，双掌贯注了内力，袍袖猛地一挥。 四道人影瞬间像是被操控的人偶一般，毫无抵抗之力的同时被击飞了出去！ 砰！噼啪—— 砰！啪—— 砰！砰！ 两个人接连从被撞坏的窗户飞了出去，还有两人直接从敞开的门飞了出去，并且先后摔跌在门外院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上了廊柱，还是撞上了栏杆，几声低低的呻i吟在门外响起的时候，银翼才蓦然反应过来—— 那些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耳朵里听到一声异响，银翼转头看去，先前与自己对上一掌的那个黑衣人，此时正毫无反抗之力被他家主子一把抓住，并且揽进了怀里，牢牢地控制着动弹不得。 银翼有些发懵。 却见苍凤修不疾不徐地以一根手指挑起了黑衣人脸上的面巾，灯光下，露出一张绝世倾城的小脸，胸腔里还有些隐隐作痛的银翼，顿时有些傻了眼——青鸾郡主？ 青鸾与人联合起来袭击主上？ 那么，被主子击飞出去的那几个人是—— 怪不得觉得那低低的呻i吟声这么耳熟，原来是他们。 刚这么想着，门外几声痛苦的轻咳声传来，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主上好狠……” 是舒问。 “主上使了五成内力而已。”这是苏煜的声音，虽然也有些低弱，但是似乎还很镇定。 夜无筹更沉稳的声音接着响起，“五成内力对付我们四个，只用了眨眼的时间，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已经退化到了孩童的地步了。”月流殇低低地咳了一声，似乎咳出了一点血，“还是青鸾狡猾，知道挑个软柿子欺负。” 被喻为软柿子的银翼，顿时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联合起来偷袭本王？”苍凤修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人，“胆大包天了，嗯？是不是想一起造反？” 592.第592章 惨无人道 造反？ 青鸾无辜地眨了眨眼，“本郡主不想造反，只不过想知道一下你的武功修为，究竟深不可测到了什么地步而已。” 苍凤修哼了一声，淡淡抬眼，“没死的都给本王滚进来。” 话音落下，须臾之后，舒问第一个滚进来了，一瘸一拐的，也不知是内伤还是外伤。 “腿断了还是脚残了？”苍凤修冷瞥一眼。 “没。”舒问赶紧应了一声，“腿没断，脚也没残。” 青鸾挑唇微笑，嘲笑意味十足。 夜无筹和苏煜并肩走了进来，月流殇晃晃悠悠地殿后，个个脸色青白，轻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忍痛。 苍凤修冷眸淡扫，“胆子都长肥了？” 四人看了看他们家主上，又看了看窝在他家主上怀里，一脸巧笑颜兮的某女，低眉垂眼，一个个屁不敢放。 心里却在想，为什么同时犯罪，女子总是首先拥有被赦免的权利？果然世界是不公平的。 “谁提出的主意？” 众人沉默。 青鸾抬眼，慢悠悠道：“他们都是有义气的好男儿，不会出卖朋友的。再说，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你那一掌也让他们吃了教训了，这件事……咳，我觉得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苍凤修垂眼，漫不经心地扯唇，“你觉得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青鸾静了一瞬，“那你想怎样？” 苍凤修转头，看向眼前脸色郁闷的四人，“本王案上的这些折子，今天之内批完，以本王的手法与想法来批，明天傍晚时候本王会过来检查，谁敢玩忽职守肆意乱来，本王直接打断他的腿。” 说完，抱着青鸾从椅子上起身，慢慢举步就待离开书房。 “这么多折子，明天之内批完？”舒问哎叫一声，“太惨无人道了。” “嗯？”苍凤修挑眉，“你觉得惨无人道？” “我……”舒问瑟缩了一下，“这么多，一本一本看过去，还需要时间细想，然后再给出最合适的批复……这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批完？遇到不了解的地方，还要招人过来问……” “不止是一天，还有今夜一个整夜。”青鸾悠哉地提醒，得到舒问狠狠一瞪。 “你们三个呢？”苍凤修转头，视线在苏煜、夜无筹和月流殇三人身上掠过，“也觉得惨无人道？” 青鸾老实地待在苍凤修的怀里，抱着他的颈子，笑眯眯地看着众人脸色惨绿。 月流殇脸色纠结地将视线投向堆满了整个书案的奏折，忍不住小声地咕哝，“本座不是朝廷官员，唯一擅长的是赚钱，哪有本事看这种东西？” 苏煜默默点头，“谨遵主上旨意。” 夜无筹沉默了须臾，恭敬而淡定地道：“无筹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批完。”苍凤修冷哼，“没有那么多理由，擅长或者不擅长，月流殇你也逃不掉，待本王回来这里时如果完不成，你们四个人，就给本王把皮绷得紧一点。” 说完，抱着青鸾，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书房里四个人面面相觑之后，齐齐对着书案呆滞。 “月妖孽……你真是妖孽……”舒问咬牙切齿地低吼，“真是天生来折磨小王的，都是你出的这个馊主意！你自己负责把这些批完！” 姑奶奶的，不用费脑子想，他都知道这些折子都是什么内容，不是请求新帝登基就是请旨皇帝封后纳妃的，肯定还有苍聿云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比如苏家小姐和方家小姐该如何处置？ 霍家倒台之后，户部尚书该有谁来接任？ 苍静海被毙于大殿之上，逍遥王府的那些奴仆该如何处置？ 关在天牢里的苏侯，是该杀还是该放？ 还有一系列朝官的安排提拔。 最重要的是，改年号。 舒问望着眼前成摞的奏折，想着如果有朝臣问起，新皇登基是否要大赦天下，他们该怎么回答？ 这些都是主上该给予的回复，现在却全部交给他们？ 而且，他们怎么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主子心里的想法？ “你还抱怨，本座什么时候理会过朝上的事务？”月流殇更加没好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些东西本座一看就头疼，礼部尚书是谁？户部尚书又是谁？除了知道那个谢言灏是丞相之外，朝上的官员本座一个也不认识，也从来不曾关心过这些，这会儿又要如何来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折子？” 再说，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又不是他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迫他们，哼，这会儿才知道推卸责任？晚了。 他才不会傻到自行担责。 舒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煜淡淡道：“别说废话了，赶紧开始吧，时间有限。” “时间有限时间有限，为什么青鸾就那么好运气，主上对她太偏爱了。” 月流殇闻言，瞬间讥讽地嗤笑了一声，“哈！如果你是女人，主上对你一样会偏爱。” 舒问闻言，撇了撇嘴，“小王下辈子一定投胎做个女人，而且一定要是绝世无双的倾城红颜。” 这样才会时时刻刻被优待，被呵护，被疼宠，就像青鸾这样。 夜无筹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近书案，拿起一本还没有批复的奏折，展开来一看，眉头时间皱起。 开门红。 苏煜察觉到异常，奇怪地道：“怎么了？” 夜无筹没说话，默默地将折子递给他。 苏煜接过来看了一眼，也是微微皱起了眉。 这本折子是秦王递上来的，请求将先皇四子苍紫珑的名讳，回归皇室宗谱之上。 “这件事主上是什么态度，我完全不敢胡乱猜测。”夜无筹叹了口气，“这个秦王，最近似乎对什么事都操心起来了。” “主上的那位四皇兄……”苏煜若有所思地蹙眉，“是去秦王府找过秦王了？若不然，秦王不会突然间提出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苏煜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这件事还是要请示主上的意思，我们能做得了主吗？” 593.第593章 长夜漫漫 关于苍紫珑的问题，青鸾也随口提了一句，因为承诺了青枫，所以在临走之前帮他问上一句。 在一番耳语温存浓情蜜意之后，青鸾身子慵懒在半躺在床上，头枕着苍凤修劲瘦结实的腰腹，语气带着点意兴阑珊，“那个人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想了想，“本王还没想好，有可能会如他的愿。” “为什么突然间又改变主意了？”青鸾挑眉，“我以为你真的铁石心肠呢。”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自己的亲亲皇兄，而且不仅仅是血缘上的关系，甚至还有点感情在其中，苍凤修竟能如此干脆利落地下令抹去他的名字，也算是够狠绝了。 “不是看他的面子，是因为聿云。”苍凤修道，“怎么说他都是聿云的父亲，就算没有相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且，本王自己也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 青鸾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在他怀里，对他对视，语气软软地道：“想通什么了？” 这副样子，真是可爱得紧…… 苍凤修嘴角扬起，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柔声笑道：“因为本王有你了呀。” 青鸾闻言挑眉，唇畔弯起温柔的弧度，“是吗？” “许多事情，本王一直以来其实就看得很透彻。”苍凤修微微敛了笑容，眸色有些深远，“身在皇室，是命，也是责任，苍紫珑选择放弃了这个责任——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一种没有担当的逃避，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真正做错什么。他放弃了责任，也同时放弃了所有属于皇室的荣华富贵与权势名利，所以他不欠苍氏皇族什么，他只是选择了一条自己向往的路——一个普通人浪迹天涯的生活方式。” 青鸾闻言，眸心闪过深思。 “没有人会规定一个普通身份的人，必须为皇族做些什么。”顿了顿，苍凤修垂眼，对上青鸾若有所思的眸光，淡淡道：“你会不会觉得奇怪，既然早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会那样对他？” 青鸾点头，“是有些奇怪。” “本王愤怒难平，其实是因为皇族中的两位皇叔。”苍凤修解释，“那两位皇叔，虽性子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对皇族没有任何威胁，也没有异心，甚至于他们的儿孙之中，也有曾与本王交好的兄弟，但是那一晚，全部死在本王的命令之中——我对苍紫珑出手，有一大部分原因，说白了，就是迁怒。” 迁怒？ 青鸾沉默地在心里品味着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 不管在任何时候，把这两个字套用在苍凤修身上，都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若在明知道不该杀的情况下，却不得不杀了自己的亲族来震慑群臣，以达到江山社稷安稳的目的，那么，彼时似乎也只有做些什么，才能渐渐抚平一个少年心里的愤怒。 而从皇族族谱上抹去苍紫珑的名字，就是他迁怒的一个最佳方式。 “本王后来才知道，苍紫珑曾经在风头最盛的时候，找过皇帝，他们父子俩有一晚关在书房里密谈了很久。” “……”青鸾皱眉，“他们密谈？关于什么的？” “苍紫珑提出放弃皇族的身份，但是皇帝不同意。” 所以，才有后来才子爱上青楼佳人，然后以死来达到金蝉脱壳的目的那一计。 这么说来，其实也真的不能怪苍紫珑，毕竟那个时候，他上面还有一个秦王兄长，下面还有一个四弟苍昀起，他要放弃的不止是皇位，而是属于皇族的身份。抛却责任的同时，也并没有贪恋权位荣华。 只不过后来，苍昀起也死在了上官卿的手里，这却是苍紫珑没有料到的，他更没有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会让老皇帝身体瞬间垮掉，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不得已只能传位给十岁的嫡孙，兼之十四岁的幺子独揽摄政大权。 青鸾看了看苍凤修的表情，淡淡道：“我曾听风大人说，九年前，老皇帝最中意的皇帝人选其实是你，之所以让苍聿云为帝，是因为早在那个时候，钦天监就算出了苍聿云的短寿之命。” 而且，中间的迂回曲折，似乎也只有老皇帝和风息两人，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件事本王听苏侯说过。”苍凤修淡淡颔首，眸光柔和地凝视着青鸾倾城的小脸，“如果我与苍紫珑的位置调换一下，说不定今天遇上你的人，就不是我了。” 青鸾了然，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他愿意妥协的原因了。 周周转转，这份江山社稷始终是他肩上的责任，包括她在内——这是苍凤修这一生的宿命。 不想再谈关于别人的话题，确定他已想通了之后，似乎其他任何话都是多余。 青鸾软软地趴着，慢慢抬起自己的手臂，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皓白如玉的手腕上，那串色泽陈旧朴素的佛珠看起来竟是熠熠生辉，似乎有一点流动的光泽深藏其中，令人无法捉摸。 “这串佛珠，”青鸾眸色清浅柔和，唇畔笑意深浓，“似乎也逃脱不了宿命的纠缠。” 苍凤修闻言，视线微转，眼底隐隐流露出深思，“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宿命，会不会如他自己所预期的那般？” 青鸾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修。” “嗯？”苍凤修转眼看她，目露询问。 “苍聿云给我这串佛珠的用意，我觉得可以大胆地猜上一猜。”青鸾面上浮现别有深意的表情，嘴角含笑，难得地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苍凤修沉默地看着她的表情，须臾，心里慢慢升起一个想法，“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是那样，而且，几率应该很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苍凤修嘴角轻挑，笑容带着前所未有地染上了些许狡诈，显然是与青鸾心照不宣了。 暗夜深沉，室内一片静谧旖旎的气氛。 青鸾再度拉下软烟罗窗幔，软语娇笑，“长夜漫漫，我们还是应该来做些什么，以大大增加这种可能性的几率。” 594.第594章 自相残杀 苍凤修和青鸾一夜好眠，可怜三王和月流殇却在他家主上的书房里，与成堆的奏折奋战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青鸾在两个小丫头的伺候下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去了书房，满脸的笑容显示她愉快的心情，昨晚一整夜的旖旎情深，全部在今早起床之后挂在脸上了。 整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餍足的狐狸。 以至于推开房门，一瞬间对上四双没有情绪的眼神时，她难得心虚地愣了一下，随即淡淡道：“奏折批得怎么样了？” “你还敢来？”月流殇冷笑，“昨天晚上过得格外销i魂吧？” 青鸾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批折子难道不消i魂？” 批折子……批得销i魂？ 书房里四个人略微沉默之后，居然不约而同地对她这样的说法，抱以认同的态度。 因为的确够销i魂的。 “批完了没有？” “你自己不会看吗？”月流殇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了，瞪着满桌子的奏折，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些朝上的大臣是不是都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上了这么多无聊的折子，一会儿这里官员腐败，一会儿那里盗匪出没，再不然就是哪里有高官欺压鱼肉百姓，纵容子侄恶霸强抢民女……娘的，这些事情不能直接请示谢言灏，由他派下官员彻查吗？遇到一个斩杀一个，对这些朝廷的蛀虫，绝对不留丝毫情面！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上奏折，这皇上的日子该怎么熬？！” “流殇，不要那么急躁，这些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苏煜温和地说道，“按照正常流程，这些事情应该在早朝时候，当面禀明皇上，然后由皇上当朝决议，只不过是这些日子龙椅空悬，主上又二十天不在帝都，所以官员们才以书面奏折的方式请示。” 顿了顿，“好在这些不是十万火急之事，你只要仔细看看上面官员所呈报的时间地点，贪官恶霸的名字，以及详细情况，然后把这些类似的折子放到一边，或是请示主上，或是找来丞相，让他委派合适的官员下去彻查就可以了。” 至于盗匪出没，则直接命地方官派出小股精兵清缴即可。 月流殇脸色黑黑地道：“本座不想看了，看了一整夜折子，看得本座眼花缭乱。” “你不想看？”舒问冷笑着转头看他，“这些折子本来就该都由你来批完，莫忘了谁才是罪魁祸首。” “本座是罪魁祸首吗？”月流殇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舒问，你才是没主见的跟屁虫吧？本座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信了姑且不算，这会儿出了事就想着推卸责任，你还是个男人吗？” “小王怎么就不是男人了？”舒问跳起来怒吼，也是看折子看得头晕脑胀，“就是你的错，你还别不承认！整日尽出一些馊主意！馊主意！” “舒问，妖孽。”青鸾笑眯眯地当和事老，“这折子你们也别看了，出去打一架吧，顺顺气儿。” 舒问闻言，默默地看她一眼，“青鸾丫头，你最近与妖孽走得太近，都学坏了。” “有一件事我似乎忘了说。”青鸾不紧不慢地开口，抬手指了指那边的窗户，“昨晚上哪两个人是从窗户飞出去的？你家主上说的，那扇窗子你们负责修好。” 话音一落，书房里瞬间寂静无声。 四人面面相觑之后，苏煜很淡定地垂下眼，继续看折子，夜无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月流殇哼笑了一声，“都装作跟个没事人一样，本座是从门那边飞出去的，这一点谁也不用跟本座争，因为一样的丢人。” 舒问眨了眨眼，“我忘了自己是从哪儿飞出去的了，反正腰上有一点淤青，胳膊上也有一点红肿，应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撞上了什么呢？我似乎也记不清了……” 很好，记不清了的意思，就是间接承认了。 那么剩下的一个，不是苏煜就是夜无筹了。 “本郡主已经忘了昨晚你们飞进来的方向了，但是苍凤修一定知道。”青鸾慢悠悠道，“就算你们都蒙着黑巾，他也一定知道你们谁是谁，所以，这件事还是自己承认比较好，而且……” 顿了顿，青鸾叹了口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修窗子而已。” “也是，修窗子其实比批折子要轻松许多。”苏煜淡淡一笑，偏过头看着夜无筹，温和笑问，“无筹，你想继续批折子，还是和问一起把窗子修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本座怎么觉得，三王好像正在自相残杀。”夜无筹还没说话，月流殇却似乎又不甘寂寞了，淡淡嘲讽了一句，“不过是修窗子而已，至于吗？” 自相残杀？ 苏煜和夜无筹对视了一眼，双双无言。 虽然没有月妖孽说的那么严重，但似乎……也确实有点那个意思在里面？ 而且，的确只是修个窗户而已。 月流殇嗤笑，“为了这点事情闹得跟个仇人一样——” 夜无筹冷冷看着他，“你闭嘴。” 月流殇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好了好了。”青蓝愉悦地勾起唇角，笑容如沐春风，“本郡主逗你们的，你家主上哪会那么残忍，让你批奏折还要修窗子？” 众人一愣。 青鸾道：“今天傍晚时分，本郡主就要率我的新兵蛋子们离开帝都了。苍凤修在凤阳酒楼订了宴席为本郡主送行，让我来叫上你们一起。” “凤阳酒楼？”舒问挑眉，“就是上次你跟主上幽会的那家？” 想起那日，他就开怀得不能自已，只不过是离开他们身边而已，他就平白得了可以装备一万人军队的盔甲与兵器，想想都觉得愉快。 “就是那家。”青鸾说完，似乎并不打算多呆，转身就要离开，“酋时记得到凤阳酒楼二楼找我们，别让本郡主久等啊。” “青鸾丫头，那我们呢？”舒问扬声问道，“你今晚离开，那我们呢？继续留在帝都？” 595.第595章 乐不思蜀 叶落风秋，炎热的夏季倏忽而过。 新帝登基三月，长公主府姗姗迎来了皇族之中又一大喜事。 一对精致可爱的龙凤胎，这对于身为孤儿的驸马爷海岩来说，简直就是潜心修炼了十世，才修来了这样儿女双全的好福气。 一时之间，长公主府乐开了锅，驸马爷乐开了花，连续十多日笑得合不拢嘴，朝上朝下，没有一个人再有幸见识到这个驸马爷以往的沉稳与淡定，仿佛那些只是外人的谣传，真正的驸马爷就是这几日，人前人后表现出的呆傻模样。 事实上，外人是的真的无法切身体会海岩的心情。 自从得知静雪有孕开始，他就一直喜不自胜外加提心吊胆，后来发生了苍静海那件事之后，他就更加草木皆兵，一天十二个时辰，包括吃喝拉撒全天候守在静雪身边，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再后来，眼见静雪一天天肚子大了，身子愈发笨重了，便是连走路，海岩都担心她万一一个不稳摔了碰了，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这会儿好不容易盼到生了，而且母子均安，海岩这才真正松下了一口气。 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像谁，但是儿女双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海岩乐不开支了，兼之娇妻生孩子之后，身子状况还算良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状况，让他心情好上加好。八九天之后，孩子的五官慢慢长开了，精致的小脸，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的黑瞳，简直让海岩爱不释手。 虽是一男一女，但是两个孩子的长相实在是太像了，若是只看脸，海岩大多时候根本分不清谁是儿子，谁是女儿。 还好府里早已备下了奶娘，伺候得精心又周到，让夫妻两人都省了不少心。 皇家的孩子出生就要报给皇上，以赐下满月礼，苍静雪虽然是公主下嫁，但是因为一直以来苍凤修就比较偏爱于她，驸马爷又是他的心腹，这份大礼自然不会轻了。 银翼上前请示时，苍凤修刚下了朝，银翼服侍他褪去了一身尊贵的暗紫色龙袍，换上宽松的玄服，听到银翼的请示，苍凤修沉默了须臾，淡淡道：“给孩子送满月礼的事情，你去问秦王或者风息，本王不是很熟悉该送什么。” 银翼很想提醒他家主子，给长公主的孩子送东西是“赐”，已经不是送了，只要让礼部在国库里挑一些贵重的金锁金碗金筷子什么，两套就可以，因为是龙凤胎，至于其他的直接赏些玉器珍玩，或者给孩子赏赐封号啊什么的。 但是话到嘴边，银翼瞥见自家主子心思似乎已经飘远了，不由又闭上了嘴。 登基三月，大事小事忙得脚不沾地，但是苍凤修毕竟是摄政了九年，处理朝政大事自然是游刃有余，官员的任免提拔，他心里自有衡量。朝上群臣力谏，皇族该开枝散叶，封后选妃，他清冷的眸光淡淡一扫，“朕的婚姻大事，需要尔等做主？” 一句话，瞬间让群臣噤声。 比起苍聿云，这位新帝的魄力与威仪早已深入人心，他只要轻轻挑下眉梢，只要微微扯下嘴角，朝上呼风唤雨的大臣们，立时不敢再多言一句。 若实在还有不怕死的人冒死直谏，苍凤修不会下令打板子，也不会命人将他押进大牢，只轻飘飘的一句，“朕心不悦，三月之内不想再看到爱卿”，于是直谏的官员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放假三个月，不需要处理公务，三个月之内也不会领到朝廷的薪俸。 朝上的官员都是人精，三个月没有薪俸事情不大，然而三个月之内，朝上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朝局风云瞬息万变，谁也不敢确定，三个月之后，这朝上有没有后起之秀取代自己的位置。 所以，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只是天子的任性之言，然而，没有人敢轻易去尝试其言之下的后果。 登基之后，他的身边依旧只留着金羽和银翼两人贴身伺候，原来的太监总管在宫里管理内务，也没有人对此异议。 苍凤修不是苍聿云，朝上谁都明白这位天子的脾性，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敢轻易招惹。 “青鸾的信来了没有？” 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银翼一愣之下回神，恭敬地道：“郡主还没来信。” 说完，心里才开始无语地抽了一下，昨天的信才刚看了，就问今天来信了没有，就算是神鹰送信，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呀。 而且，青鸾没日没夜地练兵，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一天写上好几封信吧？ 苍凤修闻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了，不由嘴角一抽，“本王似乎太过牵挂那个丫头了。” “主子日夜繁忙，偶尔想念一下郡主，也是人之常情。” 就算如苍凤修这般冷情之人，真正陷入了情深意浓之中，似乎也照样抵挡不住刻骨的思念。 “让那个丫头带兵离开帝都，是本王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没有外人的御书房里，苍凤修并不介意在银翼面前流露自己的情感。 银翼闻言，却是着实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他家主上会如此这番直言不讳，沉默了片刻，才迟疑地道：“郡主此时应该也在思念主子。” “本王觉得不一定。”苍凤修缓缓摇头，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坐了下来，唇畔的笑容带着几分叹息，“丫头自从离开帝都，就像是放飞苍穹的鹰儿，早已是自由自在乐不思蜀了，这会儿与她的士兵们打成了一片，只怕更没什么时间思念本王了。” 没什么时间思念，还固定的每隔两天写一封书信往帝都送？银翼心里嘀咕，觉得他家主上自从即位之后，似乎开始患得患失了。 “主上此话差矣。”一袭冰蓝色天蚕丝衣长袍在半空中划过魅惑的色泽，月流殇已飞身闪进了御书房，桃花眼微微上挑，笑得勾魂摄魄，“流殇这不是给主上带来好消息了么？” 596.第596章 思念蚀骨 离开帝都三个月，青鸾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固定的，每两天一封书信由白色神鹰带往帝都，从军队驻扎在赤焰选择的哪座山谷，练兵的方式，练兵的强度，到她自己本身的练兵心得，以及身体状况，甚至是新兵中出现的翘楚……她全部会在信中提及，只是详略不同而已。 青鸾知道苍凤修想知道的是什么，所关心的是什么，当然不可能是新兵的素质状况与训练进展，所以关于军队的事情她从来一笔带过，而是着重告诉他，她自己的事情。 比如说与一群男人在一起练兵，她需要找一个僻静没有人烟的溪水处沐浴洗漱。 比如说，吃饭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在摄政王府时，与苍凤修一起在西花厅用晚膳的日子。 比如说，每天固定练兵时间结束，睡到深更半夜，她因思念亲爱的夫君而醒来时，会毫不心软地召集起还在梦中睡得正香甜的兵崽子们，然后惹得所有人一阵鬼哭狼嚎之后，却不得不认命地边咒骂将军，边登山攀岩练体力。 练兵的日子艰苦，但是充实，青鸾与兵崽子们的关系，从刚开始的不了解，到后来一点一点磨合，再到后来的习惯，习惯到最后，直接成了嬉笑怒骂。 从她的来信中，能让人感受到其中一种很浓烈的情感——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严厉，但并不冷酷，她可以在训练的时候像死神一样让人胆寒，也可以在训练结束后像朋友一样与你嬉笑玩闹，完全抛却了上下尊卑之分。 前两个月，每每接到青鸾的来信，苍凤修都会会心一笑，或是皱眉叹气，脑子里不期然地就会浮现出她信上描述出的那些场景，然后觉得格外生动有趣。 当然，唯一的一次皱眉，是因为她所说的沐浴事件——即便是偏僻的河流，可一想到一大群男人之中唯独只有她一个绝色貌美的女子，哪怕她自保的功夫让人胆寒，也依旧难消他心里的别扭之意。 曾经不曾细想过这些，可看着信上那些只言片语的端秀字迹，那些跃然于纸上的画面，在在提醒着他曾经被忽略的许多事情，苍凤修最近的危机意识似乎逐渐增强，才真正开始了他吃味的生涯。 而后来的这一个月，不知道是思念愈发蚀骨，还是因为朝局已经稳定，他才开始真正觉得时间漫长而难熬，两天一封来信，也总感觉像是隔了很久。 尤其是，自从青鸾抵达西域之后，他片刻不曾懈怠地关注的事情，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进展，不免让他觉得有些心急——当然，他的心急只表现在心里，外人自然不会从他的面上看出分毫。 所以，月流殇嘴里的一句“好消息”，瞬间让他眼神微亮。 银翼闻声抬头看去，一袭冰蓝色天蚕丝衣的月流殇已经站在眼前，桃花眼里一片流光溢彩，笑容让那张妖孽一般魅惑的容颜愈发邪魅慑人。 银翼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月公子的性子这辈子只怕也难改了，出入皇宫大内与御书房也同样如入无人之境，性子嚣张我行我素，一如以往。 进来之后，瞥见御书房里除了他家主上和银翼之外，并无他人，月流殇于是更加像是在自家后院里一样，毫无拘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优雅地饮了一口，啧啧称赞：“宫里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 “月公子说这句话都不害臊么？”银翼嘴角一抽，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皇宫里有的，以前摄政王府从来不缺，你霁月山庄富甲天下，应该更不会看在眼里吧？” “银翼，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地方，它所体现出来的气息与品位是不一样的。”月流殇不疾不徐地反驳，迷人的桃花眼半挑，斜斜睥睨着银翼，“就比如这杯茶吧，是来自琅州的灵山云雾，在天下所有好茶之中，它是极品。但是，灵山云雾搁在宫里是皇上的御茶，搁在琅州苏煜的府中，只能算是家乡特产，而搁在本座的山庄里，就不免带上了一点铜臭味，因为本座要拿它来赚钱呀——所以说，这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你懂吗？” 银翼嘴角抽了抽，“属下孤陋寡闻，自然是不懂月公子的境界。” “你当然不懂。”月流殇撇嘴轻哼，“再说，霁月山庄富甲天下有什么用？那是本座的产业吗？本座不过是给主子管理而已，比起山庄里那些管事，也就职务上高那么一点点。” 也就职务上高那么一点点？ 银翼闻言，脸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心忖，大概也只有你这个妖孽，能把这样的话说得毫不心虚。 富甲天下的产业虽然不是你的，但是在你没死之前，与你的私人产业有什么区别？ 你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堪比皇帝待遇？ 此时再来说这样的话，有没有良心？ “废话那么多，你是来干什么的？”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信呢？” “什么信？”月流殇愣了一下。 苍凤修皱眉，“你带来的信。” 月流殇沉默了一瞬，神色淡定地看着他家主上，“没有信，只是一个好消息而已。” 苍凤修表情一冷，“拿来。” 月流殇慢吞吞地自袖子里抽出一张被展开的信笺，放到书桌上，苍凤修拿过来看了一眼，眸色一变，愉悦的色泽自眼底一闪而逝随即慢慢抬眼，神色冷沉，“谁允许你私拆本王的信？” “……”月流殇无辜地看着他，撇嘴辩解，“我只是好奇，谁知道第一次出手，就截到了这么大的惊喜？” 信上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中奖了。 对于早已经习惯了青鸾说话方式的月流殇来说，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眉头一皱就明白了，于是惊喜之下，迫不及待地就送来了御书房，完全忘了要掩饰。 于是乎，被拆穿了也只能认。 苍凤修淡淡道：“苏煜他们现在在哪儿？” 597.第597章 孰不可忍 月流殇微愣，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主上找他们做什么？” 苍凤修站起身，“传本王命令，让四王和丞相暂理朝政。银翼，吩咐备马，本王去西域。” “……”银翼一呆。 月流殇忙道：“我也要去。” 苍凤修表情冷然地转头看他，月流殇凛然不惧，重复了一遍，“本座也要去。” 让他家主上独自一人离开帝都？简直是笑话。 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即便是明枪易躲，暗箭还难防呢。 苍凤修轻哼，“路上不许给本王惹事。” “一定不会。”月流殇举手发誓。 于是在银翼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苍凤修和月流殇已经在眼前消失了身影。 银翼抽了抽嘴角，赶紧出去吩咐人备马，以及安排高手暗中保护。 身为皇帝的贴身近卫，即便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也完全没有试图劝服主子不可鲁莽的打算，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因为说了也是白说——青鸾在主子心里的地位与日俱增，他和金羽是完全看在眼里的，青鸾的事情越来越能牵动主子的情绪。 与青鸾相比，宫里的规矩什么的，完全不值一提。 而且事实已经证明，皇帝不可轻易出宫这样的规矩，绝对不适合用在他家主子身上。莫说四王还在帝都逗留，即便没有他们，仅凭着谢丞相父子和秦王、墨王几人，苍凤修也可以全然放心地把朝政丢给他们，而独自出宫去。 青鸾领兵离开之后的半个月，洪太医诊脉，虽不敢确定，却有七成把握，认为三王体内的虫卵已经停止成长，就算还没完全断绝气息，应该也不会再继续长大。 这对于他们来说，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 三王在帝都逗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还有月流殇也已经几个月没回月城，虽说各自手下都有能力卓绝的心腹可以打理事务，但离开时间太长了，终究是不大稳妥。于是，三王在他们家主上态度强硬的命令之下，在参加完主子的登基大典之后，只得返回各自的封地。 然而回去还不到两个月，将各自封地上的事详细地做了一番交代之后，四人居然又厚着脸皮回来了帝都，不知道是事先商量好了，还是他们心有灵犀默契十足，各自回来的时间，前后相差了不到三天。 登基三月，朝局基本已经稳定，四王这段时间偶尔会参与讨论朝政，早朝时候也大多会出现在殿上，对于许多朝政大事，他们的观点通常能代表他们家主上的观点——因为对他们家主上的性子太过了解，在朝堂大事上，一般都知道，他对什么事会抱着什么态度。 所以，此番将朝政直接丢给四王和谢言灏，苍凤修一点儿也不担心。 比起细心的银翼，金羽自然不大适合在御书房里近身伺候，但是苍凤修一旦外出，他的身边绝对不会少了这个总是像影子一般，暗中守护着主子的侍卫金羽。 一行三骑，午时出了皇宫，从帝都出发前往西域，暗中跟着一大串粽子影卫。而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待在摄政王府里各自忙碌的三王才知道，他们家主上和月流殇一起离开了帝都。 “那个死妖孽——”舒问第一个气急败坏，骂声连连，“小王说他是该死的妖孽，果然没有冤枉他，居然背着我们一声不吭地偷溜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煜默默看了他一眼，“问，你口中‘一声不吭地偷溜的人’，显然也包括主上。” 舒问一窒，须臾，咬牙道：“主上又任性了——他已经是皇帝了，怎么还可以这么任性？说走就走，儿女私情难道比国家大事还重要吗？” “儿女私情不比国家大事重要。”夜无筹淡淡说道，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只不过是因为，有现成并且免费的劳工可以压榨而已。” 现成并且免费的劳工，指的自然就是四王了。 而且是他们自己自动送上门来，给他们家主上压榨的，怨不得人。 舒问闻言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因为的确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主上三个月没见到青鸾，思念已经泛滥成灾了，有此机会不压榨他们才怪。 “如果小王现在返回我的青龙王城……”舒问看了看苏煜，又转头看了看夜无筹，“你们会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什么意见。”苏煜温和地笑道，“只要你做好心理准备，这辈子别再踏入帝都一步，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也没什么意见。”夜无筹道，语气平平，“没人绑着你的手脚，你喜欢去哪儿是你的自由。” 舒问瞬间沉默了下来。 说说也只是说说而已，他脑子又没坏掉，真的敢在这个时候跑路的话，就真如苏煜说的了，以后再也不踏入帝都一步，否则主上一定剥了他的皮。 无奈地哀叹一声，舒问撇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宫里待着了。” “银翼，你去通知丞相和墨王一声。”苏煜看向银翼，温润一笑，“就说主上已经离开帝都，明天早上开始，由四王暂代陛下，临朝听政。” 银翼点头，转身离开。 “主上突然离开帝都，应该有原因。”夜无筹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郡主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舒问不以为然，“小王前些日子不是刚从青鸾丫头那里过来吗？也没见有什么事。” 待在西域五六天，舒问亲眼见识了青鸾与众不同的练兵方式，打破了传统观念中严苛的训练，也不似别的将军那般冷酷无情不苟言笑，然而，她却能在笑得最灿烂的时候，折腾得你生不如死。 一想到青鸾笑意晏晏之下，让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咒骂不已的手段，舒问现在还觉得心惊。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苏煜叹了口气，唇畔浮现苦笑，“主上登基之后，反而与青鸾分隔了两地，这对我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598.第598章 天赋异禀 舒问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夜无筹显然明白了苏煜的言下之意，并且与他是一样的想法，“青鸾在主上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他的江山。只要我们待在帝都一天，主上会毫无后顾之忧地将所有事情丢给我们来处理，他则会忙着和青鸾郡主培养感情。” 舒问听得目瞪口呆，“不会吧？主上又不是昏君。” 在舒问的印象里，只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才会只顾着儿女私情，而不管江山社稷。 “你忘了，主上本来就不是很在意他的江山。”苏煜淡笑，“主上心里在意的从来只是天下社稷，这与看重自己的江山，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只要社稷安稳，主上并不担心有人会趁机揽权不放，继而窃取他的江山。” 舒问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须臾，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所以，这一次我们回到自己的王城，只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返回帝都，主上才一点儿也没见动怒。” 苏煜点头，“因为主上早就在心里打算好了，四王将会成为他的……嗯，就如无筹方才说的，免费劳工。” 免费劳工？ 舒问眉头皱得快要打结，“这期限是多久？” “谁知道？”夜无筹瞥了他一眼，“主上即便是打算在西域待上一年，你也绝对不可能有办法让他提前回来。” “我还是觉得，主上毫无征兆地离开帝都，一定是有原因。”舒问总觉得奇怪，但是又猜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早朝时主上的表情还正常得很，没有一点打算离开的迹象，这突然间说走就走，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苏煜静了静，抬眼看着两人，“我心里有一个想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夜无筹道：“什么想法？” 苏煜摇头，话里别有深意，“在没有确定之前，还是不说的好，而且如果我的猜测真的是对的，我们得做好在帝都逗留一年以上的心理准备。”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这句话，舒问和夜无筹一瞬间竟是齐齐沉默了下来。 事实将很快证明，四王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大多时候，他们的预感都是非常靠谱的——从今天开始，四王水深火热的日子，才刚刚来临。 而苍凤修和青鸾的幸福，却必须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赤焰山，山脉广袤，山谷崎岖绵延，数不清的沟壑深谷，一望无际的高山深海，成为了赤焰军的驻扎之地。 这里，从此将是属于青鸾的私人领地。 而赤焰军，将是青鸾的私人兵团。 用青鸾自己的话来说，“这里将是成就本郡主与赤焰军一生传奇的地方。” 青鸾的练兵过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精彩多姿的，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练兵方式的风城和青枫，每每在她带着最亲切的笑容，却能整得人生不如死时目瞪口呆。 就比如现在。 明明已经是夜幕降临，周遭伸手不见五指，该是吃饭的时辰了。然而，青鸾却突然笑眯眯地说，我们来玩个登山游戏。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年轻的士兵们正满心期待着晚饭，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命令，昏暗的视线中看不清众人的表情，但是青云骑的耳力多好，一阵阵抽气与咬牙低咒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生动了，让人想忽略都难。 虽然她所选的攀登之地不是很陡峭，大大降低了危险，但是山势很高，而且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士兵们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在向上攀爬，让青枫和风城着实无语了一把。 心血来潮时，青鸾常常是想一出是一出，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登山攀岩，而且是徒手，不许用任何工具利器，她在某几处山崖上放了质地极好的盔甲，明日天亮之前，谁能得到，谁就会成为新兵营里第一批被提升的初级将领。 对于新兵们来说，这显然是一个气急败坏之下难以抵挡的诱惑，可以无形之中增加他们的积极性。 便是早已经过几年严苛训练的青云骑，面对这样的将军，也只能对新兵们抱着同情态度的前提下，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地关注着他们每一个人的人身安全—— 早在三个月前，他们刚抵达此处，青鸾就说了一句让青云骑一辈子记忆犹新的话，“让青云骑跟着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护卫新兵们训练的安全，以防止意外发生。” 好吧，本来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训练这么多人力不从心，需要青云骑从旁协助，现在看来，完全是把青云骑当成家丁护卫们在用了。 “郡主这样的训练方式，是跟谁学的？”站在山谷中校场上，青枫忍不住好奇，心里却在想，主上应该是不会教她这样的练兵方式的，因为这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习惯，根本就不符合主上的性子。 与青鸾的性子倒是像个十成十。 “给谁学的？”青鸾红唇微挑，笑得慵懒狂肆，“本郡主天赋异禀，还需要跟谁学吗？” 青枫无语。 “才三个月而已，郡主就以盔甲和军职作为诱惑，不担心他们产生什么不好的心思和动作吗？”风城轻轻皱眉，难免有些担心。 人心难测，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整整一万个人，谁也不敢说他们的心思都是正直无私的，因为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青鸾去了解所有人的品性。 青鸾淡笑，缓缓摇头道：“本郡主不担心。这些人本郡主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但是本郡主的性子，他们却是非常了解的——只要让他们彻底了解了本郡主的脾气，一切多余的担心就完全可以消除了。” 闻言，青枫和风城瞬间沉默了下来。 是的，作为主将，青鸾完全不需要一一去了解她的所有士兵是什么品性，只要让他们所有人，彻底地了解这个主将的性子，基本上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599.第599章 异想天开 之前青枫曾一厢情愿地以为，不管怎么样，青鸾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练兵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大将军的威风而已，然而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的想法已然彻底改变。 虽然她的训练新兵的方法太过新奇，但是无可否认，所达到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谁也不敢再说她是胡闹一通。 但是，一个女孩子，她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特的想法？训练中的许多方式，便是连青云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比如说去密林中探险。 一想到密林，青枫和风城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深山多密林，所以也不用奇怪她是怎么找到那样一大片林子的，新兵的身手毕竟没有那么好，所以青鸾选的密林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其中猛兽都被阵法控制在了一处，与他们探险之地隔了很远的距离。 青鸾精通阵法，这一点虽然不常在人前显露，但是青枫却格外清楚，奇门遁甲对于青鸾来说，精通的程度比之她的武功，应该是可以并驾齐驱的。 在密林中探险七天，没有任何食物和水，只能以抓到的蛇、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充饥，不止是新兵们死里逃生一回，便是青云骑，也活生生吐了个天昏地暗。 探险是个力气活，兼之饿了一整天整夜之后，浑身无力疲乏，便是再恶心的东西也必须强迫自己吃下去，况且只是一些蛇肉、虫蝎、老鼠肉而已——而且是烤熟的，青鸾曾说生的也可以吃，如果吃不下，自己想办法生火烤了，不许借助任何林子外面的工具。 如果能有幸采到野果，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降甘霖了。 在所有高强度训练之中，密林探险绝对是新兵崽子们——包括青云骑在内，最为恐惧的一项。 三个月的高强度训练，新兵的身手已经很不错，所以今天晚上的攀岩训练，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耗费体力与时间之外，其他没有太大的难度。 青枫淡笑，谁还敢说青鸾不懂驭兵之道？ 不管是练兵，还是驾驭人心，青鸾无疑都是个中翘楚。 即便她从未学过兵法，也没有人能否认，青鸾郡主这个人，只要她想，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真正做不到的。 不但做得到，而且往往以她自己独具一格的方式，做得比任何人来得好。 青枫叹了口气，“郡主以后母仪天下，纵然后宫里各色佳丽无数，应该也没有人会是郡主的对手。” 青鸾闻言，怪异地转头看着他，眼底幽芒一闪而逝。 虽然黑暗中视线并不太好，但是青枫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异样的眸光，不由感到奇怪，“怎么了？” 他说错什么了？ 难道她没想过要母仪天下？ 还是真的打算当一辈子将军？ 以主上对她的感情来看，应该是不会在名分上委屈了她吧。 青鸾嘴角微扯，“青枫，本郡主看起来就那么大度吗？” 大度？ 青枫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郡主所说……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人共享，这就是常人时不时挂在嘴上的大度。”青鸾似笑非笑，眼神却透着幽凉，“本郡主却偏偏没那么大度。” 青枫一惊，风城闻言，也一瞬间转头，诧异地看着她。 她的意思……是什么？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苍凤修与本郡主已经拜了堂成过亲了。”青鸾淡淡说道，语气里却隐含一般女子绝对没有的霸道与独占欲，“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女人有机会靠近他的身旁，莫说后宫佳丽，就是贴身侍女他都不会有。至于本郡主……母仪天下什么的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与他携手一生——不管是指点江山，还是沧海余生，这就是我与他今生的宿命。” 语气虽淡，然而话音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不容任何质疑。 她要的是两个人的爱情，而不单单是一个皇帝的独宠。 苍凤修必须只爱她一个人，只宠她一个人，即便身为皇帝，她也绝不允许他的后宫里出现她之外的任何女人，哪怕是他不喜欢的女子。 她要的，是两个人平等的感情。 一时之间，风城和青枫皆有些不敢置信。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自古以来谁敢在一个帝王身上幻想？青鸾是不是太有些异想天开？ 就算她与主上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也不可能废除皇帝三年一次的选秀制度吧？即便苍凤修答应，朝上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青鸾仿佛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目光沉静地遥望着漆黑的天际，“我这辈子就爱上这么一个人了，苍凤修不会让我失望的。” “主人的确不会让郡主失望。”青枫点头同意，“但是，主人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皇帝需要慢慢平衡帝都各方面的势力，皇室也需要开枝散叶——郡主应该看到了，现在皇族血脉并不旺盛，对于一个统治着千万里山河的皇族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帝都现在又有什么势力需要平衡？”青鸾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嘴角轻扬，想起那位皇族先祖当中，唯一让苍凤修敬服的一位，淡淡道：“苍氏皇族统一天下的那位先祖很有先见之明，五百年前的谢家或许对着皇帝有着非一般的忠诚，也或者是做下了什么丰功伟绩，所以那位皇帝才会下旨，谢家后代子孙，只要不涉及谋反一举，丞相一职可以代代世袭——这虽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但无疑的，这是一个英明的决策，谢家在帝都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所以谢家不需要以女儿进宫伺候皇上的方式，来达到巩固家族势力的目的。” 而且，这一代的前家主谢峰，也根本没有女儿。 “谢家在帝都的势力与地位，与他们的忠心呈正比，所以，苍凤修也并不需要通过封妃娜嫔的方式，壮大另外一个家族，来与谢家抗衡。” 600.第600章 月下美人1 青枫默然。 因为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所以无法反驳。 莫说帝都的势力根本不需要通过选秀立妃来平衡，便是现在的天子，也完全不需要通过这种裙带关系来平衡朝堂上的势力，因为本就没有太过激烈的派系斗争。 主上那么清贵的人，怎屑于将感情当成筹码？ “至于皇室开枝散叶……”青鸾嘴角掠过极淡的笑痕，“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即便生了一个又一个，皇帝的位置最后还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坐上？若是如苍凤修的皇兄那般，个个视皇位如同洪水猛兽，那么即便生一百个皇子又有何用？能证明什么？” 青枫无言，却也深知她说的有些道理，他们家主子上面的几个皇兄，但凡有一个是全心全力把心思放在江山上，那么现在龙椅上的人，既不会有之前的苍聿云，也不会是现在的苍凤修了。 青鸾语气顿了一顿，忽而嗤笑，“而倘若皇帝生的几十个儿子，个个都想争一争那位置，那就更爽了——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自相残杀到最后，说不定最后就只剩下那么一两个，那么，生那么多又有何用？平白浪费粮食吗？浪费了那么多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还浪费了皇帝与嫔妃的一片爱子情深，结果就是为了看一场血流成河的宫廷斗争？” 青枫和风城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齐齐震惊地听着青鸾嘴里吐出的，这番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奇怪论调，不得不说，青鸾的口才是极好的，言语精辟，字字珠玑——但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敢说？ 皇上生了那么多皇子，只为自相残杀？ 皇子的出生不但浪费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还浪费了皇帝的爱子情深？ 青枫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这样的论调，他和风城都是武将，虽然平素为人沉着，反应也灵敏，但是事关皇家，事关社稷，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妄议。 青鸾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这番话会带给这两人怎样惊骇的感觉，缓缓伸了个懒腰，“你们看着这里吧，本郡主先去沐浴更衣。” 与士兵同甘共苦是最基本的为将之道，不过，现在情况特殊，青鸾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去博得士兵们好感。 她也不需要。 手不自觉地轻抚上小腹，青鸾无声地勾起唇角，想象着一个小生命正在自己的腹中成长，即便早已有了心里准备，那种感觉依然是奇妙得很。 以轻功飞奔，一盏茶时间之后，她来到一处深山里的泉边。 夜幕沉沉，繁星点点。 赤焰山谷地理特殊，山中泉水数处，而这里尤为僻静，青鸾刚来到这里时，寻到这处山泉，就曾下了严令，任何人任何时候不得擅入此处。 泉水清澈，带着些许天然的清香，周边多种多样的植物，以及参天的古树是最好的遮挡物，微弱的月光下，河面上散发出点点潋滟的波光。 泉水以一道天然的屏障一分为二，一边冷泉，一边温泉。 青鸾漫不经心地褪下身上薄衫，以及白色的亵衣，直到毫无遮蔽地展露出一具莹白玉润的身躯，月光下，珍珠般皓白的肌肤一片完美无瑕，似是水中的精灵。 赤着双脚走下温泉中央，泉水及腰，青鸾慢慢在泉中央的一处块石上坐了下来，缓缓撩起清澈温暖的泉水，往身上轻泼而去，动作优雅而撩人，却偏偏带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仙气。 赤焰山脉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广袤的苍域大陆的边境，西面隔着茫茫无际的海域，以及山谷之中众多人类无法解释的奇特之处——比如这处温泉，比如诸多被玄妙的阵法困住的奇珍异兽——于是，曾经就流传着有仙人在此山修炼的说法。 在被青鸾改名之前，这座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几万年的山脉，就叫神仙山。 不过，传说始终是传说，此山不管是不是真的是神仙修炼的地方，此时此刻，它已改名叫了赤焰山，主人是赤焰将军凤青鸾。 水雾氤氲，微风轻拂，周遭香气四溢，青鸾嘴角微挑，垂眼望着水面上道道波纹，心里却在想，苍凤修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了吧？ 消息递过去四天，以那只白鹰的速度只需一天就可抵达帝都，苍凤修接到了消息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下旨召回她？还是会马上赶过来这里？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青鸾就有了九成把握，确定了自己身子的变化，只是这里毕竟没有大夫，女儿家的私事她总不会到处与那些粗鲁的大老爷们宣扬，但是自己的月事没来，青鸾却是十分清楚的。没事人一般又挨过一个月，青鸾才抽了个空，自己去西域的城里找了大夫把了脉，确认无误之后，给苍凤修送去了他殷殷期盼了三个月的好消息。 青鸾抿唇轻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望着天际的那一轮并不十分明亮的月牙儿，星眸荡漾着丝缕思念与开怀。 心里的愉悦一波波往上涌，她不自觉地抬起手腕，看着手上那串佛珠，微弱的光线下，佛珠没有呈现任何异样，似乎只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佛珠而已。 青鸾喃喃低笑：“命中注定，该是你的责任，你逃也逃不掉……” 这般咕哝完，青鸾面色却突然有些纠结，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 当猜测变成了事实，青鸾才发现，徒有幸灾乐祸是不够的，她很是苦恼地想着，这世间之事，有时真让人觉得玄乎得很，曾经让自己很讨厌的一个人，居然马上要变成自己的骨血……青鸾甚至不知道，六个月之后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从自己身体中分割出来的那个小生命。 如果他不是带着记忆重生的话，那么什么问题都不会有，青鸾只要说服自己，这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假如……假如他出生时就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么…… 青鸾嘴角一抽，脑子里不由有些凌乱。 601.第601章 月下美人2 青鸾觉得自己这两世为人，所经历的一切，如果写成一本书，绝对可以算的上是一本丰富多彩的书了，内容甚至称得上是离奇。 不但亲身体会了一次穿越，还要再历经一次重生——当然，重生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另外一人，只不过那个人是借了她的肚子而已。 而一想到孩子出生之后的情景，青鸾觉得定然一半是喜，一半是纠结。 无声叹了口气，青鸾索性不再去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目前为止，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能难得住她的。 温泉水舒适宜人，但是也不适合洗时间太长，尤其是在她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从水中起身，青鸾拿起方才换下的衣物，放在冷泉中浸泡，然后走出温泉，飞身上了一颗参天古树，在高处隐秘的枝杈上拿下全新的一套衣服，在拭净身上的水汽之后，慢悠悠地穿上。 行军打仗，与山谷中练兵，在某些方面，其实都有差不多的概念，身边不可能时时带着侍女，而且在男人群中，青鸾这个唯一的女子自然显得格格不入，自己动手打理自己的事情必须成为习惯。 好在她从来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娇贵女子，沐浴洗衣服这样的事情，她做得还算得心应手。 而沐浴之后，青鸾习惯在这里待上一小会儿，这是属于她的私人时间，当然，只有一小会儿而已，用青鸾自己的计时方法，是五分钟，或是十分钟，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青鸾此时并不知道，在她沐浴完的这一点点时间里，兵营那边的山谷里，因某人的突然驾临，而无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骚乱。 饶是青枫和风城向来镇定沉稳，此时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苍凤修，和站在他身旁的月流殇，也不免震惊得说不出话，“主人？” 惊诧之后，两人反应极快地俯身跪地，行参拜大礼，“属下拜见主上！” 苍凤修扫视一眼，淡淡道：“青鸾在哪儿？” 二人拿不准苍凤修突然驾临此处的原因，闻言却半丝不敢隐瞒，“郡主去沐浴了。” 沐浴…… 苍凤修眉头轻蹙，一想到这两个字，心里不免又泛起异样古怪的感觉。 谷中点起了火把，月流殇看着远处的点点光亮，桃花眼四下一扫，发现人影闪动，四周的山壁上竟都是有人在攀岩，他不由奇道：“这么晚了还在练兵？” 苍凤修眸光流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所说的，淡淡道：“青鸾的概念里，没有早与晚，只有她想与不想。” 三个月，四五十封信笺，已经足以让苍凤修了解了青鸾的练兵模式。 她可以在心血来潮时，半夜三更叫起所有睡得正香的人，命令他们绕着山谷跑步，也可以在大雨磅礴的天气里，让所有人顶着风雨练摔跤，还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让他们褪下士兵服，痛痛快快地晒个日光浴，然后在晴朗的阳光下，命人从城里买来足够多的美酒，让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总之，青鸾操练士兵的方式，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完全遵照她自己的心情与喜好。 苍凤修转头，“你留在这里，本王去找找青鸾。” 月流殇闻言皱眉，“这么大的地儿，谁知道小丫头跑到那个偏僻的山泉去沐浴了，主上能找到吗？” 苍凤修没说话，径自转身往东面走了。 月流殇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期然想起上次他们一起来这座山谷时，苍凤修和青鸾两人貌似在这谷中转悠了大半天，那么，主上应该是知道小丫头此时待在哪里了？ 想到这里，他打消了心头的疑惑，朝青枫道：“青鸾丫头最近没做什么比较激烈的动作吧？” 比较激烈的动作？ 青枫不解，这样的说法是什么意思？ 月流殇淡淡道：“她有没有跟士兵们交手？或者，自己在山中飞奔跳跃之类？” “除了使用轻功之外，郡主并没有做过什么太激烈的动作。”青枫虽心头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早在离开帝都之前，郡主就在新兵们面前露了身手，所以没有人质疑郡主的本领，这三个月还算是初期训练，大多是练体力为主，没有什么需要交手的地方。” 说完，终于是没能忍住心头的不解，道：“主子突然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青枫问这句话时，风城虽沉默，也下意识地将视线对上了月流殇。 月流殇耸肩，毫不在意地扔下一记惊骇的消息，“青鸾有孕了。” “……？”青枫脸色瞬间大变。 风城则整个人罕见地呆滞了。 青鸾有孕……青鸾郡主有孕了…… 这个消息会不会太过惊悚？ 青鸾郡主怎么会突然有孕？ 青枫和风城自然不会去质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想起青鸾此事刚刚说过的，“我与他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两人几乎立即就想到了，青鸾怀的，自然只可能是主子的孩子—— 但是，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怀了身子的郡主，竟然还千里迢迢到这里来练兵？ 月流殇浑然不想去理会这两人震惊的表情，径自往谷中走去，“有没有水喝？本座渴死了。” 青枫和风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种任重而道远的压力扑面而来。 “风大统领，长夜漫漫，你能不能与本座说一下，青鸾这段时间都是怎么练兵的？”月流殇回头，看着好像大受刺激的两个人，眉头轻挑，“怎么了？是不是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黯淡无光？嗯，不用担心，你们有这样的感觉是应该的，因为今晚的月光实在太暗了，若不是你们点了火把，这山谷中一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青枫嘴角一抽，风城沉声道：“郡主既然有了身孕，定然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应该即刻启程返回帝都。” “那是当然。”月流殇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本座和主上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所为何事？”? 602.第602章 月下美人3 苍凤修找到青鸾时，青鸾正好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了起来，沐浴之后，一身清爽的青鸾，身上穿着白色的丝衣，太过夺目的色泽，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一眼捕捉到那道纤细的身影。 虽然月光不够明亮，但此时此刻，只怕任何人在这个地方，看见这样一个窈窕纤细的白衣脱俗的背影，都会生出一种是不是遇上仙子的错觉。 月下美人，清冷而脱俗，倾城无双的风华。 苍凤修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丫头，到底有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 青鸾的感官太过敏锐，周遭一点点的气息变化都能引起她的警戒，尤其是，这丝缕气息来得是这么熟悉，常常夜晚沉睡之时，令她魂萦梦牵。 缓缓回过头，在看到夜色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时，青鸾眼底蓦然闪过一道愉悦的光彩，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身子懒懒靠在树上，漫不经心地咕哝了一句，“早知道你今晚要来，本郡主应该留在山谷中，让你见识一下凤临将军练兵时的飒爽英姿……” 苍凤修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抬手拨开头顶的一颗枝杈，举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瓣，带着些许惩罚意味，与更多的想念，一直吻得青鸾快窒息了，才慢慢放开她，抬起头间，表情似怒非怒地道：“本王真该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为什么？”青鸾挑眉不解，感觉唇上有些酥麻的感觉，“本郡主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还敢问，这个消息为什么不早些传给本王？”苍凤修皱眉看着她，“我一直以为应该是没动静了，否则以你的敏锐，不可能等到这么长时间，我足足提心吊胆了两个月，你说你该不该打？” 两天一封信，居然只字未提，他的回信上时有问及，她也只当不知。 苍凤修真想好好揍她一顿。 青鸾闻言，无辜地笑道：“我也是刚刚才确定。” “是吗？”苍凤修挑唇，显然不相信她的辩解，“如果不是存着别的心思，早在一个月前，你就该确定了。” “……”青鸾默默贴近他的身侧，闷不吭声地在他嘴角亲了一记，须臾才道，“反正也没什么大碍，早一天告诉你晚一天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 苍凤修眼角一抽，缓缓沉了嗓音，“你再说一遍？” 青鸾讪笑，拉着他走出这里，往兵营那边走去，“别这样嘛，本郡主现在身子可娇贵着呢，你不能对我动怒，也不能动不动就威胁警告我，还不能惹我情绪不好，否则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我可不负责。” 苍凤修目光沉沉，看着这个已经开始懂得恃宠而骄的小女人，尚未说话，青鸾又闷笑着说了一句，“你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就是来找本郡主兴师问罪的？” “不然呢？”苍凤修反问，“你以为本王是来做什么的？” “反正我不会相信，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青鸾抿唇轻笑，此时满眼的柔情似水，像个十足的小女人，哪里还有半分大将军的威严？ 苍凤修眸色渐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后脑，“你这丫头真是没良心了。” “哪里会没良心？”青鸾皱皱鼻子，看着他哼笑，“想我了吧？借着兴师问罪的借口，特地跑来一解相思之苦。” 苍凤修轻哼，并没打算否认，“你倒是了解本王。” 三个月的思念蚀骨，此时若是再来否认，未免太过矫情。 青鸾撇嘴，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两人都早已经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也过了不止一次了，若还是不了解，她还谈什么爱不爱？ 两人在山谷中走着，虽然没有那么迷人的月色，然而分别了三个月，此时于夜里相见，喜悦与开怀已经无形中化作温馨的气氛，浅浅弥漫在两人之间。 “帝都现在朝务忙不忙？”青鸾转头看着身侧的男子，温柔笑道，“自己注意休息啊，别趁着本郡主不在帝都的时候，又昼夜不眠，只知道批阅奏折忙着处理朝政，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苍凤修看她一眼，没说话。 “你现在不比从前了，保重龙体最要紧，要想江山社稷安稳，你的健康是最不可忽视的关键。”青鸾淡淡说道，“至少，在下一任储君没有确立之前，你是苍氏皇族唯一的顶天支柱了。” 苍凤修忽然一笑，“是不是怀了身子的女子，都像个管家婆？” 青鸾一愣，随即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本郡主这是为你的江山社稷着想。” “真要为江山社稷着想，你该做的是保重你自己的身子。”苍凤修语气平静，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身子有孕了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本王也真是服了你了。” “本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青鸾道，“怀孕了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但是，本郡主并没觉得对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苍凤修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没什么影响？那你现在告诉本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青鸾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丝毫也不介意他沉怒的表情，“先说好，让我回帝都是不可能的，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我丢下这么多兵崽子们，独自一人回帝都去。” “这点小事……不值得？”苍凤修眯眼，脚步停了下来，缓缓问道：“你认为这是小事？” “……”青鸾抬眼，语气有些奇怪，“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呀……” 不过怀个孕而已，谁家女子嫁人了不怀孕？ 用不着看得这么严重吧？ 虽然之前她也有在期待，但是既然都已经来了，高兴之余，还是该以平常心对待。 “静雪有孕的时候，除了去过两次摄政王府，平常时间皆是足不出户，待在自己的府里直到孩子出生，这点你没忘吧？” “咦？”青鸾惊奇，“静雪生了？男孩女孩？” “……”这是重点吗？ 603.第603章 无法沟通 看着她如此从容自然地转移话题，苍凤修眼角一抽，无奈地道：“龙凤胎。” 龙凤胎？ 青鸾惊喜，“海岩和静雪只怕要乐开花了。” 苍凤修不置可否。 “生了几天了？” “……十几天了吧。”苍凤修皱眉想了想，“嗯，十几天了。” 青鸾表情怪异地看着他，“你侄女生了龙凤胎，你这个做皇叔的，都没有表示一下？” “本王让银翼去送礼了。”苍凤修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朝务繁忙，本王没有时间关心这些，况且，那也是海岩该高兴的事儿。” “虽是如此，你也该表示表示。”青鸾睨了他一眼，“怎么说静雪也是你的侄女，海岩还是你的心腹大将呢。” “丫头，你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苍凤修显然不打算与她争辩，漫不经心地回到此前的话题之上，并且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地道：“练兵之事不在一天两天，安排一下，两天之后随本王回去。” “不要。”青鸾道，语气没有丝毫迟疑，“我才刚来这里三个月，狼崽子的训练才是初期，这个时候丢下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基本上等于白费。” 苍凤修皱眉，“丫头，你的身子重要，还是练兵重要？” 万一出现了意外，孩子不保不说，对她的身体必然是一种不容忽视的戕害。 而且，有了身子之人，饮食都需格外注意，继续待在这里像什么话？ “两者皆重。”青鸾正视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坚定，“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我的兵，我却是不能抛下他们。” 苍凤修道：“我没说让你抛下他们，你可以做好安排，青云骑不是还在这里吗？” “那也不行。”青鸾依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赤焰军只认我，如果我不在，他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号令。” 苍凤修静了一瞬，“你的意思是说，风城驯服不了他们？” “风城驯服得了我吗？”青鸾淡淡反问，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赤焰军就是以我自己独特的方式打造的，虽然目前还不成气候，但是他们骨子里的风格已经慢慢成型，他们不会被我之外的任何人驯服——当然，如果谁能驯服得了他们，首先必须驯服我。” 苍凤修慢慢皱眉，眸色沉冷，“青云骑是本王一手打造的精兵利器，不是照样在你手里驯服了？既然他们可以，为什么赤焰军不可以？” “他们不一样。”青鸾面无表情地反驳，“青云骑的臣服是得到你的允许的，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却绝对做不得驯服他们，而赤焰军不一样——因为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让我的赤焰军臣服。” 赤焰军，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要的是骄傲恣意的风采，是热情奔放的朝气，是狂傲不羁的洒脱，唯独不是卑微的臣服。 “包括本王？” 青鸾一怔。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丫头，你的赤焰军是不是可以骄傲到，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 “不是不放在眼里，而是我想要一支只属于我自己的军队。”青鸾淡淡解释，“他们是我的私人兵团，我想，我可以拥有这点特权。” 苍凤修扯了扯嘴角，“你为什么想要这样的特权？” 为什么？ 这需要为什么吗？ “这只是一个信念而已，必须要有一个原因吗？”青鸾不解，并且为之缓缓皱眉，“修，你该明白，我有我的骄傲，我爱你，不代表我是臣服于你的。同样，我的兵团可以只是我的私人兵团，我甚至从来没要求他们臣服于我，我更多的是，想与他们建立一种亲密的——比如朋友，战友，家人，伙伴，甚至是兄弟，这样的一种密不可分你的关系，而不是泾渭分明的上下尊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苍凤修沉默。 能明白吗？ 他怎么会不明白？ 然而，明白不代表可以接受。 “青鸾。”他眉眼平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了，“你想要打造什么样的兵团，本王可以不管，也给你充分的自由和权利，但是，前提条件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跟我回去。” 青鸾咬牙，眸心温柔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不解，与淡漠的质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还需要问吗？ 苍凤修轻轻吐了口气，尽量要自己的语气和缓，“丫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现在的身子状况特殊，已经不适合待在军营，必须回帝都静养，本王会安排专人伺候你的饮食起居，御医会定时为你把脉，以确保身子不会出现意外状况。” “可即便待在军营，我的身子也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状况。”青鸾半步不让，眼神坚定地与苍凤修对视，“修，你既然可以给我充分的权利与自由，你也该试着相信我。” 如果对方不是青鸾，苍凤修此时绝对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耐性。 他静静地看着青鸾，沉默不发一语，良久，才慢慢说道：“你觉得本王应该给你信任——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谷中，在你随时会与士兵们激烈地交手，甚至是威胁到腹中胎儿，继而伤害你自己身体的时候？” “我不会威胁到腹中的胎儿，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青鸾皱紧了眉，觉得今晚的苍凤修真的是太难沟通，“修，你不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 苍凤修额上青筋急促地跳了一下，忍不住咬牙，“……” 他们的想法与认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偏差？为什么今晚的青鸾时如此的固执？ 他们在讨论的是，是一个关于身子有孕的话题吧？ 一个双身的女子，在这里要求自己的丈夫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 活到这么大，苍凤修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挫败的感觉。 604.第604章 由不得你1 气氛不对。 表情也不对。 月流殇看着并肩走回来的两人，一个是他家向来清雅无双的主上，一个是狂傲不羁却对主上情深意浓的青鸾，这两人虽然书信往来不断，但是已经足足三个月没有见面，难道不该是一脸柔情蜜意，满眼心花怒放吗？ 为什么脸色看起来都那么臭？ 不动声色地与身旁的青枫对视一眼，月流殇淡淡示意之后，青枫和风城沉默地转身退下。 月流殇看着青鸾，“丫头，你搭的帐篷不错，很漂亮，本座和主上赶了几天的路了，能不能先去你的帐篷里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口水解解渴？” 青鸾静了静，心头微动，沉默地点头。 青鸾的帐篷确实搭得很漂亮，而且结实，不过比起帝都里优渥的生活环境，这里自然逊色许多。 床榻是木板铺上整洁的被褥，离地面仅有三寸的距离，即便青鸾是女孩子，然而除了是自己拥有一座帐篷之外，其他的，比起那些士兵们，也没什么特别的优待。 进了帐篷里面，青鸾给苍凤修和月流殇都倒了茶，指了指旁边的几张椅子，“随便挑一张坐吧。” 月流殇转眼一看，几张椅子随意摆放着，显然这里还是一个议事的地方。 不过月流殇也并不觉得奇怪，练兵的军营也如同行军打仗的战场，吃苦是在所难免的，比不得帝都里衣食住行来得舒适，而且青鸾本身，也不是一个吃不得苦的人。 否则，她也不会领兵离开帝都，到这个偏远且险峻的山谷中操练。 只是，吃得了苦是一回事，她现在的身子吃不得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苍凤修坐在椅子上，垂着眼慢慢喝着已经凉透的茶水，不发一语。 “丫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帝都？”月流殇猜测着他们表情不对的原因，嘴里好似不经意地问着，“主上看到你的信，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担心你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这番回去先好好调养几个月，待皇子出生了，如果你还打算回来——” “我没说要回去。”青鸾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我就待在这里。” “待在这里？”月流殇诧异，“青鸾，你在开玩笑？” 有了身孕的女儿家，哪里还可以混在一群男人之中，而且，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青鸾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不像。 月流殇一愣，随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由眼神微凝，偏头看向他家主上。 苍凤修端着杯子，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语气淡淡地道：“这件事由不得你。” 此言一出，帐篷里倏然陷入一片寂静。 青鸾抿唇，半点儿也不妥协地与他对视，眼神坚定异常，“我不愿意回去，谁也强迫不了我。” “你可以试试。”苍凤修抬眼，“本王给你自由，不是让你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女子怀孕意味着什么，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苍凤修即便不完全明白，也深深知道其中的危险性，稍不留神，就会引发无可预料的后果。 一尸两命听起来恐吓意味甚多，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了自己身上，只怕一万个后悔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一次，苍凤修绝对不会任由她随着性子胡来。 青鸾脸色有些冷，没有再说话，但是看着苍凤修的眼神却显然表示，她也绝不会妥协。 月流殇完全没有料到会面临这样的局面，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帐篷的气氛显然有些僵滞，他看了看一脸沉冷的青鸾，又转头看了看自家主上清冷的容颜，心头不由哀叹。 没来之前，主上明明对小丫头思念得紧，每次收到小丫头的信，表情都能温柔上好半天，得到了消息就飞身赶了过来，这会儿怎么刚见面，就动怒了？ 青鸾也是，以往那些情深意浓，这会儿怎么全部不翼而飞了？不会是与士兵们混得熟了，自己的夫君也不稀罕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冒险。”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是苍凤修，青鸾绝不可能耐下性子这般解释，虽然她的语气并无往日半点温柔，“苍凤修，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但是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的兵，三个月的训练才刚刚看到成效，如果我这个时候离开，他们的训练极有可能会重头再来。” “没有那么严重。”苍凤修波澜不惊地道，视线看向月流殇，“让青枫和风城过来。” 月流殇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修，你想做什么？”青鸾皱眉，“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是让我离开这里，我不会同意。” “本王方才已经说了，这件事由不得你。”苍凤修冷冷说完，似乎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丫头，本王的心狠手辣你大概没有真正见识过，如果这些人会成为你必须滞留在此的主要原因，那么，本王一点也不介意毁了他们。” 青鸾脸色刷白，不敢置信地直视着他，“……你说什么？” 他的心狠手辣，现在用来威胁她？ “三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兄弟与伙伴……”青鸾咬牙，眼神淡漠地看着他，再不复往日情深一片，“修，这些都是我的心血，虽然还不成器，但是我只是需要时间，你明明答应了我，给我一年时间……出尔反尔就是你的为君之道？你的心狠手辣也终于要开始用在我的身上了？修，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腹中的孩子不保？” 苍凤修瞳孔骤缩，猛然站起身，眼底尖锐的幽芒一闪而逝，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忍下心头怒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青鸾，一字一句如吐冰渣，“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青鸾一震。 “原来，本王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印象。”苍凤修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掠过一丝薄凉笑痕，“本王也想问问你，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这些所谓的兄弟重要？”? 605.第605章 由不得你2 青鸾瞬间沉默了下来。 心里突然间有些堵，苍凤修这么清贵的人，什么时候也会问出这样的话了？ 正想张开解释，风城和青枫二人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恭敬地喊了一声，“主子。” 苍凤修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看了两人一眼，“明天一早青鸾会回帝都，半年之内，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由青云骑负责，新兵训练照着这三个月以来的方式继续，其他的，等本王的指示。” 青鸾闻言，惊怒地抬头瞪着他，咬牙冷冷道：“我说了，我不会回去。苍凤修，你什么意思？” 青枫和风城同时一惊，没有料到，主上与青鸾会闹僵。 从青鸾初入摄政王府，到现在两人已经拜了堂成了亲，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般态度强硬的争执。 “青鸾。”月流殇皱眉，第一次站在青鸾的对立面，“主上是为了你的身子考虑，你不要这么固执。” 他真的想不明白，青鸾对主上情深似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为了嫁给主上，她几次当众放出霸道的宣言，不许其他女子靠近苍凤修身旁，还千方百计只为成功吃了主上……如今水到渠成，一切皆按着她的心意来了，这会儿她又是闹的什么别扭？ 难道赤焰军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主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重要？ “不要总是以我的身体为借口！”青鸾怒不可遏，嘶哑的嗓音显示她有些微的失控，“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不清楚吗？！我已经说了没问题，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再说我只是待在这里而已，难道怀孕了我还会去与人拼个你死我活吗？！我凤青鸾看起来就那么幼稚无知、蠢不可及吗？！” “青鸾！”月流殇低喝一声，闪身到她身前，“你在胡说什么！你冷静一点。” 苍凤修面色沉冷如雪，眼底一波波暗流翻涌，冰雪一般纯净的色泽在眸心慢慢流动，他表情平静地看着青鸾，手指紧紧捏着茶杯，直到咔嚓一声脆响传来，他手里的杯子四分五裂！ 那声响太过清晰，周遭顿时再度恢复诡异的安静。 “好，很好。”苍凤修冰冷地吐出这三个字，视线掠过青鸾激动愤怒的面容，眼底一片凝结的冰霜。 “主子！”青枫、风城表情吗蓦然一变，神情紧绷地看着苍凤修。 而月流殇转头的一刹那间，视线里映入一片鲜红的色泽，瞳孔尖锐的一缩，气急败坏地道：“主上！” 青鸾听到他们的声音不对，心下一沉，下意识地顺着视线看过去，却见苍凤修白皙如玉的五指之间，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往地上滴落，那太过刺目的色泽，让青鸾一阵阵心惊。 刹那间，一颗心疼得无以复加。 苍凤修的视线从她面上淡漠地收回，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面无表情地将掌心已经碎裂的瓷片丢开，将刺进肉里的碎片一点一点取出来，那动作，那表情，像个没事人一样，却看得青鸾一阵阵揪心。 待掌心清理干净了，苍凤修才开口道：“今晚就当本王没有来过吧。” 语气平淡，声调没有波动，嗓音里听不出丝毫情感，青鸾心头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去，竟是打算要离开的迹象。 “主上！”月流殇傻了眼。 青鸾呆滞了一瞬，见他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由心里一沉，“苍凤修！” 伴随着这声急切的呼喊，她整个人也忙不迭追了出去。 “修！” 苍凤修脚步微顿，眨眼之间，青鸾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抓起他受伤流血的手，“你的手要包扎。” 跟在后面出来的月流殇见状，淡淡挥退了风城和青枫，自己也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主上和青鸾两人需要独处。 苍凤修垂眼看着她微白的面容，淡淡道：“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青鸾沉默。 这不是有没有大碍的问题好吗？她只是想知道，这人向来清贵从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这会儿何以竟失控得这般厉害？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伤了自己的手，来让她担心，引起她的愧疚和自责？ 要不然，不过是一点争执而已，他不至于气得这般失态吧？ 而且，以他的内力修为，直接将茶盏一把捏成粉末不是也轻而易举吗？哪还会伤了自己的手？ 青鸾心里忍不住腹诽，但是怀疑归怀疑，她还没有傻到把怀疑问出口。 “回帐篷里去吧，我给你上药。”她嗓音低低柔柔，不复刚才的强势与决绝。 苍凤修闻言却不置可否，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青鸾抬眼，沉默地凝视着他沉静如画的冰颜，眉眼不自觉地开始柔软，“修。” “这三个月，你有想我吗？”苍凤修波澜不惊地问，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平静得似乎只是在问她，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青鸾点头，毫不迟疑，“想，天天想。”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想得睡不着觉，然后就把兵崽子们搅和起来，在山谷中负重跑。 苍凤修闻言，眉眼稍稍柔和，沉着表情返回了她的主帐，不发一语，静静地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青鸾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回到帐中，以干净柔软的布沾水，拭净他手上的血迹，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掌心，还有手指上被刺伤的痕迹，青鸾心里一阵刺痛，不发一语地取出伤药，动作小心翼翼地替他抹上，然后在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白色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他整只手上。 “这要是在宫里，被人看见了这一手的伤痕，只怕周遭伺候的宫女和太监要吓得魂飞魄散了。”青鸾低声开口，故作轻松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揶揄。 天子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存在，龙体尊贵神圣，不可侵犯，自然也伤害不得，任何一点小伤也足以牵动周围所有人的呼吸。 606.第606章 有恃无恐 苍凤修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掌——当然不怪青鸾技术不好，而是小小的伤口太多，即便她想包得漂亮一些也不大可能。 “本王三个月没见你，这刚来，就接下了你赏的一份大礼。”嗓音沉缓，语调平静，苍凤修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不带任何谴责意味。 青鸾嘴角轻轻一抽，突然有些心虚，但更多的却是不服，“是你自己定力太差，该怨我吗？” 她承认自己方才似乎确实不大冷静，但是，是他自己一再强硬，她又不是故意的。 而且……青鸾很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故意要激起我的内疚与心疼？但话到嘴边，到底也没问出口。 “本王定力差？”苍凤修扯了扯嘴角，眼底神色复杂，“说这句话时，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吗？” 为什么不敢？ 青鸾心里轻哼，似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沉默了半晌，她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丫头现在似乎对我疏远了。”苍凤修淡淡道。 “我没有。”在他掌心打了个结，她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回去？” 语气里，居然罕见地染上了几分委屈。 “你觉得我在逼你？”苍凤修眸心微眯，薄凉的神色在面上一闪而逝，“青鸾，你觉得我在逼你？” 青鸾心里有些难受，她不想跟苍凤修吵架，但是，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她的心情，与她的考量？ 眉头微锁，她静默了须臾，抬眼正视着苍凤修清冷如画的眉眼，软声开口，“修，我不想我们之间产生误会，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之前答应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自己出来历练，我想念你的时候，可以回去帝都看你，顺便小住两三天，但是现在……是你在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 苍凤修忍不住咬牙，额头上青筋急促地跳了两下。 她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问题的根本，还是故意与他装傻？ “青鸾，本王答应给你时间历练，这句话永远作数。”苍凤修力持平静地说道，“但是现在，你有身孕了，你应该正视这个问题。” “我有身孕，对，这个问题我已经正视了。”青鸾微微蹙起了眉，“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与我非得回帝都有什么关系——修，我不是刻意与你争辩，但是有了身孕并不会影响到我练兵的进程。而且，赤焰军虽然在我手里才三个月，但是我是真的把他们当成兄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在打造磨练，我不想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们——” “青鸾。”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的话，眸心慢慢浮现的色泽，似乎是对某中认知的了然，“当初静雪有孕的时候，你比海岩还紧张，还记得吗？” 青鸾疑惑地看着他，“记得。”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因为苍静海。”青鸾皱眉，虽然苍静海已经死了，但是一想到这个人，她还是下意识地会厌恶地皱眉，“他对静雪存着变态的心思，以及一种疯狂的占有欲，我担心他失去李理智之下，对静雪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所以让静雪一定要小心，尽量减少出府的机会，也让海岩时刻陪伴保护在她的身侧。” “没有别的原因了？”苍凤修蹙眉。 “没有了。”青鸾说完，不解地看着他，“还能有什么原因？” 苍凤修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缓和了语气，“丫头，女子有了身孕，应该格外注意自己的身子，膳食需要调整，作息需要规律，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说到这里，苍凤修忽而轻皱眉头，觉得自己突然间变成了对女儿谆谆善诱的娘亲了。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常识，青鸾如此聪明的一个女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是眼前的这位姑娘，意识里分明就没有这样的概念，甚至根本没把有孕当成一回事——似乎有了身子的意思，只不过是身体里多了一个小生命，九个月之后，小生命从身体里蹦出来，如此简单而已。 苍凤修觉得有些怪异，他淡淡道：“有了身孕的女子，身子都格外娇贵，必须有大夫定时诊脉，确定孩子在母亲身体里的成长发育，还有母亲的身体负荷状况……” 青鸾沉默地听着，须臾，缓缓点头，“我明白这些。” 身为一个现代的女子，即便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基本的常识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毕竟，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呢。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本王的决定？”苍凤修沉默了一瞬，嗓音沉沉地道，“退一步讲，这也是你与本王的第一个孩子吧，难道不值得你重视一下？先抛开宿命什么的不谈，一个小小的尚未成型的孩子，这个时候是最娇弱的，在他没有出生之前，谁也不敢确保万无一失，万一发生了意外，难道你不会觉得难过和遗憾吗？” “我不是不重视，也不是不会感到难过和遗憾，而是……”青鸾慢慢抬起手腕，露出那串陈旧的佛珠，“而是因为这个。” 佛珠？ 苍凤修抬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她，“你是想告诉本王，这串佛珠能保佑你母子均安？” 青鸾嘴角一抽，她没那么迷信好吗？ “不是。”她说道，“而是我有预感，这个孩子既然注定要作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那么他生来也就是帝王之命，还记得前段时间帝都出现的星象异动吗？他既是帝王星，命定然很硬，不会轻易出什么意外的。” 闻言，苍凤修脸色变得很怪异，沉默了半晌，居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帐中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修。”青鸾皱眉不解，“你的表情似乎很奇怪。” 奇怪？ 苍凤修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淡淡的语气像是在确认一般，带着几不可察的询问，“所以，你不愿意回帝都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觉得你肚子里这个是帝王星，命很硬，不会出意外。所以，你有恃无恐？” 607.第607章 本末倒置 虽然措辞不是很温柔很委婉，但大体却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青鸾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点了点头。 苍凤修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点了头。 因为相信这是帝王星转世，所以，她才压根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看着眼前这个一向精明睿智的女子，苍凤修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才好。 帐中安静无声。 “修。”青鸾沉默片刻，慢慢抬起头，“你觉得我说的荒谬？” 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了，对他，不可谓不了解，所以能看出他面上的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苍凤修轻轻扶额，叹了口气，“不是，我只是觉得……意外。” 是的，意外而已。 青鸾想起了自己方才的话，她说，她不想两个人之间产生误会，所以，有些话有必要解释清楚。 “修，刚才我说的那些话……” 苍凤修心里微动，面上却一片平静淡然，“什么话？” 一派云淡风轻的语气。 青鸾默默瞥了他一眼，心忖故意装傻吗？哼。 “我说，赤焰军不会臣服于任何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从没有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小心谨慎过，“这句话是我的气话——” 苍凤修淡淡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 青鸾窒了一下，很想瞪他一眼，却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好吧，她理亏在先，都气得他失控伤到自己的手了，服个软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她道，“在我心里，你比赤焰军重要。我要打造这样一支骄傲的精兵，他们虽然不会臣服于某个人，但是他们一定会忠于自己的国家，效忠自己的朝廷与君王，还有——” “青鸾，我不想听这些。”苍凤修身体靠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垂眼，看着自己被白色纱布包裹着的手，“你方才说的所有话，本王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唯有一句，让本王伤透了心。” 伤透了心？ 青鸾一怔，似乎想起了是哪一句，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苍凤修没有抬头看她，只淡淡道：“你觉得本王现在会对你心狠手辣了，甚至觉得，你在本王心里的地位，比不得你腹中的孩子，对么？” 青鸾默默抬眼，轻声提醒，“这是两句。” “对，两句。”苍凤修嘴角一抽，唇畔笑意薄凉，“后一句比前一句的杀伤力更大，本王不知道你良心是被狗吃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才敢那样质问本王？青鸾，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脾气特别好，好到马不停蹄狂奔了三天，浑身疲惫不堪时，再容忍你那样一番无情的指责质问之后，还能继续淡定不惊地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青鸾脸色微白。 不得不说，他真是一个极度擅长攻心的坏家伙。 这样一番话，除了加深她的自责与内疚之外，连带的，心柔软成了一滩烂泥。 接到她的信之后，他就策马狂奔，一路飞奔来了这里，本来足有六七天的路程，他硬生生缩短到了三天，其中的疲惫与困倦她原本该想到的，但是，她的一番强硬的指责与质问，却取代了原本该有的关心与柔情，所以他气怒之下，无法控制地，生生伤了自己的手。 若是在爱平时，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失控。 青鸾想起以前，每每心疼他为了处理朝政而日夜不眠，为了也曾起了一次争执，然而今晚，他为了见她一面，放下朝政，几天几夜没合眼，接过风尘仆仆而来，一口茶还没喝酒接受了她一番冷硬的怒言。 他说的没错，她的良心一定是被狗吃了。 青鸾愧疚得无以复加，也心疼得无以复加。 但是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但是明知道他故意，青鸾仍是无法控制软了心。 “对不起。”她说，蹲下了身子，埋首进他怀里，“对不起，修。” 的确是她有错在先，说句对不起不会要了她的命，况且，这是她爱入骨子里的男子。 苍凤修眼睑微垂，没受伤的那只手，动作很自然地摩挲着她的头顶，眼神却似乎有些飘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青鸾只当他是心情不好，于是，抬起头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还在生气？” “……”苍凤修眸光轻转，与她对视之间，看见她眼底的苦恼与内疚，淡淡一笑，“生什么气？你都服软了，本王就这么没度量吗？” 青鸾轻哼一声，“我服软是因为我说话不经大脑，伤了你的心，但是我不想回帝都是真的，你能不能不逼我？” 苍凤修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青鸾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很不可理喻？” “的确是有点。”苍凤修没否认，“是不是天下女子都改不了骨子里的本性？” 青鸾嘴角一抽。 骨子里的本性？有那么夸张吗？ “青鸾，你为什么不将心比心想一想？”苍凤修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有了身孕需要格外注意，回到帝都有御医随时诊脉，本王会比较放心些，但是，归根结底，这些却不过是本王的借口而已，我希望你能回去陪陪我，这点小小的要求对你来说，居然也是逼迫了吗？你扪心自问，自从有了这支赤焰军，本王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无形中已经一落千丈了？” 青鸾怔住。 因他的话，因他语气里的低落，因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因他那句一落千丈……她心里无可抑制地刺痛了一下。 心里如被一道闪电击中，顿时恍悟。 她训练赤焰军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拥有自己的势力，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而耀眼，是为了将来拥有足够与他并肩的资格——而这些前提，都是为了他，为了爱他。 然而，她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如果这一切在不知不觉间伤了他们的感情，那么，她又何苦来哉？她与他彼此相爱，两人之间没出过任何问题，难道今天要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让感情产生裂痕吗？ 608.第608章 耳闻目染 孩子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不管是怎样的男人，对于自己深爱的女子肚子里怀的孩子，就没有不在乎的。 如果苍凤修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莫说天下之大，便单单帝都天子脚下，也不知道又多少名门闺秀翘首以盼着能嫁进宫里，只要苍凤修愿意，哪个女人不期待着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可苍凤修，何曾对除她之外的人假以辞色过？ 青鸾有些自责于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她质问苍凤修到底是爱她，还是爱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句话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他向来洁身自好，清冷如玉，从来不曾与其他女子有过近身的举动，就算一开始是她先爱上，可是后来，青鸾已经能够确定，苍凤修爱她，并不比她爱他来得少。 只是性子使然，他不喜欢总把****挂在嘴边而已。 一个男子愿意全心全意对她，将她捧在掌心呵着宠着，在她想要成长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在她需要自由的自由，给她自由，如今得知了她身子有孕，只不过是作了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担心她的身子，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要让她稳定地待产，这有什么错？ 青鸾意识到了，自己似乎真的有点恃宠而骄，甚至是不可理喻了。 仗着他的宽容，他的温柔，肆意挥霍他的耐性。 这不该是她该有的样子，她是骄傲的，自负的，是狂放张扬的，但绝对不是蛮不讲理，心胸狭隘的女子。不该仗着他爱她宠她，就变得与其他女子一般庸俗任性。 当初，一再霸道地宣示着自己爱情的人是她，如今说出那些伤人之语的，也是她。 青鸾有些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那般失控？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起方才他那句“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那些所谓的兄弟重要”，不由有些心虚。 这句话无疑的，非常接地气，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形象，但是，真的是把她一颗心瞬间融化了。 “修，”这般想着，青鸾软哝哝地开口，“你好萌。” 萌？ 苍凤修挑眉，“何解？” 何解？ “意思就是，你很可爱。”青鸾小声说道，嘴角隐隐流露出可疑的笑意，“那句话听起来完全是在吃醋，我听了心里很甜，嗯，但是觉得吧，与你清贵的气质有些突兀。” 苍凤修嘴角抽了抽，淡定地道：“跟你学的。” 青鸾一默。 苍凤修淡淡道：“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这还用问吗？”青鸾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资格站在你的身旁，我怎么可能放弃与你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跑来这偏僻的深山野谷里来练劳什子的兵？” 说理想抱负根本就是假的，若是没有他，她铁定是锻炼好自己的身手，就去闯荡江湖，做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了，重操前世就业，不是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这里装什么报效朝廷？ 她可没有那么多虚伪的狗屁忠心！ “站在本王身边，你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了。”苍凤修有些意外，随即蹙眉道，“本王不是懦者，不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保护，你要变那么强大做什么？你现在的本事，已经是许多人望尘莫及了。” “我不是要保护你。”青鸾咕哝，“我只是想要自己配得上你——当然，不管是以本郡主倾城倾国的外表，还是这身无人能及的身手，甚至是聪明睿智的头脑，配你也并无不足。但是，我也是有私心的。” 虽是漫不经心的咕哝，可那语气里的意思多自负啊，倾国倾城，无人能及，聪明睿智，夸自己夸得面不改色，面上不见丝毫羞赧之色。 自动忽略了她自恋的话，苍凤修奇道;“你还有私心？什么私心？” “就是让天下所有女子知难而退呀。”青鸾说的理所当然，“本郡主长相已经不用说了，胜过西施赛过貂蝉，纵然天下女子万万千，也无人能及我一个手指头，如果本郡主再手握重兵，拥有指点江山的气度与本领，哼，我看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打你的主意？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两个我灭一双！” 这话说的，多狂傲。 不认识西施，也没听过貂蝉的苍凤修，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你确定，这天下没人及得上你的容颜绝色？” “当然。”青鸾不无自信，只差没拿个镜子自恋一番了，“不过，不管有没有也不重要，就算有美过我的——天下女子何其多，我到底也没有全部见过，就算真的有倾城绝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美人，我也不担心，千军万马在手，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苍凤修沉默，脸色有些怪异。 “我就是要向全天下人宣布，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青鸾淡淡说道，眼底隐含不容置疑的霸气，“只要我成为天下人眼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那么，当我们的关系也公诸于世之后，哪个女子还敢不自量力地靠近你？” 苍凤修默默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说话。 青鸾见状，哼了一声道：“我该赔罪也赔罪了，该解释也解释了，你应该不生气了吧？” “本王一向是度量大得能撑船。”苍凤修淡淡道，“与你一个小女子置气，不显得本王很没有风度吗？” “是吗？”青鸾斜睨着他，语气充满质疑，“那刚才是谁，一气之下就要走的？还当做今晚没有来过呢。” 苍凤修波澜不惊，面色淡定地道：“那是被你气的。” 青鸾还未说话，苍凤修又道：“你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更胜一筹，本王度量再大，也难免失控一次。” 青鸾瞬间嘴角一抽。 为什么她觉得，这句话就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呢？ 难道真是与她在一起时间久了，长期耳闻目染之下，不知不觉就染上她的习惯了？ 609.第609章 化身饿狼 青鸾越想，就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并且，因为这样的想法，而使得心里升起了几分得意。 “你笑什么？”苍凤修瞥见她嘴角那抹带着几分狡黠的弧度，眉梢轻轻一挑。 “没什么。”青鸾回过神，看见他缠着白色纱布的手，眼底闪过愧疚，“还疼吗？” 苍凤修闻言低头，顺着她的视线朝自己的手看去，漫不经心地道：“这点伤，你会看在眼里吗？” “如果是伤在我自己身上，我当然不会看在眼里。”青鸾如此回答，“但是伤在你的手上，感觉就不一样了，尤其这伤是因我而起，我觉得心痛也是应该的。而且……” 抬起头，青鸾语气古怪地道：“你从实招来，是不是故意对我使用苦肉计？” 苍凤修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你若觉得是，便是吧。” 简洁的回答，让青鸾一讪，感觉自己又冤枉了好人一样。 “好了，言归正传。”苍凤修视线掠过她的腹部，淡淡往上，对上她无辜的眸瞳，“如果本王坚持，你会怎样？” 青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道：“折中一下好不好？” “折中一下？”苍凤修挑眉，“怎样折中？” 青鸾嘴角微微上扬，“这座万丈山脉绵延几千里，我驻兵的这座山谷距离仓山却是有些远，离西域王城最近，我们能不能在西域王城里找一个别院住下来？我知道那里一定有苍墨白的势力——一处幽静的别院，几个安静细心的侍女，这对你来说定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而且，西域王城里应该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吧？” 苍凤修蹙眉，似在沉吟。 “我人待在西域，训练交给风城，我只需要抽出时间，给出每个阶段的指示，这样既不耽误赤焰军训练，对我的身子也没有什么影响，应该可以算是两全其美了。” 唇畔缓缓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青鸾笑容分外无害地道：“四王现在都待在帝都对么？由他们暂代朝政，你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待在这里，与本郡主度度蜜月，看看山水，赏赏风景美人，过一段悠哉闲散的美好时光，你说好不好？” 苍凤修见她正大光明并且毫无愧色地算计着帝都的四王，不由有些好气又好笑，无奈地道：“被他们听到这番话，只怕要气得吐血。” “死道友不死贫道。”青鸾笑眯眯地道，一点也不觉得心虚，“修，你只要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可以了。” “为了娘子，为夫怎样也要妥协一二的。”苍凤修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泛起无奈的笑意，揉了揉青鸾的头顶，“现在满意了吗？” “满意是满意了。”青鸾点头，笑容微敛，正色地道：“不过，舒问三人体内的虫卵，已经彻底解决了？” “暂时是无碍了。”苍凤修的回答有些保守，“洪太医每隔三天会给他们诊断一次，从服药半个月开始，就发现虫卵在他们体内没了声息，直到现在，也依旧还是如正常人一样的脉象。他们体内的虫卵，应该是失去生命气息了。” 青鸾闻言点头，“有效果就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头依旧浮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青鸾总觉得，这样的解决方式似乎来得太过简单。 不由皱了皱眉，“秦婉当初信誓旦旦，这种蚕卵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杀死，或者引出他们的身体。” 苍凤修道：“也有可能是她虚张声势，或者，她没有想到你的血液还有这样的功效。” 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杀死尤为敏感的蚕卵，一般剧毒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所以，秦婉的笃定可以理解。 “但是你应该也不能确定，对不对？”青鸾静了一瞬，若有所思地看着苍凤修，“你也不敢肯定，所以你才说了‘暂时’、‘应该’这样不确定的字眼。” “嗯，本王对你所说的蛊虫也是闻所未闻，秦婉用这样的方法企图对人进行操控，撇除手段歹毒不说，她的本事也是有几分的。”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道，“有关这种蚕卵的习性，洪太医还需要时间去研究，以及查阅医书。” 查阅医书？ 青鸾锁眉，如果苍宇这片大路上根本没有人养过蛊虫，那么相关的书籍定然也是没有的，而一般虫子的习性，与经过特别饲养的蚕虫显然不可能相同，医书上又能查到什么？ 眉心微锁，青鸾眼底闪过异芒，“秦婉饲养蚕虫，一定不可能是无师自通，或是有相关书籍记载，或是有名师传授，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如果能在秦婉那里借来相关的书籍……” 说到秦婉，青鸾不免又有些奇怪，三个月了，秦婉没有任何动静，这一点似乎有些不正常。 “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苍凤修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淡淡道，“你的身子要紧，舒问他们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其他的事情便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说着，他施施然站起身子，“本王累了，陪我去沐浴，然后回来睡觉。” 这句话成功地让青鸾收起了所有的心思，视线整个放到了他的身上，并且，一提到沐浴，脑子里就开始想入非非。 美男沐浴，而且是那样一个夜黑风高，僻静无人的温泉里，青鸾只在脑子里勾勒着那样的画面，顿时就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狼一样的光芒，直到脑门上突然被敲了一记爆栗，苍凤修清润的嗓音悠悠响起，“在想什么呢？眼里蹭蹭冒着绿光。” 青鸾抚额，从善如流道：“想生吞了你。” 苍凤修嘴角一抽。 刚踏进帐来的月流殇脸色一黑，妖孽般的桃花眼忍不住上挑，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柔情蜜意了？还迫不及待想把主上生吞了，青鸾，三个月没见，你这是化身饿狼了？” 610.第610章 乐意之至 青鸾慵懒地斜睨着他，“你又什么意见？” “本座敢有什么意见？”月流殇撇嘴，轻哼了一声，“本座喜欢看你和主上好好的，浓情蜜意本座也不嫌肉麻，就怕你们闹别扭，本座心里发慌。” “你发慌？”青鸾对这句话抱着怀疑态度，“你难道不会幸灾乐祸？” “天地良心，丫头也这么冤枉本座不好吧？”月流殇一副受伤的表情，“本座这么善良的人，幸灾乐祸是本座的风格吗？” 善良？ 青鸾撇嘴，不置可否。 月流殇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不过，青鸾丫头，如果四王知道你把主上留在西域，他们大概会集体飞奔过来找你拼命。” “他们不敢。”青鸾淡定不惊地道，懒洋洋地抬手，推开他那张人神共愤的妖艳俊脸，“这件事除了你做得出来，他们四个人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月流殇挑眉，“这是夸赞吗？那本座谦逊地收下了。” 青鸾嗤笑，“你哪只耳朵听出这是夸赞？” “难道不是？”月流殇桃花眼微眯，妖孽一般的容颜散发邪气的魅惑，“青鸾，你三个月没见到本座，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念？不会这么无情吧？本座可是日夜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夜难安寝——” “月流殇，闭嘴。”苍凤修冷冷瞪了他一眼，“说够了没有？” 月妖孽脖子一缩，身子利落地闪了出去，“我去找青枫和风大统领喝酒，就不打扰主上与青鸾丫头洗鸳鸯浴了。” 哼，不愧是夫妻，内部矛盾刚解决，矛头就一致对外了。 青鸾勾唇，“算他识相。” 苍凤修摇头，“本王觉得你跟流殇二人，每次遇到一起，就会变得格外幼稚。” “幼稚？”青鸾皱眉，“他还是我？” “两人皆是。”话音落下，苍凤修已举步走出了帐篷。 青鸾撇嘴，与他肩并肩去往刚才来的路上走去。 夜深人静时分，泡个温水浴，洗去满身风尘与疲乏，然后好好睡一觉，才是正事。 “修，我都没有问你，登基之后感觉如何？”青鸾打开话题，想知道他登基主政之后，朝上有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虽然明知道以他的能力，什么事情到了他的手里都称不上棘手，但还是想听他说说。 他们之间，苍凤修性子比较清冷从容，这是发自骨子里的淡然沉静，所以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有热情如火，或者打闹逗趣的相处模式，两人最好的沟通方式，除了床上，似乎就只有闲话家常了。 如寻常夫妻间的相处模式，叙述不寻常的话题内容，感觉也同样会很温馨。 “与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苍凤修淡淡沉吟之后，如此说道，“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以前本王上朝是看心情，没什么要紧大事的时候，本王大多都是待在府上。而现在，早朝是每日例行的公事。” 青鸾闻言，缓缓颔首，心里了然。 以前早朝有苍聿云主持，虽然那个少年皇帝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皇帝，但早朝基本上倒是没落下过，即便那三年龙体抱恙，在群臣面前光明正大地打瞌睡，也几乎很少真正免朝过。 当然，他做皇帝九年，每日早朝大概是他唯一的作用了，至于下了朝之后，不用说，所有朝上朝下的政务，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就搬进了摄政王府。 而现在，苍凤修作为皇帝，早朝自然是要亲力亲为，尤其皇位刚刚易主，朝上有许多大事等着他裁决，早朝上许多事情可以当堂决定，而不必一本一本折子等着群臣上奏。 不过也可想而知，这三个月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修，难道你没发现吗？”青鸾眯眼而笑，笑得恣意欢快。 “最大的不同？”苍凤修转头，“是什么？” “可以更理所当然地命人暂代朝政。”青鸾微笑，在苍凤修没有看到的角落，笑容里隐含丝缕狡黠的算计，“以前你是摄政王，四王偶尔来帝都一次，对政务都不是很熟，对皇上也是爱理不理，所以，指望他们帮主皇上处理朝政，显然是异想天开。嗯，以前你只有领兵平叛时，才有机会离开帝都。现在呢，则大大地不同了，四王常来常往帝都，对政务也慢慢熟了，朝上大臣见识了他们的能力，你随时想偷懒，只要一声令下，四王就得乖乖滴任你差遣，还完全是心甘情愿，只是想想就觉得……特别酸爽。” 四王任劳任怨，还有丞相在旁辅佐，苍凤修随时都可以做个逍遥的皇帝。 特别酸爽？ 苍凤修眼神怪异地看着这个开始打小算盘的姑娘，淡淡道：“你希望本王做个懒惰的昏君？” “怎么是昏君了？”青鸾不以为然地反驳，“只要不耽误朝政大事，不影响江山社稷，谁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知人善用，才是为君之道。 反正四王在帝都与各地的封地之间两头跑，来回奔波玩得不亦乐乎，找点事情给他们做，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这没什么不妥吧。 而且，没有人知道，青鸾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 早在当初苍聿云找他们帮他实行计划时，她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只要有四王和谢言灏在，以后她和苍凤修就随时可以拥有浪漫的二人世界。 她从没有担心过，苍凤修做了皇帝之后会比以前更忙，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两人到了温泉边，青鸾转身看着一袭白衣胜雪的清冷美男子，慢悠悠调笑，“虽然本郡主方才已经洗过一次了，但是看在可以和美男一起共浴的份上，本郡主不介意再洗一次。” “是吗？”苍凤修漫不经心地举了举受伤的右手，“本王这只手不能碰水，所以今晚要委屈丫头，贴身伺候本王一回了。” “没问题。”青鸾两眼冒着精光，几乎要以眼神把苍凤修的衣服扒了下来，“本郡主乐意之至。” 611.第611章 私人兵团 青鸾前世是杀手世界里的霸王，许多国家的雇佣兵都与她走得很近，杀手与雇佣兵在某些性质上很相似，大多情况下都是以杀人为目的，但是雇佣军的训练，相比起杀手，显然更正规化，也更适合用于大规模的军队训练—— 而现在，青鸾打造赤焰军，用的就是雇佣军的训练方式。 训练强度与内容全面，严苛，冷酷，大多时候不近人情，而训练方式，则完全是跳跃性和灵活性的，没有死板的教条，也没有明文的规定，一切以青鸾的指令为最高军令。 当然，因为冷热兵器时代的不同，并不是雇佣兵的所有训练项目，都适用于赤焰军，青鸾是有选择性，有针对性地在某些方面着重训练。 当初选择此处作为训练营，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第一因为地势合宜，第二也因为地点隐秘，不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还有就是，将来的演习对决，这里的地形也很适合。 赤焰军需要进行丛林训练，这座万丈山脉多的就是密林，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而已。 “按照苍宇皇朝现在的局势来说，赤焰军的存在与否，其实并无实质性的作用。”虽然是青鸾一手要打造的兵团，但是她却从来不认为赤焰军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因为苍宇皇朝的军队已经够强，不论是护卫帝都，还是各处州城，精兵强将已经成为这个皇朝的最重要标志。 正如苍凤修曾经训练的青云骑，虽然战斗力很强，但区区七十二个人，对敌的时候无话可说，但是论起对皇朝的护卫，他们绝不可能比得上一支十万人的虎贲军来得有用。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青云骑是属于苍凤修培养出来的私人势力，虽然是铁骑，但是他们的存在，更像是一支贴身护卫队。 而青鸾要打造的赤焰军，不管别人的看法如何，在青鸾眼里，原本其实是带着几分玩票性质的，训练的方式与手段固然严苛，但是这同样也是一支私人护卫队，只不过规模有些大而已。 赤焰军能存在的最大原因在于，苍凤修的支持。 “如果换做别的帝王，是绝不可能允许一个文武双全的将军，拥有自己的私人兵团的。” 用文武双全来形容自己，已经是青鸾谦逊的说法了。 清晨的阳光明亮而柔和，照在面上也并没有几分刺眼的感觉，一阵晨风吹来，两人衣衫轻拂，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红袍夺目，站在山顶上遥望四周，与登临江山俯瞰天下的感觉，其实也有着那么几分相似。 对于青鸾的说法，苍凤修只是淡淡一笑：“你曾经说过一句话，嗯，猴子永远翻不出佛的手掌，你是那只猴子，本王就是那个佛祖，你怎么折腾，本王也只当是在宠孩子了。” 青鸾嘴角猛地一抽，脸色瞬间黑沉沉一片，乌云密布。 转头瞪着苍凤修，她咬牙冷笑，“你当我是三岁稚儿？” 还宠孩子呢，亏他说得出口。 “怎么是三岁稚儿？”苍凤修淡定地摇头，“本王当你是那只小猴子呢。” 青鸾磨牙，一拳捶上他的胸口，“苍凤修，你才是猴子！” 恍惚记得，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手掌这句话，似乎是在摄政王府的时候说过，但是什么时候说的，她自己的印象都不深了，反正她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奇怪的话，苍凤修和月流殇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没曾料到，他居然如此擅长活学活用，把她说的话，转眼间调侃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不过，青鸾不得不郁闷地在心里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她的确这辈子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管他是猴子还是佛，反正她甘之如饴就成。 苍凤修低低一笑，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唇畔不自觉地弯起，“定力。” 青鸾轻哼。 “经常从你嘴里听到别的皇帝，历朝历代这些词儿，丫头，你来的那片大陆，国家很多？皇帝都是什么样子的？” 青鸾一愣。 倒是没想到自己无意中说的话，他全部记在了心上，但是……皇帝？ 沉默了须臾，她突然明白过来，苍宇皇朝统治下的这片大陆，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而五百年前，天下是九国鼎立，那时候的历史，青鸾不可能比苍凤修还来得熟悉，所以，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别的皇帝”，“历朝历代”这些话，无形中就给了他疑惑。 显然他以为她来的那个地方，也是皇帝统治的封建社会了。 短暂的沉吟之后，青鸾道：“我来的那个地方，整个天下比苍宇皇朝还要大，大概有几百个苍宇大陆这么吧，但是他们分成了很多国家，土地有大有小，人口也有多有少，有一个国家子民多达十几亿，而有些小的国家，国土大概才有苍宇皇朝帝都这么大一块，很小，人口也不多——” “那么小的国家，为什么还能安然生存？”苍凤修不解，“早该被强国吞并了，不是吗？” 青鸾摇头：“我们那里武器太过先进，形式与这里不同，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爆发大规模战争，再小的国家，也不会被吞并，因为其他强国承认并且尊重他们的存在。” 顿了顿，青鸾又道：“我们那里国家很多，但是由皇帝主政的国家已经很少了，大多是总统和主席领导，虽然还是有国家元首，但是子民的发言权很大，不会动辄被杀被斩，算是一个相对比较自由的世界。至于我平常所说的什么皇帝、朝代之类，都是从各个国家的史书上看来的。” “是吗？”苍凤修面上若有所思，“若是有机会，本王倒是想去看看。” 去看看？ 青鸾一呆，那是跨越时空的距离啊，不是你昼夜不停快马加鞭就能达到的地方，哪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青鸾，主上！”冰蓝色夺目的色泽划过眼帘，月流殇的声音难得地多了一丝凝重，“有一批士兵进了洞穴，失踪了，连带的还有两名负责保护他们的青云骑！” 612.第612章 诡异山洞1 青鸾面色一变，皱眉道：“在哪里失踪的？” 月流殇道：“跟我来。” 说罢，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青鸾二话没说，与苍凤修一起，提气飞奔而去。 这里的山谷很多，一重接着一重，山头一座接着一座，洞穴自然也不少。 就是因为看中了这里的地势，青鸾才选在这里练兵，也因为地势太过复杂，训练时人数分布较为分散，一个人很难照看过来，所以青鸾才带了青云骑过来。 为了方面指令被简单利落地理解并执行，青鸾给方圆百里数十座的山头都以数字简单起了名字，士兵们失踪的那里是十三号山脉。 “失踪的有多少人？” “八十多个。”月流殇道。 他们抵达这里时，风城也在，面色凝重地看着青鸾和苍凤修，“属下刚才试着进去，但是找不到入口。” 苍凤修负手，平静地看着周围的环境。须臾，将视线转向眼前。 青鸾皱眉看着眼前的洞口，黑黝黝的一片，看不到光亮，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风城说找不到入口？那么是不是说明，这座山洞内有玄机？ 但是，“那八十多人为什么会进去？” 昨晚的训练是登山，不是钻山洞，而且，风城方才也说了，找不到入口，那么，那八十多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从这个洞口进去之后，有九处分岔口，不管从哪个分岔口进去，最终遇到的都是死路。”风城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沉声解释，“一炷香之前，属下发出了集合的命令，士兵们从四面山上回来，这八十人走到谷中，应该是听到这山洞里有奇怪的声音，所以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属下也是隐约听到了异响，才急忙赶了过来。” 但还是迟了一步，因为跟随着这八十多人后面的风六和风十三，只留下了最后一句奇怪的话，就消失在了眼前。 “确定他们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确定，属下来的时候，还听到风六跟里面的人喊了一句危险，让他们快出来。”风城道，说完了轻轻皱眉，“但是真的很奇怪，待属下到了洞口，只看到风六和风十三的背影，下意识地跟着进去之后，他们却似乎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属下怎么找，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苍凤修静静地听着，眉眼沉静如雪，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左右看了看，青鸾道：“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全部回来了？” “嗯。”风城点头，“已经在校场上集合了。” “青枫呢？” 风城道：“也在校场上，跟他们所有人待在一起，避免引起新兵的不安。” 青鸾点头，淡淡道：“你先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说罢，转头看向月流殇和苍凤修，“妖孽，你和风城一起守在外面，如果那几十个人安然无恙，待会儿出来了之后，让他们回到校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做到安抚军心，不许他们胡乱猜疑。” 月流殇眉梢一挑，“青鸾，你让本座守在外面？” “对，我和修一起进去。”青鸾道，她知道就算她说自己进去，苍凤修也绝对不可能同意。 但是这是她的兵，她有责任找到他们。 “你觉得本座会答应吗？”月流殇嗤笑。 山洞里极有可能暗藏凶险，主上和她进去，让他守在外面？ 开什么玩笑？ 青鸾皱眉，“妖孽，我是认真的，假如里面有危险，我和修可以应付，你跟着进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留在外面，还可以——” “不可能。”月流殇断然拒绝，“有风城和青云骑在，什么事情都能震住，不需要本座。”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月流殇神色坚决，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但是这里没有入口，”风城沉声开口，视线锁在青鸾面上，“郡主打算如何进去？” “谁说没有入口？”青鸾挑眉，“那八十多人能进去，就证明一定有入口，只不过你没有找到而已。” 说罢，心头闪过一丝隐约的想法，青鸾淡淡丢下一句，“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本郡主和苍凤修什么时候出来，你留在这里等到那几十人出来就行，如果等不到，天黑之前就回去营地，不许让任何人进来找我们。” 风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郡主，如果有危险——” 他想说，主子现在是天子，不可轻易涉险，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不等他说完，苍凤修已经平静地开了口，“本王与青鸾在短时间之内如果出不来，你们谁去都是送死，所以风城，本王不想再听到无意义的废话，青鸾的话，你遵照执行即可。” 风城瞬间沉默下来，须臾，低头道：“是。” 青鸾见状放下心来，苍凤修的话在很多时候，其实还是比她说的管用，尤其是涉及到他的安危的时候。 举步缓缓朝前走去，渐渐靠近洞口，青鸾忽然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耳畔似乎也隐隐约约听到一股怪异的声音，像是呼呼的风声，却又带着一种阴冷的潮湿之气，感觉很诡异。 因为还没进去，所以青鸾并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只是她的错觉。 沉默地继续朝前，直到眼前一片黑漆漆的色泽完全笼罩住三人，黑暗中，青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暖有力的大手缓缓握住，嘴角不由微扬，难得俏皮地道：“你是怕我走丢了吗，修？” 苍凤修沉默了片刻，道：“青鸾，你跟流殇回去，本王一个人进去看看。” 一种诡异的气息，让苍凤修感觉到古怪，心头忽然就升起了这个想法，不想让她涉险。 青鸾嘴角一抽，“你在开什么玩笑？” 莫说里面还有她的八十多手下，就是没有，遇到这样诡异的地方，她也是要进来一看究竟的，不搞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她晚上睡觉只怕都睡不踏实。 说白了，就是骨子里的冒险精神被激发出来了。 613.第613章 诡异山洞2 月流殇突然缓缓开口：“本座好像闻到了一种地狱的气息。” 青鸾皱眉，几乎不用思索，就瞬间明白了月流殇话里的意思，“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阴冷，潮湿，诡异，呼呼的风声……不是地狱又是什么？ 苍凤修默然，他也是因为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才要青鸾和月流殇回去，但是这两个人，骨子里都是喜欢冒险的家伙，青鸾有孕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似乎早就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段黑漆漆的路并不长，伴随着光亮一点点出现，前面很快出现了风城所说的分岔口。 站在岔口处，三人静静地扫视，发现的确有九条岔路，但是，皆不知通往何处。 “风城说，九条岔口前面皆是死路。”青鸾漫不经心地挑眉，“那我们是分开走，还是一起走？” “自然是一起。”月流殇表情难得正经，“万一走散了，可就麻烦大了。而且，这里似乎有诡秘的阵法，本座最不擅长这个，青鸾，你跟主上可千万不能丢下我。” 大不了九条岔口一一试过，耽误一点时间而已。 青鸾嘴角一抽，“走散了也是你活该，本郡主让你待在外面你不答应，偏要跟进来自找罪受。” 月流殇傲娇地哼了一声，“本座那是不放心你，没良心的家伙。” “不放心我？”青鸾嗤笑，“你别拖累我们就可以了。” 苍凤修负手，没有理会两个幼稚小孩的斗嘴，安静地看着眼前九条岔路，感受着来自每一条路前面扑面而来的异样气息，须臾，淡淡道：“随便走哪一条，最终到达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青鸾眉心一皱，“真的？”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苍凤修睨她一眼，“你们挑一挑路走吧。” 月流殇和青鸾似乎心有灵犀，闻言同时抬手一指，“这条。” 从左往右数，第九条。 从右往左数，第一条。 对于两个人的默契，苍凤修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淡淡道：“理由。” “你是天子啊。”青鸾笑眯眯地道，“九五之尊，九是最尊贵的数字。” 九，九五至尊。 一，天下归一。 月流殇虽然没说话，却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里有九条分岔口，是巧合吗？” 是不是巧合，青鸾也不得而知。 “走吧。”苍凤修率先举步，走的正是青鸾和月流殇选的那一条。 不管他们是抱着什么态度选的那条路，都无所谓，走哪一条对苍凤修来说都一样。 至于到底是不是巧合，目前来说也不重要。 这条路同样不是很长，一炷香时间就走完了，三人停在一堵石壁面前，再度沉默。 月流殇左右看看，似是在寻找机关，风城说是死路，大概就是因为没找到机关在哪儿。 青鸾视线在也搜寻着前后左右的墙上，这条通道全部是山石自然形成，虽然是在洞内，与外面也一样崎岖不平，石壁上到处是尖锐的棱角，而前面的这面石壁，一眼看起来不像千斤顶，反而更像是正常的山石墙壁，加上周围找不到机关按钮，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是死路的感觉。 连月流殇和青鸾，也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条天然形成的死路了，眼前这面墙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墙，而是一座大山挡在前面，又谈何开启？ “非常好，选了一条无法通过的路。”月流殇淡淡撇嘴。 反正看着眼前这情景，他是没辙了。 青鸾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是有办法，但是本郡主的能力有限。” “直觉在这个时候不一定起作用。”月流殇道，“会不会是我们选错了？” 但是苍凤修却显然不这么认为，他静静负手，抬头看着石壁上那些凸起的尖锐棱角，又转头凝视着挡在他们面前的那堵厚重的石墙，良久，才淡淡道：“退后一些。” 青鸾眉头一挑，“有办法了？” 月流殇眼神微凝，随即嘴角弯起，差点忘了，他家主上的本事何曾让人小觑过？ 青鸾和月流殇慢慢退后了一些，苍凤修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抬手，几道真气从他的指尖蓦然射出，直击上石壁上那些尖锐的菱角。 随着他的动作，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顿时碎石飞溅，粉尘乱扬，扑簌扑簌自石壁上掉落而下，但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流阻隔了那些碎石与灰尘，让它们丝毫也近不得苍凤修的身。 青鸾和月流殇沉默地看着，虽然不知道苍凤修这么做的意图，但是，心下却明白，他既然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的。 正这般想着，随着苍凤修行云流水一般潇洒的动作结束，他收手站定，慢慢负手于身后之后，月流殇和青鸾若有所觉地抬头，原本菱角嶙峋的石壁上，居然变成了光秃秃一片。 地上，数不清的碎石遍布在苍凤修的两脚周围。 “这样就可以来了？”月流殇呆呆地道。 青鸾转头，看着他呆傻的模样嗤笑，“可以了？你过去试试。” 月流殇嘴角一抽，“本座已经说了不懂阵法，青鸾丫头，你不是学过吗？” 言下之意，既然学过，为什么此时却无计可施？ 青鸾脸色一黑，“本郡主学了一点皮毛而已。” 比起苍凤修对奇门遁甲的精通，她学的，确实只能说是一点皮毛。 一阵劲风击石的声响在耳畔响起，两人停止了挖苦，齐齐转头看去。 气流挟裹着无数的碎石，劲风激荡，带着锐不可当的劲道，在眼前急速飞转，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一样，让青鸾看得一时只剩下了安静。 劲风带着苍凤修白色衣角飒飒作响，然而，这样的劲风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恢复了平静。 青鸾和月流殇定睛看去，只见横档在他们面前的，本来空无一物的光滑墙壁上，纵横罗列着无数凌乱的碎石子，那些石子已经全部嵌入了石壁中，被固定得死死的。 614.第614章 诡异山洞3 青鸾可以确定，即便她和月流殇灌注以内力，只怕也不一定能将那些碎石子，从墙壁上嵌进去的地方拔出来。 而苍凤修以内力将碎石子嵌入石壁中，并且在上面摆出了一个，任何围棋高手都无法破解的死局。 青鸾不明白，月流殇也不明白，但是，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声倏然响起，青鸾和月流殇显然都意识到了什么，心下一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已经开始以龟速移动的厚重石壁。 苍凤修面上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负着手，即便刚才那些以内力驾驭碎石的动作，也完全只靠脚下真气旋转，他的身子没有离开原地半步，双手也没有动上分毫。 三人静静地等待。 石壁开始极慢极慢地移动着。 真的是以龟速在移动，即便是机关，月流殇和青鸾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慢的开启速度。 “这是山壁，曾经被高手改造过，并且，这位高手不但擅长机关设计改造，还精通奇门遁甲，棋术也精湛。” 苍凤修淡淡解释，淡然平静的言语之间，似乎对改造了机关的这个人颇为赞赏。 青鸾和月流殇虽然破解阵法机关不如他，但是都是聪明之人，只听他这么一说，再联想到石壁上的那盘死局，便瞬间明白了，这是有人将阵法、机关和棋局合三为一，把这里变成了死路。 除了对阵法精通，对机关了解得透彻，并且棋艺也高超的人才能开启之外，其他任何人到了此处，都绝对束手无策。 于是，月流殇轻轻叹了口气，“等从这里回去之后，我决定继续跟在主上身边，主上把本领多传授我一些，免得以后再遇上这样的困境，我依旧束手无策。”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七年前是你自己说的，第一不上战场，第二不闯江湖，第三不做谋士，学这些旁门左道无甚大用，所以毫不考虑地拒绝了本王的提议。” 月流殇嘴角一抽，顿时语塞。 他能说，那个时候单纯的就是懒病发作吗？ “旁门左道？”青鸾眉梢顿扬，不可思议地看着月流殇，“妖孽，本郡主今天才知道，原来愚蠢是这样炼成的。” 他眼里的旁门左道，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深不可测的本领？他居然不屑一顾？ “……”月流殇嘴角抽了一下，“本座那时又没什么太大的抱负，只想做个护卫而已，一个小小的护卫，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他说的也确实没错呀，他既没打算上战场，也不想闯荡江湖，更不可能做什么谋士，学那些自然没什么大用。 本来只是想着在主上身边做个贴身侍卫就成的，哪成想，主上直接一个甩手，冷酷又无情地把他打发到了月城，做起了霁月山庄庄主，给他身上落下了这个一副沉重的担子。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悔，那时候就该誓死反抗到底的。 苍凤修目光清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幽凉，“你以为本王费了那么多心力，就为多收一个侍卫？” 闻言，月流殇瞬间一窒。 “怪不得，妖孽的武功比其他人都更胜一筹。”见他吃瘪，青鸾丝毫不给面子的嘲笑，“原来是因为努力想做一个合格的侍卫，却没想到，最终心愿落空。” 月流殇狠狠瞪了她一眼，“幸灾乐祸。” 如果不是主上无意间发现了他对金银数字有着敏锐的直觉，继而激发了他的经商天赋，他现在就是一个侍卫，哪里会成为霁月山庄庄主？ 每每想到此处，月流殇都后悔死了那时的蠢笨。 几乎等了小半个时辰，那面石壁才移开不到一半的距离，露出了可以容纳一个人走的狭窄空间。 沉闷的声响还在继续，石门还在继续缓缓移动，但是苍凤修已经不等了，因为那点狭窄的空间，已经足够他们三人走过去。 他走在最前面，青鸾第二，月流殇殿后。 过了石门，前面才是别有洞天。 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旷之地，像是很大的一个地宫，四周怪石嶙峋，有小山，有流水，有湖泊，地面上是带着淡淡潮湿气的山土，不知从哪里照进来的光亮，映得这里如傍晚一般的光线，不算明亮，但是也绝对可以看得清周遭的所有布局。 三人安静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矗立着许多比人还高的怪石，应该都是天然形成的，而湖泊里的水，颜色居然是深蓝色的，比大海里的颜色还要深。 青鸾的视线在湖里定格了须臾，便缓缓移开，眸光慢慢扫过角落，忽而眼神一凝。 “看那里。”淡淡的声音，在这里沉静的响起，苍凤修和月流殇顺着青鸾的视线看过去，靠墙角落的位置，有一具完整的骷髅。 男人，身体很完整，应该是被困在这里，没找到出去的路，所以最终死在了这里。 苍凤修还未说话，青鸾的声音却似乎激起了某种回应，隔壁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 “谁在那里？” “我们被困住了……” “这里有出口吗？” “是谁？能带我们出去吗？” 一阵凌乱的，焦躁的，疲惫又隐隐充满希望的声音，在一道墙后面接连不断地传来，青鸾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是我的那些兔崽子们。” 随即微微扬高了声音，“是本将军，所有人都在吗？” “是将军！” “将军来了！” “我靠！将军终于来救我们了！” 一阵惊喜的声音之后，有人高声回答，“是的！将军，所有人都在！” 青鸾道：“风六，风十三。” 一个沉稳的声音回答，“是，郡主，属下风六，和风十三都在一起。” 他们说话间，还使劲地敲着石壁，显然在告诉青鸾，他们所在的位置。 苍凤修沉着淡定地走过去，举手敲了敲那面石壁，抬眼间，发现上面有一个明显的凸起处，漫不经心地抬手按下，动作虽不疾不徐，却也没有丝毫迟疑。 615.第615章 诡异山洞4 青鸾挑眉，“这道门开得倒是容易得多。” 然而，石壁移开之后，里面显现出的一幕，却是让青鸾和月流殇看得目瞪口呆，格外无语。 相比起外面这个宽旷的山洞，里面这像是一个大宅子里一间小小卧室的地儿，被八十多号人挤得满满，似乎再也容不下更多的，哪怕仅一个人的踏入。 “将军！” 八十多个人见到石壁被打开，顿时眼睛一亮，个个面上闪过惊喜，前面的人刚要抬脚，后面几十号人一拥而上，砰砰砰，几个人收不住脚，被挤得往前扑摔倒在地上，“啊！” “哦……” “娘的，慢一点……” “踩着我了！” “啊！我的手——” 青鸾嘴角剧烈地抽搐，脸色黑沉沉地看着眼前这凌乱的一幕，眨眼间，所有人都被狼群追似的跑了过来，步伐凌乱，表情怪异，活像是在逃命。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被救回了一条，哦不，八十多条性命。 摔在地上的那几个，也狼狈地自地上慢慢爬了起来，揉了揉身上被踩着的地方，嘴里发出恶狠狠的低咒。 青鸾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副情景，所有人下意识地围在了青鸾身边，开始慢慢平复着呼吸，每个人额上都沁着汗珠，除了青云骑的风六和风十三面色沉稳如初之外，其他人脸色皆微微泛白。 但是，饶是风六和风十三，面上也有清晰的汗水。 人都怕死，这是本能，但是风六和风十三一定不怕，因为他们是青云骑。 就算怕死，他们也绝对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那么，他们脸上的汗水，应该是热的。 青鸾的视线，不由投向那个小小的，仅有一键普通厢房大的，此时已经空下来的地儿。 “那边有什么？” 这般问着，她慢慢朝那里走了过去。 “郡主。”风十三急急开口，“那里有些不对劲，郡主当心。” 青鸾转头看他，“怎么不对劲？” 月流殇和苍凤修听到风十三说话，也不由朝那边看过去。 除了看起来很普通的三面石壁，以及那道已经被移开的石门，其他的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对面的那面石壁，散发着热气，滚烫灼人，不能触碰。”风十三眉头蹙得紧紧，脸色凝重，简单地解释，但是他的话听起来却是那么怪异。 石壁滚烫灼人，不能触碰？ 苍凤修眼底划过一丝异色，眸光掠过他们脸上晶莹的汗水，没有说话。 青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说的那面石墙，站在这里看，那面墙委实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淡淡看向风十三，“你们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风十三面色一僵，须臾，却是缓缓摇头，“属下不知。我们在洞口处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异响，属下和风六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就好奇就走进来了，一个接着一个，属下在外面想阻止，可是进来的人已经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我和风六只能跟着走进来。洞里一片黑漆漆，底下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震动，所有人大惊失色，然后，莫名其妙地，我们就到了这里。” 感觉很诡异，风十三的表情说明了，他也觉得这件事诡异得惊人。 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八十多人，面上也同时浮现怪异的神色，并且因为自己莽撞的行为感到羞愧。 青鸾缓缓举步，一点一点靠近。 苍凤修看着周遭八十多号人，淡淡地道，“风六，风十三，带着他们出去。” “是。”风六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之际，迟疑地道：“主上不出去？” “你们先走。”苍凤修没有看他，眸光锁在前面的青鸾身上，语气淡漠的道。 风六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想到自家主子的性子，只能恭敬地从命，“是。” 三个月的训练，赤焰军新兵们显然与青鸾这位将军已经混得比较熟悉了，纵然此时刚逃出生天，也没忘记招呼他们家将军一起出去，生怕她发生什么危险。 “不管有什么玄机，将军，还是不理会为妙。”一个年轻粗犷的青年这般劝着，“保命要紧。” 青鸾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你们先走，出去之后直接去营地集合，不要理会我们。” “将军……” “滚蛋。”毫不客气的一句，打断了那人的犹疑。 于是，八十多号人不管是正在劝的，还是打算开口劝的，齐齐闭了嘴。 闷不吭声地跟着风六和风十三两人往外走去——苍凤修打开的通道尚未关闭，他们很容易找到出口。 “青鸾，有什么发现吗？”月流殇走近青鸾身旁，蓦然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不由皱眉驻足。 “怎么了？”青鸾察觉到异样，转头看他。 “很热。”月流殇道，“你没有感觉到？” 青鸾静了一瞬，缓缓摇头，“没感觉。” 说着，目光又若有所思地朝前看去，依旧没看出什么名堂，脚下也不由又迈出了两步。 “青鸾，莫要轻举妄动。”苍凤修沉声提醒，转瞬间来到她身旁，身体慢慢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热气，眸光轻转，蹙眉道：“确实有些不对劲。” 青鸾觉得奇怪，“你也觉得热吗？” “嗯。”苍凤修点头，“一股很强的热气流，似乎是从石壁里散发出来的。” 青鸾视线落到那面看起来很寻常的石壁上，皱眉深思，须臾，忽然从手腕上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她无意识地抬起手腕，“佛珠有感应——” 话音尚未落下，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袭来，青鸾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下一瞬，身子蓦然被那股吸力紧紧缠住，“修！” 苍凤修眼神倏变，脑子尚未作出思考，就迅速伸手抓住青鸾的肩膀，然而那股巨大的吸力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非人力可以扭转，眼看苍凤修和青鸾的身体被一股强劲而诡异的飓风卷起，衣袂猎猎作响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千钧一发之际，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呆滞的月流殇蓦然回神，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句“主上”，身子猛然飞起，两手同时伸出，一手抓住苍凤修，一手抓住青鸾—— 然而，依旧不起丝毫作用，比飓风还猛的力道，直接带着三人，以雷霆万钧的速度与力道，狠狠地往那面石壁撞了过去！ 616.第616章 活见鬼了1 待确定所有新兵已经安然出去之后，殿后的风十三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风城，面色凝重地道：“主子和郡主还在里面没有出来，统领把他们带回去吧，属下回去看看。” “等等。”风城皱眉，“主子为什么没有与你们一起出来？” 风十三摇头：“里面有些奇怪……属下一时也说不清楚，郡主是自己要留下的，可能是想搞清楚里面有什么名堂。” 风城闻言，也没有再行追问，吩咐了风六把所有人带回营地，转头道：“走吧，我与你一起进去。” 风十三点头。 两人循着方才来的出口一路走回去，然而，当走到那条分岔口时，风十三瞬间呆了。 一堵厚重的石壁挡在眼前，墙壁上尖锐的碎石棱角，周边没有任何机关按钮，哪有还有入口可走？ 风城见状也觉得不对劲，看来看去，竟是与自己先前进来时，一模一样的情景。 “你确定方才是从这里出来的？”他慢慢皱眉，沉声问道。 “确定。”风十三也觉得奇怪，他毕竟也是堂堂青云骑，岂会连这短短的路都记不住？但是眼前这一幕，他委实是无法解释。 “主上打开的机关口，看来已经自动关闭了。”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得通。 “但是主上还在里面。”风十三脸色微变，“万一遇上危险……” 风城没有说话，脸色却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主子在进去之前已经说了，不管他和郡主什么时候出来，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去。”淡淡重复了这句话，风城垂眼，掩去眸心浓重的忧色，“而且，我们应该也找不到办法进去。” 风十三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至极，转头看着风城，吐字艰难地道：“难道……我们就在外面等？” 里面的三人，一个是掌管天下经济命脉的主子，一个是赤焰军的首领，一个是苍宇皇朝的新帝——随便一个，都是伤了寒毛就能引起各方动荡不安的人，焉能有丝毫闪失？ 风十三后悔死了，方才就该不顾一切跪求三人一起出来，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风城冷冷问了一句，压下颓然，转身往回走。 如果可能，即便拼了性命，他也想进去确定主子安然无恙，但是所有的机关被堵死，撇除现在山里的青云骑与赤焰新兵不说，就是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面，除了主子，他也想不出还有谁，真正精通机关阵法。 朱雀王夜无筹和白虎王苏煜或许擅长破解机关，但是他们现在远在帝都，而且身兼政务，走不开不说，就算真的通知他们来了，也需要至少三四天时间才能抵达这里，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况且，他们对机关阵法熟知的程度到底有多少，风城也并不完全了解。 万一再引起恐慌，只怕后果更不堪预料。 “我们只能等。”风城面无表情地说道，抬眼看向风十三，“你先回去营地上吧，那些新兵训练了一个昼夜已经累了，让他们解散回去吃饭休息，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风十三点头，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风城背靠着一块岩石，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眼底凝聚着狂风暴雨一般颓然沮丧的气息，心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着，让这位面对生死尚且无惧的青云骑统领，首次体会了一种彷徨无助的感觉。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山洞，居然暗藏如此玄机。 而就在片刻之前，山洞里发生了极度诡异的一幕，莫说外面的风城一无所知，便是身为当事人的苍凤修和月流殇，也无法解释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昏迷了。 当然，昏迷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小半个时辰左右，是因为巨大的吸力与冲击力，让他们脑子里产生了极致的晕眩，所以无法避免地产生了生理反应，华丽丽滴沉睡过去了。 不管是苍凤修还是青鸾，这绝对是他们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自然昏厥的感觉。 醒来之后，已经不是那处诡异的山洞里了，而是身在一片杳无人烟的荒郊树林。 苍凤修第一个醒来，睁开眼之际，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两个人，一个是青鸾，另外一个，自然是月流殇了。 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随即却是轻轻吁了口气，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稍稍动了下胳膊，身上的两个人几乎同时都惊醒了，青鸾睁开眼，难得迷糊地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本王也不知道。”苍凤修淡淡一笑，“你先起来，看看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事。”青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缓缓站起身子，扫视着四周环境，“这里似乎很陌生，不是赤焰山脉。” 月流殇发现自己趴在他家主上身上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忙不迭跳了起来，“主上……” 下意识地伸手弯腰，想把苍凤修拉起来。 清贵无双的主上，什么时候在灰尘遍布的地上躺过？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起身，无视月流殇伸出的那只手，淡定地掸了掸身上衣衫，淡淡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好像是傍晚。”月流殇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眉头一皱，“我们睡了那么久？我记得刚才进去山洞的时候，貌似是早上。” 无知无觉地睡了那么久，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眼前这种怪异的情况下。 然而，现在却是事实摆在眼前。 月流殇古怪地咕哝，“真是活见鬼了，刚才那股飓风真是诡异得很，阴森森的，真像是地狱里刮来的阴风。” 连他和主上同时施展千斤顶都没用，依然被带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来了。 “当务之急，我们先离开这里。”青鸾黛眉轻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我们出去之后，才能尽快搞清楚这是哪里。” 617.第617章 活见鬼了2 短短五分钟之后，青鸾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并且，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一阵风中凌乱。 他们昏迷的树林只是一处很普通的林子，没什么危险，也没有凶险的动物出没，但是走出树林之后，她却瞬间呆滞了。 苍凤修和月流殇看起来比她要淡定一些，然而，也只是看起来淡定而已。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苍凤修眼底闪过深思，而月流殇，则是紧紧皱着眉头，向来迷人的桃花眼，这会儿一眨再眨，却还是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画面其实很简单。 一个年轻，并且长相还不错的男子，正在被一群黑衣黑裤的人围攻，他们手里拿着沉重的木棒，砍刀，还有铁棍。 年轻的男子身手显然不错，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漂亮，而且，招招凌厉。 被这么多人围攻，他面上没有丝毫惧色，仿佛慵懒的大猫正在逗弄一群小耗子。 然而，这并不是青鸾感到凌乱的原因，也不是月流殇呆滞的源头——真正让他们觉得风中凌乱的，是这些人身上的穿着。 被围攻的男子一身白衣黑裤，简直的打扮却衬托出他颀长笔直的身段，而那些围攻他们的人，则清一色黑西装，显然是某个黑帮组织的人——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古代人。 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个，青鸾不得不相信，她诡异地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两个已经“作古”了几千年的美男子。 我靠…… 什么事都能发生在她身上，青鸾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这世上能有她这般离奇玄幻经历的，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人？ 此时此刻，就算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神仙下凡，青鸾都不会再觉得奇怪，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正这般想着，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月妖孽迟疑的声音响起，“主上，这里似乎很奇怪……这些人穿的这是什么？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连剑都没有，手里居然还拿木棍……遇上高手，刀剑都不起作用了，他们拿着木棍，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吧？” 青鸾嘴角猛地一抽。 穷？ 青鸾敢打包票，这些人绝对不是因为穷，他们腰间鼓起来的那个地儿，装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之所以不拿出来，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吧。 混黑帮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无所顾忌的。 知道了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情况，青鸾反而不着急了，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打斗，心不在焉地朝苍凤修身边靠过去，淡淡道：“先看着，接下来一切交给我。” 这句话说完，苍凤修似乎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心异芒一闪，面上明显地闪过愕然之色，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青鸾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嘴角轻轻勾起，肯定地点头，“你猜对了，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无巧不成书。 须臾之前，他们还在山顶上提及她所在的时代，此时此刻，他们居然真的已经身在此处了。 还有比这更魔幻的事情吗？ 月流殇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鸾，又看看他家主上，有些不明白青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青鸾，本座听不懂你打的哑谜。” “妖孽，现在开始保持安静。”青鸾淡淡一笑，“等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我再解释给你听。” 白衣黑裤的年轻男子专心致志地对敌，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旁边有人观看，一个漂亮的后踢，干净利落地踹到了一个对手，右手挥出力道十足的一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前面一个人的下巴上，咔嚓的一声脆响，下巴碎裂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 他赤手空拳，虽然威力惊人，但是没有武器肯定稍稍吃亏一些，尤其是对方这边的人似乎总是不见少，刚倒下去几个，紧接着就有人不断地补上来，乍一看，那个年轻的男子似乎只是与几十个人在交手，实则，对方显然是打算以车轮战术，直接将他拖死。 任他身手再好，时间长了，体力一定会消耗殆尽。 青鸾飞身上了一颗离得最近的大树，眸光微转，果然看到了不远处停着几十辆蹭亮的名贵黑车，带着墨镜的黑衣人笔直站了一大片，目测不下两千人。 青鸾嘴角挑起冷笑。 最讨厌这种以多欺少的孬种。 收回视线，青鸾看向了月流殇，月妖孽不愧为月妖孽，只这须臾时间里，面色已经完全恢复如常，甚至还吊儿郎当地靠着树干，嘴里咬着一片青绿的树叶，饶有兴味地欣赏起眼前的打斗来了。 虽然青鸾很清楚，在他眼里，眼前这场以性命为代价的打斗，根本就是小孩子家玩的游戏，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真的会让人觉得，他对这场不入流的围杀，很有兴趣。 “妖孽。”青鸾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要不要去帮那个人一下？” 月流殇愣了一下，“帮他？为什么？” 那个人他又不认识，而且，看他应付得很好啊，稳占上风，丝毫没有露出败象。 “他身手不错，但是就算他把这些人都灭了，他也走不了。”青鸾心不在焉地解释，“因为那边还有两千多人在等着替补，以一人之力对付几千个人，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不能。”月流殇道，回答得毫不迟疑。 “这就是了，你去把他救下，他会感激我们的。” 月流殇不屑地嗤了一声，“本座为什么要他感激？” “因为我们身无分文。”青鸾云淡风轻一般，告诉了他这个残酷无情的事实，“我们现在需要一处下榻的酒店，还需要买几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保证我们不会被饿死的饭食，而这一切的前提，需要钱。” “谁说我们身无分文？”月流殇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多亏本座有这个随身携带银票的好习惯。” 618.第618章 达成协议 “银票？”青鸾嘴角一抽，要笑不笑地给予他致命一击，“那个现在等于是废纸。” 古代的银票拿到现代来用？让收藏家当做古董来研究吗？ 月流殇表情僵了一下，默默地将银票揣回了怀里，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满是纠结，“本座怎么就莫名其妙落到这里来了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青鸾抬起手，心里也在纠结，怎么就回到现代来了呢？ 手上这串看起来很朴素的佛珠，到底暗藏什么玄机？ 那处山洞，与这串佛珠，有什么关联？ 果然如青鸾所说，围攻那白衣男子的黑西装人越来越多了，而且是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木棒和铁棍毫不留情地往那年轻的男子身上招呼，也幸亏那个人身手了得，面对乌压压的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面上却从始至终一片云淡风轻，不见半点焦躁不安。 哪怕，他已经注定今日极有可能死在这里。 苍凤修眼底流露出几不可察的赞赏，虽然不明白那个看起来武功不凡的人，为什么不使用内力，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他的欣赏，尤其是，长时间的体力消耗，已经让那个人额头上沁出了些许晶莹的色泽，只怕不需要半个时辰，那个男子就将体力不支。 遂淡淡道：“流殇，去帮他一下。” 月流殇点头：“是。” “是”字刚落音，他的身体已经如鬼魅般一闪，瞬间加入到战局当中去了。 因突如其来的这个人，局势刹那间逆转，那些黑西装男人只觉得像是从天而降一个魅影，尚未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已经迎面而来，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像是十二级龙卷风过境，几十具身体毫无反抗之力地齐齐被扫了出去，向后撞上大树，又坠落下来。 剩下的黑西装男人们傻眼了，定定地看着一身冰蓝色长袍的月流殇，恍惚以为看到了地狱来的魔王。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穿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心脏再强的人，一时之间只怕也消化不了。 那个白衣黑裤的年轻男子也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看到那个大显身手的，如妖孽一般俊美的男子转头看着自己，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身手这么逊，还敢落单，怎么活到现在的？” 身手很逊？ 白衣黑裤的年轻男子嘴角一抽，居然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被几百人围攻，游刃有余地支撑到现在未落下风，这样的身手也叫逊吗？但是想到对方刚才那恐怖的一招，自己……似乎确实挺逊的。 趁着对方还在发愣的当儿，青鸾拉着苍凤修走上前，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初来乍到，身上没钱，流殇救了你一命，你带我们去找个地方下榻，然后帮我们买几套衣服，算是还你欠下的救命恩情了。” 黑西装的男人们闻言瞬间回神，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可惜，没人理会他的叫嚣。 年轻的男子却是一愣，看着青鸾和苍凤修身上的穿着，脑子里忽然有些凌乱，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太多有的没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不管来自哪里，至少他们应该不是敌人派来的，这就够了。 然而，他看起来是那么和善的人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却忽然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这位小姐，你的朋友救了我是事实，但是说实话，就算没有他，我今天也不一定会怎么样，我的手下已经接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多再十分钟就会赶到这里，你觉得我十分钟撑不了吗？” 苍凤修眉眼微动。 月流殇脸色瞬间一冷，没想到救了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是吗？”青鸾不以为意地一笑，略微挑唇，“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这个朋友甚至不需要十秒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你，我们倒是来看看你的手下能不能救得了。” 说罢，漫不经心地道：“流殇。” 月流殇邪魅的桃花眼一眯，“在呢。” “既然他不承你的情，你就干脆做一回好人，帮这些西装男们一臂之力吧。” “乐意效劳。”月流殇慵懒地应了一声，瞬间救命恩人化作索命的阎罗。 黑西装男们刚要质问对方是哪里冒出来的搅局者，这会儿闻言再度呆滞，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三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眼看月流殇又要动手，白衣黑裤的男子眼角剧烈地一抽，忙不迭道：“不就是找住的地方吗？好说，一言不合就动手，可不是君子所为。” 若是因为一个住处和几套衣服丧命，未免太廉价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这么说，是达成协议了？”青鸾挑唇，笑得不屑，“早答应不就不用这么多废话了，走吧。” 君子？他哪只眼睛看出她是君子了？ “不许走！”黑衣装男人听到这句，齐齐变脸，个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是道上的恩怨，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惹了麻烦上身，再想脱身只怕就难了，劝三位三思而行。” 青鸾理都不理会，直接朝月流殇道：“带上他，离开这里。” 三思？ 她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三思了？ 月流殇嘴角一撇，不甘不愿地咕哝了一声，“便宜你了。” 说罢，一把抓住那白衣青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魅影一闪，那冰蓝色妖孽已经带着他们的目标，嗖的一声消失在众人眼前。 看了看月流殇离开的方向，青鸾和苍凤修看也没看周围的这些人，真气一提，也瞬间如闪电一般疾射而去。只留下一群风中凌乱的黑西装男人们呆滞…… 连紧急时可以开枪的命令，也全忘到脑后去了。 “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死人吗？”黑色轿车上，男子带着耳麦冰冷的怒吼，表情狰狞如咆哮的野兽，“让他跑了，接下来我们还有活路吗？你们这些废物！废物！” 废物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这诡异的一幕。 619.第619章 恐怖分子 五分钟之后，顺着白衣青年凌风的指示，三人到了海边一家五星级酒店下榻。 这里是凌家的产业，带他们来这里，不会太过引人注目，用凌风的话来说，“你们的这身打扮，除了让人以为是正在赶古装拍电视剧的演员，大多人一定会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这句话的前半句，苍凤修和月流殇自然是听不懂的，而后半句，让月妖孽眉毛一挑，“我们看起来很像鬼吗？你的眼睛没问题吧？” 凌风嘴角一抽，五分钟的一路狂奔，已经让他充分地了解到，这个比妖孽还邪魅的男人是个不好惹的主，以自己还算不错的身手，在他手底下只怕也撑不过一分钟，所以，很识时务地道：“我不是说你们长得像鬼，而是你们的穿着很不合宜。” 幸亏他们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是没有多人少的郊区，这处下榻的酒店也是坐落在海边，这个时候正是淡季，方圆十里没有多少人，否则只怕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穿着？ 月流殇打量了自己一身冰蓝色天蚕丝长袍，“这件衣服你有钱都买不到，哪里不合宜了？” 青鸾看了他一眼，“闭嘴。” 价值连城值得炫耀吗？古代的衣服，现在除了演戏的那些人，谁会没事穿着繁琐累赘的长袍到处乱跑？ 凌风带着他们走进装修豪华的酒店大厅，状似不经意地转头，打量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苍凤修，这个人也是一身古装打扮，白衣胜雪说的就是他吧，虽然到现在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但是眉宇间油然而生的清贵气质，周身淡淡流露出的威仪，以及那简单的习惯性的负手动作，在在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身为凌氏当家人，凌风阅人无数自是不在话下，他看人的眼光精准毒辣，可以说，眼前这三个人撇去怪异的穿着不算，无一不是本领非凡之人，尤其是这一直表情平静淡漠的男子为甚。 以凌风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真正掌控天下的王者。 但是，凌家纵横道上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通吃，不管身份怎样显赫的权贵，他几乎都没有不认识的，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这一点让他非常不解，也想不通。 耳朵里传来属下焦急的声音，“大少爷，您在哪儿？” 凌风淡淡回了一句：“我在海边酒店，阿木，让所有人都撤了，十分钟之后等我指示。” “是。”那边叫阿木的男子松了口气，“少爷，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凌风闻言，静了一瞬，想起还有事情没做，遂开口吩咐道：“你去凌家旗下最贵的店里，照着我的尺寸买几套男人的衣服过来，再买几套女子的，裙装，裤装都要，越多越好。” 那边阿木似乎愣了一下，很久才回过神来，“是，少爷。” 说完话，凌风不经意间转头，看到苍凤修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面色淡然平静，眼底却似乎有着深思，凌风心下不解，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破天荒开口解释道：“是我的手下，他们赶到事发地点，却我没有看到我的人，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所以——” 苍凤修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主子遇袭，手下担心是正常的，所以他只是淡淡颔首，什么也没说，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凌风压下心底的不解，总觉得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有什么深意。 事实上，苍凤修只是对他的举动不解，明明他眼前没人，却像是在对着自己的手下吩咐什么，苍凤修历来是个淡定不惊的人，性子已经修炼得如止水一般，心里即便有疑惑，也没有如月流殇那般表现在面上。 视线掠过凌风耳朵上戴的耳环，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第一次见到男人戴耳环……然而，思及他方才侧首说话的举动，又觉得这个应该不是一般的耳环，只是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他却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习惯了掌控大局的苍凤修，哪怕心里的震惊已经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外人也得很难从的表情上，探知一分一毫。 酒店里这个时候没什么客人，但是服务的人绝对不少，见到自家老板过来，个个恭敬地打招呼，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到后面的两男一女身上时，却齐齐呆滞。 当然，原因无非还是那两个。 与众不同的古装打扮，以及他们俊美脱俗不似凡人的容貌。 此时哪怕有人说他们是天神下凡，只怕酒店里的这些服务生也无人不信。 那些整日上头条的大明星，哪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三人的容貌与气质？ 个个在心里猜测，自家老板刚认识的朋友吗？这三个人是什么身份？一看就知来历不凡…… “这是什么？”耳畔响起那个悦耳邪魅的声音，凌风和青鸾同时回过神，转头看去，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只见月流殇好奇地看着脚下踩着的扶梯，面上闪过一丝惊疑，似乎在奇怪楼梯怎么会自己走，然后出于自保，下意识地使出千斤顶—— “小心！”青鸾连忙抓住凌风的衣角，一个大力将他甩出去，堂堂凌家大少爷，就这么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轻松地提起来，如抛物线一般扔到了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砰！ 凌风疼得龇牙咧嘴，利落地站起身，刚要皱眉发怒，却见眼前三条身影如表演特效镜头一样，刷刷地向上飞到了二楼走道上，他们前脚刚离开，后面轰隆一声异响，踏板翻转塌陷，造价不菲的自动扶梯瞬间毁于一旦！ 大堂上，酒店里所有服务人员一瞬间全部呆滞。 什么状况？ 恐怖分子来袭？ “少爷，您没事吧？” “少爷！我我我……我去报警，少爷当心！” “有恐怖分子袭击海边酒店——” “全都都给我闭嘴！”凌风冷冷地喝了一声，眼前吓得惊慌失措的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620.第620章 总统套房1 气氛僵滞了五秒钟，月流殇呆呆地道：“怎么回事？” 站在二楼俯视下面一片惨淡的青鸾，闻言脸色一黑，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问？” 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武林高手是不是？千斤坠是随便用的吗？ 就算是造价昂贵的扶梯，也禁不住他那两只脚吧？ 青鸾真是无语了。 月流殇撇了撇嘴，心里忍不住嘀咕，他还以为是机关呢，所以才下意识地想控制着让它不再移动，这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谁知道那什么东西，承受力这么差。 凌风脸色有些僵硬地从另外一边的楼梯走上来，淡淡道：“走吧，带你们去客房。” 乘坐电梯直达顶楼。 这一次，站在封闭的可以自动上升的空间里，月流殇虽然还是觉得新鲜怪异，但到底是没有胡来了，尤其是在青鸾的提醒警告之后。 位于海边的这家酒店，事实上目的并不是用来赚钱，只不过是凌风心血来潮会来这里散散心，他的势力也不全在这里，赚钱只是附带——当然，大多时候，赚的钱还不够用来支付这间酒店服务人员的工资。 生平第一次被人施救，凌风对于这份恩情，自然不会吝啬偿还。 刷了卡，打开房门。 高档次的设施装修，华丽而温馨的米色调主色充满着现代化设计风格的总统套房，水晶吊灯璀璨耀眼，几乎晃花了三人的眼。 如梦幻一般的大床，总统套房的客厅里，米色调的沙发茶几，墙壁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名画。 仅眼前看到的这些，就让月流殇目瞪口呆了半晌，几乎要脱口而出，这简直比帝王的寝宫还要奢华尊贵啊。 转头一看见凌风，月流殇瞬间把已经盘旋在舌尖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将房卡交给青鸾，虽然知道眼前三人身手不凡，绝非一般人可以对付，凌风还是淡淡笑道：“三位先住在这里，避免那些人查到你们的踪迹，对三位造成不利，我会安排手下全天候守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 直到你们离开。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想他们立即离开。 青鸾点头，“麻烦你了。” 语气虽然有些淡漠，但是端庄有礼，态度也合宜，像是一个教养良好的贵族大家族出来的女子，与方才在树林外以言语威胁这个堂堂凌家家主的语气，截然相反。 若不是方才凌风亲耳听到，又亲眼见识到她非凡的身手，凌风一定会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高压端庄的贵族千金。 “我先去办点事，五分钟之后，会有人送衣服过来，三位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吩咐，直接打客服电话即可。” 青鸾嗯了一声，还是那一句，“麻烦你了。” “不麻烦，与三位的救命之恩相比，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凌风嘴角微扬，语气虽然依旧有礼，但是别说是青鸾，就是苍凤修和月流殇，也听出他这句话里的揶揄了。 砰。 青鸾没有丝毫犹豫地关上房门，将那张凌家大少的脸，就此隔绝在门外。 凌风嘴角一抽，满脸黑线地转身走进了电梯。 轻轻吁了口气，青鸾转过身，面对着苍凤修和月流殇两人，指了指沙发，“坐吧，我来给你们讲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树林里醒来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很淡定的苍凤修，闻言瞥了她一眼，“这里空气不好。” 青鸾瞬间嘴角一抽，怪异地看着他，“你倒是敏感。” 现代空气污染严重，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比起古代新鲜纯净没有杂质的空气，自然望尘莫及。 但是青鸾却没想到，苍凤修什么也没在意，倒是唯独对空气上了心。 三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月流殇左看看又摸摸，“这个坐起来很柔软很舒服，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套回去。” 说罢，还抬头看着苍凤修，一本正经地道：“主上如果把这个放到御书房，批阅折子时会轻松许多，累了可以直接在上面睡了。” 带一套回去？还放到御书房？ 这是要在古代宫廷打造现代化办公环境？ 青鸾沉默了良久，面无表情地点头，“如果你带得回去的话，自然是没问题。” 月流殇闻言，有些奇怪地看向她，“你的语气似乎很怪，我说错话了？” “没有。”青鸾淡定地摇头，“反正这个也不值什么钱，如果你有本事带回去的话，我是绝对举双手赞成的。” 于是，月流殇默默看了她一眼，彻底不说话了。 认识了青鸾这么久，虽说还没主上那么了解，但是对青鸾的性子，以及她的说话方式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青鸾这么一说，只能证明一点，他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了。 正在这时，屋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月流殇瞬间戒备起来，却见青鸾起身，淡淡说了一句：“稍安勿躁。” 便往外走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黑衬衫青年，青年身后还有两个壮硕的男子，每个人手里拎着……青鸾扫过他们双手，嘴角一抽，这是把服装店整个搬来了吗？ 看见青鸾的一瞬间，黑衣青年眼睛亮了一下，眼底闪过惊艳之色，嘴角的笑容真是热情如火。 “小姐如何称呼？这是我家少爷让我给小姐送来的衣服——” 青鸾侧身，“衣服送进来，人可以走了。” 两个男子沉默着走进来，按着凤青鸾的指示，把几十个印着某世界品牌logo的袋子放在玄关处。 “啊？”青年嘴角一抽，待那两人出去之后，再接再厉地开口，“小姐是我家少爷的救命恩人？请问贵姓？我家少爷今年二十七岁了，还没有结婚，小姐——” 砰的一声，门再度被毫不留情地关上，将那张自来熟的笑脸和那热情的嗓门，同时阻断在门外。 门外，阿木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 现在的妞，都这么有个性了吗？ 转过身，他才想起一件不对劲的事，“方才你们……看清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了吗？” 621.第621章 总统套房2 苍凤修从沙发上站起身，负着手，闲庭信步一般朝青鸾走过来，嘴里仿佛不经意一般问道：“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谁说的话？ 青鸾不解地看他一眼，随即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他问的什么了，心头暗笑，却故作不在意地道：“简单的意思就是说，那个凌先生还没有成亲，这个叫阿木的手下，想帮他家少爷牵红线。” 苍凤修眉头轻挑。 青鸾接着道：“这里称呼男子为先生，而不叫公子，那个凌风，稍后再见到他，你们直接喊他凌先生就可以了。” 苍凤修不置可否。 月流殇看着满地堆着的包装袋子，再度发挥好奇宝宝的精神，“这些都是什么？” “衣服。”青鸾弯腰挑出女子的，其他的一股脑儿踢到苍凤修和月流殇面前，“你们自己看着挑吧，想穿哪件就哪件。” 说罢，抬头看了看，素手轻指，“那边有两个卧室，主卧室我和苍凤修住，小一点的妖孽你住，试衣服可以去自己的房间，就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月流殇拿起几个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的衣服和刚才那个凌风身上穿的，除了颜色不一样之外，样式什么的似乎都差不多，喃喃自语道：“这里的衣服好奇怪。” 青鸾嘴角一抽，点头同意，“比起你身上那件骚包的天蚕丝，这些确实是蛮奇怪的。” 买衣服的人似乎并不都是尽挑价格昂贵的买，眼光显然也是不错的，各色各样的颜色都有，暗沉的黑色，鲜艳明亮的红色，大气的白色，咖啡色，还有淡雅的浅蓝色，仅仅是衬衫，就有不下十几件。 裤子则有黑色西裤，咖啡色休闲裤，沉稳的玄色长裤，还有黑色长风衣，米色中长款风衣，另外几个袋子里，还有内裤，各种颜色的领带，以及睡衣…… 很好，青鸾对凌风手下的人办事的效率与质量，都比较满意。 淡淡道：“去换衣服吧。” 月流殇闻言，显然很疑惑，“我们为什么一定换衣服？本座喜欢自己身上这件。” 青鸾终于明白，怪不得这个家伙看着这么多衣服，面上除了奇怪之外，没有任何感觉呢，原来他根本没以为这些衣服是为他们准备的。 “你喜欢身上这件，也不代表要一直穿着吧。”青鸾有些无语地瞪着他，“难道你一件衣服打算穿上一个月吗？而且，如果你不想走在大街上，被人当成稀有物种看待的话，最好换上这些正常一点的衣服。” 月流殇闻言沉默，方才他还说这些衣服奇怪呢，现在就变成正常的了。 青鸾转头看着苍凤修，弯腰在袋子里挑了一会儿，挑出一件白色丝质衬衣，和一条咖啡色长裤，“修，你穿这个。” 苍凤修淡淡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点头同意。 穿着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的事情，以前在摄政王府有银翼打点，现在自然是按照青鸾的喜好来。 白衬衫加咖啡色长裤，很普通也很简单的搭配，穿在苍凤修身上，却生生穿出了清冷高贵的气质。 人靠衣装这句话已经过时了，外表出色的人，只会无形中提升衣服的档次，而完全不需要通过昂贵的衣服来烘托自身的气质。 看着苍凤修身上不同风格的穿着，却丝毫不改他周身散发的清贵与威仪，月流殇面上露出些许邪魅的笑容，“主上穿这身，很好看。” 于是，对于换衣服这件事，他终于不再抗拒了。 去了青鸾给他指定的房间，换下了最爱的天蚕丝飘逸的长袍，换上了与他袍色差不多的浅蓝色衬衣和黑衣长裤。 魅惑与淡雅并存，配上那张邪魅入骨的容颜，无端就生出了一种极致的诱惑。 青鸾满意地点头，“不错。” 月妖孽霎时眉开眼笑，“真的？” “真的。”青鸾点头，“现在，我带你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月流殇发现，现在他和主上就像在青鸾家里做客的外人一样，跟着主人熟悉家里的环境，这种感觉……似乎有些新鲜，但更多的是别扭。 “主次卧室你们已经看过了，里面自带豪华洗浴间，晚上睡觉之前，可以在里面沐浴。然后我们现在站的这里是客厅。”青鸾以最简单的语言词汇，给他们做介绍，边走边说，“绕过这里，后面有游泳池，没事的时候，可以下去游泳，那边有娱乐室，空中花园……” 来到落地窗前，青鸾俯瞰着下面碧水蓝天的海景，青鸾道：“这里离市区比较远，晚点我们出去逛逛，体会一下这里人的生活节奏，与生活习俗——” “好高。”月流殇站在青鸾身旁，突然蹙眉开口，“这房子为什么建得这么高？窗户为什么这么大？万一站在这里的人一头栽下去怎么办？” “这还算高？”青鸾记得方才乘坐电梯上来的时候，显示的楼层好像是九层而已，“这里是海边酒店，看起来生意不是很好，所以楼层还不算高。在繁华地带，比这高得多的酒店到处都是，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现在大都市房价贵得要死，寸土寸金，莫说这些酒店，便是那些住宅楼，哪个不是越建越高？ 顿了顿，青鸾又道：“落地窗用的是钢化玻璃，外面有护栏，怎么就一头栽下去了？你想多了。” 月流殇不懂什么事钢化玻璃，沉默了一会儿，只得转移话题，“这里杳无人烟的，那个凌风是不是打算放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青鸾嘴角一抽，“妖孽，你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人家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而已。而且你刚刚救了他，他担心那伙人追查到你，然后找你的麻烦。” 青鸾知道，那伙人想要查到他们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她根本不担心，想要找他们的麻烦？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再说。 “找本座的麻烦？”月流殇只听到了这一句，撇嘴不屑，“本座还担心他们不来呢。” 622.第622章 身怀绝技 夜幕降临时分，凌风来了，身边跟着那个叫阿木的青年。 看着三人换好了衣服，淡淡笑道：“你们这是要出门？” 穿得那么整齐，显然是想出去逛逛了。 苍凤修和月流殇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们对这里还不熟，避免多说多错。 青鸾淡淡道：“是打算出去转转，你有事？” 凌风颔首，“嗯，我有些急事要离开霖市一趟，或许明天晚上才会回来。阿木留在这里，你们需要什么都可以跟他说。”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递给青鸾，“我觉得你们应该需要这个，随意消费，不必替我省。” 青鸾没跟他客气，接过卡，“我们不需要任何人跟在身后碍事，让你的人都离开。” 阿木一听，顿时挑眉，看着眼前一身T恤加牛仔长裤的女子，“小美女，这话可不对，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没有熟人带路，你不怕把自己走丢了？再说，万一有人找你们麻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万一着了人家的道可怎么办？你这样水灵灵的小美人，只怕会沦为人家的俎上肉呢。” 青鸾闻言，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俎上肉？我倒是期待。” 阿木眼角一抽，一瞬间居然有些震慑于她的气势，心里不由暗忖，难道真的身怀绝技？若不然，怎么就能救得了他家少爷？ 少爷只吩咐他买那么多衣服，也没说救他的人到底是谁，衣服有男装也有女装，本来他还在想，这套房里住的应该不止女子一个人吧？此时看向坐在沙发里的那两个男子，虽然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又不好明目张胆地打量，然而只是从他们随意的坐姿，和无形中流露于外的气息来看，他们绝不是寻常人。 这个跟在凌风身边已经十几年的青年，几乎可以断定，以他多年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三个人来历一定了不得。 这般想着，他扬起更热情的笑容，“走吧，大恩人，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带。”青鸾身后，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终于开口，云淡风轻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语调，嗓音优雅动听，仿若天籁，平静中带着几不可察的淡漠，让来了两次才有机会认识的阿木瞬间一凛。 只听着这个声音，他就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这个人似乎比他家少爷更习惯发号施令，也更习惯掌控一切。 似是天生就处在高位上，俯瞰众生的帝王。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他的表情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些，居然不再说话了。 凌风亦是一愣，一个小时之前，他带他们过来时，一直就没有机会听到这个男子说话，只是觉得这个人气势不一般，或许是不喜欢说话，也或者是无法说话，凌风是个善于隐藏心思的人，不管有多少想法，他全部压在了心里。 然而此时听他突然开口说话，心里却无端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道上的人几乎无人不知，凌家大少是个骄傲得没边的家伙，身手一流，头脑一流，掌管凌家大权以来，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这会儿，没有人知道，面对这个清贵风华的男子，他心里居然罕见地生出了一种跪地膜拜的感觉。 凌风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发烧了。 甩了甩头，暗自嘲笑自己一番，抛开心里那股怪异之感，他抬头笑道：“如果三位真的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碍事，那就让阿木远远地跟着，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保证三位的人身安全而已。” 阿木忙道：“对对，我跟着远一点，绝对不会打扰到三位的雅兴。” 总之一句话，这是少爷的救命恩人，绝对不能怠慢了，也不能让他们发生任何意外。 阿木心里并不知道，他潜意识里还担心，这三个人来历神秘，万一那边抛出无法拒绝的条件，诱惑他们加入，那岂不是对少爷不利？ 青鸾没心思去理会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回头朝月流殇道：“妖孽，你的意思呢？” “本座没什么意思。”月流殇头也不抬，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听起来似乎很好说话，然而说出口的话，偏偏最让人气极，“让他们都滚。”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显然很明了。 不欢迎任何人当跟屁虫。 虽然他们救了自己，但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凌风觉得他们应该依赖一下自己，或许需要用人，或是需要用钱，或者需要其他的，比如代步工具什么……但是这三个人好像根本连想都没想这些，径自拒绝，一个比一个拒绝得彻底。 凌风觉得自己遇上了三个奇葩，于是只能妥协道：“既然如此，我让他们都留在酒店等你们，随时听候三位差遣。” 青鸾的回应是，直接伸手指了指门的方向。 嘴角一抽，凌风第一次感觉自己原来是这么不受欢迎，于是点头，很干脆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少爷，难道真的不用跟着他们？”阿木皱眉，觉得特别不妥，“万一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放心，若真的有人敢找他们麻烦，倒霉的一定不会是他们。”凌风面无表情地说着，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意，眸心深处，是凌家家主特有的冷厉寒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阿木冷笑，“少爷放心，明天一早，霖市将再无他们容身之所。” 敢动少爷的人，岂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嗯，方秦给我留着，我亲自对付他。”顿了顿，又道：“虽然他们不喜欢人跟着，但还是要以防万一，那三个人已经认识你了，所以你就不必去了，留在这里。安排一下，让其他人跟着，注意不要让人家发现了。” “是，少爷放心。”从电梯里出来，阿木左思右想，心里还是憋不住，“少爷，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女人结婚了？” 凌风斜睨他一眼，“连我的婚事也要操心？你管家婆啊。” 623.第623章 入乡随俗 “这不是看着有个大美人么，我觉得她不管是论长相，还是论气质，甚至是身上那股傲气，都跟少爷非常般配。”阿木极力想撮合凌风，开始发挥它的三寸不烂之舌，“等我派人查一下他们的底细，若是没什么危险，少爷不妨考虑看看，少爷不是说她身手也不错么？这样正好，比柔弱的菟丝花强多了，少爷的身份就该找个强势一点的妻子——” “说够了没有？”凌风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男朋友？那两个男子，哪一个可都不是一般人。” “但是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小。”阿木不以为然地反驳，“而且现在社会这么开放，男女朋友当众亲热已经成了时代潮流，但是我根本没看到那个美人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异常亲密的关系，反倒更像是朋友和家人。嗯，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她的哥哥呢。” 不得不说，阿木说的有几分道理，如今这个社会，除非不想公开的地下恋情，正常的男女朋友或是未婚夫妻，根本不会介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亲密的关系，尤其是女朋友是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时，男人大多会下意识地在人前表示出强烈的独占欲，以宣布名花有主。 但是方才那三个人的交流之间，阿木根本没看出他们之间有那样的关系。 阿木的想法和判断，在多数情况下是没错的，然而，他唯一没有判断出的，是这三个人的身份。 古代的人对待感情本就含蓄，而苍凤修的性子历来又清冷，自然不可能如时下那些青年男子一样高调示爱，就算有这样的举动，也从来只是在青鸾一人面前表示而已，何曾会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情感？ 至于青鸾，刚来到这里，忙着让苍凤修和月流殇适应这里的环境才是重要的事情，哪有经历去思考，外人眼里他们是什么关系？ 天色渐晚，黑幕已经完全降下。 套房里，收拾好了一切，正待出门的青鸾，却在开门之际遇上了阻碍。 “做什么？”奇怪地看着月流殇和苍凤修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青鸾顺着他们的视线，不解地低头朝之际身上看去，没看出什么不妥呀。 “你的衣服太暴露了。”月流殇皱眉，“你难道打算就这样出门？” 青鸾闻言，低头又打量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穿着，白色带着骷髅图案的短袖T恤，搭配着朴素的浅蓝色牛仔长裤，看起来阳光大气，这还叫暴露？ 抬起头，青鸾问道：“哪里暴露了？” 该遮的地方都遮了，不是吗？ 月流殇指了指她白嫩的胳膊，“手臂全露出来了，这还不暴露？” 青鸾嘴角一抽，转头看了看苍凤修，发现他也是轻轻皱眉，显然与月流殇一样的想法，不由更加无语。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打扮。”她无奈地解释，简直服了这个土包子了，连这点细节都不放过，“不信你们等一下出去看看，这么热的天，难道让我包裹严严实实吗？人家一定当我是神经病。” 这里现在的确是夏天，热得要死。 月流殇狐疑地挑眉，“热？这里明明很凉快。” “大爷，那是因为套房里开了冷气。”青鸾不想跟土包子解释什么是冷气，直接道，“反正你让我多穿一件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夏日炎炎，汗流浃背的滋味可不好受，你们出去感受一番不就知道了？” 月流殇于是转头看向他家主上，反正是主上的女人，如果他都不介意自己的夫人肌肤被人看了去，那自己还多什么事？ 苍凤修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就这样吧。” 因为了解青鸾的性子，所以选择相信她。 况且，他和月流殇身上穿的也都是短袖，可以想见，这样的衣服在这里确实应该是一种习俗，苍凤修从来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所以接受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入乡随俗。 当然，这个想法一个时辰之后就将彻底发生改观了，他会发现，不是所有的习俗都那么容易接受的。 坐电梯下去的时候，月流殇很在行似的赞了一句，“这个机关设计得不错，能升能降，回去的时候也可以研究一个玩玩。” “妖孽，这叫电梯。”青鸾嘴角轻扯，漫不经心地打击他，“需要电才能启动，你那些机关如何研究也不可能做得到。” 不懂装懂。 月流殇闻言讪笑，“是吗？” 到了一楼大堂，阿木远远地迎了上来，热情地道：“车已经备好了，需要我安排司机吗？” 说完，抬头看着三人，却瞬间呼吸一窒。 之前上去两次，他只近距离看到这个女子的容颜，本以为是世上难得的绝色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男子，居然也有这样清俊无双的容色。 两人的身材相仿，皆是修长挺拔，骨骼匀称，简单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也能带来视觉上最美妙的享受，而这两个男子，虽然气质迥异，一人清冷淡漠，一人邪魅天成，但谁也无法否认，他们的姿容，世间难寻。 阿木此时真的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属于这个凡间该有的人了。 莫非是从天宫里下凡的神祇？ 不怪他如此迷信，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实在是在如今信息量庞大，信息传播飞快的互联网时代，这三个人不说他们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仅凭着这样罕见的俊美容颜，也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但是事实却是，凭凌家纵横国际的势力，居然也无法得知这三个人是来自何处，难道这不奇怪吗？ 青鸾伸手，漫不经心地瞥了他失神的表情一眼，“司机就不必了，车钥匙给我吧。” 那一眼，隐含警告。 阿木瞬间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递上了车钥匙：“小心些，去南街逛吧，北面晚上不大安全。” 不安全？ 青鸾轻笑，这从来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624.第624章 鱼龙混杂 半个小时之后，青鸾驱车来到北霖的夜市。 坐在法拉利红色敞篷跑车里的月流殇，面上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一直未曾褪去，看着车子从海边公路驶往市区，速度快得犹如暗夜幽灵，一路呼啸而过，两边的建筑物不断以光速倒退，他心里的震撼简直无以复加。 不觉得怕，只是觉得……太刺激了。 这是什么东西？比最快的战马还跑得快。 月流殇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他家主上，墨色的发丝随风飞扬，温雅清贵的面上，虽然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但是眼底有隐隐有流光涌动，显示了苍凤修的心里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男人，向来追求刺激，而苍凤修，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候了。 高楼大夏，摩天巨轮，霓虹灯闪烁的城市晚景，流光溢彩，当这些完全陌生的现代化景色映入眼帘时，跑车所带来的极致的刺激，已经完全被新奇的体验取代了。 “青鸾……你居然还会驾驭这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月流殇太惊奇了，原来青鸾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本事。 而且，这个世界好玄幻。 房子可以建得那么高，路上到处都是奔跑的汽车，可以自动升降的电梯……还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是他还没有见识到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青鸾，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闻言还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待会儿带你去见识不一样的享受。” 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一般黑夜降临时分，平头百姓没几个会往这里来，因为时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件，死人在这里也是家常便饭。 霖市是个经济发达的城市，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刚刚回来的青鸾，还不知道现在是几年几月几号。 “你们饿么？”青鸾淡淡问着，“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填饱了肚子，然后带你们去玩个尽兴。” 苍凤修没什么意见，“入乡随俗，听你的安排。” 月流殇闻言，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灵光，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青鸾，“丫头，这里是你的家乡？” 怪不得对这里的一切这么熟悉，一路行来淡定得很，原来早就见怪不怪了。 青鸾嗤笑，“妖孽，我也开始怀疑，以你这副低智商和迟钝得让人发指的反应，霁月山庄这些年是怎么在你手里，安然生存到现在的？” 月流殇嘴角一抽，瞬间无言以对。 要不要这么损他？不过是问了她一句话而已。 况且，这种离奇的事情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到现在还没真正平静下来呢，哪里那么理所当然地就想到，她居然是来自这里？ 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青鸾帅气地打开车门，跳了出来，并且体贴地帮苍凤修开了车门，“车子停在这里，我们走路去逛。” 苍凤修一路沉默，此时依然保持面上的淡然与平静，月流殇依依不舍地下了车，目光颇为留恋地看着红色酷炫的跑车，满心期待地道：“青鸾，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本座也试试？” 青鸾睨他一眼，“看你的表现。” 看他的表现？ 月流殇虽然不解，不过还是满口答应下来，“放心放心，我今晚一定好好表现。” 三人出色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外形，自然引来了百分百的回头率，路两旁的人惊艳地看着这三人行，几乎全部忘了手里正在做的事情，于是，喝水的打翻了水，走路的踉跄摔了跤，开车的撞了车也不用那么奇怪了。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对那些肆无忌惮的视线感到不悦，眸心隐约流露出幽凉气息。 青鸾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淡定。” 苍凤修是个身份贵重的人，不管是以前当摄政王，还是后来即位为帝，大概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放肆的看过。朝上朝下，认识他的人，在他面前无不是战战兢兢，低眉垂眼，偶尔出去一次，不认识的人也往往在他清冷淡漠的眸光之下，下意识地避开。 而现在，那些放肆的，惊艳的，审视的，或是不怀好意的眸光，无一不是肆无忌惮，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怎能不令他动怒？ 月流殇目光左右看了看，却正对上许多吹口哨的动作，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却也看出那些人轻浮的举止，和不怀好意的挑衅，不由眸光一寒，冷冷地道：“本座去杀了他们。” 简直是找死，活了这么些年，月流殇还从来没遇到过在他面前公然示威还能活着的人，尤其这些人，敢不知死活地以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家主上。 “别动不动就杀杀杀，这里可不是皇朝帝都。”青鸾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过，待会儿有你施展拳脚的时候，现在我们先吃饭，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破坏了食欲。” 苍凤修额角轻轻跳了一下，唇畔浮现幽凉的笑意，“若是在帝都，谁敢这般放肆？” 青鸾一愣，偏首看着他，清冷如玉的面容像是罩了一层寒霜，眼底的寒意透着蚀骨的冷意。青鸾霎时明白了，这个性子一向温雅淡漠的摄政王，从来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以往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不动手，身边的金羽和银翼也绝对会给不知死活的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性子淡漠的人不是没有脾气，青鸾恍然明白，自己似乎忽略了，这是一个清贵的容不得任何人冒犯的男子，若不是他的性子修养到家，这会儿只怕周遭也是血流成河了。 心里叹了口气，青鸾主动攀着他的手臂，“气大伤身。这里是鱼龙混杂之地，那些人都是道上混的三教九流，向来横行惯了，况且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苍凤修淡淡看她一眼，“是吗？” 是吗？ 这是什么意思？ 青鸾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嘀咕，“等会儿一定会有人过来寻衅，他们不识我们的厉害，吃亏是必然的，妖孽教训他们时，才会更有爽感，不是吗？” 625.第625章 特殊服务1 青鸾选了一间干净明亮比较上档次的餐馆，并且知道苍凤修喜静的性子，所以叫了个包厢。 只有他们三个人。 服务生送上了菜单，青鸾全权做主，点了几个简单的菜，身边这两位初来乍到，今晚只管吃饱，口味太重的，青鸾想都不想，直接就翻过去。 服务生拿着菜单退下，青鸾回过头，看见月流殇对着角落里的空调招手，面上一派好奇，“青鸾，这是什么东西？居然会出来冷空气……” “那是空调，夏天用来降温，冬天可以取暖。”青鸾淡淡解释，转头看见苍凤修靠在椅子里沉思，表情微敛，“修，你在想什么？” 苍凤修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个朝代很新奇，与苍宇皇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但是……青鸾，你打算在这里常待下去？” 听到他突然这样说，月流殇瞬间回过头来，面上表情刹时敛了个干干净净，难得凝重地道：“对啊，这里虽然很奇怪，看起来也新鲜，但是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帝都那四个家伙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失踪的消息，但是风城他们……一定是急得不行了。” 说罢，抬头看着青鸾，眉头微锁，“青鸾丫头，你不会还留恋这里的生活吧？虽然这里什么都好，生活很优渥，但是主上的责任还在，如果就这么丢下那么一大片江山大业不管了，一定会引起不可预知的动乱——” “谁说我还留恋这里的生活？”青鸾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忧心忡忡，“来这里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措手不及，我想，这次的意外可能与这串佛珠有关。” 说罢，抬起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串朴素的佛珠，在灯光下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熠熠生辉的感觉，但是，每次看到这串佛珠，青鸾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这佛珠里隐藏玄机，现在看来，果然是的，她的直觉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月流殇和苍凤修的眸光都定格在那串小小的佛珠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青鸾轻轻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在这里玩几天，然后想办法找回去的方法吧。” 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月流殇说的没错，苍凤修是苍宇皇朝的天子，他肩托社稷，他的责任在苍宇大陆，他不能长时间逗留在这里。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回去的办法。 不过，思及苍凤修方才问的问题，青鸾嘴角轻轻抽了一下，怪异地看着他，“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苍凤修揉着她的头，轻笑，“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想在这里长待下去，难道不是怕我舍不得这里浮华的生活？”青鸾无辜地瞅着他，“修，你担心我对你的感情不够深，不足以为了你离开这里？” 苍凤修默默看她一眼，轻叹，“你多想了。” 青鸾对他的感情，他何曾怀疑过？ “真的？”青鸾挑眉，“我以为你不相信我呢。” 苍凤修垂眼，看着桌上的紫砂茶壶，淡淡道：“这是什么茶？” 青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可能是普洱，也可能是铁观音，或者是……不知道。” 这种餐馆里除非自己另外点，否则给客人上的大多都是一般的茶水，泡好的，中上档次，对于青鸾这样不算风雅的人来说，茶只是解渴的水而已，没什么太大的研究。 不过，青鸾对于苍凤修绝对是知之甚深的，听他这样问，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人可是清贵无双的摄政王，摄政王府从来只进最上等的名茶，他的嘴显然早就喝刁了，这里的茶水，怎么可能入他的眼？ 怪不得眉头轻皱，一副沉默中隐含深意的模样。 “我给你重新叫吧。”青鸾道，温柔又体贴，“这里还有别的茶——” “拿上好的茶叶，一套干净的茶具，让流殇现泡。”苍凤修淡淡截断了她的话，抬头看向月流殇，“手艺没有生疏吧？” “怎么可能？”月流殇马上应道，“什么东西都可能忘，这泡茶的手艺可不能忘，这可是本座的看家绝技。” 青鸾有些无语，是她落伍了吗？原来喝茶也可以这么郑重。 认识苍凤修这么长时间，青鸾还从来还见他对什么事情表现出这么执着的态度，这是第一次。 于是青鸾从此知道了，苍凤修喝茶很挑，嘴刁得不行。 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她道：“我出去问一下，难得有幸看妖孽露一手。” “放心，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月流殇一脸傲娇，像个卖乖的宠物。 青鸾嘴角一抽，转身出去了。 门被顺手待上，包厢里只剩下月流殇和苍凤修两个人，里面现代化的设备对他们来说很陌生，月流殇忘不了方才在酒店的那一幕电梯事件，所以为了避免再出乱子，他很老实地坐着，在青鸾没回来之前，绝不乱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主上，”迟疑着开口，月流殇眉头纠结，“如果我们找不到办法回去，怎么办？” 苍凤修看他一眼，淡淡道：“会有办法的。” “是吗？主上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月流殇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真担心舒问他们，万一在我们回去之前，他们知道了我们失踪的消息，只怕要出大乱子。” 苍凤修没说话，心不在焉地旋转着手上的茶杯。 包厢门被敲了三下。 两人同时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月流殇道：“应该是青鸾回来了，手里拿着东西，没办法开门？” 说罢，起身过去把门打开。 下一秒，他呆滞了，然后脸色渐渐全黑。 “先生，可以打扰一下吗？”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面前，满脸堆笑地看着月流殇，还坐在包厢里一动不动的苍凤修，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艳与爱慕，“两位需要特殊服务吗？” 626.第626章 特殊服务2 浓妆艳抹，打扮得精致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材丰腴，肌肤白皙水嫩，一身无袖紫色的短裙，只穿到大腿，露出下面穿着丝袜的白皙大腿，脚上踩着一双尖细的高跟鞋。 门甫一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香水味就扑鼻而来，让月流殇眉头瞬间皱紧，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逝，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到了女子透明蕾丝下，若隐若现的丰胸时，眼角剧烈一抽，脸色顿时黑沉如墨，冰冷简短的一个字，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一步溢出唇畔：“滚！” 因他冷酷异样的声音，苍凤修不解地抬头，越过他的肩膀，只看到了一个打扮得俗艳的女子，而并没有看到女子身上的穿着，但是迎上那个女子媚眼如丝的眼神，他忍不住轻蹙了眉头。 女子微愕，随即娇笑：“呦，这位先生害羞呢……” 视线扫过月流殇飘逸如墨的长发上，眼神瞬间透着惊艳的光泽，“这是真的长发……？” 说着，伸出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就要摸上月流殇垂落在肩膀上的黑发，似乎是想验证真假。 砰—— 月流殇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甩上了门。 “怎么了？”苍凤修抬眼，奇怪地看着他，“这么大怒气？” “主上没看到刚才那个女人……”月流殇眉宇间浮现浓浓的厌恶之色，“一个肮脏的妓女。” 肮脏的妓女？ “……应该不是。”苍凤修略作沉思，淡淡道，“青鸾带我们来的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干净。” 不仅是环境干净，气息也很干净，不该有那种肮脏的事情。 “是吗？”月流殇闻言脸色微缓，沉默了一会儿，面上还是余怒未消，“但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穿的真是太暴露了。” 那是什么衣服？整个一块清凉的布料裹在身上而已，而且布料少得可怜。这里的这些女人，都那么随便吗？ 亏得他在出门之前，还说青鸾穿得太露，结果当真是他太孤陋寡闻了。 刚才那个女子，除了把屁股包了起来，其他地方几乎就没一处不露的。 而且，还该死地想对他动手动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顿了顿，月流殇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话，疑惑地道：“主上知道什么是特殊服务吗？” 特殊服务？ 苍凤修静了一瞬，“等一下你可以问青鸾。” “哦。”月流殇闷闷地应了一声，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这里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话音落下，门再度被敲响，月流殇抬头看着他家主上，苍凤修也看着他。 最后，月流殇还是起身去开了门，然后，刚消下去的怒火腾腾又上来了，“你又来干什么？” 门外的女子依旧笑得比花还热情，“先生还没有回答我，要不要——” “不要！立刻给我滚！” 砰！ 房门被大力甩上，月流殇咬牙，“若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本座真想一掌灭了她！” 门外的女子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铁青，胸脯气得一颤一颤的，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男人！ 若不是看他长得还不错的份上，她至于这么倒贴吗？这北霖一带，多少男人排队等着她临幸？ 难得一次放下身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居然两次拒绝了她！ 若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她以后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高跟鞋重重踏在地上的声音，表现出了她心里无与伦比的怒火，眼底杀意一闪而逝，气得脸色僵硬的女子一股脑地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拐角处一个人影正好经过，砰，肩膀无可避免地被撞了一下！ 青鸾身子朝后退了一步，轻松稳住身形，看着眼前这个面色不善的女子，心头刚闪过疑惑，耳畔已传来一声破口大骂，“眼睛瞎了你？走路都不带眼睛吗？！撞到了老娘，你有几条命够死？识相的赶紧跪下磕头，老娘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青鸾面色骤冷，眼底神色森然，“你说什么？” 女子完全没看出青鸾是个不能惹的主，冲着青鸾大呼小叫，“我说什么？你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聋了？！我说你撞到老娘了，马上跪下来磕头赔罪！” “跪下来磕头赔罪？”青鸾嘴角微扬，笑容冰冷蚀骨，“你承受得起吗？” “你说什么——”女子咬牙，青鸾嘲讽的表情看在她眼里，无异于不知死活的挑衅，她愤怒地扬起巴掌，就要往青鸾的面上招呼过去，然而中途，却被一双大手及时截住，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她的手腕。 女子一瞬间疼得飚出了眼泪，使劲挣扎着要挣脱那只手，“谁？放手！” 一抬头，却正对上绝色妖魅的男子冰冷的容颜，“你……” 月流殇冷冷地道：“敢动她，你找死是不是？” “你——放手！”女子疼得咬牙切齿，面上的杀意再也掩饰不住，不顾一切地想挣脱钳制，“你会后悔的！你敢惹我，你们今晚一定走不出这里！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放开我！” 月流殇满脸嫌弃地甩开她的手，“滚！” 死无葬身之地？ 笑话。 吓唬三岁小孩呢。 女子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月流殇转头看着好整以暇的青鸾，忧心地道：“丫头，你没事吧？” 要不是他耳朵好使，在包厢里就听见了她的声音，这会儿指不定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呢。 青鸾挑眉，“我能有什么事？那样的货色，能奈何得了我吗？” “丫头千万不可大意，你忘了你现在怀有身子了？”两人一起走进包厢，月流殇忍不住提醒她，“轻易不可与人动手，免得动了胎气。有我和主上在，没人欺负得了你。” 青鸾闻言，心里一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我知道。” 把手里的茶具放在桌子上，青鸾坐到苍凤修身边，“诺，东西都拿来了，妖孽，你可以大展身手了。” “你就拭目以待吧。”月流殇点头，熟练以开水先烫了紫砂茶具。 627.第627章 特殊服务3 苍凤修揉着青鸾的头发，“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流殇说的没错，你现在身子特殊，轻易不要与人动手。” 青鸾忍不住小声嘀咕，“我知道了，两个管家婆，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苍凤修闻言一静。 又是他听不懂的话，她是不是故意的？ 欣赏了月流殇完美漂亮的泡茶手法，品尝了这间饭店不错的厨艺，肚子填了七八分饱，青鸾抬眼，看着月流殇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由奇怪地道：“怎么了，妖孽？” “青鸾，什么是特殊服务？”月流殇还没有忘记这个问题。 特殊服务？ 青鸾嘴角抽了抽，“就是你去妓院里能得到的服务。这里是正规的饭店，他们本身不提供这种服务项目，但是又因为这里地段特殊，所以也不会公然阻止。所以如果有女子看中了你，就会问你，有没有需要——这种称之为特殊服务。” 月流殇闻言，瞬间脸色骤冷，“果然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谁？”青鸾疑惑地看着他，又转头看向苍凤修，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一幕，“刚刚离开的那个？” 苍凤修点头。 月流殇森冷地道：“最好别再让本座看见她。” 说罢，想起自己刚才还抓了那个女人的手腕，不由厌恶地那桌上的纸巾擦了又擦，像是沾了什么污染源一样，“恶心死了。” 青鸾默然，随即道：“刚才那个女子应该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刚才在这里受了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本座不信她一个风骚的女人，能有什么手段？”月流殇鄙夷地嗤笑，丝毫不曾将那样低级的女人看在眼里，“她没有内力，连最基本的三脚猫功夫都不会。” 青鸾闻言，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记提醒了，她正色地看着月流殇，“妖孽，出门遇到任何来找麻烦的对手，下手一定要记得留分寸，这里的武功与你们所学的不同，他们都没有内力，你稍不留神，极有可能就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苍凤修闻言，终于明白，那个凌风明明身手看起来很不错，对敌时却一直没有使用内力的原因了，原来不是不想用，而是根本不会。 “什么严重的后果？”月流殇似乎觉得奇怪，觉得青鸾是不是故意在吓唬他，“他们连内力都没有，还敢肆意寻衅？这不是嫌命太长成心找死吗？既然如此，本座为什么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不是要你对他们手下留情。”青鸾淡淡一笑，摇头，“我是担心你被当成怪物抓起来。” 想象一下，一个轻轻一挥手就能制造龙卷风过境效果的人，谁看到了不觉得恐怖？ 这又不是在拍电影，那种惊人的破坏力，会真实发生在眼前，任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恐怖和不可思议吧？浑厚的真气产生的威力，几乎不比一颗小型的炸弹来得逊色，只要骚动一起，引来警察是必然的。 严重点，真的会有极端组织把他们当成稀有物种抓起来，带去做研究。或者利用他们，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总之，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身手再厉害，在绝对的势力和高端武器面前，也会趋于弱势。 月流殇神色一僵，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谁能抓得到本座？笑话。” 青鸾淡定地身后掏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淡淡道：“这个东西，能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取你的性命。” “这是什么？”月流殇好奇的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物件，苍凤修的视线也忍不住定格在那物上面，沉默地看了须臾，猜测道：“某种暗器？” “暗器的威力，不及这个千分之一。”青鸾云淡风轻一般说道，拿起来示意给他们看，“这个是枪，这里拆开，上子弹，杀人的威力比弓箭强上一百倍。” 抬眼，“所以，如果遇上有人手里拿着这个，你们一定要躲开，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因为即便你轻功很快，也不一定能快过子弹。” 这是离开酒店之时，阿木送给她防身用的，北霖这一带三教九流，黑白两道的人都有，身上带着黑枪什么，不算稀奇事。 简单地交待了他们几句，三人买单，起身离开。 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青鸾眉梢轻扬，吊儿郎当地笑道：“妖孽，我带你去享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特殊服务。” 苍凤修下意识地皱眉。 月流殇面露厌恶之色，“本座才不去那些肮脏之地。” “既然来了，总是去见识一下，你不喜欢美人，我们去喝酒就好。” 话音落下，前面却已经走不了了。 青鸾停下脚步，轻轻挑了下眉梢，呦，阵仗还不小。 月流殇眉眼微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苍凤修神情淡漠地负手，眸光似是不经意地一瞥，随即轻轻垂下眼睑，仿佛对这阵势完全不屑一顾的姿态。 一行人堵在面前，排成了人墙，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子手里夹着一颗雪茄，风姿妖娆地吞云吐雾，她的身旁，一个打着赤膊的三十多岁男人，两条手臂上纹着张牙舞爪的青龙，面色不善地看着青鸾三人。 他们左右，各色奇装异服的小混混，手里拿着电棍，木棒，还有砍刀，一股子气势汹汹。 “东姐，就是他们？” 袅袅烟雾徐徐上升，那个被换做东姐的女子眯眼，缓缓点头，视线在月流殇和苍凤修面上流连，神色间难掩依旧惊艳迷醉，“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风尘里打滚这么年来，她何曾见过这么俊美脱俗的男人？简直就是上天精心打造的宠儿，完美到了极致，让人心里无法抑制地产生一种蹂躏和毁灭的冲动。 还有那个女子，倾城脱俗的容颜，简直生来就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公敌，尤其是——刚才还无知地惹到了她，今日若不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东姐的名号都是白叫的。 628.第628章 不必手软 青鸾本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眉眼，因她这句低喃而一瞬间冰冷犹如修罗，抬起头，将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痴迷看在眼底，青鸾双手在口袋里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不知死活的肮脏东西，也敢打苍凤修和妖孽的主意？ 莫说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便只是有这样龌龊的想法，也断然不可原谅！ 苍凤修似乎感受到了青鸾情绪上的波动，淡淡侧首，那完美清冷的容颜，在周遭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尊贵与高不可攀。 眼底幽光一闪而逝，他平静地开口，“青鸾，不可轻举妄动。” 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在沉默之间，表现出温顺的姿态。 “流殇。”苍凤修嘴角轻扯，唇畔挑起薄凉的弧度，漫言轻语的命令溢出唇畔，“谁敢拦路，不必手软，那个脏了你手的女人，想杀就杀了。” 听到这样的话，月流殇瞬间松了口气，邪魅的桃花眼霎时眯成了一条线，“得令。” 答应得干脆，而且愉悦。 苍凤修挽着青鸾的手，举步从无人的人行道上走过，那些拦路的混混们眼神凶狠，脚步齐齐迈出，几乎同时朝他们压过去。 月流殇嘴角泛起残冷的笑容，身子倏然拔地而起，犹如大鹏展翅一般，在空中漂亮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携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双脚接连踢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像是电视里演的佛山无影脚，无数道看不清的腿影在眼前浮现，迷茫地瞪着眼，尚未从杂技一般的画面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阵剧痛袭身，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一般，挡在苍凤修和青鸾面前的几十个人，齐刷刷被踹飞了出去。 毫无反抗之力。 砰砰砰砰…！ 撞墙的，撞电线杆的，飞到屋顶山的，跌倒水池里的……眼前一片凌乱。 一招之下，眼前瞬间清出了一片空地，所有人不自觉地开始后退，月流殇漂亮的回旋踢卖弄完，便潇洒地从容地收招站定，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么弱的小身板，还敢出来混？” 现场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青白交错，精彩纷呈。 人人看向月流殇的眼神都带上了惊惧，仿佛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月流殇转头看向青鸾，轻轻地眨了眨眼，邪魅的桃花眼里一片流光溢彩，外人看起来，他似乎在对着青鸾抛媚眼，然而只有青鸾自己知道，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在邀功—— 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看，本座不用内力，照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嘴角轻抽，青鸾斜斜睨了他一眼，“走了。” 因为苍凤修有言在先，所有挡路的，不必手软，而那个脏了妖孽手的女人，可以杀。 这么一句话，加上月流殇出神入化的身手，在场的这些混混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在北霖这片势力范围内混了这么久，他们本事不如人，但到底也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眼前这三个人，不止是容貌出色得让人震撼，身手这么惊人，这身份来历，只怕也……众人不敢想，只觉得胆寒。 而那个片刻之前还趾高气昂的年轻女子，这会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脸色青白交加，躲在那些混混身后不敢出来了。 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月流殇森冷的眸光从她身上掠过，眼底的鄙夷与不屑清晰可见，不过，这样没骨气的孬种，月妖孽也压根提不起劲去理会她了。 撇嘴咕哝一声，“便宜你了。” 苍凤修眸光淡垂，挽着青鸾从被月流殇清扫出来的通道中走过，旁边的人看着他们，竟不由自制地往两边退开，与他们保持了五步开外的距离。 即便这个清冷如玉的男子，根本没有看向他们一眼，面上自始至终只有一片淡漠和疏离，他们竟也产生一种不敢与他对视的感觉。 仿佛只是看着他，就是亵渎了他一般。 这样的感觉，何曾在这里整日只知欺男霸女，横行无忌的混混们心头出现过？ 真是活见鬼了。 月流殇眉宇间泛着冷色，直接跟在苍凤修和青鸾会面，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哼。 三教九流，连第九流都算不上的人，也敢在他们面前嚣张？ 被月流殇的身手吓得呆滞的人，齐齐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恍惚间竟觉得，即便只是背影，这三个人也是世间罕见的，风华无双。 处在呆滞中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的快餐店门前，格格不入地停着一辆黑色加长版的凯迪拉克，也没有注意到轿车里，那个长相妖异的男人，目光瞬也不瞬也看着离开的苍凤修三人，眼底静静地流转着异样的光芒。 辉煌夜总会。 这里是北霖首屈一指的势力所在，富丽堂皇的装饰，让人目眩神迷的灯光设计，大堂上立柱高耸，装饰华丽，几乎可以与真正的宫殿相比。 然而，这里所有的夺目与富丽堂皇，也比不上苍凤修三人带给他们视觉上的震撼。 三人身上的穿着，简单大气，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去赘述，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打扮，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周身散发出来的沉静与贵族气息。 “青鸾，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月流殇根本没有理会周遭那些惊艳的目光，又适时地提出了他的疑惑。 青鸾语气轻松地道：“刚才不是说了，带你来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特殊服务？” 月流殇表情一僵，眼神充满抗拒，“不会吧？本座……额，我真的不需要那种服务……” 青鸾淡笑不语。 苍凤修眉眼沉静如雪，对青鸾的安排始终抱以沉默的态度，似乎青鸾不管带他去哪里，他也不会提出任何意见。 大堂经理亲自将三人领进了最豪华的包厢里，什么都没问，直接吩咐服务生送上最好的红酒，叫来最美的头牌姑娘，态度格外恭敬有礼，只差没有三跪九叩了。 对此，青鸾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手里转着电视遥控器，倚靠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 629.第629章 蛮力解决 红酒送上来了，男经理亲自动手，在三只高脚酒杯里倒上色泽鲜艳的红酒，动作格外谨慎地分别放到三人面前，月流殇皱眉，看着这颜色奇怪的液体，一句“这是什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话到舌尖，看到青鸾平静的表情，却到底把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大一会儿，两个姿色上乘的年轻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年纪都不大，仅十九、二十岁左右，容貌娇艳，穿着包臀短裙，气质清纯，只有眼梢处，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妖娆风情。 两人眉眼流转，轻轻看了一眼包厢里的三人，便什么也没说，极有默契地，一个走向月流殇，一个走向苍凤修。 青鸾没有阻拦。 漫不经心地端起红酒，素手握着杯脚，轻轻摇晃了一下，须臾，慢慢送到嘴边，红酒的清香入鼻，她眉宇舒展，嘴角含着慵懒的笑意，慢慢地，红唇轻抿，抿了一口酒，那种久违的感觉霎时在口腔内弥漫开来，带来一种味蕾上极致的享受。 那位男经理注意到了青鸾的动作和神色，眼底闪过一道光芒，面上表情愈发恭谨了些。 这个女子，绝不可能是一般人。 只抿了一小口，液体甚至根本没有滑下喉咙，青鸾就放下了酒杯，眸光左右一扫，两名女子都被隔绝在了五步之外，再前进不得分毫。 因为苍凤修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里，深邃的瞳眸微垂，便是什么话也没说，那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淡漠，已经让那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瞬间止了步子，清亮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双脚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 而月流殇，漫不经心的抬眼间，邪魅却冰寒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刺向那个容色清丽的女子，不带丝毫怜惜之意，直接以眼神将这朵美丽的解语花冻僵在五步之外，不再敢上前一步。 酒店的经理见状，终于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恭谨地道：“这两个姑娘都还是个干净的雏儿，两位先生请放心——” “滚出去。”月流殇狭长的眼眸微眯，冷冷开口，“你，还有她们两个，全部滚！” 经理面色微微一变，挥了挥手，两个女子温顺地转身退下，临走之前，却留恋不舍地转过头又各自看了一眼苍凤修和月流殇，眼底有着明显的遗憾与低落。 青鸾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眼神里的低落与遗憾是因为什么—— 夜总会这个地方，漂亮的处子值钱，但是早晚都得让男人睡，与其以后身不由己，不如今晚上就由这两个神祇一般高贵俊美的男子破了她们的身，这样算来，其实还是她们赚到了。 然而，谁能想到，这两个男子根本对她们无动于衷？ 青鸾侧首在苍凤修嘴角亲了一记，安抚着这个男人明显已经开始不悦的情绪，淡淡抬眼，看向还站在面前不远处的经理，“该这么称呼你？” 经理态度恢复镇定，恭谨地道：“我姓林，是这里的经理。” “那么林经理，我可否知道，你的老板是怎么吩咐的？” 经理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恭敬地垂眼，恰大好处地遮掩了眼底的思绪，温文有礼地道：“老板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说，给三位上最好的酒，点最美的人。” “是吗？”青鸾勾唇轻笑，“看来，直觉敏锐的人，不止本小姐一人呢，你家老板也定然是个世外高人吧？” 这个问题，问得经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甚至分不清她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赞赏，还是嘲讽。 听到这里，苍凤修眉眼微动，似乎预感了什么，也隐隐有些明白，青鸾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了。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让你家老板过来吧。” “这……”经理有些为难，“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老板现在人在哪里，刚才老板也只是打了远程电话过来，吩咐了一些事情，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过来这里。” “是吗？”青鸾眉梢轻挑，嘴角笑意幽凉，“这句谎言编得并不高明，如果不是你在撒谎，那么就是你家老板在撒谎，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该相信。” 月流殇漫不经心地盯着青鸾唇边的那抹笑容，忽然意识到，这个丫头似乎越来越有主上的威仪了。 便是连那慑人的笑容，几乎都如出一辙。 林经理闻言，脸上表情微微一变，随即继续保持着恭谨的姿态，“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就是你家老板在撒谎。”青鸾神色淡定，漫不经心地语气，似乎对对方的不诚实并不以为意，然而，说出口的话显然就没那么温柔了，“如果你家老板今晚不打算现身，我们也没必要继续耗在这里，大晚上的，回去睡个美容觉多好？你说是不是，林经理？” “这……” 红唇微勾，青鸾轻飘飘地睨了一眼这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林经理，你家老板是不是对了下了死令，让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也一定要把我们留下来？” 二十二度左右的包厢里，林经理额头上却开始沁出晶莹的冷汗，面上呈现不自然的神色。 月流殇身体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眯眼看着林经理苍白的脸，眼底寒光流转。 显然，青鸾全部猜对了，而且，林经理自己也有预感，任何手段在这三人面前，只怕也是小儿科的班门弄斧，除了徒惹笑柄，其他的毫无用处，而且，极有可能给自己惹下祸端。 青鸾盯着他不再镇定的脸，饶有兴味地询问，“你打算用什么手段呢？下药？灌酒？还是蛮力解决？” “小姐说笑了——” “下药，灌酒，这些手段第一太拙劣，第二也太过没品，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清贵无双的客人面前？”一时静谧中，一声温润的男中音忽然响起，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动作，一双身着黑色西裤的长腿缓缓迈了进来。 630.第630章 行有归期 话音落下之际，林经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且不说那两个一直不说话的男子，只青鸾一个小姑娘，就让这个在北霖一带混得十几年的林经理，深刻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 脊背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黑色笔直的西裤，蹭亮昂贵的男士皮鞋，男子进入包厢，同时带来了一股妖异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气息。 轻轻一挥手，林经理如蒙恩赦一般，迅速麻溜地退下了。 月流殇依旧慵懒地半躺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眸心微荡，咕哝了一句，“地狱的气息。” 青鸾闻言，眸心荡起浅浅的波纹，唇畔的笑容染上些许深意。 妖孽，原来对这种气息也是敏感的。 苍凤修半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揽着青鸾细瘦的腰身，沉静的眉眼没有因男子的突然到来而发生丝毫变化，面上依旧一片从容淡然，波澜不惊。 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青鸾抬起头，身高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人长着一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说不上俊美，也谈不上丑，但是正常情况下，任何人看了这张脸，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仿佛被一种阴暗的气息笼罩，让人觉得喘息都困难了几分。 妖孽说的没错，这是来自地狱的气息。尚未进入山洞之前，他们就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诡异，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而且，青鸾无语地发现，这个男人居然也是留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比起月流殇和苍凤修和这两名货真价实的古人，这个男子的长发居然丝毫也不逊色，长度及腰，给那张妖异的脸平添一种无法言喻的妖媚风情。 男人面上含笑，静静地注视着包厢里的三个人，任由青鸾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须臾，勾唇漫然而笑：“在下是这里的老板，鄙姓帝，皇帝的帝，单名一个‘尧’字，你们直接喊我帝尧即可。” 帝尧。 这个名字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不同寻常。 青鸾第一反应，联想到了九重天宫的天帝，第二反应，联想到了十八层地狱的主宰阎罗。 顷刻间又觉好笑。 这个人既不可能来自天宫，也不会真的从地狱而来，只不过他周身弥漫的气息……真的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常年身在阴暗之地的人。 帝尧视线在沉默无声的苍凤修身上一掠而过，须臾旋身，在一旁单人沙发上优雅落座，慢悠悠地开口，“正常情况下，来夜店的男子无一不是冲着美人，三位倒是奇怪得很，主动来了这里，却又拒美人于千里之外，这是故意要砸在下的招牌吗？” 青鸾掀眸，“帝先生觉得，你这店里的美人比得上我吗？” 帝尧闻言，竟丝毫不觉意外，只是细细地在青鸾面上打量了一番，须臾摇头轻笑，似是吟诗一般缓缓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这里皆是庸脂俗粉，自然比不上姑娘的倾城绝色之姿。” 这人说话的遣字用词也颇为奇怪，青鸾百无聊赖地想着，难不成也也是一位古人？ 从进门开始，他说话就有些与众不同的调调在里面，自称“在下”，后又称她为“姑娘”，似乎不是刻意，也不是他向来如此，而是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人，所以，无形中就改变了说话的习惯。 青鸾的视线在他的长发上掠过，不经意间瞥见他的瞳孔，微微怔了一下，黑紫色的眸心。 世界之大，地球上各色人种皆有，蓝色的眼睛，黄色的头发，这些都不稀奇，绿瞳紫瞳，青鸾也见识过，不会觉得太过大惊小怪。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感觉。 一头纯黑如墨的长发，肌肤呈苍白的色泽，容颜带着几分妖异，眼睛狭长含魅，偏偏又生了一双黑紫色的瞳眸。 这般想着，青鸾缓缓垂下了眼，把玩着苍凤修散落在自己手臂上的墨发，淡淡道：“帝先生谬赞，青鸾亦是如此觉得。所以，你可以想见，为什么这两位先生会对贵店里的庸脂俗粉毫无兴趣了。” 这句话说的委实是没有半点谦虚，苍凤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是微微倾身，平静地端起了那杯摆在他面前的红酒，重复了一遍青鸾方才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一下酒杯，慢慢送至唇边，轻啜一口。 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舌根感受到了一点点苦涩，然后一点甘甜……味道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感觉似乎还不错。 苍凤修垂眸凝视透明杯子里的红色液体，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喝进嘴里却能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倒也稀奇。 “三位初来乍到，有什么感觉？”帝尧嘴角始终带着善意的笑容，浑然不在意，来自于包厢里的两个男子，对他不约而同的漠视。 黑紫色的瞳心，却似乎流露出一点异样的光芒，像是一种稳操胜券的玩味，以及一点点逗弄。 这种感觉青鸾很不喜欢，她不明白对方流露出这样的眼神，代表了怎样的意思——他稳操胜券？他在逗弄谁？宠物吗？ 呵。 青鸾表示，她真是厌恶急极了这种感觉。 他以为他是谁？主宰天地的上神吗？ “任何人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只有两种感觉，不是觉得新奇，就是感到无措。”青鸾扯了扯嘴角，似是应付一般，给出了很随意的答案，“霖市是一个繁荣的城市，我们不介意在这里玩上一段时间。” “是吗？”帝尧漫然轻笑，动作很自然地从一旁拿了一只干净的高脚酒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红酒，“三位来自哪里，我是知道的，玩上一段时间固然好，权当是一段新鲜刺激的旅行，但是旅行也是有归期的，不是吗？三位身上皆肩负着重任，此时此刻，心里想必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吧？” 631.第631章 谁掌乾坤 此话一出，月流殇和苍凤修同时抬头，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过来。 这个男人，是什么人？ 月妖孽皱眉，在心里腹诽，千万不要告诉他，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全是这个男人在搞鬼，第一他不会相信，第二，他一定会杀了他。 被人操控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青鸾眯眼，“帝先生知道我们的身份？” “自然。”帝尧眯眼再拐弯抹角，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无害，与他那张妖异的脸真是格格不入。 “哦？”青鸾撩了撩发丝，漫不经心地道，“阁下不妨说说看。” 听起来是不信的口气，实则早在这个男子一进门的时候，青鸾心里就有了笃定的预感。 “青鸾小姐真的要在下说出来？”帝尧啜了口红酒，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眼角妖冶之气散发于无形之中，“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只是在下觉得，若是说得太明白了，似乎就不太有趣了。” 苍凤修闻言，神色微动，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个男人，月流殇的眸光也定定地锁在这个人身上，眼底浮现幽幽冰芒——青鸾并没有自我介绍，这个男人却能随口叫出她的名字，已然证明，他没有信口开河，也不是故弄玄虚。 他是真的知道他们的身份，以及来自哪里。 青鸾扶额轻笑，真心觉得，这个世界要凌乱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她暂时不想去追究，但是他知道他们的身份，并且青鸾也明白，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一定与这个男人脱不了关系。 那么，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们身上，有这个人需要的东西？ 或者，这个人在某件事情上，需要他们帮忙？ 短暂的几秒钟之内，青鸾心有已经有了底，顺着对方的话头，巧笑颜兮，“帝先生是担心泄露了太多，被我们灭口？” 灭口？ 帝尧唇畔笑意加深，“青鸾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言下之意，你们还没那本事。 青鸾嘴角一抽，“本姑娘不是很想与你兜圈子，说吧，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青鸾姑娘这句话问错了。”帝尧眸心闪过一道妖魅光芒，缓缓摇头，“你应该这样问，你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才可以把你们送回去你们自己的地儿？” 不同的说法，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主动权掌握在谁手里的问题，绝对不能弄混了。 青鸾闻言，面上寒芒一闪。 果然。 真的是这个该死的男人动的手脚。 只是，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呵……该死的在不经过他们同意的前提下，自作主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现在还妄想用这个来威胁他们？ 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青鸾慢慢眯起眼，神色幽幽地看着帝尧，一时没有说话。 “本座可不相信他。”月流殇身体软若无骨地窝在投入柔软的沙发里，邪魅的桃花眼半阖，嘴角嗤笑着咕哝出这么一句，“青鸾，你涉世未深，可千万不能被外面这些花言巧语的人给骗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应该早点回去睡觉才对。” 言语之间，根本没有对所谓的回去与否，表现出丝毫的担心。 哼。 想威胁他们？别说门了，连窗子都没有。 经过月流殇这么一提醒，苍凤修似乎也才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漫不经心地开口，“青鸾，我们回去吧，晚睡对身体不好。” 青鸾嘴角一抽。 晚睡对身体不好？ 这句话简直就是太有吐槽点了。 以前他在摄政王府，不眠不休何止一个晚上，晚睡？他根本就是连续几天不睡。 不过，心里却是明白他们这对主从两人是什么意思，青鸾沉默了须臾，就干脆地点头了。 来日方长。 他们才刚来而已，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反正朝政有人打理，就如对方刚刚说过的，旅行是有归期，但是归期在何时，他们自有决断，还轮不到别人做主。 于是，青鸾略带歉意地朝着帝尧笑了笑，“你看，流殇就跟个孩子一样，整日只知道吵吵嚷嚷，倒是让帝先生看笑话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青鸾姑娘，”帝尧微微眯眼，“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青鸾轻笑，丝毫不以为意地道：“就如帝先生所言，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需要几天时间在霖市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让这两个远道而来的土包子感受一下现代化气息，然后回去的时候，才不会把这次旅行当成一场梦，那么快地忘掉。所以，我们需要质量很好的睡眠。” 帝尧闻言，眸心倏然闪过一道意外神色，似乎对某件事完全始料未及。 青鸾站起身，淡淡道：“至于帝先生所说的谈话——本姑娘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不用找任何理由，也不必想任何借口，这件事情，等帝先生自己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们谈。” 说罢，嘴角轻扬，“就这样，再见。” 话音落下之际，月流殇已经利落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苍凤修起身，习惯性地想轻拂袍角，低头间才蓦然发现，身上穿的已经不是长袍了，不由静了一瞬，然后神色自然地抬起头，体贴地挽着青鸾的手，“走吧。” 帝尧见状，今晚第一次皱起了狭长的眉，沉声道：“青鸾姑娘还请三思。” “一思都不用。”青鸾淡淡道，“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这个毛病，哪怕进了地狱也是改不了，任何人与我谈话，可以用商量的语气，也可以用谈判交易的态度，唯独不接受威胁。我们先告辞了，帝先生留步吧。” 说罢，朝月流殇微一颔首，举步离开。 帝尧没有再出声，沉默地看着他们三人相携着离去，妖魅的眼梢处，丝丝暗黑妖冶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团黑色迷雾之中，那双黑紫色的瞳心，也慢慢地变成了妖冶的深紫色…… 632.第632章 妖孽飙车 聪明之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而青鸾这般睿智又有本事的，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月流殇深深领悟到了这一点，也见识到了青鸾在言语交锋上的厉害之处，说扭转乾坤有点夸张，但是，主动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落于他人之手，这才是真正骄傲的气度。 “青鸾，刚才那个男人……”月流殇想了想，难得地在说话时斟酌着用词，“他身上的气息不一般，应该是常年处于阴暗之地的……王者。” 阴暗之地的王者，阎罗。 所以他才说，他身上有地狱的气息。 这种的说法非常接近事实，但是，他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阎罗。 “应该是一个黑色家族的首领。”青鸾对于世界各地的黑暗势力了解得不可谓不多，曾经常年与他们打交道，对这样的人，几乎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 所以，才擅长与他们谈判，几句话就捏住了他们的七寸，让他们不得不心生顾忌。 在一路惊艳又倾慕的目光中，青鸾三人走到了他们停放跑车的地方，刚要坐上驾驶座，月流殇一把将她拉了出来，“本座来开。” 青鸾嘴角一抽，“你来真的？” “再真不过了。”月流殇潇洒从容地坐上了驾驶座，丝毫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的问题，“青鸾丫头，你只要告诉本座该怎么开，然后跟主上待在后面卿卿我我就可以了，不用担心。” “我还真的不能不担心。”青鸾轻轻叹了口气，却打开了后车门，与苍凤修一起坐了进去，“这是普通的跑车，万一发生撞车事件，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放心，本座哪会那么没用？”月流殇浑然不担心，更不明白青鸾嘴里的撞车是什么意思，“青鸾，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青鸾嘴角又是一抽，趴在前座上，告诉他，“这个圆的是方向盘，控制方向的，那个是用来加速的油门，旁边那个是刹车，停车用的……” 月流殇闻言，眉头轻轻一挑，“这么简单？” 青鸾静了一瞬，就这么简单？ 好吧，似乎的确也不难。 这么一想，刚要提醒他系上安全带，只听轰的一声，眼前一花，车子瞬间疾驰而去。 青鸾反应快速地抓住了椅背，然后慢悠悠地坐回了后座，咬牙道：“月妖孽，这要是一般的孕妇，这会儿说不定就医院躺着了。” 该死的，走了也不提醒一声。 话音还未落下，苍凤修一手已搭上她的皓腕，安静地感受着指尖下平稳的脉动，须臾，柔声道：“没事。” 青鸾闻言挑眉，“你还会号脉？” 这个人，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他既然会号脉，以前在摄政王府，怎么动辄把洪太医叫过来？ “我不是大夫。”苍凤修淡淡摇头，“练武之人，试一下脉象，能得知是否有内伤，以及探测他人身体里的内力深浅。” 顿了顿，“你脉象平稳，没有出现紊乱，就是说明身体无碍，孩子在身体里如果有异常，也可以通过诊脉得知。” 青鸾点头，原来如此。 跑车在公路上平稳地前进，速度有逐渐加快的趋势，已经超过了一百码——对于一个刚上路的新手来说，青鸾不得不承认，月流殇开车的技术确实是不错的——如果他能把速度控制在一百二十码以内的话。 然而，这样的想法放在月流殇身上，无异于是异想天开，速度还在不断加快中，公路两旁的建筑物，和路上的其他车辆，慢慢开始在眼前倒退，速度很快飞上了一百二。 青鸾扬声道：“流殇，速度不能再快了，这是公路，不是赛车道。” 公路是什么？赛车道是什么？ 月流殇通通不知道。 他听到青鸾说的话了，但是他这种速度不断加快的感觉太爽，太刺激，他完全控制不了。 快，还想快。 男人天性里的冒险精神被激发出来了，月流殇哪里还把持得住？ 车速飞到了一百三，一百四，一百五…… 外面的景物开始以光速倒退，眼前不断闪过的画面，让人目眩神迷。月流殇已经不是在开车，而完全是在飙车了，这种极限刺激的感觉让他感到兴奋，面上忍不住泛起璀璨的光芒。 青鸾嘴角不断抽动，“妖孽，慢一点!” “无妨，随他去吧。”苍凤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种速度，确实比策马奔驰更刺激。” “你也觉得刺激？”青鸾怪异地瞥了他一眼，“等一下还有更刺激的。” 事实证明，骄傲的男人就没几个能抵挡得住速度的诱惑，便是清冷儒雅如苍凤修，也不例外。 这句话刚说完，前面遇上了红绿灯十字路口，并且还该死的是红灯。 青鸾抬眼间，几乎感觉到看了天地变色的绝望，“流殇，踩刹车——” 靠，忘记跟他说了，遇到红灯要停。 这是是市区，不是赛车道，路上有正常的红绿灯……一心沉溺在刺激感中的月流殇，耳朵里只听到青鸾说了踩什么，右脚一使劲，赶紧就踩下了—— 轰！ 车子呼啸而过，路上顿时响起了几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气急败坏的谩骂，但是月流殇和青鸾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因为车子一瞬间已经驶出了十里开外。 青鸾心脏几乎骤停。 不是怕，而是完全懵了。 车外两旁的车流闪电般蜂拥倒退，像是在拍好莱坞大片一样，他们方才完全是目中无人，并且极度嚣张地闯了红灯——以接近两百码的速度。 即便还没有亲眼看到，青鸾也能想象得出，几分钟之后，后面的交警将一路奋起直追，各个路段也将增设交警队，不顾一切拦截他们。 然后—— 现在媒体横行的时代，只要让交警们堵上，只怕不出几个小时，他们就会登上头条新闻。 青鸾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们住的酒店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看月流殇还一个劲地沉浸在极速飙车的刺激中回不过神来，青鸾转头，朝苍凤修道：“不想惹上麻烦的话，将他提起来。” 633.第633章 正气凛然 苍凤修眉眼微动，虽是不解，却到底是了解她的，点头照办， 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驾驶座上的妖孽提了起来，扔到后座上，月流殇呆滞，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青鸾已经瞬间利落地跳上了驾驶座，稳稳地控制了方向盘，慢慢将速度降下，驶往凌家海边酒店。 “怎么了？”平稳的行驶中，月流殇疑惑的声音听来很清晰，“为什么不让我开了？” 青鸾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开车。 车子在酒店停车场上停了下来，酒店内待在大堂上的阿木，从玻璃上看到了他们回来，立即迎了出来，热情地道：“怎么样？三位玩得还开心吗？这么早就回来的？有没有什么需要——” 一连串的问题，终结于青鸾丢给他的钥匙上，“后续所有麻烦，你负责处理了。”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手里的这串钥匙，阿木心里生出了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他愣愣地看着青鸾，“什么……麻烦？需要我带人去解决吗？” “不需要。”青鸾笑容格外和善，“只不过需要你去警察局走一趟而已。” “啊？”警察局？ 阿木呆滞。 警察局是什么地方，苍凤修不知道，月流殇也不知道，所以，他们不解阿木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月流殇还不解地追问道：“青鸾，说好的回来我开，你为什么半路跟我抢？” “半路跟你抢？”青鸾转头看他，脚步不停地走向电梯，“我跟你抢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大半路了。” 月流殇一窒，“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你跟我抢了……” “如果我不抢，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开进大海里去了。”说到这里，青鸾嘴角一抽，透着酒店四面的玻璃墙，指向宽阔无际的大海，“你知道如果车子开进了海里，我们会有什么后果吗？” “呃，不知道。”月流殇摇头。 “我们会与鱼虾作伴——以被它们吞进肚子里的方式。”青鸾按下电梯按钮，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身旁这个毫无感觉的家伙，“你今天已经闯祸了，等一下阿木要去帮你收拾善后。” 闯祸？ 月流殇皱眉，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本座闯了什么祸？我又没有随便杀人，对付那几个小混混也是得到主上同意的，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青鸾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个什么也没做。 “一人做事一人当。”月流殇正气凛然地道，“如果本座真的做了什么，一定自行承担，哪里需要那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去收拾善后？”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个叫阿木的男人看着青鸾的眼神，热情得跟见到宝藏似的。 苍凤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青鸾身上，“是因为他开得速度太快了？还是因为路口那个红色的灯？” 他记得车子飞过去的瞬间，似乎听到路上有人怒吼，还响起了一阵比烈马暴怒时还要刺耳的声音。 很好，这里还有一个理智的。 青鸾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瞬间恍然大悟的月妖孽，红唇里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两者皆有。” 月流殇瞬间皱眉，“红色的灯？那个是个什么鬼？” “那个不是什么鬼，是让你停车的标志。”青鸾淡淡道，“红灯变成绿灯，才可以通行。” “红灯还能变成绿灯？”月流殇更傻了，“为什么红灯还能变成绿灯？变戏法吗？” 青鸾一窒。 对啊，红灯为什么会变成绿灯？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 “车开得太快也有人管？”月流殇对这一点更不解了，“路上不就是让人开车的吗？那么多车子跑在路上，证明本座说的没错吧？就像马道上让人跑马一样，我有本事，跑得再快那是我的自由，这也有人管？”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于是，青鸾更无语了，想了想，才道：“公路上的车速，律法中有明文规定，如果违反了，是要被处罚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控制车祸发生率。” 话音落下，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青鸾跟在苍凤修身后走了出来，月流殇跟在最后，纠结地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 青鸾顿住脚步，转头看着他道：“你刚才打的比方不大合适，你说马道就是为了跑马准备的，这没错。但是一般情况下，马道上不会有太多的人同时骑马飞奔，而且就算有，能把马速提得那么快的，一般都是武功高手。万一发生了撞马事件，高手反应也快，轻功一使，刷的就飞身避开了。但是跑车不同，现在的人经济条件好了，上班、游玩、逛街、吃饭，几乎都是开着车子，直接导致了路上车满为患，而且这些人都是肉体凡胎的寻常人，撞车之后，他们没有那么高超的躲避能力，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性命不保。” 闻言，月流殇眉头皱得更紧了。 “妖孽，你可以自行想象一下，那么宽的马路上，几千几万两车子，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呼啸而过的画面，然后再想象一下，一个不留神，所有的车子撞在一起的画面——” 说到这里，青鸾嗓音忽然顿住，听得正认真的月流殇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本郡主想到了。”青鸾勾唇，拍了拍月流殇的肩膀，“妖孽，你可以直接想象成，战场上千军万马横冲直撞，撞得人仰马翻的画面，就知道车祸现场是怎么一回事了。” 月流殇一愣。 “然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律法会限制车速，而不是任你自由飞车的原因了。” “……哦。”月流殇沉默了须臾，终于点头表示明白，“但是，这跟本座有什么关系？” 青鸾脸色一黑，讲了这么多，他还不明白？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刚才在马路上把速度开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又闯了红灯，现在有人要拿你问罪，那个阿木，出去替你顶罪去了。” 634.第634章 格格不入 为了让他直接了当地明白，刷卡进屋之后，青鸾直接去了书房打开监控，“妖孽，过来。” 月流殇挑眉，“干嘛？” 走进书房，看到那个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墙上，出现了一幕乱糟糟的画面，月流殇一愣，“这是什么？” 为什么那奇怪的东西里面会有人？而且还是那么多人？ 青鸾没理会他，淡淡道：“你看看，画面上这是什么地方？” 月流殇闻言，定睛细看了一番，才迟疑地道：“就是这个酒店外面的停车场？” 的确是停车场不假，那个叫阿木的男子也在，但是……为什么会多了那么多闪着光的车？还有两个轮子的，那是什么车？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穿着奇怪青色衣服的人？ 青鸾点头，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给他解释，“这里是停车场，这些穿着警服的人是交警，他们是跟在我们后面追来的——因为你在公路上飙车，还闯红灯，所以这些人追上来拦截我们，但是没有拦截到。我们先一步回来了，他们紧追其后，一路跟到这里来了……妖孽，此时你该庆幸，他们没有看到你的真容。” “……”月流殇嘴角一抽，看着画面里那么大的阵势，低声咕哝了一句，“就算看到了本座也又怎样？难道我还怕他们？” “不怕。”青鸾淡淡关了监控，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但是你是无照驾驶，这本身就是违法的，加上飙车，闯红灯，三罪并罚，借车给我们的凌风会受到更大的牵连，所以这件事直接交给阿木去交涉，后果会比你亲自去，要好上太多。” 顿了顿，她道：“如果你不想给他们惹下更大的麻烦，从现在开始，最好保持安静。” 从刚才的画面中看，交警们的表情和神色很正常，也就是说，刚才闯红灯的行径并没与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若不然，哼。 青鸾真心后悔，刚才为什么一时脑子发热就让他开车了？是不是因为远离这个世界时间太久，以至于对很多东西，下意识的就开始漠视了？ 青鸾无声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要等待何时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从现在开始，绝对不会再让月流殇有机会碰到驾驶座。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青鸾转身，举步往客厅里走去，“妖孽，我们来说正事。” 客厅里，苍凤修负手站在青龙木屏风酒柜前，打量着华贵的酒柜上那各式各样精致的酒杯，和各色白酒和红酒，一头墨发顺着挺直的脊背垂下，衬托着修长挺拔的背影，看起来真是一副完美的画面，丝毫不减周身干净圣洁的谪仙气质。 青鸾视线在他身上定格了良久，才勾唇轻笑，星眸亮晶晶的好看，“修，是不是对红酒感兴趣了？” 苍凤修转过身来，淡淡笑道：“新鲜而已，比起大内皇宫里的美酒，各有各的滋味与风情。” “我知道，你只对好茶感兴趣。”青鸾抬手朝沙发示意，“坐吧。” 苍凤修没说话，径自在沙发上做了下来，单手支在扶手上，另一只朝她一伸，瞬间将青鸾真个人带入了怀里。 鼻间充斥着她身上的馨香，苍凤修轻叹，“本王是不是与你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青鸾静了静，目光柔和地凝视着他，“这里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 苍凤修一怔，随即轻笑，“是，本王口误。” “逮你一次口误可不容易。”青鸾霎时眉开眼笑，指着自己的唇瓣，“罚吻一个。” 苍凤修乐于从命，也不管月流殇就在边上看着，温柔地在青鸾唇上亲了一下。 月流殇嘴角一抽，无语地道：“青鸾，你不是故意要让我吃醋的吧？虽然本座早已经接受你嫁给主上这个事实了，但是你与主上如此正大光明地当着本座的面恩爱，让本座情何以堪？” “你情何以堪？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可没有那么心思照顾你的情绪。”青鸾哼笑了一记，根本不把他似假非真的抱怨放在心上，在苍凤修怀里坐定，她淡淡进入正题，“今天那个叫帝尧的男子，你们怎么看？” 帝尧。 听到这个名字，月流殇面上所有玩闹的神色一瞬间敛了个干干净净，在青鸾对面坐下，神色冷沉地道：“那个家伙，可不是个好人。” “这世上，真正的好人有多少？好人的定义又是什么？”青鸾眼梢轻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月流殇，很意外居然能从这个妖孽嘴里，听到“好人”这两个哄小孩子的字眼。 月流殇表情一窒，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嘴角一撇，“那你的判断是什么？” 青鸾淡笑，从善如流地道：“与你一样啊，也觉得他不是好人。” 月流殇嘴角一抽，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青鸾在苍凤修怀里抬头，轻轻一笑，“修，你觉得呢？” “我们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苍凤修微微沉吟，慢慢又摇头，“不，应该说，你的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虽然他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但是论洞察人心的本事，谁能及得上他？ 况且，对方的意图表现得那么明显，几乎毫无遮掩。 青鸾点头，“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本座也同意。”月流殇淡淡点头，同时却也感到不解，“但是我们可以说是空手而来，青鸾身上除了那件衣服还值点银子之外，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 “肯定有，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青鸾说着，不以为意地一笑，“不过这一点，目前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我们确定了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就等于拿住了他的七寸，他始终会妥协的，所以，我们回去的方法，其实已经有了。” “青鸾，你相信他能送我们回去的话？”月流殇皱眉，总觉得有些玄，“他不过一个凡人而已，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青鸾摇头，“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635.第635章 魑魅魍魉 月流殇闻言，眉头又锁了起来，“没错，他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与我们在山洞里感觉到的，那种黑暗阴冷的地狱气息，很像。” 顿了顿，他目光有些惊疑地看向青鸾，“他不会真的是地狱里出来的吧？” “妖孽，你最近没受什么刺激吧？”青鸾无语地发现，这个家伙突然间变得格外幼稚，像是回到牙牙学语的童年时代了。 连智商也变得这么可爱。 月流殇怎么可能听不出青鸾的言下之意，沉默了一瞬，撇嘴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你这个世界太玄幻了，我怎么知道，地狱里的那些魑魅魍魉有没有可能也跑来这里一游？” 地狱里的魑魅魍魉？ 青鸾发现，这样的形容用在那个叫帝尧的男人身上，很贴切。 青鸾从苍凤修怀里起身，走到酒柜那里，拿了一瓶红酒过来，给月流殇和苍凤修各倒了一杯，“喝点红酒，增加点气氛。” 月流殇端起来看了看，抬眼看向青鸾，“你不要？” 青鸾摇头，“酒精对宝宝不好。” 所以，刚才在夜总会的包厢里，她只是浅浅抿了一口。 想起这一茬，青鸾才蓦然发现，这次突然回到这里来，对她来说很不划算。 红酒不能碰，很多以前经常光顾的地方，现在也根本去不了，因为做不得太激烈的运动……青鸾想想就觉得郁闷。 “那个男人是个常年见不得光的人。”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开口，眉宇间透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与对某些事情近乎于精准的判断，“他现在应该正在争权夺利的处境之中，所以急需从青鸾身上得到什么，比如说信物，以此证明他是合格的掌权人，或者能够开启某种神秘力量的钥匙……” 青鸾几乎要感到惊悚了。 她看着苍凤修，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强大到没边了——这里是二十一的现代，各种古老的黑色家族里，继承人争权夺势一类的事情并不稀奇，各种手段，各种方式都有，什么信物什么钥匙，青鸾虽然未曾亲身参与过，但这一类的传闻她听到过不少。 所以，她心里的想法几乎与苍凤修是不谋而合的，但是她还一个字没说，苍凤修这个古人就能这么精准地说出了他的判断，青鸾觉得有些凌乱。 “不要觉得奇怪，丫头，本王可不是外人眼中，那个只知道处理朝政，所有心思全部扑在江山社稷上的摄政王。”苍凤修仿佛看出了青鸾心里的想法，浅浅一笑，清贵出尘的气息让人迷醉，“等这趟回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曾经先祖在那里立后，震动了整个天下。五百年来，那里都是被最精妙的阵法隐藏着，神秘莫测，几乎很少有人有机会踏足那里，里面的书籍五花八门，什么奇幻异世的都能在里面找到记载。” 青鸾闻言，心里霎时了然，于是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如此沉稳淡定，我还以为只是在外人面前故作淡定呢，原来是真的淡定……” 说到这里，突然如饿虎扑羊一样扑到了他身上，龇牙咧嘴地凶道：“懂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嗯？亏我刚才还在心里把你膜拜了一番。” 月流殇瞬间看傻了眼。 原来平素里，青鸾与主上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子的？ 他家清贵无双的主上，还有肆意飞扬光芒万丈的凤临大将军啊，居然这么的……腻歪。 苍凤修扶着她的腰，无奈地轻斥，“小心一些。” 青鸾哼了一声，“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本王还能有什么事情瞒你？”苍凤修无奈地看着她，因为离得太近，娇嫩嫩的红唇近在咫尺，像是在向他提出邀请，于是他动作很自然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乖，本王真的没什么事情瞒你了。” 月流殇呆滞了。 他家主上……真是变得翻天覆地呀。 情深意浓，温柔缠绵，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心里这般想着，他不由脱口而出，“主上，你不会还把青鸾当成女儿来宠吧？” 话音落下，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地寂静。 青鸾转头，脸色黑沉沉地瞪着他，“妖孽，你不想活了？” 什么女儿？他眼睛有毛病，还是脑子有毛病？ 月流殇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笑笑，“呃，我们说回正事——” “正事已经说完了。”青鸾没好气地打断他，“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么回事，那个男人不管是什么人，他现在是有求于我们，只要我们沉得住气，他就必须落在下风。到时候他自会主动告诉我们，他需要的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青鸾挑眉悠然道：“夜深了，妖孽，你可以去沐浴睡觉了。” 月流殇闻言，苦恼地皱皱眉毛，“太兴奋了，睡不着，没一点困意。” 青鸾一静。 也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玄妙了，就算他能接受并且消化，但是对他来说，这始终是一件太新鲜的经历，尤其是刚刚经过飙车那一幕，只怕他的脑神经还正处在极度的兴奋当中。 不过，青鸾有的是办法治他。 “跟我来。” 月流殇疑惑地道，“干嘛？” 为了避免再出状况，青鸾亲自把月流殇带进了次卧的浴室，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现代化的淋浴设施，最后，指了指那个漂亮华贵的大浴桶，“打满热水，放点香精，泡个热水澡，马上困意就来了。” 再不行，放个催眠曲给他听，保管他一会儿就睡着。 青鸾看着月流殇满脸的惊叹，淡淡一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月流殇很干脆，扫视着豪华浴室里的豪华设备，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了，“沐个浴也能搞出这么多名堂，青鸾，你们这里的人真是天才。” 青鸾照单全收，笑眯眯地应下，“你好好享受吧。” 说完，转身走出了浴室。 “修。”她双臂环胸，满眼柔情蜜意地看着苍凤修，“我们也去沐浴休息？” 636.第636章 坐怀不乱 苍凤修抬眼，似乎是在思索，须臾，点头道：“嗯，本王确实也累了。” 青鸾拿起两套新的内衣，还有睡衣，跟苍凤修一起走进浴室。 跟月流殇那个土包子完全不同，对于浴室里的一切现代化奢侈设施，苍凤修只淡淡地扫完全场，漫不经心地点头：“除了更繁琐复杂了一些，本质上，与本王的浴池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青鸾嘴角一抽，想了想，似乎也的确是的。 皇室的条件自然是比一般人的好上太多，而且只要他们想，沐浴可以有几十几百人跟在后面伺候着，那是真正的帝王待遇，而不是现在这些，条件再怎么好，档次再怎么高，沐浴的时候也是自己动手。 堪比帝王级别的待遇，说到底，也只是堪比而已，比起苍凤修这位名副其实的帝王，那根本就是真正的贵族与爆发户的区别了。 不过，青鸾倒是明白，苍凤修虽是帝王，却到底也并没有如历史上的那些帝王一般，只知贪图享乐纵情，奢靡铺张，他的心里，从来除了社稷朝政，并无其他。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青鸾偏首，这般说着，“历史上的那些皇帝之所以想当皇帝，无非就是享受万人之上的尊荣，能够随心所欲地过奢侈的生活，睡最美的女人，杀想杀的人，但是你——” “本王怎么了？”苍凤修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压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一茬，“你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也不是每一个帝王都只知道纵情声色，别把皇帝都说得跟个杀人魔王似的。他们也有自己的抱负，况且，本王从来没有费尽心思想当皇帝。” 青鸾闻言点头，也对，他从来只是费尽心思想让苍聿云当好皇帝，但是很可惜，最后也没能如愿。 但是说到杀人魔王，她淡淡笑道：“我可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我们这里，历史上确实有一个杀人魔王，他不但喜欢杀人，还变态到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杀人方式，比如说，在上朝的大殿上支起一口锅，把大臣直接丢进烧开的滚水了，煮活人。” 苍凤修皱眉，“这么血腥残暴，注定他的江山无法长久。” 青鸾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一点也不浪漫的话题。 鸳鸯浴。 青鸾和苍凤修都爱上了这样的沐浴方式，所以两人很有默契地什么也没说，径自宽衣解带。 当然，在浴室里，也只是单纯地沐浴而已，什么事也没发生。 顾忌青鸾现在的身子，苍凤修还是有分寸的，而且分寸掌握得极好，好得让青鸾忍不住想咬人。 “如果不是肚子里有了这个家伙，可以证明我们确实发生过关系了，我真要以为你是不是柳下惠转世了。”青鸾感觉魅力受挫，忍不住嘀咕。 “柳下惠是谁？”苍凤修挑眉，悠悠问道。 青鸾哼了一声，“一个面对美色却可以坐怀不乱的家伙。” 苍凤修霎时明白了，并且解释，“你现在的身子状况特殊，不适合做激烈的运动，本王不能只为自己贪欢。” “可是我想贪欢。”青鸾这般说着，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在苍凤修帮他拭净身上水渍时，干脆地套上睡衣。 苍凤修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但是对她这么配合的态度也没说什么，只当她也是考虑到孩子……然而，当他看清青鸾身上穿的是什么时，顿时表情呆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从容。 浅紫色的透明薄纱睡衣，穿在身上几乎等于没穿，白皙的肌肤看得清清楚楚，前面的丰满根本连若隐若现都不到，比起什么都不穿，这样的穿着反而更添了一股性i感，与极致的诱惑。 苍凤修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对面这个化身为妖精的小女人，是他心爱的人。所以，面对这样一幅活脱脱的诱惑，他焉能再把持得住？ 深呼吸也无法控制身体里突如其来的燥热，苍凤修只能暗暗运气，压下情动。 然而苍凤修自己心里也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能继续把持得住，说不定这个小女子就要发飙了。 “青鸾……”他眼神深邃，眸心暗流轻涌，瞬也不瞬地盯着青鸾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小丫头的脖子上面的位置，但是眼角余光仍是在不经意间，也能扫到她那令人血脉喷张的玉体。 真是该死的魅惑。 青鸾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慢慢贴近他的身侧，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怎么了？你这副表情，好像要上断头台一样？” “丫头……”苍凤修觉得头疼，但是身体上的反应，他自己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你的身体不适合……” 又是这个理由。 “难道你打算禁欲七个月？”青鸾笑得无辜极了，笑容透着猫一般的慵懒，与狐狸一般的狡诈，“你能禁欲七个月，可是我不想……面对着自己深爱的人，如果还能保持淡定，我觉得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不是正常的人？ 苍凤修不想去判断她指的是她自己，还是在说他，反正现在的情形，让人骑虎难下。 “而且……”青鸾嘟唇，很是不满地道，“我们此前可是三个月没在一起了，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我？” 不想？ 如果真的不想，苍凤修也不可能在刚得到她身子有孕的消息之后，就片刻不留地策马飞奔出了帝都，直接前往赤焰山上。 担心她的身子，也想念她的人，三个月的时间全副心思用来打理朝政，空闲下来，才发觉思念早已刻骨。 暗潮汹涌的眸心微垂，对上女子那双无辜含笑的瞳眸，苍凤修咬牙吸气，“你确定……真的可以？” 这句话，显然是弃甲投降的意思了。 青鸾面上笑意更浓，眉梢眼角，尽是妖娆风情，“再确定不过。” 话音落下，苍凤修没有再多任何多余的思考，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浴室，走向那张大得不像话，足够两人尽情地在上面滚一个晚上床单的奢华欧式大床。 长夜漫漫，一室旖旎情浓。 637.第637章 水漫金山 一夜好眠，让青鸾彻底忽略了隔壁那个非常会惹事的家伙，以至于第二天早晨起床之后，满身舒爽走出卧室，迎面而来的情景却让她整个人刹那间目瞪口呆。 这满地的水，是要养鱼吗？ “月流殇！”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青鸾脸色全黑，额头上青筋暴跳，冲到月流殇的门前，一脚踹向了房门，威力十足，整个房门震了一震，但是纹丝不动，“月流殇，你出来！” 没有反应。 青鸾这才想起这里的隔音效果设计得太好，以至于即便只隔了一道房门，月流殇也听不到她的怒吼声。 倒是刚换好衣服的苍凤修，修眉轻蹙，奇怪于她一大早上的怒气，从屋里出来时，不解地道：“青鸾，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视线触及眼前的一幕，顿时嘴角一抽。 满地的水，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泡在了水里，而且看着地上的水纹轻微波动，水显然是从月流殇的房间里流出来的，怪不得青鸾所有的好心情一瞬间不翼而飞了。 青鸾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无语。 苍凤修轻轻蹙起了眉，“我来吧。” 敲门，屋里没有任何反应，苍凤修手凝聚内力于掌心，轻轻一震，坚固的房门瞬间脱离墙壁，独自倒向地板的怀抱。 砰。 溅起了些许水花。 苍凤修和青鸾无瑕理会裤脚上的水渍，径自走进次卧，却发现奢华的大床上根本没人。 两人对视一眼，因为彼此心里相同的想法而各自嘴角一抽，不再犹豫地往浴室走去。 依兰精油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浴室里，豪华的按摩大浴缸里，月流殇那张妖孽一般的容颜映入眼帘，不着寸缕的身体浸泡在浴缸里，大小两个花洒，与墙面上的水龙头还在不停地喷着水，他却躺在浴缸里睡得一脸香喷喷。 嘴角含笑，静谧安详的表情，像是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青鸾嘴角狂抽，恨不得上去将他一掌击毙。 这个该死的妖孽。 苍凤修也是脸色黑了一下，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拉着青鸾走出去，把她推出了房门，“男女授受不亲，你回避一下。” 如果早知道会看到这样的画面，苍凤修绝对不会让青鸾进来。 就算平日如何没大没小肆无忌惮地打闹嬉笑，但是涉及到根本问题，苍凤修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怎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如此毫无顾忌去看其他男人的身体？ 回到浴室，月流殇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疑惑的叫了一声，“主上？” “睡得还香？”苍凤修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眼神在浴室里四下一扫，想着昨晚上青鸾的举动，不疾不徐地将所有水头全部关掉，然后才看向还在发愣的月流殇，“还不起来？你又闯祸了。” 又闯祸？ 月流殇表情僵硬了一下，发觉自己对这个词已经开始敏感了，随即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浴池里睡着了，不由呆滞了两秒，“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昨晚上还说太兴奋了怕睡不着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好，苍凤修也没办法回答。 于是，月流殇暗自猜测，“难道有人在本座不知道的情况下，用迷香迷晕了本座？” 苍凤修嘴角一抽，“迷晕你？也得有本事进来才成。” 而且，以月流殇的本事，若真的能被人迷晕，那才真的是不可原谅。 月流殇闻言皱眉，想了想，似乎也是。 青鸾说了，这里的防守系统很高级，一般人轻易进不来——况且，外面还有阿木的手下在全面防守，护卫他们的安全。 虽然月妖孽根本没把那些人的三脚猫功夫看在眼里，但是没办法，人家就是觉得他们需要保护。 起身擦干净身体，一件一件套上干净的衣服，月流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水？下雨了吗？” “下雨？”青鸾刚进来，又听到这样一句白痴的问话，不由脑门儿一抽，“你秀逗了？你家下雨能下到直接屋子里来？” 这个妖孽最近的智商，似乎呈光速倒退。 青鸾简直被他气笑了。 月流殇抬头，不解地道：“不是下雨？那地上怎么有这么多水？” “因为你是妖孽投胎，天下有神仙要来收你了，所以水漫金山。”青鸾没好气地瞪着这个迟钝的妖孽，感觉脑门一阵一阵的抽疼，“月流殇，你是不是存心给我捣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真是一出接着一出……托你的福，我们大概马上就得搬家了。” 正说着，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月流殇和苍凤修抬头，却见是阿木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看到一屋子水，也瞬间是呆住，完全无语凝噎了。 阿木突然带人上来，是因为接到了青鸾的电话，说有事需要帮忙，哪成想……会看到这样让人无语的一幕？ 阿木嘴角抽了又抽，心里暗忖，这三个神仙一般的人是怎么回事？ 昨晚飙车闯红灯，他跟交警交涉了几个小时，还无奈地去了警局一趟，幸亏没发生车祸，没制造出人命案，这件事最后才得以圆满解决，怎么几个小时不见，这总统套房也能瞬间被毁于一旦？ 水漫金山，也该从下面楼层先漫吧？ 为什么下面好好的，这最顶层却淹水了？ “抱歉。”青鸾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阿木耸肩，“昨天太累，他在浴室里睡着了，所以……” 只能这么解释了，如果说是因为月流殇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使用浴室，这个阿木才真的会被吓到。 而且，昨天晚上青鸾清清楚楚教会了月流殇该怎么使用，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了，所以，他是真的因为一不小心睡着了。 但是，睡着了为什么要开着那么多水头？ 阿木听着青鸾的解释，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故作轻松地笑道，“没关系，我让人上来收拾，三位稍等，我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 638.第638章 婚姻自由 抬眼间，视线落在眼前三个如谪仙一般绝世无双的三人身上，阿木心里忍不住想叹息，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但是也不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吧？洗个澡能把整套房子淹了？ 那要是做个饭，是不是得把这酒店整个爆掉？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了，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像是在看妖怪的眼神，月流殇不由有些恼怒，正要说话，眼睛一抬，正对上青鸾和苍凤修两双警告的眼神，于是，所有话刚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便如数吞回了肚子里。 “不好意思。”青鸾对着心里一肚子纠结的阿木又说了声抱歉，“接二连三给阿木先生惹麻烦，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是如此绝色脱俗的一个大美人。 阿木心里所有的古怪情绪很快就消失了，指挥着跟来的两个人先收拾房里里贵重的电器家具，回过头来，扬起热情的笑容，“没关系，少爷吩咐我要照顾三位，也包括收拾麻烦，小姐太客气了。” 也包括收拾麻烦？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他们专门制造麻烦一样？ 月流殇脸色有些黑，但是被青鸾眼神制止，到底也没有说话。 “认识两位先生和小姐已经一天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三位？” “我姓凤。”青鸾淡淡一笑，“他们一个姓月，一个姓苍，你直接喊先生小姐也可以。” 阿木闻言，眼神一闪，却是不动声色地颔首，一一招呼过去，态度恭敬有礼，“苍先生，月先生，凤小姐。” 三个人，三个不同的姓，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阿木心下有些失望，不由想起了自家少爷的话，“你怎么知道，她就没有男朋友？那两个男子，可都不是一般人。” 这三个人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他们真正的关系又是什么？ 这处套房里只有主次两个卧室，他们昨天晚上是怎么安排的？ 两个男子一间房吧？ 阿木心里隐隐还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位凤小姐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算现在的女孩子大多看不出真实年龄，但是他可以笃定，对方一定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么大的女孩子，一般情况下应该还在读大学吧？有没有男朋友，还真的说不准。 想到这里，阿木轻咳了一声，“那个……少爷今儿不在，我可不可以悄悄问小姐一句——您有男朋友吗？” 青鸾一愣。 苍凤修凤眸微眯，漫不经心地道：“男朋友？那是什么？” 呃？ 阿木眨了眨眼，“先生，您——” 真的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还是警告他不要乱打听？ “我没有男朋友。”青鸾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清亮无害的笑容。 阿木闻言，瞬间松了口气，正待不遗余力地推销他家少爷，却听这个倾城绝色的姑娘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已经嫁人了，这是我的丈夫。” 青鸾说着，拉着苍凤修的手，朝阿木笑眯眯地表达友好。 去她的友好。 阿木已经完全呆滞了。 嫁人了？ 美人儿……已经嫁人了？ 现在的女神，都流行嫁得早吗？ 脑子里有些发热，阿木脱口道：“凤小姐几年几岁了？满十六了吗？这么早结婚，万一以后后悔怎么办？再说你的家人同意了吗？你现在这完全还是未成年少女啊……” 原谅他，脑子里一片凌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苍凤修眸心闪过一道异芒，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到阿木的意图了，这个男子，是想说青鸾嫁给他会后悔？ 他打听青鸾有没有嫁人的原因，是对青鸾有意思，还是想帮他家少爷与青鸾牵红线的心思还没断？ 清冷脱俗的眉宇间微微闪过不悦，他淡淡道：“阿木先生是觉得，我的夫人嫁给我，有什么不妥？” 月流殇倏然回神，从他家主上不太高兴的话音里，才豁然明白过来，这个阿木打的是什么主意。 青鸾缓缓抬头，发现他家夫君大人向来云淡风轻的如画眉目，这一刻也终于染上了些许冷意，心里不由暗笑，好吧，她知道自己很无聊，就是时不时想看到苍凤修吃醋的样子，一次两次不够，经常性地来上几回，才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 阿木被苍凤修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笑道：“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凤小姐实在是太年轻了，这么早嫁人的，在我们这里不大多见，所以就觉得有些惊讶……呵呵，惊讶而已。” 说罢，不好意思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忙不迭道：“三位要先出去一下吗？这里已经不方面继续待下去了。” 青鸾嘴角一抽，淡淡颔首。 苍凤修也没有再说话，大概是觉得，青鸾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堂堂苍宇皇朝的天子，还不至于为了这几句话为难一个小人物。 走出房门，青鸾和苍凤修、月流殇一路没有说话，直接走进了电梯。 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数字，苍凤修沉默了须臾，才不经意似地道：“青鸾，你们这里的人，成亲都很晚？” 青鸾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闻言愣了一下，才颔首道：“这里的女子都比较独立，不会什么事都倚靠男人，所以，对婚姻有自己的主见。不管男女，结婚早的一般在二十岁左右，不过这样的人比较少，崇尚自由的人习惯了晚婚，正常的是二十四五成亲，更晚些的，甚至在三十岁，或者更大的也有。” 月流殇脸色倏然变得怪异，“女子最美的芳华是二十岁之前，三十岁了才嫁人，还有人要吗？” “为什么没人要？”青鸾挑眉，轻哼一声，“人家女子也撑半边天，不结婚都觉得无所谓，婚姻自由的时代，想什么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谁也无权干涉。” 顿了顿，“况且，现在的女孩子就是个宝，你别说三十岁了，就是六十岁再嫁人，要的人也比比皆是。” 639.第639章 游艇危机1 出了电梯，到达底层酒店大堂的时候，月流殇明显地发现，许多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个不一样—— “青鸾丫头，我们今天看起来很怪吗？”悄悄侧首，月流殇在青鸾耳边低声询问，语气带着质疑。 四面八方的男男女女，虽然在极力掩饰，但是看向他们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惊艳中，分明还是带着几分古怪。 青鸾自然知道这些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这个妖孽。 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她淡淡道：“昨晚上交警追过来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这会儿在肯定在心里想，这么三个神仙一般人的人，居然也会做闯红灯和飙车那般疯狂的举动吗？” 所以，眼神才会看起来那般古怪。 气质高贵，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也会在车来人往的公路上飙车？还闯红灯？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月流殇闻言神色一僵，撇了撇嘴，瞬间不说话了。 早知道是这个答案，还不如不问。 一路走出酒店，月流殇皱眉看着外面宽阔的场地，除了酒店工作人员，和那些凌风留下来保护他们的手下，几乎没有一个客人。 “在这里开酒楼做生意，迟早得赔死。”淡淡嘀咕了一句，旗下拥有产业不计其数的霁月山庄庄主，对这个凌老板的生意头脑表示严重的质疑。 这个姓凌的家伙，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里开酒店，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拿来赚钱的。”青鸾说道，“有钱人喜欢拥有自己的私人领地，并且要安静的那种，闲暇时可以过来度假，出公差的时候也不愁没地方住，就像霁月山庄在天下各地置办的那些别院，是一样的道理。” 说完，青鸾招手，“走吧，我们去海边看看有没有游艇可以玩。” 游艇是什么？ 月流殇不懂，但是表示好奇。 苍凤修不发一语，沉默地跟在青鸾身后。 绕过酒店占地面的颇大的停车场，三人很快就到了海边沙滩上。 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远处的海水与苍穹连为一体，碧蓝如洗，澄澈干净。 今天的青鸾穿着一身长及脚踝的粉色雪纺连衣裙，清纯动人的打扮，娇俏迷人，连带的，整个人也像是瞬间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天真时代—— 虽然事实是，她现在的确就是十六岁。 但是古代的十六岁和现在的十六岁是绝对不同的，而且，青鸾前世活到了十八岁，经历了别人一生也不可能经历到的事情，穿回古代又活三年——所以，现在的她，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已经成了精的狐狸，与少女这两个字绝对是不沾边的，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是那么单纯。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优美的语句，青鸾诗兴大发，兴致勃勃地转头看向月流殇，“妖孽，看到大海，你想得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 月流殇懵了一下，“看到大海，能想到什么？” 大海不就是大海么，就像是赤焰山西面的那片深海，看到了海洋，想到的只有危险，还能想到什么？ 青鸾嘴角抽了抽，“当我没问。” 苍凤修负手看着海面，视线定格在海中心的某处，“青鸾，那是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青鸾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游艇。” 苍凤修神色若有所思，“那个东西，在海上行驶安全吗？” 这个问题入耳，青鸾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摇头：“这些都是私人娱乐的交通工具，谈不上安全，遇上大风大浪，也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对面的游艇似乎是看到了苍凤修和青鸾三人，很快像这边开了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游艇前头，恭敬有礼地道：“三位贵客要上来吗？” 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这个人是凌风的手下了。 青鸾淡淡颔首，刚要答应，月流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晕船。” 晕船？ 青鸾狐疑地看向他，刹那间，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气，不由抿唇轻笑。 “乖，这是游艇，既然来到这里了，不上去见识一下，岂不是遗憾？” 月流殇安静了一瞬，似乎在品味她话里的意思。 “没错，如果不上去见识一下，的确有些遗憾。”苍凤修淡淡一笑，神色间从容淡定，“既然来了，就算晕船也克服一下吧。” 于是，月流殇彻底明白了他家主上和青鸾的意思，并且，缓缓点头。 凌风是有钱人，他的游艇自然是豪华的，里面空间不小，比起总统套房里的设施也相差无几，沙发、茶几、吧台，颜色以低调高雅的米色调为主，有上下两层，下面是娱乐之所，从旋转的红木楼梯上去，是休息的卧室，卫浴间。 在月流殇的印象里，船的构造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以至于他看到这么豪华的内景，一时之间又有些呆了。 原来在河面上航行的船，也可以搞得跟皇帝的寝宫一样？ 苍凤修也有些意外，但他的意外只是在眼底一闪而逝，随即便发现，这么奢华的游艇内，显然有人已经在他们之前进来了。 靠近艇舱的前头沙发上，坐着六七个年轻的男人。 打牌，掷骰子，品酒，泡妞。 这些都是有钱的富二代，或是凌风的朋友，或是与凌风有生意上往来的合作伙伴，大多人私下里的生活都是如此，享乐人生，寻求刺激。 但是今儿个，游艇里的气氛却似乎有些不同。 青鸾三人站在门口，里面正在嬉闹的人齐齐转头看向他们，月流殇眉头紧皱，不悦地道：“我不喜欢人多，太吵。” 青鸾颔首，“我也是。” 苍凤修没说话，神色静静的，然而不管是青鸾还是月妖孽，都知道苍凤修才是真正讨厌喧闹的人，所以，奴仆众多的摄政王府，却常年安静得犹如与世隔绝。 青鸾转身，“既然有这么多人，我们还是回去——” 话未说完，声音却已戛然而止。 640.第640章 游艇危机2 三把枪，同时抵住了三个人的太阳穴。 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拿枪的三个人，面上平静异常，仿佛眼前这三个人手里拿的不过是玩具。 托她的福，苍凤修和月流殇昨晚就知道了这个黑黝黝的东西叫做枪，是可以要人命的，此时被这个东西抵住太阳穴，就是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意思—— 这是苍凤修和月流殇来说，真是生平头一遭，着实是新鲜得很。 苍凤修微垂着眼，眸心薄凉的幽光翻涌。 月流殇嘴角轻轻挑了一下，笑意莫名地就带上了冰冷的杀意，偏生语气却平静得很：“你确定你不怕死？”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冷的低喝，“进去。” 这里是私人领地，青鸾一点儿也不奇怪凌风的人为什么没有发觉这里的异常，她知道，他们既然能选择在这里动手，那么事先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把枪拿开。”青鸾淡淡说着，视线在握枪的三个年轻男子面上扫过，平静的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但是，我的脾气很不好，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惹怒了我，信不信我们鱼死网破？” 那三人闻言，似乎对这句话生出了顾忌，不约而同地将枪移开了一些，却并没有收起，依旧指着三人，“进去。” 青鸾淡然一笑，“谢谢配合。” 说罢，神色从容地走进里艇舱里。 苍凤修负手站在青鸾身旁，姿态优雅闲适，如画的眉宇间一片平静雍容，仿佛此时此刻，陷入威胁险境之中的人，并不是他们，而是对面的这几个人。 月流殇就更肆无忌惮了，身后有把枪威胁着，还能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左摸摸，又看看，面上泛着惊奇，语气却嫌弃得要死，“真是有钱作死，把这些钱花在河面上，脑子有病啊？” 谁会没事天天河上泛舟？ 古代的那些有钱人，最多置办个画舫，没事的时候逗逗美人儿，谁有时间天天在河上逗留？ 坐在前面打牌的几个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扑克扔到了一边，骰子也扔到了一边，怀里的女人，则拥得更紧了些。 脚下微微传来震动，游艇启动了。 “可以说说你们的目的了。”青鸾双闭环胸，身子靠在艇舱的门上，视线将舱内几个人的容貌全部扫入眼底，忽然勾唇一笑。 眼底神色不明。 “这位小姐年纪看起来不大，却端的是一副镇定自如，看来胆子很大。”沙发主座上，那个容貌俊朗的男人手里叼着一支烟，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鸾，视线似乎也看到青鸾，对于她身边的两个绝世美男子，却是视而不见。 很显然，他今天的目的，就是奔着青鸾来的。 不过，他看得上青鸾，青鸾却浑然看不上他，淡淡道：“妖孽。” 艇舱里瞬间一静，妖孽？ 月流殇一眨眼，“什么事？” 众人这才恍悟，原来是在叫他身边的那个人，众人心里顿时一松。 他们似乎太紧张了…… 但是下一刻，他们却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 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发了什么信号给身边的人，众人只看见那个叫妖孽的男子身子一闪，瞬间带起墨发轻扬，魅影闪动，像是一副邪魅横生的画像在眼前漂移。然后，在众人完全呆滞的眸光注视之下，那个男子像是表演特技一般，双脚以一种近乎定格的缓慢速度，却是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蓦然向后踢出！ 砰！ 噼——啪！ 咔嚓！ 声音落入众人耳朵里，带来一阵心神上的震颤。 事情只发生在一刹那间，那个男子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他们回过神，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个拿枪的三个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齐齐被踢断了脖子，身体呈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咽气了。 艇舱里一瞬间，安静得让人想窒息。 三把枪，月流殇一手一把，另外一把直接扔给青鸾把玩去了，三把枪齐齐指向了沙发上吸烟的那个俊朗男人。 “怎么样？”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现在你觉得，胆子大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男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手里的烟烧到了指尖，他疼得一颤，慌忙丢掉了烟头，面色有些狼狈，再也不见了之前的从容与高调做派。 在三把枪的威胁下，毫不费力地撂倒三人，还毫发无伤地从对手手中夺下三把致命的武器——这个男子的身手高得让人完全无法估测，而这还仅仅只是他一人动的手，若是三人都是这样的身手，他们今日纵是仗着人多，个个手里都有重型武器，也不一定能占着上风。 沙发上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很快恢复了冷静，“看来是我低估了三位。” 青鸾眉梢轻挑，“行了，本姑娘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啰嗦，叫你的主子出来吧。” 男子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故作镇定地笑着，“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不必与我装傻，再装就没什么意思了。”青鸾不耐地皱眉，嘴角的弧度带着讥诮与冷酷气息，“我耐性有限，他若不想谈，我们即刻离开便是——相信我，凭你们几个，留不住我们。” “凤小姐的气度，果然非一般人可及。”楼梯上，缓缓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伴随着来自地狱一般的黑暗气息，扑面而来。 话音落下，一双蹭亮的皮鞋率先进入众人视线，紧接着是笔挺的黑色西裤，颀长的身躯慢慢沿着楼梯踏步而下，现出了那张妖异的脸孔。 地狱的黑暗气息愈发浓郁。 “虽然今儿才是第二次见到，但是帝先生每次出场的方式都这么的……有气场。”青鸾冷冷一笑，“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想揍扁你的冲动。” 众人愕然。 这么久以来，何曾有人敢以这样的态度，对着帝尧先生说话？ 641.第641章 游艇谈判1 青鸾话音落下之际，帝尧那张妖异的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沙发上所有的人一瞬间齐齐站了起来，恭敬地退到一旁，“先生。” 帝尧没有说话，姿态无比淡定地坐到了中央的大沙发上，略略抬眼，看向眼前表情各自淡定的三人，抬手示意，“手下们举动无礼，在下觉得很抱歉，三位请坐。” 苍凤修转头看向青鸾，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却让青鸾眼神瞬间一柔，嘴角含笑，漫然颔首。 帝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眸心深处，隐约流露出深思。 昨晚一夜没睡，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这个小丫头那番别有深意的话，“让这两个土包子感受一下现代化气息。”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可以确定，他们的确是来自一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他几乎就要以为，这个女孩子就是一个标准的现代都市贵族大家里，精心培养出来的高贵淑女了——而且，还是一个极其聪明的，有着比常更冷静敏锐的思维的淑女。 因为这句话，根本不可能出自一个古代封闭社会培养出来的女子嘴里，除非她的学习能力快得惊人，仅仅来这里一天时间，就能学习到这里的语言习惯。 或者说，她是故意想混淆他的判断能力。 聪明而睿智，灵敏而果决，这样的女子，很适合在尔虞我诈的黑暗世界里生活。甚至，极有可能成为黑暗世界里的王者。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时，帝尧恍惚间被自己惊到了。 真是荒谬。 自己怎么会产生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的目的，可不是对这个女孩子感兴趣，他需要的，只是她手里的东西而已。 这般想着，他定了定神，看向已经坐在左边米色布艺沙发上的青鸾，视线轻转之间，不由自主地掠过苍凤修清冷脱俗的面容，眼底闪过深思，只须臾时间，就转眼看向了青鸾，“今日不得已，以这样的方式请来三位，在下感到很抱歉，青鸾姑娘不介意吧？” 月流殇见没架可打，干脆又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闭目装死去了。 明眼人一看，这个人就是针对青鸾而来的，所以，不管是谈条件还是什么的，青鸾一个人与他啰嗦就好了，自己也帮不上忙，不睡觉又能干什么？ “不介意？”青鸾挑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笑容讥诮而冷漠，“帝先生从哪里看得出我不介意？本姑娘看起来有那么大度？还是帝先生觉得，我是长了一张菩萨的脸？” 这句话说得真是太有气势了，月妖孽暗暗在心里叫了声好。 然而此言一出，方才那几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男人，却瞬间齐齐朝她看过来，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疑，似乎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太过愚蠢，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与自身危险的处境一般。 他们跟着先生这么久以来，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不知死活与先生说话。 然而，他们心里似乎也明白，方才那个男子的身手放在任何人身上，也的确有让人目中无人的本钱。 帝尧闻言，亦是窒了一窒，随即若无其事地勾起了嘴角，“青鸾说话真有意思。” “这句话，你昨天晚上就说过一遍了。”青鸾叹了口气，淡淡瞥了那个人一眼，“帝先生，容我说句不怎么中听的话，与你交谈，真的很浪费本姑娘的时间。你知不知道，这点时间我宁愿拿来陪我家亲爱的相公耳鬓厮磨……” 话音落下之际，青鸾竟真的转过头，柔情蜜意地在苍凤修的嘴上轻吻了一记，软声咕哝：“修，我们离开这里吧，好无聊。” 苍凤修因那句相公而微微一怔，听到了青鸾这句话，眉眼刹那间温柔得仿佛能滴下水来，轻轻应了一声，“好。” 就待起身。 “……”帝尧嘴角剧烈一抽，额上青筋突地一跳，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会两次败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手里。 然而，即便他不愿承认，他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再明白不过，若是自己继续迂回下去，只怕最后得不偿失的，还是自己。 所以，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青鸾姑娘请留步。” 青鸾百无聊赖地抬眼，“帝先生不妨开门见山，我这个人最讨厌打哑谜。” 帝尧脸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闻言甚至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面色黑了一下，须臾，却力持镇定地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说罢，他左右看了一眼，抬手，“你们先退下。” 艇舱里仅剩的七八个人，恭敬领命之后鱼贯退了出去，临走时还顺便拖走了那三具不幸身亡的尸体。 艇舱内有片刻的安静。 月流殇继续躺在沙发上装死——不得不说，这里的人虽然大多都很讨厌，但是这个叫沙发的东西，确实舒服得让人留恋。 真想回去的时候能带一套回去。 不过令人郁闷的是，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帝尧眸心深处，有紫黑的暗潮涌动，垂眼似在思索该如何开口，然而想来想去，却最终觉得徒劳无用，索性开门见山。 视线轻转，最终很自然地落到离开青鸾皓白的手腕之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在下有办法送三位回去，但是，在下想要青鸾姑娘手上的那串佛珠。” 此言一出，月流殇倏然睁开了眼。 佛珠？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们三人空手而来，身上除了一沓没用的银票，其他根本什么都没有——除了青鸾手上的那串佛珠。 可是那串佛珠是苍聿云送给青鸾的，这个妖冶的男人要了何用？ “帝先生原来是为了这串佛珠，所以才千方百计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短暂的沉默之后，青鸾抬眼淡笑，笑容深处，透着早已洞悉了一切的了然与犀利，“我倒是猜到了这个可能。不过，帝先生怎么就那么笃定，你一厢情愿地把我们带来了这里，本姑娘心头震怒之下，会心甘情愿地把佛珠给你？” 642.第642章 游艇谈判2 苍凤修视线若有所思地定格在青鸾纤白的皓腕上，那串佛珠外表看起来朴素得紧，似乎并不起眼，但是苍凤修是何人？皇室别的不多，天下各式各样的珍稀宝物他见过不知凡几，若说他不识货，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串佛珠时，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串普通的佛珠，因为是苍聿云送给青鸾的，所以他没说出佛珠的价值，只当这是一串能庇佑青鸾一生安然的佛物。 然而现在，这个叫做帝尧的男人，却似乎很清楚这串佛珠的珍贵之处，并且妄想得到它。 妖异的视线微微流转，从佛珠上收回，直接正视着青鸾那双漫不经心中略带嚣张的眸瞳，帝尧扬唇一笑，笑容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妖冶之气，“青鸾姑娘，在下可否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青鸾安静地看着他，须臾，淡淡吐唇，“问。” “你的本土，是在哪里？”帝尧发现自己真的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这个女子看起来真不是寻常人，是不是他估料错误？ 还是，有什么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却被他忽略了？ 青鸾眼神微眯，慵懒地靠在苍凤修怀里，唇畔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个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亏她还好意地在话里刻意留下暗示，结果他就是这智商？ 眸光微转，她饶有兴味地喊了一声，“妖孽。” 月流殇在正思索这个妖异男人的居心何在，闻言抬头朝青鸾看过来，“什么？” “一直以来，我似乎都冤枉你了。”青鸾笑容慵魅，眸心幽光轻漾，在月流殇狐疑不解的注视下，幽幽说道，“本以为你已经够笨够迟钝了，结果今天才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你更笨更迟钝……妖孽，这个事实，有没有让你的心里觉得安慰一点？” 月流殇额头上刷刷降下三条黑线。 够笨够迟钝？ 更笨更迟钝？ 要不要这样贬低他？他真有她说的那么蠢么？ 青鸾见他吃瘪，心里那叫一个酸爽，她突然发现，这个妖孽来到这里之后，可爱的程度真的是呈光速增长，简直堪比刚出襁褓的娃娃了，让人总是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然而，她的这个举动看在帝尧眼里，却当真不是滋味了。 他发现，自己的手下全副武装守在艇舱外，居然无法对眼前这三个人产生丝毫威胁，他们不但平静从容，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揶揄玩笑，这简直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身子向后，整个倚在柔软的沙发上，两只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整个人瞬间呈一种掌控全局的姿态，“青鸾姑娘，谈判的时候，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青鸾只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这样才能觉得轻松一些不是吗？人活着不易，做什么事都不能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压力太大了会让我心情不好，我一旦心情不好，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帝尧一窒。 “所以，气氛太紧绷了，根本不利于双方谈判。”青鸾道，“帝先生也不妨轻松一些，这样我们谈起话来，才能让彼此都觉得愉快。” 谈判还需要愉快的气氛？ 常年在黑暗边缘行走的帝尧，可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有趣的说法。 “青鸾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青鸾眉梢轻挑，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颔首，“哦，你问我本土是哪里？” 帝尧淡淡点头。 青鸾微微一笑，容色倾城，“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帝尧一僵，脸色迅速转黑。 苍凤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习惯性地揉着她的头顶，微垂的眼底，尽是温柔宠溺。 “帝先生，你既然把我们困到了这艘游艇上，那么真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谈判的吗？既然如此，追究我的来历又是为了什么？帝先生不觉得我的来历对你而言，并无太大的意义吗？” 帝尧眸色深沉的看着她，“青鸾小姐是在下平生见过的，唯一一位让我刮目相看的女子，打破了我对世上所有女子一贯的认知。” “是吗？”青鸾不以为意地耸肩，“我的荣幸。” “既然青鸾姑娘不愿意多谈其他，那么，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帝尧动了动身体，两腿交叠，很悠闲的坐姿，“只要青鸾姑娘愿意交出手上那串佛珠，可以对在下提出任何条件，在下一定倾力为三位办到。” “帝先生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青鸾斜斜睨了他一眼，眸心异芒一闪，笑容就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我想去太空游玩几天，帝先生可有宇宙飞船？” 话音落下，帝尧瞬间僵住。 月流殇心头奇怪，看着帝尧脸色由青到黑，由黑到白，又由白转黑。 隐隐还能听到磨牙和吸气的声音。 额头上青筋一个劲跳得欢，脸色那简直就是一个精彩绝伦。 月流殇其实有些疑惑，青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居然能让这个人男人刹那间气成这样？ 不过，虽然不解，但是看着别人被青鸾气得吐血，一向是他心头最爱，所以，暗暗在心里叫个爽，径自又闭目养神去了。 苍凤修平静的眸光在对方已经失去镇定的脸上一掠而过，收回视线之际，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嗯？”青鸾慵懒地应了一声，“帝先生方才不是说了，任何要求都必倾力为我们做到？” 帝尧发现，这个丫头真是该死的伶牙俐齿。 而且，看起来像个纯真的小白兔，实则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他这个黑色家族的魁首，盘踞整个东南亚势力，坐拥庞大的财富帝国，人人惧他如虎如魔，居然也有一天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简直堪称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这个男人很不妙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牵着情绪走，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回主控权，“青鸾姑娘，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与你说笑，我们说点实际的可以吗？你要怎样，才肯让出你手上的那串佛珠？” 643.第643章 游艇谈判3 “帝先生一看就不是个凡人。”青鸾突然莫名奇妙地恭维了这么一句，让在场的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正不动声色之际，却听她道：“既然帝先生这么想得到这串佛珠，为什么不派出手下的人，直接武力抢夺？” 帝尧沉默。 青鸾抬眼，慢悠悠道：“帝先生的势力之庞大，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帝先生直接以武力解决，说不定此时，这串佛珠已经在帝先生手里了。” 帝尧依旧沉默。 这件事似乎说到了关键之处，但是他的表情显然表示，他并不愿意说出原因。 因为一旦说出原因，他将更加处于弱势。 青鸾显然也看出这一点了，漫不经心地笑道：“如果帝先生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那么我们的谈判便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因为我不相信帝先生的诚意。” 帝尧脸色一变，再度咬牙。 “青鸾姑娘很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这般说道，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失控被暴露在三人眼前，“我可以满足青鸾姑娘的好奇心，因为这串佛珠有灵性，也就是说，它认主。” 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青鸾愣了一下，随即慢慢转头，看向自己的亲亲夫君，“修，他说的是真的？” 当初苍聿云给他这串佛珠时，可没说还有认主这回事。 不过，细细一想，却也有些明白了，一串小小的佛珠能凝聚魂魄，已经足以说明，这绝不可能是一串普通的佛珠。 有灵性，这个说法她喜欢。 苍凤修点头，认同了帝尧的说法，“这是上古至宝，我不知道聿云是怎么得到的，但确实是认主的。” 青鸾觉得奇怪，开始天马行空的幻想，“认主，为什么会认我呢？难道我身上，曾经还发生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传奇故事？” “你想多了。”苍凤修淡定地低头看她一眼，“佛珠的前一个主人是聿云，只有得到他的同意，佛珠感受到了他的心甘情愿，才会认你为主，这也是为什么帝先生不能硬抢的原因。” 哦，原来如此。 所以，只有她心甘情愿让出佛珠，这串佛珠对帝尧才有用。 青鸾于是彻底明白了，意外之余，觉得这真是老天都在帮她，不由抚掌，得意地大笑，“哈！简直是妙极了。” 意料之外的惊喜。 帝尧看着那张笑得灿烂的小脸，几乎把牙龈都咬出了血，额头上的黑线簌簌往下降，心头一阵阵火起。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真理的意思他比谁都明白。 所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强迫自己控制住情绪之后，他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淡淡道：“既然青鸾姑娘现在已经明白了，那么在下也不想多说什么，青鸾姑娘如何才肯让出这串佛珠？” 青鸾静了一瞬，“说实话，这佛珠我并不想让。” 帝尧这番却并不着急了，缓缓摇头道：“但是姑娘总要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的，唯一的交换物便是这串佛珠，所以，在下还是那句话，请青鸾姑娘三思。” 青鸾道：“帝先生可否告诉我，你要这串佛珠的目的是什么？” 帝尧没有说话，眸心却有暗黑的气流涌动。 “是不是因为这串佛珠是某种身份地位的象征？”青鸾若有所思地道，“帝先生急切地想得它，是因为正处于争权夺势之中，而这串佛珠，是让你最快达到目的的唯一可行之法？” 这此前也是苍凤修的判断，对于一个常年游走于黑暗边缘的人来说，帝尧身上的气息，也只能让人联想到这个。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显然都料错了。 帝尧嘴角扬起一抹自负至极的弧度，妖魅而冶艳，“争权夺势？在下还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处境。” “哦？”青鸾有些意外了。 “整个东南亚黑白两道的庞大势力，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我。”帝尧眉眼轻扬，面无表情地说道，此时他的表情太过沉着，完全没有之前被气得失控的们模样。 青鸾明白，这才是一个常年掌控黑暗帝国的王者，真正的气度。 只是昨晚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无形中表现出来的，那种略带急切的强势威胁方式，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认知。 这样的人，的确不屑于跟谁去争权夺势，因为根本不需要。 心里大概有了个底，青鸾的态度也不复之前的轻慢，“既然帝先生不是为了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你想要这串佛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帝尧闻言，轻轻垂下了眼，沉默无声。 弥漫在他周遭的暗黑气息逐渐深浓，其中隐隐的，似乎还有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压抑。 压抑？ 青鸾眸心闪过深思。 他在压抑着什么？ 压抑痛苦？似乎不大可能，但是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沉默之间，身上的气息与之前相比，明显有着巨大的反差。 月流殇显然也感觉到了异样，目光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个突然沉默下来的男子，又转头看了看青鸾，却发现青鸾像个没事人一样，已经开始全副心思玩起他家主上的头发来了。 于是，月妖孽无声叹了口气，无聊地又闭上了眼，并且终于良心大发，开始想念起帝都那几个家伙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知不知道他和主上，还有青鸾一起失踪的事情？ 艇舱里良久没有人说话。 青鸾像个天真的少女一般，面上含着明亮动人的笑容，窝在苍凤修的怀里，难得表现出了小鸟依人的一面，而苍凤修，温柔垂眼，轻抚着她的发梢，含笑看她自得其乐。 “我这样的人，也许是今世制造的杀孽太多，所以，注定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良久，帝尧终于开口，嗓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与自嘲，“可是偏偏，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像我这样连五脏六腑都已经全部黑化的恶魔，居然也会爱上一个人——青鸾姑娘，你觉得这是不是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 644.第644章 凌乱的世界1 青鸾觉得意外极了。 她压根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原因。 一个五脏六腑已经全部黑化的人—— 帝尧倒是完全不屑于洗白自己，给自己冠上了一个恶魔的标签，是因为太过坦然，还是因为他骨子里也根本就是一个自负到逆天的家伙？ 青鸾突然间对这个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不过，爱上了一个人？ 青鸾沉默了五秒钟，淡淡抬眼，看向前面那个表情深邃的男子，“不要告诉我，因为你爱而不得，所以想要用佛珠拴住那个女子的心？” 帝尧闻言，表情一愕，显然没料到青鸾会这样说。 须臾，他轻轻扯了下唇角，“一串佛珠能帮我拴住他的心？这显然不现实。” 顿了顿，“他对我……也是有情的，所以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得到他的感情。” “哦。”青鸾了然，“既然如此，你到底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帝尧淡笑，笑容里却有着让人心里一揪的空洞与寂寥，“我知道这串佛珠有锁人魂魄的能量，我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 青鸾愈发不解，有些无语地道：“帝先生，你可以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话说到这般地步，帝尧似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闻言淡笑道：“他被我枪杀了，虽然不是故意，但也是因为我的失误直接导致，这件事的详细内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青鸾姑娘想必对我的私人感情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所以，我只是说出我的目的与想望——我想让他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 青鸾闻言，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那个人被你枪杀，伤在要害，所以救不活了？” “如果能救，我就不需要这串佛珠了。”帝尧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睑轻抬，看向青鸾和苍凤修二人，“帝氏家族里有一种古老的秘术，每一届执掌家族大权的家主，可以有一次召唤先祖的机会。而这串佛珠，在帝氏家族的记载中，是上古传说之中唯一可以锁魂的圣物，灵性十足，当然，这串佛珠并没有固定的主人，所以即便我有办法召唤三位来到这里，却也不能强行夺取青鸾姑娘的佛珠，因为不能得到姑娘的心甘情愿，这串佛珠即使到了我的手上，也会形同废物。” 青鸾沉默地听完，脸色慢慢变得怪异且纠结。 她以一种格外诡异的眼神看向帝尧，心里再一次生出那种荒谬的感觉—— 这个世界，真的要凌乱了。 召唤先祖？ 她能不能搞清楚，这四个字是什么鬼？ 意思就是这个帝氏家族的掌权人，通过某种仪式，对他们发出召唤，所以他们才应召而来？ 那么他们的先祖，有是谁？ 这个帝尧，不是在给他们讲玄幻故事吧？ 见她表情终于开始出现呆滞，帝尧心里一舒，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顿时升起了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一瞬间感觉之前所受的所有怨气，这会儿好像全部被扳了回来，让他彻底感受到了扬眉吐气的舒畅感。 虽然有些腹黑，但是无可否认，让这个明明只有十六岁，却总是表现出一副修炼成精的狐狸样的姑娘吃瘪，他就是感到痛快。 这种生动的甚至带着点幼稚的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 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容，帝尧无声叹了口气，“青鸾姑娘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不可思议？” “我觉得你可以去拍玄幻大片了。”青鸾神色恢复了淡然，从善如流地给了他这么个建议，“反正你有钱，投资拍个片子，就算收视率不好也无所谓，只要能完成你心里对于某些事情可怕的幻想力，你就应该觉得有成就感。” 帝尧摇头，很干脆地否决了她的提议，“这样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怎么可能去做那么愚蠢的事情？” 青鸾闻言，扶额哀叹。 看他的表情，似乎说的是真的，但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他们身上了？ 这真的很荒谬有没有？ “帝先生方才说召唤先祖……”月流殇终于睡不着了，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方才真的被帝尧的一番话吓得几乎神志不清，“帝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召唤你的先祖，为什么把我们召唤出来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青鸾，嗯，或者主上是你的先祖，这样我会觉得你脑子坏了，要不然就是被妖魔附身了，到处乱认先祖……你家那些真的先祖听到的话，一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把你这不肖子孙活活掐死，省得你丢人现眼。” 帝尧脸色一黑，眼神冷冷地瞪着月流殇，“你可以闭嘴吗？” “本座为什么要闭嘴？”月流殇嗤笑，对他身上散发的冷气丝毫无惧，“你这位先生也真是无可救药了，就算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的人，也没你这般可怕的想法，而且本座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瞎编乱造还说得那么煞有其事，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 帝尧眼神沉冷地瞪着他，面上杀气浓烈，如果不是他顾忌着青鸾的话，月流殇现在一定已经被扔进大海里喂鱼了。 青鸾与苍凤修对视很久，似乎是想判断帝尧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相信这样一番荒谬绝伦的胡话，然而，她向来无往不胜的直觉却偏偏给了她相反的结论。 帝尧的话，十之八九是真的。 所以她才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要凌乱了。 一窒没有出声的苍凤修此时慢慢抬眼，语调平静地开口，“帝先生说的话，本王也相信，但是本王可以确定，自己和青鸾一定都不可能是阁下的先祖，这一点帝先生如何解释？” 对于他的说法，帝尧似乎丝毫不觉意外，淡淡颔首，“没错，帝氏家族的历史上，即便追溯到三千年前，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证明帝氏的先祖姓苍，所以这一点，在下也无法解释。” 645.第645章 凌乱的世界2 无法解释。 很好，真是一个完美到该死的借口。 不过，这一点显然并不重要，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青鸾愿不愿意交出佛珠而已。 帝尧为了这串可以锁魂的佛珠，不惜动用此生唯一一次可以使用秘术的机会，足以说明，在他呼风唤雨的漫长一生当中，那个被他爱上的人，占据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位置，为了那个人，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这是青鸾的理解。 所以，这也直接表明，自己手上握了这串佛珠，就可以要求帝尧做任何事情——当然前提是，他可以做得到。 这个结论，让青鸾心情瞬间变得无比愉快，不自觉地勾起红唇，笑得如小狐狸。 帝尧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笑容，静了一瞬，心里升起一阵不太妙的预感，只感觉头皮发麻，表情却是慢慢松了下来。 只要她愿意成全，那么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 “修。”青鸾抬头，温柔含笑地看着苍凤修清俊如画的眉眼，“你觉得怎样？” 苍凤修眸心一闪，手指划过她的嘴角，落在那流露出一抹狡猾的唇畔，淡淡笑道：“这是你的东西，我自然尊重你的决定。” 顿了顿，他道：“当然，前提是你心甘情愿，你该知道，无论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有把握保你安然无恙，所以丫头，你不必惧于任何威胁。” 这番话说得是不是太有气势？ 虽然语气淡然平静，不见丝毫气场流露，但是他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强势与威仪从淡漠的言语之间，自然而然地体现出来。 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同等强大的对手，才能真正感受到对方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负与傲然，以及掌控全局的魄力。 但是……不必惧于任何威胁？ 要不要这么目中无人？ 帝尧嘴角轻抽了一下，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是真的很想与这个男子较量一番，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他知道对方的身手出神入化，但是自己的手上，各式各样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威力先进强大不说，一颗小小的炸弹，就能把肉体凡胎的人瞬间送到地狱里去，这个男子大概是根本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吧？ 不过，从第一眼见到这三个人开始，帝尧其实就知道，沉默的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只与这个姑娘打交道，看似对她身边的两个男子视而不见，实则他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因为佛珠在这个女子的手里，为了早一日达成目的，他无法静下心来与他们三人虚与委蛇。 此时此刻，看着那女子的表情，他没再继续催促，此事到底能不能成功，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能勉强的了，话已至此，决定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上，他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与苍凤修达成了共识之后，青鸾转头，看向帝尧，“我问你几个问题。” 帝尧点头：“你说。” “本座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月流殇突兀地开口，眸光在青鸾和帝尧之间来回扫视，修长的眉毛紧皱，一副纠结万分的表情。 青鸾和帝尧齐齐朝他看了过去，“你又有什么感觉？” “天使与恶魔达成了协议。”月流殇说的一本正经，“天使是神的使者，长着一对白色翅膀，代表着善良与圣洁，而恶魔呢，是神的敌人——” “妖孽。”青鸾表情古怪地瞅着他，“你从哪里看到的这段文字？” “哦，就是那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的书桌上，有一本书。”月流殇道，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给这两位名副其实的现代人普及天使与恶魔的区别，“青鸾丫头，你就是那个天使，而这位帝尧先生，则浑身散发着地狱里的阴暗气息，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你与他达成协议，是不是需要再深思熟虑一下？” 帝尧脸色全黑，眼角忍不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天使与恶魔？ 他形容得真是贴切。 青鸾默默转过头，看着来自地狱的帝尧恶魔满脸的黑线，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同情之意。 “妖孽。”青鸾沉默了须臾，淡淡抬眼，“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曾经也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魔？也曾来自地狱最深层的黑暗深渊？” 月流殇蓦然怔住。 帝尧也愣了一下，慢慢转头，看着这个外表清纯娇俏，绝色动人的十六岁小姑娘，眉头深锁，眼底流露出丝丝幽芒。 怪不得……怪不得他两次见面，都始终无法看透这个女子，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苍凤修眉眼沉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环在青鸾腰间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青鸾察觉到了，抬起头，安抚地笑道：“我没事。” 苍凤修深深地看进了她布满情意的眼底，良久，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于是，青鸾轻轻叹了口气，视线转向帝尧，“第一个问题，帝先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我们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帝尧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一点，不会有任何问题，青鸾姑娘随时想回去都可以。” “有没有时间或者条件限制？” 帝尧摇头，“没有，我已经说了，三位随时想回去都可以。” “第二个问题，帝先生的势力总部在哪儿？应该不在霖市吧？” “对，并不在这里。”帝尧对一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帝氏家族是墨西哥最大的古老世家。”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要回去，还需要先跟你回去墨西哥？” 帝尧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青鸾姑娘说对了，因为召唤与恭送的仪式，都需要在帝氏家族的地下宫殿里举行。” 恭送？ 因为这个词，青鸾嘴角轻轻抽了一下，还真当他们是先祖了吗？ “既然如此，我倒是愿意将佛珠送给帝先生。”青鸾说着，唇畔的笑容显得格外和善无害，“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要帝先生唯我们之命是从，但有所命必须无条件服从，不知帝先生意下如何？” 646.第646章 逢迎拍马 帝尧沉默了很久，才以确认的语气问道：“青鸾姑娘的意思是，在你们回去之前的这段时间之内，我必须充当你们的贴身奴才，是这样的意思吗？” 青鸾缓缓颔首轻笑，以格外无辜的语气说道：“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是帝先生倒不必自降身份，奴才这两个字，未免委屈帝先生了。” 自降身份？ 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帝尧不置可否，静了一瞬，才道：“那么，青鸾姑娘打算在这里待上多久？” “这个问题，本姑娘还没有想好。”青鸾笑眯眯地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帝先生听过这句话吧？” 帝尧嘴角一抽，“听过。” 岂止是听过？这姑娘是明摆着要整他。 但是，自己除了乖乖让她整，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了。 “那么，你那位心爱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青鸾对这一点，其实心里大概有数。 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且还是古老的传承了几千年的大家族里，保存身体的方法自然是很多的，说不定不但身体保存得完好，便是连灵魂，也被暂时困在了某处。 否则，他怎么有时间与她周旋？ 帝尧眸色一暗，平静地道：“也是在帝氏家族老宅子的地下宫殿里，青鸾姑娘到时候去了，便能看到了。” “好吧。”青鸾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算达成协议了。我和修现在想去游艇的露台上坐坐，麻烦帝先生给我们泡上三杯咖啡，可以吗？” 这么简单的要求，帝尧会说不可以吗？ 哪怕这根本就是女佣做的活，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和不满。 “当然没问题，青鸾姑娘稍等一会儿。” 说完了这句话，帝尧起身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到了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觉得奇怪了，甚至可以确定，这位姑娘就是一个地道的现代人，所以对于她口中所说的所有属于现代的词汇，已经完全可以淡定以对。 “对了。”青鸾似是刚刚想起了什么，抬头朝准备离去的帝尧提醒了一句，“我最喜欢的是牙买加的蓝山咖啡，这艘游艇上有吗？” 帝尧脚步瞬间僵住，慢慢转身，一语不发地看着表情无辜的青鸾，须臾，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 青鸾挑眉。 “不过……”帝尧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让人立刻去买，直升飞机不需要太长时间。” 青鸾勾唇，“好极，帝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帝尧默默看着她，对这句口是心非的赞赏不予置评。 不客气能行吗？ 此时此刻，这个姑娘就是货真价实的一尊老佛爷，不但要伺候，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不能让她有丝毫不满，需要时刻让她心情舒爽，说不定她心情一好，就大发慈悲地想提前回去了。 身为纵横黑白两道十几年的黑暗帝王，帝尧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为人奴才的待遇，首次体会，这感觉真是无上的新鲜。 酸爽不可言喻，滋味妙不可言。 当然，有此感觉的绝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青鸾的感觉只会比他更甚。 能畅快淋漓地奴役暗黑地狱的掌权者，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对青鸾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非常有成就感的体验。 “修。”青鸾自苍凤修怀里起身，拉着他的手，面上愉悦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舒畅，“我们去外面露台上看海。” 苍凤修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心里暗自叹息，真是个成了精的小狐狸。 任由她拉着走出了艇舱，站在外面艳阳高照的露台上，一阵海风吹来，面上似乎还能感受到淡淡的咸意。 那些全副武装，神情紧张地戒备着三人的壮硕男子，此时不约而同地沉默，收起了身上的武器，在青鸾和月流殇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默默无语地走进了艇舱，不打扰外面这三个人的自由。 万里碧海无垠，游艇在海上恣意地航行，感受着大海的辽阔无际，感这种觉，可比一叶扁舟要恣意得多了，感觉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妖孽，忘没忘记方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青鸾淡淡偏首，眼底清波荡漾，迷离目眩的光彩若隐若现，“看到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你想到了什么？” 月流殇闻言，定神朝远处看去，皱眉看了良久，除了看出遥远之地，海与天连在了一起之外，还能看出什么？ “气吞山河之势，包容万物之量。”青鸾轻笑，完全不指望那个妖孽能说出什么有文采的言语，“像不像你家主上的气度？” 月流殇眼神一亮，顿时深以为然地附和，“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主上胸怀天下，气度天下无双，不就是你说的，气吞山河包容万物吗？” 苍凤修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不由嘴角一抽，轻飘飘地看了两人一眼，“什么时候学的这招逢迎拍马？本王可不吃这一套。” 青鸾抿唇轻笑。 月流殇不以为然地反驳，“主上这句话说的可就冤枉我们了，我和青鸾这是英雄所见略同，绝对的真心话大实话，可不是逢迎拍马。” 说着，撇了撇嘴角，似乎还带着几分委屈。 青鸾点头，“此话不假，修，你可不能仗着自己身份尊身手好，就随意地冤枉了我们。” “……”苍凤修一静，沉默地看着已经站在同一阵线的两人，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青鸾身子靠在玻璃围栏上，发丝随风轻扬，她眸色慵懒地看着两人，“修，我们在这里玩上一个礼拜就回去，可否？” 一个礼拜？ “……”苍凤修抬眼，目露询问。 青鸾嘴角一抽，“七天。” 她想说，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回到现代，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一些事情。 苍凤修闻言，略作沉吟之后，淡笑着点头，“七天的时间，还不足以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听你的。” 甫一踏出艇舱的帝尧听到了这句话，眸心倏然一闪。 647.第647章 暴殄天物 想起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 帝尧心下无比清晰地明白，最聪明的做法是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方才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来到这里之后的时间，跟你们来的那里，不在同一个时空平行线上，所以，时间的流逝并不是对等的。” 听到这句话，青鸾和苍凤修同时转过身来，面上皆有一闪而逝的讶异之色，显然都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月流殇眉头深皱，“为什么老是说一些本座听不懂的话？” 难道他当真如青鸾所说的那般，又笨又迟钝？ 月流殇心下郁闷，不由开始怀疑起这个可能性。 “意思就是说，这里过了七天，不等于苍宇大陆也过了七天。”青鸾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遍，视线却停留在帝尧的面上，“那你最好告诉我，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事实是，那边的时间几乎是定格的。”帝尧嘴角微扬，妖异的眼角微微流露出几丝歉意，“在下不确定能不能顺利得到你的佛珠，所以，召唤的时候在转盘上动了一点手脚，以至于那边的时间几乎是定格的，所以即便你们在这里逗留一个月，那边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天。” “帝先生倒是诚实。”青鸾闻言淡淡一笑，“你难道不想我们早点回去吗？这件事如果你不主动说出来，我们根本不会知道你在隐瞒。” 帝尧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暗黑的自嘲，以及孤寂的自负，“说句实话你们可能不相信，在下虽然纵横黑白两道，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看得入眼——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敌人，从来没有人能让我以平等的态度看待，认识你们三位，撇除佛珠一事不谈，也算是我今生的荣幸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的说法，他打心底里希望他们能多逗留一段时间，但是心里也明白，他们不是普通的人，不管是身上担负的责任，还是他们本身的脾性，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哪怕这个世界是那么新奇，那么浮华灿烂，对他们具有太大的诱惑力，最终却依旧会是一样的结果。 月流殇斜睨着眼，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青鸾这个向来狂傲得没边的家伙，会对这个浑身透着暗黑地狱气息的男人另眼相看了，因为连他也开始觉得……这个人确实还不错，最起码，不是那么讨人厌。 帝尧抬手示意，几个人依次在宽大的遮阳伞下面休闲椅上坐了下来。 “我起初只知道三位的来处，却并不知道三位的真实身份。”帝尧淡淡一笑，这个人因为长相与气质的关系，即便只是淡然地笑着，也能给人一种妖魅的感觉，“不过现在，我想我应该能猜得出三位大概的身份了。” 苍凤修没说话，眉眼沉静如雪，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的海面。 青鸾挑眉，“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这里也没有我们的敌人。” “就算有，三位大概也完全不会放在眼里吧？”帝尧了然一笑，因为他们都是同样强大，也同样骄傲的人，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顾忌。 青鸾睨了他一眼，“我们的咖啡呢？” “咖啡？”月流殇闻言，倏然转过头，“青鸾，咖啡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尚未落下，一阵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蓦然在上空响起，月流殇闻声抬头，诧异地道：“那是什么？” 苍凤修微微也抬起了头，面上讶异的神色一闪而逝。 能在天上飞的，却不是鸟类…… “那是直升机。”青鸾说道，却见帝尧已经起身，直升机慢慢靠近，接着舱门被打开，一个男人在上面探出了头，扔下一包包装精致的东西下来，“帝大当家的，这是正宗的牙买加蓝山咖啡豆，拿去哄美人开心吧。” 说罢，身子一个灵活地闪躲，径自躲进了机舱里，伴随着螺旋桨愈发震耳欲聋的轰隆隆转动声，直升机很快远离了他们上空。 青鸾听到那个人说话，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淡淡道：“那个人不是你的手下？” “是凌风的人。”帝尧拿了咖啡回到遮阳伞下，面色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似乎使唤凌风的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仿佛知道青鸾还有疑问，他又淡淡解释了一句，“我与凌风勉强算是认识，今天的事情你也别找他算账了，之前他欠了我一个人情，而且我是在保证不会伤害你们三人的前提下，他才同意让我上了这艘游艇。” 他的解释，直接解开了青鸾所有的疑惑，于是，青鸾什么都不必开口问了，径自点头。 “那我去泡咖啡了。”帝尧说完，转身就走进艇舱里去了。 “青鸾，咖啡是什么？”月流殇再一次发挥了好奇宝宝的精神，打破砂锅问到底。 青鸾懒懒地睨他一眼，“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十五分钟之后，四杯香浓的咖啡端了上来。 帝尧在休闲椅上做了下来，抬手示意，“品尝一下在下的手艺。” 青鸾率先端过一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嗅着咖啡浓郁的香气，面上流露出怀念的感觉，须臾，放到唇边轻轻品了一口，蓝山咖啡那种特有的果香味充斥在口腔内，让人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月流殇见状，也满心期待地拿过一杯，“味道很好吗？” 青鸾偏首看他一眼，“好不好，你自己试了才知道。” 于是，月流殇信心十足地学着青鸾喝咖啡的模样，轻轻喝了一口进嘴里—— 时间仿佛定格，月流殇脸色一点点变得僵硬。 噗—— 终于忍不住，一口咖啡全数喷到了露台的地毯上。 “这是什么东西？好苦！咳咳，苦死了——”好看的眉毛全部皱到了一起，月流殇憋得俊脸通红，“青鸾，这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苦？” 青鸾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真是暴殄天物，这么贵的东西，全让你给浪费了。” 648.第648章 海上踏浪 帝尧若有所思地道：“蓝山咖啡味道香醇浓郁，远远盖过了苦味，乃咖啡中极品，就算你这个古人没喝过咖啡，应该也不至于受不了这样的味道吧？” “他对苦味敏感。”苍凤修抱着品尝的心态，浅浅啜了一口咖啡，细细感受着这种陌生的饮品，与茶和酒之间完全迥异的风格，须臾，淡淡点头，“苦味不重，香浓的味道更多一些，还能品出一点淡淡的果香。” 月流殇默默地看着他家主上，“我只喝到了苦味。” 对于月流殇来说，世上一切苦的东西都是折磨人的，除了茶。 即便只是一点点苦味，他也能喝出放大无数倍的效果，就像上次受伤时被强迫喝的那些加了黄连的汤药，舒问能忍，他却丝毫无法忍受。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可以试着接受一下，这种程度的苦，我不觉得有多难以忍受。” 月流殇闻言，表情微微一变，垂眼看着被弃在桌子上的咖啡，垂死挣扎了半晌，才终于豁出去似的重新端了过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漫无边际地想寻找话题，“青鸾……” “什么事？”青鸾看着他，眉头轻挑。 月流殇突然想起了刚才那架直升机，“刚才飞在上面的那个……是什么鸡？” 脑子里闪过了好奇与疑问，不知不觉间浅浅啜了一口咖啡，月流殇径自盯着青鸾，居然没有再吐出来。 “直升飞机。”青鸾解释，看清了他眼底的跃跃欲试，“你也想上去坐坐？” 月流殇点头，“看起来似乎挺好玩的，人居然能被带着飞那么高……” “那个只是小型的直升机，改天在下带你去坐更气派的，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翱翔天际，云端触手可及的感觉。”帝尧难得地善心大发，想起反正过几天他们也是要回墨西哥的，到时候搭乘自己的私人飞机，这个古代来的土包子免不了要惊叹一番，不如提前卖一下人情。 果然，月流殇闻言眼神一亮，邪魅的桃花眼满意地眯起，“本座发现，你这个人似乎越来越可爱了。” 作为帝氏家族至高无上的掌权者，被一个古人赞为可爱，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帝尧嘴角轻轻一抽，“海上踏浪的感觉如何？” “不如何。”月流殇撇嘴，“不够刺激。” 本来感觉是不错的，晒着太阳，吹着海风，感受着大海的辽阔无际，然而一想到方才的那架遨游天空的飞机，月流殇顿时就觉得，这个什么游艇的实在是太索然无味了。 不知不觉间一杯咖啡喝完了，月流殇低头看了已经空了的咖啡杯，默默抬头看了青鸾一眼，又转头看向帝尧。 感受到他的视线，帝尧挑眉，“什么事？” “……”月流殇嘴角动了动，将杯子递给他，“还要一杯。” 青鸾闻言，顿时嘴角一抽。 帝尧看了看他，接过了他的杯子，默默地走进了艇舱里。 中午时间，午餐是在游艇上享受的，很浪漫别致的感觉，也是新鲜有趣的一次体验。 玩了半天时间，游艇往回开去，四人下了游艇走上海滩，青鸾心血来潮，像个小孩子一样脱下鞋子，光着脚丫子在沙滩上奔跑，海风扬起她的裙摆，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她的容颜生动，褪去了狂肆与傲然自负，看起来十足是个无忧无虑，快乐而单纯的人间精灵。 面上的笑颜与正常的十六岁少女几乎无异，那般纯粹，那般干净。 负手走在后面的苍凤修，看着青鸾表现出如此这般前所未有的少女面，眼底溢满深沉的，皆是柔情与爱意。 “她身上已经开始褪去的气息，是暗黑深沉，是狠辣冷酷，曾经……应该与我是同一类人。”帝尧看着前面手里提着鞋子，恣意奔跑的少女，声音沉沉地开口，“如今这般模样，应该是彻底与以前告别了吧，这应该是爱情的力量制造出的奇迹。” 暗黑深沉，狠辣冷酷。 苍凤修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时，十二岁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眼底的戒备与一闪而逝的杀意，以及几句交谈之后，她的淡然言语，“一年之后，我们成亲如何？”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有余，但是那样清晰的一幕似乎早已定格在了脑海里，苍凤修那时并没有思考太多，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即便是身负天下社稷，脑子远远比一般人还要睿智犀利的苍凤修，那时也绝对不会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体里居然装着那样一个历经千帆，并且森然无情、充满黑暗气息的灵魂。 不动声色给以温情与严苛，耐心地以三年的时间抹去她骨子里对世俗的冷漠，虽然脾性已经造成，但是三年以来，这个少女的成长与蜕变，苍凤修一点一滴看在眼里，并且，无法抑制地对她生出了情感。 爱情制造出奇迹么？ 他嘴角微扬，不置可否。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事实是什么，他与青鸾之间已然注定，这一生，他们就是彼此生命里的全部。 “修。”青鸾走到他们面前，慢悠悠地将平底的凉鞋仍在地上，慢慢穿着，“待会儿我们去一趟医院吧，好歹也怀孕了，既然来了，放着现在高科技的仪器不用，岂不是可惜？” 少女鼻尖上尽是晶莹的汗滴，用一句形容美人的话来说，就叫香汗淋漓。 苍凤修以手帕拭去她额头上与鼻尖上的汗水，淡淡道：“医院又是什么地方？” “查身体的地方。”青鸾道，转头看向帝尧，“你安排吧，我想去做个产检。” 帝尧顿时就惊讶了一下，“你怀孕了？” 顿了顿，“怀孕了你还喝酒，喝咖啡？” “没喝酒。”青鸾懒懒地瞥他一眼，“昨晚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这点常识我还是懂的。至于咖啡，你待会儿可以去问问医生，孕妇能不能喝咖啡。” 649.第649章 遨游苍穹 有帝尧做东道主，青鸾三人在霖市玩了几天，该玩的地方也都差不多玩遍了，月流殇见识了无数新奇有趣的东西，然而，所有的新鲜感却从来不会持续超过五分钟，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可以翱翔苍穹的飞机。 基于苍凤修这几天里曾说了一句“本王也想感受一下”，于是飞往墨西哥的行程，很快就定了下来。 凌风被事情耽搁，三天之后才赶了回来，一回来就得知三位客人要离开这里，不由感到些许遗憾。 此次分离，此生大概是没机会再见了吧。 道别时，跟在他身边的阿木全程表情怪异，一句话没说，凌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当着青鸾几人的面，却到底什么也没问。 飞往墨西哥，就代表离回去苍宇不远了。 身体检查没问题，四人一早启程。 帝氏的私人飞机，规模自然不失豪华，但是对于飞机内景的奢华程度，在感受到了总统套房和游艇的奢华级别之后，苍凤修和月流殇已经完全不感到惊奇了，他们更期待的是，当飞机渐渐飞往高空，愈飞愈高，几乎要与云端比肩的刹那间，那种遨游徜徉的感觉。 “飞了飞了。”月流殇满脸的兴奋，迫不及待地探头从机舱玻璃往外看，“离开地面了，真神奇。” 便是连轰隆隆的声音，都觉得格外悦耳。 苍凤修静静地坐在玻璃窗边的位置，侧头俯视着外面渐渐远离的地面，以及地面上那些越来越小的建筑与人流，眼底波光涌动，面上泛着淡淡的笑容。 青鸾坐在豪华的柔软座椅上，撑着下巴，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苍凤修面上罕见的表情，唇畔噙着柔柔的笑意。 或许连苍凤修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有多生动。 此时此刻，只因为他面上的表情，以及眼底翻涌的光芒，青鸾心情无比愉悦地在心里决定，原谅了帝尧不经他们同意就擅自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的举动。 因为这世上，真正能引起苍凤修的兴趣，带动他情绪起伏的东西，可真的是少见。 这一次旅行，以后将是他们三个人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蓝天和白云就在窗外，仿佛触手可及，月流殇趴在窗子上，兴奋地似乎想伸手去触摸，但是隔了一面小小的玻璃窗，就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的屏障一样，他的手只能贴在玻璃上，未免叫人气馁。 地面上的一切早已经远离了视线，机舱外，只有一簇簇白玉，和抬头就能看到的苍穹。 这是一种言语无法言喻的，真正的俯瞰天下。 月流殇面上的兴奋根本压抑不住，回头朝青鸾道：“这窗子能打开吗？” 因为前面三番两次闯祸，月流殇对什么东西都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再惹出什么严重的后果。 打开窗子？青鸾嘴角一抽，果断地摇头警告，“动都不可动一下，否则任你和苍凤修武功盖世，也绝无生机。” 月流殇闻言，瞬间一凛，乖乖地不敢乱动了，脚下还下意识地退离了一小步，生怕不留神之下施展出内力，直接震碎机舱玻璃。 虽然他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窗子为什么能引发那么凶险的后果，但是青鸾的话，此时是绝对堪比圣旨管用的，容不得他玩笑视之。 看着窗外极速掠过的白云，月流殇的眼神开始迷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面上开始隐隐泛起了兴奋的红潮，“真是不可思议，居然真的到天上遨游了一圈……回去的时候，本座可以跟舒问那小子好好吹嘘一番了。” 青鸾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 “对了，那个什么车的本座都可以开，这个飞机……”月流殇眼神在青鸾和安静地闭目养神的帝尧身上流转，眼底分明流露出期待。 然而话还没说完，青鸾已经冷冷嗤笑一声，“想都别想，你不想要命了，我还没活够呢。” 有那么严重吗？ 月流殇撇了撇嘴，不满地瞪了青鸾一眼，心里暗忖小气。 帝尧睁开眼，淡淡道：“我们要在飞机上待上七八个小时，你们不睡一会儿吗？” “睡？”月流殇奇怪地看着他，觉得他这个人的想法真是奇怪到不像话看，“这个东西飞这么高，外面的蓝天白云这么精彩，你居然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帝尧瞬间一静。 须臾，他视线悠悠转到了月流殇那张邪魅俊美的脸上，默默看了好长时间，才淡淡道：“对于在下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几乎有一小半的时间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平均三两天就要搭乘一次飞机，全世界来回飞，难不成你还要求我跟你这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包子一样，手舞足蹈得睡不着觉？” 月流殇嘴角瞬间一僵。 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是飞在天上？有没有这么夸张？ 而且，谁是土包子？ 为什么才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染上了跟青鸾一样的说话方式？ 还是说，他们骨子里根本就是一样的本质？ 月流殇质疑的眸光在青鸾身上扫过，青鸾斜睨了他一眼，“什么眼神？” 月流殇撇嘴，视线又转回了帝尧身上，闷哼一声，“得意什么呀？本座还天天骑在马上呢，也没你这么嚣张……亏本座还觉得你这人比较可爱顺眼了，原来……哼。” 帝尧淡定地掀了掀唇角，到底是骑在马上得意，还是乘坐私人飞机得意？ 这个问题，大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不过，再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可爱两个字，帝尧表示无语。 “青鸾姑娘。”帝尧略略抬眼，“回到墨西哥之后，你们是否还需要多留两天？” 青鸾闻言，看了苍凤修一眼，视线又移回帝尧面上，漫不经心地摇头，“虽然苍宇大陆时间与这里不一样，不过，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玩几天体验一下是新鲜，时间一长，就会觉得束手束脚了。” 顿了顿，她道：“帝氏家族势力庞大，我想向帝先生讨一样东西，就当是临别时的赠礼了。” 650.第650章 脱胎换骨 帝氏家族势力盘踞了整个东南亚，本家则是远离了他的势力中心，在坐落于北美洲，也是世界最繁华的十大城市之一，墨西哥。 势力大，代表了他的敌人多，所以，下了飞机乘坐跑车回去帝家的路上，即便旁边有几百车队护送家主的车驾，遇上袭击也依然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一阵密集的枪声突然响起，引起一阵激烈的骚动。 坐在车里的青鸾轻轻挑眉，月流殇很快见状惊讶地道：“这是什么声音？” 帝尧的手下们都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家伙，身手与反应都堪与特工相比，飞快地拿起武器，予以反击，一时之间，砰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 青鸾淡淡道：“枪声。” 虽然给他看了手枪，但是月流殇并没有真正见识到枪击现场是一副怎样的画面，此时终于有机会看到了。 重型机枪，狙击枪，威力比手枪强上一百倍。 与青鸾坐在后车座的苍凤修，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暗杀，眉眼微动，虽什么也没说，反应却是很快，第一时间将青鸾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固定起来。 狙击手隐藏在楼层隐蔽的窗口，茂密才参天大树上，以及所有能够遮挡身形的地方，他们的目标，正是车里的帝尧。 疯狂的射击，不顾一切的暗杀，子弹在眼前飞舞，砰砰砰的枪声听来让人毛骨悚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帝尧却似个没事人一样，径自闭目养神，经过改装之后的防弹车没有丝毫阻挠地往帝家大本营而去，在帝尧手下毫不留情的反击之下，外面袭击的人不断地倒下，血花在胸口爆裂开来，眼前活脱脱就是一片血雨腥风。 这是一个普通人无法踏足，也不敢踏足的残酷世界，生死相博，死的永远是弱者。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车子渐渐驶离一片兵荒马乱的郊外战场，周遭慢慢归于平静。 坐在车里的帝尧，和驾驶座上的手下始终面色如常，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惯。 “原来不管在哪里，身在高处的人，都永远离不开危险与死亡的威胁。”月流殇挑眉，对刚才这个阵仗感到有趣。 因为冲锋枪和狙击枪的威力实在是不容小觑，比起古代的死士与杀手的刺杀，这里的场面显然更为激烈血腥，先进武器横行的时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武功较量，但是本质上却根本是相同的。 弱肉强食，这才是真正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黑暗而残酷，他们遵循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正义与律法，而是黑暗世界里的王者，所定下的血腥的规矩。 违反者，死亡永远是最简单的结局。 苍凤修垂眼看向青鸾，这个姑娘自从枪战开始的一刹那，直到现在，表情和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面上一如往日的平静，没有紧张，也没有激动，更没有曾经作为杀手时，面对这种情况该有的兴奋与冲动。 苍凤修心里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个丫头，是真的蜕变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心境上的微妙变化，青鸾恰好在此时抬起头，凝视着苍凤修如画的眉眼，少顷，淡淡勾唇，“修，你在担心什么？” 苍凤修一静，倒也没有可以隐瞒，“担心你。” 月流殇闻言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们。 “担心我？”青鸾笑叹，眼底微微闪过一道幽光，“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脱胎换骨之后，又尝到了柔情蜜意的滋味，我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只泡在蜜罐里的小白兔，怎么可能再怀念以前那种黑暗的生活？” 小白兔？ 月流殇皱眉，愣愣地道：“青鸾丫头，你根本就是修炼成精的狐狸与狼的综合体，什么时候变成小白兔了？你确定自己有小白兔的纯良与温顺吗？本座怎么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呢？” 她没受什么刺激吧？ 一向狂傲且狡猾得没边的姑娘，突然把自己比喻成小白兔？月流殇觉得自己要吓得神经错乱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帝尧眼角猛地一抽，咬了咬牙，嘴边却依然忍不住扬起了可疑的弧度。 青鸾额头上青筋剧烈跳了三跳，瞬间脸色全黑，恼羞成怒地转头瞪着月流殇，“妖孽，你不说话会死吗？！” 气氛正温馨呢，这个煞风景的家伙存心拆她的台？ 因她的怒火，苍凤修淡淡勾起了唇角，“丫头，你现在跟流殇可是一个脾性，说你自己是小白兔，他当然不会同意。” 女孩子喜欢小白兔，可没有哪个大男人会愿意把自己比成温顺的兔子。 月流殇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心里明白，他和青鸾之所以如此投缘，就是因为青鸾的性子和他相似，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骄傲自负，一样的恣意人生，也一样的我行我素。 青鸾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恨恨地哼了一声，“真是被这个家伙气死了。” “气大伤身。”月流殇咕哝了一句，“你现在身子特殊，可不能动不动就生气。” “动不动就生气？”青鸾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哪只眼睛看我动不动就生气了？哪一次生气不都是被你这个妖孽气的么。” “此话差矣。”月流殇突然间化身为最诚实的乖宝宝，威武不屈，正气凛然地反驳，“就在前不久，你还跟主上闹了一出别扭呢，按照本座的观点来说，其实当时就是你的错，可本座看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脸皮子薄，又怀有身子，实在不好意思再给你火上浇——” “月流殇！”青鸾脸色黑沉，脸颊不断地抽搐，气急败坏之下，忍无可忍地一拳挥了过去—— 砰！ 正中那张俊美如火的魅颜！ 月流殇完全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之下，下巴蓦然吃痛，尚未反应过来，就一个仰面倒在椅背上，表情呆滞。 苍凤修有些愕然地看着发飙的青鸾，再转头看看彻底懵了的月流殇，沉默了片刻，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气氛诡异地僵滞了良久，他终于沉沉叹了口气。 651.第651章 互揭伤疤 “青鸾，你打我？”月流殇眨了眨眼，若不是下巴的疼痛是那么明显，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不是说你是温顺的小白兔吗？” 青鸾嘴角一抽，从善如流地回道：“你不是说我是狼吗？” 前面开车的青年眼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虽面色淡定地开着车，努力做到目不斜视，然而脸颊却忍不住轻轻抽动着，显然对自家主子身边居然会出现这样两个奇葩的人，而感到非常意外。 月流殇是彻底无语了，闷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顿时疼得他嘶了一声，“下手真重。” 姑娘家家的，不但为人妇了，马上连孩子都有了，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野蛮？ 女孩子还是温柔一点才可爱。 “下手真重？”青鸾慵懒地斜睨了他一眼，“难道比上次被你家主上打得还重？” 月流殇表情瞬间一僵。 “青鸾。”苍凤修垂眼，眉眼微沉，“够了。” 幽深的眼底，有着明显的阻止意味。 青鸾哼了一声，柔若无骨地窝在他的怀里，懒懒的，像个孩子一样辩驳，“是他先说的我。” 月流殇默默看了一眼他家主上，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低眉垂眼，不敢再继续放肆。然而，眸光在不经意间接触到青鸾的眼神时，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得意。 青鸾翻了个白眼，“幼稚。” 苍凤修眸光平静地低头看了这个爱记仇的小丫头一眼，淡淡叹了口气，“你比流殇也好不到哪儿去。” “修，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青鸾不高兴了，孕妇的脾性本就时好时坏，被月流殇逮着痛脚嘲笑了一通不说，连自家亲亲的夫君也吐槽她，还有没有天理了？ 苍凤修表情淡定地道：“你们俩争执，本王谁的边都不站，不过不许揭短。” 青鸾和月流殇霎时一窒。 须臾，两人都心虚地撇了嘴角，全部不说话了。 月流殇说她蛮不讲理与主上吵架，青鸾回敬他被他家主上鞭打，这样的举动，与一言不合就互揭伤疤的小孩子，又有何不同？ 此时如果有外人在，看到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怕打死也不可能猜得到他们真正的身份。 因为他们的言行与他们的身份，只能让人觉得大开眼界。 青鸾懒懒地在苍凤修怀里闭上眼，软语咕哝了一声，“我累了，让我先睡一觉。” 苍凤修点头，在自己怀里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一觉，睡了半个小时。 车子在帝家大门口停了下来，青鸾睁开眼，对上苍凤修脱俗如画的眉眼，“到了？” 苍凤修没说话，回答她的是帝尧，“到了。” 豪华森严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清一色黑西装打扮的男人恭敬地站成了两排，低眉垂眼，大气不敢喘上一下，低头迎接着帝尧的座驾缓缓开进了大门。 森冷，凛然，让人窒息的压抑。 整座大宅子里，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森冷与紧绷气息。 车子不停地开进，两旁的下人愈来愈多，迎面而来的所有人，在看到帝尧车驾的刹那之间，手头上不管在做着什么事情，下一刻马上停了下来，恭敬地迎上来弯腰恭迎。 苍凤修和月流殇都见惯了比这个还要正式的宫廷礼仪，对这样的场面自是不会大惊小怪。 车子一路驶进了主宅。 青鸾左右看了看，淡淡说道：“妖孽，你觉得这里怎样？” 月流殇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青鸾的言下之意，“虽然看起来森严冷酷，但是，跟他身上的气息不符。” 这里是个黑势力的总部，气息冷酷森严很正常，但是，与当家人帝尧身上那种地狱一般的气息，却截然不同。 他话音落下之际，前面的帝尧眉梢轻挑，显然明白他说的是自己。 “帝尧。”青鸾第一次对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直呼其名，“你也是个善于伪装的两面派。” 帝尧沉默地注视着前面，闻言，淡淡笑道：“是吗？” 车子在主屋前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青年率先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很快绕到另外一边，恭敬地打开帝尧那边的车门。 与此同时，有黑衣保镖装束的两个男人恭敬地走上前来，一语不发地打开了后车门。 青鸾和苍凤修从左边下来，月流殇从右边下车。 周遭无数保镖恭敬地单膝跪下，或近或远，个个低头垂眼，“恭迎当家！” 帝尧没有理会，径自朝青鸾道；“我们直接去地下室。” 青鸾没意见，她也想早点搞清楚，帝氏家族的地下室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是什么样古老的秘术，能将他们弄到这里来？ 一声轻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突然钻入耳膜，青鸾挑眉，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颗高可参天的浓密大树后面的屋脊上，一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们中间的帝尧。 但是，帝尧本人，似乎并无察觉。 青鸾唇畔轻勾，有趣地笑了。 在自己家里都能被刺杀，这帝尧平素的生活该是有多刺激？ 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旁边那些沉默的保镖，青鸾转头看着帝尧，却见帝尧仿佛没事人一样径自朝主屋走去，身后几十米之外的屋顶上，枪口还在细微地调整着位置。 青鸾凝眉沉思，这个要刺杀帝尧的是什么人？他知不知道暗杀时需要快准狠地扣下扳机？这样磨蹭，对一个杀手而言，无疑是自找死路的行径。 或者……他是在心里犹豫挣扎？ 青鸾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却见前面的帝尧突然顿住了脚步，转头朝保镖那边喊了一声：“清扬。” 气氛有短暂的沉滞。 须臾，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自一行跪地的保镖中站了起来，步伐沉稳地朝前走了几步，淡淡垂眼间，开口道：“当家。” 语调沉稳，却透着一股子漠然与疏离，仿佛眼前的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却不得不顾忌的上司。 恭敬，也只不过是形式上的应付。 652.第652章 五行八卦 “跟我去地下室一趟。” 说完了这句话，帝尧举步往里面走去。 那个叫清扬的男子，闻言静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什么情绪，随即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 屋顶上的那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却到底是没有开枪。 几个人很快踩着光滑的楼梯，下了地宫。 输入密码和指纹，纯精钢打造的高科技门在眼前缓缓开启。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清扬的脸色冷到了骨子里，眼神里透出几不可察的恨意。 这是一间独立的地下室，面积不大，但是里面的守卫很森严，全部是高科技的机关设置，外人不得允许，若是妄图走进这里，只怕顷刻间就会尸骨无存。 四面墙壁，没有窗户，光线昏暗。 苍凤修和青鸾一进来，首先看到了东面的墙壁上，是一面类似于五行八卦阵的图腾，而且，里面的画面似乎在隐隐地波动。 苍凤修眸光微凝，眼底闪过深思。 青鸾再次感觉到手上的佛珠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她抬起手若有所思，显然，墙上的古老图腾对佛珠有感应，但是青鸾很奇怪，如果是因为这个神秘的图腾，那么他们来到这里时，为什么不会出现在这个地下室，而是昏迷在霖市郊外的那个偏僻的小树林里？ 帝尧周身暗黑的气息愈发浓烈，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置身地狱。 手掌贴在一个感应器上，一阵沉闷的声响缓缓钻入耳膜，带着巨大图腾阵的墙壁慢慢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定格。 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看到了这具棺木，青鸾首先想到了纳伊的地下宫殿，她有些无语地发现，许多事情似乎总是不期然间发生得那么相似，看起来就像一个刻意安排的巧合。 然而，她却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二十一世纪的帝尧，与苍宇皇朝的纳伊，以及那位西川紫苑和秦婉，绝对是八百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更让青鸾感到惊悚的是，躺在水晶棺里的，居然是一个男人。 青鸾面上隐隐浮现黑线，抬头看了看长发飘动，显然愈发妖异的帝尧，再看看一瞬不瞬地盯着水晶棺里男子的清扬，最后，青鸾的视线落在了棺木里，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面上。 很文弱和清秀的一个人，然而即便是已经失去气息，他的眉宇间也依旧能看到几分残留的清傲与倔强。 说实话，对于帝尧的感情生活，青鸾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也从来没有探听人家隐私的嗜好。 但是，她不好奇不感兴趣，不代表月流殇对待这种事情也能淡然处之。 视线在水晶棺木里的男子面上一掠而过，月妖孽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帝尧，那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妖怪。 青鸾自然知道，她那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意思，然而，她却依旧沉默。 苍凤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完全陌生的地方，视线最终停留在那面被翻转过来的墙壁上，眸心幽芒暗涌。 良久之后，月流殇视线终于从帝尧面上收回，慢慢转头看向青鸾，那表情简直就是要狂乱的征兆。 青鸾嘴角一抽，淡然地以眼神制止了他，以防他又说出让人猝不及防的混账话来。 “我找到了保存他魂魄的方法。”帝尧淡淡开口，话是对着清扬说的，眼神却看向了青鸾。 清扬闻言脸色一变。 青鸾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将佛珠从手腕上取了下来，交给帝尧。 既然答应给他，自然就不会再为难于他，况且，佛珠在她手里的作用与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需要通过这个东西护佑自己平安。 帝尧面上闪过一丝动容，低声道：“谢谢。” 清扬眉眼间有着明显的异动，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恨意却似乎悄悄消逝了一点。 青鸾摇头，“接下来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们没有过问的心思。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情，我希望在三天之内办好。” 苍凤修和月流殇同时一怔，眸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青鸾。 帝尧答应了她什么事情？ 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契约？ “青鸾姑娘放心。”帝尧淡淡一笑，“在下说的话，还从来没有敷衍了事的，今晚我就安排人过来，三天之内，一定会有一个让青鸾姑娘满意的答案。” “既然如此，帝先生和这位清扬先生有什么家务事，先且商讨，我们就出去了。” 帝尧摇头，“在下送三位出去，然后命人先安排三位的住处。三天之后的傍晚，在下送你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顿了顿，他转向清扬，“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清扬没有说话，眼神径自落在水晶棺木里的那个男人身上。 走出地下宫，帝尧吩咐了下人带他们去客房，苍凤修缓缓开口，“青鸾，帝尧答应了你什么事情？” 青鸾默默瞅了他一眼，“一件小事而已，你非得知道么？” “直觉告诉我，应该是一件不太美妙的事情。”苍凤修凝眉，瞬也不瞬地盯着青鸾的眉眼，锐利的眼神似要看进她心里最深处，“青鸾，你只要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胡来。” 青鸾眼角一抽，在心里感叹这个人的敏锐，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他是不是有透视眼？还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青鸾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刻意瞒着我们？”月流殇皱眉，视线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不会打算让我和主上回去，你继续留在这里吧？” 青鸾脸色一黑，淡淡道：“你多想了。” 什么脑子？比起他家主上，这个妖孽实在是太逊了，居然会以为她还留恋这里？ “那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月妖孽打破砂锅问到底。 “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们。”青鸾说完，抬头看向苍凤修，“放心，我绝对不会胡来的。” 不会胡来，是因为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653.第653章 心力交瘁 风城独自一个人在山洞外面等着，已经等了足足五个时辰。 进入秋末的白昼明显比夏天短了许多，此时已是太阳西下，逼近夜幕降临时分，安静得过分的山谷中，愈发让人觉得时间难捱。 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的风城，此时面色颓然而苍白，额头上无法避免地沁出了晶莹的冷汗，脊背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一层。 疲惫与惶然，已经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不知道多少次从九条岔口一一试探，然而却始终没有一次能成功开启机关，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此时此刻，风城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深沉的无力与绝望。 抱着剑，颓废地靠在一方巨石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渐渐黑暗的天空，心头笼罩着与天际一般颜色的晦暗，风城心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其中最让他感到恐惧不安的那一个——他在想，若真有万一，刚刚平静下来的帝都，近段时间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的朝臣，以及将所有的骄傲与虔诚忠心全部奉与主上的四王，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进耳朵里，风城却是连动一下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青枫脚步沉稳地走来，站在沉默之间，与风城苍白的视线对上，他心头亦是沉沉。 一整天了，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打不开山洞里的机关，无法进去，所以，也完全没有办法得知，此时里面是怎样的情况，主上和青鸾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对这种担忧与无力的彷徨，仅仅只一天的时间，就让风城感受到了心力交瘁的感觉。 “新兵们已经用完晚膳了。”青枫开口，表情沉重，“主上和青鸾如果再不出来，只怕难免让他们心里猜疑。” 猜疑？ 风城没有说话，眼神静静地望着上空，根本无暇理会新兵们会如何。他此时心里担忧的，只是主子的安危而已。 “青枫。”风城沉沉开了口，“如果明日一早之前，主子还不出来，我就自刎谢罪。” 青枫皱眉，面色虽然亦是苍白，但是比起风城满脸的颓废绝望，他显然要镇定许多，“主子不会有事，你太过紧张了。” 风城无声扯了下嘴角，“是吗？” 他也希望是自己太过紧张了，然而这种漫长的等待，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以及他仅剩的理智，风城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一天时间的。 “主子是苍宇皇朝这一代的真命帝王，郡主则是五百年来唯一的凤命贵格。”青枫犹豫了好大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这件极少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风城闻言，安静了良久，缓缓转头，犹疑地看着青枫，“你方才所说的，应该属于皇族机密吧？” 命相之说，从来不会弄得天下皆知，即便这是预示着皇朝的祥瑞，即便预测出这种结果的，是历来在皇朝之中拥有崇高地位的钦天监。 青枫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面色苍白，但是风城敏锐的感官还在。 “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青枫摇头，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风城，你需要吃点东西。” 风城没有说话，转开头，再度沉默了下来。 吃点东西？ 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吃东西？ 脑子里迷迷茫茫，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满脑子皆是恐惧和不安。 风城成为青云骑统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上次在摄政王府，要被主子逐出王府的时候，他的恐惧与绝望也远远没有此时这般深沉。 一个人沉默思考的时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折磨，风城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心念微转，他低声开口道：“青枫，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冷不防他有这么一问，青枫刹那间愣住。 “我知道你的身份应该不平凡，但是，也因为可以确定你对主子没有其他的心思，所以我才一直不闻不问。”风城说着，无声叹了口气，“但是身为青云骑的统领，我想，我是有权利知道一个真相的。” 青枫眼睑微垂，许久没有说话。 风城无神地望着天际，没有催促。 “风城，”须臾之后，青枫慢慢开口，“在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之前，我能否先知道你的身份？” 之前他们皆是心里有数却嘴上不言，既然现在待着也是待着，那么不如把话都说开了，以后共事才不会产生隔阂吧。 “我是西川皇室的人。”风城开口，淡漠的语气，说出口的话却让青枫悚然一惊。 “你说什么？”转过头，青枫眼底明显待着震惊，“西川皇室……” 风城面无表情地不知看向何处，刚毅的脸上一片空寂无情，“是，十四岁之前，我是西川皇室培养出来的死士，随着长公主西川紫菱踏入苍宇大陆时，才刚刚满十四岁。” 青枫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风城的真实身份……竟是如此。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这件事……主子知道吗？” 风城转头看他一眼，“你觉得我会隐瞒主子吗？” 青枫沉默。 “主子心里清楚，但是这些年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风城说完，微微垂下眼，心里生起一种复杂的情绪，“现在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经死绝了。” 死绝了？ 青鸾皱眉，眼底浮现深思，须臾，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西川皇室那些人，包括西川紫苑在内，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风城眼底流露出漠然的色泽，“他们曾经知道，但是现在……不过以为我已经死了而已。” 一个死士的贱命，有谁会放在心上？ 十四岁之前……距离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二年，青枫不知道风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主子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对他委以重任，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对主子构不成任何威胁。 654.第654章 恍然如梦1 时间渐渐流逝，天色已经全黑，远处的营地上有火光隐现，风城和青枫二人漫不经心地聊着，聊着彼此的身份，聊着曾经的经历，聊到后来，已经无话可聊的时候，时间也才刚刚过去半个时辰。 风城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此时心里沉重，除了将彼此的身份托盘而出之后，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了。 周遭再度恢复了一片寂静。 青枫走去了营地，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三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在风城沉默的视线中，寻了合适的地方，将火把分明分别固定在三处。 正在这时，一声异响突然传入耳膜，青枫一凛，倏然站起身。 “风城，有动静。” 风城神色微变，几乎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青枫说的是什么意思。 缓缓从巨石上站直了身体，他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与青枫齐齐后退了两步，那阵声响却似乎陡然消失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隐约都升起了希望，却又同时感到不安。 青枫正要开口说话，这阵声响再度响起，比之前还要清晰，沉闷浑厚，像是来自山洞中，风城眼神一动，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往里面冲。 “风城！”青枫猛然喝止，“危险！” 话音落下之际，一阵凶猛的气流从山洞中排山倒海一般涌出，带着一股巨大的仿佛要毁灭一切的力量，青枫看着已经变色呆滞的风城，蓦然提气，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愈发剧烈的轰隆隆声响，他脚下几个急速轻点，身体瞬间飞出几丈之外。 砰！ 砰砰砰！ 轰！轰！ 惊雷声不断响起，山石飞溅，气流激荡，灌木草丛被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连根拔地，劲风袭过，尘沙漫天飞舞，那挟裹着劲风与强烈气流的飞石迸溅到身上，像是鞭子抽打在身上的感觉一样，剧痛难当。 青枫和风城已经退得够远，依旧无法避免地被碎石击到，胳膊、手臂、大腿，甚至是脸上，皆未能幸免于难。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显然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身体上的痛。 飞沙碎石像是带着杀意，漫天迸溅，山洞里轰隆隆的闷响愈发沉重了些，让人只听着这声音，就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眼前的这座赤焰山分支山脉，似乎即便爆裂毁灭。 轰！轰！轰！ 声响愈来愈大，远处的营地上似乎也引起了骚乱，青枫和风城却完全无暇顾及，此时此刻，连自身的安危似乎也顾不上了，两人的眼神一个劲地注视着山腹，死死地盯着，眼底不敢流露出希望，却又分明带着明亮的光泽，一种绝处逢生的希翼，在心房里慢慢发酵。 砰！ 轰！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无数的碎石被汹涌的气流震了爆裂出来，像是爆炸引起的地震，山谷的地面开始四分五裂，大块的岩石块块碎裂，山洞的出口处，不断有碎石扑簌扑簌地溅落，粉尘飞扬。 青枫固定在岩石缝隙里的火把，在劲风气流的鼓动下，摇曳出诡异的火光。 风城紧张得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胸腔。 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与凌乱不堪的气流翻涌之中，突然有两道人影如流星一般划过眼前，在暗黑的晚上，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身形与容貌。 然而，风城和青枫却一瞬间感觉到两腿发软，心神整个松懈了下来，砰的一声瘫软在地上。 从山洞中飞身而出的身影，此时正站在参天大树上，火光映照下，那清冷的身影，如画的容颜，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尊贵与高不可攀的气息，风城怔怔地抬头，轻而易举就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不是他们风华无双的主上，又是谁？ 他的怀里，抱着一股紫衣女子，赫然是以及昏睡过去的青鸾郡主，而一袭冰蓝色蚕丝长袍的月流殇，站在另外一棵树，看着已经整个塌陷的洞口，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轰隆的巨响慢慢停了下来，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乱之后的满目疮痍，场面惨不忍睹，除了已经被塌陷的山石堵住的洞口，周遭更是只剩下一片凌乱的废墟。 苍凤修清冷眸光四下一扫，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以及不远处，那两个熟悉的人，眼前的一切皆是自己认知里的世界，而不再是之前去的那个，空气中满是污染气息的二十一世纪。 他们安然回来了。 似乎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但是最后，还是安然回来了。 垂首看了一眼因过度疲惫而陷入沉睡的姑娘，苍凤修身子一纵，飘然跃下了树梢，清冷的雪色袍角在半空中扬起纯净的色泽，脱俗若仙，清冷尊贵宛若神祇。 双脚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刹间，风城和青枫飞身至眼前，扑通跪倒在地，一向沉稳的嗓音终于无法克制地染上了激动的颤意，“主子。” 苍凤修垂眼，沉默地看着两人的狼狈，或许连风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脊背还在隐隐颤抖。 苍凤修看到了，清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注意到风城过分苍白的面色，心下已经有数，淡淡道：“本王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话音落下之际，月流殇也翩然飞身下了树梢，落在了他身侧。 风城紧绷了一整天的心神，这会儿陡然松了下来，竟是感觉浑身无力，听到苍凤修的问话，忙恭敬地开口回道：“超过……五个时辰了。” 嗓音嘶哑干涩，唇色发干发白。 苍凤修眸心微动，看来帝尧说的话确实没假。 两边的时间不在一个平行线上，他们在那边逗留了十几天，这里才过去了不到一天……那场记忆只在片刻之前，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却是那么不真实。 无声地吁了口气，他淡然道：“青鸾有了身子，已经不适合待在这里练兵，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帝都，风城，这里的新兵暂时交给你负责。” 风城静了静，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恭敬地俯首领命：“是。” “去休息吧，记得吃饭。”丢下这句话，苍凤修抱着青鸾，举步离去。 655.第655章 恍然如梦2 苍凤修临时决定回帝都，并没有提前与青鸾商量，因为青鸾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昏睡当中，而天亮之前，苍凤修为了以防再起争执，直接点了她的睡穴，让她陷于沉睡之中。 当然，对于自家主上这样的举动，看在眼里的月流殇是不会多言的，只是默默无声地一旁嘀咕，似乎已经预感到了青鸾醒了之后，一定会有的发飙行为。 将所有事宜交代与风城和青枫，并且确定在半年之内青鸾不会回来这里之后，苍凤修便抱着青鸾上了马车，离开了西域。 至于之前与青鸾争执了半天，甚至以吵了一架为代价，最后折中在西域找下一动别院住下的决定，也终于是取消了。 “青鸾那场架，算是白吵了。” 月流殇这般说着，嘴角轻轻一抽。 苍凤修睨了他一眼，半躺在马车里，修长的大手轻抚着青鸾的头顶，车帘被打起，可以完全将外面的景致收入眼底。 然而，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外面的景致上，眼底思绪浮沉，眸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是有一架飞机就好了……”月流殇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 从西域到帝都，乘坐飞机最多三四个时辰就到了，坐马车却要三四天，这差距也太大了。 苍凤修眉眼一挑，“要不要本王再把你送回去？” 月流殇脖子一缩，嘀咕道：“山洞里的那些古怪的图腾都已经毁了，就算是想回去也不可能的了吧。” 现在想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感觉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在一个新奇的世界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他们这里所没有的东西，交通工具，新式的武器，还有那些好玩的建筑…… 月流殇明白，青鸾之所以没在那边逗留太长时间，第一是放心不下帝都，第二是担心这里的新兵出乱子，所以才决定这么早就回来——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次回来了，这辈子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帝家地下室里，那种类似于五行八卦的古老图腾是他们回来的唯一通路，当时月流殇和苍凤修回到山洞里才发现，原来那面发热的墙壁后面，也是被遮蔽着一面一模一样的图腾阵，那些热气就是从那图腾里面散发出来的——因为那时帝尧正在以古老的秘术开启了召唤仪式。 对于一个山谷中为什么会有那个奇怪的东西这件事，月流殇肯定是没有什么心思去好奇的，他只是觉得，主上这一次太小心眼了，只因为他们临别时，帝尧对青鸾说了一句话，“有时间过来这里玩，就算没有这串佛珠，只要你抵达来时的地方，这图腾就可以感应到你的召唤，以后万一受了气或者被人欺负了，帝家就是你的娘家。” 在月流殇看来，这句话其实就是一个敷衍，因为受了青鸾恩惠，作为帝氏家族的最高掌权者，他说一些表面上的客气话无可厚非，当时青鸾也只是笑笑，似假非真地道：“如果本姑娘真的受气了，你这里确定能庇护得了我？” 帝尧眉梢一挑，“堂堂帝氏家族，若是连一个女子丢庇护不了，在下这个帝家家主也不用当了。” 就这么两句话而已，月流殇当时听了根本没有什么反应想，心忖主上跟青鸾感情这么深，都是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的人，什么时候能需要帝家的庇护？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主上居然会毫不手软地毁了整座山洞，断绝了青鸾以后所有可能会回去二十一世纪的希望。 幸亏青鸾当时已经昏睡过去了，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主上，”想起青鸾突然间的昏睡，月流殇眉头微沉，“青鸾丫头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她与帝尧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感觉好像神神秘秘的……” 最后的三天，只看到青鸾与帝尧经常进出一间奇怪的屋子，里面有各种各样月流殇不认识的东西，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月流殇不知道那个人是做什么的，但是他看过一次，那男人拿着一个白色透明的管子里，装着红色的液体，月流殇猜测可能是血，但是他无法确定，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靠近那间屋子。 青鸾说，她需要得到一样东西，以后用来救命。 这句话她没有解释，也没说是救谁的命，但是苍凤修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所以，只能选择尊重她，而没有追问过多。 但是不追问，不代表心里就是安稳的。 苍凤修眉眼微动，眸心波光轻荡，“大碍应该是没有，不过回到帝都之后让洪太医看一下，本王才能安心。” 这也是他心里的不安，否则也不会匆匆忙忙就决定回帝都。 青鸾与帝尧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都不知道，用青鸾的话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什么时候告知你们真相，等时机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刻意瞒着他。 前一刻还身在清凉的夏季，转眼间就回到凉爽的秋天了，月流殇靠在马车一边，任由识途的马儿甩开蹄子狂奔，脑子里浮现这些天来做梦一样玄幻的经历，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在这里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天，就像是真的在睡觉时做的一场梦境。 而现在，奔跑在路上的马车，让他一瞬间回到了现实。 “幸亏金羽提前一步回帝都了，否则我们在山洞里逗留了五六个时辰不见踪影，只怕那个家伙的反应比风城更甚。” 在青鸾决定于西域王城找一处别院和苍凤修住下时，就打发了金羽回帝都通知四王这个消息，至于四王听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则完全不在青鸾的考虑当中。 不过，一想到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月流殇就觉得有些无语，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等我们回到帝都，四王只怕要怀疑，主上是不是故意在玩他们了。” 656.第656章 气大伤身 青鸾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马车离开西域已经三天，马车用的马是苍凤修和月流殇之前来西域的时候的坐骑，一等一的骏马，不但耐力好，奔跑起来时，速度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马车宽敞，苍凤修命人准备了易带的食物，赶路时除了让马儿适当地休息，他们几乎没有在路上逗留太长的时间，所以，三天之后，帝都已经近在咫尺。 青鸾幽幽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玄色的车顶，车顶四个角落镶嵌了四个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光晕柔和不刺眼，感觉温馨，气氛旖旎，让人感觉格外舒服。 但是，她的直觉却很不妙。 这是马车，虽然震动很轻微，行驶得很平稳，但是青鸾可以确定，她现在一定是在马车上——而她并不明白，此时她为什么会在马车里。 “醒了？”一声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复往日的清冷，但是这个声音对青鸾来说，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躺在软榻上的青鸾缓缓转过头，看在坐在一旁的苍凤修满脸含笑的表情，还有马车外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沉默了良久，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本郡主很想知道，现在是怎样一副莫名其妙的状况？” 月流殇坐在前面，听到她的声音，嘴角轻轻一抽，视线径自盯着前面，头都不敢回一下。 这件事跟他无关，主上自己解决吧。 苍凤修挑眉，微微一笑，“丫头……” “为什么我会在马车里？” “丫头——”苍凤修静了一瞬，难得地斟酌着用词。 “苍凤修，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本郡主为什么会躺在马车里？”青鸾横眉怒眼，刷地自软榻上坐起身，满脸的怒气勃发，瞪着苍凤修的眼神是恶狠狠的，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的模样，“苍凤修，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动作太猛，身子一个酸软，砰地倒在了软榻上。 “青鸾！”苍凤修一惊，忙不迭将她扶了起来，“你感觉怎样？” 边说着，边把手掌贴在她胸前，缓缓输了一些真气到她体内。 青鸾脸色冷沉，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两个窟窿。 方才一刹那间，身体上传来的酸软感让她明白，自己在车上一定睡了很久，而之所以会睡上这么久，一定不可能只是因为疲惫困乏。 苍凤修收回手掌之际，视线正好对上青鸾冒着腾腾怒火的凶恶目光，不由微微一笑，“丫头，气大伤身。” 青鸾冷冷道：“现在是在哪里？” 苍凤修沉默了一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完全是一副宠溺纵容的姿态，“再半天时间，我们就回到帝都了。” 帝都？ 青鸾咬牙，脸色一瞬间黑沉沉，“我以为我们现在应该在西域。” “嗯。”苍凤修点头，语气很淡定，“本来应该是的，但是本王心里不踏实，临时改变了主意。” 临时改变了主意？ “你经过本郡主同意了吗？”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苍凤修，你是不是应该提前与我商量一下？” “但是你在睡觉。”苍凤修面不改色地道，声音听起来无比真挚温柔，“青鸾，本王只是不忍心叫醒你。” 外面的月流殇脸色蓦然一黑，嘴角猛抽。 清贵无双的主上啊，什么时候也学会如此淡定地撒谎了？ “哈，好一个不忍心。”青鸾嗤笑，唇畔习惯性地浮现讥诮的冷笑，“你是点了我的睡穴吧？以为本郡主是傻瓜吗？苍凤修你太过分了！” 月流殇无声地心里点头附议，是啊主上，你太过分了。 这次真的不能怪小丫头发飙，因为她本来就没同意要回帝都，而现在，她是被强迫带回来的。 青鸾这桀骜不驯的性子，这些年只怕还从来没被谁强制性地做过什么事呢吧？ “本王确实不该。”苍凤修从善如流地认错，随即好脾气地道，“青鸾，饿不饿？” “我睡了几天？”青鸾冷冷道，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 “三天。” “三天？”青鸾忍不住又咬牙切齿地怒吼，“苍凤修，你有没有脑子？本郡主现在是怀有身子的人，你居然让我睡了三天没有补充食物？你知不知道孕妇不能挨饿——” 月流殇心肝儿蓦地一颤，手上一抖，几乎要弃车而逃。 青鸾，你走火入魔了吧？还是气得失去理智了？ 居然敢骂主上有没有脑子？ 哦，天哪，他可不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苍凤修没有说话，却是微微眯起了眼，面色沉静如雪，“青鸾。” 气氛显然变得不一样了，僵滞冰寒的气流在车子里涌动。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大逆不道了，青鸾瞬间沉默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副镇定自如的姿态，“干嘛？” 苍凤修轻轻掸了掸袍袖，漫不经心地道：“你刚才骂我什么？” 青鸾一静，默默无语地瞅着他，眼底的怒气慢慢消逝，面上渐渐染了几分心虚。 心里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心虚个什么鬼？ 她做错了什么吗？除了那句没脑子，其他的哪一句不是紧紧占住了理？ 而且，本来也是……她是孕妇啊，这个家伙居然让她睡了三天……太过分了有没有？ “青鸾，本王在问你话。”苍凤修容色清冷地注视着她沉默的小脸。 青鸾轻哼了一声，“口误而已，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扯平了。” “什么？”青鸾一愣，没反应过来。 苍凤修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神色淡定地道：“我说，没尊重你的决定，是本王的错，刚才你骂了本王一次，则是你的错，我们俩扯平了，谁也不许再追究。” 话音落下，月流殇瞬间翻了个白眼。 主子太狡猾了。 青鸾面色全黑，表情倏然沉了下来，“苍凤修——” 苍凤修蓦然低下头，攫取了她的红唇，所有的抗议与怒气瞬间消弭在双唇之间。 657.第657章 孕妇最大 青鸾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苍凤修这个狡猾又可恶的家伙…… 一个吻就想打发了她？ “月流殇！”青鸾冷冷地怒吼，“你是怎么把本郡主带到这里的，最好再怎么把本郡主送回去，否则我跟你没完！” 月流殇一个劲地盯着前面已经遥遥在望的城门，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却对青鸾色厉内荏的威胁充耳不闻。 “月流殇你听到了没有？” 苍凤修躺在软榻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时不时地摸摸她的头发，时不时地亲亲她的脸，姿态悠闲得像是在逗弄一只宠物。 对于青鸾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威吓的话语，他也只当没有听到。 青鸾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这两个人现在就是油盐不进，权当她是在耍小性子，到最后，她根本就是憋一肚子气回到王府。 “主子，寝殿已经收拾好了。” 银翼的声音让青鸾听了又是一阵咬牙，在心里暗暗低咒，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回到了帝都，再想回去西域，只怕难如登天了。 青鸾想起前些日子和苍凤修吵的那一架，不由更觉得心口疼，白白浪费了她那么多精力，气也气了，怒也怒了，最后在苍凤修受伤之下还不得不服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次机会，结果全泡汤了。 都是那该死的帝尧惹的祸。 “吩咐下去，准备一桌膳食，精致可口，营养为重。”抱着青鸾走下马车，苍凤修淡淡对银翼吩咐。 “是。”银翼恭敬地应了一声，“主子打算在哪里用膳？” 苍凤修略作思索，“在本王的寝殿吧。” “是。”银翼似乎有些意外，却到底什么也没问，恭敬地领命离去。 青鸾心里郁闷得要死，被苍凤修一路抱着回了寝宫，青鸾没好气地讥讽了一句，“本郡主的腿脚又没有残废，不用你这么温柔地献殷勤。” 苍凤修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王这几天就住在王府了，方便就近照顾你。” “你照顾我？”青鸾嗤笑，“你会照顾人吗？王府里奴仆这么多，哪里需要你纡尊降贵来照顾本郡主？你是怕我逃跑吧？” “逃跑？”苍凤修一愣，须臾，缓缓眯眼，“你不说本王倒是差点忘记了，这王府里的守卫看来还需要加强，若是郡主无故失踪，本王的怒火，只怕他们承受不起。” 青鸾瞬间一呆。 这也行？ “苍凤修，我不是囚犯，你能对我太过分了。”青鸾气得几乎要跳脚，可惜被苍凤修禁锢在怀里，她就是想跳也没办法跳，“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都被你带回来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苍凤修笑笑，“这可是说不准。” 青鸾一窒，霎时郁闷。 “我们先去沐浴，然后出来好好用个晚膳。”苍凤修这般说道，表情慢慢柔和了下来，“青鸾，如果不是你与帝尧隐瞒着本王什么事情，本王也不至于这么不安，待会儿用完晚膳，让洪太医给你好好检查一下身子。” 青鸾闻言，心里冷不防柔软了一下，怒火瞬间全消。 沐浴，更衣，用膳。 天色渐晚，晚膳全部备妥的时候，新辰和新月被银翼带了过来，两人见到青鸾的刹那间显然很欣喜，恭敬地行礼之后，新辰道：“郡主在外面辛苦吗？” 面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侍女，青鸾的语气很温柔，“还好，不会很辛苦。” 顿了顿，“你们呢？这段时间过得还好？” 新辰新月忙点头，“郡主不在，我们平素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只是打扫一下院子……嗯，听说郡主身子有喜了，我和新月给小主子做了几双鞋子和里衣……” 青鸾淡淡一笑，“你们有心了。” 新辰羞涩地道：“没，只要郡主不嫌弃就好。” 用膳的时候，青鸾很沉默，像是与谁赌气一般，除了告诉新辰新月她要吃什么之外，其他的一句话也没有，搞得气氛莫名地就有几分怪异与不安。 苍凤修也是沉默地垂眼用膳，站在一旁的银翼默默地看看青鸾，又默默地转头看着自家主上，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闹别扭，但是又不敢贸然开口问，神经不由绷得紧紧的。 “主上。”月流殇这个阴魂不撒的家伙又来了，“用晚膳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一桌子佳肴，好丰盛。” 路上赶了几天，他和主上只吃一些简单的干粮，妖孽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按耐不住了。 青鸾漫不经心地抬头睨了他一眼，“月妖孽，本郡主怒气还没消呢，你还心思吃饭？” 月流殇眨了眨眼，“青鸾丫头，人是铁饭是钢，本座不吃饭难道要羽化升天吗？” “你也知道人是铁饭是钢？”青鸾勾唇冷笑，讥诮意味十足，“本郡主三天没吃饭呢，怎么没见你说一句人是铁饭是钢啊？” 月流殇瞬间一窒，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他家主上。 苍凤修似乎浑然未觉似的，径自垂眼喝着面前的汤品。 “……”月流殇嘴角一抽，在青鸾面无表情地注视下，力持镇定地在她对面落座，“银翼，给本座添双碗筷。” 银翼听到青鸾说了一句三天没吃饭，正一愣，此时听到月流殇吩咐，回过神，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是，月公子稍等。” “站住。”青鸾轻飘飘地开口，“本郡主没发话，谁准你给他备碗筷的？今儿这晚膳，没他的份。” 银翼一呆。 月流殇：“……” “妖孽，伺候本郡主用完了这顿晚膳，本郡主就原谅你这一次。”青鸾转头，看着月流殇呆滞的表情，缓缓勾起唇角，“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月流殇僵硬地摇头：“没意见。” 他敢有意见吗？ 伺候她一顿膳而已，这样就能抵消她的怒气，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看着她吃，而他吃不着吗？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顿饭不吃而已……就当是哄她高兴了。 孕妇最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658.第658章 君无戏言 晚膳接近尾声的时候，摄政王府里又有不速之客来了。 “参见主上。” 苍凤修拭净了嘴角，看着跪在眼前的苏煜和舒问，淡淡道：“无筹还在宫里？” “是。”苏煜低声道，“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青鸾挑眉，“夜无筹在批阅奏折，你们却如此悠闲？” 舒问嘴角抽了一下，抬起头道：“我们是轮流着来的，今天刚好轮到他而已。” 她这是什么语气？ 顿了顿，舒问忍不住嘀咕道：“再说，临朝听政，批阅奏折，这不都是主上的事情吗？我们只是暂代而已，现在主上回来了，我都可以回我的封地上去了。” 苏煜垂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来帝都容易，只怕这次想回去，就有些难度了。 “起身吧。”苍凤修淡淡开口，语气显得很漫不经心，说出口的话却让舒问大吃一惊，“回封地的事暂时就不要想了，半年之内，朝上之事全部交给你们，本王会待在摄政王府，有什么无法决断的大事，可以来找给本王。” 苏煜抿唇，果然不出他所料。 舒问瞬间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苍凤修淡淡睨了他一眼，“本王需要向你解释吗？” 舒问一窒，无力地辩解，“但是……主上现在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呢，我们……一直替主上处理朝政，算个什么事儿啊？” 说话间，视线掠过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径自给青鸾夹菜的月流殇身上，舒问表情蓦然一怔，然后变得怪异，嘴角抽搐，“妖孽，你什么时候变成青鸾的贴身侍女了？” 闻言，苏煜也转头看了过去，眼前这副画面真够诡异的。 月妖孽神色淡定地看了他们一眼，“本座高兴，不行吗？” 行，当然行，他们管天管地，管朝政大事，还能管着他伺候未来的皇后吗？ 在舒问和苏煜心里，青鸾迟早也是皇后之尊，只不过他们还不能确定，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封后而已。 沉默了须臾，舒问道：“金羽不是说，主上和青鸾打算在西域待上一段时间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舒问觉得这句话刚问出口，现场的气氛马上就变了。 冷飕飕，阴沉沉，像是从凉爽宜人的秋天进入到北风凛冽的寒冬腊月。 舒问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眸光幽凉的主上，浑身一凛，慌忙垂下眼不敢再多言。 怎么办？ 他好像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然而，舒问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处，为什么主上的眼神那么吓人？ 转头看向苏煜，苏煜沉默，眼底亦是若有所思。 “哼。” 一声冷冷的，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舒问和苏煜奇怪地抬头，却见青鸾放下拿起丝帕擦了擦嘴，淡然丢开在桌上，视线在眼前几人身上扫过，“舒问，虽然苍凤修的登基大典本郡主没有参加，但他现在的确是一国之君的，对吧？” “对啊，怎么了？”舒问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怎么。”青鸾淡淡道，“既然他已经是皇帝了，那么你给本郡主解释一下，君无戏言是什么意思？” 君无戏言？ 舒问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青鸾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视线下意识地望向他家主上。而当看到他家主上面上闪过一丝无奈时，心里终于隐隐有些明白，现在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青鸾与主上，是在闹别扭？ 对吧？ “青鸾丫头……”他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迫不及待地来到摄政王府，根本就是一个找死的行径，他现在真心羡慕留在御书房看奏折的夜无筹。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青鸾见他沉默，冷冷瞥了他一眼，转向苏煜，嘴角的笑意薄凉慑人，“温润如玉的白虎王，你呢？知不知道什么是君无戏言？” 苏煜抿唇，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回答是，一定是得罪主上，回答不是，显然是睁眼说瞎话，而且还得罪青鸾。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鸾明摆着是打算为难他们。 于是，堂堂东方青龙王与西方白虎王两人不明就里之下，视线齐齐转向了月流殇。 月妖孽伺候完了青鸾，独自一个人站在玉柱旁，身子半倚着，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对两王的视线完全视而不见。 他已经得罪了青鸾，这个丫头本来脾气就不大好，现在又怀有身孕，身价水涨船高，他敢再轻易得罪吗？把她当成祖奶奶供着差不多。 苍凤修似乎完全不理会在场的几个人心里都是什么想法，温柔的目光停留在青鸾身上，“吃饱了？” 青鸾闻言，只是淡淡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银翼，洪太医来了没有？” 洪太医？ 舒问和苏煜对视了一眼，宣洪太医做什么？ 银翼恭敬地道：“刚到，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让他进来。”说完，径自起身，走到青鸾身旁，动作无比温柔地将她拉了起来，“让洪太医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青鸾沉默。 银翼出去传令，洪太医很快就进来了。 青鸾懒懒地坐在偏殿的软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格外温和的老头，在对方笑眯眯地要她伸出手腕时，一句话也不说，默默照做。 洪太医安静地把了脉，须臾，眼神一亮。 舒问有些疑惑地看着的表情变化，不明白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诊脉通常都是诊病，还能诊出什么喜事来吗？ 咦？等等。 舒问表情一抽，狐疑地看着洪太医，对方的表情不见丝毫担心，而是实实在在的惊喜流露在眼底。 舒问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经意间转头看向苏煜，却见苏煜面色平静，眼底却分明有着了然的光芒。 于是，名震一方的青龙王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今日青鸾这么傲娇。 原来如此。 659.第659章 母凭子贵 自以为明白了原因的舒问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他家主上，苍凤修负手站在一旁，表情沉静地等着洪太医的诊脉结果，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洪太医后退了两步，捻了捻胡须，故作淡定深沉地宣布，“郡主有孕了，皇上还是早些准备封后大典吧。” 否则，只怕皇子出生之后，连个名正言顺的名分都没有。 真的怀孕了？ 舒问呆呆地看着青鸾，却听她面无表情地挑了一下眉头，不咸不淡地道：“封后大典是什么鬼？谁要当皇后了？一年一度的选秀开始了吗？本郡主怎么不知道？谁家的女子当选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连个嗝都不打一下，直问得在场的几人嘴角猛抽，无言以对。 洪太医终于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眨了眨眼，淡定地道：“郡主，您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母凭子贵，你可以要求皇上立您为后，然后您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室嫡长子，以后板上钉钉的一国储君——”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洪太医。 这是当着主上的面，光明正大地撺掇着青鸾算计主上的天下？ 这份胆量……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绝对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 而且，什么是母凭子贵？ 就算没怀着孩子，青鸾在主上心里的地位就不贵吗？还需要凭借孩子贵起来？ 明明应该是子凭母贵才是。 然而，青鸾听到这番让寻常人忍不住心动的诱惑言论，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第一，本郡主不稀罕皇后之位，第二，本郡主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就知道是苍凤修的？” 洪太医一呆。 不是皇上的孩子？ 那是谁的？ 这玩笑可开不得。 舒问和苏煜也面面相觑，随即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无语。 青鸾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都可以确定，青鸾这个孩子一定是主上的，莫说他们已经成亲了，就算没成亲，青鸾的一颗心系在谁的身上，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青鸾怀孕……这孩子，毋庸置疑啊，除了主上，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只是，这怄气也该有个分寸呢，不能随便什么话都说吧？万一被人拿住了错处，损害的可是她自己的名节。 “除了有孕，她身子还有没有其他异常？”苍凤修沉默了这么久，终于淡淡开口，虽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眸心却微微流露出些许凝重来。 洪太医摇头，表情轻松得很，“因为练武的关系，郡主的身子比一般女子要强健得多，孩子在身体里成长得也很健康，皇上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至于郡主自己的身子，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苍凤修闻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缓缓颔首，眸光四下一扫，终于开口下了逐客令：“所有人，全部出去。” “……”舒问回过神来，抬头道：“主上，我们——” 他想说他有事要禀报，但是苍凤修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去书房等着，本王稍后过去。” 舒问一窒，低头道：“是。” 应罢，转身和苏煜一道走了出去。 月流殇抬眼看着青鸾，搔了搔头，那双素来邪魅妖娆、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时只余一片无辜之色，满怀歉意地道：“丫头，你气消了没？本座跟你道歉行不？” 几天之前，他们还一起去游玩了十几天，见识了那么新奇的事情，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的状况了？早知道还不如在那边多待几天呢。 月流殇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青鸾懒洋洋地斜睨了他一眼，意兴阑珊地道：“本郡主也没生你的气呀，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呃？”月流殇愣了一下，随即精神一振，忙不迭道：“没，没没……没做亏心事，青鸾丫头，本座看你也累了，跟主上聊一会儿就休息吧，本座不打扰你了，拜拜。” “拜拜”两字落下，冰蓝色的身影一闪，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消失在了眼前。 殿里没有其他人，只剩下青鸾和苍凤修了，看了一眼含笑而立的某人，青鸾干脆地闭上眼，“孕妇需要多休息，你先出去吧。” 苍凤修当然不会出去，不疾不徐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柔声道：“还生气呢。” 青鸾闷哼一声，不说话。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至于吗？”苍凤修轻轻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发丝，“本王也跟你赔罪，可否？” 青鸾还是不说话。 苍凤修道：“丫头，你想要本王怎么做？” 青鸾睁开眼，尚未说话，苍凤修已淡淡道：“回去西域就别想了，其他的条件随你开。” 青鸾本来也没打算要回西域，但是听到这句话，却瞬间气闷。 “你滚。” “放肆。”苍凤修轻斥了一句，眼神微眯，“胆大包天了，嗯？敢叫本王滚？” 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出这个字眼。 青鸾咬唇，感觉脖子上一阵凉飕飕的，顿时就不说话了。 心里却在想，本姑娘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你拿我怎么样。 果然，苍凤修一如既往地没有追究下来，而是淡定地道：“如果赔罪无用，本王就换一种方式了。” 青鸾皱眉，不解地道：“换什么方式？” 苍凤修眸心温柔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就是你常说的那招，霸王硬上弓？” 青鸾一呆。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苍凤修的额头，“没发热啊……” 没发热，却说出这样一句有违他形象的话来，青鸾严重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其他人乔装假扮的？ 苍凤修嘴角一抽，拉下她的手，“本王看起来像是发热了？” “不像。”青鸾淡淡一哼，“但是这句话真不像是你说的，况且，本姑娘现在身子状况特殊，可容不得你乱来。” 这可是他曾经说过的话，现在如数还给他。 苍凤修霎时无语。 见过小心眼的，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这姑娘还跟他较真上了？ 660.第660章 以身相许 苍凤修叹轻叹，“那你到底要本王怎样做，才肯消气？” 怎样做才肯消气？ 青鸾蹙眉，一时之间，居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沉默之间，她心里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在真的过分了？揪着这点木已成舟的小事情不放，是她的个性吗？到底是因为怀孕了拿乔，还是心里真的有气，或者，只是想借机任性一下？ 略略抬眼，看着这个清贵无双的男子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哄着，青鸾突然就觉得，这个画面怎么这么有违和感呢？ 嘴里无声地嘀咕了几句，然后莫名其妙的，青鸾就火气全消了。 苍凤修是个感官敏锐的人，瞬间就捕捉到了青鸾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心下微有些不解，“丫头？” 这是要和解的节奏？ 青鸾慢慢坐起身，身体倚靠在墙上，淡淡与苍凤修对视，“我想去静雪的府上看看。” 去看看静雪的龙凤胎小宝宝，应该快满月了吧。 苍凤修静了一瞬，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刚才还想与他冷战呢，这会儿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了？ “青鸾，你不生气了？” 青鸾默默看着他半晌，才突然撇嘴，“跟你生气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苍凤修点头，实话实说，“除了本王多说几句赔罪的话，其他的也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意思是说，绝对不可能让她再有机会踏出帝都一步是吗？ 青鸾沉默了一瞬，脸色有些怪异，“那你为什么要赔罪？” 坚持决定，不就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放下身段赔罪？ 苍凤修伸手一捞，将她整个人捞进了怀里，略带抱歉地道：“因为这一次，确实是本王的错。” “嗯？”青鸾显然觉得意外，在他怀里闷闷地哼了声，“你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么？” “本王也是凡人，为什么就不会有犯错的时候？”苍凤修轻笑，须臾低声道：“本王带你回来的举动是没错的，但是不该一声不吭就点了你的睡穴，而是应该与你商量。” “但是如果你与我商量的话，我是一定不会同意回来的。”青鸾闷闷地说道，“我心里本来就牵挂着新兵，虽然之前我们吵完一架之后，我是想通了，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这么草率地丢下他们。” 顿了顿，她声音低低地，有些不满地道：“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闹了两次别扭了。” 苍凤修闻言微微一笑，“事不过三，本王保证不会有第三次。” 青鸾无语。 当然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她都已经身在帝都了，他又不会再让她回去，她总不可能拿这件事一直与他闹下去。 再说，从始至终，他其实就是为了她的身子考虑。 如果说这件事真有谁错了，那么引发两人之间矛盾的最大导火线，其实是肚子里这个孩子。因为他来的时候不对，然而，青鸾心里却偏偏比谁都明白，这么早有了孩子，本来也没再她的计划之外——没成亲之前，她无数次想着怎么把苍凤修扑倒吃下，成亲之后，所有的一切就皆发生得顺理成章。 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只能代表她心里本身就是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她唯一没有在脑子里过滤的，是怀孕了还能不能继续练兵这件事。 慢慢吐出一口闷气，青鸾在他怀里支起了身子，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这几天一直睡在马车里，累不累？休息好了吗？” 顿了顿，有些怨怪地道：“你也真是够可以的，就为了早日抵达帝都，放着舒服的客栈不住，一顿正儿八经的热食没有吃过，至于这样吗？” “……”苍凤修静了静，垂眼凝视着她女儿家娇嗔的表情，轻轻扬起嘴角，“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与本王纠结那些细节了。明日一早让银翼在摄政王府的库房里挑件礼物，本王再陪你去静雪的府上走一趟，至于今晚……今晚本王以身相许，权当赔罪了，如何？” 以身相许？ 青鸾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如冰雪初融，“好啊，你侍寝侍得好，本宫就宽宏大量原谅你这一次。” 话音落下之际，心里所有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青鸾发现，自己果然是不适合冷战的，更不适合使小性子，因为爱这个男人太深，只看着他，就忍不住心软—— 况且，似乎一直以来，总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虽然这个男人骨子里也难免霸道，但是很多时候，他对她的纵宠实在让人无法不动容，她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无知无觉，他对她的爱与宠，她一点一滴都能感受到。 很多次，他打破他的原则，容忍了她的任性。 很多次，他率先放下身段，只是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矛盾升华，即便每一次，或许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侍寝？”苍凤修眉梢轻挑，看着这个又开始口无遮拦的小女子，“你当本王是男宠吗？” “修，你太贬低自己了。”青鸾嘴角一抽，忍着唇畔的笑意，“以色侍人的男宠，哪里能比得上你清贵无双的魅力？” 苍凤修睨她一眼，将她打横抱起，“本王这就尽心尽力伺候皇后娘娘。” “我不要当皇后，我以前已经跟你说过了。”青鸾道，“修，这件事我们改天再商量。” 苍凤修不置可否，抱着她走向内殿里低调奢华的大床。 无声叹了口气，青鸾张开双臂，环抱着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终于妥协，“明天我写一份详细的新兵训练计划表，让影卫送去西域交给风城，这半年的初始训练，就交给青云骑负责吧。” 她是想要一个大将军，但她首先还是一个小女子，并且是已经成了亲的小女人。 再过六个月，她又将升级为母亲。 妻子，娘亲，将是她生命里最需要尽心尽力的两个职责，而一国之将，只能排在这两者之后。 661.第661章 独一无二 半个时辰之后，苍凤修下了床榻，替青鸾盖好薄被，“本王去书房一趟，你好好休息。” 青鸾满脸娇软，闻言却不满地皱眉，“本姑娘已经睡了三四天了，此时哪里还睡得着？倒是你，几天没休息好，刚回来就忙个不停……” 苍凤修道：“这几天本王没在朝，许是有些事情他们拿不定主意，如果你睡不着，不如就随本王一起去？” “随你一起去？”青鸾懒洋洋地挑眉，“你们是在商讨政务吧？这样光明正地带着我，你不担心以后后宫干政？” 苍凤修淡定地笑笑，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一件件伺候她穿好了衣服，“本王不担心后宫干政，反正你就是再怎么折腾，没有外戚，你一个人也是独木难支而已，还能把苍氏的江山易主了不成？” 一句话戳中要害。 青鸾闻言，瞬间脸色一黑，“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我一个人在宫里独木难支，你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是不是？万一哪天对我厌倦了，直接下一道圣旨就当打入冷宫了，或许连个求情的人都不会有，你还落个耳根子清净……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么坚决地反对我待在西域呢，是怕我亲手训练出来的将士们以后成为我的后盾，你是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呢？啊——” 这般说着，素手一伸，恶狠狠地捏上他两边脸颊，大有要严刑拷问的架势。 苍凤修嘴角猛地一抽，眼神古怪地看着怀里的小丫头，“青鸾，你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今年年底的宫宴，戏剧也不用找外面的戏剧班子了，直接由你负责安排剧本好不好？” 青鸾瞬间一静，“你想得美。” 穿好了鞋子，苍凤修直接抱着她走出了寝殿。 青鸾懒得动，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个撒娇卖萌的宠物。 走进书房的时候，气氛明显有一瞬间的凝滞，舒问和苏煜两人瞥见青鸾这副模样，眼底皆闪过一丝讶异，而他家主上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显然在告诉他们，这样的事情似乎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 “青鸾，你的脚抽筋了？”舒问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实在是没见过青鸾与苍凤修这样亲密到让人牙酸的相处模式，不由心里奇怪。 一向于人前清冷淡漠的主上，何曾有过如此腻歪的时候？ “你才腿抽筋了呢，你全身都抽筋了，包括你那蠢笨的脑子。”青鸾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虽是半窝在苍凤修的怀里，气势却一点也不输人，“本姑娘现在身子娇贵，你不许惹我，我心情如果不好的话，哼，你们全部的人都得遭殃。” 舒问脸色一僵，瞬间消音。 全部的人都得遭殃？ 虽说后宫嫔妃们怀孕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喜事，娇贵一点也没什么，性子跋扈一点任性一点也正常，毕竟肚子里怀的是龙嗣……但是，舒问可以发誓，他还从没见过这般，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扬言任何人不许惹她，否则会让所有认不好过的言语。 而且，还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完全不怕失宠的节奏——最重要的是，谁能告诉他们，主子那一脸纵宠的笑意从何而来？ 怀里那个女子仗着他的宠爱，已经快要爬到所有人头顶上去了，主子却一副温柔到不能再温柔的表情？ 舒问感觉自己的心脏承受能力有些薄弱，无法直视眼前这副画面——太刺激人了。 苏煜则是从头至尾一脸的平静，虽说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上这般毫不掩饰的感情外露——以前就算是对青鸾诸多宠爱纵容，也大多只是隐隐流露在眼神之中，以及偶尔被青鸾的放肆言语搞得无奈的时候，他们会深刻体会到青鸾在主子心里独一无二的地位。 但是现在，主子的这番行动显然表明了，他并不介意在人前表达他的情感，以及让人知道他对青鸾的爱意。 苏煜心里也是有些震动，但是所有的情绪与想法，他都只是压在了心底，而没有表现在面上一丝一毫。 苍凤修在书房后面宽大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淡淡看向眼前两名心腹爱将，“有什么事情要禀报？本王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候，长话短说。” 舒问嘴角一抽，长话短说？ 他们还想与主上好好聊聊呢，关于四王代理朝政的事情，但是主上似乎并没有那么多耐心。 “主上，这些是吏部对于五个月前，新进学子的考核。”苏煜将一本册子呈到巨大的书案上，“殿试之后，学子在各部历练，六部尚书对这些人也是用了心观察，五个月下来，基本上对他们的能力与品行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听到苏煜提起殿试的学子，青鸾无法避免地想起了上次的殿试，时间过去才几个月，但是现在想来，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苍聿云还在呢。 苍凤修垂眼看向名册，上面对于分在各部的学子都有详细的备注，表现好的和不好的，无一错漏。 “吏部尚书苏翎，因为父亲的牵连，和御林军统领苏尘二人现在皆停职在家，御林军统领一职由副统领暂代，而吏部则需要提拔一人上来接替尚书之位。”苏煜缓缓说道，“吏部中如果论资质，侍郎凤卿然虽然年纪还轻，不过能力人品皆是上乘，但是新进学子中，那位叶风也不错，在众多学子之中可说得上是出类拔萃，而且为人谨慎，曾言宁愿放弃荣华前途，也不愿拖累家中妻儿父母，这个人能守得住信念，值得重用。” 苍凤修闻言，淡淡道：“凤卿然升任吏部尚书，叶风接任侍郎一职。” 顿了顿，“殿试中，不赦要去的那个武状元，五个月的磨炼应该足以胜任御林军统领一职了。” 苏煜一愣，那个武状元？ “主子的意思是说，不赦早就事先安排好了接替苏尘的人选？” 662.第662章 推波助澜 苍凤修没说话，淡淡点头。 苏煜心下一叹，墨不赦那个闷葫芦，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大概也只有主子能洞悉，他沉默之下所做的一切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要是不说，其他人谁能明白？ 吏部尚书和御林军统领的空缺皆定下了，苏煜开始说第二件事，但是语气略有些迟疑，“前些日子秦王殿下在朝上问起，苏侯一事该如何处置，主子心里可有决断？” 苏侯？ 苍凤修略作沉吟，淡淡道：“明日一早，让苏翎来本王府上一趟。” “苏翎？”苏煜眉头微锁，很快又舒展开来，“主子是舍不得这个人才？” 苏翎为人低调沉稳，在任何人——哪怕是一个最挑剔的人眼中，他也堪称是一个有能力，并且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苏侯，苏翎即便是升至内阁，以他的能力也绰绰有余了。 苍凤修道：“他的能力的确是不错，忠心也毋庸置疑，却还不至于到本王舍不得的地步。” 苏煜一愣。 舒问淡淡一哼，“帝都人才济济，主子手里又不是没人可用，他区区一个苏翎，还没重要到那个程度。” “青龙王这句话里似乎透着一股酸味。”青鸾在苍凤修怀里懒洋洋地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龙王一脸的郁闷，“苏翎能力出众，碍着你了？” 舒问嘴角一抽，“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他只是一想到苏侯，就觉得格外别扭而已。 “事实上，苏侯除了前段时间心思用错了地方，至今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苏煜斟酌着说道，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苍凤修，轻轻垂下眼，嗓音变得有些低，“所以，主上心里，其实并没有打算拿苏侯如何吧……” 这番揣测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一直以来对于自家主上为人行事的一个了解，故而才大胆地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君心难测这句话是没有假的，主上的心思一向就深沉，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或许，苏侯之所以至今还在牢里待着，只是主上想给他一个教训？ 对于他的说法，苍凤修却是不置可否，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也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意思，略略抬眼，漫不经心地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呃，还有一件……”舒问犹豫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待在主上怀里的青鸾，在对上她玩味的眸光之后，迅疾心虚地避开，看向他家主上，“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 “说吧。”苍凤修垂眼，看向将他的头发缠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的青鸾，似乎是有些无聊，不由揉揉她的脑袋，示意一会儿就结束了。 青鸾抬头，抗议似的瞥了他一眼，眼神分明在说，我又不是宠物。 苍凤修低低一笑，“本王没拿你当宠物。” 青鸾闷哼一声，撇嘴沉默。 青龙王几乎要惊悚了，谈论正事的时候打情骂俏？主上今天没发热吧…… 怎么离开帝都才几天，主上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舒问。”苍凤修一个眼光扫过来，“还有什么事要说？” “……”舒问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力持镇定地道：“是关于选秀的事情。” 若说之前对这件事还抱着幸灾乐祸想看笑话的意思，那么此刻，舒问显然是失算了，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看到青鸾的笑话，反而是感觉头皮隐隐开始发麻，浑身的肌肉都一颤一颤的。 苍凤修没说话，表情沉静地盯着他，眸心暗流汹涌，幽凉慑人。 舒问在心里暗骂自己一生愚蠢，但是此时骑虎难下，却不得不把话说完，“选秀一事不是我的主意，主上就算是要动怒问罪，也跟我无关。” “话还没说完，就忙着撇清关系，青龙王就这么怕死吗？”青鸾凉凉一笑，唇畔的讥诮太过明显，完全是一副鄙夷不屑的姿态。 与方才跟苍凤修对视之间的娇嗔神态，完全是判若两人。 舒问脊背一抽，闷闷地辩解道：“正常人都怕死吧，这不丢人。” 青鸾嗤笑一声。 “主上离开帝都的这段时间，御案上关于选秀的折子已经堆得比小山还要高了，秦王，墨侯，还有墨王，丞相，以及一干文武大臣，基本上就没有不关心的，主上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说，主上前脚刚踏出帝都，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纷纷呈上奏折，显然就是打算把这件光荣神圣的事情交给四王来办，主上就算要怪罪，也是四王首当其冲——那些大臣们是在太不要脸了，打着这个主意，让我们来主上面前冒死犯险……” 一口气说到这里，舒问面上流露出几分不平之色，须臾又道：“主上如果不同意，我明日一早就回了他们——” “谁说你家主上不同意？”青鸾懒洋洋地接口，打断了他的自以为是，“历代皇帝即位之后，都是尽快选出合适的大家闺秀，给宫里添些人气，况且之前有苍聿云的事情在先，他们担心皇嗣的问题也无可厚非。” 舒问和苏煜同时一愣。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支持主上举行选秀？ 苍凤修闻言亦是有些意外，淡淡垂眼，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眼神，缓缓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朝臣忧心你的后宫，我不过推波助澜一把而已，能打什么主意？”青鸾无辜地反驳，“修，我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要待在帝都，虽然有你陪着，但是也难免无聊是不是？宫里时常举办一些宴会活动之类的，我可以凑凑热闹，打发打发时间什么的，你就不要反对了吧？” 在场的三人，谁若是信了她这番话，谁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只是打发打发时间，就能同意让自己心爱的男人选秀？简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舒问敢对天发誓，这个腹黑的丫头，一定又在心里算计着整人的计划了。 663.第663章 儿女双全1 舒问的猜测不管对或不对，在青鸾的坚持下，也终于是确定了，只是选秀的日子还需要再定，大概要等静雪家的龙凤胎办过满月酒之后。 一大早，青鸾随着银翼去了王府的库房，亲自选了送给宝宝的见面礼，便与苍凤修一道去了长公主府。 两人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算是微服到访，管家恭敬地将两人迎到正厅备茶看座，青鸾却淡淡道了一声：“我们直接去静雪的院子里。” “是。” 到了静雪寝殿的东暖阁，刚上任的新管家进去禀报了长公主夫妇二人，苍凤修和青鸾站在院子里，负手赏花。 不大一会儿功夫，海岩和苍静雪匆忙走了出来，在看到苍凤修和青鸾的一刹那间，静雪面上闪过惊喜之色，却什么也没说，只与海岩一并恭敬地跪倒在地。 “参见皇叔。” “参见主上。” 与静雪成亲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两个了，海岩对苍凤修的称呼，却一直未变。 苍凤修负手看着两人，淡淡道：“起身。” “谢皇叔。”静雪站起身，视线微转，落在青鸾的面上，黛眉轻蹙，不无抱怨地道：“你可真是舍得来了，本宫以为你已经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了。” “……”青鸾讪讪一笑，“如果不是你家皇叔把本郡主打晕了带回来，我现在还在西域。” 打晕了带回来？ 静雪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叔为什么把你打晕带回来？” 说话间，眸光不由自主地觑了一眼她家皇叔，随即很快地收回了视线，看向青鸾。 苍凤修眸色平静，也是沉默地看着青鸾，似乎在等她解释，为什么会被“打晕”了带回来。 青鸾眉梢轻挑，却根本不如他们的愿，拉着静雪的胳膊往寝殿里走去，“走吧，我们先不说那些，本郡主今天可是专门来看两个小宝宝的，静雪你真是好本事，头一胎就儿女双全，本郡主可要羡慕死了。” 说着，回头朝海岩看去，“驸马爷福气不小，这几天是不是乐开花了？” 海岩被调侃也不拘谨，径自笑笑不语。 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毫不掩饰的幸福之意。 四人进了暖阁里，两个专门伺候孩子的奶娘见来了贵客，忙恭敬地跪地行礼，却并不出声，想来是怕打扰了两个孩子的睡眠。 孩子正在小床上睡得香甜，青鸾宝贝似的偷偷看了几眼，发现两个孩子长得那真叫一个粉雕玉琢，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如果不是两人穿着的衣服不同，青鸾几乎分不清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 小仙童似的，可爱极了，也水灵极了。 苍凤修也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面上分明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显然对这两个孩子也是喜爱得很，静雪和海岩站在一旁，见状相视一笑，柔情尽在眉眼之间。 青鸾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礼物—— 给男孩子的是一把镶着猫眼石的短剑，仅仅从剑鞘上看，就知道一定是把贵重之物，价值自是不在话下，而其中的含义显然也清楚。 男孩子自当强大，拥有保家卫国的本事，就算不做将军，也一定要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给女孩子的则是一串珍稀紫曜晶项链，以一颗拇指指甲大小的心形紫水晶为主，冠以小一圈的菱形紫曜晶二十七颗，周边辅以高贵大气的蓝色碎钻，以特殊手法穿成的一串，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品首饰。 静雪看到那串项链的时候，眼底闪过震惊之色，随即，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为了避免吵到孩子睡觉，四人很快移驾到外面。 没有去西暖阁，也没有去大厅，而是直接来到院子里的凉亭上，静雪迟疑地道：“青鸾，你给孩子的礼物太贵重了……” 尤其是那条项链，如果她记得不错，那是霁月山庄的人特意精选了天下顶级的紫曜晶，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完成了那一条复杂繁琐的项链，在皇叔十八岁生辰的时候，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亲自送来了摄政王府。 虽然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那是为皇叔以后的王妃准备的。 虽然摄政王府库房里不缺珍奇异宝，而且皇叔现在贵为天子，皇宫大内珠宝首饰什么也应有尽有，但是这条项链，意义绝对是不同的。 尤其是月流殇那个人……静雪可真的不怎么敢要他的东西。 青鸾在凉亭的长椅上落座，懒洋洋地道：“本郡主对挑选礼物其实并不在行，更不知道小孩子都喜欢什么，但是呢，好歹也是本郡主一片心意，静雪，你就不要再嫌弃了。” 苍静雪嘴角一抽，她这哪里是嫌弃？ “再贵重的东西也都是死物，送给小家伙，就当我这个——”青鸾这般说着，忽然蹙了眉头，眼神怪异地瞅瞅苍静雪，又转眼看看站在亭柱旁的苍凤修，面色抽搐，嘴角也一抽一抽的，“静雪，你家小家伙应该叫我什么？” 苍静雪被问得一愣。 她的孩子，应该叫青鸾什么？ 海岩显然也没料到青鸾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唯有苍凤修平静地在长椅上拂衣落座，眼底笑意流转，却只是是望着长廊外的繁花似景，任由沉默升华。 “咳。”良久，苍静雪轻轻咳了一声，“青鸾，按照辈分来说，你和皇叔还没有成亲，外人眼中，你现在还是皇叔名义上的义女——” “我与你家皇叔已经成亲了。”青鸾轻飘飘地打断了她的话，浑然不管这句话会给静雪带来怎样的震撼，“所以，静雪，你现在应该喊我一声皇婶。” 什么？！ 苍静雪呆滞。 海岩也是一呆，随即抿紧了嘴角，惊讶的视线在青鸾和苍凤修之间轻转，发现他家主上并没有对青鸾的话予以否认的意思，也就是说，青鸾说的话……是真的？ “青鸾……”苍静雪的震撼绝对不是一点点，“你和皇叔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664.第664章 儿女双全2 青鸾耸肩，“小皇帝驾崩，我和你家皇叔一起离开帝都之后，大概十天左右吧，在西域仓山，凤衣楼的别院里成的亲。” 此言一出，苍静雪立即判断出，她不是在开玩笑，而且皇叔的表情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这太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所以……”她迟疑再迟疑，最终还是只是接受事实，“我以后不能喊你的名字了？” 青鸾沉默了须臾，抬眼看着她道：“如果皇婶这两个字你实在喊不出口，我也不介意你继续喊我的名字。” 苍静雪比她大上好几岁呢，若是一开始就喊了，她也无所谓，但是他们一直以来就彼此叫名字习惯了，这会儿突然改口，只怕自己也会觉得别扭。 而且，青鸾轻轻抽了抽嘴角，“如果你改口的话，海岩是不是也要跟着喊皇婶？我觉得这太惊悚了，海岩只怕更喊不出口。” 海岩闻言，嘴角怪异地抽了一下，眼睛看向长廊外，继续保持沉默。 好吧，以前苍静雪只是想着青鸾若能嫁给皇叔，那么不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与青鸾的关系也会更亲一步，但是，天可怜见，她根本就从来没想过称呼的问题。 静雪比她家皇叔只小了一岁，辈分搁在那里，而且苍凤修的威仪往往会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所以不管年龄差距有多大，也不会觉得有多别扭。 但是青鸾，她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 静雪想到了自己的兄长苍静桓，比皇叔还要大上一岁的桓王殿下，以后不但要在比自己还小的皇叔面前矮上一截，更要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皇婶…… 扶额轻叹了一声，静雪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接受现实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该要的总是会来的。 况且，只不过是辈分的问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 然而，青鸾的问题显然不在于这个，而是——静雪和海岩的孩子，应该叫她什么？ “我们的孩子……”静雪皱着眉头，迟疑地看了一眼苍凤修，视线落在青鸾面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凌乱了，“青鸾，你今年才十六岁，但是……恭喜你，你已经当叔奶奶了。” 话音落下之际，苍静雪嘴角无法克制地扬起可疑的笑意。 叔奶奶？ 青鸾嘴角微僵，瞪着静雪说不出话来，十六岁就是奶奶级别了？ 那等她五十六岁的时候，不成骨灰级的老妖怪了？ 青鸾在脑子里想象着一个画面，假如自己能活到六十岁，儿孙满堂的时候，静雪家的孩子已经全部成亲了，女孩子嫁人早的那些，孩子的孩子都出生了…… 也就是说，到时候，会有一大批小萝卜头围在自己身边喊太奶奶，还有的直接喊老祖宗…… 甩了甩头，青鸾觉得无语的同时，发现自己居然还隐隐有些期待那样的场景。 脑子进水了？ 轻轻叹了口气，她淡定地端起桌上的茶盏送至唇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眸光轻扫，瞥见苍凤修清俊的面上居然带着些许笑意，显然对她这种纠结的情绪感到有趣。 有趣个毛。 青鸾暗哼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光轻转，发现三个人的目光都是落在自己身上，她嘴角一抽，“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担心我受不了刺激吗？” 似乎也的确够刺激的。 在二十一世纪，十六岁当妈的已经够呛了，她这倒好，娘还没当呢，就直觉越级为奶奶了。 一时之间，因为这个问题，凉亭里几个人都有些沉默。 “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这个问题没什么好纠结的。”终于，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背靠着亭柱，看向海岩，“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海岩一静，须臾，低声道：“还没。” “快满月的孩子，到现在名字还没有？”苍凤修眉头轻蹙，“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青鸾笑眯眯地道：“可能是喜悦太大，驸马爷只顾着沉浸在喜悦里，把这桩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海岩闻言，嘴角轻轻抿了一下，没说话。 “我们的确是给忘了，要不是皇叔您提醒，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取名字？”苍静雪静静一笑，说的似假非真，煞有其事，“要不，皇叔给取给呗，就当是静雪给两个孩子求个恩典了。” 海岩闻言，眸光瞬间看向苍凤修，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青鸾见状，忍不住嗤笑了一句，“你们是怎么当人爹娘的？连给孩子起个名字也要劳驾你家皇叔？” “那不一样。”苍静雪温顺地辩解了一句，“天子亲赐的名字，以后走到哪里，都没有敢小觑了去。” “一个名字就能让人看大了？”苍凤修淡淡看了她和海岩一眼，“若是自己没出息，就算别人不敢当面小觑，也绝对不会发自内心去尊敬。” 海岩闻言，垂下眼，一瞬间更沉默了。 苍凤修说的话，莫说一针见血，哪怕没有任何道理，他听着也是不敢反驳的，况且这句话的确是再正确不过了。 如果仅仅指望着天子赐的名字让人看得起，以后也别指望有多大出息了。 静雪嘟了嘟唇，难得地在她家皇叔面前露出一点小女儿家的娇态，“皇叔难道还不放心海岩么？孩子以后就算不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怎么着也不会成为没出息的纨绔子弟的，不过是求皇叔赐个名字而已嘛，皇叔这点要求也不能满足？” 青鸾愕然，她怎么发现，才一段时间未见而已，这位长公主殿下好像胆子大了不少？以前她在苍凤修面前可是温顺得连一句不字都没说过。 苍凤修平静地看着他们，须臾，淡淡道：“本王起的名字有什么不一样吗？” 苍静雪道：“肯定不一样啊，反正皇叔如果不肯的话，我家这两个孩子就随便叫了，嗯，就一个叫珍珠，一个叫宝石好了，皇叔觉得怎样？” 话音落下，青鸾嘴角猛地一抽。 665.第665章 金口玉言 一个叫珍珠，一个叫宝石？ 青鸾无语地看着这位皇族被特封为长公主的小妮子，真心觉得，一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她怎么不说一个叫阿猫一个叫阿狗呢？ 静雪话音路落下之际，凉亭里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海岩轻斥了一声，“静雪，主子面前，不可胡言。” 胡言？ 苍静雪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瞅着她家皇叔。 苍凤修倒是没见生气，只是沉吟了须臾，淡淡道：“既然你想以宝石取名，那么女孩子就叫璎珞，男孩子叫御岫。” 这是金口玉言，静雪忙开口谢恩，“多谢皇叔——” 青鸾挑眉：“璎珞不错，好听的名字，但是这个御岫，用的是哪个字？玉石的玉？” 苍静雪抬起头，“那当然——” “御赐的御。”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的想当然，“以后只要有人看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本王御赐的，谁也不敢对他无礼。” 苍静雪表情瞬间一变。 海岩脸色也一瞬间变得苍白，嘴角抿紧，下一刻已经跪倒在地，垂眼低声道：“海岩知罪，请主上责惩。” 苍静雪怔怔地看着海岩，又看了一眼她家皇叔，低眉顺眼地屈膝跪下，“静雪知错。” 果然，不能看她家皇叔心情不错，就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 事实上，她家皇叔也的确是温柔的，不过他的温柔一向只给青鸾，其他人大概是想都别想了。 静雪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是知道现在，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呀，只是让皇叔给孩子赐个名字而已……怎么就惹怒皇叔了？ “今天本王和青鸾是专程过来看孩子的，没心情问你们的罪。”苍凤修淡淡瞥了二人一眼，语气漫然，面色也还算如常，“海岩，孩子是你们自己的孩子，静雪既然已经嫁给了你，孩子自然也是从你的姓，本王不会把皇室的规矩强加到你们孩子的身上，但是如何为人父母，你们心里应该有个数，本王不希望将来的某一天，这两个孩子需要抬出御赐的名讳来达到某种目的，不管是保命，还是其他的什么——你听明白了没有？” “海岩明白。” 青鸾淡定地转头望向长廊外面，真心觉得这对夫妻俩真是找抽。 赐名就赐名字呗，让苍凤修给他们的孩子取个名字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要自作聪明地学人家那套，以为御赐的名讳就能高人一等，这不是自己找削吗？ “皇叔……”静雪慢慢抬头，语气娇娇弱弱地解释，“这件事跟海岩无关，是我自己胡说八道，我们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好好教导呢？就算不能像皇叔这样，儿子以后也一定不会比海岩差的，皇叔放心好了。” “如此最好不过。”苍凤修看她一眼，淡淡说着，抬手示意两人起身。 静雪暗暗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青鸾，悄悄瞪了她一眼，那眼底的意思很明显，你多什么嘴？就当是玉石的玉就好了，偏偏问出那么一句，把我小心肝差点吓出来了。 青鸾嘴角一抽，合着，这还是她的错了？ 苍凤修不过是见他们连孩子的名字都懒得起，担心以后孩子的教导会被疏忽，所以口头上警告一番而已，又没怎么着他们，他们该偷笑了，还敢抱怨？ 不过，看着静雪，想着孩子还没满月，青鸾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目光迟疑地看着静雪，“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坐月子吗？这样出来，万一身子落下病根怎么办？” 海岩听到这句话，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苍静雪，那眼神隐约也带着几分责备与担忧，显然是忧心妻子的身体，却偏偏管不住她的行为。 “没关系的，”静雪忙细心解释，不想让他们担忧，“我的身体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强健一些，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骨头都要酥了。而且御医也说了，偶尔下床走动走动，有利于身体恢复。况且现在也快满月了，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跟平常也没什么两样，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窝在屋子里，我都怕闷出病来了。” 说到这里，她冲着青鸾一笑，“幸亏你跟皇叔今天来看看我，要不然我都无聊死了。” 青鸾撇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身子还是当心一些比较好，虽然身子骨强健，也不能大意了，万一以后落下个好歹来，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静雪抬头看了看，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而且你看，今天一点儿风都没有，所以我才敢出来溜达溜达，平常可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床上的。” 此话一出，海岩再度默默地看她一眼，目光中明显带着质疑。 青鸾见状淡淡一笑，虽然今儿个难得像个懂事的奶妈一样交代着静雪，她却完全没有料到，六个月之后风水轮流转，转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今日这番话，静雪原封不动如数奉还给了她，而她除了傻笑之外，完全是无言以对。 “今儿个天气确实不错。”青鸾对这句话倒是赞同，况且她也不是老古板，坐月子这种事本就各有各的说法，只要不伤及身子，当然还是自己舒服重要。 因此，她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不过话说回来，静雪，你们的孩子是怎么生的？长得真好看。” “……”苍静雪静了一瞬，慢慢转眼看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青鸾挑眉，“本郡主看起来像是在说假话吗？还是你觉得，本郡主眼神不好使？” 苍静雪摇头，表情一瞬间笑眯眯的，“我和海岩都不丑啊，孩子当然就漂亮了，这一点还用奇怪吗？你以后若是有了皇叔的孩子，一定比我家的孩子更漂亮。” 说到这里，苍静雪忽然沉默了下来，眼神在苍凤修和青鸾面上流转，须臾，肯定地道：“以你跟皇叔的容貌来说，生下来的孩子只怕只能是仙童转世了。” 666.第666章 始乱终弃 苍凤修清冷脱俗的容颜，根本就像谪仙下凡，而青鸾容貌亦是绝色无双，这两个人的孩子，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除了天上金童转世，她还当真无法想象会有其他的相貌。 青鸾听到这句话，心下自是愉悦的，不过嘴上却只有一句回应，“静雪，见面礼我都已经送了，这拍马屁的话说了也是白说，我又不会再多送一份——除非以后你们以后再生一个。” “生什么生？”苍静雪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儿女双全还不满足？你都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痛。” 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这两个小妮子居然正大光明地讨论起生孩子的问题了，让人情何以堪？ 海岩俊脸微绷，眼睛一个劲地盯着外面的风景。然而，因为静雪的这句话，他却又无法避免地想到了那天，在寝殿外面听到的那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心里不由一阵抽疼。 女子生孩子的过程，简直是让人揪心。 苍凤修突然抬头，朝青鸾道：“过来。” 青鸾挑眉：“干嘛？”嘴里问着，两只脚却比嘴巴诚实多了，乖乖地走了过去。 “静雪。”苍凤修将青鸾拉到身边坐下，转头，淡定地道：“青鸾也有孕了，这段时间你有空可以经常去摄政王府走走，与她分享一下经验，消除她心里的压力。” 苍静雪一呆，青鸾也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知道她成亲的消息，这会儿又怀孕了？这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存心考验她的承受能力？ 而且，青鸾和皇叔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海岩也是惊讶地转过头。 “我哪里需要分享经验？”青鸾斜睨着他，“静雪有办法让我生孩子的时候不痛吗？” 苍凤修闻言，难得地语塞了一下。 “青鸾什么时候有孕的？”苍静雪关注的重点却显然与青鸾不同，“那皇叔打算什么时候给青鸾一个名分？” “名分是什么东西？能吃吗？”青鸾眉梢轻扬，风姿傲然，“本郡主不需要名分。” “你不需要名分？”静雪脸色一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个我行我素的家伙，“你不需要名分，你肚子里的孩子可需要名分，难道你要让皇叔的第一个孩子，以私生子的名义出生吗？” 青鸾反驳，“我与你家皇叔已经成过亲了，怎么就是私生子了？” “你跟皇叔成过亲了？”静雪哼笑，“这件事情朝臣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 青鸾耸肩，一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朝臣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那又如何？本郡主成亲过日子，与他们何干？” 静雪闻言，简直要抓狂了。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青鸾这样奇葩的女子？自己的名分不在乎也就罢了，连自己孩子的名分也完全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若是与皇叔之间没有感情，那她这样的想法是也还勉强可以理解，但是所有认识他们的人，没有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明明相爱至深，而且几乎恨不得昭告天下，皇叔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会儿，孩子都有了，她倒是傲娇起来了。 静雪沉默了须臾，静静抬眼，“青鸾，你不会只管把皇叔吃了，却不想负责吧？这是负心汉才会有的行为。” 此言一出，苍凤修修眉微挑，还未说话，海岩却瞬间脸色一黑，“静雪。” 什么叫负心汉？什么叫只管吃了而不想负责？ 这妮子今天说话怎么也染上青鸾口无遮拦的毛病了？ 苍静雪微笑着睨他一眼，“海岩，别紧张，这个丫头似乎有些欠教训。” 海岩有些汗颜，到底谁欠教训？ “本郡主可不是负心汉。”青鸾窝在苍凤修怀里，不痛不痒地反驳，“反正我与你家皇叔已经举行过拜堂仪式了，这名分也有了，我对他可不算始乱终弃，包吃包负责。” 好一个包吃包负责，好一个不算始乱终弃。 苍静雪真是服了这丫头的想法了。 苍凤修垂眼，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丫头片子，心里也非常想知道，什么叫包吃包负责，什么叫始乱终弃。 苍静雪看着两人的亲密姿态，真心觉得，她家皇叔这段时间似乎变了很多，变得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也丝毫不介意在人前表现恩爱，与以前那个清冷淡漠的摄政王，简直是天差地别。 心里感叹爱情的力量真伟大，青鸾的魅力连皇叔也抵挡不住，终于是沦陷了。 然而感叹归感叹，苍静雪还是忍不住想开口提醒一下这个没有一点危机感的丫头，“青鸾，皇叔现在是天子了，后宫没有皇后妃嫔显然不现实，青鸾，你不想要名分，想要名分的人可多的是。新帝即位之后的半年之内，按照祖制是该有一次选妃大典的，如果这期间有别的女子捷足先登，你以后可就真的矮人一截了。” 闻言，青鸾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正色地看着苍静雪，“真的？” 苍静雪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 就算她有骗她的心，当着皇叔的面，也不敢胡说八道一通呀。 “这样的话……”青鸾略作沉吟，须臾，慢慢勾起唇角，“选妃大典就定在下个月吧，正值现在天气凉爽，虽然不如春天百花似锦，风景迷人，但是秋天也有秋天的好，把帝都所有适龄待嫁的女子全部召进宫里，举行一次才艺比拼，本姑娘替你家皇叔好好物色几个清纯温柔的俏佳人。” 苍静雪脸色一僵，呆滞地看着俏颜含笑的小女子说得不亦乐乎的模样，简直要风中凌乱了。 如果不是皇叔还在这里，她一定会以为这个小女子被皇叔抛弃，然后受刺激太大，直接魔怔了。 主动帮皇叔选妃？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她宁可相信天会塌下来，也绝对不会相信青鸾的这番鬼话。 便是连一直力持镇定保持沉默的海岩，也被青鸾的话惊了一下，主动帮自己心爱的人选妃？似乎不像是青鸾这个脾气会做的事情…… 667.第667章 物以稀为贵 “修。”青鸾才不管苍静雪和海岩夫妻俩是什么表情，淡淡抬眼，眸光再温柔不过地凝视着神色淡定的苍凤修，“你有比较中意的姑娘吗？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把她们全部迎接到宫里。” 苍凤修表情沉静地看着她须臾，嘴角微扬，“你不吃醋？” “……”青鸾翻了个白眼，“我吃你就成了，还吃什么醋啊？” 海岩一呆，苍静雪差点晕倒。 这句话会不会太酷？ 这是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调戏她家皇叔吗？ 苍静雪活到这么大，莫说是她家清贵无双的皇叔了，压根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调戏男子，能调戏得这么理所当然，调戏得这么正大光明，还调戏得这么酷。 然而，或许连青鸾自己也没发觉，她说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就把皇叔当成她私有物的那种霸道，早已经刻入了骨子里，说她会心无芥蒂地帮苍凤修物色其他女子，说她会大度地与人共侍一夫——只怕真的天榻下来，也绝无一点可能。 “皇叔。”说不通青鸾，苍静雪改而转向她家皇叔，“皇叔真的不打算给青鸾一个名分？” 苍凤修闻言静了一瞬，看着青鸾挑眉的动作，淡淡道：“封后大典就定在选妃宴之后。” “封后？”青鸾扬眉，“封谁？” 苍静雪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青鸾眉梢挑得老高，淡定地道：“我不同意。” 苍凤修清浅一笑：“这件事可由不得你。” 青鸾脸色一黑，又是这四个字？ 苍静雪闻言，顿时心里真叫那一个爽，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果然，皇叔不愧是皇叔，任你如何咋呼，人家就一句话的事。 别看他任由青鸾说个不停，这个不要那个不行，还口无遮拦瞎折腾，结果人家心里早已有了决断了，不言不语不过是任你说个尽兴，过过嘴上的瘾罢了。 抿唇忍着笑意，苍静雪对上青鸾冒着怒火的眼神，温柔笑道：“下个月肚子还没怎么显怀，不会影响你美美的形象，封后大典，这可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荣耀，青鸾，你应该感受到皇叔对你的一片情深意切，这可是别的女子求也求不来的荣宠。” 青鸾郁闷地看着苍凤修：“我都说的，我不要当皇后。” “我也说了，这件事由不得你。”苍凤修不痛不痒，只当她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当皇后有什么不好？你不是一直想与本王并肩吗？” “当皇后有什么好？”青鸾蹙眉反驳，“母仪天下者，需要端庄大度，需要贤良淑德，需要优雅大方，言行举止不能有丝毫错处，还要给天下女子做榜样，还不能嫉妒吃醋，需要以广袤的胸怀去接受丈夫的其他小妾，度量已经大得不止要撑船，而是要撑起你的三宫六院了……你看看我，有哪一点皇后的样子？我若是当了皇后，只怕那些朝官们一天三遍折子弹劾我。” 静雪和海岩听得目瞪口呆，豁然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凤青鸾的性子，原来也是会在意这些规矩的吗？她不是一向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与评价？ 再说，真正了解她性子的朝臣，哪个敢不怕死地弹劾她？ 皇上宠着，四王支持着，谁的脑子秀逗了，也不可能主动找她的不愉快吧？ 青鸾默默地看着苍凤修，“你看我，哪有里一点皇后的样子？万一以后因为被人弹劾得多了，你一个不耐烦直接将我打入冷宫了，那我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没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当呢，也好过以后被人看笑话。” 静雪与海岩面面相觑，各自沉默，任由她翻遍那些不靠谱的借口和理由。 怕人弹劾也能成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小妮子的脑袋里还装了些什么奇葩的想法。尤其是那一句，度量不止是大得能撑船，而是要撑起你的三宫六院，简直太经典了有没有？ “谁敢看你的笑话？”苍凤修揉揉她的头，表情格外温柔，“有本王在，谁也不敢弹劾你。况且，你的性子是什么样子的，谁比本王清楚？端庄大度，贤良淑德，优雅大方什么的，本王也从来没指望过，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肚子里不需要撑船，也不必撑起我的三宫六院，这样可否？” 青鸾闻言，静静瞅着他半晌，似乎有些心动，“你说真的？” “真的。”苍凤修温柔含笑，“本王只是要一个爱的人，不是要一个花瓶摆设，要什么端庄贤淑？帝都里如你这般的姑娘难找，端庄贤淑的却是一抓一大把，有什么稀奇的？本王却偏偏看不上眼，就对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上了心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苍静雪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原来皇叔说起情话来，也是如此动听的，虽然没有那么露骨，但是言语眼神之间的柔情蜜意，真的羡煞旁人。 就是溺死在其中，青鸾只怕也心甘情愿了。 青鸾挑眉：“原来是物以稀为贵。” “物以稀为贵？”苍凤修想了想，浅浅低笑，“这么说似乎也挺有道理，物以稀为贵，可不是么？” 青鸾纠结着眉头，闷哼了一声。 “如果你不答应，本王可就真的只能从帝都贵女中选一个册封了。”苍凤修轻叹了一声，云淡风轻一般说道，“虽然本王并不情愿，但是架不住朝臣三番几次冒死上谏，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修，你不要说的那么煞有其事好吗？”青鸾嘴角一抽，无语地看着他，“你说的这番话真的有损你尊贵不可冒犯的威仪，别说本郡主不信了，就是静雪和海岩，只怕也不会相信你这架不住朝臣催促的借口。” 顿了顿，“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个贵妃的封号。” “贵妃？”苍静雪惊讶地挑眉，“为什么是贵妃？” 668.第668章 蛮不讲理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愿意当皇后，到底是为什么？ 她究竟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女子渴望着这个位置？如果那些做梦都想着进宫的贵女们，得知她居然有这样奇葩纠结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嫉妒得想咬死她？ “因为贵妃生出来的孩子，虽然算不上是嫡子，但是却有资格被立为储君。”青鸾淡淡一笑，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讨论别人家的事情，“而且，在皇帝没有其他儿子的情况下，任何人也无法取代皇长子在皇室之中的地位，贵妃的身份也已经很尊贵了，除了皇后，也不会再有人能比我更尊贵——当然，我不当皇后，不代表别人就可以觊觎那个位置。所以，皇后之尊与贵妃之位，这二者对我来说是一样的，而且贵妃不用举行封后大典，省却了一道繁复的程序，也能给国库剩下许多银子，本郡主这是一举两得，为国家百姓着想。” 听听，说的多么伟大。 为百姓着想？ 静雪可能不知道，但是曾经常伴在苍凤修身边的海岩却是清楚的，国库里的银子大多来自产业遍布天下的霁月山庄，苍宇皇朝开国五百年来，除非遭遇天灾，否则百姓的赋税从没刻意去增减过，一直维持在他们能接受的程度之内，因为赋税从来就不是国库的主要收入。 皇室之中，皇帝登基，封后大典，以及所有不定时举行的一些活动，基本上是与百姓无关的，所以绝不可能增加他们的负担，同样的，在子民生活安定的朝代，国库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拨出银两，去分发给并不拮据的百姓——因为所有为君者都知道一个道理，子民开始坐享其成，那么一定是国家灭亡的开始。 所以，从青鸾口中说出那句，省下银子为百姓着想的话，怎么听都是一个随口拎来的借口，连短暂的思考都懒于。 “其实说来说去，你就是懒而已。”苍静雪终于听出道道来了，并且为此感到非常无语。 尤其是青鸾那句霸道的，“我不当皇后，不代表别人可以觊觎那个位置”，这句话简直蛮不讲理到了极点了，自己不想要，还不允许别人得到，这种女人…… 苍静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与她多说了，淡淡道：“我去看看宝宝，海岩，你在这里陪着皇叔和青鸾——” “行了行了，想下逐客令就直说嘛，我又不是非赖着不走。”青鸾伸手环住苍凤修的脖颈，柔柔撒娇，“修，我们被赶了。” 苍凤修点头，“都是因为你。” “可不就是因为我嘛，亏本郡主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来看看宝宝，结果居然被赶了，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轻轻谈了口气，青鸾也不去看苍静雪抽搐的表情，娇声细语道：“我累了，修，抱我回去。” 苍凤修温柔轻叹，“好。” 曾经，连苍凤修自己也完全不会想到，这辈子他会有这样一个机会，愿意无条件宠着一个小女子，任她予取予求，任她在自己羽翼下尽情地嚣张放肆，并且为之乐在其中。 这个小女子任性，骄傲，霸道，偶尔会跋扈一下，还很自负，时不时目中无人，时不时还骄狂自大，甚至肆无忌惮地与他顶嘴吵架，但是，苍凤修却明白，自己这辈子就是栽在这个女子身上了。 不管是真的物以稀为贵，还是命中早已被牵了红线，这样的柔情，苍凤修贪恋，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这一生，身边绝对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子靠近，所有的柔情与纵宠，他只给青鸾一人。 在苍静雪恨不得咬她一口，和海岩无语的目送下，苍凤修和青鸾很平静地离开了长公主府——应着青鸾的要求，苍凤修当真是一路抱着她离开的，那种无声的疼宠与纵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态度，根本就是在宠女儿一样。 苍静雪今天真是大开了眼界了。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沉默地转过头，颇为高深莫测地注视着海岩，一直看得海岩浑身发毛，忍不住率先开口，“静雪？” 静雪张开双臂，娇声道：“我累了，抱我回房。” 海岩嘴角一抽，无语地看着她良久，最后一个打横，将她抱起，直接飞身前往的院子里。 “你干什么？”静雪诧异地道，“去本宫的寝殿，孩子在那里。” 两人虽然都有各自的院子，但是孩子出生之前的大多时候，海岩都是憩在静雪的住处，有了孩子之后，为了不打扰孩子的睡眠，两人都是分开了睡，所以算下来，这位驸马爷已经孤枕难眠二十多日了。 “去我的院子。”海岩淡淡说道。 “但是我还没满月——” “我知道。”海岩古怪地看她一眼，“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就算是想，也要顾及你的身子，我怎么可能乱来？” 苍静雪闻言，脸色瞬间爆红。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他抱着她去他的院子，对于一个已经禁欲快一年的男人来说，其实不用考虑都会下意识地想到他要做什么吧？ 况且，自己的娇妻美貌可人，哪个男子能轻易把持得住？ 所以，静雪有那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你这两天照看孩子累了，去我的院子里好好睡一觉，没人打扰。”海岩解释，“现在是白天，有奶娘还有侍女，你无需担心。” 好吧，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静雪有些难为情，“那个……海岩，如果这两天你忍不住，我安排两个通房丫头——” 话还没说完，海岩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怎么了？”静雪一脸无辜，“我也是为你好。” 海岩脸色黑沉沉一片，闷闷地道：“为我好？是想找个理由休了我吧？” 静雪扑哧一笑，“你在说什么傻话？” 海岩不语，径自将她放在宽大的床榻上，踢他盖好了被子，“你好好休息——” “海岩。”静雪拉住他的手，深情地望着他，“我爱你，一辈子不变。” 海岩俊脸瞬间通红，眼底却闪过震动，低声道；“我也是。” 669.第669章 命运攸关 回到王府，银翼前来禀报时，苍凤修手里抱着青鸾，而青鸾窝在苍凤修的怀里自得其乐地玩着他的头发，像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这样亲昵却莫名诡异的画面，让银翼嘴角轻轻一抽，觉得这个时候的青鸾虽然看起来与以往的形象有些不符，却到底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不是那么的让人畏惧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女子都无形中会展现出柔弱依人的一面，还是爱情的美好，柔和了这个姑娘狠辣的性子？银翼无法确定，但是他乐于见到这样的青鸾，因为此时这副画面不管让谁看到，大概都会觉得温馨而美好，不由得想会心一笑。 “主子，苏大公子已经在偏厅等候将近一个时辰了。” 青鸾挑眉，难不成他们刚踏出王府，苏家大公子就来了？ “嗯。”苍凤修淡淡点头，举步往府里走去的同时，淡淡问道：“流殇在哪儿？” “月公子正在后花园打坐。” 打坐？ 苍凤修眉眼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即刻让他过来。” “是。” 青鸾漫不经心地道：“你让妖孽过来做什么？” “陪你。”苍凤修说着，顿了一下，似是解释，“本王没空的时候，就让流殇陪你打发时间，你们性子相投，有共同话题，本王担心你一个人待着无聊。” “……”青鸾默默瞅着他，“你就不吃醋？” 月妖孽容颜俊美如火，身段高挑瘦削，气质邪魅，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穿着那一身冰蓝色的天蚕丝长袍，可谓飘逸又风骚，绝对称得上是绝世美男一枚，名副其实是个魅惑人心的妖孽啊，这个男人，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日久生情？ 青鸾表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吃什么醋？”苍凤修淡淡反问，“流殇虽然性子比较不靠谱，但是该有的分寸他还是有的，本王对他放心。” 青鸾眯眼，只是对月妖孽放心？ 苍凤修笑了笑，垂眼看着，眼底情意融融，“当然，我对你更放心。” “……”青鸾倏然一静，心里慢慢柔化成了水，嘴上却冷哼了一声，“算你会说话。” 苍凤修低笑，“丫头，你这傲娇的性子倒也可爱得紧。” 两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偏厅，厅里除了苏翎，并无其他人。 见着苍凤修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苏翎显然一怔，随即压下了心底的怪异之感，恭敬地跪倒在地上，“苏翎参见皇上。” 皇上…… 青鸾皱眉，虽然知道这个人已经登基三月有余，但是乍听这个称呼，还是难免觉得别扭。 苍凤修没说话，也没有叫起，径自抱着青鸾走到里面，把她放进铺着柔软狐狸皮的软椅里坐着，须臾，慢慢转身负手，眸光在苏翎身上一掠而过，淡淡道：“闭门多长时间了？” 苏翎被这个问题问得一震，随即垂首答道：“三个月又十五天了。” 青鸾慵懒地半躺在宽大舒适的软椅里，沉默地打量着这个已经见了第二次的男子——苏家的大公子苏翎，上次在宫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似乎是四五个月之前了，那时候是为了雪瑶失踪一事，这个男子正在苍聿云面前替他的二弟苏尘求情，当时匆匆一面，除了几句冷笑嘲讽，她并没有多加关注这个人。 此时一看，倒是觉得这男子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中俊杰。 刚毅坚挺的五官，挺拔健硕的身段，虽任的是文官，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特属于练武之人才有的阳刚之气，眉宇间本是英气十足，然而一百多天的停职闭门，以及对于苏家命运的忧虑，似乎已经给了这个骄傲的男子足以致命一击，让他在不经意之间就流露出丝丝黯然与不安。 苏侯还关在天牢里，此时跪在这里的苏翎，只怕无人知道他心里的沉重。 “本王离开帝都之时，苏侯在九华殿上的举动，你是否知道？”苍凤修淡淡开口之间，视线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从苏翎面上掠过，却让这个年纪轻轻却已经当了三年尚书的男子，深切地感受了一股凛冽的寒意。 定了定神，苏翎垂首，低声道：“臣开始时不知道，父亲被下了天牢之后，臣才得知这件事。” 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天子，苏翎半个字的谎言也不敢有，一字一句皆是实话。 作为六部尚书之一的苏翎，在苍凤修摄政期间，与他正面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因为苍凤修刚摄政的前几年，他作为刚踏入朝堂的苏府嫡子，还远远没有资格站在皇帝和摄政王面前，而当他当上了吏部尚书的时候，皇上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处理朝政，但是主持早朝却是绰绰有余，所以摄政王几乎很少再踏入朝殿。 皇上始终没有亲政，然而即便是处理政务，摄政王也只是坐镇摄政王府。所以，即便同在帝都，同时进出宫廷，苏翎有幸见到摄政王的次数，还远远不如身在万里之外的四王，和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 但是，没见过不代表不了解，摄政王苍凤修，这个从十四岁时就让皇族宗亲与帝都老臣们惧入骨子里的男子，几乎没有一个人见到他时，还能保持平常心态—— 尤其是苏翎。 在苏家前途与命运攸关的这个时候，他几乎是如履薄冰，小心而谨慎地回答着昔日的摄政王，如今万人之上的天子，所问的每一个问题。 “事先不知道？这句话本王相信。”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那么你能否告诉本王，闭门的这段时间，你做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让苏翎心里猛地一跳，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不安。 该来的总是逃脱不掉，而倘若有一线生机，苏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拯救苏家的机会，所以，他只沉默了不到须臾时间，就恭敬地道：“臣去调查了给父亲留下纸条的那个人。” 670.第670章 草木皆兵 苏翎话音落下之际，一道冰蓝色人影飞身而入，带着风流邪魅的气息，让人眼前一阵惊艳。 苏翎眸光落在他身上之际，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只当未见。 青鸾却丝毫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凉凉地嘲讽，“月妖孽，你每次出现在本郡主面前的时候，似乎都免不了要卖弄一番，这骚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青鸾，你这句话太伤本座的心了。”月流殇冷哼一声，视线从跪在地上的苏翎身上一流而过，随即像是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样，笑眯眯地看向青鸾，“本座在后花园捣鼓了一些好东西，青鸾你一定有兴趣。” 青鸾狐疑地挑眉，“你能捣鼓什么好东西？” “砰。”月流殇举手，比了一个举枪的姿势，“就是这个。” “……”青鸾嘴角一抽，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淡淡道：“虽然本郡主对你并不抱什么期待，但是不介意随你去看一出免费的热闹。” 月流殇笑眯了眼，“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修。”青鸾偏首，“我先去玩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叫我。” 苍凤修点头，“当心自己的身子。” 说罢，转头看向月流殇，“你待在帝都的这段时间，青鸾的安危交给你负责，发生任何意外，本王唯你是问。” 月流殇一僵，不会吧？ 主子的意思，是让他当青鸾的贴身侍卫吗？ 他堂堂霁月山庄庄主，居然沦落到贴身侍卫的地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青鸾斜睨了他一眼，“你上次不是还说了，最大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当你家主上的贴身侍卫，这会儿换成了本郡主，就让你如此为难了？” “呃……”月流殇呵呵一笑，忙不迭辩解表态，“其实也不为难，只是你现在身子特殊，本座深感压力而已，青鸾你能保证一直安分守己，不做什么危险的举动吗？” 青鸾举步往外走去，淡淡道：“我尽量。” 月流殇闻言，脸色一苦，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边走边唠叨，“尽量？青鸾丫头，你要是不想让本座英年早逝的话，务必克制自己的冲动，以及你那飞扬跋扈的性子，千万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胡来——” “你当真这么怕死？”青鸾从来就觉得妖孽是最不怕死的一个人，从他平素的举动中就能看的出来。 “嘿，本座可不是怕死。”月流殇淡淡一笑，收敛了面上不正经的调笑，正色地道：“本座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青鸾挑眉。 “你肚子里怀的可是主上的第一个孩子，我能不上点心吗？”月流殇皱着眉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主上不动手，本座自己都没脸活了。” 两人信步来到后花园，青鸾淡淡道：“方才银翼说你在后花园打坐？” “打什么坐？本座那是故意演给他看的。”月流殇轻轻叹了口气，朝人工湖边走去，走到一颗柳树下，月流殇蹲下身子开始扒草丛，并且很快在草丛中扒出一物，站起身，献宝似的在青鸾眼前一晃，“我刚刚做的，你试试效果如何。” 青鸾凝神一看，瞬间眼神一亮。 不得不说，月妖孽真是个天才。 仅仅是看过手枪的形状而已，他甚至根本没有动手扣过扳机，居然就能以木头制作出一只仿真的手枪模型？ 青鸾拿在手里细细查看了一番，但是也只能看清外观而已，淡淡道：“你试用过了？” “没。”月流殇蹙眉，“本座只是见这个东西的威力太大，所以心痒难耐，忍不住想动手做一个，但是因为材质不同，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我想，这个东西充其量也只能当做暗器使用。” 整个手枪都是坚硬的木头制成，便是连仿真的子弹也是木头削制而成，青鸾拿在手里，还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妖孽，外观虽然易看，但是里面的工程不可谓不复杂，你怎么可能仅凭着记忆，就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为了验证真假，青鸾动作灵敏地打开了外壳，居然发现里面的设计构造与真的手枪相差无几，若不是这是木头，青鸾真要以为月流殇仅凭着一双巧手，就能亲自动手做出一把真正的手枪了。 “我请教过帝尧。”月流殇微微一笑，“就在我们要离开之前的最后三天，他大概是知道这里的条件不行，所以教得也不是很精确，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给我画了一张图，本座就记住了大概。” 顿了一下，他觑着青鸾平静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本座知道，其实就算是真的有你们那个时代的东西，让我现在动手做一个，我也是没有那本事的，不是谦虚啊，只是觉得，那种威力的武器，根本不可能是仅凭着一个人的能力，就能完成的，应该是要借助于其他东西吧。” 青鸾淡淡点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说着，将那粒显然是刀削而成的子弹塞进了枪膛，转过身，缓缓瞄准了前面的一棵树，树上正在被轻风吹拂的树叶，手指扣上扳机—— 蹭！ 与真正的手枪声音不同，这个是类似于暗器发出的声音，不会引起太大的惊动，但是杀伤力也不会太大——根本没打着树叶。 仅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却落空了。 月流殇呆了一下，随即嘴角一撇，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失败了。” 青鸾淡淡一笑：“如果你真的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我可以教你改进。” “真的？”月流殇一喜，桃花眼霎时闪过开怀的光芒，然而，随即他的脸色却一变，“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身体？” “动动嘴而已，怎么就影响身体了？”青鸾嘴角一抽，忍不住满脸的黑线，“你能不能不要草木皆兵？” 月流殇道：“本座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嘛，青鸾丫头，草木皆兵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确保你的身子无碍，你就是把本座当成蠢材废材，本座也完全无所谓了。” 671.第671章 鬼鬼祟祟 刚说完了这些话，新月和新辰两人子远处走了过来，新月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恭敬地道：“厨房炖了冰糖燕窝给郡主补身子的，郡主趁热喝了吧。” 青鸾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补身子的？” “是。”两人走前一步，新辰从托盘上将白色莹润的玉碗端起籁，递送到青鸾面前。 青鸾看了一眼，接过来试了试温度，从厨房端来这里，已经不是很烫口，她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于是也没客气，很快就吃光了一碗。 新月见状笑了笑，“新辰留下来伺候郡主，奴婢把这个送回去。” 青鸾淡淡点头。 新月转身离开，月流殇才慢悠悠地道：“女孩子家吃东西要优雅端庄，一小口一小口，汤不能沾到唇上，不能发出声音，动作要放慢，极尽优雅，青鸾，你刚才这动作太豪放了——” “豪放？”青鸾斜睨他一眼，“你还没见过更豪放的。” 月流殇耸肩，“好吧，本座知道自己说不过你，有一位客人已经等你很久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客人？”青鸾奇怪地皱眉，“是谁？”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月流殇故作神秘地笑道，“他现在在后院，青枫的厢房里。” 青枫的厢房里？ 青鸾眸心闪过一抹深思，随即漫不经心地瞪了故弄玄虚的月妖孽一眼，转身往后院走去，“既然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都一样，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让他多等一会儿而已。”月流殇笑嘻嘻地说道，眼底却闪过冷飕飕的幽芒，“他上次害得本座被你打了一掌呢，等这一点时间算是便宜他了。” 青鸾听到这里，马上就猜到他说的是谁了。 “他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你不要问本座，因为本座也不知道。”月流殇事不关己地说着，完全一副漠然的姿态，“不过，他鬼鬼祟祟地潜进王府，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待会儿你可一定要好好审问一番。” 鬼鬼祟祟？ 青鸾眼神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确定你这番话不是带着情绪？还见不得人呢，他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怕是这小心眼的家伙记仇还差不多。 “你那是什么眼神？”月流殇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本座才没那么小心眼，他如果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他就是怕遇着主上吗？” 青鸾不置可否。 两人散步一样走到了青云骑的北院，穿过宽敞空阔的校场，直接去了青枫的厢房。 青云骑现在皆在西域，这些厢房自然是空下来的，为了不引人注目，青鸾也没有多余的敲门动作，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站着一个人。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淡淡一下，“青鸾郡主。” 青鸾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见过一次面的男子，唇角浅浅地勾起了一抹有趣的笑痕，“风老板。” 原来这个人，就是上次她个苍凤修第一次吵架之后，去的那家金运赌坊的老板，风无涯。 “在下冒昧打扰，还请青鸾郡主不要见怪。”风无涯歉意地说了句，看了眼她身边的月流殇，视线很快又落回了青鸾面上，“上次在下在月公子和青龙王面前说的话，导致了他们与郡主起了冲突，在下感到很抱歉。” 青鸾神色漫然地瞥了他一眼，“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本郡主不想再追究，风老板今天过来，所谓何事？” “是有一件事想请郡主帮个忙。”说这句话时，风无涯面上有黯然的苦笑闪过，随即很快消失于无形，快得似是青鸾的错觉。 青鸾没说话。 “不过，在请郡主帮忙之前，我可以用一个消息作为交换。”风无涯淡淡说着，似乎有些局促，抬手道，“郡主可否坐下说话？” 青鸾沉默地看他一眼，缓缓在桌边落座。 月流殇靠在门上，懒洋洋地提醒道：“青鸾丫头，说话可以，喝茶就不用了啊，本座怕有人在里面下毒。” 青鸾闻言嘴角一抽，“妖孽，你就闭嘴吧。” “没关系。”风无涯轻笑，带着包容，像是在面对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月公子是个性情中人，况且，她的担忧不无道理，郡主身份特殊，暗中想对付你的人很多，想利用你对付凤修的人更不少，郡主事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青鸾眸心微闪，唇畔浮现一抹清浅的笑容，“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关于西川紫苑的事情。”风无涯拿过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唇边却没有急着喝，而是看向青鸾，“西川紫苑回到扶桑之后，发现他的父皇已经被人用药控制，神志不清，而朝政大权则完全掌握在了他的五弟西川紫覆的手里，西川紫苑紧急调兵想夺回大权，却因为妄图谋逆犯上的罪名而被下入了死牢，现在生死不明。” 青鸾皱眉，“西川皇室的内部争斗也如此严重了？” “身在皇室的人，有野心是正常的。”风无涯说道，“曾经的祥和与美好，从十五年前西川紫菱踏入苍宇大陆的土地上开始，就已经化为乌有了。可以说，造成今天这一切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皇室的老皇帝和西川紫菱。” 青鸾点头，“原本习惯了由嫡长子或者嫡长女中能力出众者即位，下面的兄弟姐妹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不会生出不平，然而一旦这种平衡的局面被打破，事情变得不再那么理所当然，则局面一定会失控——西川紫菱当年不安于只统治一个扶桑，而妄图征服苍宇大陆，这无形中就是给她的兄弟们上了野心勃勃的一课，如果她今日成功了，固然无话可说，可偏偏她失败了，那么下面的人生出诸多心思，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风无涯点头，“秦婉这个人，郡主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672.第672章 言归正传 秦婉？ 青鸾想起那个似乎已经中魔的女子，眉眼不由自主地深了一些，淡淡道：“不但见过了，甚至还打了好几次交道了。” 那个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想将天下所有男人踩在脚底的女子，已经彻底被权势腐化，走火入魔了。 “她是西川紫菱的重生，以及进化。” 青鸾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风无涯淡定地道：“这个女子正在费尽心思，追求她母亲当初的荣耀与权势，以及完成她的母亲没有完成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不但要将西川皇室整个纳在掌心，她对苍宇大陆，也始终没有放弃。” 青鸾沉默。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秦婉对于权势的渴望太深，已经完全无法回头了。 但是秦婉与西川紫菱不同，当初西川紫菱若是也抱着征服男人这样的心态，那么她一定不可能爱上怀王，秦婉与她母亲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现在的想法太过虚妄，野心膨胀之后，完全是一种自我催眠的幻想，即便她的野心已经接近疯狂，却根本一点实现的可能性也没有。 但是偏偏，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想到秦婉，青鸾就不免想到舒问他们身体里的蚕卵，虽然洪太医的诊断显示，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青鸾不会觉得秦婉的手段会如此简单。 虽然她的心计还远远没到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地步，但是既然是她花费了数多心血与精力饲养出来的东子，应该不可能那么不济。 想到这里，青鸾转头看向月流殇，“妖孽，晚点让舒问、苏煜和夜无筹来摄政王府用晚膳，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体状况，顺便把洪太医也请过来。” 月流殇正看着门外，闻言转过头来看了青鸾一眼，平静地颔首，“知道了。” “风老板。”青鸾视线落在风无涯的面上，注视着这个已经年过中年的男子儒雅清俊的面容，“秦婉最近应该在谋划着什么，已经三个多月没露面了，风先生对她的行踪可有掌握？” “她在对付西川紫苑，还有西川紫衣。”风无涯道，“西川紫苑被囚禁的事情，就是她下达的命令，那个西川皇室五皇子是秦婉的人，还有，西川紫衣现在在九罗城祭司殿里，他的意图是想通过控制祭司殿，以神灵的名义帮助西川紫苑征得天下——当然，这件事一朝一夕之内绝对不可能取得明显的效果，所以，他现在相当于是在隐藏自己。” 顿了顿，风无涯淡淡道：“但是，秦婉不允许。” “西川紫衣是秦婉的舅舅。”青鸾说道。 “没错，但是同时也是她征服天下的绊脚石。”风无涯在说到秦婉的时候，语气是平淡到听不出一丝起伏的，显然他根本没把这个小丫头看在眼里，“秦婉现在正忙着清除所有来自于西川皇室的阻碍，她唯一做得比较不错的，就是直到现在，西川紫苑和西川紫衣这对孪生兄弟也没有发现，这个柔弱的女子其实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忙着清除来自于西川皇室的阻碍？ 青鸾闻言，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身在苍宇大陆，身边强敌众多，秦婉不先忙着培植势力，对付外敌，而是选择先斩断自己所有的后路——万一她以后在这里待不下去，而不得不回答西川皇室避难时，她可有想清楚，今日她所做的一切，来日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这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风无涯淡淡一笑，对那个女子一目了然的心思，显然洞悉得透彻，“她在把自己往悬崖上逼，逼得自己没有回头路，那么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跳下去，说不定悬崖下面，就是通往权势巅峰的康庄大道。” 青鸾缓缓摇头，“这不是她的想法。” 心下明白，秦婉后续一定会有动作，她之所以会断了自己所有后路，的确是要孤注一掷，但是却不是风无涯所理解的孤注一掷。 秦婉最想得到的是什么？青鸾比任何人都明白。 是她这个小姑姑。 秦婉一直以来最执着的，就是想要青鸾和苍凤修分开，与她待在一起，与她一起携手征服天下，将所有男人踩在脚底。 所以，在清除完了西川皇室的障碍之后，她一定会有动作。 青鸾倒是不担心她能有什么手段对付自己，但是提起西川紫衣，她无可避免地就想起了已经与他成了亲的雪瑶，眉头轻蹙了一下，看向眼前的风无涯，“九罗城里有你的势力吗？” 风无涯愣了一下，随即淡然点头：“有，但是也只是几个探子而已，我之前离开帝都的目的是为了避开皇权中心，过一个普通闲散之人的生活，自然不会热衷于培植势力，这些年手里可用之人，都是当年跟着我的忠心手下，自从知道西川皇室的野心之后，才让他们暗中培养一批探子，以备后用。” 青鸾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淡淡道：“祭司殿里与西川紫衣成亲的那个女子，是苍氏皇族的公主雪瑶，她的真正身份虽然是祭司殿大祭司的女儿，但是在皇室之中生活这么多年，已经融入皇族，我希望你能让你的人，多多注意一下她的安危，尽量不要让她参与到尔虞我诈当中去。” 风无涯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似乎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事情，然而他却什么也没问，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好了，言归正传。”青鸾淡淡一笑，看向眼前这个抱着目的而来的风无涯，“你可以说说你的请求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便是看在青枫的面子上，也断然不会推辞。” 风无涯闻言，蓦然沉默了一瞬，须臾，慢慢抬眼，轻叹，“听到郡主这句话，我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如果我现在想说，我其实有两个请求，郡主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得寸进尺？” 673.第673章 真实身份1 “得寸进尺？”青鸾沉默了须臾，微微一笑，“你说吧，本郡主姑且可以听听看。” “作为一个皇室男子，我二十年前的逃避显然是值得羞愧的。”风无涯轻叹着苦笑，面上闪过千帆过尽之后的些许沧桑，虽然如今已经体会到了懊悔的滋味，然而毕竟往事已矣，再难回头，如今纵有再多的忏悔又有何用？ 所以，黯然也只是一闪而逝，他不想通过忏悔这样卑微的行为来博取同情，因为那根本毫无意义。 但是，心里的渴望却是不得不说，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喝了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风无涯有些难以启齿，却不得不把握这仅有的一次机会，“我的第一个请求，是希望郡主能去凤修面前……帮我说个情。” 青鸾道：“关于你的名字载回皇室宗谱的事情？” “……”风无涯闻言瞬间一愣，面上闪过明显的意外，“郡主知道？” “这件事青枫跟我提过一次。” 风无涯闻言静了一瞬，随即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件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对我来说应该可以办到。”青鸾淡淡一笑，不是盲目的自负，而是因为她看出了苍凤修对这件事的态度。 或许当时只是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但是这个人毕竟是他的亲兄长，苍凤修不会太过绝情。 而且……青鸾抿唇淡笑，她提出来的请求，苍凤修会拒绝吗？ 想到那个人，青鸾心里就是一片柔情，面上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她看向风无涯，“恕我冒昧多问一句，青枫与你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仅仅是主子与侍卫？” 风无涯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不重要。”青鸾道，“你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不说，当然也不会影响到我会不会帮你。” “青枫的身份……”风无涯垂眼沉默，似乎是在心里挣扎着到底要不要说，虽然青鸾说了，选择权完全在他，但是，这似乎也是一个复杂的难题，“他的身份如果真的说出来，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青鸾挑眉，眼底闪过深思。 这句话不管是另有玄机，还是真的藏着什么秘密，都显然引起他们的关注了。 月流殇转过头，视线落在风无涯面上，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的身份，对主上会不会有威胁？” “威胁？”风无涯淡淡一笑，摇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对凤修构成威胁？” 顿了顿，他道：“青枫是以孤儿的身份被我带走的，他曾经问过我他的姓氏与来历，我只是跟他说，他是孤儿，我给他取名叫青枫，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六岁，但是对于无端失忆，他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好奇，以及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失忆？”青鸾皱眉，“你是说，青枫没有十六岁之前的记忆？” 风无涯点头，“没错，因为是我……亲手抹去了他全部的记忆。” 青鸾皱眉，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凤修的意思。”风无涯淡淡说道。 月流殇面色瞬间一沉，眸心冷淡地锁在这个完全像是在编故事的男人身上，面无表情地道：“主上并不知道你擅自来了这里，待会儿他若是找不到青鸾丫头，一定会起疑，所以风老板，麻烦你一次性把话说完。本座和青鸾，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在这里磨叽。” “青枫是皇叔的儿子。”风无涯似乎没有听到月流殇冷冷的语气，终于说出了这个让人震惊的秘密，“凤修掌权那日，宫廷发生政变，两位皇叔坚决不同意凤修和聿云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成为江山的主子，最后却死在了凤修的一声令下，而青枫，就是其中一个皇叔的儿子。” 月流殇脸色瞬间一变。 青鸾眯眼，却是完全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 她倒在心里猜想过，青枫极有可能是风无涯的私生子……原来，答案与她猜测的，竟是相去甚远。 “这个真相，包括青枫自己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风无涯垂眼，“除了我。” “但是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救下青枫件事，是苍凤修授意你做的？”青鸾唇畔浮现冷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时，苍凤修或许根本不知道你没死。” “不是他授意，但却是他的本意。”风无涯道，“青枫曾经与他的感情很好，他们是皇族之中最好的兄弟，而且年纪相差不大，凤修舍不得杀他，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杀又不行。所以，我只能擅自做主，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那个少年。” “神不知鬼不觉？”青鸾低喃，真心觉得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我的直觉告诉我，当时那两位老王爷既然被杀，甚至可以说是被诛了全府家眷，那么一个十六岁的大活人被救走，以苍凤修的本事来说，这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所以我才说，这是他的意思。”风无涯点头，“青枫被救走的事情，他当时肯定是知道的，他只是当做不知道而已，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救走青枫的人是我。” “那么现在呢？”青鸾沉吟，“苍凤修会不会早就知道了青枫的真实身份？” “……”短暂的沉默之后，风无涯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救了青枫之后，不但即刻抹去了他的记忆，还以削骨的手法给他变了容貌，嗓音也改变了，凤修彼时忙着一团乱的朝政，应该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这件事的。” 顿了顿，“况且，他既然有心放青枫一马，应该不会派人暗中打探，不管救走青枫的人目的是什么，当时朝上一团乱麻，他年纪还小，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等他腾出精力来，我已经带着青枫远离了帝都。半年之后，青枫作为青云骑的其中一人，进入了摄政王府，我让他去摄政王府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凤修，以防他遭人暗算。” 674.第674章 真实身份2 屋子里陷入了冗长的静默。 风无涯解释完了全部的事情经过，青鸾和月流殇都瞬间沉默了下来，一点一点，细细地，将他说的前后经过在脑子里慢慢过滤了一遍，然后两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风无涯，青鸾笃定地道：“你所说的事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是有一点，你没说实话。” “哪一点？”风无涯疑惑地皱眉，下意识地思索她所指的是什么。 “青枫进入摄政王府的经过。”青鸾淡淡一笑，“如果没有人配合你，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方？苍凤修又是什么人？若是没有人帮忙，青枫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得了摄政王府？而且，从你带走青枫，到青枫进入摄政王府，中间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凭你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说到这里，青鸾明显注意到了，对面的风无涯脸色微微一变，她却只当未见，淡淡一笑，“风老板，我想，我能猜得出那个帮你的人是谁。” 风无涯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青鸾，这个仅有十六岁的小郡主，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青枫是直接从凤衣楼被选出来的，对吗？” “……”风无涯脸色有些苍白，依旧是安静地看着青鸾，对她睿智的洞察判断能力只有叹服，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风老板不必担心。”青鸾轻叹了口气，“既然我能替青枫保守秘密，其他人我就更不会出卖了，只要他们以后不会产生异心，今天我和流殇听到的这个秘密，就将永远是秘密。” 风无涯闻言，心头缓缓升起的不安这才放下，无声地吁了口气，低声道：“谢谢。” “风老板可以说出你的第二个请求了。” “我想去看一眼聿云。”风无涯直视着青鸾绝色天成的小脸，再度语出惊人。 “你说……你想看谁？”青鸾以为自己听错，不由想确认一遍。 月流殇若有所觉地盯着风无涯，眸心闪过锐利的光芒。 “我说，我想去聿云的陵墓里看一下。”心里有些难过，愧疚与自责萦绕在心底，风无涯面上终于无法克制地流露出些许凄然，“他才十九岁，人生的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却如此……” 见到他的反应，听到他说的话，鸾眼与月流殇对视一言，眼底终于无法控制地浮现出震惊之色。 风无涯对她的表情却仿若未觉，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表情怔忡，眼神微带迷离，“我知道所谓的宿命，也相信钦天监的预测，然而对于聿云，我心里当真是无法不愧疚自责。终其一生，我对他的亏欠，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偿还。” 青鸾没说话，只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对面这个流露出哀伤的男人。 风无涯没再说话，眼睑微垂，脸色有些苍白。 月流殇似乎是猜到了某种可能，眼神中缓缓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某种隐约要破茧而出的可能，以及有关那个少年天子身上曾经出现的种种让人不明的疑惑，此时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帝的生母上官太后，这些年与苍聿云的关系疏离漠然，从来不曾真正关心儿子的身体，对皇帝的日常起居也不闻不问，作为太后唯一的儿子，苍聿云对太后谦恭有余，亲近却不足，外人只看到上官太后淡薄名利，虔心修佛，却根本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苍聿云并没有入葬皇陵。”良久之后，青鸾缓缓开口，“原因你该知道，他驾崩早，陵墓尚未来得及修建，而且他自己本身对于入葬皇陵这样的事情，亦是带着莫名的排斥。” 风无涯敛去了面上所有情绪，慢慢点头，“我知道。” “他葬在何处，你可以去问秦王——”声音突然顿住，青鸾正色看向眼前的男子，“秦王知道你还活着吗？” 风无涯沉默了一瞬，“应该不知道。” “不。”青鸾却缓缓摇头，“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修上次见到你的那一次之后，他曾在书房里召见了秦王和前丞相谢峰，讨论的应该就是关于你的事情。” 风无涯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一件事。 “等我帮你探过修的口风之后，你再去找秦王。”青鸾道，“这件事让秦王带你去最好，否则很容易引起他人侧目。” 风无涯点头，“郡主，非常谢谢你，但是我可否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因为你来求我了。”青鸾淡淡一笑，似乎她就是这么好说话，“你求我了，我答应了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风无涯深深吸了一口气，释然一笑，带着感激，“我只是有些意外，本来在来这里之前，我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因为上次我把你的身份告诉了青龙王和月庄主，造成了你们之间的误解，我以为，你会因此而对我有敌意。”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况且，于我而言，你告诉他们与否，都无关紧要。”青鸾淡淡道，“我不会帮着西川皇室对付修，他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而修从来都是无条件相信我，所以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人产生敌意——况且，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站在维护自己兄弟的角度来说，你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决定。” 风无涯定定地看着青鸾良久，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怪不得凤修会对你一个小小的女子情根深种，青鸾郡主，你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这句赞美我姑且收下了，情根深种，这四个字我喜欢。”青鸾微微一笑，眼神莫名带着深意，“但是风老板的语言表达能力似乎有些薄弱，修不对我这个小小的女子情根深种，难道还要对着你这样的大老爷们深情款款吗？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风无涯闻言有些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之后，嘴角狠狠一抽。 675.第675章 言听计从 看着风无涯从后门悄然离开之后，青鸾站在无人的校场上很久，下意识地回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一时之间，心头居然只浮现了一句话—— 穿越果然不是为了享福而来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句话说得诚然有理。然而，妄图逃避属于自己的大任之人，也同样得遭受一番这样的折磨。 如今的风无涯，与二十年前苍氏皇族光芒万丈的那个三皇子苍紫珑，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只怕即便是他的父皇转世而来，也绝对不会以为这个风无涯，就是二十年前的苍紫珑。 洗尽了铅华，如今已变得朴素淡然的男子，像是与世隔绝了漫长岁月的隐士，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棱角与烟火之气。然而，也因为自己的避世而生出的诸多变故，让他整个人被一种名为悔恨的情绪折磨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忧郁气息。 忧郁……青鸾怔了一怔，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似乎也退步了，怎么就将这个带着点画面色彩的词，用到了风无涯的身上了？ “青鸾丫头，已经中午了。”双臂环胸，吊儿郎当地倚着门而立的月流殇，见青鸾似乎还沉浸在思绪里出不来，不由懒洋洋地出声提醒了一句，“你对这个才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倒是挺温柔的，也不怕主上吃醋？” “温柔？”青鸾有些愕然，转头看向月流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温柔了？苍凤修又要吃什么醋？妖孽，你的脑子没秀逗吧？” 月流殇嘴角一抽，“你的脑子才秀逗了吧？本座一看这个风无涯，就知道他是个狡猾的家伙，你干嘛什么都答应他？” “因为他对待修是真心的。”青鸾淡淡说道，“他九年前安排青枫进入摄政王府，只是为了及时掌握摄政王府的动向——对于一个对皇位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子来说，他有这番举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保护修。他担心修年纪太小，容易受人打压，虽然最后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但是这改变不了他对修曾有过的护犊之心。” 抬眼看向月流殇，青鸾淡笑，“便只是因为这个，我也会尽力帮他一把。更何况，他其实从来也没做错什么。” “是吗？”月流殇闻言，似乎也是觉得青鸾说的有道理，便只是撇了撇嘴，“既然你这样说了，本座也姑且当他可怜了，今晚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本座都当做没有听到。” 青鸾点头，“难得看你这样乖巧。” 乖巧？ 月流殇脸色一黑，“青鸾丫头，你夸人的时候，能不能选择一个合适的词，稍稍顾及一下本座高人一等的自尊心？” 青鸾微微一笑，“我下次考虑。” 说罢，转身离开这里，往主院而去了。 月流殇哼了一声，嘴里嘀咕了几句只有自己猜听得清的话，跟在青鸾身后，亦步亦趋。 俨然一副贴身侍卫的架势。 两人先去了偏厅，苏府大公子正要离开，青鸾与他迎头闯了个对脸，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青鸾看到这位苏公子面上闪过一丝愕然之色，似乎很意外，至于他意外什么，青鸾没心思去深究，淡淡一颔首，算是招呼，随即便擦肩而过，往厅里走去了。 苍凤修坐在刚才她做的狐狸皮大雕椅里，眉头微锁，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青鸾柔柔地喊了一声：“修。” 苍凤修回过神，抬眼看她，目光一柔，“过来。” 听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两个字，青鸾已经懒得再去纠结这是不是在唤阿猫阿狗了，直接走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坐进了他的怀里，环抱着他的颈项，“用午膳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去？” “自然。”苍凤修点头，眉眼温柔得不像话，“本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你。” 甜言蜜语似乎也可以信手拈来了，虽然还略有些含蓄，但青鸾已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青鸾以无比温柔而魅惑的语气问道：“修，你现在是不是对我言听计从？” 苍凤修闻言，眸心倏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幽芒，嘴角微扬，颔首，“可以这么说吧，只要你的要求在本王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还有范围限制？”青鸾不满地噘唇，“你这么说，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 虽然这两天对这样亲昵到肉麻的画面已经完全可以免疫，但是月流殇每次一听到青鸾娇软的语气说出娇滴滴的话语，仍然忍不住脊背发颤，额上刷刷降下黑线。 说话就说话，好好说不行吗？那样软滴滴的语气，是想干嘛呀？ 能不能考虑一下，你们旁边还有一个无辜的路人甲？ 苍凤修若有所思的眼神在青鸾面上扫过，抬头看了一眼月流殇，后者低眉垂眼，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苍凤修微微沉吟之后，淡笑，“你想让本王做什么？但说无妨，只要不是想着回西域练兵，任何事情本王都可以考虑。” 青鸾在苍凤修怀里抬起头，转眼看着月流殇，“妖孽，你去宫里看看，舒问他们是不是已经下朝了？” “……”月流殇默默看她一眼，这是要他回避？ 好吧，回避就回避，反正风无涯的事情也跟他无关，他还担心留在这里，万一露出破绽怎么办呢？ “你是要三王待会儿就过来吗？”月流殇问道。 “等他们空闲下来，就直接过来。”青鸾道，“还有洪太医别忘了。” “知道了。”月流殇答应一声，转身就闪出了偏厅。 “修。”青鸾抬眼，轻抚着苍凤修俊美出众毫无疵瑕的脸颊，“我刚才见到了一个人，你认识的。” 苍凤修闻言沉默，须臾，垂眼静静地看着她，轻叹：“你见到了谁？”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已经猜到了。”青鸾浅浅一笑，柔情似水，“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请求你一定会答应。” 676.第676章 别来无恙 午膳只有青鸾和苍凤修两个人用，摒退了贴身伺候的银翼和新月新辰，在西花厅的这顿午膳可谓吃得柔情蜜意，青鸾十万个心满意足。 月流殇一进宫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到傍晚时分，才与三王从宫里出来，回到摄政王府之时，正好赶上青鸾和苍凤修在喝茶，从青鸾脸上的笑容来看，显然已经达成所愿。 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一句爱的力量，月流殇表情酸酸地走到花厅，淡淡道：“青鸾，洪太医和舒问他们都来了，你现在方便吗？” “本郡主方便不方面有什么关系？”青鸾托着腮，懒洋洋地朝他睨了一眼，“让洪太医给他们把脉，然后把目前的情况告诉我就可以了。” 月流殇嘴角一抽，“这样而已？” “不然呢？”青鸾挑眉，“你还想怎样？我又不是大夫，只时对他们目前的状况有一点小小的牵挂，心里想有个底，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小小的牵挂？ 月流殇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你现在最该牵挂的，不是你自己肚子里的宝宝吗？” “妖孽，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青鸾咬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某位智力已经开始严重退化的妖孽，“本郡主现在一心一意待在府里养胎，后面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将彻底无事可做，这么空闲的时候，我牵挂一下三王体内的虫卵怎么了？你觉得这种心态很不可理喻吗？” 还最该牵挂肚子里的孩子呢，真是笑话，孩子在她肚子里好好地待着，她整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行，有什么好牵挂的？这妖孽是不是太有些莫名其妙？ 月流殇嘴角抽了抽，默默地看着青鸾良久，撇嘴道：“你现在身子娇贵，本座不跟你一般见识。” 那么激动做什么？他说了什么了？不就一句话么，至于这么动怒？ 果然天下的女子都是差不多的，无理取闹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是错。 “……”青鸾磨牙，瞬间满脸黑线。 不跟她一般见识？ 到底是谁不跟谁一般见识？他存心找抽是吧？ “主上，墨王在外面求见。”为了不再多说多错，月流殇赶紧转移了话题。 “苍墨白？”青鸾静了一瞬，徐徐挑眉，“他来做什么？” 苍凤修淡淡道：“让他直接过来。” “是。”月流殇转身走了。 苍凤修看着青鸾，表情习惯性地染上了些许无奈，“你跟流殇两个，要开始演变成冤家了？” “什么冤家？”青鸾慵懒地撩了下眼皮，“时不时地斗斗嘴，有助于身心健康。” 这个说法，苍凤修是第一次听到，不过，青鸾的话总是有她的道理，谁也辩不过她，索性随她去了。 “今天累不累？” “不累呀。”青鸾奇怪地看着他，“本郡主现在是好吃好睡，根本没做什么卖力气的活，有什么好累的？” 苍凤修闻言淡笑，“既然如此，晚膳之后，本王带你进宫一趟。” 进宫？ 青鸾挑眉，“干什么？” 苍凤修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眉梢几不可察地上挑了一下，那意思分明在说，自己好好想想。 于是，青鸾蹙着眉开始思索，苍凤修要带自己进宫做什么？ 直到苍墨白来了，她还是托着腮，安静使劲地回想着。 已经三个月没见，苍墨白依旧是一副风姿飒爽的武人风采，见到苍凤修的面，恭敬地屈膝跪了下去，“参见主上。” 以前苍凤修任摄政王时，主上这个称呼几乎很少从苍墨白嘴里冒出来，不是因为自己不愿，而是不想引人侧目，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兄弟——虽然早在多少年前，苍墨白就心甘情愿抛却了属于皇族的荣耀，而心甘情愿拜一声主上。 而现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一句主上终于是叫得顺理成章，从善如流，而再无丝毫顾忌。 苍凤修淡淡抬手，“桌上有茶，自己倒。” 苍墨白闻言似乎有些讶异，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沉默地起身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半杯茶下腹，润了喉解了渴，眼角余光瞥见正托腮想事情的青鸾，苍墨白眼底划过一抹疑惑的神色，淡淡笑道：“青鸾，你不是在西域练兵的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青鸾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心思仍没有收过来，想了良久，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胎气而影响到记忆力的时候，脑子里蓦然闪过一句话，瞬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说着，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苍墨白吓了一跳，脚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知道什么了？” 青鸾却浑然不理会他，眼神径自瞅着苍凤修，“你说回来之后带我去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说的就是宫里？” 这么问着，青鸾心里却已经确定了，因为苍凤修曾说过，那是先祖举行封后大典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封后大典都是在皇宫里举行的吧？ “嗯。”苍凤修点头，“带你去看看而已。” 青鸾闻言，漫不经心地颔首，“好吧，见识见识也无不可，本郡主正好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你的那些本事都是从何而来的。” 说完了这句话，青鸾才转头看向苍墨白，眉梢轻扬，嘴角一勾，笑眯眯地道：“墨王殿下别来无恙？” “无恙。”苍墨白道，温和地笑笑，“练兵还辛苦吗？” “本郡主可不觉得辛苦。”青鸾笑得勾魂摄魄，笑容里分明带着一种名为狡诈的意味，“辛苦的是那些兵崽子们。” 不知为何，看着青鸾这样的表情，苍墨白无端地就在心里升起一股，对那些新兵们莫名其妙的同情与怜悯。 然而，话音刚落下，青鸾表情转瞬间晴转阴，忽然就变得沮丧起来，“可惜，训练才进行了三个月而已，本将军就不得不暂时与他们告别了，真不知道等到下次再见面时，他们还能不能记得我这位曾经让他们鬼哭狼嚎的将军？” 677.第677章 冥冥之中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苍墨白似乎听懂了，但是却没有明白她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需要暂时离开？ 为什么那些新兵会不记得她？ 为什么她带兵离开帝都才三个月，却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鸾虽然不是个害羞的女子，却也不会到处宣扬自己怀孕的消息，好像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一样，所以，对于苍墨白的疑惑，她虽然看出来了，却压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缓缓啜了口茶，她打量了一眼苍墨白，“刚出远门回来？” “嗯。”苍墨白点头，“去凤衣楼各地的分舵整顿楼风，处置了一批心思长歪的属下，顺便调查了一些事情。” “终于舍得整顿了？”青鸾闻言，眉梢淡挑，似笑非笑地道，“心思长歪的人，指的是什么意思？” “之前出现在红粉佳人里的那位新任花魁秦婉，这段时间开始在凤衣楼里安插眼线了。”说到这个，苍墨白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转过身子，面对着苍凤修，“之前控制着静海，带走苏家姑娘，传信威胁苏侯的人，背后的主使人就是这位秦婉姑娘，她已经离开了红粉佳人，隐匿踪迹于西域一带，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苍凤修淡淡道：“上午苏翎来过了。” “苏翎？”苍墨白凝眉，“他来做什么？” “本王叫过来的。”苍凤修靠在椅背上，眉宇间一片沉静如雪，“苏侯一事，本王晾了他三个月，也够了。” 苍墨白闻言，眉眼微凝，却不说话。 他想知道对于苏府该如何处置，但是这句话似乎也不该由他来问，关于如何处置苏侯的问题，苍凤修心里定然已经有了计较。 只是有一件事，他却不得不说。 “苏家小姐，最近的举动有些不寻常。” 苏清韵？ 青鸾转头，“她怎么了？” 那个高雅端庄，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苏家小姐，曾经可算是她的情敌呢，不过青鸾却一直没真正将她看进眼里去。 苏清韵无疑是大多男子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人选，但是这世上总还有男子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的。 青鸾其实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意外来到这里，苏清韵现在应该已经是苍凤修的妻子了，因为放眼整个帝都，不管是做摄政王妃，还是当母仪天下的皇后，没有人比苏清韵更合适。 在没有非谁不可的情况下，苍凤修立苏清韵为妃，是一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世上之事，似乎冥冥之中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她凤青鸾阴差阳错来到这异时空，与这个清贵的男子相识相知相爱，到成了亲有了孩子，组成了一个在模式上与普通人并无两样的家庭——那么，任其他女子如何优秀，也只有黯然神伤的结局了。 爱情从来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容不得第三者插足，更何况这是她凤青鸾的爱情。 但是即便曾经是情敌，青鸾其实也从来没有真正对她产生过敌意，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挺希望对方能找到一个真正爱她尊重她，愿意把她捧若至宝的男子，收获一份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但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好。 “最近这段时间，苏清韵与帝都的世家小姐们走得很近。”苍墨白说道，“与她以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性子很不符。” 青鸾闻言，眸心闪过深思。 与帝都的贵女们走得很近？苏清韵这是要做什么？ “苏翎的说法值得推敲。”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道，“苏清韵从失踪回来之后，性格就变得有些古怪，一个月之内，曾两次借着赏花的名义，邀请帝都各大官宦世家的小姐们到苏府相聚，不过其中有一部分姑娘，似乎是看出了苏家有失势没落的迹象，两次皆拒绝了她的邀约。” 因为苏清韵莫名其妙的失踪，又莫名其妙地被送了回来，不但性命无忧，身上亦是毫发无损，苏翎虽然欣喜于小妹无事，然而对这样的异常却难免感到奇怪，暗中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自家小妹是被一个女子劫走的。 被女子劫走，不管于性命还是名节，几乎都是无损的，尤其是苏清韵被劫之事，几乎没有外人知道，但是对方劫走苏清韵，以此来威胁苏侯，而在苏侯刚被下入天牢之后，她却又很快送回了苏清韵，这番怪异的举动，让苏翎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我有一种预感。”青鸾嘴角轻轻一勾，眉眼间闪过深沉的玩味，“这位苏小姐可能要被黑化了。”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这样的情节青鸾一向就不陌生，在二十一的狗血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书里经常能得见，虽然她一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情节，不过，不喜欢却不代表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苏清韵看起来是个聪慧理智的姑娘，但是她有机会与秦婉见面了，很多事情还真不能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 什么巧合，什么狗血，什么奇葩的事情，遇上那个已经疯狂魔怔的秦婉，都有可能成为事实。 想到这里，青鸾突然就生出了几丝厌烦之意，好好的日子，非要折腾出水花四溅，若说本事超群也还没什么，心计比人深，手段比人狠，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瞎折腾，偏偏那些手段连入流都不到，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低级伎俩，青鸾真的是连陪她们玩的心思都没有。 尤其是那个秦婉，一想到她那天在白渭城外说的那番话，以及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神女的，那种愚不可及的自负，青鸾就忍不住想皱眉。 将青鸾的表情看在眼里，短暂的沉默之后，苍凤修道：“苏家小姐派人盯紧了，苏家如果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本王不会再手下留情。” “是。”苍墨白恭敬地应完，心下却有些不解，苍凤修以前根本对这样的小角色不加理会，此时何以对苏清韵如此重视？ 678.第678章 以防万一 事实上，若是在平时，苍凤修断然不会将一个世家小姐看在眼里，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跟青鸾的想法在某些地方算是不谋而合。 爱而不得，因而生恨，苍凤修是在以防万一，担心苏清韵转而对青鸾下手。 青鸾自保的本事的确强，但是依然挡不住有万一，狗急跳墙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在何时飞来什么冷箭。 视线微转，看向远处走来的几个人，苍凤修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喝茶，直到几人走到面前，才淡淡道：“无筹，明日一早替本王拟旨，削去苏侯爵位，降为庶民，苏翎和苏尘兄弟二人暂时幽闭在府上，半年之内，不得本王旨意，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苏府。” 刚一走近，尚未来得及行礼的夜无筹，听到这样的命令，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俯身屈膝，“无筹遵旨。” “只是降为庶民而已？”舒问觉得有些意外，“主上不打算严惩苏府？” 削去侯爵，降为庶民，这对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贵胄世家来说，几乎已经可以算是一个灭顶的打击了，就算还留有性命，以及朝堂上的官职没有直接罢黜，但是短时间之内，苏家显然已经没有再翻身的可能。 这个惩罚绝对算不得宽容，但是相较于苏侯在朝堂上的作为来说，没有直接抄家灭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看在苏翎的面子上，本王愿意再给苏府最后一次机会。”苍凤修道，“释放苏侯的时候，不妨告诉他，如果不想苏家从此在帝都销声匿迹，以后苏府的大权尽皆移交给苏翎，他自己，已经可以安享晚年了。” 此言一出，三王皆是愣住。 看在苏翎的面子上？ 那个苏家大公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而已，居然能叫主上对他如此恩宠？ “主上对苏翎似乎很是优待。”苏煜温文开口，眉宇间若有所思。 “是啊，主上为什么对他那么另眼相看？”舒问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因为一直以来，在帝都里具有影响力的人始终是苏侯，他的两个儿子虽然也在朝廷里当差，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们除了是少年英杰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印象。 很多人对他们客气有礼，大多也是看在苏侯的面子上。 如今苏府失势，平日与苏侯走得近的朝官只怕已经避之唯恐不及，更不可能再有人去关注苏家两位少爷的为人如何了。 四王也一样，他们一直以来也并没有过多地关注着苏翎这个人，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苏翎似乎也有着某些过人之处，否则，一向在用人方面格外严格挑剔的主上，怎么就对他入了眼了呢？ 苍凤修淡淡看着眼前几个人，倒也不怕伤到他们的自尊，“如果苏翎不是出身苏府，他比起你们几个，也毫不逊色。”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一片安静。 四王沉默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有些酸，还有点不服—— 主上这句话，真实性有几分？ 不会是故意想打击他们的自尊心吧？ 青鸾显然也觉得讶异，想起她与月流殇在北院见风无涯的时候，苍凤修就在偏厅里与苏翎谈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他们交谈的时间似乎不短。青鸾很想知道，苏翎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苍凤修给了他这么高的评价？ 偏偏，苍凤修却似乎故意吊人胃口一样，什么也不再解释，淡然地转移了话题，“洪太医，青鸾想知道，他们三个身体里的蚕卵，现在情况如何？” 站在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后，一直没出声的洪太医几乎要让忽略了他的存在，此时闻言，不紧不慢地拨开挡在他前面的舒问和苏煜两人，垂眼恭敬地道：“暂时无碍。” “暂时无碍？”青鸾挑眉，显然猜到了洪太医的言下之意，“太医是不是还在研究？” “是的，郡主。”洪太医笑眯眯地道，“郡主真是聪明睿智，伶俐可人，三王目前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老夫诊断的结果也只能说是暂时无碍，因为老夫还不能确定，蚕卵现在到底是被杀死了，还是只是因药物而沉睡，还需要密切地注意。” 对于他的夸赞，青鸾不置可否，“那么，他们还需要继续服药吗？” “需要，因为在没有确定哪些虫卵已经彻底失去生命气息之前，老夫不敢大意。”洪太医道，“老夫依着之前的药引性质，配出了另外的解药，他们体内的虫卵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所以便是刺激稍大一些，它们也不会产生警觉。” 青鸾闻言，眸光转向月流殇，“妖孽，你的意见？” “本座采集了他们的血液，暂时还没有发觉异样。”月流殇轻蹙眉头，对这个结果显然不抱乐观的态度，“没有异样，代表着那些虫卵不一定在血液里，或者即便是在血液里，却并不能通过放血的方式，将蚕卵的尸体引导出来。” 也就是说，只要蚕卵还在体内，隐患就一直都在。 青鸾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眉头，目光在三王面上一掠而过，发现他们三人似乎对这件事完全不予关心，好像他们在讨论的，根本不是他们的身体一样。 她淡淡一笑，“三王对自己的身体，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舒问闻言，沉默地看着青鸾须臾，耸耸肩，“担心有什么用？反正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们死的，这就够了。” “……”青鸾嘴角一抽，好有出息的回答。 苏煜径自温和一笑，显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夜无筹似乎是在想事情，根本没有听到青鸾的话，他抬眼看向苍凤修，迟疑地道：“主上打算什么时候收回朝政？” “问这个做什么？”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暂时是没有这个打算，你们安心在帝都待着就是。本王相信，青龙、白虎和朱雀三方封地上的事务，你们应该能应付得过来。” 此言一出，三王同时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679.第679章 四败俱伤 因为知道青鸾怀孕了，所以三王倒是能理解主上想陪在她身边的想法，但是他们同时也很想知道，苍凤修其实完全可以将青鸾封为皇后，然后安排她住进宫里，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么？ 宫里的侍女太监一抓一大把，后宫无主，许多宫女无事可做呢，青鸾以皇后之尊入主后宫，宫女前呼后拥，想要多少人伺候就要多少人伺候，那些宫女太监们还不把她当成菩萨一样精心服侍着？不管是待遇还是外人眼里的荣宠，青鸾都绝对是史上绝无仅有的第一人。 而这样一来，主上既不会耽误处理朝政，两人也可以天天待在一起，一举两得——历朝历代的皇帝哪怕应付三宫六院，同时兼顾朝政，也依旧得心应手。 换成他们家运筹帷幄的主上，为什么就不可以了？ 要是以后青鸾每次怀孕，他就丢开政务全心全意陪伴在她身侧，那么这偌大的江山社稷，繁杂的朝务，还要不要正常运转了？ 三王心下其实比谁都明白，主上的真正目的，就只是想偷懒而已。 这般想着，舒问看向苍凤修的眸光，就不自觉地待上了些许质疑。 苍凤修视而不见，对他们心里的想法也完全不予理会，淡淡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各自回去用膳吧，本王与青鸾要进宫一趟。” 三王闻言，眼神倏然一亮。 进宫？ “不是你们心里想象的那样，不要高兴得太早了。”青鸾懒洋洋地冒出了一句，幽凉嘲笑的眼神在三王面上扫过，唇畔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可恶而欠扁，“修已经说了，半年之内你们需得在帝都待着，意思就是这段时间之内的所有政务都是你们的，我们进出皇宫的目的是什么，与你们完全无干，你们也不必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三王眼角瞬间一抽，面上齐齐黑线。 半年，整整一百八十天的漫长时间…… 舒问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六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把持朝政大权，收买朝廷重臣，合谋夺了主上的江山了。” 苍凤修闻言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本王倒是很期待你能有这样的魄力。” 舒问一噎，瞬间闭嘴不语。 青鸾慵懒托腮，也是一脸饶有兴味的期待表情，“你若是真有本事，我和修乐见其成。不过，四王能力皆是出众不凡，各有千秋，你们想好最后由谁坐上最终那个位置了吗？别到最后自相残杀，弄个四败俱伤。” “郡主此言差矣，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苏煜温和浅笑，“因为这只是问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和无筹最多站在中立而已。而不赦，大概会直接命令影卫训练营倾巢出动，将谋逆之人剁成肉碎，所以，根本不会有自相残杀和四败俱伤一说，因为最后死的，只有可能是青龙王一人而已。” 舒问闻言，瞠目结舌地瞪着堪称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苏煜，脸上满满的不敢置信。 今天的白虎王是吃错药了吧？还是这些天代理朝政太累了？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狠？ 还有没有一点情意存在了？ “白虎王忘记把本座算上了。”月流殇桃花眼一眯，眼底荡起冷佞邪魅的流光，“如果青龙王真敢有异心，只怕不等墨不赦出手，本座就直接把他撕成两半了。” 舒问脸色一变，满脸黑线，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更凶残冷酷的家伙，恶狠狠地怒吼，“小王绝对不会给你这个妖孽机会的！” 夜无筹和苍墨白全程不说话，淡然无语的目光从舒问身上移到苏煜身上，从月流殇身上扫过，嘴角各自一抽，像是在看三个幼稚的小孩。 想起苍凤修方才说要进宫的话，夜无筹淡定地躬身，朝苍凤修道：“那么，无筹就不打扰主上和郡主用膳了，先且告退。” 苍凤修淡淡颔首。 舒问和苏煜见状，也敛了敛神色，躬身退下。 这两天政务不算太多，三王既然回来了王府，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宫了，默默告退之后，与月流殇一起直接回了南苑住处，洪太医和苍墨白也随即躬身离开。 自从回到王府之后，或许是因为身子有喜的缘故，也因为小性子使然，青鸾很享受与苍凤修单独相处的时间，特别是用膳的时候，压根不喜欢外人打扰。所以，两人在花厅里安静地用了晚膳，珍馐汤品全部端上来之后，银翼摒退了侍女，自己也沉默地退了下去。 晚风微起，拂过花厅，两人在秋风微拂的凉爽宜人中安静地用完了晚膳。 侍女过来收拾桌子，苍凤修挽着青鸾的手走出花厅，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穿过前厅与长长的复道，直接往王府大门外走去。 “你怎么不抱着我了？”青鸾偏首巧笑，不是撒娇，只是好奇。 毕竟从昨天到现在，苍凤修几乎已经抱她抱成了习惯。 苍凤修浅笑，“刚吃饱肚子，自己走路消化一下比较好。” 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好，金羽站在马车旁，一语不发，沉默地躬身，给两人掀开了车帘。 宽大豪华的马车一路驶向皇宫的方向，虽然已经来到帝都摄政王府三年半，但是在青鸾的记忆中，这才是她第二次与苍凤修一起乘坐摄政王府的车辇入宫，从宫外到宫内，他们的马车所经之处，车马纷纷避让，哪怕是身份如何贵重的朝官，或是身份显赫的贵族，尽皆自发下车跪拜，比之三年前，态度更加敬畏。 第一次是三年前刚到帝都时，那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的男子，身份与能力给他带来的，最直接无上的权势与尊荣。 那时她才十二岁，心思已经足够深沉，却总是刻意表现出一个十二岁女孩子该有的任性，与不合时宜的骄傲与自负，而今，虽是同样的一条路，身边伴着的也是同样的一个人，然而，情景与感受却已完全不同。 680.第680章 未央华殿 月色迷人，繁星点点。 这个时候的宫里比较冷清，因为除了宫女与太监，几乎没有其他主子了，后宫更是空虚冷寂，人气低迷。身为皇宫里最大的boss，也是目前唯一正儿八经的主子，苍凤修偏偏又十几天没住宫里了，可想而知，这个时候的皇宫大内，简直能与一片空旷安静的广寒宫相提并论了。 若不是还有轮值的御林军依旧尽忠职守地坚守在岗位上，只怕这天下至尊至贵之地，能让人硬生生地感受到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 苍凤修和青鸾乘着车驾一路通行无阻，进入皇宫内苑，待马车停下之际，他们已经身处一处奢华幽静的宫殿外面。 两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苍凤修挽着青鸾的手，淡淡道：“这里是未央宫，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已经空下将近二十年了。” 青鸾闻言，心下有些奇怪，不由偏首看他，“二十年？也就是说，你父皇在世的时候没有立后，还是皇后早逝？” “没有立后。”苍凤修淡淡道，“但是我的母妃在这里住过。” “你的母妃？”青鸾不解，但是又不确定该不该问。 她担心一个不小心，问出苍凤修心里的什么痛处。 毕竟皇室之中从来就不缺那些令人唏嘘，或者痛恨的故事，皇后或者嫔妃，得宠或者失宠，哪怕一时成为禁忌，最终也难免会成为后世的谈资。 毕竟越是禁忌之事，就越显得的神秘，可供挖掘之处就越多，当他们解开了真相之后，就会越显得有成就感，人的劣根性向来如此。 苍凤修漫步走进宫殿里，虽然已有漫长的时间无人居住，但是这座宫殿里纤尘不染，处处透着一股干净清华的气息。 无数盏宫灯照亮深宫大殿，层层随风轻扬的紫罗兰轻纱云帷垂于龙柱之间，悬挂于高处的凤鸣灯所照耀出的火光随风轻拂，于深夜中摇曳生姿，万籁俱寂的夜里，每日负责打扫擦拭宫殿的侍女们俯首跪地，苍凤修淡淡一挥手间，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 未央宫内外，除了巡逻的御林军与值夜的大内高手，再无其他多余的人。 宫灯照出美轮美奂的华殿，青鸾对眼前的一切暗生赞叹之意，心里忍不住暗忖，只看眼前这座宫殿内景布置，以及二十年来不曾褪去的颜色，就足以想象得到这座大殿曾经的主人，在世时所受到的无双恩宠。 “我对母妃的记忆止于三岁之前。”苍凤修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青鸾，沉默之间似在思索该怎么述说，“就算我如何聪明睿智，脑子里关于三岁之前的记忆，也不可能存留太多。我只知道，母妃性情温婉，容貌也十分出色，但是她的脾气很刚烈。虽然她是父皇最喜欢的一个女子，然而，父皇却也是间接导致母妃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 “当然，我并没有因此而怨恨于他。” 说到这里，他动作自然而温柔地挽着青鸾的手，慢慢举步前行，抬手拂过眼前道道珠帘云帷，径自往大殿深处走去。 青鸾什么话也没说，难得表现出如此恬淡沉静的模样。 对于苍凤修的母亲，她若说不好奇一定是骗人的，但是即便是好奇，即便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青鸾依然保持着沉默。 因为她并不擅长聊这样的话题，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而苍凤修似乎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始终不曾要她说什么，只是以一种回忆的方式，让青鸾简单地了解一下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而已。 “皇室之中，哪怕是如何英明神武的皇帝，也很难做到从一而终，因为他要维持各大家族势力的平衡，一生只娶一个妻子，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况且，男尊女卑的社会，这样的情况本来也不会发生在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身上。”苍凤修淡淡一笑，“所以我才说，母妃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子，而不是最爱。” 青鸾轻轻点了下头，“我很幸运。” 不是因为她是从二十一世纪而来的现代女子，而是因为她过来之后遇上了他。 不是所有人都是苍凤修，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可以接受一生只娶一个妻子，哪怕他如何喜欢。 “母妃性情比较刚烈，她进宫之前，父皇的后宫里已经有了贵、淑、德、贤四妃，九嫔、昭仪、婕妤、美人，甚至还有几个身份低微，连位份都没有的秀女。母妃进宫比较晚，先来后到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况且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后悔不满的余地了。” 青鸾沉默地听着，心里却在想，大概也是爱皇帝至深吧，否则，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即便她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下的大家闺秀，也很少可以心甘情愿地做到与那么多人共侍一夫。 迟疑了一会儿，青鸾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的母妃，是怎么去世的？” “自杀。”苍凤修淡淡说道，语气格外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因为父皇在她封后大典的前夕，醉酒临幸了一个长相酷似她的昭仪，母妃得知之后，很平静地命人告知父皇，封后大典取消。等父皇醒酒之后，听到这句话匆匆赶到这里时，母妃已经服毒了。” 果真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青鸾喟叹。 可以因为爱而忍受众多女子共侍一夫，却无法忍受自己那份仅有的爱被侵犯被玷污。 既然要举行封后大典，最起码可以证明，那个时候她是皇帝捧在掌心的宝，否则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还不至于在自己不甘愿的情况下给她母仪天下的荣宠。 不过，青鸾若有所思地皱眉，“怎么会那么巧？你父皇醉酒，就那么巧地出现一个长相酷似你母妃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青鸾其实已经在心里猜到了答案。 勾心斗角，一向是后宫女人最为擅长的一项本领。 681.第681章 六宫无妃 “后宫女人的手段很多，层出不穷，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苍凤修语气淡淡，“不过后来，父皇倒也确实查出了一批人，也毫不手软地处置了，但是那又如何？该死的已经死了，他就是杀光了后宫的女人，也换不回他捧若至宝的那个女子的性命。” 顿了顿，苍凤修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是出于悔恨内疚，还是想缅怀过去的那些美好，这些年这未央宫一直不曾再有人有资格踏进来，一直空着。聿云即位之后，后宫一个女子都没有，就更没有人能光顾这里了。” 说完了这些，苍凤修转头，静静地凝视着不发一语的青鸾，面上泛起柔色，“你说你幸运，本王又何尝不是？能遇上你这个小女子，这一生，于愿足矣。” 青鸾心里一柔，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我能亲你吗？” “当然能。”苍凤修笑着，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青鸾，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爱。” 青鸾动容。 不是更，也不是最，而是唯一。 还有什么甜言蜜语比这句话，更醉人？ 心里无法自持地荡起丝丝涟漪，青鸾罕见地觉得几分羞赧，轻声道：“你既然知道是你的父皇糊涂，才导致你你母妃的死亡，那么你为什么不会去怨恨他？” “不知道。”苍凤修缓缓摇头，“可能是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深刻，也可能是我天生性子就比较清冷，对所有情绪化的情感比较淡薄，别人会伤痛会怨恨会嫉妒，我却很少有这类情绪——至少，在我遇到你之前，曾经十九年的生命当中，从未体会过这样激烈的情感波动。” 青鸾闻言，不由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是看着苍凤修的目光，难免染上几分怪异的色泽。 原来这个人冷性子是天生的，就在刚才，苍凤修说出他母亲的故事之后，她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母妃的死导致了他情感封闭，心里受过创伤，所以在人前才这般淡漠疏离？ 原来并不是。 由此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天生就是个怪人。 “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依赖，在我身上体现得也不明显，况且那时还小，对于悲伤这种情绪感受得也并不深刻，只是心里有一点失落而已。”苍凤修语气顿了一下，对上青鸾温柔的双眼，“丫头，你会不会觉得，本王其实天生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你都说了，那时你只有三岁而已，怎么可能会有太多属于成人才有的情感？你能觉得失落，其实已经算是一种悲伤的表现了。”似乎是担心他胡思乱想，青鸾语气里不自觉地多了些安慰。 苍凤修摇头失笑，淡淡勾起的唇角，却终于染上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那么你觉得，一个母亲，可以仅仅因为那么一件寻常之事，就抛下她年仅三岁的幼子，而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给背叛她的人以永世的惩罚，这样的行为……正常吗？” 青鸾一怔。 是啊，三岁的孩子情感尚且没有发育完全，况且是天生性子较冷的苍凤修，所以他的难过与悲伤即便不明显，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青鸾其实已经比较了解苍凤修这种说话方式了，他说有一点失落，已经足以证明他心里是有情感的，他只是不擅于表达而已。 然而，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她完全明白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意义，但是她却因为皇帝的一个错误，就抛下自己年幼的孩子而选择死亡，毫不犹豫，这样的行为又岂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该有的？ 青鸾恍惚明白，苍凤修不是不怨恨他的父皇，他只是觉得怨恨多余。 因为彼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对于孩子来说，并不美好的事实——他的母亲和父皇，眼里其实只有对方，不管是喜欢也好，还是报复也罢，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他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儿子。 亲生的儿子，不是捡来的，也不是过继的，而是实实在在亲生的儿子，但是他们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青鸾表情有点怔忡，她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事实上，作为一个前世的杀手，青鸾自小也并没有享受到几分亲情的温暖，所以对于苍凤修的情绪，她是真的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无法做出一个大概的判断。 沉默了很久，青鸾才迟疑地问道：“你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大概过了多久？你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丫头，你不必替我难过，因为没有必要。”苍凤修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使是在年纪还小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有多伤心。只是从那以后，我的情绪变得更淡漠了而已，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修习武功，研究机关阵法，看各种各样的书籍……几年之后，大概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说我想出宫走走，父皇可能一直对我心存内疚吧，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然后，平生第一次，我踏出了皇宫，离开了帝都。” 青鸾打量着四周，淡淡道：“其实看得出来，你父皇对你的母妃应该是真心的，只是彼时在他心里，可能还远远没有意识到，一个女人能在男人心里占据着比江山大任更重要的位置。” “不是。”此时此刻，苍凤修似乎完全不介意抹黑他那世人眼中英明无双的父亲，“只能说，他没有本事做到独宠一人，当然他也没有那想法，而本王与他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没有人能勉强本王做任何一件本王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比如三宫六院，本王可以让后宫一直空着，但是他却不行。” 不管是出于他自己骄傲的男人尊严，还是身为一个帝王无法避免的责任，他都不可能做得到六宫无妃。 但是，苍凤修可以。 682.第682章 昊天大殿1 苍凤修今天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这与他一向清冷的性子应该是不相符的，但是偏偏，他说的这些话虽然是在回溯往事，可他的语气里既没有伤痛，也没有怀念，甚至连最基本的，对一对失职父母的谴责也没有，就好像完全是在陈述一个旁人的故事。 青鸾想藉此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安慰，都完全没有下嘴之地。 她只能在心里想着，今生得遇这样一个男子，她是真的三生有幸。 苍凤修没再多说其他的话，转身走向一面白玉屏风后面的墙角处，抬起手，以指尖在墙上画出一个奇怪的图案，青鸾没看出他画的是什么，却见一声轻微的机关响动之后，整面墙壁缓缓向上移动，墙壁之后露出的布局让青鸾感到惊诧。 那是一面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玄石阶梯，不知道通往何处。 青鸾走到苍凤修身旁，看着眼前这一层层绵延而上的天阶，真的是一眼望去，仿佛没个尽头。 苍凤修挽着青鸾的手，偏首道：“我带你上去看看自己曾经隐居的地方。” “隐居？”青鸾讶异地挑眉，“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而已。”苍凤修说道，抬脚步上玄阶。 一路拾阶而上，无数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发出洁白柔和的光芒，照得这条梯道熠熠生辉，走在其中，一种无言的肃穆笼罩在周身，即便是一向狂肆嚣张惯了的青鸾，一时之间竟也只感受到了庄严的震慑，而沉默不语。 “我……可以说话吗？”青鸾有些迟疑。 苍凤修浅笑，“当然可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这玄阶有多高？”青鸾抬眼朝上面看去，依旧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感觉，蜿蜒而上，层层叠叠，仿佛直通天际。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代表人间至高帝王路。”苍凤修淡淡道，“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走着，以我们的体力，走完这些，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青鸾闻言，缓缓颔首，“人间至高帝王路……” 这句话，大概能让天下大多男儿的血液，与骨子里的雄心壮志一起迅速燃烧起来。 明白苍凤修的意思，一步一步走着，需要一个时辰，若是使用轻功，就另当别论了。 青鸾转头，眉眼泛着柔和浅笑，“修，我喜欢并且享受着与你一起，并肩走完这条路的过程。” 显然并没有觉得丝毫意外，苍凤修眉目清浅，含笑回应，“我也是。” 这是属于他们的帝王路。 不管是身处高高的大殿之上，还是踏足于险峻的山谷沟壑之间，亦或是泛舟小河沧海余生，只要有彼此相伴，他们的脚下所踩，就是一条无人能触及的至高帝王路。 身份，不代表一切，他们的心之所在，就是万里江山如画。 一个时辰之后，夜明珠照耀的亮光还环绕在周身，而头顶之上，却已望见满天的繁星闪烁，以及那一轮显得格外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 晚风轻拂，青鸾的额头微微沁出了些许晶莹的汗滴，虽然体力过人，然而毕竟是经常使用轻功习惯了，而忽略了脚力上的锻炼，而且因为怀孕的缘故，身子难免会容易疲乏了些，第一次走完这么多级阶梯，青鸾也感到一些吃力，但气息还算平稳。 苍凤修掏出洁白柔软的帕子，细细替她擦去额上的细密汗水，“需要歇一会儿吗？” “已经走完了全程，还有什么需要歇的？”青鸾眸光轻转，踩上最后几级玄阶，举目望去，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完全由平滑如镜的玄色水晶宫砖铺就而成的地面，而这里，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半封闭式的露天台。 十八道古老庄严的汉白玉柱支撑着长长的廊道，脚下玄晶宫砖延伸而去，是一座外表古老而朴素的殿宇，大殿的整体构造与一般宫殿无二，从外观上看，它比起皇宫里那些富丽堂皇的奢华大殿，显得太不起眼。然而，青鸾只看着这座殿宇，就从骨子里感受到了一种低调内敛的尊贵之气。 仿佛是历经了数千年岁月风霜的洗礼，淬炼出的无双精华，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霸气。 苍凤修和青鸾并肩走着，夜幕下的这座宫殿，此时是神秘而玄幻的，这是一处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存在。站在那些仿佛通天而立的汉白玉柱旁，可以将整座皇宫的建筑尽收眼底。 青鸾沉默地注视着，瑶台琼宇，宫门千重，鳞次栉比，尽皆呈现在眼前。 “站在这里，才真真能体会到一种身在云端，俯瞰天下芸芸众生的浩然之气。”青鸾叹息着，眼底忍不住震撼，即便她是见多识广的现代女子，也依然了被这处充满着神秘莫测，仿若天宫一般的建筑震慑住了。 以古代的条件，青鸾甚至无法想象，当初建造这座殿宇的人到底拥有怎样不可思议的智慧。 就像古埃及的金字塔，到现在还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苍凤修静静地站在青鸾身旁，一身雪衣广袖，衬托出他清淡温雅的姿容，更显出几分出尘脱俗，青鸾转头看他，唇畔勾起温然笑痕，“我终于能够明白，你为什么会从骨子头透出那样的骄傲自负了。” “嗯？”苍凤修眉眼间笑意浅浅，容颜如画，“为什么？” 青鸾却笑而不语。 能不能说，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问题？ 以为此地就是真正的王者修炼之地，这里的气息，可以让人心智强大，就如同刚才她所说的，亲身感受到了身在云端俯瞰天下的浩然，便是面对龙椅，也难免觉得……不过如此。 苍凤修天生性子清冷，又一个人避世在此隐居修炼一年，因此而形成那种不把任何困境放在眼里的，极致的骄傲与自负，当然也就合情合理了——当然，前提条件时，他同时拥有了让他足够骄傲自负，而其他人永远望尘莫及的，深不可测的本事。 683.第683章 昊天大殿2 “这座殿宇在宫里，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一处存在？” 苍凤修点头，“上古阵法幽深玄妙，即便是最精通奇门遁甲之人，也不一定能解开这里的阵法。” 说完，苍凤修对上青鸾双眼，笑道：“我们去里面看看？” 青鸾乐于从命。 两人行过长长宽阔的廊道，往大殿里走去，一股透心凉的感觉扑面而来，沁入心脾，带着些微不容忽视的寒意，像是突然从凉爽的秋天突然进入到寒冷的冬天。 两人衣着皆是单薄，对这股寒意感受得愈发明显。 “冷么？”苍凤修偏首，淡淡一笑，“可以运功护体。” 青鸾摇头，“这点温度还不至于。” 苍凤修闻言颔首，也没再多言，练武之人本就不畏寒热，况且青鸾在前世就曾经受过酷热与酷寒的极致训练，虽然这一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身体了，但是她的内功深厚，即便不刻意去运功，也并不会对这点寒意产生什么太大的感觉。 青鸾慢慢抬眼望去，触目所及，让她赫然一愣。 海蓝色的水晶地砖，海蓝色的晶体墙壁，海蓝色的晶体床榻，大殿里没有任何隔断之类的遮蔽物，整座空旷的大殿一目了然地呈现在眼前，往里走，左边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海蓝色水晶藏书架，青鸾眼神掠过之际，各类书籍五花八门，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很多书籍是青鸾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 大殿深处，右边靠墙角的地方有一张海蓝色精雕床榻，同色的轻纱床幔无风自动，蓝晶地面中央，一张晶莹华贵的七弦琴，似是以嵌入地面的方式被固定在了地砖之上，与海蓝色水晶地砖连为一体。 青鸾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站在敞开的玄晶宫门处，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冰蓝色雪域奇幻的世界。 真的，太玄幻了。 即便现在是亲眼所见，她都无法平静地面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因为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以至于她的眼神都有些发懵。 苍凤修低笑的声音悦耳动听，在耳畔蓦然响起，带着淡淡的揶揄，“能让丫头震撼到呆滞，也不枉本王特意来此一遭。” 青鸾回过神，转头看向他，眉宇间依旧残留着几分不平静，“修，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苍凤修淡淡一笑：“你就当做是在做梦就好了，因为本王原本也无法解释这一切。” “嗯？”青鸾更惊讶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道这座神殿的来源？” “神殿？”苍凤修嘴角抽了一下，真心意外这个词汇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口中，“丫头，这里可不是神殿，只不过玄幻神秘了一些而已，因为无法解释的东西太多，本王曾经试图从那些书籍里找寻答案，但最终却徒劳无获。” 青鸾冷静下来之后，脑子里开始猜测着各种可能，沉默了须臾之后，她看着苍凤修，迟疑地道：“应该只有一种解释，这里曾经出现过比二十一世纪更先进的世界里来的人。” “我也是如此想法。”苍凤修闻言，反应竟是出乎青鸾意料之外地点头，“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你原本的那个世界，回来之后我就在想这个可能，但是毕竟对于未来的世界知之甚少，仅凭着想象，本王也实在想象不出，来自未来的人是怎样的，他们拥有怎样让人震惊的本事。或者说，他们的创造力应该是十分惊人的，但是我们无缘得见。” 说到这里，他面色突然一柔，清浅笑开，“不过，既然我们都无法解释，那么也不必浪费诸多心神去思考，反正这里的一切，只是皇族之中一个永久的秘密而已，外人不可能知道，自然也不会引起什么轰动。丫头，我们权当这里是一个游历的景点，或者如你所说，把这里当成一座神殿就好了，闲暇时偶尔来此体会一下那种身临高处的感觉，其他的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青鸾闻言，倏然沉默了下来，垂眼间，慢慢品尝着他这番话里那种平淡到极致的语境。 良久，她抬眼，凝视着苍凤修，淡淡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这些玄幻的事情深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有这么多时间，我应该拿来与你研究一下，如何将小包子早日培养成为一个英明神武、杀伐果断、胸怀天下的有为君王，只有这样，我们接下来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真正感受着苍宇皇朝如画江山的瑰丽与广袤。” 正儿八经的一番话以再严肃不过的口吻说出来，苍凤修听着倒是深以为然，却唯独有一个疑惑：“小包子，何解？” 青鸾一静，淡定地道：“你的儿子。” “……”苍凤修沉默。 小包子？ 苍凤修不由想起海岩家的两个孩子，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脸，吹弹可破的肌肤，似乎的确与包子有几分相像…… “这些都是你这些年里阅读过的书籍？”青鸾开口，苍凤修寻目望去，望向那面泛着琉璃之光的海蓝色书架，淡淡颔首，“并没有全部阅完，本王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只是看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青鸾明白，所谓的其中一部分，应该都是一些比较值得阅览的书籍，比如上古奇门遁甲，棋谱兵书，比如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武功秘籍或者内功心法，还有部分先祖传下来的手札吧，有关苍氏皇族之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史。 苍凤修的学识见闻很广，不仅仅是因为年幼时曾经出宫游历的经历，这里的藏书架才是最大的功臣。 “青鸾，如果我也在这里给你一场盛世浩大的封后大典，你会觉得惊喜吗？”苍凤修目光柔和地凝视着青鸾清丽的眉眼，如此问道。 “惊喜？”青鸾有些惊吓还差不多，她嘴角一抽，默默地瞅着苍凤修，“修，你是真的爱我的吧？” 684.第684章 将心比心 苍凤修挑眉，“这是自然，还用怀疑吗？” 当然不必怀疑，青鸾抱着他的脖子，开始撒娇，“你真的爱我的话，只要让所有雌性动物远离你身边十尺之外，我对你就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了。至于封后大典，修，如果你真的铁了心想让我当皇后，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一下，接着以一种很善解人意的口吻说道：“不管是妃子，还是皇后，反正你颁下一道圣旨，其他的一切大典，全部当做没有说过。” 苍凤修静默，“……” “修？”青鸾软语撒娇。 苍凤修抬眼，轻叹，动作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我只是不想委屈了你。” “这哪是什么委屈？”青鸾皱眉，一点也不想赞同他的说法，“当初你登基的时候，不是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吗？说什么没有登基大典，也不住在皇宫，你将心比心，我这样的要求其实也不过分吧？” 为了给自己找到足够脱身的理由，她真是豁出去了，连将心比心这样的借口也不放过。 不过，苍凤修听了，倒确实是认真思考了一番，须臾，终于点头，“好吧，本王尊重你的决定，等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不管是想轰动天下，还是要百里红妆，本王都全部满足于你。” 话音落下，青鸾霎时眉开眼笑，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使劲啵了一下，“真乖，我爱死你了！” 苍凤修眉眼猛地一抽，真乖？ 这是在说谁？ 苍凤修发现一件不妙的事情，这个丫头现在说话的方式，比之以前似乎更加口无遮拦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形容都敢用在他的身上。 而且，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高兴成这样？简直让人不敢置信，无言以对。 还是那句话，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封后大典那辉煌的一刻，那样的荣宠不是历代皇后都能得到，但是却绝对是天下诸多贵女们在心里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丽的梦。 只有这个姑娘，居然对如此荣宠畏若蛇蝎。 苍凤修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姑娘。” 青鸾眉梢轻挑，唇畔的笑意却愈发深刻，一瞬间几乎要迷醉了双眼。 夜空中，繁星愈发闪烁明亮，月牙儿透着莹润皓白的光泽。 两人此时身在这特殊的浪漫之地，享受着无人打扰的静谧美好，恍惚天地间的一切都已无声消失，他们的生命中，只余下彼此相伴相依。 青鸾已经习惯，甚至是迷恋上了这种温馨而柔情的感觉，就像人们对于陈年佳酿的迷醉，欲罢不能，即便柔情蚀骨，是穿肠毒药，她也甘之如饴。 她此刻甚至开始怀疑，之前她怎么就糊涂到就因为被带回帝都，而与苍凤修闹别扭了呢？ 她发现闹别扭与冷战的滋味，当真是远远比不上两人的拥抱来得甜美，以后要坚决引以为戒。 “青鸾。”苍凤修垂眼，“我们出去赏月吧，待在这里太久，怕你的身子吃不消。” 青鸾点头，也没有要逞强的意思，毕竟就算不为自己，也是要考虑到肚子里的小包子的。 从冷飕飕的大殿里走出来，外面原本堪称凉爽的深秋，霎时也成了温暖宜人的春天了，迎面一股暖意笼罩而来，青鸾有些不适地蹙了下眉头，淡淡道：“里外温差很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嗯，大殿里面有一间冰室，寒气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苍凤修解释，“冰室里温度很低，寻常人进去了只怕会被冻伤，所以本王没带你进去参观。” 青鸾点头，“原来如此。” 温度很低，不知道低到了什么程度，撇除她现在怀了身子不谈，单是以她的内力修为来说，一般的寒冷她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不过，苍凤修却也从来不是夸大其词的人，他说会冻伤的意思，就是以她的内力而言，还抵挡不住里面的寒气。 因此，青鸾很好奇，里面的温度究竟达到了零下多少度。 “不管冷到了什么程度，你也是没有机会进去一看究竟的。”仿佛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浑然不管这句话会不会打击到她骄傲的自尊心。 “真有那么夸张？”青鸾挑眉。 “绝对有那么夸张。”苍凤修道，“我曾经进去过一次，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出来之后，整整病了一个月。” 青鸾闻言一惊，“病了一个月？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别紧张，已经过去很久了。”苍凤修淡淡一笑，安抚着她的大惊小怪，“而且，也没留下什么病根。” “……”青鸾默默地望着他，须臾，好奇地道：“那时候你几岁？武功修为怎样？” “父皇驾崩之前，我十三岁生辰宴当晚。”苍凤修语气淡定，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让青鸾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武功修为……比之现在的你，略胜一筹。” 十三岁的时候，武功比她现在略胜一筹？ 这是自负，还是根本就是谦逊的说法？ 青鸾闻言静默了半晌，“你觉得我这辈子有可能在武功上超过你吗？” 有可能吗？应该是……没可能吧…… “你为什么想要在武功上超过我？”苍凤修对此感到不解，“这样会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青鸾闻言，挣扎纠结了半晌，才慢吞吞道：“不是让我有成就感，而是以后万一我们又产生矛盾的时候，我也可以来个霸气的，以一掌劈晕你的方法，让你乖乖屈服。这样，矛盾就迎刃而解了。” 话音落下，苍凤修表情蓦地抽搐了一下，沉默地凝视着这个丫头再认真不过的神情，良久说不出话来。 只是为了以后有机会一掌劈晕他？ 青鸾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由奇怪地道：“怎么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的确是吓到我了。”苍凤修平静地说道，拉着她往来时的路走去，“早些回去休息吧，顺便打击你一句，这辈子你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所以就不要整日胡思乱想了。” 685.第685章 无可救药 养胎的日子虽然温馨甜蜜，但是甜蜜得太多了，有时候也会觉得腻味，尤其是每日几乎一成不变的喝汤吃饭，吃饭喝汤，美其名是为了补身体，其实就是苍凤修把她当成小猪在养。 一天五六顿的吃法，青鸾感觉自己的体重刷刷往上猛涨，胳膊大腿上都明显胖了一圈，苦恼地去问苍凤修，得到的答案让她更郁闷，“胖一点才可爱。” 胖一点可爱？ 才怪，谁信了这句话，谁就是傻瓜。 她甚至开始怀疑，苍凤修到底是要补她肚子的孩子，还是打算借此机会，直接把她变成一个圆球。 好在，长公主府的宝贝满月日很快就到了，但是基于礼物已经送过，宝贝已经看过，与长公主夫妇也叙过家常了，所以宝宝的满月宴对于青鸾来说，倒是没什么热闹可瞧。尤其是每到这样的日子，帝都各大世家的贵女们，不管接没接到请帖的，都会想方设法随着自己家的父亲，兄长，或者姐夫、嫂子一类所有能攀上关系的亲戚，甚至是表面上的闺蜜也完全可以被利用一番，以达到参加宴席的目的。 而参加宴会的目的，说白了，也不过就说为了能奉承巴结一番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因为几乎所有身处天下脚下的权贵们都清楚，长公主在当今天子那里是颇受宠爱的，兼之驸马爷又是天子最得力的青云骑出身，所以长公主府与新帝之间，这份远比其他人更要亲密的一层关系，就无形中成了许多人想要利用的桥梁。 所以，为了避免看到那些虚伪的嘴脸，宝宝的满月宴青鸾直接就没有去参加，反正以后可以见到的机会多的是。满月之后，静雪的身子再修养几天，就可以随时来摄政王府串门子了，到时候她们可以交流怀孕的体会，以及生孩子的诸多注意事项—— 虽然离生产还有足足六个月的时间，不过，青鸾一点儿也不介意早做准备。 而宝宝的满月宴之后，在满朝文武大臣每日以奏折的方式疲劳轰炸之下，苍凤修登基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也是他皇帝生涯中唯一的一次选秀。 农历九月已慢慢进入秋末，天气愈发凉爽了一些，许多贵女们每每遇到出门之际，华服之上已经开始系上了加厚的披风，一来为了抵挡凉意，防止身体娇弱感染风寒，二来也是为了看起来更加奢华贵气。 怀孕四个月的身子，若是褪了衣服，腹部已经可见明显的隆起，不过青鸾为了不引人注目，今天特意一改往日收腰的裙装打扮，而是穿了一件飘逸典雅的宫裙，穿在身上略显宽松些，也因为衣料柔软具有弹性，加上外面也跟风似的罩了一件锦白披风，所以即便舍弃了腰带，若不仔细端详的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肚子。 当然，不若平素纤瘦的身段，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因为最近确实丰腴了许多，脸上和手臂上都明显长肉了。 选秀这件事，历朝历代的皇族之中皆有着严格的制度，不过青鸾曾经研究过苍宇皇朝的律法，知道苍氏皇族在选秀一事上的规矩，比起以前她认知里的朝代，根本就是宽松不止一点。 也因此，她隐隐有些明白，苍氏皇族之所以能统治天下这么多年，与这样的制度显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从这样的制度上也完全可以看得出，苍氏一族中，几乎很少出现重美色大于重江山的皇帝——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重情的皇帝少，而是说风流好色的皇帝比较少见。 在青鸾熟知的历史当中，所有身份高贵的女子，都必须在达到选秀年龄的时候进宫参选，被皇帝弃选的女子才可以自由谈论婚嫁，否则不仅她自己，甚至连累她的家族都会受到严惩。 然而，苍氏律法之中，却并没有明文规定选秀制度，大多时候，选秀几乎可以说是自由性的——当然，也不排除某些时候，皇帝看中了哪个官员家里的女子，特意下达圣旨，将之选召入宫。 不过即便如此，选秀在很多时候无疑也是一项非常正式的皇室活动，关乎着皇帝的幸福，皇族子嗣繁衍，以及江山传承，所以也丝毫疏忽不得。但是，今天的这场选秀，却让所有兴高采烈满怀希望踏进皇宫里的各家女子们，最终不但失望而归，还从此断了所有入宫的希望—— 包括朝上的大臣们，也从此没有一个人胆敢再往御案上呈递关于选秀的奏折了。 皇宫御花园的后面，有一座梨园，此时正是梨花盛开之时，远远望去，满园的白清如钻，冰肌玉骨，素洁淡雅，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更显一片洁白无瑕，纤尘不染。 辰时时分，帝都符合资格的各家贵女已经齐聚在此，莺莺燕燕，各具姿色，一眼望去，倒真有一种六宫粉黛，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的感觉。 “今日选妃，可不仅仅是为了给皇帝充盈后宫。”青鸾走进梨园的时候，身边跟着月家妖孽侍卫一只，她漫不经心地转头瞥了一眼桃花眼迷人的月流殇，正色地说道，“妖孽，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正儿八经给霁月山庄找个主母的时候了。” “老大不小？”月流殇俊眉微扬，不满地瞪着青鸾，“本座分明还年轻得很，青鸾丫头，你是不是担心本座会你产生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所以才急着打发我成亲？你这样太卑鄙了有没有？本座是那样的人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如本座这般绝世无双的美男，这里哪个小妞能配得上本座？” 青鸾嘴角一抽，满脸黑线地瞪着已经自恋到无可救药，还非常腹黑自以为是的月妖孽，“这里的小妞都配不上你？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单着？而且，你哪只眼睛看见本郡主担心你对我有不可告人的意图了？如果你真敢有别样心思，我一只脚就把你踹到火星上去待着！” 686.第686章 梨园选秀1 一脚踹到火星上去？ 月流殇一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火星是什么地方，但是他了解青鸾一贯的说话方式，所以大概能猜出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于是撇嘴嘀咕道：“你的一脚有那么大威力吗？” 青鸾瞪他一眼，朝梨园中走去， “青鸾丫头，今天不是主上要选秀的日子吗？”月流殇不解地道。 “是啊，怎么了？”青鸾漫不经心地应着，视线轻转，发现这次似乎来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月流殇道：“既然是主上的选秀，为什么主上自己没有来？也没有宫里的嬷嬷来带众家小姐去验身？” “……”青鸾静了一瞬，缓缓转过头，无语地瞅着太过单纯的月妖孽，“你脑子没发烧吧？” 发烧？ 月流殇眨眼，“怎么了？” “无郡主已经无数次宣示过，你家主上也承诺过本姑娘了，这辈子他身边不会出现第二个女人。”青鸾说道，“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月流殇有些懵，“但是……这次选秀不是你同意的吗？” “是我同意的。”青鸾颔首，“不过，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苍凤修不会当真，你也不必当真。” 月流殇闻言，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选秀一事也可以拿来玩吗？ 这个丫头，既然根本不想让主上选秀，干脆就不要同意不就好了，反正看主上的意思，也从来没有封妃封嫔的想法。 青鸾转头，仿佛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淡淡道：“选秀只是一个形式，不过，主要目的不是我想玩，而是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青鸾没有说话，径自看向前面园子里，千娇百媚的各家贵女，眼底闪过深思。 她的目的么，他马上就会知道。 选秀虽然是皇帝陛下默认允许的，但是并没有明文的圣旨颁下，各家闺秀也大多是应着自家父兄的意思，带着一点希望而来，但是自从进入园子到现在，不但皇帝没有现身，便是宫里的嬷嬷也没有派一个来，这样的情况显然让众家女子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里隐隐，也感到有些忐忑，生怕今日空欢喜一场。 青鸾和月流殇坐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六角凉亭内，默不吭声地注意着梨园内各位姑娘的动向，园内所有女子三三两两围成一团，窃窃私语着什么，也有的两人对坐低声谈笑，还有一些，东张西望，面上微微流露出紧张不安之色。 “青鸾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月流殇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再度开口发问。 “稍安勿躁。”青鸾漫不经心地说道，视线一转，蓦然一愣。 方媛媛？ 今日苏清韵没有来，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方媛媛会在这里？ 被苍聿云钦封为淑妃，并且这个封号还没有被摘下的情况下，她便是连嫁人的自由都没有，却闷不吭声地跑来参加新帝的选秀？ 青鸾短暂的愕然之后，不由开始为这个小姐的智商担忧。 在明知没可能的情况下还来，这不是明摆着另有目的吗？ “天色已经不早了。”月流殇忍不住想提醒她。 “我知道啊。”青鸾抬头看了看天，离正午还早，不过，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正这般想着，远远的，从梨园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是宫里的太监总管，从苍聿云为帝时就伺候在皇帝身边，虽然现在没有贴身伺候新帝，不过地位却没变。 手里拿着拂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伶俐的小太监六人，在看见梨园里的各家闺秀之后，他视线微转，寻了一块干净空阔的绿场地，拂尘一指，转头吩咐道：“通知姑娘们，去那里集合一下。” “是，大总管。” 年轻的太监们快速散开，去园子里通知各家小姐集合。 “主持大局的人，终于来了。”青鸾见状眉梢轻挑，嘴角流露出一个有趣的笑意，“妖孽，我们也过去吧。” “……”月流殇默默瞅着她唇边那抹笑痕，须臾，撇了撇嘴角，“青鸾，每次看到你露出这种微笑，本座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修炼成精的狐狸，与不怀好意的狼，两者结合起来，大概就是她现在的这番模样了。 “是吗？”青鸾不以为意，语气显得很是懒怠，“那是你神经太敏感了。” 说罢，已经起身步下凉亭。 太监总管迎面走过来，一成不变的笑容之下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郡主殿下万福。” “公公有礼了。”青鸾淡笑着回了一句，“皇上呢？” “圣上在御书房，与四王一起商讨政务。” 商讨政务？ 青鸾不置可否，政务早在昨晚就商讨完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商量？ 青鸾抬眼，看着梨园里的各家女子纷纷往指定的空地上而去，那些年轻的太监们井然有序地在地上铺着长长的毛毡，抬来一张有一丈有余的长桌，紧接着就有一行侍女端着各色瓜果茶点走过来，在桌上整齐地摆好，然后鱼贯而退。 青鸾不意外，今天的各家侍女都是自带侍女过来，身边既然有人伺候，而选秀又纯属是玩票性质，这些侍女得了总管指示，自是没必要留下来伺候。 青鸾心里忍不住想着，这大概是苍氏皇族开国以来最不像选秀的一次选秀了。 与月流殇一起走了过去，随意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因为在场的都是女子，月流殇一个大男人自是不好与各家姑娘们坐在一起，所以，他只是站在一旁，在不认识他的人眼中，就像是青鸾带来的护卫一样。 然而，他与青鸾的同时出现，却无可避免地引起了诸多异样的眼光。 第一，因为青鸾的容貌太过出色，难免引起各家小姐的嫉妒与敌意；第二，因为月流殇俊眉妖魅的五官，太过让人惊艳倾慕，转瞬间又吸引了几乎所有女子的视线。 骚动渐起，太监总管不慌不忙地宣布道：“圣上有旨，请各位姑娘先且自行活动。” 687.第687章 梨园选秀2 这句话话音刚落，女子们瞬间一懵。 大总管却什么话也没说，径自带着小太监们转身离去。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啊？”目送着大总管离去，一个黄衣女子愣愣地开了口，表情整个傻傻的，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曾参加过选秀，但是来此之前，母亲也有交代过，进了宫会发生什么事情……怎么现在，情况似乎与母亲说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皇上让我们自行活动，应该就是他暂时不会过来了的意思……”一个粉色宫裙女子语气有些迟疑，眉头却微微蹙在了一起，“但是，选秀应该不是这样的程序吧？” “我听娘亲说了，进宫之后，皇上会首先安排宫里的嬷嬷们带我们去验身。”一个淡蓝色长裙的娇俏女子说着，脸色几不可察地泛起了红晕，说完了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此地还有男人，不由脸红地抬头望了望月流殇，却见对方嘴里咬着根细细的梨枝，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天际，显然对姑娘们正在讨论的事情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完全是一副走了神的姿态。 青鸾抬眼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五官精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炯炯有神，肌肤白皙水嫩，若是将一头乌发染成金色，倒是颇有几分洋娃娃的感觉。 这个姑娘青鸾不认识，但是印象还不错，猜想应该是最近新提拔的官员家的妹妹或是女儿。 而且，她方才匆匆一瞥之间，看向月妖孽的眼神，很有些意思。 终于，有人似是看穿了一切，以一种格外睿智却低弱的口吻说道：“皇上是不是根本不想选秀，被大臣们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应付一下？” 这句话可能说出了在场的女子们共同的心声，一时之间，众人居然很有默契地沉默。 今日来的姑娘有二十个左右，其中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是生面孔，还有几个，青鸾此前虽然见过，但是没说过话，也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 青鸾不由想起三年前见一次出现在宫里时，霍太妃举办的赏花会，彼时最为耀眼的三个人分别是霍冰燕、苏清韵和方媛媛，而今现在，霍冰燕嫁了人，苏清韵已经超过了选秀的年龄，且身上还挂着前贵妃的称号，而方媛媛…… 青鸾的视线微转，却不期然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嘴角扬起浅笑，青鸾从容自如地问道：“方姑娘是在研究我么？” “……”被抓个现行，方媛媛似乎有些狼狈，但也只是一瞬间，就镇定地问道：“郡主今天也是来选秀的？” 有关摄政王府的郡主喜欢上摄政王的说法，方媛媛虽然不曾真正见识过，但是也听说过不少次，那个她第一次踏进摄政王府时，在她面前流露出些许无奈的女子，按照方媛媛的预期，本该是对她的义父恨之入骨的，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那可是她毁家灭族的仇人，她脑子坏了吗？ 然而，一个人的说法不足为信，当所有人众口一词时，事实似乎已容不得她不信。 尤其是摄政王成为皇帝之后，身为曾经的摄政王府郡主，封号却一直没有变更为公主，难免让人心里产生疑惑与猜测，而她今天又来参见选秀……事实似乎已经一目了然。 想到这里，方媛媛眸心不由多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青鸾倒是面不改色，平静地点头道：“选秀？应该算是吧。” 应该算是？ 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请恕我多嘴，郡主曾经是圣上的义女，这辈分的关系可不容错乱，尤其是在皇室之中，对这一点的要求更为严苛，女儿突然变成妻子，只怕很多人无法接受这个改变——郡主今天来此，圣上知道吗？” 一直看着天边云朵的月流殇，耳朵里听到这句话时还稍稍愣了一下，忍不住想了一下，女儿变成妻子，说的是谁？ 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青鸾丫头吧？ 于是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说话的姑娘，发现对方显然不是个善意的，而且看五官有些眼熟，他迟疑了片刻，眼神略带审视意味地盯着方媛媛的脸，努力想记起她是谁。 “哦，是吗？”青鸾没发现月流殇的眼神变化，语气仍是懒懒的，对方媛媛说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我来这里之前派人通知他了，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至于他知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本郡主就管不着了，反正我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来的。至于女儿变成妻子什么的，会不会引起轰动，这在本郡主看来，完全不是值得考虑的事情——因为三年前本郡主刚进摄政王府的时候，小皇帝就说了，如果我真想当他家皇叔，哦，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如果我真想当他的妻子，可以只得郡主的封号，而不必将名字写上皇室族谱就可以了，以后随时想嫁给他家皇叔，只要我们彼此都同意，就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里，已经如意料之中的一样，发现对方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自然了，青鸾漫不经心地火上浇油了一把，“本郡主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不过，我却是有些不明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皇帝没有驾崩之前，方姑娘似乎是被封为淑妃的吧？按照苍宇律法，皇帝驾崩之前，没有留下遗诏，新帝也没有特意下旨的情况下，方姑娘是不能随意婚配的，更不可能参加皇上的选秀活动，为何今日，本郡主却在这里看到了方姑娘？” 话音落下，如愿以偿地看到方媛媛脸色瞬间苍白若雪。 对于青鸾居然是当今圣上的义女一事，在场的许多人也是刚刚知道，看向青鸾的眼神不由变了又变，而对于她提到前任天子的时候，那般散漫的语气也没有人敢提出质疑，然而此言一出，原本并不认识方媛媛的众家小姐们，却瞬间将视线投向了她，眼神里分明带着不敢置信。 688.第688章 梨园选秀3 在身上还挂着前皇帝淑妃头衔的前提之下，跑来参加新帝的选秀大典？这个方姑娘脑子没进水吗？是想进宫想疯了，还是根本视律法如无物？ 而且，这位方姑娘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就算自作多情进宫来，与她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们，有一争之地吗？ 听着青鸾一番长长的言语之后，脸色已经铁青加苍白，此时再被众人那种带着嘲讽与质疑的眼神看着，方媛媛暗自咬牙，眼底几乎喷出了火。 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方媛媛力持冷静，且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今日进宫，不是为了选秀而来的。” “哦？”青鸾意外地扬了扬眉梢，慵懒笑言，“方姑娘难不成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来？” 新帝选秀，作为前任皇帝的妃子，她心里只怕堵得慌都来不及，若不是抱着什么目的，怎么可能主动跑来找别扭？ 脑子秀逗了？ “……”方媛媛咬牙沉默了一瞬，须臾不得不点头，嘴角却扬起一抹略带挑衅的笑意，直视着青鸾清丽脱俗的小脸，“我的确就是为了看热闹而来，郡主，这样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这么正眼一看，方媛媛忍不住嫉妒地发现，对方的容色比三年前出落得愈发绝美出尘，那样的容颜，那样高贵的气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在场的这些贵女全部比下去了。 而且，她算是看出来了，三年前她们在摄政王府里的唯一一次谈话，应该是那个彼时看起来分外无害可欺的小女孩，刻意与她虚与委蛇呢，可笑她当时自以为自己演得很好，而后来发生的一切，那些全部不在自己预料之中的情况，还曾经让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会儿倒是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甚至于对方历经三年成长，现在翅膀硬了，说话的底气倒是足得很，连一点装腔作势的隐藏也不屑于了。 方媛媛心里不由阴冷而笑，此时得意不算什么本事，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青鸾淡淡点头，“此次选秀，皇上并没有明文颁下圣旨，大家不必太过严肃，只当是来宫里聚一聚而已，而方姑娘的父亲在朝为官，在这样的日子里，方姑娘自是有进出宫廷的自由，本郡主没有权利干涉什么。” 方媛媛闻言，脸色再度一变。 曾经被霍太妃视为手上王牌的她，心思深沉不是一般姑娘家可以相比的，她从青鸾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意思出来，而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妙。 然而，青鸾的话偏偏又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她纵然心里有所怀疑，却到底也不好开口质问。 “原来你就是皇上三年前收的郡主啊？久仰久仰。”黄衣女子热情地向青鸾打着招呼，并且很自来熟的做了自我介绍，“我是九门提督的女儿，我叫欧阳瞳，见过郡主殿下。” “呃，我是王宜彩，是内阁——” “啊？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了……”先前猜测皇帝是不是被大臣逼迫的那个女子，以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说着，说话间两眼盯着青鸾，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与失落，“郡主的意思是不是说，圣上这次选秀真的是被大臣们催得烦了，所以才不得不做做样子？” 青鸾愣了一下，打量着这个说话的女子，容色上乘，身段窈窕丰满，但是脸上带着几分稚嫩，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青鸾淡淡一笑，对她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年纪，能将事实猜个八九不离十，倒也不错。唯有一点她却说错了，苍凤修这个人，不论身处何地，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他做任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呃，我吗？”女子有些受宠若惊，“我叫黎雪，家父是新任户部尚书。” 青鸾闻言，淡淡点头。 最近朝上新提拔了不少官员，她是知道的。除了黎雪，应该还有好几个人是新任官员家里的女眷。 “一个刚上任的户部尚书，在朝上还没站稳脚跟呢吧？这么迫不及待地就想送女儿进宫，是不是想升官想疯了？” 一个讥讽不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黎雪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转头，朝说话的人看过去，“你说谁呢？” 青鸾眼底幽光一闪，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着一个长相美艳，打扮得也十分贵气的女子，五官似曾相识——也就是说以前见过，但是青鸾对她不熟。 而且，刚才她正要介绍自己，但是刚说了一个名字，就蓦然被截断了话的女子，身份似乎还不错。 现在还不是很熟，但是马上就应该熟了。 “我说谁？”那女子冷笑，被打断了话心里气火冲天，口气差得要死，“我说谁谁心里有数。”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黎雪横眉竖目，半点无惧地瞪着那个女子，“我父亲刚上任怎么了？在朝中还没站稳脚跟怎么了？碍着你了吗？皇上选秀又不是选丞相，与资历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年轻漂亮，所以才故意想欺负我？” “你！”那女子瞬间脸色铁青，大概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呛过，不由恼羞成怒，“我嫉妒你年轻漂亮？可笑！你需不需要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那副德行？！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的女儿，也敢来这里自取其辱！我今天也真算是长了见识了！” “小小的户部尚书？”黎雪愤怒地道，“看你这么嚣张的模样，好像你的父亲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王爷一样，你敢告诉我们，你的父亲是什么官位吗？” “为什么不敢？”那女子冷笑，面上浮现自得，“家父内阁大学士，官居一品，虽然比不得皇族中的王爷，但至少与丞相是平级的，难道不比你那个小小的户部尚书的父亲，高出三个头吗？” 内阁大学士？ 青鸾漫不经心地开口，“妖孽，内阁大学士是个很大的官？” 689.第689章 心有灵犀1 月流殇闻言，视线才刚刚从方媛媛面上收回来，蹙眉思索了一下，才淡淡道：“是个不小的官，在职位上与丞相的确是平级的，而且若是得天子重用，手里的权力也不会小，几乎可与谢丞相平起平坐。不过，这一任的内阁大学士年纪有些大了，而且行事作风过于刚愎自用，头脑也有些迂腐，比不得丞相在政见上的开明理智，所以……你知道的，他离告老还乡也不远了。” 此言一出，周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须臾，黎雪很快大笑出声，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哈哈！原来是快要告老还乡了，生怕家族荣华就此断送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送女儿进宫吧？我父亲虽然官位不如内阁大学士，但是最起码还年轻呢，只要忠心办事，以后皇上自然会提拔，哪像你啊？自己都要回乡下去了，还好意思讥笑我？哼。” 黎雪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嘲讽出去，那个女子瞬间脸色难看至极，死死地瞪着黎雪的眼神，眼底阴冷愤恨的光芒慑人，几乎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黎雪被那样的眼神盯得瑟缩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才记起，对方父亲现在的身份可是比户部尚书大得多了，在他还没有告老还乡之前，连父亲都还得对他恭敬三分。而今自己一时心直口快得罪了她，万一她报复回来，该怎么办？ 这般想着，她面上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不安，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投向了青鸾，似乎在无言地向她求救。 青鸾嘴角一抽，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个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吗？得罪了人，这会儿意识到不妙了，就向她寻求庇护？ “呃，其实我的父亲官位也不大……”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怯生生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语气，“我是刑部尚书上官晋的胞妹，我叫上官灵犀，呃，大家好……” 青蓝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与打招呼的方式，不由得想笑。 她听出来了，这个姑娘其实是想解围，不想场面闹得太僵，但胆子似乎不够大，于是说话的时候，语气里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几分怯意。 而且这个女子刚才看向月妖孽的眼神，颇有些值得玩味的意思。 “上官灵犀？”青鸾低喃浅笑，抬眼望向说话的蓝衣姑娘，“这个名字非常好听，是谁给你取的？” “呃？”这一次她才是真的受宠若惊，上官灵犀压根没有想到，堂堂郡主居然会对她的名字起了兴趣，不由有些呆萌，傻了很久才呆呆地道：“是家兄取的名字。” 青鸾闻言，惊讶了一下，“兄长取的？” “嗯，是。”上官灵犀肯定地点头，“家兄比我大十岁，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很懂事了，而且爹娘说他很聪明，可能是看我生得好看……” 说到这里，她有些羞赧，不过还是小声地说完了一整句话，“娘亲说过，哥哥因为看我生的好看，就给我取名叫灵犀，希望我以后跟他感情好，彼此能心有灵犀——因为这个名字，他还被家中长辈夸了好久呢。” 因为生得好看，所以才希望感情好，彼此心有灵犀？ 而且，还因因一个名字被长辈夸了很久？ 青鸾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半开玩笑地说道：“你的兄长，看来也是个爱美之人。” “呃？”上官灵犀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青鸾会这么平易近人，心下稍安，轻轻点头道：“他的确是比较臭美，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对于人也一样，不管是男子还是姑娘……嗯，他曾经还说过，以往我以后找夫君，也一定要找个好看的，不然的话他坚决不同意。” 青鸾一愕。 还有这样的兄长？ 就算是以貌取人，也不好这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吧？ 周围的姑娘有些嫉妒地听着她与青鸾聊天，然而听了这句话也是忍不住觉得莞尔，心里对上官灵犀居然有这样一位兄长，感到好笑之余，又有些羡慕。 聪明的女孩都是听出来了，这位可是个正儿八经受宠的姑娘，虽然哥哥官位不算太高，但人家一点也不觉得这一点有多重要。 青鸾轻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今日进宫来，也是为了进宫为妃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众人瞬间屏息看着上官灵犀。 “呃……”上官灵犀脸色微红，却有些迟疑地看着青鸾，“我说的话会有些大逆不道，传进皇上耳朵里一定会被治罪的。” 青鸾缓缓摇头，“我可以担保，只要你不是诅咒或者辱骂，那么就算皇上亲耳听到，也绝对不会治你的罪。” “真的吗？”上官灵喜谨慎地问着，举手作发誓状，“我绝对不敢对皇上不敬，这一次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青鸾点头，“嗯，你可以说了。” “其实是……兄长觉得当今圣上长得好看。”上官灵犀说着，忍不住又脸红了，“不过我没见过皇上，兄长说如果我想来试试就试试，皇上选不中也没关系，就当是来宫里见见场面了。” “那万一被选中了呢？”青鸾心里觉得稀奇，又忍不住觉得在她这位兄长真是个奇葩。 “万一被选中了？”上官灵犀摇头，语气突然变得神秘兮兮，“不会的，因为我知道，皇帝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到这里，她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月流殇，伸手一指，“郡主，这位公子是你的贴身侍卫吗？他长得也好看。” 青鸾嘴角蓦地一抽，额上降下三条黑线。 “本座长得好看，那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月流殇闻言转过头来，斜睨了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孩一眼，“想打本座主意？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重再说。” 上官灵犀闻言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我的长相配不过你？” “你的长相？”月流殇闻言，视线在她精致犹如小天仙的的脸上流连了片刻，“虽然长得还算不错，可惜不是本座的菜，这小胳膊小腿的，本座心情不好的时候，两根手指就能把你捏扁了，有什么意思？” 690.第690章 心有灵犀2 这句话似乎惹毛了看起来格外温顺胆怯的小猫，上官灵犀瞬间跳了起来，摆开一副打架的阵势，“谁说的？别看我小胳膊小腿，我也是练过的。” 练过的？ 月流殇嗤了一声，不屑地别过头，不想搭理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姑娘。 青鸾看看上官灵犀，又转头看看月流殇，唇畔却是噙着若有所思的笑容，看起来比平素更像是一只正在算计着什么的小狐狸。 “喂——”上官灵犀皱眉，瞪着月流殇的背影，“这位公子，你不会那么小气吧？我只不过说笑而已，虽然我练过武，但是一般轻易不会与人动手，尤其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真理，你不必担心我一言不合就对你动手。” 月流殇简直要气笑了。 一言不合就对他动手？她倒是有这个本事才行。 而且，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是君子吗？分明就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 月流殇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虽长得还不错，可惜，头脑太过呆蠢，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于是，月妖孽冷哼一声，迅速转头看向远处。 青鸾见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妖孽，你太没有风度了。” “什么是风度？”月流殇撇了撇嘴，“本座讨厌一切雌性动物近身。” “……”一切雌性动物？ 话音落下，周遭所有雌性动物纷纷转头看着他，像是在说，雌性动物惹着你了？ 青鸾磨牙，“本郡主也是雌性动物？” “你除外。”月流殇从善如流回道，眸光轻转，将各家女子不善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里冷笑，嘴上却淡淡道：“不服么？本座欢迎你们全上。” 全上？ 女子们的表情一抽，瞬间五彩纷呈。 一个大男人在娇滴滴的姑娘们以武力威胁，还要不要脸？ 青鸾淡淡道：“灵犀姑娘，你武功很不错？” 月流殇闻言，狐疑地转头瞥了她一眼，心里隐隐感到一阵不详的预感。 “还不错。”上官灵犀一点也不谦虚地点头，“我从小就练，练了好几年了。” 好几年？ 青鸾对此不置可否，对方武功是高是低，她又不是感觉不出，充其量也就是能在遇上地痞恶霸时勉强自保一下，若是遇上高手，只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这不重要。 她浅浅一笑，看向上官灵犀，身手指着月流殇，“这个家伙太可恶了，根本没把我们女子放在眼里，你去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 月流殇不敢置信地看向青鸾，再看看身娇体弱不够他一根手指捏的某位女侠，额头上狂降黑线，“青鸾，你在开玩笑？！” 他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背上一个欺负弱小的罪名？这样会很损伤他的名誉的有没有？ 这样的表情看在众家女子眼里，无疑就是惧了的意思，上官灵犀不由骄傲地笑开。 哼，没本事就承认嘛，她又不是不能接受，干嘛非要做出一副武功高手的样子来？ “我没开玩笑。”青鸾语气很淡定。 于是，在众家女子无语又有些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上官灵犀扳扳手指，蓄势待发地朝着流殇走过去。 月流殇满脸黑线地盯着某只不自量力的小女侠，心里暗忖，现在是动手教训一下她比较好，还是继续保持他大男人的风度比较好？ 青鸾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他们身上，嘴角噙着清浅玩味的笑痕。 最后，月流殇果断地选择了前者——伸手一指，轻飘飘地点了上官女侠的穴道。 上官灵犀一脸呆萌，“……” 黎雪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态度恭谨地递给了青鸾，“郡主，喝杯茶吧。” 青鸾闻言，转头睇了她一眼，视线低垂，落于她手中的那杯茶上，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随即淡淡道了声“谢谢”，默默地将茶接了过来。 茶水断在手上却不急着喝，而是重新又将视线投向了上官灵犀身上，身旁又有一人恭谨开口，“郡主吃点点心吧。” 一盘凤梨酥随即被移到了她的面前。 青鸾嘴角一抽，不得不回头，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王宜彩，淡淡颔首：“谢谢王姑娘。” 坐在右面第一个的方媛媛，见状脸色明显地铁青了一下，气怒的同时，眼底却分明划过一丝鄙夷不屑。 青鸾清淡的眸光淡淡一扫，将众人面上神色轻掠至眼底，心头忍不住冷笑，眼前的各家贵女面上一派祥和，看起来皆是个与世无争的和善之辈，然而，与她们俏丽无害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却是，心思各异，口腹蜜剑，笑里藏针。 如今这世道，若不亲身经历过，谁善谁恶，谁又能分辨？ 垂眼望着手里的茶水，和面前桌上的点心，青鸾忍不住有些好奇——打胎药和催i情i药综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心头刚产生这般想法，斜里伸来一只手，伴随着悦耳的嗓音，“本座渴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劫去了她手里的茶盏，青鸾一愣，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月流殇已经仰头，咕噜咕噜喝下了一整杯茶。 抹了抹嘴角，月流殇丢下杯子，下一秒就对上了青鸾黑怒沉沉的俏脸，表情一讪，“本座真的渴了，呃，你别介意，不就一杯茶水吗？我再倒一杯给你就是。” 各家女子表情呆滞地看着月流殇，面上神色似乎有些难解，黎雪瞬间就变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怒骂，“你这个侍卫怎么这么没有规矩？！主子的茶你也敢喝？不怕皇上削了你的脑袋吗？” “……”月流殇默默抬眼看她，“本座有没有规矩关你屁事？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座像个侍卫了？郡主都没说话，你急吼吼着熊啊！” 青鸾嘴角一抽，“……” 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吗？ “哼。”月妖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本座不但要喝茶，还要吃点心呢，你们谁有意见，不妨统统提出来！” 691.第691章 无法无天 说罢，动作从容而嚣张地从青鸾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块凤梨酥，填进了嘴里。 “月流殇——”青鸾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一步，霍然站起身，气急败坏地怒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本郡主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立刻马上去找洪太医给你看看脑子！” 月流殇一呆，愣愣地看着青鸾难得失态的表情，“不就吃了一块点心吗？至于么……” “……！！”青鸾咬牙，一把拽着他的肩膀，冷冷地道：“我看我平素是对你太宽容了，以至于你性子愈发无法无天，跟我走去见皇上！” 说罢，拖着月流殇就走，脚下健步如飞，活像身后有狼在追。 月流殇呆呆地任由青鸾拽着，连挣扎都忘了。 众家女子面面相觑，看着两人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消失在眼前，有人疑惑不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人眼底神色复杂诡谲，幽芒暗涌。 “呜呜呜！”被月流殇点了穴道而动惮不得的上官灵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急得想追出去，偏偏脚下如生了根一样，脚步丝毫也迈不出去，不由着急上火。 王宜彩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摇头：“我们不会武功，没办法替你解穴。” 众家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黎雪轻咳了一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如来吟诗作对吧。” “吟诗作对？”王宜彩面无表情地道，“吟诗给谁听？就算你是才女，比苏家小姐还要才华出众，又有何用？皇上根本就不会来看你一眼。” “但是……今天不是皇上选秀吗？”一个黄衣女子表情迟疑不解，“为什么皇上到现在还没有过来，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要见我们？” “是啊，我也觉得这一次皇帝选秀好像与以往大不相同，皇上没出现不说，连嬷嬷也没有一个，什么宫廷礼仪，什么才艺比拼，也统统没有，看起来好奇怪的说。” 她们虽然都是第一次参加新帝的选秀，对很多东西陌生得紧，但是来之前，家里长辈也略有提及——正常情况下的选秀程序，应该是户部率先登记、呈报适龄女子的名单至御案之上，在皇帝筛选名单，并且批复决定选秀的日期之后，户部行文造具秀女清册。到了选秀的日子，备选的女子由自己的长辈及负责的参领领至神武门，在秀女们全部抵达神武门的时候，由户部交由内监负责引阅。 第一次挑选之后，大总管将中意的女子登记入册，等待日子进行第二次大选。 她们都知道，第二次挑选的时候是由皇帝亲自阅选，经过大总管筛完一轮之后，剩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名门之后，才情美貌缺一不可。 但是自从前任皇帝在世的时候，举行的那唯一一次选秀，感觉就不是那么正式。说是皇帝选秀，其实形式更接近于皇子的选妃宴，也是让各家女子们在御花园里自由活动，然后皇帝来了御花园溜达一圈，最后封了苏小姐和方家小姐两人。 而今新帝登基，第一次选秀，比起那次的选妃宴显然更随意了一些，皇上甚至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敏感的姑娘们似乎察觉到了，她们今日被选上的可能性太小，皇上不但没有召见她们，甚至于她们连最基本的选秀程序都没有走过，大有一种皇上让她们在园子里自得其乐，然后各回各家的感觉。 各家女子心思各异，一时之间便是连喝茶吃点心的兴致也没有了。 然而，正在此时，似乎就是故意为了打破她们心里的猜测一样，一声“圣旨到——”的高亢声音传来，众家小姐们蓦然愣住，随即精神一振，忙不得起身跪地。 圣旨？ 这个时候来的圣旨，是皇上要选妃了吗？ 皇上没出现，不会是因为皇上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吧？ 众人心里忍不住开始生出期待，祈祷着自己能被选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帝都凤姓女子青鸾，才貌双全，风姿照人，谦恭有礼，并具备母仪天下之气度，端庄大气之风范，海纳百川之胸怀，特此封为皇后，为普天下女子之表率，自此与朕并尊，朝堂内外，凤后言语如同朕之言语，任何人不得轻慢视之！另择良辰吉日，举行立后大典，钦此！” 太监总管尖细高亢的声音落下，跪在地上的众家女子无不呆滞。 封后？ 凤氏青鸾？ ……与朕并尊，朝堂内外，凤后言语如同朕之言语，任何人不得轻慢视之？ 如果她们没有听错，这些话，代表的是恩宠吧？然而，古往今来，似乎还从没有哪个皇后，可以被恩宠到这般程度的。 与朕并尊……这是说皇后的地位将与皇帝一样？而且，拥有决策朝政的权利？ 众人心里震惊，不敢置信，嫉妒，羡慕……各色情绪皆有，而最多的情绪就是，完全始料未及。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选秀的日子，什么妃呀嫔的一个也没封，甚至连最低级的才人什么也没有一个，竟是直接就封了后宫至高无上的皇后……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今世能得天子这般荣宠？ 大总管的视线在眼前流转一圈，不解地道：“青鸾郡主人呢？可以接旨了。” 没有人说话。 “呜呜！”上官灵犀无法说话，喉咙里却能困难地发出一点求救的声音。 大总管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讶异，看出她穴道被封，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将她穴道解开，淡淡道：“你知道青鸾郡主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去找皇上了。”嘴巴能说话，身体得到了自由，上官灵犀忙不迭说道，“我也想去找他们……” 去找皇上了？ 大总管眼底浮现不解，他刚才明明刚从御书房而来，皇上和秦王还因为圣旨的事情争执了几句，离开御书房之时，他分明就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去。 而且，半路上也没有遇到青鸾郡主。 692.第692章 英雄救美 青鸾郡主去哪儿了？ 手里捧着圣旨，大总管循着另外一条通往御书房的路，一路走一路问，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搞清楚青鸾郡主和月流殇二人去了何处。 此时的太医院里，青鸾瞪着月流殇，面上黑线遍布，冷不住磨牙又磨牙，“打胎药，催i情i药，你这副身体的抗药性倒是不错。” 其实早在青鸾呵斥月流殇的第一句话出口之际，这位瞬间心领神会的月妖孽就明白了青鸾的意思，更明白，自己喝下的茶和吃下的点心里被下了些什么料，他不是逞能，不过是担心青鸾一个不妨被暗算而已。 倒是没曾想到，青鸾其实早就看出了茶和点心里的名堂，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月流殇在青鸾骂出一句“还不去找洪太医检查检查你的脑子”的时候，就明白一切了，于是开始心虚，无奈之下装傻充愣随着青鸾来了太医院，为了不过是开些药解了身体里的药性而已。 打胎药，春i药。 月流殇嘴角一抽，沉默无语地对上洪太医抽搐着想笑的表情时，真的是很有一种一拳揍上对方脸上去的冲动。 他们现在是在太医院的配药室里，所有的太医都被清出去了，青鸾见到洪太医的第一句话是问，“男子服下打胎药，会有什么后果？” 男子服了打胎药？ 洪太医被这个问题问得懵了一下，待看到月流殇满脸纠结铁青的脸色之后，才慢悠悠地道：“这个要老夫把了脉才知道，他服下的是哪一种打胎药。” 月流殇脸色青白交加，尤其是看到洪太医面上的揶揄之后，他就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于是心里更加郁闷，身体没事是一个方面，如果传出去，只怕他的一世英名尽毁。 青鸾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羞怒欲死的表情，云淡风轻一般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他误服的除了滑胎药，还有一种催情的药物。” 洪太医于是更懵了，“郡主和月公子这是干什么去了？” 打胎药和春i药一起服了，这是什么情况？还是这位看起来俊美如斯的月公子，居然还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月流殇眼睛径自望着屋顶，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青鸾勾唇，“想英雄救美呗。” “青鸾丫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月流殇闻言一恼，恨恨地转头瞪着她，“主上早就说过了，平时他没空的时候，你的安危就是我的责任。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主上唯我是问，本座这是怕你着了道，你就算不领情，也不能这样嘲笑我吧？本座脆弱的心灵可是狠狠地受到伤害了。” 青鸾嘴角一抽，沉默了须臾，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嘲笑你。” 人家好歹也的确是为了她，这般嘲笑似乎的确有点不道义。 青鸾于是从善如流地开始反省自己。 “算了，本座肚子里能撑船，就不与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了。”月流殇说着，偏过头看向洪太医，“本座没什么大碍吧？” “公子自己感觉如何？” “没感觉。”月流殇道。 “打胎药是针对女子身体制出的药，对男子的身体没什么太大的伤害，只是在一段时间里，会让男子那方面的能力减退。”洪太医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开了方子，也不去看青鸾和月流殇的表情，“打胎药同时也会大大减弱催i情i药的药性，这两种药在身体里相融，月公子只要自制力强一些，待会儿即便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 月流殇闻言，脸色顿时青白交错。 那方面的能力减弱？ 青鸾听明白了洪太医话里的意思，于是忍着笑意确认道：“太医，这不会影响到以后他娶妻生子吧？” “哦，这倒不会。”洪太医笃定地颔首，“只是一段时间，大概五到七天左右而已，身体就会自动恢复正常，嗯，据老夫所知，月公子现在还没有娶妻，平素也不近女色，所以这短时间之内的影响对于他来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妨碍。” 青鸾点头，“谢谢洪老。” “郡主太客气了。”洪太医抬起头，眼神在两人身上轻转，想到方才青鸾所说的话，加之自己的判断，几乎很快就得知是怎么一回事了，脸色不由凝重了一些，“麻烦老夫其实没什么，但是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月公子误服的药物，原本应该是有人特意给郡主准备的吧？” 宫里没有妃嫔，今天是什么日子洪太医也是知道的，眼下他知道的怀孕女子只有青鸾一人，而且她怀的是当今天子的骨肉，与她待在一起的月流殇替她服了打胎药。 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人，只要稍一寻思，就能猜出是有人想对付青鸾了。 青鸾闻言，表情未变，嘴角却微微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洪老猜对了。” 的确是有人想对她下手，而且还不止一个。 洪太医道：“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郡主现在身子特殊，一定要时刻小心谨慎些，万一被人算计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月流殇冷冷道：“本座待会儿就去收拾了那两个该死的女人！” “不。”青鸾淡笑，“本郡主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她们是受谁的指使。” 这才是她同意选秀的真正目的——找出帝都之中，所有与苏清韵有交集的各家贵女。 “这件事，郡主殿下还是告诉皇上一声比较好。”洪太医想了想，“虽然郡主本身具备自保的本事，但是胆敢谋害皇嗣之人，其心可诛，皇上不会轻易饶恕。” “我心里有数，今天麻烦洪老了。”青鸾说完，转头看了看月流殇，“以后不许再鲁莽，拿自己的性命护得本郡主安危，可不算你有本事，只能说是你愚蠢。” 月流殇撇嘴，“知道了。” “洪老忙吧，我们先回去了。”青鸾说着，看向洪太医手里的药方，“这是给流殇开的药？” 693.第693章 母仪天下 “不是。”洪太医淡淡一笑，“月公子身子无碍，无需服药。” 青鸾点头，与月流殇告辞了洪老，走出太医院的时候，却恰好遇上了宫里的大总管气喘吁吁地赶来。 “郡……郡主……” 青鸾挑眉，“大总管，又见面了。” 喘匀了气，总管道：“郡主，皇上有旨。” 有旨？ 青鸾视线一转，瞥见他手里的那份圣旨，目光中带着了然，伸手笑道：“麻烦总管了，圣旨给我吧。” “……”总管呆了呆，“郡主需要接旨——” “接什么旨？”青鸾漫不经心地扬起唇角，“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走了，待会儿皇上问罪，可不能怪我。” 呃？ 身在宫廷已经二十余年的大总管还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闻言却忙不迭地将圣旨呈递到青鸾面前，“恭喜郡主……母仪天下。” 青鸾瞥了他一眼，“同喜。” 说罢，转头看向月流殇，“身上带银子了么？看赏。” 这是宫里一向的规矩，青鸾没有要巴结这个总管的意思，因为没必要，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心情愉快。 抗议来抗议去，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个结果，青鸾已经看淡了，也明白不能太过为难苍凤修——就算皇帝如何爱她，但是宫里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后，似乎也有些不像话。 而且，皇帝和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什么贵妃，淑妃，贤妃一类的，说的好听是妃子，其实只不过是小妾而已。 青鸾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又哪里会真的自贬身份？ 纠结抗议，垂死挣扎也不过是想偷懒，不想举行那些繁琐复杂累死人的仪式，既然苍凤修在这一点上妥协了，那么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月流殇嘴角一抽，默默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一股脑儿全部塞到了大总管的手里。 大总管呆滞地低头，看着手里一沓面额一千两的银票，吓得半天说不上来话。 他能不能说他不收银票？ 颤巍巍地将一沓银票还回了月流殇手里，他躬身道：“奴才不敢收，郡主以后有了碎银子，随意打发一点就可以了，奴才传了圣旨，就先行告退了。” 青鸾见状，淡淡点头，也没有强求。 转头，“妖孽，我们去御书房找你家主上吧。” 半天没见，相思病似乎又犯了。 月流殇当然没意见，看着太监总管转身离去的背影，眉头轻皱，刚要说话，一声高亢的声音远远传来，“郡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一听到这个声音，月流殇的眉头霎时皱得更紧了，转头瞪着那个小跑而来的女子，很想知道是谁替她解的穴道。 上官灵犀转眼行至眼前，热情地笑道：“恭喜郡主了，刚才大总管去传了旨，郡主被立为皇后了。” 那笑容纯粹干净，毫无心机，也丝毫没有因没被皇帝选上而失落。 青鸾浅笑，“谢谢，你怎么来了？” “呃……”上官灵犀表情微赧，低头看着脚上的绣鞋，“我担心皇上治罪这位公子，所以……” 原来是担心妖孽？ 青鸾想起她方才的确是说过，要带他去见皇上，原来这位小妮子当真了。 月流殇显然也听出她的意思来了，不由嘴角一抽，“本座哪里需要你来担心？真是不自量力。” 青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目光在眼前这个女孩面上流转，少顷，淡淡笑道：“上官姑娘，我能相信你吗？” “……”上官灵犀表情一懵，有些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心狐疑地抬头，“郡主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青鸾还没说话，她又接着道：“刚才在梨园里，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一句撒谎。” “我知道。”青鸾点头，想起她嘴里的兄长，不由嘴角一抽。 真是个奇葩的兄长，以貌取人也可以那么光明正大。 转过头，青鸾漫不经心地道，“流殇，你要不要陪这位姑娘在宫里走走？” “陪她？”月流殇愣了一下，随即斜睨着一脸期待的上官灵犀，撇嘴不屑地道，“本座为什么要陪她？”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哼，他堂堂霁月山庄庄主，风姿绝世，风华无边的一个美男，怎么会看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呃，不用不用。”上官灵犀见他拒绝显然有些失望，随即摆手，“他还是坚守职责比较好，郡主现在是万金之躯，可不能大意了，万一着了道，他一定难辞其咎。” 青鸾闻言，不由觉得好笑，敢情这个姑娘还真的把流殇当成是她的贴身侍卫了？ “上官姑娘，梨园里的姑娘们都离开了？” “还没有吧……”上官灵犀想了想，“方才我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走……不过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青鸾本来也没怎么关心，不过随口一问，闻言淡淡颔首，“我们还有事，上官姑娘先回去吧，” “呃，好的。”有些不舍地抬头看了月流殇一眼，眸光落在对方妖孽一般俊美出众的面上，小丫头耳根浮现些许红晕，须臾，力持镇定地看向青鸾，敛衽福身，“皇后娘娘再见，灵犀告退。” 礼仪倒是做了个十足。 青鸾颔首，上官灵犀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她那是什么眼神？”瞪着上官灵犀的背影，月流殇眉头皱得似乎也能夹死几只苍蝇，撇嘴，不屑地讥诮了一句，“本座是她能肖想的吗？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女人！” 青鸾轻飘飘地睨他一眼，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喂，青鸾丫头。”月流殇见状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青鸾丫头你是不是故意的？那个小姑娘那么小，看起来还那么蠢，本座会看上她吗？就算真要找一个，本座也会找你这般文武双全的，才不会找一个小屁孩，本座可没有兴趣去学夜无筹，还没成亲呢就当爹了。” 694.第694章 死性不改 夜无筹家的小朱雀是从小就养在朱雀王宫里的，被朱雀王早早就定下了，为免遭外人觊觎，很小的时候朱雀就被要求喊夜无筹爹爹，这件事四王和月流殇谁都知道。 所以，月流殇说他还没成亲就当爹爹，便是这个意思。 不过，青鸾却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淡淡道：“上官灵犀和小朱雀可不一样，她们性子在某些方面似乎有些相似，但是朱雀比较依赖无筹，这是小时候的成长经历造成的，无筹对她有些保护过度。而上官灵犀，虽然看起来单纯，但是她是个比较独立的姑娘，你完全不必把她当成女儿来宠。” “……”月流殇额上降下三条黑线，终于忍不住再三强调，“青鸾，本座的终身大事不要你操心，我对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是当女儿还是当女人，都没兴趣——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以后成了孤家寡人，嗯，不如你就随了本座私奔吧，你大可放心，本座一定会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当成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看待，本座也不会介意你已经成了亲，并且与主上入过洞房——” 话未说完，对上青鸾倏然转过来的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话音已戛然而止。 月流殇面上一讪，脚下蹬蹬后退了两步，“嘿嘿，本座开玩笑，开玩笑……” 青鸾哼了一声，“死性不改。” 两人很快走到御书房，青鸾指着眼前这道门，淡淡道：“本郡主其实没什么，如果那番话你敢当着苍凤修的面再说一遍，本郡主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操心你的亲事了。” 月流殇闻言，表情倏然一变，不敢置信地瞪着青鸾，“你太狠了，主上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之前没怀孕的时候，主上就警告过他一次了，而现在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呢，他真敢这般大逆不道，就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为什么会剥了你的皮？”书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夜无筹面无表情地看着月流殇，“你又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 月流殇冷哼一声，举步走了进去，与他擦肩而过。 表情姿态傲娇得很，完全一副不屑搭理他的表情。 “郡主。”夜无筹主动朝青鸾打了声招呼，侧身让她进来。 青鸾淡淡点头，走进书房，一眼看见御案后面正在批阅奏折的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刚才有人对我下滑胎药，打算杀了你的第一个孩子，修，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此言一出，书房里四人齐齐震惊。 苍凤修霍然抬头，眼底神色冷沉如雪。 “真有其事？”舒问第一个暴怒，“谁这么歹毒，小王抄了他全家！” 苏煜皱眉，表情亦是难得森然，“大内皇宫内，敢公然对皇嗣下手？简直胆大包天，他不怕被抄家灭族？” 墨不赦脸色冰冷，眼底出现狂怒之色，“这件事是我的错，应该早些派影卫保护在郡主身边，以防意外之事发生——郡主现在身子如何？” 青鸾摇头。 夜无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表情怪异的月流殇，淡淡道：“流殇这两天不是负责保护郡主的么？”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转向月流殇。 “……”月流殇嘴角一抽，别过头不理会众人。 苍凤修扔下手上的奏折，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御案，慢慢走到青鸾面前，对上她平静的眸心，沉声道：“怎么回事？” “有人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流掉。”青鸾淡定地回答，表情镇定得很，就像被设计暗算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一样，“还有人，想要我与人私通，败坏自己的名节，从此断了进宫的可能。” 苍凤修闻言，眸心瞬间闪过冰冷的幽芒，面上却不动神色，平静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在书房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缓缓开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书房里其他四王也是凝重地盯着青鸾，唯有月流殇一人，完全置身事外了一般，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御书房里的摆设，不再将心神关注在青鸾身上。 “这件事，该怎么说呢？”青鸾微微皱眉，坐在苍凤修怀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他的头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本来我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她们给我下药，我早一步察觉到了，所以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由此可以断定一件事情——帝都有不少贵女，包括新晋官员家的女眷，都与苏清韵来往密切。而且，极有可能是受了她的指使对本郡主下手。” “又是苏家小姐在背后作祟！”舒问怒不可遏，“苏家根本就是在自取灭亡，主上根本就不该饶恕他们。” 苏煜却有些疑惑地皱眉，“郡主怀孕的事情，知道的都是自己人，与郡主一向没有往来的苏清韵……怎么会知道？” “她与秦婉接触过。”苍凤修淡淡道，“而且，两人极有可能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 秦婉？ 又是秦婉。 三王一想起那个脑子有病只会异想天开的女子，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表情也不由有些古怪。 青鸾轻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她只是爱做梦而已，早晚有一天会有梦醒的时候。” 眸光轻扫，将眼前几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青鸾淡淡说道：“想对我下手的，应该不止一人，如果秦婉暗中安排人监视了我，那么她得知我怀孕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告诉苏清韵这个消息，试图通过苏清韵来对付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想对我下药，致使我在药物控制之下与人发生关系的那个人，应该不是苏清韵指使，这件事需要去查。”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墨不赦，“玄武王，安排影卫去查吧，查查最近与王大学士家女儿来往比较密切的可疑人物，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 “郡主说的是，内阁大学士？”墨不赦面色骤冷。 695.第695章 愚不可及 青鸾淡淡点头。 “内阁大学士家的女儿……”墨不赦想了想，点头道：“王大人生了三个儿子，老来得女，疼若掌上明珠，这个女儿一直养着深闺，很少抛头露面，帝都里熟悉她的人不是很多。这番进宫来，也是因为到了选秀的年龄，想来碰碰运气吧。” “王大学士年纪已大，似乎离颐养天年不远了。”舒问皱眉，若有所思地道，“难道他想让女儿进宫，以取代苏家在帝都的地位？” “应该不会。”苏煜摇头，印象的王大学士与苏侯不同，“他不是一个过度追求名利之人，但是对于家族的兴衰看得却很重，他的三个儿子其中两个从戎，一个在民间经商，没有一个在仕途上汲汲营营，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为人——所以，如果她的女儿怀着不良的心思，那么王大学士极有可能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一点与青鸾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她才让墨不赦去查查，最近与王家女儿走得较近的人是谁。 因为很大的可能，她的父亲并不知道她平时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与什么人走得近。 “郡主既然提前知道她们在膳食茶水中下毒，那么她们得逞的希望根本就渺茫。”夜无筹有些不解，“今天进宫的这些女子，都不是心机深沉之人，稍一盘查就可以查出真相，郡主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暗中去查？” “明着来容易造成恐慌，她们吐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实话，更有可能会引起幕后主使的警觉。”青鸾道，“今天来的这些女子当中，除了给我下药的那两个，其他人也不是全部无辜。我可以确定，其中有至少四个人是真正为了进宫做足准备了，她们身上携带异香，在必要时候也是一种药性极强的催情之物，只是目的却是为了对付修这个天子了。今天她们唯一，也是最大的失算之处，就是皇帝根本没打算选秀，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现身，以至于她们的计划落空，而接下来她们回去之后，一定会有动作——哪怕只是商量后续的事情。所以，派人盯紧了她们，就能查出所有真相。” 想不到一个简单的选秀，甚至根本不是正式的选秀，也能牵出这么多的阴谋诡计——月流殇显然已经明白，青鸾无聊之余，同意大臣们的选秀之请，是什么原因了。 虽然帝都之中，这些女儿家的小把戏有些阴险，也太过上不了台面，但是对于现在因为怀孕而无聊的青鸾来说，却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最好消遣。 “无筹说的不错，既然本郡主能提前知道她们在茶水点心里下毒，那么她们得逞的希望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偏偏却有一个人，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居然义无反顾地替本郡主喝下了掺了滑胎药的茶水，又吃下被下了催情药物的点心，让本郡主不知道是该感谢他的奋不顾身，还是叹息他的蠢不可及。”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青鸾眸光低垂，将头埋在苍凤修的怀里，完全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 月流殇眼皮一跳，站在窗边一个劲地望向窗外，表情认真，眼神专注，似乎被窗外美好的景致完全吸引住了心神。 然而，这依旧改变不了，书房里其他几人纷纷投在他身上的诡异眼神。 “滑胎药？”舒问嘴角狂抽，几乎忍不住想哈哈大笑，“男人服下这个东西，会产生什么后果？肚子里又没有小孩可以打掉……” “……”月流殇俊颜一黑，开始磨牙。 四王都是人精，而且从头到尾一直跟在青鸾身边的人只有月流殇，所以对于青鸾嘴里的说的那个，蠢不可及的家伙，他们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 苏煜浅浅叹了口气，“郡主就不要取笑他了，他可能也是太过担心郡主，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所以……” 月流殇心里暗哼，终于还是有一个有良心的。 苏煜接着笑道：“虽然难得地一次犯了蠢，郡主不妨就当做是他主动给郡主提供的笑料了。” 月流殇脸色瞬间全黑，咬牙切齿。 太可恶了。 这些家伙，真的是没一个有良心的。 转过身，冷冷地瞪着青龙、白虎二王，月流殇面无表情地道：“谁敢再嘲笑本座，本座不介意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大战三百回合？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各自嘴角一抽。 “任何人不许再取笑。”苍凤修终于发话了，虽嗓音清淡，却绝对是一句顶十句，眸光落在月流殇面上，淡淡道：“有没有去太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有无大碍？” “果然还是主上有情义。”声音低低咕哝了一句，月流殇答道：“已经去过了，洪太医说没事，药性发作的时候，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 “自己忍忍？”夜无筹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不由疑惑地道：“药性发作的时候，会很痛苦？” 月流殇耸肩，“本座没什么感觉。” 夜无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响起青鸾的那句话，才蓦然反应过来，他不仅仅是饮下了滑胎的茶水，还吃了加了******的点心。 所以，忍忍的意思……夜无筹明了，想起月流殇的洁癖，以及素来讨厌女子近身的习惯，不由担忧地道：“洪老没有说些别的吗？” 月流殇闻言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眼底隐晦的忧色，心下一暖，缓缓摇头，“没事，两种药物相融，洪太医说药性已经大打折扣，没什么大碍。” 他当然不会主动说出近段时间，那方面的能力会有所影响的事情，反正对于他来说，洁身自爱不近女色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短时间之内也不会在这方面产生什么困扰。 苍凤修站起身，环视眼前几人，“本王和青鸾先回摄政王府，剩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处理得差不多了，今晚去摄政王府一道用晚膳。” 696.第696章 命带凤格 四王几乎忍不住要抗议了。 今天难得来一次御书房，这小郡主刚来，主上又要走？ “青鸾丫头。”舒问笑眯眯地看向青鸾，“钦天监说你命带凤格，是天生要母仪天下的女子，你对此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命带凤格？母仪天下？”青鸾闻言一呆，随即抬眼看向苍凤修，“风息真是这样说的？” 苍凤修点头。 青鸾淡淡一笑，随即饶有兴味地道：“原来本郡主还有这样的贵命。” 舒问，“……”这不是重点好吗？ “舒问，你的意思是，本郡主需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肺腑之言是吗？”青鸾转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却又分明带着揶揄，“可惜，我没什么肺腑之言要说，命带凤格，证明本郡主有富贵之名，也证明我与修相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这一点是唯一重要的。” 舒问嘴角一抽，尚未说话，青鸾又道：“至于其他的，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影响大局的，管他是富贵命，还是母仪天下之命，于我无关紧要。青龙王不会是想让我劝服你家主上，做一个真命帝王该做的事情吧？” 心思被一语道破，舒问面上浮现些许尴尬之色，他讪讪一笑，“小王只是觉得很久没有回东陵了，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回去看一下，万一自己的封地上有人行造反之举，我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会造成无法估计的后果，不是吗？” “如果只因为自己离开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地盘上就有人造反，只能说明两个问题。”青鸾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第一，你的能力太弱，第二，你做人太失败。” 舒问嘴角一抽，“也不能这么说吧？小王能力再强，也挡不住野心蓬勃之人想争权夺利的心思呀。” “那就是你做人太失败了。”青鸾从善如流地说道，“你看白虎王和朱雀王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不但能力出众，手腕强悍，驾驭人心的本事也是非凡的，堪称完美的王者风范，所以手下的人对他们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因为，他们一点儿也不怕有人造反。” “……”好吧，舒问自认比不过青鸾的牙齿伶俐，默默地看了他家主上一眼，对于四王将会暂代六个月朝政这件事，已经不得不接受了。 于是这一回合，青鸾不费吹灰之力，又一次大获全胜。 “好好干，加油干哪。”青鸾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跟几人道别，“我们先回了，晚上让厨子准备一桌丰盛的珍馐佳肴，好好犒劳一下各位的劳苦功高。” 四王嘴角一抽，无语地目送他们离去，“……” 作为四方封地之王，他们不但要兼顾自己封地上的事情，还要替主上处理一大堆的朝务，也的确够劳苦功高的。 这句话他们当之无愧，可惜，没有人同情他们。 青鸾和苍凤修回了王府，事实上，青鸾今天封了皇后之尊，已经可以在宫里腾出一座华贵的宫殿来住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待在摄政王府，远比在皇宫里要亲切，更要觉得温馨一些—— 至少，摄政王府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家。 坐在马车里，青鸾躺在卧榻里，慵懒地眯眼抱怨，“皇宫太大了，人又少，看起来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修，我们以后能不能一直住在王府里？” “……”苍凤修默默看了她一眼，“本王也想住在王府，可惜有人不会同意。” 青鸾闻言撇嘴，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秦王管得真是太宽了。” 虽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后宫无人已经够冷清了，倘若帝王与皇后也不在宫里住，那才真的是让人无语，宫廷不像宫廷，看起来反而像是个办公大楼，除了政务还是政务，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 但是，住在里面也同样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偌大的皇宫内苑，几千座殿宇全部空着，时间一久，会不会让人产生一种鬼屋林立的错觉？ 于是，青鸾又开始无声地纠结了。 苍凤修垂眼，似乎也在思索这这个问题。 “修。”片刻之后，青鸾淡淡开口，“能不能让静雪搬进宫里住？以后你上朝的时候，我还可以和她串串门子，聊聊天。还有四王，他们待在帝都的时候，给他们在宫里各腾出一座宫殿，这样也不用每日进出皇宫，绕那么远的路，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了，我与静雪、朱雀在一起，也才不会太过无聊，你觉得呢？” 苍凤修闻言，沉吟片刻，“这样的安排似乎也不错。” 青鸾笑了笑，终于满意自己的主意，“而且，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与静雪的孩子在一起，也有两个玩伴，待他们长大一些，读书识字什么的，三个小孩一起，才不会觉得孤单呢。” 闻言，苍凤修默默看她一眼，面上的神色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青鸾挑眉。 “青鸾，你打算只要一个孩子吗？” 青鸾一愣，随即暗自沉吟，一夫一妻对他们没什么为难的，反正苍凤修也不喜欢其他的女人，但是若一生只要一个孩子，这于帝王之家来说，显然就太说不过去了。 思索之后，青鸾道：“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应该是顺其自然吧，但是为了不耽误我的练兵进程，待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至少两年之内不能要第二个。” 两年之内？ 苍凤修眯眼，“小没良心的，你不会是打算孩子出生之后，就离开帝都去练兵吧？” “不可以吗？”青鸾无辜地眨了眨眼，“修，你可答应我的，我只在帝都待在孩子出生，然后坐完月子就会回去，练兵之事可不容耽搁。” 不容耽搁？ 苍凤修暗忖，耽搁半年根耽搁一年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别看她现在说的信誓旦旦，到时候看着自己的孩子，只怕真能舍得走才怪了。 所以，苍凤修心里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697.第697章 龙子降生1 从皇宫大内到摄政王府，两点一线的生活方式终于在新皇后腹部隆起愈发明显的时候宣告结束。 皇后的寝殿是在未央宫，是苍凤修的意思，也是青鸾自己的想法，因为那里曾经是苍凤修母亲的住处，不管未央宫里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与情感纠葛，那毕竟已是过去式，最重要的是未央宫里有足够的人气，低调而奢华的殿宇内所有布置一应俱全，被褥床幔全部换成了新的，宫女亦是在此打扫了不算短的时间，对宫殿里的一切事务很是熟悉。 照着青鸾的喜好布置得焕然一新，里面的颜色全部换成了暖色调，在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宫里布置出了一个温馨的家的感觉。 而且，青鸾把布置宫殿的这项工作，做出了一种新房装修的新鲜感。 带着贴身婢女新月新辰正式入住之后，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草长莺飞，冬去春来。 过完新年，二月里，青鸾在皇宫所有人殷殷期待下，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准备了产婆七八个，侍女一堆，危急时用来救命的丹丸、药草、银针，还有医术精湛随时待命的医女，所有准备一应俱全。 阵痛时，青鸾叫得撕心裂肺的那一幕，让苍凤修表情罕见了出现了失控。 天下每一个女人都是伟大的，尤其是在生孩子那个九死一生的时刻，青鸾作为一个公认的女子中的强者，伴随着生产之前的阵痛，也不能免俗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痛彻心扉，不但四王和月流殇失了镇定，便是一向从容淡定的当朝天子，也彻底面无血色。 苍静雪事后曾就着这个为题问过青鸾，“以你的忍耐力，不可能这点痛都忍不住吧？” 同样经历过生产之痛的苍静雪，那时是极力咬牙，把惨叫的力气全部省了下来，用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而青鸾呢，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外表虽然狂放骄傲，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坚强隐忍的女子，忍痛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 青鸾对此淡笑回应，“如果不叫得凄惨一些，你家皇叔能感同身受到我今日受的这个罪吗？” 苍静雪霎时闻言以对，暗忖了一声奸诈。 在这件事上算计他家皇叔，是不是太恶劣了？静雪想起皇叔面色苍白额冒冷汗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同情——爱上青鸾这么个狡猾如狐的女子，自己疼，也要让丈夫跟着疼，还能怎么办呢？自认倒霉呗。 苍凤修不但脸色苍白若雪，在听到青鸾一声高过一声，偏偏又极力压抑的惨呼声中，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甚至一遍遍在心里发出疑问，为什么女人生孩子会这么痛？连一向无惧生死的青鸾都忍不住鬼哭狼嚎。 孩子顺利降生，被产婆擦洗干净，包了襁褓放到手上的那一刻，耳朵里听到产婆一句，“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个皇子，母子均安。” 苍凤修的心神才终于松懈下来，然后才蓦然发现，自己抱着新生儿的双手竟然隐隐在颤抖。 将孩子随手递给站在一旁的月流殇手上，浑然不管月流殇刹那间僵硬的姿势，苍凤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到了青鸾榻前，吓得产婆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皇上，奴婢们还要给皇后娘娘清洁身子，皇上此时不宜进来——” 苍凤修充耳不闻，直到对上青鸾那双清亮含笑的黑瞳，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握了握她被褥外面的手，柔声道：“感觉怎么样？” 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心疼与自责。 不过，他自责什么？ 青鸾忍不住道：“女人都是要经历这一关的，除非不要孩子。” 于是，苍凤修更加自责了。 他当时还跟她暗示，一个孩子太少了呢，这样的折磨若是再多来几次，青鸾不痛死，他也要被吓死了。 于是我们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难得孩子气地道：“以后不生了，虽然只有一个孩子少了些，但好好培养的话，也足以挑起大梁了。” 青鸾心里的感动自然是有的，还有一丝窃喜，不过，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热吧，若是真的怀上的话，还是要生的，毕竟是一个小生命。” 苍凤修闻言，却忍不住皱了眉头。 “修，你先出去。”青鸾看着满殿的产婆和侍女吓得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道：“孩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苍凤修嗯了一声，转身出去，却见四王全部围着月流殇，五个人十只眼睛齐齐盯着襁褓中的孩子，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真稀奇，孩子这就生出来了。”舒问这句话，就像从来没见过女人生孩子一样，话里透着满满的无知。 “这个孩子，怎么皱巴巴的？”月流殇脸色僵硬，动作也僵硬地抱着孩子，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得真丑，毛茸茸的，既不像主上，也不像青鸾，忍不住就怀疑，这小宝宝怎么长成这样？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这样。”苍静雪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加入“参观”新生儿的行列，却忍不住多嘴解释了一句，省得这些愚蠢的大男人们再说出什么愚不可及的话来。 苏煜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颔首，“是了，长公主家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想来说的极有道理。” 生过孩子的人，说的话自然有其参考价值。 于是，月流殇闷不吭声地又垂眼，细细打量着这个孩子，感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尤其吸引人。 “眼睛很漂亮，像宝石一样，莹莹生辉。”夜无筹静静观察着，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然而随即却皱紧了眉，语带困惑地道：“这个孩子的眼睛灵动有神……好像会说话一样。” 刚出生的宝宝，眼睛仿佛会说话？ 这个说法让人心里有些质疑，于是其他几人也一个劲地盯着孩子的眼睛看。 最后发现，这个宝宝很不给面子，居然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众人嘴角一抽。 698.第698章 龙子降生2 苍凤修从月流殇手上接过孩子，垂眼细细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反正就是一个皱巴巴毛茸茸的婴孩，看不出像谁，五官还没长开，不过，皮肤倒是挺白的。 “主上。”月流殇转头看着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屏风，“青鸾没事吧？” 苍凤修睨他一眼，摇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青鸾若是有事，他还能保持这般从容吗？ “皇叔。”苍静雪走上前，“这两天我来照顾青鸾吧，我有些经验，与她说话也方便些。” 苍凤修略作沉吟，便淡淡点头，“也好。” 顿了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苍静雪嗯了一声，“皇叔去休息一下吧，孩子我来照顾。” 她方才可没忽略自家皇叔紧张得差点晕过去的一幕，心忖，青鸾也真是够夸张的，如愿以偿地让向来镇定自如，天塌下来也不皱一下眉头的皇叔，硬生生失控了一次。 静雪与海岩的宫殿就在未央宫隔壁，当初青鸾问她要不要搬进宫里来住的时候，静雪也曾为难了好久，因为拿不定主意——莫说她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就算是，公主出嫁之后也断然没有住进宫里的，但是青鸾只是说想有个伴，也方便以后孩子之间的来往玩闹，于是，苍静雪就忍不住心动了。 就算不为自己和海岩考虑，只为了孩子，静雪也知道，与将来的储君待在一起，走得近些，对孩子以后肯定是好的，而且，宫里没什么其他的孩子，自己家的孩子抛开辈分不谈，以后一定是太子身边的伴读。 静雪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伴读其实就相当于太子的朋友了，以后储君即位，君臣的关系也会远比其他人来得亲近许多。 静雪不要求孩子大富大贵，前途无量，也不要求孩子以后位极人臣，只要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在天子面前被器重，走出皇宫受人敬仰，就足够了。 为了方便经常走动，搬进宫里之后，静雪和海岩的寝殿就在未央宫隔壁的甘露殿，一对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由奶娘全心照看着。海岩白日里侍驾殿前，在青云骑离开帝都已经大半年的这个时候，也终于算是有点事情做了。 抱着孩子进了内殿，大多侍女已经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伶俐心细的，协助产婆将青鸾打理妥当了，然后收拾善后，随后产婆也恭敬地行礼告退，鱼贯而出。 静雪走到榻前，将孩子放在青鸾旁边，“累么？” “还好。”青鸾笑了笑，转头看了看，孩子已经睡了，“活了这么大，也算是真正体会一次生孩子的痛苦了，感觉还挺刺激。” 想起刚才那阵惊心动魄，青鸾忍不住想笑。 静雪闻言嘴角一抽，刺激？ 大概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生完孩子之后，有人这么形容生孩子的过程吧？ “你都没看见刚才皇叔在外面吓得面无血色的样子，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皇叔那般苍白的脸色。”苍静雪忍不住感叹，“哪怕江山社稷面临分崩离析地方困境，他也镇定自如，可你那一声声惨叫，却叫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的是情到深处，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安危来得重要。 若不是亲眼所见，苍静雪又怎么会相信，他家皇上那样清冷从容的一个人，居然也会那般失控？ “是吗？”青鸾淡笑，表情淡定得很，“我生孩子痛得死去活来，自然也要让他深刻体会到这种淋漓尽致的感觉，要不然，他以后怎么会更爱我？” 如果不是她的面上还没有完全恢复血色，真让人忍不住她的疼痛是不是故意装的？ 苍静雪表情一呆。 还有这样的说法？ 叫得那么惨烈，就是为了让皇叔心疼？这个女人，还要不要更狠一点？ 青鸾说完了话，视线又忍不住落在那个皱巴巴的小脸上，表情有些复杂难测。 苍静雪瞥见她的动作，眼角一抽，忍不住提醒道：“青鸾，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大概七八天之后，五官就长开了，你不要以为他丑就嫌弃哈……” “你以为我在看什么？”青鸾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你不是觉得他丑吗？”苍静雪静了一瞬，缓缓问出口之后，见青鸾摇头，不由奇怪地道：“那你在看什么？” 难道是看孩子更像谁？ 刚出生，也看不大出来呀。 青鸾眼底闪过一丝古怪而纠结的神色，却没有说话，视线轻转之间，又落回了孩子的脸上。 其实她是想从孩子的表情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不过这个小家伙现在睡着了，面上除了如大多初生婴儿一样，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之外，压根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但是这样的话是显然不适合跟苍静雪说的，怕她误以为自己脑子坏了。 “青鸾，你累了吗？”静雪关怀地问了一句，“要不然我把孩子抱到我那里去，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是一定的，就算你如何身强力壮，这个时候也难免乏力。 “不用，孩子就留在这里吧。”青鸾淡淡一笑，“他还这么小，我跟他一起睡，他不会打扰到我的。” “那好吧，我先出去。”静雪站起身，面上流露出清浅的笑容，替她和孩子掖好了被角，“我就在外面大殿上，你有事的话就叫我。” 青鸾点头。 静雪转身，拂帘而出之后，内殿里陷入一片安静，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身体真的有些疲惫，尤其是一种生产之后的突然虚脱下来的那种感觉，还有身体上还残留的些许疼痛，形成一种很不适的感觉。 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东西，青鸾打算先睡一觉，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清亮的，莹莹生辉的黑瞳，青鸾蓦然一怔。 小婴孩的眼睛很大很黑很亮，仿佛会说话的星星一样迷人，直勾勾地盯着青鸾看，一瞬不瞬，眼睛里，似乎轻缓地流转着，一种别样的光芒。 699.第699章 龙子降生3 月流殇来禀报青鸾已经睡下之后，苍凤修才去了寝殿后面的浴池里沐浴净身，然后在御书房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就立即去了未央宫。 “主上这么迫不及待做什么？”月流殇蹙眉，盯着苍凤修清华无双的背影，慢慢消逝在重重珠帘之后，“长公主不是说，青鸾现在在睡觉呢……” “主上心系皇后，心里担忧也是正常的反应。”苏煜温和一笑，转头看向月流殇，“上官家的小丫头，最近没来找你吗？” “她找本座做什么？”月流殇脸色一变，戒备地瞪着苏煜，“苏煜，你可千万不要学青鸾丫头乱点鸳鸯谱，本座对那个上官灵犀一点兴趣也没有！” 自从半年前在宫里见过那么一次，那个小丫头好像真的如他兄长所说那般，信奉找夫君一定要找个好看的原则，隔三差五地与他来个不期而遇。月流殇曾无数次疑惑，为什么自己一个武功卓绝，轻功也绝顶的大男人，居然会时不时就被那个小丫头逮到？ 后来不知道多少次的偶遇之后，他终于是明白了，若不是有人每次故意放出消息出卖他的行踪，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次巧合？ 月流殇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了那个上官家的姑娘，可惜那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更不知道什么叫拒绝，每每对他露出那种惊艳的，仿佛饿狼遇着美食一样垂涎三尺的表情，无数次让月流殇生出一种想一掌将她拍飞的冲动！ 四王四双眼睛轻飘飘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不要否认了，人家女孩子长得那么精致漂亮，肌肤那么晶莹顺滑，大眼睛那叫一个水灵，活像画中仙子，而且还不顾女孩子家的矜持，放下身段，追着你满帝都跑，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这么伤害人家吧？” 月流殇脸色一寸寸黑了，狠狠地瞪着眼前这四只腹黑的坏家伙，冷冷地强调了最后一遍，“本座与那个上官灵犀没有任何关系，以后谁敢暗中算计本座，别怪本座翻脸无情！” 说罢，冷哼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四王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舒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你们说，这只妖孽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苏煜淡定地点头：“虽然口口声声说与上官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们发现了没有，流殇一向有洁癖，但是每次上官姑娘靠近他的时候，他虽然会怒吼，却并没有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只能证明一点，他不讨厌上官灵犀。不过，目前为止，应该也谈不上是喜欢。” “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我们在乱点鸳鸯谱？”舒问皱眉，“其实我觉得那上官姑娘人还不错，单纯没心机，人又长得漂亮，只不过年纪有些小了。” 以四王和青鸾的识人眼光来说，上官灵犀确实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女孩，他们五个人断然不可能同时看走眼。这样的小姑娘与深沉的月流殇在一起，若成了就是性格互补，若不成，就是性格不合。 不过，姻缘这种事情，也不是旁人想撮合就一定能成的，关键还是要看月流殇自己的意愿。 “流殇可能不喜欢那样的吧，”夜无筹淡淡凝眉，须臾，收回视线，看向其他三人，“算了，流殇的事情我们不要再管了，随他去吧，别到最后弄巧成拙了。” 顿了顿，他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主上的皇子出生了，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很多，许多事情要早做准备。” 墨不赦淡淡道：“主上选定太傅人选了吗？”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顿时愣住。 舒问迟疑地道：“好像……还没有。” “不是好像，是确实还没有。”苏煜静静说着，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舒展开来，淡定说道：“皇长子刚出生，离会说话至少还有一年多时间，暂时也还不急，挑选太傅的时间足够充裕了。” 时间是足够充裕了，但是任凭四王在苍凤修面前如此亲近的关系，也至今不知道，他们家主上是打算让谁做小皇子的太傅，这样想来，似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有一种预感。”夜无筹若有所思地转头朝未央宫大殿里看了看，“感觉主上不急，不是因为时间充裕，而是……主上似乎根本没打算挑选太傅。” “没打算挑选太傅？”舒问皱眉，“难不成主上身为天子，还打算亲自教导儿子不成？” 此言一出，几人瞬间静了下来，面色各异。 “不……不会吧？”瞥见三人表情，舒问有些迟疑，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们真的这么以为啊？天子日理万机，处理朝政都处理不完，哪有那么多时间教导太子？再说，史上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煜、夜无筹、墨不赦三人默默对视一眼，同时静了下来。 他们当然也知道，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日理万机，没有充足的时间是一回事，历史上各朝各代皇帝子嗣众多，皇帝也不可能忙得过来，因此，自从几千年前有皇帝统治天下时开始，太傅就已成为各国朝廷上的一种受人尊崇的职务。 但是，这一任的皇帝——他们家的主上，后宫无妃，只有一个皇后，以后不管有几个孩子，都只是他和青鸾自己的孩子，以主上宠爱皇后的程度来看，他们的孩子由他亲自教导，完全有可能。 况且，他们谁也不会忘记，主上担任摄政王期间，还曾经是上一任皇帝苍聿云的太傅呢。 “这个可能完全可能成为事实。”苏煜表情平静地开口，温和的面容上却难得地泛起了丝丝古怪之色，他抬眼看着眼前三人，“如果主上真有这么打算，我们该怎么办？” 三人沉默之中，显然已经明白了苏煜的言下之意。 夜无筹率先开口，“主上的皇长子已经出生了，我觉得朱雀王宫也该有继承人了。” 700.第700章 初出襁褓1 虽然都没有明言，但是已经代理了大半年朝政的四王什么意思听不明白？ 如果主上真有那个打算，那么不要说半年了，至少十年之内，他们大概都不会有自由之身。 四王面面相觑，彼此眼底都交换着某种异样的光芒，片刻之后，舒问、苏煜和夜无筹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墨不赦。 “……”墨不舍皱眉，眼底隐含戒备。 “不赦。”苏煜温和笑言，“我们不要求你配合，但是希望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墨不赦沉默。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朝政一直是我们三个在处理。”舒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玄武王，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不赦，我们之前没勉强你，今后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这一次，你依然什么也不用做，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把嘴巴闭上就可以了。” 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用做？ 这话说得多不公平，他管理影卫训练营难道不是活吗？皇后一声令下，跑动跑西探查消息的都是影卫，御林军统领不也是他提前预料到苏家会有变化，所以才特意培养出来的？ 而且，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叫把嘴巴闭上就行了？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该禀报的消息不禀报，欺上瞒下，他以后还怎么训练影卫，还怎么当一个忠心耿耿的玄武王？ “不赦。”沉稳大度的朱雀王似乎看出了玄武王沉默之下的意思，也淡淡开口了，“我们当初请求主上登基即位，可不是为了让主上做一个甩手大掌柜吧？你应该也不希望主上的权利被逐渐架空是不是？苍氏皇族名正言顺的主子可不是我们四王，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权势这种东西腐蚀人心是最快的，谁也料不准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我们以后真的习惯了君临天下，习惯了早朝上的百官俯首，以后只怕想放开就难了，你说是不是？” 墨不赦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很难想象，远比其他三人都成熟稳重的朱雀王，为了摆脱朝政，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发话直接攻击人心，若是换做旁人，只怕一下子就相信权势腐蚀人心这句话了，就算不完全相信，也定然会提前防备。 可玄武王墨不赦是谁？他相信三王就如同相信自己，自己不会有谋反之心，他们就同样不会有，这一点他笃定。不过，朱雀王有一句话说对了，苍氏江山的主子是苍凤修，不是四王，就算四王以后不会对君临天下这样极致的尊荣生出眷恋不舍之心，但是如果以后有一天，朝堂上的大臣们习惯了四王，而对江山之主是谁已经漠不关心，那么江山社稷，同样离分崩离析就不远了。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三人一眼，淡淡转身，“我去训练营了，你们身边除了自己的影卫，本将军并没有安排手下随时监视你们的行踪。刚才这番话，我只当做没有听到。” 三王闻言，几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三人对视一眼之后，各自回了自己的临时寝殿，准备收拾收拾开溜了。 他们身边有没有被安排其他人监视，他们自己自然知道。墨不赦这番话的意思他们也听得很明白，他显然就是告诉他们，三王要离开帝都很简单，谁也阻止不了他们，在他们离开之后的短时间之内，也不会有人将这件事禀报上去。 等墨不赦觉得可以禀报的时候，三王已经远走高飞了。 此时他们的主上还沉浸在皇长子刚出生的喜悦当中，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溜之大吉。 虽然这么做似乎有点不道义，但是，他们自己的封地可是大半年没有回去了，怠忽职守也有时间限定的是不是？ 未央宫内殿里，青鸾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床沿上坐着一个人，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青鸾慢慢抬眼，看见一身月白色锦袍的苍凤修表情沉静，正以一种别样的眼神与襁褓中的婴孩对视着。 “孩子什么时候醒的？”她开口问了一句，才发现嗓音有点嘶哑，大概是生孩子的时候叫得太惨烈了，还没有完全恢复。 苍凤修搁下孩子，给她将睡姿调成半躺在床头的姿势，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亲自喂了她喝下，才淡淡道：“我刚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喝完了一杯温水，感觉嗓子里舒服了许多，青鸾挑眉，“你不要告诉你，你们父子俩在玩大眼瞪小眼，瞪了这么久。” 苍凤修闻言轻笑，也没否认，“我只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说着，他的视线不由又投向了床头的婴儿脸上。 青鸾心里有数，却淡笑着问道：“什么有趣的现象？” “这个孩子认得我。”苍凤修道，“你别问我原因，这是一种感觉。” 青鸾默然。 刚出生的孩子，不要说是认识了，他的视力还很弱，完全不具备辨识事物与人的能力，这一点他们都清楚。但是苍凤修说孩子认识他，绝对不是初为人父时，喜悦之下的胡言乱语。 因为他的感觉根本就是事实。 看见青鸾沉默，苍凤修不解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 “不，我相信。”青鸾摇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苍凤修静了一瞬。 夫妻俩彼此对视了一眼，眼底若有所思，随即不约而同地视线投向他们的孩子。 眸心微光轻转，一时之间皆觉有趣。 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苍凤修不甚了解，所以他问了青鸾，“我们说话，他现在能听到吗？” “应该能。” 苍凤修闻言，嘴角扬起轻笑，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襁褓中才刚出生了一天的小宝宝，淡淡道：“不管本王的感觉对不对，如果他真的认得本王，或者只是对本王的气息敏感，那么本王在想，以后太傅也不用找了，本王亲自来教导他，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701.第701章 初出襁褓2 青鸾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的眉眼，在苍凤修这番话说完的刹那间，她恍惚看到了这个小东西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叫做瑟缩的情绪，她心里一动，正待细细看个明白，却好笑地发现，这个小家伙居然又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逃避的话，那么青鸾可清清楚楚知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抬眼之间，她有些不解，“难道你打算让四王继续主持朝政？” 若不然，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兼顾朝政，还有足够的时间教导儿子？ 更何况，平素还要抽出时间来陪她这个娇妻呢。 “言教不如身教。”苍凤修淡淡说道，“待他会说话开始，本王会让他开始接触朝政。” “你的意思是说，带他上朝？”青鸾问道，见苍凤修点头，瞬间眉开眼笑，“这个主意好，言教不如身教，打小接触，以后慢慢成为一种习惯，他便是连抗拒的机会也没有了。” 如果已经悄无声息地溜之大吉的三王，这会儿能有幸听到他们主上的这番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跑得那般迫不及待？ 孩子刚出生，奶水还没喝上一口，他们这对夫妻就在算计着孩子的帝王路，还有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自觉？ 孩子是拿来这样算计的吗？ 刚在自己宫殿看了孩子回来的苍静雪，听到里面这对帝后的对话，嘴角一抽，忍不住觉得无语。 “修。”青鸾凝视着苍凤修温柔的眉眼，“这个孩子对于我们来说，应该算是有特殊的意义吧，你打算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苍静雪疑惑，特殊意义？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皇长子，皇叔打算让他继承皇位，所以才特殊吗？ 似乎……不应该是这个原因。 苍凤修没有说话，蹙眉想了想，须臾道：“紫为皇族之色，代表尊贵，宸为帝王之星，就叫紫宸如何？”“我对取名字可不擅长。”青鸾道，“不过听起来还不错。” 嬷嬷和侍女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品走进殿来，苍静雪示意她们稍等，拂帘走了进来，淡淡笑道：“皇叔，该给皇后娘娘洗漱净身了，稍后御膳房炖了一些滋补的膳汤，净完身子，用膳的时候也该到了。” 苍凤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从天蒙蒙亮时，青鸾开始肚子痛，早就开始入住宫里的产婆急急进来待命，生孩子的过程或许是太过痛苦，所以就觉得时间格外漫长难捱，苍凤修听着那一阵阵嘶叫，早就不记得时辰过去多久了。 “已经是傍晚了。”苍静雪说完，许是担心苍凤修忘了时辰，又补充了一句，“孩子出生两个时辰了，待这一觉睡醒，需要先喂一点清水，排出肚子里的秽物。” 苍凤修点头，慢慢站起身，“本王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皇叔尽管忙去吧。”苍静雪忙道，“嬷嬷们自会照顾好皇后娘娘。” 苍凤修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点头转身离去。 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苍静雪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看向青鸾，低声咕哝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皇叔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奇怪？”青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淡淡一笑，“应该是觉得你这句皇后娘娘叫得别扭吧。” 苍静雪闻言瞬间了然，似乎确实如此。 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新月和新辰二人端着温水走进来，还有两个嬷嬷，苍静雪轻轻耸了耸肩，“反正让我叫你皇婶，我是有些叫不出口的，你可比我小好几岁呢。叫你名字的话我又不敢，万一哪天莫名其妙被治了罪，我哭都来不及，还不如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皇后娘娘，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青鸾嘴角一抽，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苍静雪，须臾，淡淡道：“以前分明没觉得你说话行事会有这么多拘束。” 长公主苍静雪，偌大的帝都，认识她的人谁不知道她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主？轻易不与人结交，因为她性子太过高傲，她不喜欢的人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她也照样看不起，得她眼缘的，便是乞丐她也从来不嫌弃。 尤其是，对于讨厌的人，她的不屑一顾向来连掩饰都不屑。 也因为行事作风太过我行我素，因此，大多人都认为她是个目中无人的主。 青鸾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就觉得她与自己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太过相像，都活得真实，她们也都太过骄傲随性，从来不把别人的议论与眼光放在心上。 可是这会儿，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苍静雪神色从容地反驳，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得很，“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天下无人不知。就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一家人，这君臣关系还是得分得清楚，该有的距离得有，这是生在皇家不得不遵守的礼仪，即便皇叔和你不在意，以后也难免落人口实。” 见青鸾挑眉，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苍静雪淡淡一笑，“本宫若只是自己一个人，青鸾，怎样都是可以的，你既了解我的性子，自然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女子嫁了人成了亲，尤其现在又有了孩子，自然就不能入以前那般随心所欲，我身上牵系的责任多了，就算自己想活得潇洒恣意，却总要为他们考虑的，你说是不是？” 青鸾挑眉，“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我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了责任，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活了，这二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擦完了身子，新月仔细地将青鸾的被子盖好，身后的新辰端来了清水让她漱口。 青鸾一一收拾妥当了自己，朝新月道：“你们先出去，我叫的时候再进来。” 新月恭敬地道：“娘娘用膳的时间到了。” “稍后直接端进来吧。”苍静雪道，“我来伺候。” “是，长公主殿下。” 702.第702章 初出襁褓3 待她们都退下了，苍静雪才轻叹一声，“因为我不是你呀，青鸾，你曾经是摄政王府的郡主，只这一层身份，就让这帝都乃至偌大的天下所有人，都不得不顾忌三分。皇叔纵着你宠着你，所以你不管做什么，别人也不敢说三道四。而现在呢，你已经贵为皇后，皇叔的圣旨上甚至特意强调‘与朕并尊’这四个字，还赋予你参与朝政的权利，这几乎是古往今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至高无上的荣宠，与君王独一无二的爱——你可以想见，你现在的身份有多尊贵了。” “帝王的深爱，足以让你做任何事情都不怕引来祸患。而我与你不同，不是因为我对现在的生活不满足，而是因为我们是臣，就算我是皇叔的侄女，也依然是臣女，皇叔对我不会太苛刻，但是也不会如宠你这般宠着我。更何况……还有海岩呢，他是皇叔的属下，在皇叔面前，他比一般的臣子更敬畏有加，从来连一句逾矩的话都不敢说，谨守君臣本分，我不后悔爱上他，所以即便只是为了他，也断然不能让人抓出错处来不是？” 青鸾半躺在床头，静静听着，须臾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青鸾。”苍静雪浅浅一笑，笑容里却有些意味深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不以为然？我说你的荣宠是皇叔给的，你心里是不是不服气？” 青鸾抬眼看她，沉默了良久，缓缓摇头，“若三年前你说这话，想来我是断然不会承认的，因为我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强者可以让一部分人臣服畏惧，却根本不可能真正成为自己随心所欲的理由——因为当你有了弱点，你就会变得不得不顾忌。” “我比其他幸运的地方在于，我爱的人是苍凤修，他拥有足够大的本事与身份，纵容着我的任性，而倘若换一种可能，如果今天我爱得不能自拔的人只是一个大将军，或者……比如说四王之中的其中一个，甚至是身份地位更低一些的，那么我想，就算我如何骄傲跋扈，情到深处之时，为了自己爱的人，也许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骄傲。” 爱情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尊卑，公主爱上骑士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哪怕钦天监监正风息说了她是天生的凤格，青鸾也从来没当回事。 在嫁给苍凤修之前，她曾经或许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成为某个领域中的王者，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后。 王者与皇后，虽然身份都是尊贵，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王者是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而皇后，却是寄托在男人身上的附属，在青鸾没有体会到爱情的无私之时，她不会刻意去想。而爱上了苍凤修，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青鸾也几乎根本没去想过这个问题。 此时听苍静雪的一番话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她说的话多么有道理。 当你无法自拔地爱上某个人时，你就会不自觉地为他考虑，即便让自己委屈，很多时候也不会觉得委屈，因为为爱人付出，从来都是甘之如饴。 话又说回来，虽然人人都想活得随心所欲，可这个世上，真正能活得随心所欲的人，又有几个？ 沉默了良久，青鸾轻轻叹了口气，“你倒是给我上了很深沉的一课。” 苍静雪闻言，抿唇轻笑，“我可不敢给尊贵的皇后娘娘上课。” 青鸾被她这句话也逗笑了，漫不经心地摇头，“虽然理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我倒是真不怎么喜欢按部就班的规矩礼仪，你在我的面前，大可不必理会那一套。” “我知道的。”苍静雪淡笑，丝毫不介意自贬，“我只是要为孩子做个榜样，不能让他们以后也学了我这般没规矩。” 话音落下，青鸾似乎也觉得莞尔，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一炷香时间之后，新月端来了御膳房精心炖的鸡汤，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苍静雪接过来，淡淡笑道：“本宫平生可难得有伺候皇后娘娘的机会，来，趁热喝，喝完了就得喂孩子了。” 刚说完，苍静雪才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青鸾道：“你是打算用奶娘，还是自己喂？” 皇宫里的妃嫔皇后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上从来没有自己喂孩子的规矩，苍静雪虽然知道，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她以为青鸾有可能会为了与孩子培养更深的感情，而选择自己喂养。 岂料，青鸾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沉睡的孩子，须臾，淡定地道：“已经准备好了四个奶娘。” 苍静雪闻言，似乎有些意外，又觉得并不是太过意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到底什么也没再多问。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保持身材也好，怕麻烦也罢，苍静雪大概永远也不会猜到，青鸾没有选择自己喂养孩子的真正原因。 “你来了这里，御岫和璎珞是谁在照看？” “海岩留在那里。”苍静雪答道，舀了一勺香浓的鸡汤送到尊贵的皇后娘娘嘴边，“今天皇叔放了他一天假。” “自从你怀孕之后，他为了照顾你，已经脱离青云骑一年多了。”青鸾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到，海岩似乎有些不安了？” “当然早就感觉出来了。”提到这个，苍静雪不由有些气闷，“孩子还不满一岁呢，他倒是开始坐不住了，到底是个男人，怎么能要求他整日与娇妻待在闺房？” “有志气总是好的。”青鸾轻笑，对此倒是能理解，“安逸的生活容易消磨男人的骨气，他既然想回青云骑里去，你由着他便是，反正以后有我和孩子在，你也不担心寂寞无聊。” 苍静雪点头，“他现在还没开口，等孩子过完周岁再说吧。” 703.第703章 初出襁褓4 直到夜幕降临之际，青鸾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自己这个刚出生的儿子，太有意思了。 她跟苍凤修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在很认真地聆听，虽然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但是眼神骗不了人，而每次只要一提到关于储君的话题，他的眼底就会出现一种纠结的情绪，当青鸾和苍凤修有意无意地开始观察他的时候，他更会随时发挥每一个初生婴儿的本能，很从容自如地陷入睡眠。 对此，青鸾总是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个格外不真实。 苍凤修对此倒是淡定得很，“本王既然能接受你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灵魂，对于侄子重生在儿子身上的这个事实，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句话，已经睡着的孩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如果他听到了，只怕要吓得连续几天心里不安了。 青鸾将那个小小的婴儿抱了起来，放在她和苍凤修中间的位置，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小小婴孩粉嫩的小脸上，看了良久，青鸾突然轻叹，“也不知道那位肖姑娘现在在何处。” “缘分到的时候，她自然就出现了。”苍凤修道，“你不需要操心这个问题。” “我当然不操心。”青鸾抬头睨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万一这个孩子长大之后，重蹈前世覆辙，不爱江山只爱美人，我们该怎么办？是成全他，还是强迫他？” 想起苍凤修白天说的身教不如言教，青鸾不由开始同情起这个小小的孩子了。 若是细想，其实她现在心里的感受还真是比较复杂，曾经明明是自己很讨厌的一个人，一直到临死之前才让她消除了敌意，这才多长时间？就成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了。 血浓于水，骨肉亲情，任她如何冷情，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冷漠，但是一想到从前那些，青鸾心里真是格外纠结。 “这个问题，本王不会去考虑。”苍凤修淡淡道，“本王成全他一次已经是格外仁慈了，今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给他，在这个问题上，他也不会再有选择的权利。” 顿了一下，他淡淡补充了一句，“青鸾，如果你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青鸾闻言嘴角一抽，眼神怪异地瞅着他，“我只听说过，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残忍，还从来没听过，对自己的儿子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 把自己的儿子比作敌人？青鸾真是很难相信，居然会从苍凤修嘴上能听到这样的话。 “虽然说法不一样，但是在某些时候，道理其实是一样的。”苍凤修神色格外淡定，一点儿也不觉得，孩子刚出生就开始算计他有什么不对，“如果你想与本王早日脱离苦海，就得有人承继本王的江山，你总不可能真的一直让四王主政吧？”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青鸾深知他说的是事实，于是安静地沉吟了片刻，须臾，垂眼看着熟睡的婴孩，勾唇轻笑，“为了娘的幸福，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说是不是？” 陷入熟睡的孩子，手指蓦然一动，像是睡梦中突然惊了一下，随即，在青鸾含笑的目光注视下，无知无觉地继续沉睡。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扬起唇角，“舒问他们跑了。” “跑了？”青鸾看向苍凤修，似乎有些不解这是何意，须臾才反应过来，面上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说三王溜之大吉了？” 苍凤修漫然点头。 “他们倒真是有胆量。”青鸾感叹。 不过虽是这么说着，说完了她却又有些想笑。 三王大概是被他们压榨得怕了，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开溜，就怕被苍凤修再找个什么理由，强留在帝都三年五载的。 “他们各自留了一封书信。”苍凤修平静地说道，眼底神色略显幽深，“舒问说要回去找个女子成亲，苏煜说要回去给母亲做寿，无筹的理由更理直气壮些，说本王的儿子出生了，他心里羡慕，也打算回去生个继承人。于是，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回宫收拾了一下，就撒丫子跑了。” 青鸾闻言愕然，因为从苍凤修嘴里听到“撒丫子”三个字，让她瞬间产生了一种凌乱的感觉，随即想到那三个纵横一方的王，之前恨不得留在帝都不走了，现在却一声不吭溜为上策，并且，为此不惜找出那么多听来就觉得滑稽的借口，不由更加无语。 当真是世事难料。 风水轮流转么，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帝都的风水如今是不吸引他们了。”青鸾淡然笑言，并且不怀好意地提出建议，“你可以下道圣旨，三年之内不许三王再踏入帝都一步，保管他们吓得晚上睡不着觉，昼夜兼程策马赶回来。” 苍凤修摇头，“他们离开也却是够久了，回去待一段时间之后，会回来的。” 青鸾失笑。 的确，只要苍凤修一日身在帝都，三王一定不可能在自己的封地上待太久的。 “今天休息得怎么样？” “还不错。”青鸾淡淡一笑，慵然而笑，“但是刚生完孩子，身体总不会多舒服就是了。” 苍凤修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却摇头失笑，“故意想引起本王的愧疚自责？” “被你猜对了。”青鸾叹了口气，默默瞅着他，“要在床上躺那么久，想想就觉得头疼，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苍凤修嘴角一抽，“不是有静雪天天陪你么，而且，本王也随时都会过来，你除了睡觉就是看孩子，吃喝有人伺候，日子过得如此悠闲滋润，还觉得不满足？” “悠闲滋润？”青鸾挑眉，“你要来试试吗？” 苍凤修瞬间一窒，随即脸色一黑，“又在胡言。” “本宫可不是胡言。”青鸾轻哼，“生孩子这种感觉，你们男人只凭想象，是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的。” 704.第704章 帝王之命 春暖花开的季节，日子飞快地过，产后的身体渐渐恢复的同时，小小的婴儿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抽高，简直是一天一个变化。 青鸾惊奇地发现，随着婴孩五官慢慢长开，那愈发清俊的眉眼，看起来与苍凤修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粉雕玉琢，明眸皓齿，如仙童转世。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从哪方面看，这个孩子都像极了苍凤修，也像极了曾经的苍聿云。 曾经的那位少年天子，容貌上有七分像他的皇叔，而现在，青鸾甚至无法分辨，这个孩子的容貌到底是像苍聿云多些，还是酷似苍凤修更甚些。 但是无疑的，这孩子长大以后，绝对又会是一个绝世无双的人物。 满月之际，远在东西南三方的三王各自送来了贵重的礼物，身在帝都的墨不赦也没例外，而秦王、墨王、桓王，以及朝上一干大臣，送的礼物几乎要在未央宫里堆成了山。 所有的礼物全部被收了下去，青鸾只挑了一个小小如拇指一般大小的紫色玉佩，以红色的丝绳串起来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当做他满月的礼物。 玉佩挂上小小白皙的颈项上之前，青鸾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刚满月的孩子听似的，轻笑低喃，“紫宸，紫佩，你这辈子注定是帝王之命，可别再做无用的垂死挣扎了。” 紫色的玉佩只有帝王才能佩戴，加上苍凤修给他取的名字，青鸾是在告诉自己的儿子——这辈子你注定逃不出属于你的责任，也斗不过前世的皇叔——今生的父皇，运筹帷幄的手掌。 与孩子的相处，几乎让青鸾忘记了远在西域的兵崽子们，孩子的成长似乎每天都是一个惊喜。 陪伴着苍凤修和孩子，青鸾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且又满足。 青鸾没有主动提起要去西域，苍凤修也乐得装作不知，直到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惊整座皇宫的事情，让青鸾脑子凌乱了一整天。 那是一个落叶悠悠舞，但是阳光晴好的日子。 青鸾心血来潮，想去梨园逛逛，奶娘的劝说不起作用，八个月的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外面罩了一件披风，后面簇拥着一大群的侍女与嬷嬷。 晨光渐起时分，苍凤修的早朝还未结束，青鸾抱着孩子在梨园里悠哉地逛啊走啊，八个月的孩子视力一件发育得不错了，能认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对宫殿外面的风景却似乎并不那么好奇，一路上只是不停地打量着青鸾。 一双有神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青鸾猛瞧，好像青鸾如花似玉的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来似的。 被他看得久了，初时青鸾只当不知，一个劲地赏着满院子美不胜收如白雪一般纯净的梨花，后来被他盯得是在是忍住了，垂下眼，嘴角扬起一抹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和蔼笑容，“宝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儿，所以才看得这般目不转睛？” 对于青鸾总在皇上和小皇子面前自称我的习惯，伺候在未央宫的宫人们已经习惯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几乎一瞬间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八个月的孩子会冒出简单的音节，在许多口齿伶俐的婴孩当中，其实算是比较常见的，不过，也仅仅只是冒出单音节而已，而苍紫宸在开口之后，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却是，“青……鸾……” 嗓音软糯，带着婴孩特有的稚嫩，奶声奶气。 但是吐字缓慢而清晰，连“鸾”字这个对于小孩子来说比较困难的发音，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也丝毫没有错音。 所有伺候在身边的奶娘和侍女霎时全体呆滞，“……” 这是什么状况？ 八个月的孩子会冒话不奇怪，能拐个弯虽然比较罕见，但是也可以理解为帝王家的孩子聪明早慧，天赋异禀。但是，他发音的时候，叫出的为什么不是“娘”，而是直呼自己母后的名字？ 面对这样的情况，青鸾也是呆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眼前前呼后拥的一干人等，所有围绕在身边的侍女、嬷嬷、奶娘瞬间扑通扑通跪倒一大片。 “奴婢冤枉！” “娘娘明察！奴婢绝对不敢在小皇子面前大逆不道！” “娘娘饶命！” 此时此刻，八个月的孩子能准确地喊出自己母亲的名字，已经不是她们惊奇的关键了，而是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知道皇后娘娘的闺名——这才是关键。 伺候在未央宫的侍女和嬷嬷们大惊失色，她们现在唯一想到的可能是，一定是有人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大逆不道地在小皇子面前念叨着皇后的闺名了。 否则，这件事该怎么解释？ 但是，伺候皇后和皇子之时，从来没有过谁和皇子单独相处的时候，不是有嬷嬷，就是有奶娘伺候在一旁，那么如果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显然一定会有人知道的，可是—— 嬷嬷、奶娘、侍女们齐皆骇然，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青鸾追究起来，就算她们真的冤枉，只怕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青鸾饶有兴味地与那双黑亮的眼睛对视着，嘴里却不以为意地道：“都起来吧，不是你们的责任。” 闻言，跪了一地的侍女嬷嬷顿时如蒙大赦，满身冷汗地站起身，悄悄觑着青鸾怀里的小皇子，面上依旧残留着几分惊疑不定。 危机解除，众人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小皇子也未免太聪明太奇怪了，谁家的孩子刚学会说话的时候，不是喊娘或者喊爹，而是直接喊娘亲的闺名的？ 他们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着，皇后既然不追究他们的责任，那么极有可能是皇上与皇后相处的时候，经常喊皇后的名字，然后被小皇子听到了，时简一长次数一多，小皇子就记下了。 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们也只能这样想了，否则根本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705.第705章 打蛇七寸 因为牵扯到皇后的闺名问题，所以即便这件事有些怪异，但是未央宫里伺候的人依然做到了守口如瓶，哪怕青鸾并没有对此太过在意，也没有人敢随意在宫廷大内传播。 然而，通过这件意外，青鸾却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生孩子之前，她曾经想过这种可能——苍聿云如果是带着记忆重生的话，那么基于心理上那道跨不去的障碍，她考虑到了奶娘喂养，毕竟即便是投胎转世成了自己的儿子，但是带着记忆的孩子，他的智慧与心理还是属于成年男子所有，纵然青鸾大而化之，在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上，还是有最基本的原则的。 但是关于称呼这个问题，她却压根忽略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现在问题来了。 她到底是要孩子唤自己一声母后，还是允许他的“大逆不道”，人前人后直接喊自己的名字？ 这个问题，青鸾心里也是纠结矛盾，如果随时随地把自己这个娇嫩软萌的儿子，想象成苍聿云那个少年天子的模样，说实话，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被换做娘亲或者母后，因为感觉太凌乱了。 但是……毕竟又确实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直接被叫名字，她是不是太吃亏了？怀胎十月，以及生产时的痛苦，难道就这么白挨了？ 于是，针对这个太过深奥负责的问题，青鸾懵圈之余，只得去找苍凤修拿个主意。 御书房里，苍凤修刚下了早朝，还没来得及换上一身龙袍，青鸾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了，守在书房外的银翼和金羽神色恭敬而淡定地行礼，青鸾视而不见，举步踏入门槛，眸光搜寻到那个尊贵无双的身影，语气古怪地叫了一声：“修。” 苍凤修站在御案旁，手里翻看着一份密报，闻言转头，在看到青鸾的一瞬，清冷疏离的神色刹那间融化，“青鸾。” 来的时候兴冲冲的，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带着一点纠结，一点矛盾的心态，这会儿真看到了苍凤修，青鸾却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苍凤修察觉到她的表情有些异常，奇怪地道：“怎么了？” 视线微垂，对上孩子晶亮黝黑的大眼，青鸾嘴角一抽，慢慢抬眼：“你儿子会说话了。” “……”苍凤修一愣。 八个月的孩子就会说话了？ 他有些意外，眸光下意识地瞥向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与自己形容酷似的容貌，天生自带清冷的气质，这个孩子不管是谁看到，都一定不会怀疑，他就是苍凤修的翻版。 不止是外形，就是那眉宇间淡漠疏离的气息也几无二致，眉眼如画，像个小仙童一般脱俗无瑕的肌肤，没有谁会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除了青鸾和苍凤修这对父母，其他任何人抱着，他都会产生抗拒。 不是一般孩子的嚎啕大哭或者啜泣挣扎，而是小脸一皱，表情一冷，眼底会明明白白浮现出厌烦之色。 感情生动，却偏偏是一种深沉的生动，看起来真有一种幼年老沉的感觉。 苍凤修若有所思地道：“他说了什么？” 如果只是一般的发音，青鸾应该不至于露出这副……奇怪而纠结的表情。 “……”青鸾静了一瞬，默默将孩子交到他的手里，苍凤修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动作很自然地接过了孩子。 青鸾的意思很明显在说，你自己体会吧。 怀里小小的孩子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表情有些欢喜，同样也有些畏缩，似乎总是无意识间避免与自己的父皇正面接触，但是他的这点逃避对于苍凤修来说，显然就是蚍蜉撼树一般的抗拒，太过微不足道，所以完全被忽略了。 “叫一声父皇来听听。”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似乎只是在与孩子闲聊，语气很闲适，其中却隐含不容置疑的威仪。 八个月的宝宝一懵，“……” 父皇？ 青鸾表情同样一懵，“……” 如果让外人听到这句命令，会不会觉得这个父亲当得实在严苛，要求这么小的孩子喊父皇？太为难人了有没有？ 视线微转，青鸾视线落在孩子的脸上，那一瞬间，她可以确定，这个小孩完全可以听得懂苍凤修说的话，他只是一时被吓到了。 青鸾只是说他会说话，却并没有说他会说些什么，苍凤修一上来就让他喊父皇？ 虽然的确有些为难人的意思，但是苍凤修自己本身显然不这么觉得，淡淡的眼神就这么锁在孩子粉雕玉琢一般精致的小脸上，无形中散发威仪。 青鸾对此只能感到无语。 不过，他会喊吗？青鸾忍不住又有些期待。 “紫宸。”苍凤修淡然开口，“本王许久没有离开皇宫了，喊一声父皇，我带你出宫一趟。” 出宫？ 青鸾凝眉，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精光一闪。 是啊，自从她搬进宫里来住，直到生下这个孩子，她和苍凤修已经一年多没有出过宫了。 然而，这显然并不是重点。 紫宸已经八个月，少年天子苍聿云驾崩的时间到此已经足有一年零七个月，那位在天子驾崩当晚，跟着香消玉殒的肖家姑娘，至今还没有任何动静呢。 想必现在，这个小子心里也是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一点蛛丝马迹吧。 想到这里，青鸾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苍凤修的狡猾，居然以此来威胁八个月的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青鸾明白，从今以后，除了外表上看起来与一般同龄孩子无异，他们是真的无法再把紫宸当成是一个未足周岁的孩子来看待的。 事实再一次证明，苍凤修运筹帷幄，睿智无双的本领真的是少有人能及的，深知打蛇七寸的道理，一下子就捉住了自己儿子的弱点，苍紫宸小小的脸上闪过挣扎，闪过心动与急迫，眼底的惊喜更是丝毫无法掩饰。 终于，良久的沉默之后，小嘴巴软软地嚅动了两下，软糯稚嫩的两个字慢慢地，从小嘴里冒了出来，“父……皇……” 706.第706章 避如蛇蝎 从皇叔改为父皇，不过是一个称呼上的转变，因为对于前世的苍聿云来说，苍凤修一直就是亦师亦父般的存在，严苛与温情并存。 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也没几岁，然而，在苍聿云心里，苍凤修这个皇叔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所以，不管对于前世的苍聿云，还是今世的苍紫宸来说，叫声父皇，不会让他感到为难。 但是青鸾就不一样了，莫说她的年龄本就比苍聿云小，前世他驾崩之前，青鸾还是苍凤修名义上的义女，与苍聿云根本就是平辈，这会儿身份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他心里的郁闷自然就不少。 不过，青鸾对此却有不同的说法。 她站在苍凤修身边，与小人儿眼神对视之间，淡淡说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既然投胎成了我与修的孩子，你就必须得认命。作为一个娘亲，我好歹也是结结实实受了十月怀胎之苦，这一点可没打半点折扣，带着记忆重生是你的选择，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总不能白白受了这么多辛苦，却连让自己儿子叫一声娘亲的资格都没有吧？紫宸，你说是不是？” “……”小孩儿一脸无辜懵懂的表情，仿佛根本听不懂青鸾在说什么。 “行了，演戏你不在行，在我面前演戏，就更没必要了，因为我一眼就能看穿。”青鸾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发丝，嘴角淡勾，“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为了补偿我曾经受过的苦，人前你唤我母后，私下里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这是我的底限。” 小孩儿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苍凤修淡淡开口，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黝黑的大眼无辜地转了一圈，瞅着他家亲爱的父皇，小眼神儿带着点楚楚可怜，不过这一招对苍凤修显然没用，“本王最爱的人是你的母后，所以，以后你所有的要求，全部以你母后的心情愉悦程度为执行标准。” “……”小孩儿表情一僵。 原来皇叔在别人面前清冷疏离，在青鸾面前却是这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但是，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小嘴轻轻一瘪，意思是说如果他惹得青鸾不高兴了，那么所有要求都不可能被实现？ 有没有这么欺负自己的儿子的？ 别人家的长子一出世，不都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么？父亲宠着，母亲捧着，周遭所有人当成小祖宗一般簇拥伺候着，生怕掌心的宝贝跌了摔了磕了碰了，有求必应，绝舍不得拒绝半分——怎么到了他这儿，情势陡然急转，来个大变样了？ 他还没满周岁呢，还没开始蹒跚学步呢，父皇和母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威胁压迫他了，这以后的日子，想想似乎都是一片水深火热。 想到这里，小孩儿大眼开始湿漉漉地望着青鸾和苍凤修，似乎是在控诉——然而，每当他看向自家亲亲父皇的时候，眼底总是忍不住流露出丝丝几不可察的畏惧。 青鸾愉悦地勾起嘴角，心情瞬间大好。 她发现逗弄一个小孩子真的蛮有意思，尤其是一个拥有成年人记忆的小孩，看着他被制得服帖，看他有苦难言，看他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恶势力……简直比自己四年前闭关出来时，驯服青云骑的过程还要有趣。 青鸾这才发现，自己身体里原来也藏着满满的恶劣因子。 从苍凤修怀里抱回小孩儿，青鸾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出宫？” 此言一出，小孩儿黝黑的大眼立即刷向他的父皇，眼含希翼。 青鸾见状，嘴角不由又是一抽——虽然她和苍凤修都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底细，但是外人可不知道，几个月的孩子若是在人前也表现得这般聪明早熟，会不会吓着别人？ 心下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最好学会什么叫低调，什么叫内敛隐忍。 “暂时还不急。”苍凤修淡淡说道，“无筹前些日子发来信报，流殇为了躲避那个上官家的小姐，现在跑到舒问的地盘上去了，说躲过一段时间，再去朱雀王封地上避避风头。” 青鸾闻言，表情倏然变得有些诡异。 八个月前，三王离开帝都之后不久，月流殇也很快离开——霁月山庄如何运转自如，也总不可能长时间找不到主子，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下面的主事顶得了一时，也不可能一直顶下去。 七八个月的时间，她所有的心思全部收了回来，一心一意照顾陪伴着孩子，几乎很少再过问宫外的事情，倒是没料到，月流殇为了躲避上官家的小姐，居然跑到青龙王封地上去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上官灵犀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月流殇都对她避如蛇蝎？ 虽然时间才过去了大半年，但是感觉好像与世隔绝了很久一样，青鸾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责任未了，心念突起，她淡淡道：“如果离开帝都不急的话，我想先去西域一趟。” 那些兵崽子们，她已经忽略太久了。 虽然有青云骑在，训练的方式也完全照着她拟定的计划，但是身为一个不大合格的大将军，总要去验收一下成效的。 苍凤修闻言，略作沉吟之后，心知赤焰军之事总是要解决，于是颔首，“这次本王同意了，但是两个月必须回来帝都一次。” “嗯。”青鸾没意见，就算苍凤修不说，她也必定会经常回来，孩子和他都在帝都，她可不想当一匹脱缰的野马。 应罢，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孩儿，淡淡道：“紫宸怎么办？” 孩子还小，青鸾心里难免有些不放心。 “从明日起，紫宸晚上由新月新辰和奶娘照料，休息的时候就跟着静雪，白日跟着本王临朝听政。”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忽然不理会小孩儿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面上瞬间呆滞的表情，以及眼底浮现出的水雾。 八个月就临朝听政，太惨无人道了有没有？ 父皇，有您这么虐待亲生儿子的吗？ 707.第707章 临朝听政1 八个月的紫宸压根没想到，青鸾居然说走就走，而他的父皇，同样也是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青鸾一个人换上了男装，身边只跟着十几个影卫，轻骑出发离开了帝都。 五更时分，紫宸从静雪姐姐暖暖地被窝里被穿了起来，看着还在睡得香浓的御岫和璎珞两人，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艳羡之色，心底忍不住在想，这两个小子以后居然就要成为自己在宫里唯二的玩伴了？ “你的母后怎么就舍得呢？”静雪忍不住嘀咕，心里对这个八个月的弟弟可心疼怜爱得紧，“皇叔也是，这么小你能听得懂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锻炼你早起的习惯？” 小孩儿眼神淡淡地看了苍静雪一眼，心忖，如果你能有本事说服父皇打消这个惨无人道的决定，我立即叫一声姐姐给你听听。 但是他心里的想法苍静雪感受不到，细心地打理好小家伙的穿着，给他洗净了小脸，才递给候在一旁的海岩，苍静雪看了看自己那两个还在床上睡得香甜的龙凤胎，又转眼看了看还不会走路说话的苍紫宸，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你能不能在皇叔面前提个建议？这天气也怪冷的，谁家的小孩子这个时候不是在被窝里？紫宸这么小，这不是平白让孩子受罪吗？” “……”海岩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娇妻，又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看起来很乖巧的孩子，“主上把他当成储君来培养，自是会要求严格了一些，你就不要操心了。” “我操心？”苍静雪眉头一皱，“要不是青鸾这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干脆地丢下孩子就走了，我至于这么操心吗？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就舍得呢？难道那些将士比自己的亲生骨肉还重要？” 对对。 紫宸在心里点头，那些将士其实并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重要，只是她与父皇一样冷血无情，故意想折磨他这个儿子而已，不就是因为自己叫了她一声名字吗？ 紫宸的心里也诸多抱怨，可惜苍静雪和海岩皆听不到，能明白他想法的苍凤修和青鸾却根本不理会他的死活，执意要将他培养成为雄才大略胸怀天下的绝世帝王，容不得他有半丝反抗。 海岩转头看了看自己还在睡觉的儿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迟疑地说出了口，“明天开始，让御岫也跟着早起吧，以后他是殿下的伴读，怎么也不能让他懒怠了。” 苍静雪一呆，“可是他话还说不清楚，而且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这么冷的天，大人都冻得打哆嗦，你让孩子早起？” “……”海岩一窒。 眼神又垂下来，看着自己怀里的小殿下，总觉得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安静乖巧，但是不哭不闹的，又忍不住让人产生一种深沉的感觉。 紫宸与他对视一眼，就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心忖海岩你也真够木讷的，皇姐一句话说出来，你是不是就不敢反驳第二句了？这样的男子不好，得有点脾气才行。 然而转念一想，紫宸突然想起自己那个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生的雨熙，心里顿时一软，心忖没脾气就没脾气吧，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就该没有脾气。 于是，对于御岫是否要早起的问题，海岩决定稍后有空再与苍静雪商讨，柔声说了一句“你和孩子再睡一会儿吧”，就抱着苍紫宸走出去了。 苍静雪哪里还睡得着？一想到皇叔和青鸾的狠心，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她也知道，皇家的孩子打小就不能娇生惯养，否则长大以后，除了骄纵的脾气高人一等之后，只怕也没什么其他的本事了。但是就算是要严苛培养，也至少等孩子会说话，学会走路才开始吧？ 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嘴上抗拒，但是静雪也知道，只要皇叔是当真从现在开始让紫宸临朝听政的话，自己的儿子就算再心疼，也得开始严格要求了。否则以后伴读的时候，只怕跟不上紫宸的学识。 一炷香时间之后，苍凤修抱着一个穿着薄薄小锦袄的八个月娃娃出现在九华殿时，朝上大臣几乎惊掉了一地下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清贵淡漠的帝王那熟练的动作，个个眼睛里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清冷的目光一扫，群臣瞬间如坠冰窖，反应过来之际，齐齐垂下眼，恭敬地跪下叩首，“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苍凤修站在高处，眸光淡漠俯视群臣，漫不经心地宣布了一件皇族传承的大事，“即日起，紫宸封为储君，与朕临朝听政，对于家国大事，每一桩每一件皆有决策之权。” 群臣闻言，瞬间呆滞。 家国大事，每一桩每一件皆有决策之权？ 八个月的孩子，他能决策什么？皇上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朕的话，尔等需要多长时间思考？”苍凤嗓音淡漠慵懒，却透着十足的冷意，“觉得朕老糊涂了？” 此言一出，不仅朝臣们突然如被冷水一泼，瞬间清醒了过来，便是苍紫宸，也瞬间被口水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 苍凤修淡淡垂眼，轻轻拍了拍他小小的脊背，“紧张什么？” 群臣再度风中凌乱。 小皇子只是咳了几声而已，皇上却认为他是紧张？ “皇……皇上。”秦王作为朝上的元老，胆子一向要稍大些，“殿下才八个月呢，还不会说话吧？这么早就临朝听政，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不会说话？”苍凤修挑眉，“谁规定临朝听政一定要会说话才行？” 秦王一窒，随即镇定地道：“殿下还太小了，早朝一向都是起四更起五更至，而且时下已经进入深秋，再过一段时间就入冬了，这么小的孩子，皇上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一点？” “严苛？”苍凤修低笑，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尔等前些日子不是还心心念念着朕的子嗣，担心一个不慎，朕也落个英年早逝，江山后继无人吗？这会儿怎么就不急了？” 708.第708章 临朝听政2 话音落下，殿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群臣脸色苍白，冷汗涔涔，齐齐低着头不敢吭声，就是秦王和墨王，也温顺而沉默地跪着，不敢再有只言半句的言语。 没有人发现，那个小小的皇子殿下，小脸儿亦是一惊一惊的，整个人缩在苍凤修怀里不敢动弹，眼睛半垂，完全不敢抬头看向他家父皇。 英年早逝？ 虽然有钦天监的预测在前，即便那晚在摄政王府与皇叔已经说开来了，但是他难免还是心虚，苍凤修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完全是他亲身推上去的——如此设计他家清贵无双的皇叔，若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苍聿云绝对是一万个不敢的。然而，皇族江山大业不是玩笑，交给谁也不如交给皇叔来得让人心安，而且那个时候苍聿云只想到自己反正要死了，皇叔知道真相之后，即便如何愤怒，也不可能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吧？ 虽然，最终皇叔还是在他驾崩之前就知道了真相，但是临死之前的想法与现在总归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英年早逝这四个字，让苍紫宸心里升起一种心虚又凄凉的感觉。 哪曾想到，兜兜转转之后，他居然又成了皇叔的儿子——好吧，虽然正如青鸾所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他当时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皇叔会知道他带着记忆重生，甚至这么迫不及待地就想让他参与朝政，为将来承继天下做好准备。 于是，现世报来了。 苍紫宸在想，他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如果他当初投胎在皇姐的肚子里……呃，还是算了吧，要他改口叫皇姐做娘亲，管海岩叫爹，还不如被皇叔和青鸾蹂躏呢。 苍紫宸此时已经清楚地预感到，这一世自己再也无法逃脱的宿命与责任了。 苍凤修在龙椅上做了下来，八个月的孩子稳稳地坐在他的腿上，眼神儿轻轻一转，就将大殿上群臣的表情尽收眼底了，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无言的感叹，皇叔不愧是皇叔，不管是以前任摄政王，还是现在成为了君临天下的天子，他的威仪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敢轻易挑战。 一言既出，四海俯首——这才是真正的帝王风范。 沉默了良久，苍凤修才淡淡开口：“平身。” 两个字出口，大臣们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脊背上冒出的冷汗几乎湿了袍服，恭敬地叩首，“谢皇上！” 起身之后，整齐地按照官职分列两旁。 苍凤修道：“老规矩，所有事情按轻重缓急，一个一个奏上来。” 轻重缓急，当然是急事重事先奏。 第一个上奏的是苍墨白，出列站定之际，面色有些凝重，恭敬垂眼道：“湘北刚刚传来急报，拥有最大马匹生意的湘北青家马场，半个月前突遭一股悍匪偷袭，马场护卫伤亡惨重，精良的战马被劫走数千匹，青家家主青尧亦身受重伤，湘北大将军追踪数日无果，无奈之下请求朝廷派兵支援，追查剿灭这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悍匪。” 闻言，朝臣脸色一变，瞬间哗然。 湘北青家是个地道的养马世家，在湘北地区也算是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古老世家了，根基深厚，势力庞大，平素经营马匹生意，虽说无奸不商，青家却从来不欺不瞒，明码标价，头等战马亦从不出售，而是供给朝廷军队。 湘北因为青家，也成为苍宇皇朝最繁华最受关注的一座城池之一，青家除了私人护卫，朝廷每年派去护卫马场的影卫亦是不计其数，这一次，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苍凤修眸心轻扫，嗓音平静地道：“各位都有些什么想法？” “能够让青家损失如此惨重，绝不可能是一般的悍匪。”站在秦王身旁的墨侯正色开口，视线流转之际，落在了墨不赦身上，“不赦，这件事影卫没有传回消息？” 墨不赦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觉得事情不寻常，此时闻言，回过神，脸色凝重地摇头道：“只怕所有的影卫已遭不测。” 否则，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绝对会有人拼着性命回来报信。 “悍匪袭击青家马场，盗走几千匹战马……”秦王面上浮现不解，“他们要这么多的战马做什么？” 这个问题，大概也只有文官，还有如秦王这般只醉心于诗词书画的贵族，才能问得出口。 苍墨白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劫走战马，自然是要装备军队。” “装备军队？”秦王脸色一变，“意思是说……有人要谋反？” 苍墨白点头，“这个可能定然是有的，不过，也要看劫走这些战马的人是谁。湘北与帝都相隔甚远，虽经济繁荣，但是消息传到帝都需要的时日很长——劫走战马的人应该并不知道，湘北青家是效忠于朝廷的世家，所以，他们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朝廷不会如此重视湘北之事，加之若是消息延误，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隐蔽潜藏，销声匿迹。”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说，劫走战马的人的确有谋反之心，只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所以做了这一票之后，他们极有可能潜藏起来，消除所有的踪迹，暗中谋划。或者也有可能会有其他动作——比如说对军队或者钱庄下手，因为谋反必定需要足够的人，还有银子。 苍凤修面上看不出什么想法，淡淡垂眼，“紫宸，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群臣呆滞，恍惚以为自己听错。 皇上您当真是在问自己的儿子——还不会说话，懵懂无知的八个月娃娃？ 众人忍不住抬头，这一看又是一怔。 坐在年轻的天子腿上的那个娃儿，他们今日才第一次真正得见，那脱俗的容貌，那精致的五官，那清冷的眉眼，活脱脱就是他们这位皇上的翻版呀。 一个八个月的娃儿，那眼神表情，是不是太深沉了一些？ 说好的懵懂呢？无知呢？单纯呢？ 709.第709章 临朝听政3 怎么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情景？这个孩子与他的父皇对视的时候，明明就是一副控诉的表情，似乎在说，你问我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这种深奥的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众人见到此情此景，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在说的事情，这个尚未满周岁的娃儿当真能听得懂，并且能理智地思考——思考着该怎么与他的父皇反抗？ 现在的孩子，都如此聪明早慧吗？ “这件事朕给你时间思考。”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听起来温和得紧，“下朝之前，给朕一个答案。” 群臣懵懵地听着，简直不知道该呈现什么表情了。 本来听到苍凤修的第一句话，以为给他时间思考，是真的给他时间思考，思考着思考着就不了了之了，毕竟真的谁也没指望，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能给出什么有用的答案——他要真能给出答案，群臣可以集体去撞墙了。 苍紫宸此时的心里也是泪流满面，他不止一次控诉着父皇对自己的残忍，但是却又不得不在心里认真地想，因为他片刻也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抓在自己父皇的手里——早在昨天被青鸾带到御书房里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父皇是故意以出宫为诱惑，也可以说是威胁，以此提醒他，是否要出宫，什么时候出宫，端看他的表现，表现不好的话，说不定三年五载也没有机会。 形势比人强，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只握在父皇掌心的小鸟，不妥协不成，他还想着能争取在过完年就出宫呢。 过了周岁，一定要想办法出去走走，对了，出宫之前，还要问一下钦天监监正，语熙现在身在何地？苍紫宸猜测着她极有可能出现在在南方之地，但是现在他还无法确定，他记得语熙前世时在腰侧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这一世找她其实不难，因为他们经历了几世，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很强烈的心里感应，只是现在他还小，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却还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心里的想法。 等以后能出宫了，必须早日找到了语熙，将她带来身边，他才会心安。 苍紫宸专注地想着语熙的事情，压根就把他家父皇的话抛诸脑后了，直到群臣议完了所有的事情，苍凤修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垂眼淡淡看着他，“想出答案来了吗？” 什么？ 黝黑的大眼一懵，反应过来之际，瞬间无措地望向他的父皇，苍紫宸心里一抖，完了完了，他把正事给忘了。 群臣也是一脸怪异的表情，虽然低眉垂眼，但是耳朵却竖得很尖，显然不想错过高处那对父子之间一丁点的言语交流——虽然他们真的怀疑，这么小的孩子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 殿上的气氛安静地僵滞着，苍紫宸与他的父皇对视了短暂的时间就败下阵来了，耷拉着脑袋，在脑子里使劲地想，到底该怎么办？ 战马被劫，青家家主身受重伤，墨不赦派出去的影卫全军覆没？ 苍宇皇朝这么多年，在皇叔的治理之下，还有这么猖狂的势力存在吗？苍紫宸对此表示严重的怀疑。 他家皇叔的手段和能力，他是丝毫不会质疑的，皇族之中拥有正统血脉的王爷们，尚且没有人能对江山构成威胁，那些江湖上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能有几斤几两？ 青家这么多年积攒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莫说墨不赦经常派出去的影卫，就是他们自己的家族势力，也不至于如此不济，此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那些久经训练的影卫们就算糟了毒手，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吧？ 苍聿云前世为帝时，虽然对朝政懒得很，但是墨不赦和苍静桓训练影卫的方式手段，他还是比较了解，影卫们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必须想办法护下一个活命，以用来传递消息。 青家之事，处处透着诡异，但是细细一思索，却处处是漏洞。 “想到什么了？”苍凤修见他眼神一动，立即就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嘴角不由轻轻上扬了些许。 然而，他觉得很正常的事情，看在群臣眼里就觉得惊悚了。 不会吧？ 皇上难道还真的能看懂小孩子的眼神？而且，最重要的是，八个月的小皇子，还真的有什么想法？ 这还让人怎么活？ 秦王和墨王两人毕竟是皇族，还是皇上的兄长，比起其他臣子也没那么畏惧，所以，几乎全程注视着苍凤修和小皇子的眼神交流，但是因为他们所站之处视角不是那么好，只能看见苍凤修嘴角隐隐的笑意，却根本看不到背对着他们的小皇子脸上是什么表情。 “内……” 一片紧张又诡异的期待中，小皇子软糯的声音慢慢在大殿上响起，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娇软与稚嫩，吐字也没那么清晰，但是好在群臣耳朵还好使，能大概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乱。”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表情僵硬，交换着诡异的眼神。 小皇子刚才确实说话了，而且发出两个字的音节。 他说的是……内乱？ 苍凤修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平静地道：“还有吗？” 还有吗？ 众人已经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了。 脑子里一片懵圈，他们自以为是的认知完全被打破，八个月的孩子会议论朝政？简直让他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虽然他们还不确定小皇子说的对不对，然而，能说出内乱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至少证明，这小皇子的确已经拥有了思考判断的能力——世上的婴孩无数，还能找出第二个这般让人震撼的吗？ 而且，他们觉得震惊的时候，皇上居然还不满足，随口问了句“还有吗？”，这是还要小皇子继续思考的意思？ 朝臣心里压力从所未有的大，苍紫宸也是同样的感觉，但是迫于自己父皇的威仪，他还是慢吞吞，软糯糯地自小嘴巴里挤出了两个字，“内……幕……” 710.第710章 临朝听政4 众臣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苍凤修抬起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全场，淡淡道：“墨白，不赦。” 苍墨白和墨不赦上前一步，无声跪下。 “湘北之事即刻派人调查，半个月之内，朕要一个结果。”语气不容置疑。 苍墨白和墨不赦两人同时俯首，恭敬领命，“臣遵旨。” “另外，派人传讯给流殇，让他通知霁月山庄各地分属，加强防备，尤其以钱庄、赌场之地，不得让宵小之辈有机可趁。” 把玩着小孩儿白嫩嫩小巧巧的手指，苍凤修淡然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却总能给予任何一件突发大事以最准确犀利的决策。 “是。” 苍凤修挥手，苍墨白、墨不赦二人起身离去。 苍凤修垂眼，对上苍紫宸无辜带怯的大眼，淡淡道：“今天表现得不错，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啊……还有？ 苍紫宸眼底分明流露出意外，却半点也不敢抗拒，闷不吭声努了努小嘴，好像已经认命一样。 “虽说国库年年充裕，百姓的赋税也仅仅只是国库的一部分收入来源。然而，朕掌权至今，除非洪涝灾害导致颗粒无收，否则朕从来没有以任何理由减免过百姓的税收，即便是朕举行登基大典之时，也没开过此先例。现在，南越城主以今年秋收的收成不好为由，请求免了南越下半年的赋税，这件事你以为如何？” 南越要求免税，是方才苍紫宸发呆时，超臣们提出的另外一件事。 苍紫宸方才没有听到，但是现在一想，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南越城既没有天灾人祸，自然就没有减免赋税的理由——况且，苍宇皇朝的赋税法对天下任何一处的子民来说，都不是一个很重的负担。 收成不好？这绝对不是真正的原因。 南越城主只怕有不臣之心，是以此试探朝廷才是真的。 一片静默之中，苍紫宸小小的嘴巴里慢慢吐出了一个字：“贪。” 群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们的震惊了。 神童，绝对是神童。 不是阿臾奉承，这绝对是他们心里的话，除了天降神童，他们当真不知道如何解释，一个八个月的孩子——不是八岁，真的只有八个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如此的…… 亏他们之前还想着皇上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现在看来，该是他们孤陋寡闻才是。 是不是带着帝王之命出生的孩子，生来就与众不同？ 但是，在场的老臣们心里又忍不住觉得疑惑，钦天监监正不是说了，苍凤修也是天生的帝王之命吗？当然这一点谁也不会否认，苍凤修的帝王之才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然而，当初苍凤修出生的时候，虽然也是聪明早慧，可也没有这么聪明得逆天呀。 这个孩子简直让人敬服得五体投地。 群臣们今日也算是真正长了见识了。 “贪？”苍凤修轻喃重复，须臾，嘴角淡勾，“该不该杀？” “……”苍紫宸表情一僵。 聪明如他，几乎瞬间明白了他家父皇这个问题真正的用意——前世他为了自己的三世承诺，手上不敢沾染丝毫血腥，从十岁即位到十九岁驾崩，生平从未杀过一个人。 如今，三世杀孽已清，他和语熙这辈子都可以长长久久活到八十岁以上，曾经极力抗拒的事情，今生已完全没有必要。 他既是带着帝王之命重生，并且重生在帝王之家，那么终此一生，他不可能继续固执地保持着不必要的仁慈与宽容。想要治理出一个清平盛世，帝王所需要的是对子民的宽容与爱护，至于贪官与野心勃勃之人……必须杀无赦。 想到这里，他浑然不管已经被父皇那句“该不该杀”震惊得说不出话的群臣，抬眼与父皇对视之间，软软地吐出一个字，“杀……” 虽嗓音稚嫩软糯，像个牙牙学语的懵懂娃娃，然而自那张小嘴里发出来的单音节，却似乎泛着浓浓的肃杀之气，随着那个“杀”字落音，殿上众人脊背上蓦然划过一道寒流，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样，心神剧震。 想起方才苍凤修拿起这份奏折的时候，淡淡地问了一句，“尔等如何看待南越城主的这份奏请？” 群臣想法各异，有人认为需要先做一番调查，若情况属实，再做回复，也有人认为南越城主体恤城内子民，这样的奏请又是第一次，可酌情减免一些。 大多人是考虑到国库的确充裕，减免南越的一点税收似乎不是多大的事情。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如此直白地说出其中最大的可能——因为贪赃枉法。 苍宇皇朝开国以来就有不成文的规定，只要皇帝没有下旨，百姓的赋税就不可能减免，地方官也没有任何人有此胆量。按照税收的律法来说，每年这个时候正是各地府衙开始征税之时，南越城主此时上这个折子，只怕是征税已经结束，而这些他要求减免的赋税，只要皇帝一个准字，立马就会进入他自己的腰包。 也就是说，就算皇上此时再奏章上批下一个准字，那些已经进入城主府腰包的银子与粮食，也是不可能再回到百姓手中的。 而这种作风一旦纵容滋长，则后果一定不会是他们想看到的那样。 所有人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的事情，最后却由一个不满一岁的奶娃儿说了出来，叫他们情何以堪？ 脸面何存？ “这件事朕暂时不会回复，并且打算派一位御史前往南越，将事情调查个一清二楚，拿到南越城主贪赃枉法的证据，即刻收押问罪，不需要看任何人的面子。”苍凤修神色薄凉，面无表情地扫视殿上众臣，眼底冷意慑人，“不管是朝官，还是各地地方官，朕发给你们的俸禄都足以养家糊口，除去成亲、做寿、添嗣一应喜事之外，平素一年还有固定的四次以节日名义发下去的银俸，足有五千两之多，朕觉得在俸禄上从来不曾亏待过任何人。若有人还觉得不满足，朕会让你们知道贪得无厌的下场！” 711.第711章 逼不得已 策马狂奔，尘土飞扬。 安分地待在帝都一年多的时间，青鸾几乎快要忘记帝都外面的空气是如此新鲜了。 她以为自己会迫不及待地赶往西域，然而，此时刚刚离开帝都两天时间，青鸾就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避免地开始想念苍凤修，还有那个跟一般小孩绝对不一样的儿子了。 想起那声软哝的“青鸾”，她心里无法抑制地又升起复杂的感觉。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她此时真该庆幸，前世讨厌那个苍聿云只是因为他夺走了苍凤修太多的关注，若是他们之间还有其他的深仇大恨，此时这个孩子带着记忆重生在她的肚子里时，她或许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他们明明拥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却极有可能感情疏离淡漠，甚至是相爱先杀。 想念是想念，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这一年多来多很多事情她已经漠不关心，只有赤焰军是她心心念念放不开的事情，风城和青枫这段时间会定时传递书信，禀报训练的进展。所以，青鸾已经知道，赤焰军的体能训练与反应能力已经达到她所要求的水准。 而她心里也清楚，这一次离开帝都，最多再半年时间，赤焰军的训练基本上就可以先告一段落。 接下来，如果有可能，就是实战训练。 青鸾离开帝都时，身边没有带任何亲近的人，只有墨不赦派出的影卫十几人暗中跟着。青鸾白天赶路，晚上大多宿在客栈，一年多的宫廷生活，她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有些抗拒露宿荒郊野外的想法了。 不是吃不了苦，而是在女子的矜持方面成熟了许多，她已经懂得作为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该有的自我保护。 也是属于女子的自尊自爱。 夜幕降临的时候，刚好抵达这座幽静的华溪城。从帝都到西域，可走的路很多条，这座华溪城却是青鸾从未来过的地方，不过对她来说，来没来过也都无所谓，总归不会迷路就是了。 进了城，找了一间比较大型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青鸾提着衣物就上楼了。 出了门，洗漱什么的就不再需要任何人伺候，青鸾恢复了自己动手的习惯，在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之后，她才吩咐客栈里的伙计给自己端些酒菜上来。 叫了一荤一素，一壶酒，两个酒杯。 神色悠哉地在桌边坐定，待伙计放好了酒菜，带上门离开之际，青鸾淡淡道：“许久未见，想必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出来吧。” 一个人影，慢慢自厢房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面容清丽婉约，神情平静，身着一袭雪白的曳地长裙，走起路来风姿摇曳。 她面容淡然地看着青鸾，表情看起来不带任何情绪，眸心深处，却透着无法掩饰的狂热的思念。 “小姑姑。”她轻声开口，嗓音里亦是隐隐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情感，“婉儿想你了。” 青鸾嘴角一抽。 心里忍不住低咒，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阴谋诡计，这会儿刚一见面，就来一招温情脉脉的情感攻势？ 青鸾表示，自己活了这么大，除了苍凤修，谁的感情攻势也不买账，在她面前含情脉脉，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淡淡抬手，指了指对面，“坐吧。” 秦婉沉默地在她对面坐下，抬眼凝视着青鸾愈发柔和的眉眼，眸心快速闪过一丝嫉恨，面上却一片羸弱风情，“小姑姑近来可好？” 青鸾其实不想喝酒，叫来一壶酒也只是为了待客，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端起来缓缓轻啜一口，须臾，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你能早日回去扶桑，我会觉得这世界才是真的美好。” 秦婉咬唇，“小姑姑……” “秦婉。”青鸾抬头，黛眉微皱，“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对你的任何请求都没有兴趣，你也别在我面前演戏了，开门见山吧。” 秦婉闻言，倏然陷入了沉默，眉眼微垂，不知道心里在想起什么。 青鸾表情淡淡地喝着茶水，也不再理会他， 终于，在她手里的茶见底之时，秦婉终于再度恢复了冷静的表情，依旧是直视青鸾的双眼，语气了却多了一丝谈判的意味，“小姑姑，如果我拥有了与苍凤修抗衡的筹码，你会离开他，站在我这一边吗？” 青鸾抬头，手指心不在焉地轻叩着桌面，眉宇间浮现深思之色，“你所说的筹码，指的是什么？” “小姑姑答应吗？”秦婉不答，却执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会站在你这一边？”青鸾对她的回避也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冷笑，“秦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不觉得你太天真，甚至很愚蠢吗？” 秦婉脸色微变，“小姑姑……” 青鸾表情冷漠，看着她的眼神不带丝毫情绪，“一年前的选秀，是你安排人给我下药的吧？你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滑胎，并且还打算以最卑鄙无耻的方式，让我在宫里丢尽颜面，尽损一个女子最为看重的名节与尊严，想让我被药物控制之下，做出自甘下贱之事，以此来让苍凤修主动弃了我，对吗？” “……”秦婉脸色一白，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掌心，“小姑姑，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青鸾嘴角微勾，笑意带着浓浓的讥诮，“你还有多少逼不得已？你既能对我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还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会不会站在你这一边？秦婉，你不觉得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吗？” 秦婉咬唇，“……” “滚。”青鸾不想再与这样的人多费唇舌，淡淡吐出了一个字。 语调平缓，嗓音却冰冷慑人。 “小姑姑，不要这样……” “秦婉，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应该使在男人身上。”青鸾抬眼，看着对方脸色苍白的娇弱姿态，厌烦之余，毫不留情地讥讽，“以你这副姿容，相信很多男人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但是很可惜，我不是男人，所以你这一招用在我身上，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712.第712章 资深脑残1 “我并没有要博取小姑姑同情的意思。”秦婉慢慢反驳，“但是，小姑姑身上流着与婉儿一样的血液，这一点无可否认——” “你说的也没错。”青鸾淡淡说道，“但是我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比你更亲密，血缘关系更浓的儿子，所以，你觉得我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跟你一起去做一些痴人说梦的无聊之事？秦婉，可惜这个时代里没有先进的仪器，否则即便是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一定送你去检查一下你的脑残程度有多深，需不需要送去精神病院待上一段时间？” 如果可以把这个脑残的女人送到现代去，说不定精神病院的人都能被她洗脑。 这样的人只适合活在梦境里，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睡美人，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如此一来，说不定会有许多男人爱上这张毫无瑕疵的皮囊，而完全看不到她心里已经中了权利的毒的五脏六腑，与残缺不全的大脑。 青鸾说的这番话，才是正宗的古今结合，前面的半截话简单明了，而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秦婉却显然不可能听得懂，但是她只是从青鸾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上，就能判断得出那一定不是好听的话。 然而，她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脸皮厚的程度却显然非常人能及，哪怕青鸾已经极尽嘲讽，她也依然可以做到除了脸色苍白羸弱之外，面上不出现任何失态与愤怒的情绪。 “小姑姑。”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你的意思是，非要我亲手除了你的儿子，才肯妥协吗？” 此言一出，青鸾眸心蓦然划过一道无情冷酷的冰芒，嘴角的笑意带着十足的杀意，“秦婉，你是不是觉得我舍不得杀你？” 秦婉摇头，白皙娇嫩的素手轻抚额头，“我只是想不通，你身为扶桑皇室的公主，为什么一定要爱上苍宇皇朝的男人？扶桑那么多好男儿，难道还不够你选择吗？非得嫁给一个血统低贱的男人，生下一个血统低贱的儿子，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可笑的皇后之位？”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带着忍耐的口吻道：“你该知道，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不要说区区一个皇后之位，哪怕是君临天下的皇位，我也可以随时给你取来，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出息？” 青鸾脸色一僵。 她没有出息？ 这话是不是太好笑了？而更好笑的是，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已经脑残到资深级别了，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耐性与她交谈，青鸾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要脑残了？ 脸色已经普通的难看，青鸾甚至怀疑自己怎么没直接一掌将她拍死，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女人，她面无表情地道：“秦婉，趁着现在我还能控制，在我数到三之前，希望你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秦婉眼神微变，“小姑姑——” “一。”青鸾声音平静，却能隐隐听出几分忍耐。 “小姑姑，我手里还有其他的筹码——” “二。”忍耐中掺进了些许咬牙的声音。 “小姑姑，”秦婉瞳孔中划过一丝狰狞之色，“帝都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小姑姑，你会后悔的！” “三。” 青鸾霍然站起身，对面的秦婉吓了一跳，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脚下甚至是后退了一小步，“小姑姑，我不但已经掌控了帝都，现在也已经开始筹备军队，最多再过半年，我就能与苍凤修的军队一较高下，到时候你会看到我亲手杀了你的丈夫和儿子。还有，你别忘了，青龙、朱雀、白虎三王还在我的控制之中，他们体内的蚕卵想必已经长大了吧？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有对他们动手，不代表我忘了此事——” 青鸾眸色一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提起了她的衣领，“秦婉，如果你要自己找死，我乐于成全你！” 说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秦婉看到她的动作，面上闪过一丝不敢置信，急声道：“小姑姑，你会后悔的——伊藤！” 威胁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尖锐的惊叫。 一个人影从外面以电闪之速飞射而来，然而尚未抵达窗边，几道黑影斜里飞来，瞬间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并且迅速交起手来。 伊藤无法过来相救，秦婉面上惊惧更甚，惶急地开口：“小姑姑！” 青鸾转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秦婉，眼底光芒一闪，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秦婉似乎预感到了这个笑容所带来的不安，面色蓦然大变。然而，她尚未来得及说话，却见青鸾瞬间出手，指尖疾点，在秦婉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封了她全身大脉，秦婉惊恐的神色瞬间凝结在娇弱清丽的脸上。 青鸾转头，在窗外寻目一望，冷笑了一记，右手蓦然一抬一扔，秦婉的身体顿时呈抛物线的姿势被扔了出去，毫不留情，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而且很不幸，秦婉跌落的地点，正是这间厢房后面的小花园里，那里不知道被哪个客人丢弃了几个打碎的杯盏，碎瓷片凌乱摆放了一地。 若是在平素，纵然被惹怒，青鸾也断然没有对一个女子下此狠手的道理，然而，秦婉的那句“血统低贱的丈夫个血统低贱的儿子”，真真是彻底将她惹怒了，心里杀意骤起，恨不得将她立毙于掌下，若不是还是事情需要她去做，今日秦婉难逃一死。 但是，不杀她不代表自己快要轻易饶了她，血缘关系？对于她凤青鸾来说，除了她的丈夫和儿子，其他人的血缘关系一律算个屁！ 一声痛苦的低吟因为被封了穴道而闷了喉咙里，但是迅速变得惨白的脸色，显示秦婉正如青鸾所料，身上一定是受伤了。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惜你自己不知道珍惜。”青鸾神色冰冷地看了她一眼，“碎片划破娇嫩的肌肤，虽然会疼痛，但是伤势不会很严重的，只当是我这做姑姑的，给你的一次教训吧。” 转身之际，她冷笑，“好自为之。” 713.第713章 资深脑残2 说完了这句话，青鸾把窗子一关，转身朝床榻行去。 心里暗骂了一声神经病，若不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青鸾哪里会对一个敢三翻四次出言不逊的女人这么客气？ 仰面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屋顶，青鸾忍不住想起那个远在扶桑的西川紫苑，不知道他与秦婉的争斗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青鸾心里冷笑。 有了儿子，又要练兵，她承认自己现在变得懒怠了许多，完全没有了以往与人斗智斗勇的兴趣了，所以，让西川皇室的人去自相残杀吧，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只要坐山观虎斗，然后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秦婉这般脑子有病的人，对权势渴望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的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一个站在她前面挡路的人，所以，西川紫苑与她之间，应该很快就有一个了结。 秦婉这个人，是永远不会想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她更不会明白什么是镶外必先安内，而且，虽然对于自己会成为秦婉狂热的目标这件事感到厌恶，但是青鸾很明白，除了自己，大概也没什么人有本事让秦婉在意了，所以她永远也不必去担心，秦婉会突然改变主意，去与西川紫苑达成合作。 不过，青鸾倒是有些好奇，那个伊藤，到底是西川紫苑的人，还是从来就听命于秦婉？ 如果他是西川紫苑的人，那么秦婉暗地里对付西川紫苑一事，他就是被蒙在鼓里了？但是西川紫苑回扶桑的时候，伊藤身为他的心腹，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西川紫苑早已知道秦婉的野心，留着伊藤在她身边监视她？ 青鸾锁眉沉吟，一时之间心头猜测纷纭，不过，这些猜测显然都不是最要紧的事情，目前来说，青鸾只要安静地待在一旁看戏，待到扶桑皇室之人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反正到时候一方败落，另外一方也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管最后秦婉得胜，还是西川紫苑反守为攻，夺得主控权，对西川皇室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们本来势力就不值一提，这样一来，就更没有在苍宇大陆横行的资本了。 不过，虽不杀秦婉，也不耐烦听她说一些自欺欺人的蠢话，但是她方才那一番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青鸾却需要好好思索一番。 帝都被控制，这句话青鸾是嗤之以鼻的，莫说苍凤修的眼线无处不在，便只是墨不赦的影卫训练营和苍墨白的凤衣楼坐镇，帝都也不可能陷入秦婉这个小女子的掌控之中——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是，帝都之中确实有秦婉的势力渗透——当然，对于秦婉自己本身来说，或许她认为那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但是之于青鸾而言，却委实是小孩子家家玩的最幼稚的一个游戏。 想起年前的那次选秀，除了黎雪和王宜彩试图给她下药之外，还有几个女子一直不动声色，如果她判断得不错，她们已经从秦婉那里习得了魅惑男人的手段——那才是秦婉真正的目的，把人安排在帝王身边，让青鸾亲眼看着她爱的男人如何对其他女人心动，如何将一份爱分给无数个女人。这样一来，以青鸾骄傲自负的性子，定然会忍受不住主动求去。 加上王宜彩和黎雪两人的暗中算计，最后她和苍凤修两人一定会造成重重误会，最终的结果不是她绝望之下离去，就是苍凤修颜面尽失之下，无法原谅于她——这是秦婉打的咔咔作响的如意算盘。 可惜，功败垂成，那样一点水平都没有的阴谋，哪怕看起来是一环接着一环，也根本就是鲁班面前耍大刀，丢人现眼。 她那般想当然的想法用在别的男人身上或许管用，苍凤修么，却是连选秀的意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着了她的算计？ 再说，就算那些女子有机会近帝王的身，又能怎样？这一点上，青鸾对苍凤修是百分之三百信任的，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早八百年前，摄政王府里的侍妾侧妃就怕就成群结队了。 想到这里，青鸾抿唇轻笑，眉眼间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心里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离开帝都，苍凤修和儿子恐怕都得寂寞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是不是真的被他的父皇带到殿上去听政了，若是真的，青鸾几乎都能想象得出，那个小家伙心里是怎样一番郁闷纠结的心态，她可没忘记前世的苍聿云，对于处理朝政是多么排斥厌恶。 虽说今生已经注定他再也抗拒不了这既定的帝王之命，但心里定然还是不可能那么心甘情愿的。 青鸾心头微怔，这才蓦然发现，原来即便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到，毕竟，那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呢…… 想起刚出生时皱巴巴毛茸茸的小脸，自己亲手陪伴了八个月，抱在怀里时那般软头软脑整日担心他摔了碰了的，宝贝得不行，然后亲眼见证着那张小脸一天天长开，慢慢地看出了苍凤修的眉眼，清俊出尘的容颜，以及本不该属于小孩子该有的清冷气息。 青鸾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在那个孩子身上，她发誓今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不管他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苍紫宸，都改变不了他是她凤青鸾儿子的事实。 缓缓吐出一口气，青鸾从床上站起身，窗外的打斗声已经停了，即使隔了一扇窗户，青鸾也可以确定伊藤和秦婉已经离开，但是，明天一早，他们应该还会出现—— 秦婉可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女子，她看着青鸾时那种狂热的眼神，青鸾比谁都明白。 这辈子秦婉除了死和疯魔，只怕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她脑子里那种不顾一切的痴心妄想。 714.第714章 被虐倾向 心念微转，青鸾淡淡开口，“来人。” 一名影卫无声无息地飞身入房，跪在地上，头也不敢头，“请皇后娘娘吩咐。” “刚才那两个人，有没有让人跟踪？” “……”影卫一僵，似乎才意识到失误，“属下该死，此事疏忽了。” “无妨。”青鸾淡淡道，心下自然明白并不真的是他们疏忽，而是墨不赦事先有过吩咐，不论发生何事，一切以她的安危为重，所以他们才放任那两人离去。 略略沉吟之后，她道：“他们最近应该有异动，派人循着他们的踪迹，去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谨遵懿旨。” “墨不赦平素没教你出门的规矩？”青鸾微微皱眉，“离开了帝都，就别来宫里那一套，你生怕引不起别人的注意是不是？” 影卫一震，忙俯首请罪，“属下该死。” “出去吧。”青鸾挥手，“下次不许再犯。” “是。” 影卫离开之后，青鸾独自站在窗边，静思了良久，脑子里想过许多想法，虽然她没把秦婉这个人看得有多重，但是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尤其是，这一年多销声匿迹，秦婉似乎的确做了许多准备。 如果当初不是有那一点血缘关系的牵绊，以及对三王体内的蚕卵没有十足的把握，其实早在那一晚的白渭城外，她就应该把这个女人清除掉，也省得现如今还要与她周旋。 看着窗外的那轮残月，青鸾在想，苍凤修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是待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还是与紫宸一起“商讨”政务？ 一个时辰之后，影卫回来禀报，护卫伊藤带着秦婉去了城里一家药铺，由一个女大夫伺候着上了药，然后去了离此不远的一间客栈里住下了。 影卫的跟踪与探查的本事，青鸾还是相信的，所以她明白，秦婉今晚哪里也不会去，明日一早她肯定还会过来这里。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一早，天方蒙蒙亮的时候，秦婉就来敲门了。 青鸾刚刚起身，昨晚她告知了影卫，如果秦婉再来的话，不必阻拦，所以，对于那么早就有人叩门，青鸾倒也没觉得意外。 慢悠悠地穿好了衣服，打水洗漱完毕，提起收拾整齐的包袱，青鸾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对站在门外的秦婉完全视而不见，径自擦肩而过。 “小姑姑……”秦婉急急喊了一声，追在青鸾的后面，脚步看起来有点吃力，“小姑姑，你等等我。” 青鸾不想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 影卫牵出了她的马，她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而上。 秦婉担心她跑掉一样，连忙拽住了她的缰绳，“小姑姑，带上我吧。” “……”青鸾眯眼，盯着她看起来很孱弱苍白的面容，“秦婉，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会不会武功？” 秦婉一窒，没有回答。 青鸾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扶着下颔，表情若有所思，“你跟着我所为何事？” “……”秦婉窒了窒，还是没有说话。 青鸾淡淡看了她一眼，心忖，秦婉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走吧？对于甩掉秦婉这样的娇弱的女子，她几乎不需要多费什么脑子，秦婉也定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眼前这架势——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青鸾眸心流露出深思。 秦婉面色轻轻一变，却还是不说话。 青鸾于是瞬间命白了什么，她料定了秦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却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弄清楚秦婉真正的目的。 眼神微转，青鸾扫视了一下四周，这个时辰，天还没有完全亮开，路上的人寥寥无几，客栈内外人影亦是萧条，她倒是不担心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青鸾发现，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伊藤已牵了一匹雪白的骏马过来，那纯净的色泽，与并不十分健壮的体态，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青鸾眯眼，这还没完没了了？ “秦婉。”她垂眼看着秦婉虚弱的表情，“你昨晚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虽说皮外伤要不了命，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确定你跟得上我的速度？” 秦婉道：“小姑姑，女孩子骑马狂奔不好，你可以让马儿跑得慢一点，我们路上说说体己话也方便。” 青鸾闻言，简直要神经崩溃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婉，“你脑子没抽吧？昨晚上我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要跟我说说体己话？” “小姑姑那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秦婉摇头，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甘与怨恨，“小姑姑毕竟是长辈，婉儿如何生气，也不该口不择言，小姑姑教训婉儿是应该的。” “……”青鸾嘴角猛抽，额头上黑线遍布。 这个奇葩的女人，这是有被虐倾向吧？ 扯开她的手，青鸾不想再搭理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双手一甩缰绳，“驾”了一声，瞬间绝尘而去。 骏马扬起的尘土扬了一头一脸，秦婉呆了一下，却丝毫顾不得发愣，反应过来之际，转身从伊藤手里夺过缰绳，迅速翻身上马，策马奋起直追。 “小姑姑，等等我！” 伊藤：“……” 暗中保护青鸾的影卫闷不吭声地一路紧随而去，对于秦婉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也是第一次见，但是青鸾没吩咐，他们自然也就当做这个女人不存在，任由她熟练地驾驭坐骑紧追其后。 狂奔了半天功夫，青鸾在一处静谧的郊外小树林外停了下来，拿出水袋补充了一点水分，不大一会儿，后面就响起了马蹄哒哒的声响，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已经出现在眼前。 看着娇弱，这体力和骑术却皆是不错。 秦婉勒马停下之际，青鸾将手里的水袋扬了扬，“要喝水吗？” 闻言，秦婉眼神蓦地一亮，“小姑姑原谅我了？” 青鸾嘴角一抽，淡定地收回水袋，算了，就知道跟这个女人不可能正常地说一句话，秦婉的脑回路与常人绝对不同。 715.第715章 共享天下 青鸾弯腰席地而坐，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看了看天色，西边天际隐隐有发黑的迹象，乌云密布，像是有下雨的征兆。 “小姑姑。”秦婉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下次不说那些混账话了，小姑姑就原谅我一次吧。” “……”混账话？ 是指她辱骂苍凤修和她儿子的话吗？ 青鸾淡淡道：“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能长些记性自然是好。不过，我们的关系并不大，我也不可能为了你去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如果你打算继续对我使用感情攻势，那么我奉劝你，趁早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顿了顿，她转头看着秦王，语气有些沉冷，“秦婉，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离我稍微远一些，并且我可以毫不仁慈地告诉你，以后如果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任何不干净的言语，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秦婉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语气僵硬地道：“只要小姑姑离开他们，我自然不会再对他们生出敌意。” “如果你又想讨论这样的话题，我想，你可以滚了。”青鸾明显开始不耐烦，语气冰冷，眼神透着寒意，“秦婉，你跟着我，目的是不是我的赤焰军？” “……”秦婉一呆。 “看来我又猜对了。”青鸾冷笑，语气忍不住又带上了讥诮，“你竟然真的想掀起战乱，秦婉，你以为有了军队，你就有一争天下的筹码了？简直是痴心妄想，愚不可及！” “我相信小姑姑有这样的能力。”秦婉淡淡道，丝毫不因为青鸾的蔑视而动怒，“有了战马，有了足够的银子，加上小姑姑手里的赤焰军，想要得到这个天下，易如反掌。” “你有病，需要早治。”青鸾语气笃定地告知了她这个事实。 她已经不想浇对方的冷水了，因为即便是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将一桶冰块从秦婉头上浇下去，也只会瞬间融化，而不会有丝毫影响对方斗志与对权势的热情的可能，这个女子体内燃烧着熊熊烈火，莫说冷水了，就算希望的气球被划破，她也有足够的自信，能瞬间让气球重新膨胀起来。 浪费口水也不起作用，她现在就是一只被她自己彻底洗脑的资深脑残，完全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与正常人根本无法沟通。 “小姑姑，我没病。”秦婉强调，“我只是想要与你共享这个天下。” “可我不想与你共享这个天下。”青鸾像是在打发孩子一样，语气已经开始敷衍，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如果你不想要这天下，你为什么会嫁给那个血统低——”蓦然对上青鸾冰冷犀利的目视，秦婉的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转了几转才生硬地将话说完，“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会嫁给那个摄政王，还让他当了皇帝？” “……”青鸾冷冷瞥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无数遍，我也回答了无数遍，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再与你讨论的兴趣，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与我无关。” 秦婉一窒。 “不过，我仍是想告诉你，苍凤修当皇帝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要再那么自以为是——我不是神，也没有左右这天下的本事，并不是谁得到了我就一定能得到天下的，秦婉，你的想法已经不止是异想天开了。”青鸾简直是无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小姑姑，你为了与我拉开关系，已经不惜贬低你自己了吗？” “……！”青鸾咬牙。 事实再一次证明，秦婉真的是一个无法沟通的女人，自己到底是怎么与她说了这么多话的？ 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青鸾在想，与苍凤修相爱这么长时间，与那个男人吵了两次架都没能让自己气得这般厉害，秦婉这个女人真是好本事，若是因为而气出病来，她应该招谁诉冤去？ 起身拍拍屁股，将水袋挂在腰侧，青鸾一语不发开始翻身上马，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看这天色应该马上要下雨，她可没有兴趣与秦婉一起被淋成落汤鸡，既不会浪漫，也没多少温馨。 见她上马走了，秦婉居然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翻上自己的白马，片刻不离地跟在青鸾身后。 “秦婉，你这一年多没露面，都在谋划些什么？”马儿跑得并不快，所以青鸾说话的声音听来还是格外清晰。 对青鸾突如其来的问题，秦婉也没觉得意外，并且态度很诚恳地全盘托出，“在各地安插眼线，培植江湖势力，袭击了一个马场，劫了五千多匹战马，帝都的势力也正在蔓延，接下来只要弄到足够多的银子，就万事俱备了。” “袭击马场？”青鸾皱眉，随即却什么也没问，淡淡道：“五千多战马够做什么？” “只要有小姑姑在，这些都不是事儿。”秦婉说道，“什么事情到了小姑姑手里，都能迎刃而解，而且，资源贫乏，军队装备短缺，才能显示出小姑姑卓绝的本事。” 我靠！ 青鸾简直想骂人了。 能不能不要三句不离本行？这么拍她马屁，把她奉若天上王母，她就能打一个天下给她吗？ 简直是笑话。 “秦婉，帝都方御史家的方媛媛，也是你的人？” 秦婉愣了一瞬，似乎有些跟不上青鸾的节奏，随即淡淡点头，“算是吧。” 算是？ 青鸾皱眉，“能说清楚一点吗？” “对小姑姑，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秦婉轻轻叹了口气，“霍太妃是我的人，方媛媛是帮霍太妃的，但是因为苍凤修，霍太妃失去了所有的势力，已经成了一颗废棋，对我来说，方媛媛现在充其量也就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卒子。” 青鸾眸心微凝，一瞬间思绪如泉涌，才蓦然明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霍太妃和苍静海没有一点争夺江山的筹码，却偏偏对皇位如此执着痴妄，原来根源在这里！? 716.第716章 不可理喻 然而，青鸾潜意识里却根本不相信，苍聿云即位的时候十岁，那个时候秦婉才多大？居然就有这么深的心机，有这么高的手腕了？ “你控制霍太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婉脸色开始明显地苍白，并且伴有浅浅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应该是长时间的策马奔腾，使得她身上的伤口裂开了，但是她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也有可能是怕引起青鸾的反感，所以一直忍着没说，只是平静地道：“如果小姑姑答应与我合作，我就告诉你一切。” “……”青鸾嘴角轻抽，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已经告诉我这么多了，现在才来谈条件？”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诚意。”秦婉语气急促，呼吸已经开始不匀，“小姑姑，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你应该试着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你不要紧，但是我没有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才是真的。”青鸾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秦婉，语气罕见地放柔了许多，“婉儿，看在我们身上流着那点血缘关系的份上，我并不想将来有一天对你亲下杀手，不管是扶桑皇室对于苍宇皇朝的野心，还是你心里那种不可能实现的执念，都根本不可能有实现的那天——对上苍宇皇朝这片广袤的大陆，不管你们有多少雄心壮志，都无疑是以卵击石，蚍蜉撼树。我给你一句忠告，听不听在你，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争夺天下之类让我厌恶的话题。” 秦婉闻言脸色一僵。 她以为青鸾问她这些，是因为想知道她手里的筹码分量有多大，为什么绕来绕去，却还是不肯妥协？ 她想不通，也为此感到挫败。 青鸾没有多余的心情再去与她闲聊，让马儿甩开蹄子一路飞奔而去，一连走了两座城池都没有再停下休息，直到深夜，终于抵达了西域边境的赤焰山。 但是青鸾发现，时隔一年多，再回到这里来，她居然找不到原来练兵的营地所在了。 眼前一片荒草凌乱，怪石嶙峋，还是小溪一样长长的河流绵延不知通往何处，月光下，溪水清澈见底，给外朦胧清丽—— 青鸾脑子一时却有些发懵。 一路暗中跟随的影卫如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一样，在眼前倏然一现，将一样东西呈递到青鸾手上，然后身影一晃而逝，就在眼前消失得了无踪影。 青鸾垂眼，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若有所思地打开了手里被卷成筒状，果然，是一阵上古阵法的破解之法。 对奇门八卦也有过研究，所以青鸾几乎一看就懂——这是苍凤修在赤焰山周围啥设下了精妙的阵法，用于保护这些在当时还没有自保能力的新兵蛋子们呢。 阵法太过高深，除了苍凤修，只怕无人能解，所以苍凤修才让影卫暗中携带了这个？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有趣的笑痕，青鸾转身眺望，深夜里，另外一匹白马早已被甩下百丈之远，这会儿只怕是赶不上来了。 好极了。 沿着苍凤修给的破解阵法的小路，驾驭着身下的坐骑一路慢行进怪石嶙峋的林子里，渐渐深入…… 秦婉体力早已不支，脸色白得像鬼，而且，即便她硬撑着精神，也依旧远远地落下了近百丈远的距离，等她好不容易达到曾经来过无数次，却一直无计可施的那片山谷时，寻目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青鸾的身影。 “伊藤。”面上闪过一丝阴冷，她冷冷怒吼。 一道人影无声出现在眼前，正是伊藤，淡淡道：“她已经进去了。” “你看到她用的是什么方法进入林子了吗？”秦婉眼神阴鸷地盯着伊藤，“我让你盯紧了她，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张地形图。”伊藤似乎并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怒意，面无表情地说道，“她是看了影卫给她的地形图，然后策马进入了林子。” 秦婉冰冷地道：“你为什么不跟上去？” “我担心是陷阱。”伊藤说道，“公主殿下该明白，我不会为了公主殿下舍弃自己的性命。” “我自然明白，因为你还打算回你主子那里去。”秦婉讥笑，冷冷地鄙夷，“可惜，你那位主子现在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这一点你莫要忘了，我今晚三更想杀他，他就活不过明天早上。” “在不出任何意外的前提下，公主殿下的命令传到扶桑，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伊藤淡淡说道，“况且，很多时间，事情并不会那么顺利。跟着公主来的影卫与死士已经损失很严重了，海上的凶险不会厚待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公主殿下。” 秦婉闻言，面上瞬间闪过狰狞肃杀之色。 伊藤却似乎并不畏惧，语气透着不能理解的谴责，“公主殿下，凤青鸾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听话的扶桑公主了，她现在是苍宇皇朝的人，是公主殿下的敌人，紫苑殿下才是公主真正的亲人，你们的身上都流着扶桑皇室高贵的血统——公主殿下为什么要算计谋害自己的亲舅舅，反而如此自甘下贱地亲近一个根本不可能答应你任何事情的凤青鸾？殿下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可理喻吗？” “闭嘴！”秦婉冰冷地喝止，“你懂什么？西川紫苑算什么东西？他懦弱无能，脑子蠢得像猪，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就中了我的算计，他白白生了一副西川皇室的好容貌而已，也白白浪费了西川这个高贵的姓氏，他根本就比不上小姑姑一根头发来得重要！” “……”伊藤脸色暴怒，恶狠狠地瞪着像是中了魔咒一样的秦婉，狰怒的表情看起来真是恨不得立即杀了她！ “你最好不要这样看着我。”秦婉冷笑，“你的温顺，可以决定西川紫苑可以多活的寿命，现在，立刻给我去查林子的入口在哪里，查不出来的话，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717.第717章 突袭军营 军营里一片安静无声，青鸾策马进去的时候，偌大的场地上，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显然所有人现在都处在睡梦之中。 这个时辰正是月亮高挂，月光皎洁的浪漫时刻，用来睡觉……是不是有点浪费？ 勒马走到搭建得高高的点将台上，嘴角轻勾，青鸾眉眼染上了些许狡黠的笑意，伸手拍拍身下的爱马，漫不经心地笑道：“火焰，来声高亢一点的，试试他们的胆量，以及这些天的训练成果如何？” 身下的火焰似乎感染到了主人恶作剧的心情，不由兴奋地抬了抬前蹄，嘴里发出撒娇似的嘶鸣。 青鸾见状，满意地赞了一声，“乖。” 随即，口中开始慢慢发出指令—— 三。 二。 一。 “开始！” 安静而空寂的夜里，空气如此澄净，月光如此美好，气氛如此旖旎，历经了一整天训练，消耗了大量体力，此时睡得正香沉的一万多人——包括青云骑七十人在内，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高亢的，仿佛要划破长空的嘶鸣声，在暗夜里如鬼哭狼嚎一般蓦然响起，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这个声音无疑似震彻云霄的一丝电闪雷鸣，瞬间让所有人的神经急促一跳，脊背上一道激烈冰寒的颤意划过—— 下一刻，睡意全消！ 好像兵荒蛮乱的时代突然来临，人人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鞋，如被狼群追击一样，以风驰电掣之速钻出了帐篷，没有任何方向，直接往校场上跑去。 率先出现在青鸾视线里的，依然是那个总是一成不变的沉稳淡然的风城，随即是全体青云骑——相比起这些像是刚从难民营逃出来的狼崽子们，青云骑显然是要镇定许多。而那些一年多没有见面的新兵崽子们，乌压压的一万人，衣服拽在胸前，或是搭在肩上，有的衣服反穿，有的头发乱成一窝草，有的赤着双脚鞋子拿在手里，还有的穿倒了鞋，系反了腰带——虽毫无气势可言，但是一万人制造出这样的效果也非常可观—— 因为整个看来，就是一片古代的非洲难民营。 青鸾嘴角一抽，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但是脑子里的想象与亲眼看到的场面，感觉上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对视觉上的冲击力尤其强烈。 风十三冷冷的怒斥通过内力穿透全场：“都慌什么？！还没上战场呢，都给我镇静下来！所有人听令，全部集合！” 话音落下，如一记响雷灌入耳膜，校场上所有人精神一震，一阵兵荒马乱渐渐缓解，找队形的找队形，穿衣服的穿衣服，直到所有人都恢复了安静，动作熟练地穿好自己的衣服鞋子，扣好衣襟腰带，慢慢地在校场上整合好了队伍，才有人想起来——刚才的那阵尖锐的叫声来自于何处？ 一片月光皎洁安静无声之中，风城看着已经恢复了秩序的军队，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才率先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抬头看向迎光而立的点将台上，那一人一马。 原本冷怒的眼神在触及到那熟悉身影的刹那间，风城蓦然一怔。 一万余人抬头之间，也清楚地看到了高台上那一人一马英姿勃发的身影，以及感受着那人不言不动之间，却自周身散发出的，无法掩饰的耀眼夺目之光彩！ 一万余人，集体呆滞。 风城脚下一点，施展轻功，几个翩然的动作之后，瞬间飞身跃上高台。 近距离看着，风城才终于可以确定，真的是青鸾。 今晚的月光实在是太亮了，即便是在台下，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视线，但是他压根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在帝都皇宫里带孩子的青鸾，居然会一声不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心头忍不住升起疑惑与不安，他却丝毫迟疑地没有，俯身下拜，“末将风城，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即便身在遥远偏僻的西域，他也得到了青鸾已经被立为皇后的消息，是以，此时是以参拜国母的大礼下跪。 下一瞬，余下的青云骑也极快地反应过来，纷纷就地跪下，参拜的声音恭敬而真挚：“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抛开方才难得的失态不算，一万人的新兵崽子们已经可以算是训练有素了，此时见到久违的大将军出现在眼前，心里已经够激动了，听闻风统领和其他青云骑如此恭敬地跪拜，并且是以参拜皇后的礼仪时，心里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 然而，下一刻，一万人硬是压下了心里的震撼，几乎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拜倒在点将台下，慷慨激昂的嗓音同时响起，高亢，洪亮，响彻云霄，“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 …… 青鸾沉默地眯眼，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壮观的场面，半晌未发一语。 台下所有人正在悄悄地平复着心里的激动，并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交头接耳，内容无疑就是诸如“大将军居然就是皇后？”“皇后娘娘居然还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皇上怎么会允许尊贵的一国之母抛头露面？”这类的问题。 原本只是小小声的窃窃私语，然而人数众多，一传十十传百，窃窃私语慢慢转为高声阔论，场上一片嘈杂与兴奋交织。 “风城。”青鸾翻身下马，转头淡淡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风大统领，“你觉得皇后的身份很威风，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让这些新兵崽子们知道？” “……”风城瞬间一窒，随即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摇头，淡定地道：“是皇后娘娘出现的方式太过惊人，让风城印象深刻，并且无可避免地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于是心里一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了。” 青鸾微微一愕，有些惊奇于风城这种略带幽默的说话方式，“一年多未见，风大统领的性子似乎变了不少。” 风城闻言，略略沉默之后，道：“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练兵方式与众不同。” 718.第718章 八字箴言 青鸾一静，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与众不同的训练方式，不仅仅体验在新兵崽子们的风格上，居然也可以如此轻易地改变一个性子沉着稳定的大将，让一向冷静淡冷的人也染上些许幽默。 青鸾看了一眼风城，对于自己的无心插柳感到些许自得，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好奇，“风城，你觉得我的练兵方式新颖奇特，还是太过任性？” 风城闻言沉默了一瞬，缓缓摇头，“每个将军的带兵方式都不尽相同，郡主这样的性子适合这样的训练方式，没有所谓的任性一说。不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下来，属下倒是觉得，这些兵士对这种训练方式接受的程度很强，哪怕是最开始时，面对突如其来的高强度耗体力的训练，虽嘴上诸多抱怨，但真正以行动行动抗拒的人，却几乎没有。” 若不是五百多个日子的亲身经历亲眼见证，风城只怕也不会对这样“任性”的训练方式表示认可和敬服，但是一年零几个月的漫长时间捱了过来，他终于明白，青鸾真的不是在拿新兵玩闹——这样的训练风格，风城虽是第一次见，但是到了今天，他已是由衷地敬佩。 顿了顿，风城慢慢补充了一句，“皇后娘娘的训练计划送来之后，属下曾经还犹豫了很久，感觉这种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像是完全按照自己喜好的训练方式非常不靠谱，但最后事实证明，皇后娘娘的决定是对的——娘娘想要打造的，原本就是一窒没有规律可言，到了战场上，会让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作战方式，是风城太过死板保守，所以才会产生质疑。” “质疑？”青鸾摇头轻笑，“有质疑是正常的，毕竟没有谁会真正平静地接受一种对于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事务，不管是练兵风格，还是我这个后来居上的主子，你说对吗？” 此言一出，风城脸色微微一变，后退半步，瞬间屈膝跪下，“属下若有失言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治罪。” “风城，这里是军营，不是皇宫。”青鸾抬手，漫不经心地提醒于他，“不要再一口一句皇后娘娘，我听着非常别扭。” “……是。”表情几番变化，风城垂首，沉声恭敬地道：“风城愿意听主子发落。” “发落什么？”青鸾撩了撩发丝，神色淡然如风，“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起来吧。” 风城站起身，却听青鸾道：“以你自己的标准来说，你觉得这些兵崽子们素质如何？” “应该还算达标。”风城略作沉吟，抬眼眺望军营全场，看着校场上这些体格已经比一年前明显健硕了许多的兵士们，想起他们灵活矫健的身姿，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没有实战演练过，还不知道具体的应变能力，但是即便是与作战能力相当的敌人对上，属下也可以确保，他们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战场上局势万变，永远不是自保就可以的。”青鸾说完，微微凝眉，“虽然如今天下安稳，没有什么浩大的战争，但是国家的军队依旧是不可懈怠。不管是对于君王，还是将军，甚至只是普通的百姓来说，有一句话永远适用——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淡淡偏首，青鸾漫然一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风城心头一凛，忍不住琢磨着青鸾最后这句话的意思——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这句话说得太过犀利，短短的八个字，却似乎正说出了大多的帝王和为将者最容易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战争的岁月里，明主强将，热血不屈，可以造就多少英雄男儿？而每当战争远离，安稳的岁月却似乎总是能消磨太多人刚强的意志，使人变得消极懒怠，沉溺纵享于酒池肉林，而彻底忘记战争来临时的残酷无情。 纵观历史，苍氏是统治天下时间最长的一个姓氏，从五百年前的九分天下，到后来的天下归一，苍氏皇族已经传承了近一千年。或许，这便是与青鸾所说的八个字分不开。 苍氏的历任帝王治理天下至今，虽然并没有人真正说过这样简洁概括的一句话，但是每一任天子执政时，治理天下的大原则，他们的所行所为，与青鸾所说的这句八字箴言，皆有着异曲同工之理。 帝王的英明，将军的自律，坚持法度的世臣，辅佐君主的贤士，是国家昌盛的必然条件。若历代君王皆能做到即便没有强敌，亦能坚持选贤惩恶，以务实的原则治理天下，而不是沉溺于小人的阿谀奉承之中，那么所谓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照样可以被打破。 “郡主不但精通练兵之道，甚至对于治理国家，也同样胸有沟壑。”风城虽语气淡然，心里却由衷地觉得敬服，“如果小皇子能得郡主亲自教导，日后应当不难成为主子那样有为的明君。” “教导小皇子？”青鸾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苍凤修的责任。” 话音落下，风城蓦然一呆，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什么？ “苍凤修与本郡主的第一个儿子，就是苍宇皇朝下一任帝王，现在已经开始随着他的父皇临朝听政了。”青鸾以云淡风轻一般的语气，说着让风城这个沉稳冷静的男子也震惊的话，“苍凤修说了，言教不如身教，比起请一个太傅，他自己教，会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 风城不知道为什么，青鸾说出这番话时，他似乎隐隐从中听到了一股期待的意味？但是，如果他记得不错，他们的第一个皇子，至今还不满一岁吧？ 临朝听政？他怎么觉得这么不可思议呢？感觉好像……这对帝后正在拿他们的儿子，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一样…… 青鸾才不管风城心里在想什么，目光如刃，扫视着场上，缓缓开口，嗓音灌注着内力穿透全场，“全体起立！做好准备，本郡主要开始验收成果了！” 719.第719章 货真价实 虽然与这些兵崽子们相处仅三个月，就因为身子有孕而被强行带回了帝都，然而五百多个日子里，负责训练赤焰军的青云骑不过是“代劳”而已，他们所制定的一切训练过程与方式，皆是按照青鸾的计划在进行，所以，哪怕隔了一年多的漫长时间没见，这些狼崽子们对于青鸾，却似乎没有半分生疏，尤其是得知了她现在尊贵的身份之后，表情眼底，除了恭敬之外，愈发狂热地崇拜。 那种像是崇拜偶像的眼神，让青鸾总是忍不住想着，他们会不会有一天因为太过失控，直接把她抬起来扔到外太空去？ 繁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当青鸾总是下意识地以严苛的训练，来迫使自己忘记对苍凤修和苍紫宸的思念时，时间似乎就并没有那么难捱了，一晃眼，两个月无声消逝。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转眼从秋末到了寒冬腊月，再过不到一月就要过年了，青鸾对于这群兵崽子们的训练成果还算满意，她把风城和青枫两人召进了主帐里，淡淡道：“狼崽子们到此已经近两年了，去年训练紧张，大家都没机会回去，今年我打算放一个月假，让将士们都回去与家人团聚一下，你们觉得如何？” 风城、青枫二人闻言皆是一愣，显然没料到青鸾是要说这个事儿，两人随即沉吟了须臾，青枫道：“赤焰军的训练其实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郡主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将士们来说也是一种体恤，属下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问题的确是没什么问题。”风城略略皱眉，似乎另有所虑，“但是，据属下所知，一万赤焰军中，有十之二三的人其实是没有家人的，他们有的是孤儿，也是江湖侠客，或是山林猎户，这些人郡主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十之二三？”青鸾轻笑，“不就区区两三千人吗？这有什么需要考虑的？皇宫这么大，本郡主正愁今年过年不热闹呢，在帝都城外的军营里给他们安排住处，除夕夜的时候进宫，与我们一起吃年夜饭，那样的场面想必是别开生面，热闹非凡。” 风城闻言一惊，“郡主，这只怕是不合适……” 让普通的士兵与帝后一起吃年夜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规矩。 青枫也是一脸意外的表情看着青鸾，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不由一时沉默。 “风城，你不必担心那么多。”青鸾道，丝毫不以他们的想法为意，“这件事我会与苍凤修说，我想他会同意我的建议的，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件事暂且放着。我现在有另外一件事要与你们说。” 抬眼看着两人，青鸾淡淡道：“当初苍凤修带我离开这里去往帝都时，在山谷外设下了阵法，这件事你们是知道的，对吗？” 虽是问句，青鸾却是用的笃定的语气，因为两个月前她回来那晚，整片山谷中一片安静到诡异的气氛，所有人沉沉地陷入香甜睡梦中——这对于军营将士来说，绝对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除非他们可以确定，整座军营里已被护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他们才敢放心大胆地睡去，而不需要轮流守夜。 当然，严苛的训练进行时，若是每晚都需要轮流休息，这对于训练成效来说，也定然是弊大于利，或许这也是苍凤修在周遭设下阵法的原因之一。 风城点头，“主子离开之前，告知过属下。” “郡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青枫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鸾，“赤焰军如果要离开这里，首先需要将阵法破解，否则一万多人仅仅走出赤焰山，就需要浪费很多时间。” “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青鸾淡淡一笑，“只不过有人想打赤焰军的主意，却从头到尾无计可施而已。” 有人想打赤焰军的主意？ 风城与青枫对视一眼，面色皆有些冷凝，青鸾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她拿赤焰军无可奈何，所以想从我身上下手，但是你们也该知道，我就是一块又硬又难啃的石头，她便是有再多的想法，在我身上也是白费力气。” “……”青枫嘴角一抽，“属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又硬又难啃的石头这句话比喻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青枫，你可别误会。”青鸾扬眉，漫不经心地轻笑，“对她来说，我这块石头虽然硬而且难啃，却货真价实是一块香喷喷的石头，可不是茅坑里的臭石，所以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呢，这一点千万莫要搞错了。” 青枫闻言，嘴角霎时一抽。 风城表情也有些古怪，淡淡道：“郡主现在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说话什么的，应该注意一点形象，就算做不到端庄高雅，最起码也不能过于随便——” “风城，本郡主可以不当皇后的。”青鸾意兴阑珊地打断了他的说教，“所以你不用再我面前教我怎样做好一个国母，假若以后有一天，苍凤修觉得我身处这个位置上不合适了，我随时可以下来。” 无视于对面两人突变的脸色，青鸾顿了一下，笑道：“当然，他也不会有机会另立皇后的，本郡主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他这辈子都只会有我这么一个女人而已，其他人，想都别想了。” 风城，青鸾，“……” 还能更霸道，更蛮不讲理一点吗？ “靖宇呢？”青鸾手指轻敲着桌面，淡淡问道。 “这个时候，应该还正在吃饭。”青枫道，“郡主要见他吗？” “让他过来一趟，本郡主很久没有与他说话了。”青鸾心念微起，缓缓点头，“这两年的军营生活想必让他改变了不少。” 说道这里，青鸾道：“我这里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回帝都的时间，具体再议，你们也先出去吧。” “是。” 720.第720章 死板守礼 两年前赤焰军来到赤焰山时，苍靖宇作为一名最普通的新兵跟着青鸾一起来了这里，两年来一起训练一起吃苦，除了青云骑，其他的同袍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算是名副其实的从戎，而不是矫情地体验民生疾苦。 从两年前开始，青鸾就没再刻意关注于他，尤其是后来直接被苍凤修带回帝都之后，所有的心神全部放在了养身子和养孩子上，算下来，自从把苍靖宇丢进了兵营，青鸾就没有正式与他说过一句话了。 在等待少年进来的时间里，她心里似乎隐隐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又觉得，今年已经十九岁的少年，完全可以算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她又不是他的娘亲，没有必要时时刻刻关注于他吧？ 这么一想，心里那隐约冒出头的愧疚瞬间消逝无痕，青鸾面上恢复了一片淡然平静，沉着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帐外想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即一声稳重的男子声音想响起，带着两年辛苦的训练所磨砺而出的干练与沉着，以及对于上司该有的，一丝不苟的恭敬，“末将苍靖宇，奉召而来！” 青鸾有片刻的沉默，心里生出些许愕然，随即淡淡道：“进来。” 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拂帐而入，尚未抬头，便已俯身而跪，恭敬而标准的军中礼仪，没有丝毫差错，“末将苍靖宇，拜见大将军！” 声音彻底褪去了少年时还残留的些许稚嫩，现在已经完全是一种成年男人所具备的，低沉而稳重的男中音，带着一点悦耳的磁性，听来竟是格外亲切。 虽然少年变得成熟了，青鸾觉得自己应该替他感到欣慰，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她却眼角一抽，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怪异的冲动，想笑，但是生生忍住了。 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青鸾打量着这个已经一年零好几个月没有面对面交流的少年，发现他身段当真又抽高了不少，现在若是站在苍凤修面前，两人大概是差不多的身高，目测有一百八十五，并且比之以前也壮硕结实了许多。身上穿着一身标准严谨的玄色士兵袍服，袍袖上绣着一只四趾的红色神鹰，看起来浑身充满着属于军人特有的阳刚凌厉之气。 四趾红色神鹰，在军中已经属于参将级别了，除了现在负责训练赤焰军的青云骑之外，他的军衔已经仅次于大将军。 青鸾眼底浮现一丝笑意，面上却不动神色，淡淡道：“起身。” “谢大将军。”恭敬地道了声谢，苍靖宇才规规矩矩地站起身，半垂着眼，似乎在等待青鸾开口发问。 青鸾嘴角又是一抽，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好久，才温和地道：“成熟了许多，看起来完全不是昔日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了。” 苍靖宇没说话。 “靖宇。”青鸾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想到某种可能，“你是在生我的气？” 苍靖宇愣了一瞬，不解地抬起头，“没有啊。” 话刚说出口，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规矩，忙垂下头道：“末将不敢，请大将军明察。” 青鸾扑哧一笑，表情霎时放松了许多，“行了，只要不是记恨我就好，别这么文绉绉的，我可不记得自己让风城把你们训练得这样死板守礼。” “也不是……”苍靖宇迟疑了片刻，道：“是我有点不知所措，你现在是我的头儿，又是尊贵的皇后娘娘，我不能太随意了，是不是？” “这里也没别人。”青鸾道，笑眯眯地给予建议，“你大可以随意一些，本将军不会问罪你的。” 苍靖宇闻言，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青鸾须臾，面上紧张的神色渐缓，嘴角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带着点开怀的笑意，“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呢，回来两个月了只知道训练，从没有单独与我说过一句话……我心里还想着，忘了就忘了吧，说不定哪一天等到我们上了战场，我生擒了敌方大将，把他带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一个高兴，随口问道，‘这是谁的功劳？本将军重重有赏！’到那时我站在你面前，说不定你一眼就能够认出我来了，那样看起来，会不会更威风一些？” “你倒是想得真美。”青鸾嘴角一抽，忍不住觉得莞尔，“不过，现在就算没有生擒敌方大将，你也够有面子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升为参将了，换做其他人，就算是英勇有为，也至少需要三年以上吧？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苍靖宇一静，随即眸光怪异地看着青鸾，“我怎么觉得，此时此刻你一点儿也没有大将军的威仪了呢？” “威仪是什么？能吃吗？”青鸾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吧，请你喝酒去。” “军营里可以喝酒吗？”苍靖宇一惊。 “本将军说可以就可以。”青鸾说完，语气顿了一下，眼含同情地看着苍靖宇，“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滴酒未沾过。” 滴酒未沾过，在军营是很正常的现象吧？苍靖宇暗忖，怎么青鸾的眼神看起来就那么诡异呢？ 青鸾不用再问，一看苍靖宇的表情就知道她说对了，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怜的娃儿。” 苍靖宇沉默，哪里可怜了？ “走吧，本郡主偷偷带你进城一趟，找一家酒楼好好喝上一顿。” 说走就走，青鸾连招呼都没跟风城和青枫打上一声，直接带着苍靖宇走人了。 进了城的时候是未时左右，这个时候大多人已经用过午饭，酒楼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青鸾要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四个下酒菜，叫了一壶陈年女儿红，便与苍靖宇一前一后上了楼。 “青鸾，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苍靖宇有点不安，这里不是帝都，是边境军营，两年的从戎生涯，让他明白了作为一名军人该有的担当和责任，以及军法的严肃性。 721.第721章 顶天立地 两人在窗边的座位上坐定，青鸾打量着苍靖宇从白皙变为古铜色的肤色，淡淡一下，“变得有男人味了，这趟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找个正儿八经的姑娘成亲了？” “成什么亲？”苍靖宇面色微红，却坚决地摇头，“没有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之前，我不会成亲。” “顶天立地？”青鸾挑眉，“你想怎样顶天立地？” 难不成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和伟大的抱负要实现？ 苍靖宇沉默了须臾，“就算不能成为大将军，最起码也要上过战场吧？拿过刀剑杀过敌人，才算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那如果要没有战争呢？”青鸾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难不成你还制造一场战争出来？或者，这辈子不上战场，就一直不用成亲了？” 苍靖宇闻言一窒。 似乎也是，如果没有战争，他也不能去制造一场战争出来，但是……心里就是有点不甘，感觉还没有证明过自己。 至于成亲什么的，他却是还没有想过，男子十九岁还没真正成年呢，哪里那么着急成家？ “靖宇，顶天立地是一种气度，是男人的一种胸怀，你无需向谁证明什么，也没必要，因为那根本没什么意思。”青鸾淡淡说道，“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一种是出于心里的自卑，另外一种，也只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而已。” 苍靖宇脸色微变，不自觉地垂下眼，在心里思索着青鸾的话。 “你心里装着天地，那么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潜意识中表现出来的，落在别人眼中的，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该有的气度——哪怕你从不刻意去证明。” 苍靖宇沉默了良久，才有些挫败地道：“我是不是依然太幼稚？” “不，你已经很好了。”青鸾摇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帝都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很多，但能做到你这般的，寥寥无几，你现在缺乏的只是自信而已。靖宇，只要你能放正自己的心态，阴霾自然远离。” 苍靖宇闻言，忍不住开始思索着她的话意，眼角余光瞥见窗外的车水马龙，一时之间，心头闪过许多过往的片段，以及那些像是牢牢铭刻在了心头，永生难忘的记忆。 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点头，“或许你说的对，我只是心态还没有调整好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身世特殊，他不至于生出这般多的想法，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身世特殊，说不准他也不会成长得这么快。 青鸾颔首，“孺子可教。” “算了，先不说我。”苍靖宇说着，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却略带奇怪地道：“你刚才说……这趟回去？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离开西域了？” 青鸾看了他一眼，“快过年了，难道你不想回去帝都？” “当然想。可是……”苍靖宇有些迟疑，“所有人都回去？” “当然。”青鸾眼神怪异地瞅着他，“回去了就不回来了，正好让苍凤修看看赤焰军的风采，至于接下来的训练……完全可以在帝都军营进行。” 不管曾经多么的坚持，最后的事实已然证明，青鸾的想法太过天真——与苍凤修成了亲，生了儿子，他们现在算是比较特殊的三口之家了，哪怕要发展自己的事业，女人也终究无法真正放下自己心里的牵挂。 尤其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爱意丰富的妻子与母亲，青鸾知道自己哪怕再如何嘴硬，也永远做不到将事业摆在第一位，而使得自己所爱之人的地位被取代。 所以，即便是按照自己的标准打造出的赤焰军占据了天平上一头，而另一头，仅仅是苍凤修和紫宸二人，分量就已远远超过这边的万千兵马。 苍靖宇忍不住咕哝了一句：“那时候皇叔就让你待在帝都练兵，你还不同意呢，非得来着鸟不拉屎的地方。” “此时非彼时。”青鸾道，“我来西域自是有来的目的，不过，我一个人终归精力有限，无法兼顾两头，路途遥远，每次回帝都，来回浪费在路上至少十日时间，这些时间还不如拿来陪儿子呢。” 儿子？ 苍靖宇顿时呆滞。 “你有儿子了？”他有些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青鸾轻轻挑了下眉梢，“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呢，我要是一一与你详细说完，只怕说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完。” “哦。”苍靖宇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那个……既然你都有儿子了，那就是皇族的下一任储君了，你的确是该留在帝都，反正现在也没有战争，练兵比不上照顾儿子重要。” 未来的储君，那是关乎社稷江山的大事，区区一万兵马的赤焰军，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 酒楼的小儿送上来酒菜，整齐地放在桌上，随后退下。 苍靖宇拿起酒壶，给两人都斟了杯酒，沉默了良久才道：“皇叔他们现在都还好吗？” “嗯，没什么不好的。”青鸾啜了口酒，简单地解释了前因后果，“去年就是因为怀孕了，才被你家皇叔强行带回了帝都，今年开春的时候孩子出生，现在已经八个月——嗯不对，十个月了，苍凤修给他取名紫宸，已经被定为下一任储君。” 紫宸？ “很尊贵的名字。”苍靖宇眼底流露出敬服，“这么说来，回去的时候我不是还要准备一份见面礼吗？” “你个小屁孩而已，准备什么见面礼？”青鸾压根不当回事，视线微转，看向窗外，语气染上了些许漫不经心，“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才是真的，十九岁虽然不大，但是成了亲有了家人的牵挂，你会成长得更快，更早意识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苍靖宇默默瞅着她，“青鸾，我能说，我曾经喜欢过你吗？” 青鸾一愣，淡定地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凤青鸾，并且已经嫁给你家皇叔了，这辈子，你就不要再想了。” 722.第722章 无权抗拒 苍宇皇朝传承了近千年岁月，还是第一次有不满一岁的婴孩如此正式地上朝听政——并且是在皇帝年纪正轻，风华无双，睿智筹谋之时。 从八个月的苍紫宸被立为储君，并且第一次被苍凤修抱到殿上临朝听政开始，连续两个月的时间从未间断。每天早朝，本来只有一个人的龙椅之上，必然多了一个小小白嫩的身影，从刚开始的懵懂，到后来渐渐习惯——虽然朝臣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十个月的孩子怎么就习惯议政这样复杂深沉的事情了？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容不得他们再生出多余的质疑。 端坐在自己父皇的腿上，听着朝臣议事，面对自己父皇的考问时，那张粉雕玉琢却总是流露出几分清冷气息的小脸上，时不时会闪过苦恼，时不时还会浮现些许委屈，表情生动，画风突变，让人只觉得以后的日子将要过得精彩绝伦了。 如果说，朝上这些德高望重才高八斗的大臣们，在第一次见识到八个月的孩子惊人的智慧之后，会流露出呆滞与不敢置信，甚至是见到鬼一样的表情。那么，历经两个月的“刺激”之后，他们脆弱的心脏，已经被锤炼得犹如一面坚硬的铜墙铁壁了。 苍氏的江山朝政，真正成了父子两人的江山朝政。 这个小小的孩子，总是能在苍凤修随口的提问之下，给出诸如秦王和墨侯这样的老臣都无法给出的答案，淋漓尽致地以懵懂无知的十月之龄，表现出了他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才。 叫人不得不从心底里，深切地体会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只看着这个孩子，他们就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未来百年之内，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天下社稷分毫。 下了朝之后，苍凤修会直接带着儿子去御书房，让他坐在自己怀里，看着父皇专注而轻松地批阅奏折，无人的时候，那小眼神里会时不时地流露出几分敬畏，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左右的认命。 如果他此时能清晰流利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那么，苍凤修必然能听到这个小家伙心里，满满都是苦恼的叹息。 手里的朱笔熟悉地折子上留下痕迹，苍凤修似是闲聊一般开口，“你母后马上要回来了，紫宸，你想不想她？” 母后？ 听到这两个字，苍紫宸小脸迅速僵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心忖，明明可以直接叫名字，为什么一定要刻意强调母后这个称呼？ 父皇是故意的吧？ 青鸾离开两个月，作为一个从她肚子里出生，又被她亲自照顾了八个月的宝宝来说，他对她的感情应该是很依恋的，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孩子会对自己的亲身母亲产生排斥，苍紫宸自然也不例外——当然，如果前提条件是他记忆被封住的话，他的情感应该会更纯粹一点。 然而，一个小小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尤其是前世的记忆完完整整地保存在脑海里，丝毫也不曾失去，对于青鸾，他一直就只时当她是个妹妹一样的存在。 突然有一天，妹妹变成母亲了……这冲击力实在太大了，苍紫宸心里叹息，父皇最起码应该给他一段时间消化缓冲吧。 他不是不知道青鸾十月怀胎的辛苦，也不是不知道青鸾前世与自己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但是—— “紫宸。”苍凤修清雅悦耳的嗓音平静地响在耳边，带着如白雪皑皑一般沉静的语调，不含一丝喜怒，然而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却让苍紫宸听得如雷贯耳，“你带着记忆重生这件事，只有我和青鸾知道，甚至包括钦天监风息在内，也并不会提前预知，或者看透你此刻所拥有的成年人的心智——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自己细想一下，应该明白。” 苍紫宸微微一震，沉默之间，他知道自己压根不用细想，只在苍凤修话音落下的刹那间，他就明白了自己父皇话里的意思。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前世时懒于朝政，对社稷漠不关心，不是因为他真的无能，而是彼时心里的那个梦魇，以及潜意识之中被遗忘的牵挂，所以他无心朝政，更是执着于三世偿还的杀孽——所以，作为一个帝王，他才做得那么失败。 但是如果换一个背景，换一个空间，他的睿智与冷静，他的胸怀与气度，应该并不逊于自家皇叔——当然，这句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每一个人只要死后灵魂不被破灭，那么重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苍凤修温淡清雅的嗓音平缓地回荡在耳侧，激起心里一阵阵无言的羞愧。 奏折一本一本看得很快，悦耳清凉的声音却一直保持低缓的语调，“重生或许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虽然世人大多并不认为自己重生了，或者死后即将会重生。但是紫宸，投胎转世之后还能保留前世记忆，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却绝对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因为很多人并没有这个权利，而你自己心里却清楚，你之所以保留前世的记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苍紫宸当然明白，他的目的是为了与语熙再续前缘，有了记忆，他可以省却中间兜兜转转浪费的时间，提前找到心爱的女子，与她一起走过更长的岁月。 朱笔沙沙的声响蓦然停顿，苍凤修身子朝后轻靠，将朱笔放在一旁，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这个小小娇嫩的孩子，淡淡道：“你的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想结束你的帝王生涯，也绝对不是单纯地想体验一下重生的感觉——紫宸，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不明白，我还可以细细解释一遍。” 苍紫宸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摇头，表情带着些许怔忡。 父皇的意思他明白，带着记忆重生，他只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语熙。 723.第723章 重色轻儿 如果不是因为与语熙的三世情缘，他不可能有保存记忆的权利，而被抹去记忆之后，不管投胎转世在哪里，他都只会从一个嗷嗷无知的婴孩开始长大，牙牙学语，姗姗学步，学会喊爹喊娘，一步步成长。 而现在，只是因为有了这一抹记忆，他便开始抗拒一个母亲本身就该拥有的权利——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在生完孩子之后，会被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直呼其名的，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 前世之于他已经结束，现世的他，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虽然世人常说，什么都可以选，唯独不能自己选择爹娘，而他苍紫宸，连爹娘都是自己选的，他还有什么抗拒的资格？ 他既然选择重生为苍凤修和凤青鸾的孩子，那么，这一世他就只是他们的孩子，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有些无措地动着手指，虽然心智成熟，然而身体的发育还是要遵循既定的规律，他的外形依然还只是一个十个月大的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无法清晰而流利地表达出完整的话语，只能伸出嫩白的小手，动作生疏地轻扯着苍凤修袍袖上的五爪金龙，缓慢地自红润的小嘴里，低低吐出娇软稚气的几个字：“父……皇，我……错……” 苍凤修眉眼渐柔，淡淡道：“知道错了，就必须改正，这一世，父皇的眼里可容不下半粒沙子。” 御书房里只有苍凤修父子两人，他们之间这种特殊的交流，苍凤修对着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说的这番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只怕所有清冷高贵的形象会顷刻间轰然崩塌—— 因为不管是谁，都不会认为一个睿智英明的正常人，会跟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如此严肃地进行成年人之间才会有的沟通，而方才那番有关重生与带着记忆的话题，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大概都只有一个反应——苍凤修疯魔了。 当然，苍凤修执掌江山的当下，真正致命的纰漏是从未有过的，这些话外人也都不可能得知——这是属于苍凤修和苍紫宸父子两人独有的秘密，也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理解，彼此之间只言片语之中所隐藏的深奥含义。 苍紫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苍凤修腰间的玉佩，这个完全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行为，此时在他手里，也可以被当做是掩饰无措的下意识动作。 苍凤修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苍紫宸已经完全听进去了，也明白了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多余的话已经不必再多说，有时候，意会比言传更深刻。 重新拿起朱笔，将御案上的奏折快速批完，苍凤修抱着儿子走出御书房，外面空无一人，苍凤修淡淡喊了一声：“金羽。” 被吩咐待在御书房十丈之外的金羽瞬间出现在面前，静候吩咐。 “传令三王，年底之前来帝都，与本王和青鸾一起吃年夜饭。” “遵旨。”恭敬地应完，下一瞬身子已入离弦之箭，蓦地消失在了眼前。 对上黝黑漂亮略带稚气的大眼，仿佛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凤修淡淡一笑：“宫里太冷清了，既是过年，气氛理当热闹一些。” 苍紫宸眨了眨眼，仰头看着自己的父皇，小嘴微动，似乎有问题想问，却显然又有所顾忌。 “肖姑娘的福地是在南方。”苍凤修只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很是莫测高深的话，就不再多加解释了，但是看苍紫宸蓦然一亮的眼神，显然已经明白了父皇的言下之意，并且，开始在心里期待起了三王的到来。 …… 腊月初八巳时，苍凤修和苍紫宸下了早朝之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去御书房，而是改道前往皇后居住的未央宫。 新月新辰见礼之后，恭敬地道：“娘娘去沐浴了。” 苍紫宸眼底蓦然闪过一道光亮，心底却忍不住有些疑惑，为什么父皇方才明明在上朝，却能提前料到青鸾今日回来？ 难道是银翼或金羽事先禀报的消息？ 但是，一整个早上他与父皇都待在一块，如果青鸾没有送信回来，那么金羽和银翼应该也不会未卜先知，或者是，父皇与青鸾心有灵犀？ 小孩儿在心里天马行空地猜测着，却浑然忘了，墨不赦手下的影卫训练营中高手影卫无数，而青鸾两个多月前离开帝都之时，墨不赦派了十几个顶尖高手暗中保护，半路有人提前赶到帝都报信，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吧？ 父子俩坐在未央宫内殿的奢华大床上，大眼对小眼，静静地等待着洗去一身风尘的青鸾出来。 一阵馨香钻入鼻尖的时候，青鸾慵懒含笑的嗓音也随之响起，“这么有诚意，早早地在此恭候本宫大驾了？” “是啊，恭候皇后娘娘大驾。”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眉眼柔和地看着她，“辛苦了？” “辛苦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找的罢了，哪像你，这两个多月才是真的辛苦。”在浴池里沐浴完，已经换上一身清丽宫装的青鸾微笑着拂帘而入，双臂环胸，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眉眼相似的男子，嘴角的笑意染上了些许开怀，“有没有想我？” 话是问两个人的，视线却锁在了苍凤修一个人的脸上，青鸾重色轻儿子，很干脆地忽略了待在一旁自得其乐的小萝卜头。 “当然想。”苍凤修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说着情话，“本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西域去，直接把你拎回来。” 青鸾抿唇轻笑，走到他身旁，倾身就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犒赏你的。” 苍紫宸抬头，大眼儿骨碌碌朝她看去，感受着这对夫妻之间毫不掩饰的浓浓情意，眼底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软声软气地地喊了一声：“娘……” 嗓音娇嫩软萌，稚气十足，听来可爱极了，然而青鸾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呆滞。 这是什么状况？ 724.第724章 谁若食言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俩良久，青鸾站直了身子，双臂环胸，慵然挑眉，“从实招来，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紫宸默默在坐在床上，玩着自己的小小嫩白的手指，那张与其父有着八分相似的小脸上看起来一片懵懂无辜，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他的心里却在默默地腹诽，他和父皇之间还能发生什么事？ 其实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从头到尾都是父皇一个人以压倒性的威仪强迫他而已，他这个小小的身板，现在连路都还不会走，只会冒出几个音节，话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还能有反抗之力不成？ “没什么事。”苍凤修将她拉在床沿坐下，温柔地在她唇上攫取了一个香吻，“本王只是教他为人子的道理和规矩。” 青鸾转头，看着一旁不吭声的小东西，淡淡一笑，“其实道理他都懂，毕竟又不是真的懵懂无知，可能只是无法过他心里那一关——毕竟这样的事情，放在谁的身上，大概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苍凤修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除了在家国政事上可以表现得聪明睿智一些，其他方面，他就只能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他既然选择了你做他的母亲，那么这一世，你就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没有人可以疏忽这一点。” 其他人当然不可能疏忽这个事实，苍凤修话里话外的意思，青鸾和苍紫宸两人，谁听不懂？ 小小的人儿瘪了瘪嘴，小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助，抬眼看了看表情若有所思地青鸾，几乎立即就分辨出了他以后的靠山会是谁，在他还没长大之前，不可能与父皇抗衡，大概只有抓紧青鸾这棵救命稻草，才是上策——他可算是看出来了，父皇现在眼里只有青鸾，所以，青鸾在父皇面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那分量都是杠杠的。 在父皇那些受了委屈，在青鸾这里完全可以找到安慰。 心里打好了如意算盘，他慢慢抬眼看向青鸾，朝她伸出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胳膊，“母……后，抱……” 青鸾愕然，随即嘴角一抽，面色纠结地看着小家伙半晌，虽然明知道这个家伙的底细，但是母爱泛滥，挡不住这张天使一般的小脸，尤其是苍紫宸与苍凤修长得真是太像了，让她每每看着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想捏一把他的小脸。 青鸾浑然忘记了离开之前，与他们父子二人的约定，什么外人面前喊母后，私下里喊名字——见鬼去吧！自己生的儿子，要让他叫自己的名字？ 太大逆不道了有没有？这样的不孝子，以后怎么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坚决不能姑息这样的错误。 于是，短暂的纠结之后，青鸾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孩子的一声“母后”，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一把把小家伙从床上抱了起来，在儿子粉嫩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儿子真乖。” 苍紫宸心里顿时那叫一个泪流满面。 事实证明，自古天家无情这句话，依然是可以用来被打破的，帝王之家不是没有真情，只是很多时候真情被腐蚀人心的权势遮盖，比不得万人之上的尊贵来得更具诱惑力。 而现在，未央宫里的这一家三口相处之时，气氛照样可以温馨得如同寻常百姓家。 青鸾在脱了鞋，一只脚放到床上，开始逗弄着这个外表稚嫩，心智却与成年人一样的孩子，嘴里还不忘与亲爱的夫君大人聊着天，“赤焰军大概还需要三五日才能抵达帝都，过年的时候我打算给他们放假半个月，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一下。另外，那些孤身一人的崽子们，就直接召进宫里来，大年三十在宫里吃年夜饭，修，你觉得可行吗？” 苍凤修点头，“你的兵，你随意如何安排。” “……”青鸾默默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是我的兵，但是，这皇宫不是你的吗？” 苍凤修闻言，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的，不也就是你的？你跟我还分什么彼此吗？” 青鸾一想，说的也是。 反正除了苍凤修，这宫里暂时也不会多出其他的主子了，至于几年之后，待苍紫宸长大了……青鸾视线落到苍紫宸清俊精致的小脸上，眼底的深思让苍紫宸蓦地脊背一抽，心里蓦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青鸾轻笑一记，却什么也没说，任苍紫宸如何聪明，也根本猜不到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年底之前，三王也会过来。”苍凤修淡淡道，“本王让金羽传了口谕，今年应该可以好好热闹一回。” 青鸾颔首，过年的时候能热闹一些自然好，但是，“他们不需要陪自己的父母兄弟？” “四王之中，只有苏煜的父母还健在。”苍凤修道，“不过，苏煜上面有一个兄长，早已成家，孩子都好几个了，苏家父母享儿孙天伦，也不差整日忙于政务的苏煜一个。” 青鸾闻言，表情古怪地道：“苏煜与他父母感情不好？” 苍凤修摇头，淡淡一笑，“不是，只是他平素专注于练兵和政务，与家人聚少离多，他们也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青鸾点头，虽然她对四王的家里情况不甚了解，但是苏煜是一个温和稳重的男子，重责任，对感情也不会冷漠，不过就如苍凤修所说，可能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对君上，对家庭，对朋友，可能都是一种情深不自觉，温然淡如水的从容。 “上次离开时，舒问说要成亲，无筹说要生子，我这次倒要看看，时隔大半年之后，他们的这些理由都做到了没有？”青鸾眉梢轻轻一挑，笑得清冷，“谁若食言了，直接拉到宫门外杖毙。” 725.第725章 年关将近 苍宇皇朝地域广袤，南北气候虽是大同小异，但在寒冷的冬天里，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异。 腊月十六这一天，帝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皇宫外街道上，一片安静的雪白，万人空巷，怕冷的人都躲在家里取暖了，加上年关将近，忙碌的日子告一段落，朝廷官员，富贵，甚至是走江湖的浪者，不约而同地纷纷返家，打算安然享受着一年一次阖家团圆的日子。 清晨，帝都的大街小巷里，一片寂静无声。 各大酒楼里，早上的生意亦是萧条，掌柜和伙计将大堂上的桌椅擦拭干净，开始无所事事地坐在门前闲嗑瓜子。 一辆低调朴素的大马车突兀地行驶到酒楼门口停下，掌柜和伙计惊讶地抬头看去。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尚未出门，有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甚至还待在暖暖的被窝里舍不得起身呢，这会儿就有人来酒楼用餐了？ 坐在车前的形似护卫的男子下车站在一旁，无声而恭敬地掀起车帘，不大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了一个锦衣白袍的年轻男子，惊鸿一瞥之间，男子浑身贵气十足，尤其是那身段，那容颜，生得一个叫清俊脱俗。 掌柜和伙计面上不约而同生出惊艳，并且深刻地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于这个男子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浓浓威仪与压迫之气。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由开始屏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男子的言行举止。 动作从容优雅地走下马车之后，那个看起来清贵无双的男子面对着马车伸出了手，紧接着一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被递到了他的手上，因他背对的站姿，挡住了大半视线，因此掌柜和伙计皆没能看清，那看起来像是包着一个婴孩的襁褓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包着一个孩子。 不过是须臾时间，马车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容颜清丽绝色的女子，酒楼的掌柜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女子看起来有些熟悉。 白雪纷纷下了一夜，此时雪已经停了，马车停在酒楼外一片白茫茫的雪道上，分外显眼。 掌柜的站起了身，亲自迎了出去，直觉已经告诉他，这年轻的男女两人一定身份不凡。 “掌柜的，我们只要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女子嘴角带着些许清浅的笑意，将一张银票递给了面容儒雅的中年掌柜，“上一壶热茶，一盘点心就好。” 掌柜的闻言，下意识地定神打量了眼前的两人一眼，不管是男子还是姑娘，单从外表上看，无疑都是顶尖的人物。而他们周身的气质，亦是与常人不同，近距离之下，可以看清男子手里确实是抱着一个仅仅露出了一张小脸的娃儿，看起来也是贵气十足，粉雕玉琢，像个小仙童。 尤其让他心惊的是，襁褓中微微露出的一点里衣的颜色，是专属于皇族才会有的尊贵色泽。 掌柜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蓦然想起了这个女子的身份——五年前他见过一次，彼时也是在这条街道上，那个被摄政王认做义女，从西域王族带回摄政王府的小姑娘，那时才十岁出头的模样，但是容貌与现在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褪去了一些稚嫩，而更多了几分夺目耀眼的光芒。 曾经风华无双的摄政王成为新天子之后，立了青鸾郡主为后，虽然还没有举行封后大典，但是这件事帝都几乎已经传遍——心里蓦然一惊，男子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掌柜的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跪下去叩拜，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带我们上二楼。” 掌柜动作硬生生顿住，敏感地察觉到，眼前身份至尊至贵的男子不需要他的跪拜，于是表情敬畏地躬身，“是。” 说罢，侧过身子让两人先行。 当今天子与皇后微服亲临酒楼，只点了一壶茶，一盘点心，所为何事？ 亲自带着两人上楼，掌柜的忍不住在心里思索，并且想起了这两年帝都发生的桩桩大事—— 前少年天子突然驾崩，让多少人措手不及？摄政王失踪近一个月，在少年天子的禅位遗诏，与秦王几位皇族老臣殷殷求恳双重围攻之下，终是简单地举行了登基大典，成为皇族新任天子。 登基之后的唯一一次选秀，让众多女子抱着满心希望入宫，最后却个个失望而归——这件事很快成为酒楼茶肆饭后谈资，甚至有许多人私下里羡慕地议论，这一代的天子，极有可能一生就娶这一个妻子了。 帝都多少姑娘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只恨这样的好运为什么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帝王的独宠，皇后的尊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人死也无怨了，更何况是三者兼得？这是天下多少才貌双全、身价高贵的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而那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年轻的天子竟然真的没有再纳一妃半嫔，哪怕是在皇后怀孕期间，也从未让任何女子近过身，俨然更加证实了人们心里的猜测。 帝王的专情，自古以来褒贬无数，然而所有的诟病皆是在亡国之后，只要没有危及到江山社稷，人们心里便总是艳羡嫉妒占据最多的分量。 桌椅是干净的，但是眼前这两人的身份太过贵重，以至于掌柜的心里忐忑，忍不住亲自又将靠窗位置的桌椅全部擦拭了一遍，恭敬地弯腰道：“小人去给贵客泡茶。请稍等。”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随即褪去了抱在孩子身上的貂裘小披风，露出了孩子晶莹玉润的小脸。 “这个掌柜的，倒是个聪明人。”青鸾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你初踏入帝都的那一日，犒军台就是搭在这酒楼下面的街道正中。”苍凤修神色悠然地看了她一眼，“时间才过去不到五年吧，这么快就忘了？” 726.第726章 年关将近 青鸾闻言，瞬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虽然我平素做人没那么低调，但是也从没到处宣扬过自己的身份，怎么随便一个人就认出我们了？”青鸾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话音落下，对上对面那个大眼滴溜溜直转的小娃儿，顿时眉头轻挑，“紫宸，你对我不以为然？” 苍紫宸立时摇头，表情乖巧得很。 他可还清晰地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才十二岁的这个姑娘，那句让他印象极为深刻的“皇帝陛下吉祥”的问候，那是生平唯一的一次，这个姑娘朝他行礼，当然，是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姿态。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几乎就要过去五年了——待过完年的的开春，就是整整五年了，不到两千个日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好在，结局都是美好的，只是还需要等一段时间而已。 窗外的雪景很漂亮，远远看去，一片白茫茫，带着纯净的色泽。 但是，苍紫宸有些想不明白，赏雪景在宫里也可以，为什么一大早就跑来酒楼里坐着？这里的风景看起来会比宫里更美吗？ 有些想不通，不过，他的心思也不全是在这个上面，反正他知道父皇和青鸾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这就可以了。 掌柜的很快送上来一壶热茶，和一盘精致的点头，恭敬地道：“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这样就可以了。”苍凤修淡淡说了一句，“上午半天时间，不要让任何人上来打扰我们。” “是。” 一家三口坐在窗边虽然是其乐融融，但是天气这么冷，单纯来这里赏景的话一定是不大可能的，苍紫宸无聊地玩着他家父皇的头发，对桌上的甜点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些东西他前世吃得够多了，而且出宫之前，他已经吃得饱饱，小小的肚子里没有多余的空间再存放任何东西。 “我们似乎来得有点早了。”青鸾转头看着窗外安静的街道，酒楼里比外面自然要暖和一些，但是仅仅是看着外面这银装素裹的一片，就能深刻感受到冬天的寒气凛冽。 “早就早些，不容易引人注目。”苍凤修淡淡说道，抬眼看向青鸾，“真的打算让他们都留在帝都？”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着？”青鸾知道他说的是谁，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对面这对容貌俊美的父子身上，“我不想两地来回跑了，太折腾人。而且，赤焰军的训练已经初具规模，接下来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过完年重新拟定计划，好在皇城外的军营足够大，我以后就权当自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了。” “……”苍凤修嘴角轻抽。 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苍紫宸对这句话是有听没有懂，两眼雾蒙蒙地看了一眼青鸾，复又低下头，一个劲地自得其乐。 他发现，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确实是不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操心朝政，也不必关系家国大事，只要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像个小猪一样活着，多自在。 可惜，自己似乎没这个好福气。 “我昨天问了风息一个问题。”青鸾看着坐在苍凤修腿上，因为穿得多而略显笨重的儿子，“我问他，苍宇皇朝下一任母仪天下的皇后，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紫宸，你猜他怎么说？” 嗯？ 苍紫宸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地抬眼，注视着青鸾笑意盈盈的清丽面容，似乎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苍宇皇朝下一任皇后？跟他有什么关系？ 父皇现在还这么年轻，青鸾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下一任皇后……应该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吧？谁知道到时候谁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皇后？ 青鸾怎么这么早就考虑这件事了？ “紫宸。”青鸾仿佛看出了他心里的不解，淡淡一笑，“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下一任帝王呢。” 苍紫宸一呆。 下一任帝王？ 呃……似乎是真的，他没忘记父皇已经在朝堂上宣布立他为储君，那么如果他真的乎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话，那下一任皇后…… 想到了那种必然的可能，苍紫宸神色霎时一变，露出灿烂而讨好的笑，朝青鸾伸出短短的手臂，“母后，抱抱 ……” 青鸾嘴角霎时一抽，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从苍凤修的怀里将他接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母后……”苍紫宸软软地喊着，快十一个月的小孩，发音有着明显的进步，已经能清晰地喊出“父皇”、“母后”、“姐姐”这些简单的称呼词汇，而不用停顿了。 青鸾微微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话，苍紫宸眨了眨眼，眼底浮现明亮的光芒。 “紫宸。”青鸾善心大发地把秘密告诉他，转头却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虽说天命不可违，但是呢，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事在人为。” “……”苍紫宸疑惑，事在人为？ 什么意思？ “她即便是命定的皇后，但是有权决定她什么时候入宫的，目前来说，是父皇和母后两人。青鸾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个无情的事实，很满意看到小孩子脸上突变的神情，“我们可以让她三岁就到你身边来，与你一起长大，也可以等到她十八岁，让她以太子选妃或者皇帝选秀的名义进宫，你觉得哪一种方式比较好？” 哪一种方式比较好？ 这还用问吗？当时是前一个。 苍紫宸眼含控诉地瞅着青鸾，心忖，这么欺负你不到一岁的儿子，你好意思吗？不觉得心里愧疚吗？不觉得于心不忍吗？ 你可真是我的亲娘…… 苍紫宸已经完全明白了青鸾的意思了，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世人皆知皇后的身份有多尊贵——当初的上官卿就是为了能够登上后位，继而在后位上掌得大权而费尽心机，功败垂成之后，甚至为了掩盖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直接修佛以保凤座之位——怎么这个姑娘刚坐上皇后之位，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退位了？ 727.第727章 军纪何在1 晨阳渐渐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在一片纯净的白雪上，透出一股绚烂的美丽色泽。 一阵清晰沉闷的铁蹄哒哒声，由远及近而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起了皇城街道上还紧闭着的各家府邸。 寒冷的冬天，人们习惯晚起，这个时候大多人才刚刚起身，然而马蹄阵阵如雷贯耳，所有关闭的府门几乎同一时间被打开，府邸的总管或是家丁护院悄悄地自门后探出头，想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去回禀自家主人。 城门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开启，愈发近了的铁蹄声几乎要震破耳膜，虽并无肃杀之气，却带着一种无言的震慑，让人心里无法避免地生出些许不安。 当然，不安的人绝对不包括坐在窗口处的苍凤修和青鸾二人。 苍紫宸似乎有点明白，他们这么早来这里的原因了，这远道而来的军队，是怎么个意思？ 之前青鸾离开帝都两个多月，听说是去练兵，不会就是这群人吧？ 这般想着，苍紫宸不由转过头，好奇地盯着窗外，想看看青鸾这个小姑娘训练出来的军队，是怎么样的一个素质。 事实证明，帝都里的大多人胆子还是很大的，可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原因，所以即便心里有些不安，但想到现在是个清平盛世，当今的天子才能卓绝，杀伐果断，帝王权威不容挑战，所以在接近年关的这个冬天，应该不会有人敢不知死活地生事。 而没有造反叛乱的时候，军队也不是那么可怕——毕竟，天子脚下，军队的将士皆是训练有素，军法比律法还要严苛，身在帝都的老爷公子们，对军队的印象还是比较不错的。 苍凤修手执着茶盏，茶香氤氲，他的眼神却也是专注地望着窗外，眼底流露出些许兴味盎然。 宽阔的街道两旁渐渐站满了人，而铁骑踏破雪道的声响愈发近了，直到当先几十骑率先进入眼帘，微沉的铁蹄声让人心悸，脚下大地也隐隐传来震动， 许多人都认出来了，当先奔来的七十人，是曾经无数次跟着摄政王——也就是当今天子平叛征战过无数次的青云骑，从未有过败绩的精兵铁将。训练有素，铁骑步伐整齐划一，几乎没有丝毫错乱，将他们骨子里的严谨与沉稳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青云骑，众人于是更心安了。 他们身后，一万铁骑却是众人从没有见过的，并且，很快让帝都这些见过了军法严苛的老爷公子们真正长了见识。 一万人所过之处，马蹄踏起碎雪，众人只见马腹之下被一片白色覆盖，虽有啼声阵阵沉闷，却仿佛见不到一只马蹄，只有白雪被凌乱掀起，仿佛大雪纷飞平地而起。 无数双眼睛里开始出现震惊的色泽，人人脸上浮现怪异的表情，他们在想，这支军队看起来兵强马壮的，只是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正这般想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爹！娘！我在这儿！我回来了！你们的儿子回来了！” 哒哒哒。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一匹骏马欢快地离开队伍，直奔边上而来，随后很快勒马停驻在一对中年夫妇眼前，翻身下马，直接抱住了那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我的娘啊！儿子可真是想死你了！” 众人愣愣地看着这诡异的画面，一片呆滞。 那中年妇人似乎也被吓到了，呆呆地道：“儿啊，娘也想你，但是你违反军纪是要被打板子的……” 话音未落，她儿子一呆，“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旁边的中年男子闻言，霎时脸色一变，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参军快两年了，居然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却见自己的儿子以星驰电掣之速翻身上马，哒哒哒，转瞬间没入了队伍中之中。 一阵风吹来，中年夫妇冻得打了个哆嗦，说出口的话还没进入儿子的耳膜，就随风飘散在了风里。 夫妇俩霎时嘴角一抽，无语地对上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满脸无措。 他们能不能说，刚才那是人家认错人了？他们根本不认识那个傻儿子？ 一阵哄笑自马蹄阵阵声中嚣张传来，“武小子，你活该！还没见到皇上，就先见爹娘了，待会儿将军要打你屁股，我们可不会替你求情！” “就是就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白吃了一年零八个月的军粮！真该把你屁股打烂！” “对！打烂！” “打烂！” “他娘的都给我滚犊子！找死是不是？待会儿校场上一较高下，小爷让你们全上！”暴怒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响起，“皇城是小爷我的地盘，看我不打得你们爹娘都不认识！” 话音落下，军中蓦然爆出一阵嚣张的哄堂大笑，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 一声惊天怒吼爆出：“都给老子闭嘴！” 嘎，嘎，嘎，头顶仿佛有一大群乌鸦翩然飞过。 “哇——”一个幼童嘹亮的啼哭划破空气，惊得众人一呆，纷纷转头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却见一个被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四岁大的女孩，此时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眼睛都不睁开了，满脸的泪水，看起来真是伤心欲绝，“娘——我怕！” 怕？ 谴责的视线纷纷转向那歌抱着孩子的女子身上，那意思很明显，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孩子抱出来做什么？你看，吓着了吧？ 小孩的娘尴尬地苦笑，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着：“乖，不哭，刚才不是你自己要出来看雪的吗？这些将军都是保家卫国的好人，不会动手打你的，不哭不哭。” 可惜小孩不买账，依旧哭得响亮。 哒哒哒。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 “喏，这个给你。”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妇人惊讶地抬头，女孩哭声顿止，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拨浪鼓，几乎一瞬间破涕而笑，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大哥哥。” 728.第728章 军纪何在2 她嘴里的大哥哥，年纪二十二三岁上下，身着一身玄色戎装，身姿笔直端坐在马上，五官刚毅，棱角分明，闻言哈哈一笑，“不谢。” 话音落下，策马回到了队伍之中。 于是，众人更呆滞了。 “呦！赵虎，看不出来你小子哄小孩还有一套，连小鼓都准备好了？快快从实招来！是不是早就背着我们成过亲了，还装独身公子哥儿？不会是想用一招坑蒙拐骗吧？” “老子行得正坐得直！你没听方才那小孩他娘说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好人？” “嘿！人家那是哄小孩呢，你还当真了？” “滚！” 宽阔的街道两旁无数群众呆立着，听着这一片铁马金戈声中传来的嬉笑怒骂，就像在自家堂房一样轻松随意，毫无纪律与规矩可言。 心里不约而同地暗想，这些兵马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自由散漫的军队，莫不是青云骑从哪里抓来的俘虏吧？ 可是，有这么嚣张放肆的俘虏吗？ 待在酒楼二楼靠窗位置的三人，此时也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软软地靠着青鸾身体站着的苍紫宸，看得正起劲，小脸却是一抽一抽的，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苍凤修治军甚严，他手下的几位将军从了他的习惯，练兵治军之时从无懈怠放水，皇城军军纪严明，军容严谨，苍聿云前世今生活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没有一点军纪的士兵。 今天当真是长了见识了。 青鸾自己看着也是嘴角一抽，脸上却并无半分不悦，淡淡道：“修，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 “可爱？”苍凤修静了一瞬，眼梢轻挑，嘴角掠过一抹极淡的笑痕，“不但可爱，还很纯真。” 纯真？ 青鸾和苍紫宸同时脸色一黑。 训练了近两年的兵士，就算军纪不怎么入眼，但到底也算是一群真正的大老爷们了，可爱和纯真这两个词，不管哪一个用在他们身上都不合适吧？ 然而眼下，从苍凤修嘴里说出纯真这两个字，青鸾竟有一种无从反驳的感觉。 如果苍紫宸此时能完整地表达出他心里的想法，那么他想，他一定会拿住这个机会好好嘲笑他的母后一顿——这就是她训练的将士？前面带队的青云骑统领风城，怎么没被他们气死？ “虽然军纪不行，不过，观他们的眼神气势，眼下的作战能力应该不逊于龙城军。”苍凤修漫然看着窗外走过的铁骑长龙，眼底透着淡淡的赞赏之意，“假以时日，再好好调教一番，让龙城、虎贲两军削一削他们过度嚣张的傲气，性子稍微收敛一些，应该就可以出师了。” 苍紫宸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苍凤修，他以为这样的军队，只是青鸾拿来练手打发时间的，却没想到，他家父皇会给予这么高的肯定。 他见过的军队哪个不是纪律严明，军威赫赫？前世活了十九年，不管是身为皇子，还是为帝的九年之间，何曾见过如此散漫的士兵？ 这样的兵，上了战场能打仗吗？ 青鸾却显然没有兴趣在意一个小屁孩心里的想法，听了苍凤修说的话，淡淡点头道：“性子是有点不靠谱，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点点而已，不信你可以看，任他们如何没有规矩，但是对于军令，却是没有一个人会有胆量违抗。” 苍凤修清淡挑唇，“若是连军令都不当回事，青鸾，本王可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青鸾闻言，瞬间脸色一黑。 要不要这么嘲笑她？她就是不喜欢死板板墨守成规的教条，这些看起来活泼好动的多好？ 真是不懂欣赏。 哼了一声，青鸾恨恨地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长长的雪道上，勒马驻足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整齐得很，立于军队最前面的风城举起了手示意，天地间霎时一片安静，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数万人沉默而立的气势铮铮迫人，有一种雷霆不动的感觉。 这不是战争归来，也没有天子御驾，只是青云骑带着皇城之中突然多出来的这股新兵在城里露个脸而已，不管帝都中这些权贵百姓们对他们的印象如何，这一万年轻人，终归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军人了——然而下一刻，风城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内力贯穿全场，立时带来了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战栗，“基于今日各位初来乍到，心理紧张，以至于把军纪、军规、军容忽视得太彻底！本统领表示对你们很失望！因此，今日代凤临将军给你立下一个规矩——现在开始原地站军姿，直到黑幕降临之前，谁的身体摇晃一下，直接当街军棍示众！” 一番话铿锵有力，冷厉无情，不含半点喜怒，却一瞬间教整条街雅雀无声，集体呆滞。 然而，只不大一会儿，军队之中就爆发出一声抗议，随即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什么？这也太冷酷了吧？” “大统领还请手下留情。” “大统领滥用私刑，我们必须禀报凤临大将军！” “就是就是，风统领滥用私权，一言不合就军法吓唬人，这岂是一个刚正严明的大统领该有的行为？” “对，卑职抗议！” “我也抗议！必须抗议！” 一声高过一声的抗议与不满，几乎要响彻云霄，听得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阵胆战心惊，真怕一言不合发生内乱——然而，除了嘴上不停地叫嚣着，众人惊奇地发现，乌压压的一万大军，居然都个个温顺地翻身下马，从整齐划一的动作中，才终于能看出一点训练有素的军人模样。 从第一声抗议开始，他们的双脚就落在了雪地上，直到最后一声抗议消弭，一万人的身形竟是纹丝未动，身姿笔直而坚挺，像一颗颗迎风而立的常青树。 嘴上的逞能，却与他们身体上的服从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众人当真有些凌乱，心里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是谁整合了这样一批奇葩的兵士？ 729.第729章 泪流满面 天气太冷，站在雪道两旁的众人受不住冻的，纷纷回家闭门了，而还能忍住留下来的，也大多只坚持到了午时之前，赤焰军的站姿很挺，也很符合一个合格军人的标准，虽然嘴上叫嚣着那么几句，可两个时辰下来，竟当真如风城所言，一万人马纹丝未动，就像突然变成了一万尊石像横档在雪道上一样。 只从这份沉默的气势上看，这支军队的实力显然已经不容小觑，他们甚至毫不怀疑，站到晚上对他们来说，似乎根本就是睡一觉的事儿那么简单。 苍凤修和青鸾在酒楼里看了一会儿就回宫了，他们无需继续看下去，临走之时，青鸾只说了一句，“在风城宣布解散之前，你任何时段来这里，都可以看到他们这副标准的站姿。” 在这一点上，青鸾是极度自信的，甚至于说，曾经风城和青枫提议过的——回到帝都军营之后，可以安排赤焰和和龙城军来一次正规的对决演练，青鸾也毫不怀疑，赤焰军稳占上风。 苍凤修眼神何等犀利，自然看出了这支赤焰军看似吊儿郎当之下的实力，所以对青鸾说的话，他并没打算反驳，径自抱着紫宸闭目养神。 军人向来用实力说话，不管你是以什么形象示人，实力稳扎强硬，总会让人敬佩的。 “过完年，我打算以北北郊马场到护城河的那片场地为基地，让他们来一场正式的沙场演练。”青鸾说着，“赤焰军身上所缺的，不是规矩方圆，只是沙场上淬炼出来的肃杀冷峻之气，只要上了战场，我的兵绝不会在军令这一块上让我丢脸。” “唔，本王完全同意。”苍凤修嘴角轻扬，“本王看到了一群真性情的汉子。” 青鸾愣了一下，“你同意？” 一抬眼，瞥见苍凤修嘴角隐隐流露出来的笑意，青鸾顿时一恼，“你真讨厌。” 苍凤修低低一笑，睁开眼之际，与紫宸交换了一个揶揄的眼神。 回到宫里之后，青鸾带着紫宸去了苍静雪暂住的宫里，让他与静雪的两个孩子坐在床上一起玩耍，并且丢给了苍凤修这样一句话，“虽然这孩子天资聪慧，聪颖过人，但是也不能让他压力太大了，该有的童年还是要给他的。” 这句话话真让苍紫宸感动得无以复加，虽然根本不存在什么天资聪颖，他根本就是成年人好不好？只是青鸾的话实在是说进他的心里去了，他也只是个孩子呢，该有的童年还是要有的，不能一出生就埋在政务里，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这样的想法就彻底被颠覆了。 看着眼前这两个满脸口水，乐得呵呵直笑，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小傻子一样的龙凤胎，苍紫宸发现自己无法再多忍受他们一刻，什么无忧无虑的童年？见鬼去吧，他宁愿待在御书房与父皇讨论政务，看父皇批阅奏章，也比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傻子来得有意义。 事实证明，他重生一世，根本不是为了享受童年而来的，让他带着成年人的记忆与两个话还说不清楚的小屁孩玩耍？太侮辱他了有没有？ 苍紫宸可怜兮兮地抬头，寻找着青鸾的身影，当发现青鸾与苍静雪坐在一起聊天正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小嘴一瘪，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母后……” 青鸾和苍静雪同时回头，苍静雪有些惊异于他的发音已经如此准确，满脸羡慕嫉妒恨地道：“果然真命帝王就是与旁人不同，还不到一岁呢，说话都这么清晰了，我家的两个……” 转头看了看自家那两个只会对着紫宸流口水的小家伙，苍静雪嘴角一抽，挫败地道：“我可是早也教晚也教，到现在除了会喊一句爹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会，简直是笨死了！” “……”青鸾默默无语，她能不能说，正常的孩子一岁多不会说话很正常？ 她家这个孩子生来与常人不同，若是一般孩子八个月会喊父皇母后，那便是苍凤修和青鸾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不过，对上自家儿子那求助的眸光，青鸾倒是善心大发，知道他的忍耐已至极限——毕竟，若紫宸现在是个成年人，或者即便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那么面对御岫和璎珞两人，说不定抱抱哄哄他还有耐心，但是让他以同龄人的姿态与他们一起玩耍——这滋味，大概也只有苍紫宸自己才能体会。 青鸾站起身，忍着嘴角的笑意，朝紫宸走过去，后者见状，迫不及待地生出短短的手臂，“母后……抱抱，抱抱……” “好，母后抱抱。”青鸾笑意莹然地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肚子饿不饿？” “饿……”紫宸忙不迭答道，不管什么理由，只要能马上离开这里就好。 青鸾几乎忍不住要破功了，抬起头见到静雪一脸毫不掩饰的艳羡，嘴角笑意更深，“那我们先回去了。” 静雪点头。 青鸾抱着苍紫宸直接去了御书房，找到苍凤修之后，将孩子往他身上一丢，“你的儿子想你了。” “……”苍凤修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垂眼，与怀里眨巴着大眼的小东西对视。 苍紫宸软软地扒着苍凤修的胳膊站了起来，两条小腿已经硬邦邦的可以站直了，苍凤修看了一眼他的小身板，“过完年应该可以自己走路了。” 青鸾点头，“嗯。” “父皇……”紫宸奶声叫着，颇有一种撒娇的意味，“王……” 王？ 青鸾挑眉，苍凤修淡淡道：“三王很快就会抵达帝都。” 苍紫宸一眨眼，很快是多久？ “我还有几本奏章没看。”苍凤修说着，翻开了御案上其中一本，“你开帮本王看看，这个奏请是准还是不准？” 苍紫宸小脸儿瞬间一僵，刚离了狼窝又自己送入了虎口？ 在亲亲父皇的逼视下，他不得不收起心里泪流满面的怨念，乖乖地转头看着奏章上所请，并且在心里哀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能大气凛然地对父皇说声不？ 730.第730章 大开眼界 下雪不冷化雪冷。 接连两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外面的积雪渐渐开始有融化的痕迹，透过窗子望出去，阳光映照下，到处一片晶莹灿亮，水光粼粼。 虽有暖阳，然而这样的空气中却也透着蚀骨的冷意，青鸾连续两天和紫宸一起待在未央宫里寸步未出。 年关将近，虽朝上已经放假，但是政务其实并没有减少几分。一天中的大半时间，苍凤修都是待在御书房里度过的，有时自己批阅着朝臣递上来的奏章，有时召见心腹大臣，不过每天再忙，他都会来未央宫与青鸾母子一道用午膳，从未爽约过。 宫里几乎无人不知，帝后感情深厚，皇上几乎将皇后和小皇子宠进了骨子里，无人能插足分毫。六宫形同虚设，便是帝都各家适龄的贵女，也从殷殷期待变成了焦灼不安。 “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二十多岁的乳娘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身材丰满，此时带着羡慕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手里正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小皇子，可是她挫败地发现，不管她如何友好，态度多么和善可亲，小皇子似乎都对她不冷不热，那小脸上神色疏离，根本不像一般的懵懂幼儿。 而且，虽然待在她的怀里，可是那黝黑的大眼总是时不时地望向他的母后，眼底明显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青鸾正坐在一旁看书，对她口中所谓的好福气不置可否。 新月站在一旁，淡笑着接了一句，“皇后娘娘好福气自然是有的，不过，皇上能娶得皇后娘娘这般女子，也同样是一种福气呢，不是吗？” 乳娘闻言，细细想了想，“虽说这也是事实，但是皇帝是天子，是全天下人的主子。一般情况下，至少也该有一后四妃九嫔，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规矩，而且朝上文武两派，新臣老臣，贵族与寒门，这些势力都需要平衡——” “这些与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新月不解地道，“难道朝廷的势力还需要皇后娘娘去维系平衡？” “不是需要皇后娘娘去平衡，而是需要皇上与他们结成姻亲关系，这样，那些贵族世家才真正死心塌地、心无旁骛地为皇上效忠，因为这也是让他们的家族繁荣壮大的唯一方法。” 苍紫宸有些不高兴了，一个劲地盯着青鸾，为什么明明现在是待在未央宫里，却还是要听他们议论朝堂上的事情？难道就不能让他耳根子清静一会儿吗？ 而且，刚才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三王好像进宫了，正与苍墨白和墨不赦一起往御书房行去呢。 青鸾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紫宸一眼，心下了然，嘴里却只是淡淡笑道：“想你父皇了？” 苍紫宸小脸一亮，顿时点头如捣蒜，还是母后明白他的意思。 青鸾轻笑，那小眼神，她一看就明白吧？所有的心事都直接写在小脸上了。 放下手里的书，她站起身，在他五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子，朝他伸出两手，“来，自己走过来。” 紫宸小小的脸儿顿时一皱，苦巴巴地望着青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笨重的衣服，那意思很明显——不是说好了，过完年开春的时候走路的吗？那时候刚刚满一周岁，走路也根本不算晚吧？ 现在才勉强刚十一个月，就不能让他再享受自己被宠爱的感觉？ “朱雀王家的小朱雀应该也来了。”青鸾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紫宸，“你不想知道她的肚子里有没有消息？” 想，怎么不想？苍紫宸很像说，他做梦都在想着朱雀王家小夫人的肚子。 但是…… 小小的身子试探性离开乳娘的怀里，两腿软软地站到地上的时候，苍紫宸发现自己居然能站稳，为此他脸上瞬间多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抬头看了一眼青鸾，须臾，小心翼翼地踏出右脚，身子有点摇晃，但是很快就稳住了。 青鸾专注地盯着他的动作，未央宫里的侍女和乳娘也紧张地看着，生怕千金之躯的小皇子摔了，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 紫宸小小的身子还带着几分孩子的奶胖，加上冬天穿的衣服比较厚，这个时候学走路，对于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苍紫宸一直被抱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下地走了，才发现其实他的两条小短腿还算有力，只要控制住了平衡，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难的。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皆是小心缓慢地踏出。 在侍女和乳娘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苍紫宸终于是带着傲然的眼神蹒跚走到了青鸾面前，并且软软糯糯地吐出两个字：“娘，抱……” 新月新辰不约而同地轻吁了一口气，真心地赞叹浅笑道：“小殿下真是太厉害了，不但说话比一般孩子早，这走路居然也说会就会了，实在让奴婢们觉得不可思议。” “确实不错。”青鸾也不吝夸奖，虽然知道苍紫宸对于这样的夸奖一点儿也不以为然，但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抱起了小小的人儿，青鸾淡淡道：“新月，你跟着就好，其他人留下吧。” “是，娘娘。” 新月恭敬应了一声，从旁边取来苍紫宸的貂裘笑斗篷，覆在孩子的身上，“外面等，娘娘要多穿一件吗？” “不用，这点冷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青鸾将怀里的孩子包好，依旧只露出两只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眼，淡淡笑道：“在朱雀王面前好好表现一下，那可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 宫里的侍女们闻言抿唇轻笑，只当是皇后娘娘的玩笑之语。 青鸾却没有料到这句话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苍紫宸听了之后，黝黑的大眼轻轻眨了一下，小脸上居然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青鸾一呆。 要不要这么纯情？这样就脸红了？ 幸亏这是包在斗篷里看不见小脸了，否则，这一宫的侍女才真的要大开眼界了吧？ 731.第731章 欺君之罪 因为早在立后圣旨颁下之际，苍凤修就明言青鸾拥有参政之权，所以，御书房与九华殿等宫中重地，青鸾无一处不可去。 朝臣放假，但是朝政依旧不少，青鸾抱着儿子走进御书房时，四王和苍墨白皆在，年轻的丞相谢言灏正在汇报着南越城主奏请免税一事的处理结果，而朱雀王的小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里软榻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块月牙形玉佩，看起来很无聊。 嘴角浮现一抹揶揄的笑意，青鸾从几人身后悠然走过，在小朱雀身旁坐下，慵然问道：“舒问，成亲了吗？新婚夫人怎么没有带过来？” 书房里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苍墨白、谢言灏和四王齐齐转头，一瞬间俯身跪地，“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将孩子放在软榻上，任由他慢慢爬向小朱雀的腿上表示热情，“我方才问的话，青龙王听到了没有？” 朱雀有些意外小皇子居然会对她这么友好，不由有些受宠若惊，看着孩子粉嘟嘟漂亮的小脸，喜不自胜地抱起来亲了一口，亲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有些不安地朝青鸾看了一眼。 帝王的孩子尊贵得很，可不是谁都能随意亲的。 青鸾朝她安抚地笑了笑，表示无碍，想亲就亲，小朱雀这才放下了心，转过头开心地与小皇子玩耍。 对上青鸾笑眯眯却绝对不怀好意的眼神，舒问脸色僵硬地笑笑，“小王倒是很想成亲来着，但是青龙王城的姑娘实在太多了，想要嫁给小王的美人从城南一直排到城北，小王回去挑了几天都快挑花眼了，而且最后发现，不管选谁，那些没有被选上的美人们，眼泪都能瞬间把小王的王府给淹了。” 说完，还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那些美人儿不至于伤心欲绝，小王只能暂缓此事。” “哈！”青鸾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真信了他的鬼话才怪，“敢情还是个大情圣来着，不忍心伤了那么多美人的心，你何不把她们全部收进府里去？正妃一个，平妃两个，侧妃四位，其余的什么叫得好听的就叫夫人，不好听的直接叫侍妾，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你既可左拥右抱享尽美人恩，青龙王的府邸又不至于被大水淹没，最后还能幸福地享受儿女成群的满足感，岂不是一件乐事？” “……”舒问嘴角一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那小王不是什么也不必做了？每天仅是处理后院里女人之间的纷争，只怕也要心力交瘁了，而且，小孩子太多的话，那哭声震天，小王能活到四十岁可能都算是长寿。” 话音落下，书房里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嘴角一抽，深以为然。 左拥右抱，儿女成群，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除非什么事情都不必做，一辈子只知道风流快活的男人，才会觉得这是一种幸福满足的享受。 青鸾淡淡一笑，“那你当初迫不及待地从帝都开溜，所找的那个理由，不就是名正言顺的欺君之罪么？舒问，这个问题很严重呢，你觉得自己这趟来了还有小命回去吗？” 欺君之罪？ 舒问一呆，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坐在御案后面的苍凤修，迟疑地道：“没……没那么严重吧？” 苏煜和夜无筹身为同时开溜的当事人之一，对欺君之罪这四个字显然也是敏感的，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青鸾，垂眉低眼，沉默地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苍凤修则是安静地坐在椅子里，什么话也没说，任由青鸾玩个够。 “就有那么严重。”青鸾皮笑肉不笑，将不悦清楚地表现在面上，“一声不响地开溜，让苍凤修一个人独自处理政务，本宫一个人整日守在未央宫里没人陪伴，整整一个月深闺寂寞的滋味可是终生难忘，舒问，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消了本宫心里这口怨气吧。” 一个月独守空闺？ 这句话只怕打死四王，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主上都差点没把这位小祖宗直接捧上天了，还忍心让她独守空闺一个月？简直是笑话。 舒问深深体会到了青鸾这口怨气似乎还积得颇深，不由讪讪一笑，“你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青鸾眉梢轻挑，淡淡说道。 顿了顿，她转头看了一眼苏煜和夜无筹，“白虎王给母亲做寿是为孝心一片，本宫没理由问罪，至于朱雀王……继承人有了吗？” 最后一句绝对才是关键。 苍紫宸眼神滴溜溜一转，满含期待地望着朱雀平坦的肚子，心忖，不会还没动静吧？ 朱雀一心一意逗弄着可爱的小宝宝，越看越欢喜，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太漂亮也太可爱了，完全没有在意到青鸾说的话，也没有留意到，苍紫宸黝黑的大眼一个劲地盯着她的肚子。 夜无筹的感官却是敏锐的，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青鸾，总觉得这位皇后娘娘问他这句话时，语气似乎有点太过兴奋，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在里面—— 但是，他们有没有孩子，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她期待个什么劲？ 心下这般想着，他却如实回答道：“才两个多月，明年夏天的时候出生。” 这句话至少证明，欺君之罪与他是无关的，他回去之后，的确很努力地在完成他想要一个继承人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青鸾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朱雀，回过头来直视着朱雀王，“当真？” 夜无筹愈发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却见他家主上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的平静，压根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沉默了须臾，他点头，“当真。” 话音落下，苍紫宸瞬间眉开眼笑地扒着朱雀的肩膀，在她怀里热情地咯咯直笑，朱雀被他逗得开心得不得了，也跟着笑得一脸欢快，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732.第732章 指腹为婚1 青鸾闻言，终于微微一笑，“很好。” 很好？夜无筹眉心微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朱雀的方向，却见他家亲爱的夫人和小皇子玩得不亦乐乎，不由微微一愣。 “无筹。”青鸾慢悠悠地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你看紫宸与朱雀多投缘，如果朱雀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我打算提前将她定下，做苍宇皇朝未来的皇后，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瞬间陷入一阵静默。 未来的皇后？ 众人因这句话而觉得凌乱，苍紫宸现在才多大？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给他定下亲事了？ 而且，虽然指腹为婚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以苍凤修和青鸾两人的性格，应该并不提倡这样的父母之命吧？孩子长大了之后，有了自己的主见，若是发现并不喜欢对方，那又该怎么办？ 夜无筹蹙眉沉吟，似乎是在思索青鸾这番话的用意。 这下子连朱雀也察觉到异常了，她抬头看了看青鸾，又看了看她家夫君大人，呆呆地道：“但是我想要儿子。” 青鸾嘴角一抽，“也不是你想要，就一定是儿子啊。” “……”朱雀愣了愣，似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不由沉默。 “而且，你为什么想要儿子？”青鸾有些好奇，想到某个可能，“重男轻女？这个观念可要不得。” “呃，不是。”朱雀有些难为情地搔了搔头，“无筹想要一个儿子继承王位，我也觉得先生了一个哥哥，然后就就可以保护他的妹妹了，若是第一个是女儿的话，那不就是弟弟保护姐姐了？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够威风。” 弟弟保护姐姐不够威风？好吧，果然是朱雀这个奇怪的女孩子才会有的奇葩想法。 青鸾嘴角轻轻一抽，她能不能告诉她，就算第一胎生的是女儿，以后也不需要弟弟来保护了，因为有人已经自告奋勇，要将未来的媳妇养在身边了？ “青鸾。”舒问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鸾，“小皇子还不到一岁，你为什么这么急迫地想给他定下亲事？” 青鸾眉梢一扬，“跟你有关系吗？” “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舒问撇撇嘴，“要是你定下来了以后，小皇子长大了闹着要退婚怎么办？” “退婚？”青鸾勾唇一笑，轻飘飘地道：“我可以直接打断他的腿。” 舒问霎时呆滞，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要不要这么狠？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吧？ “紫宸。”青鸾转头轻唤一声，浑然不去理会舒问僵硬的表情，笑眯眯地道：“要不要朱雀王的女儿当你未来的皇后？” 此言一出，书房里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 苍紫宸才十一个月呢，且不说他会不会说话，仅仅是皇后这个词，他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六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转移到苍紫宸的身上，想知道青鸾对牛弹琴能得到一个什么回应，他们却压根没想到，小小的皇子此时扒着朱雀的胳膊，在她腿上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过的灿烂，慢悠悠清亮亮地自小嘴里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要！” 众人瞬间呆滞。 要？ 这个不满一岁的小家伙说话居然这么清楚流利了？而且，他说要，一个小屁孩当真知道皇后什么意思吗？当真明白指腹为婚将意味着什么吗？他确定他以为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吗？ 这么小的孩子…… 他们悲催地发现，自己一向睿智冷静的脑子好像不大好使了。 “青鸾，你是不是在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主意？”舒问皱眉，总觉得青鸾的这个提议太过诡异，让人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些许不太妙的想法，“四王对主上不会有异心的，主上信任我们，你也该信任主上，你不能因为四王手里的权力大就对我们生出防备之心吧？再说，让无筹的女儿进宫为后，无筹以后就是国丈，这身份水涨船高，夜家可就真的权倾天下了，你这手算盘打得可不太妙。” 话音落下，书房里众人面色齐齐变得怪异。 夜无筹没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煜和墨不赦也没说话，但是看向舒问的眼神，却明显带着鄙视的叹息之意，仿佛在说，这个人真的是四王之中英明神武的青龙王吗？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弱智了？ 皇后对四王生出防备而让朱雀王的女儿进宫为后？脑子坏了？ 再说，不管是苍凤修还是青鸾，如果真的对他们手里的权势生出忌惮之心了，直接一张削权圣旨颁下，他们难道还会反抗不成？ 青鸾也是一脸无语的表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脑子秀逗的舒问，“你哪只眼睛见我防备你了？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那你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招？”舒问疑惑，“难道无筹的女儿是玄女下凡？是天生的皇后之命？或者……是钦天监监正说了什么帝后凤命之类的预言？” 舒问说完，脑子里灵光一闪，愈想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如果真是钦天监预知了什么，那显然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青鸾会迫不及待地要给苍紫宸定下亲事了。 “舒问，你废话真多，好奇心这么重干什么？”青鸾淡淡斜睨他一眼，“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我问的是无筹跟朱雀两人，不相干的人不许插言。” 舒问嘴角一撇，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如果他这头一个不是女儿呢？你是不是就要失望了？” “失望什么？”青鸾轻哼，“我说的是如果，又没说这头一个一定是女儿，你瞎操心什么？” “好吧，我闭嘴。”舒问闷闷说了一句，无奈地叹了口气，“无筹倒是好命，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混个国丈当当，果然成亲早还是有好处的。” “你若是想要，这个机会也可以让给你。”夜无筹淡淡道，视线看向朱雀，略作沉吟之后，朝青鸾道：“皇后娘娘可否告诉无筹，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733.第733章 指腹为婚2 “为什么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青鸾轻轻蹙眉，倒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总不能说，因为朱雀肚子里的女儿与苍紫宸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吧？ 苍紫宸是带着记忆重生的，但是语熙不一定，而且，虽然钦天监的预测大多时候都被皇族拿来作为参考，但是天命这种事情也不能太当真，否则总给人一种玄乎的感觉——虽然苍紫宸和肖雨熙的事情在她的观念里已经够玄乎了，但是对这件事的内情，熟知的也只有她跟苍凤修二人，而她本身就是从异世穿越而来，所以哪怕她曾经根本对宿命之事不以为然，却也不得不信。 但是其他人不同，未知的事情不能被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进行传播，尤其是苍聿云和肖雨熙的投胎转世，历经三世的经过，更是不为人知，此时说出来，哪怕四王和苍墨白不会当做她在妖言惑众，也会对此事抱着半信半疑，甚至是震惊诧异的态度。 宿命之所以是宿命，就是因为只有极少数人相信而已。 青鸾转头看向紫宸，小家伙似乎明白夜无筹还在犹豫，表情有些紧张，此时见青鸾望过去，眼底立即流露出祈求之色。 青鸾嘴角一抽，无奈地道：“我也解释不出为什么，但是我能给朱雀王一个保证，此时定下婚约，不过是一个口头上的约定。我对此事是抱着认真的态度，但是满十六岁之后，如果紫宸和你的女儿其中有一人反对这桩婚事，那么今日的这番指腹为婚的举动，就权当是一则玩笑罢了。而今日的约定，除了在场的人，谁也不会传出去，将来就算是婚事作罢，也不会对你家女儿有一丝半点的伤害，这样可否？” 朱雀呆呆地听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心忖，明明她想要的是一个儿子，为什么肚子里的却是一个女儿呢？ 而且……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眼底的希翼，朱雀心里一软，不自觉地想倾听这个孩子心里的想法——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真的具备完整的思考能力，但是不知为何，好像鬼使神差一般，她就是想知道。 青鸾的话音落下之际，夜无筹并没有马上说话，他对自己的小妻子了解至深，从她一举一动，甚至仅仅是一个眼神中，就能察觉出她心里的想法了，所以他沉默地看着她，这样的表情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在征求朱雀的意见一般。 青鸾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了朱雀强大的读心术，眉头不由微锁，随即似是想通了什么，眉心渐渐舒展开来，身子略微放松，懒懒地靠在软榻上。 “这件事我不强迫你们，但是希望朱雀王和夜夫人能好好考虑考虑，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指腹为婚。 这件事除了青鸾提出来，也只是她跟夜无筹夫妇之间的事情，所以其他人插不上话，但是这不影响他们惊奇于苍紫宸的过分早熟。 虽然孩子的话当不得真，但是他们都能分辨清楚，方才苍紫宸明明白白是听懂了青鸾的话，他的答案似乎也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这一点，委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觉得……这件事不需要考虑了。”朱雀犹豫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无筹，如果我们头一个真的是女儿的话，我愿意让她与小皇子定下亲事。” 众人讶异。 苍紫宸眼底瞬间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芒。 夜无筹闻言，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苍紫宸，沉默不语，眼底流露出深邃复杂的光芒。 “无筹？”朱雀喊了他一句，并且解释道：“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既然你同意，我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夜无筹开口，转身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苍凤修，“主上对这件事，也是默许？” 苍凤修抬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们自己商量，本王没什么意见。” 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没出生就被内定为下一任皇后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只怕都是无上的尊荣，不管对家族还是对女儿的前途，这都是一件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情。 然而，联姻一事在苍宇皇朝历来就发生得少，而作为已经随着皇族传承了五百年的舒、夜、苏、墨四大王族来说，女儿入宫为后为妃这样的事情更是从未发生过——一来不需要，二来因为距离帝都遥远，皇储与四大王族女儿真心相爱之事发生的几率也几乎为零，并且，似乎是心照不宣的，每一位在位的天子都从来未曾提及过，皇族可与四王子嗣联姻之事。 四王作为天子的心腹谋臣，镇守封地的大将，君臣之间本来就比一般的君臣关系更亲密一些，联姻一事不管如何否认，都难免带上些政治色彩，有些拉拢或者掌控的意味在里面，无形中为历代四大王族所避及。 他们不愿意以联姻的方式来破坏这种君臣之间纯粹的忠诚，所以几百年来，从未有四王主动往此事上联想。 但是现在，这件事是身为皇后的青鸾主动提起，夜无筹不能避也没法避开，深思之余，心里难免也会生出一些考虑。 甚至于，自己的女儿以后若真的为后，或许最终也难逃与众多女子共侍一夫的命运——如青鸾这般能得帝王独宠的幸运女子，自古以来又有几人？ 冗长的沉默之后，夜无筹道：“既是口头承诺，无筹暂且先答应下来，不过，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才是。” 青鸾闻言勾唇一笑，表情愉悦，“朱雀王尽管放心，此事我至少可以给你两个承诺，第一，下一辈的事情绝对不会影响你们现在的君臣关系，第二，口头承诺并不具任何法律效力，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朱雀王不想履行这桩婚约，我绝无二话，并且也同样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让朱雀王在你家主上面前，陷入为难境地。” 734.第734章 指腹为婚3 很顺利地定下了这件对苍紫宸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青鸾心情也格外不错，不由掐了一把苍紫宸的小脸，“母后为了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你这个小家伙以后若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娘，疼……”小家伙苦着脸哀哀地叫了一声，却掩不住心里一颗颗喜悦的泡泡往上冒，小嘴动了动，几个字自唇畔困难地挤了出来，“母后……万岁！” 这是对青鸾为他定下的婚事表示感谢？ 书房里再度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看着苍紫宸的眼神皆带着震惊之色，感觉好像是看见玉皇大帝下凡一样的惊艳。 良久，舒问不可思议地开口道：“天哪！他还不满一岁，居然可以说出一整句话了？莫不是神童转世？” 神童转世？青鸾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这是重点吗？ 说句话算什么？等一下有让他们更震惊的。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苏煜同意地点头，表情虽然还算镇定，但是看着苍紫宸的眼神却隐隐透着惊叹，“这么小的孩子，若不是亲眼看见亲眼听见，我大概不会相信。” “我也不会相信。”夜无筹淡淡道，视线停留在苍紫宸那张与他父皇酷似的小脸上，“正常的孩子即便是早说话的，这个时候也不过是能冒出简单的发音而已，而且，他看起来……还会思考。” 会思考，这个问题很深奥。孩子早说话，他们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不满一岁的孩子会如成年人一般思考，并且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就当真让人觉得诡异了。 他刚才的表现，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一句母后万岁，已经不止是他会说话的问题了，而是他完全可以听得懂青鸾和夜无筹谈话的内容，而且，他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对这件事的欢悦之情。 一个十一个月大的孩子…… 他们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在朝堂上的表现更让人震惊。”苍墨白沉默了许久，此时终于开口道，“钦天监说他是帝王星转世。” 众人瞬间了然，帝王星转世？ 怪不得。 “主上不也是帝王星吗？”舒问皱眉，“难道帝王星就一定这么聪明早慧？” 墨不赦比苍凤修大了几岁，墨家身在帝都，他认识苍凤修自然也比其他人早，此时凝着眉头回想，良久，迟疑地道：“主上这么大的时候，似乎没这么逆天。” 作为被拿来与自己儿子相提并论的帝王星，苍凤修对此不置可否，依旧沉默，任由他们对自己的儿子讨论个尽兴。 “好可爱。”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唯有朱雀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一样，自得其乐地与苍紫宸玩耍着，完全不关心众人在谈论什么，惊叹什么，或者就算她心里明白，她也不会告诉这些费尽脑细胞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的男人们。 “朱雀，这次在帝都多待一段时间吧。”青鸾语气很温和地提出建议，嘴角的笑意显得格外亲切，“你看紫宸似乎很喜欢你，如果将来我们两家结成了亲家，他可就是你的半个儿子了呢。” 朱雀闻言一愣，“半个儿子？” “对啊。”青鸾点头，“你喜欢吗？” “他以后不是要当皇帝的吗？”朱雀小脸上闪过不安之色，“皇帝可是天下至尊，哪里能乱认娘亲？我胆子小……” 青鸾嘴角一抽，有些无语，“皇帝难道就不是人吗？你这么说，是不是他当了皇帝以后，也不能叫我娘亲了？” 四王对于青鸾如此正大光明地与朱雀拉近关系的意图表示无语，并且，他们很确定，性子单纯的朱雀马上就要在青鸾手里沦落了。 “这不一样吧……？”朱雀迟疑地看着青鸾，又转眼看看在自己怀里亲昵地玩乐的紫宸，“你是皇子的亲娘，我又不是。在普通百姓家里，这样的关系其实还好，丈母娘也是长辈。但是皇家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丈母娘，也不能在皇帝面前充长，万一皇帝陛下不高兴，那不直接就可以下令咔嚓了？我可是只有一条小命呢。” 众人一呆，齐齐转头看向夜无筹，后者沉默，嘴角隐隐流露出无奈的叹息。 看来他们猜错了，朱雀虽然看起来单纯天真，其实也是个不好拐的姑娘呢，性子直，一根筋通到底，实话实说——不过，这也太实在了吧？皇帝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丈母娘咔嚓了？ 皇上是杀人魔王吗？ 而且，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呢，丈母娘这个称呼不觉得有点早了吗？ “放心，他绝对不敢一个不高兴就把你咔嚓了的。”青鸾淡淡一笑，“相反的，如果他以后惹了你不高兴，你随时可以把女儿带走，如此一来，他就会变得格外乖巧，你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保证不敢反抗半句。” 这是在光明正大地出卖自己的儿子？ 舒问脸色怪异，视线转向一直依偎在朱雀怀里的苍紫宸，发现这个孩子似乎正在不高兴地瞪着他腹黑奸诈的母后？他呆了一下，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朱雀半信半疑地看着青鸾，“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青鸾伸手一指，指向她怀里的小萝卜头，“紫宸，你觉得母后说的对吗？” 朱雀也顺着视线垂下眼，与苍紫宸对视，“你不会咔嚓了我的，对不对？” 众人脸色一黑，嘴角一瞬间抿紧，怕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朱雀王的小妻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可爱？都已经成亲好几年了，马上孩子都有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众人一瞬不瞬的注视中，苍紫宸慢慢点头，肯定地回答，“不……咔嚓……” 不咔嚓？ 好吧，他们表示，今天真的是长了见识了。 苍墨白、墨不赦和谢言灏三人早已见过这个孩子在朝堂上惊人的智慧，所以此时还不算太过震惊，但是舒问、苏煜和夜无筹就是真的无法平静视之了，太逆天有没有？ 735.第735章 雷霆出击 “帝王星转世的孩子，果然不一样……”舒问喃喃低语，满脸羡慕之色，“要是以后我也有这么一个聪慧的儿子，大概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青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想要孩子，倒是先成亲再说，一个人就能把孩子生了吗？” 舒问一窒，动了动嘴，瞬间沉默了。 成亲？没遇到对的人，哪那么容易就成亲？ 青鸾将苍紫宸抱了起来，“你们还有政务要讨论？” “这就要走了？”舒问摇头看向苍紫宸，“这小子长得与主上很像，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青鸾走到御案之后，将孩子直接往苍凤修怀里一丢，“喏，你儿子。” 舒问嘴角霎时一抽，不会吧？他就说了一句孩子与主上好像……她就这样？要不要这么小气？ “朱雀，这里是男人们的天下，我们出去玩吧。”青鸾转身离开，顺带捎上朱雀。 “哦，好。” “皇后娘娘。”苍墨白迟疑了很久，这番才开口，“那个秦婉，可以杀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知道秦婉与青鸾在血缘上有一点关系，而且他也明白，青鸾对那个秦婉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这件事理所当然要告知她一声才是。 “……”青鸾转头看向他，眼底若有所思，“她怎么了？” “两个月前，湘北青家马场被偷袭，青家家主身受重伤，马场的护卫伤亡也是不轻，五千余匹战马一夜之间被劫走，损失严重。甚至，连不赦派去的影卫也没有传出一丝消息。”苍墨白表情凝重地解释，并且将上个月查出来的详细结果一字不落地说给青鸾听，“青家马场被劫走的几千匹战马，经查是秦婉一手所为，她与青家内鬼里应外合，制造了一场血战，而青家叛乱之人，就是受她手下的一个女子挑唆，其中用了些什么手段，皇后娘娘应该能猜得到。我与不赦查出，影卫大多已经被杀，还有三人至今不知所踪。” 青鸾闻言，神色微冷，脑子里不由闪过秦婉三个月前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已经开始筹备军队，有了战马，有了银子，再加上她手里的赤焰军，想要一争天下简直易如反掌。 秦婉就像被洗脑了一样，对争夺天下这件事已经中了毒，深陷其中，所以不管她所说的切不切实际，她的心里也必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而现在，苍墨白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证明，秦婉正在将她虚妄的野心付诸于行动。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苍墨白正色道：“秦婉这个姑娘不能太小看了，她的手段虽然有些低俗，但是很多时候确实管用。南越城城主突然生出的逆反之心，也是受她蛊惑。上个月，凤衣楼和影卫训练营同时出动，在天下各州各城暗查之后发现，除了帝都许多贵女受她控制之外，其他各州城也有众多女子听她调遣，青楼艺妓或是州官府上的女眷，她们在任何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秘密学会了一种魅惑男人的秘术。皇后娘娘应该知道，天下之大，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对女色无动于衷——以女人来控制男人，这样的方法对很多男人来说，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对女色无动于衷？”青鸾挑唇而笑，轻蔑地意味毫不掩饰，“应该说，这世上真正能抵挡女色的男人，十个里面连一个都不到。” 此言一出，在场的男人们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精彩绝伦。 这是对男人赤果果的蔑视与嘲笑，但是，在场的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底气反驳——因为她说的是事实，至少还没有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而是留了一点点余地。 但就是因为仅留的这一点余地，顿时让这些不包括在十个人之内的男人们哑口无言。 “三个月之前，我还见过秦婉。”青鸾转过身来，视线在舒问、苏煜和夜无筹身上一掠而过，淡淡沉吟，“这个人野心是有的，而且丝毫不惧于付出行动，但是现在，她还不会冲动地掀起战乱，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手里还没有足够的筹码——目前为止，她在各地布下的棋子或许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但是她现在除了刚得的那批战马，其他的一无所无，没有兵，没有银子，甚至没有兵器，她拿什么起兵造反争夺天下？” 众人深知她说的是事实，但是秦婉这个人，他们确实忽略得太久了。 “不过，虽然她目前还没有强大的实力，却也不能继续让她猖狂下去了。”青鸾敛眸想了想，抬眼之间，淡然下令：“苍墨白，通知凤衣楼各地的属下，先暗中清除被她收为己用的棋子，一个不留全部铲除。墨不赦，将影卫训练营里可用的影卫也派出去，同时暗中清查，天下各州各府还有多少州官已经站到了她的阵营之中？不许有漏网之鱼。” 苍墨白和墨不赦两人同时恭应：“是。” “另外，舒问，我记得你还有一重江湖杀手的身份？”青鸾转头看向舒问。 “是江湖第一杀手之王。”舒问挑眉，正色而傲然地强调，“不要把小王与那些不入流的杀手相提并论。” 青鸾嘴角一抽，不与他争辩这个无聊的问题，淡淡道：“你手下应该还有其他杀手可用吧？” “这是当然。” “江湖上所有与秦婉有来往的江湖势力，派杀手去暗杀，无关之人可以放过，各门各派所有与秦婉关系密切的魁首，就直接送他们去极乐世界吧。”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述说着今天的天气是多么美好。 舒问点头；“明白。” “至于秦婉……”青鸾叹了口气，唇畔浮现冷酷的笑意，“斩了她所有翅膀手足，断了她前后左右所有可走的路，她还能有什么花招可使？不过一条脱离了江河而苟延残喘的鱼儿罢了。” 736.第736章 疑神疑鬼 “擒贼先擒王。”夜无筹语调沉稳地开口，有些不解地看着青鸾，“皇后娘娘为何不直接杀了秦婉？她每一次主动接近娘娘，都是一次机会，秦婉的武功在皇后娘娘面前，应该没有招架之力。” “我不杀她自由不杀她的理由。”青鸾眉头微锁，有些奇怪地看向御案后面的苍凤修，“修，你今天怎么一直不吭声？” 苍凤修闻言抬头，柔和地笑了笑，“本王不是听你在说吗？你安排得很好。” 青鸾皱眉，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劲，细细打量着苍凤修良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将狐疑压在心底，视线看向夜无筹，“不杀秦婉，是因为我还要利用秦婉对付西川紫苑。” “西川紫苑？”夜无筹沉吟，“就是已经回去扶桑的那个西川皇子？” 青鸾点头，“嗯。”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在西川紫苑离开苍宇之后，秦婉已经把他残留在苍宇的势力清除得差不多了。”夜无筹淡淡说道，“西川紫苑的势力大多在扶桑，就算苍宇大陆还有他的漏网之鱼存在，我们在清除秦婉势力的同时，以凤衣楼遍布天下的探子，想要查出并且肃清西川紫苑仅存的余党定然不是难事。” 青鸾闻言，眉梢轻挑，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 果然，夜无筹接着道：“西川紫苑不管死或没死，他从小就是在皇室长大，见惯了勾心斗角，这番回到扶桑之后，秦婉针对他的打压他不可能感觉不到。以他的脑子，应该也能想到既然他遭了算计，那么他留在苍宇大陆的势力定然已经不复存在——皇后娘娘以为，以他一人之力，就算不死，还有勇气冒着茫茫海域的凶险。再回来苍宇大陆，东山再起？” 青鸾闻言，眉头微蹙，心下渐渐恍然。 是了，这就是她这些天一直忽略的事实，以至于长久以来才没有真正对秦婉下杀手——刚开始时是因为顾忌三王体内的蚕卵，而后来，直接就是想利用秦婉对付西川紫苑。 然而，西川紫苑其实根本不用特意再去对付，只要让凤衣楼肃清所有扶桑的势力，不管是秦婉的，还是西川紫苑的，将扶桑势力彻底清除干净之后，已经回了扶桑皇室的西川紫苑本就经历一场内乱，再被秦婉一番算计软禁，即便最后侥幸捡回一条命，他也绝对没有勇气再度踏足苍宇这片大陆了。 一个小小的扶桑国家本就不大，自己人的内乱削弱多少势力？深海中又吞噬了多少军人的性命？只要秦婉一死，只怕再也不会有人胆敢不自量力地生出虚妄的野心！ 她怎么就糊涂了呢？ “青鸾，你不会是舍不得杀秦婉，所以一直在找借口吧？”舒问皱眉，猜测着这种可能是否存在。 青鸾瞪了他一眼，“秦婉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何要舍不得？你脑子没坏吧？” “谁说你们没有一点关系？”舒问奇怪地挑眉，“你不是她的小姑姑吗？” “小姑姑又怎么了？西川紫苑还是她的亲舅舅呢，她还不是照样心狠手辣？”青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须臾，却轻轻叹了口气，“我一时钻进了死胡同里而已，朱雀王这番话倒是让我茅塞顿开，的确没必要再去理会已经回了扶桑的西川紫苑，他的死活现在对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影响——不过，清除秦婉势力的时候，却是需要密切注意九罗城祭司殿的情况，西川紫衣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雪瑶与他在一起有没有危险？这些都需要去查清楚。另外，既然秦婉对我们也不再起作用，那么，以后只要她再以挑衅的姿态出现在各位的视线里，随时可以就地格杀。” 说完，她视线流转一圈，缓缓眯眼，“这样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问题了。”苍墨白面上流露出些许笑意，“皇后娘娘雷霆手段，母仪天下之风范已经隐隐冒出了头，想来再过不久，与主上一起出入朝堂也没什么胆怯的了。” “胆怯？”青鸾不可思议地直视着苍墨白，似乎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本姑娘就是现在临朝听政也完全可以应付自如，什么叫胆怯？本姑娘怎么会胆怯？苍墨白，你确定这两个字是用在本姑娘身上的？” “……”苍墨白嘴角一僵，才惊觉自己措辞不当。 “而且，母仪天下用在这里也完全不对吧？”青鸾一个劲地挑刺，打定主意不轻易放过他，居然敢说她胆怯，“母仪天下的意思是，本宫需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如果天下所有女子都如本宫此时这番杀伐果断，那么你们这些男人们，可还有方寸立足之地？”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眼角一抽，书房里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对于因自己说错了一句话，而让所有人遭来无妄之灾，苍墨白感到抱歉，并且无奈地出口道歉，“我说错了还不行吗？皇后娘娘太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则个。” 青鸾没心情再与他调笑，一步步走到苍凤修跟前，蹙着眉，若有所思地垂眼与他对视，“修，你心里有事？” 她也说不上来，总是感觉今日的苍凤修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劲。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眸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苍凤修面上，眼底隐含深思。 苍凤修环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什么心事？不过是在想刚才你们讨论的事情罢了。” 青鸾闻言，显然并不相信，“身为皇帝，你今天为什么都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方才舒问不是说了，你是秦婉的小姑姑，所以她的事情，本王觉得全权交给你处理比较好。”苍凤修从善如流地笑道，轻轻叹了口气，“别有事没事就开始疑神疑鬼，本王不就坐在你面前吗？有事没事你还看不出来？” 737.第737章 兴风作浪 青鸾闻言，眉头轻轻舒展了一些，却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真的没事？有事可一定要与我说。” 苍凤修抱着苍紫宸，无奈轻笑，“知道了。” 真是个啰嗦的管家婆。 青鸾眉头轻锁，却没有再追问，转头朝朱雀招手：“走吧。” 两人很快消失在书房里，几人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眸心掠过苍凤修沉静的面容，夜无筹率先开口，“主上当真没什么事情？” 其他几人闻言，眸心也不约而同地闪过深思，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们的主上今日有些异样。 “没什么事情。”苍凤修表情平静淡然，语气一片波澜不惊，“青鸾的安排很到位，关于秦婉的事情就照她说的办吧，过年之后，本王不想再听到与这个人有关的消息。” 苍墨白颔首，“是。” “没什么其他的事了，都回去吧。”抬起头，苍凤修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丞相，“言灏，这两天没什么重要之事就不用再进宫了，年关之际与家人多聚聚。” 谢言灏躬身，“臣遵旨。” 苍凤修不再多说什么，淡然挥手。 众人心头若有所思，却还是无声地退出了御书房，走到外面，看着晴朗的阳光下，一片晶莹灿亮的皇宫内景，舒问皱眉不解，“流殇最近很忙吗？似乎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在忙着整顿各地钱庄与赌场，前几天各地的管事还被召集到月城议事了。”苏煜温然回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御书房紧闭的房门，眉头轻锁。 夜无筹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动声色之间，眸心却有凝色一闪而逝。 “他与那位上官姑娘怎么样了？”算下来，那位上官姑娘追着流殇也跑了一年多的时间了，不知道现在两人有没有修得正果？舒问对此表示强烈的好奇。 “青龙王，你对他的感情之情倒是关心得紧。”苍墨白眉梢轻挑，“你自己还单着呢，有空去担心月流殇，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情。” 舒问嘴角一抽，“小王的缘分还没来，来的话挡也挡不住。” “同理可证，流殇也是一样。”夜无筹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若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缘分未到，你一个劲地关心又有何用？” 舒问压根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关心了月流殇一句，居然会沦落到被两个人围攻，他的人缘有这么差了么？ 额头隐隐降下黑线，他索性闭嘴不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听说青鸾的赤焰军已经回到帝都了，小王想去看看，你们几个谁想一块去？” “这件事还是去请示一下皇后娘娘吧。”夜无筹淡淡给出建议，“青云骑现在与赤焰军待在一起，你想去的话，不如请皇后娘娘与你一块去，这样会方便一些。” 舒问想了想，点头，“言之有理。” 说罢，转身朝未央宫的方向行去。 墨不赦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复道飞阁的拐角处，才道：“我先回训练营，你们是要在宫里逛逛，还是出宫去，自己安排吧。” 说罢，转身就走。 谢言灏也告辞离去，只剩下苍墨白和苏煜、夜无筹二人，苏煜想起御书房与苍凤修待在一起的苍紫宸，忽然想起一件事，趁着苍墨白在场，缓缓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墨王，我记得你曾经有一个兄长，名讳中也有一个紫字？” 苍墨白一愣，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点头，“你说的是三皇兄紫珑。” 话音落下，他显然就明白了苏煜的言外之意了，不由解释道：“紫珑的名字已经不存在了，主上刚掌权那一年，就已经将他的名字从宗谱里除去。” 若不然，侄子与皇伯的名字里用同一个字，就有些不合适了。 “不对。”苏煜摇头，“他的名字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皇室宗谱上了。” 苍墨白淡淡一笑，“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不过，回到宗谱上用的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名字了。” 苍紫珑以前被立为储君时，就给自己取了一个字，叫天涯，寓意为袖手天涯的意思。然而二十年浪迹天涯的岁月最后证明，袖手天涯这四个字听着潇洒，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然而这世间真正能达到这样境界的人，寥寥无几。 而他，为了这个充满理想与洒脱的想法，已经付出了让他悔恨交加的巨大代价。 放下身段与骄傲，低声下气去求了苍凤修，却只求来了绝望，在意识到自己的皇弟无情冷酷的性子之后，他只能千方百计转动脑子，从青鸾身上下手，好在，青鸾难得善心发发一回愿意帮他。 其实苍墨白倒是知道，早在青鸾提起这件事之前，苍凤修就与秦王和谢峰提过这事，毕竟心里凝聚的怒火爆发之后，他们之间依旧磨灭不了彼此身上的血缘之系，兄弟之情。 所以，在青鸾随口提了这事之后，苍凤修就命人将苍紫珑的身份恢复了，只是这次被载回皇室宗谱上所用的名字，却是叫苍无涯。 身在此岸已无岸，人在天涯已无涯。 苏煜闻言，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地点了点头。 皇族之事本就不是人人都能随意问得，况且其中还牵扯了那么多错综复杂之事，更不是他该过问的。 “我先走了。”苍墨白淡淡一笑，“年前唯一的事情就剩下这个秦婉了，若是再让她兴风作浪下去，我这个凤衣楼楼主也不用再当，直接引咎自杀得了。” 说完，朝御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小皇子天资聪颖，经常会随着主上在御书房看奏章，你们也不必觉得太过惊奇，看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苍墨白自然看出了夜无筹的表情与平常有些不同，以为他是对苍紫宸留在御书房感到疑惑，淡淡解释了一句，就举步离开了。 夜无筹没有说话，平静地与苏煜对视了一眼，两人却是同时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回去。 738.第738章 变生不测1 一声闷咳在安静的书房里突兀地响起，让站在苍凤修腿上的苍紫宸心里咯噔一下，如同平静的心湖突然被投进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心里一沉，瞬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伴随着那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的，一抹鲜艳的血丝，妖艳如雪地里开出的血莲，苍紫宸的小脸瞬间煞白，“父皇！” 映入眼底的色泽那么鲜红，触目惊心，苍紫宸心跳几乎停止。 苍凤修闭了闭眼，运气压下脏腑内突如其来的尖锐绞痛，清俊的面容罕见地失去了血色。 怀里的人儿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生怕扰乱了父皇的心神。 只须臾功夫，苍凤修就睁开了眼，苍紫宸小小的脸上浮现一抹不安之色，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苍凤修，不安地嗫嚅着：“父皇……” 苍凤修将他放在面前巨大的书案上，嗓音平淡地道：“乖乖坐着。” “……”苍紫宸面上闪过惊惶之色，隐约间，他仿佛感受到了父皇抱着自己的那双手，那双向来有力坚定稳若磐石的手，此时居然隐隐传来轻颤，像是一种力不从心却极力克制自己的轻颤。 苍紫宸震惊，意外，彷徨，恐惧，心里慢慢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困难地张着小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皇站起身，转身绕过书案，修长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巨大的白玉屏风隔断之后。 那一向尊贵且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色泽，此时映在眼底，不知为何，却平白多了一股羸弱的味道。 强烈的不安让紫宸不自觉地咬起了唇，刚刚长出的两颗小门牙咬着娇嫩的唇瓣，轻轻颤抖着，黝黑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屏风，眼底布满惊惶恐惧之色。 父皇…… 一声几不可察的闷哼之后，似乎传来一阵脚步踉跄的声音，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白玉屏风的边缘，苍紫宸分明看到那只手的指关节与手背因太过用力而爆出了青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几乎压抑不住的剧咳，听得苍紫宸一阵阵心神剧颤。 那咳声，几乎是撕心裂肺的，苍紫宸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让人恐惧的咳声，仿佛要间肝胆肺都咳了出来，让人心痛难耐。 他的父皇……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咳得这么厉害？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苍紫宸小脸苍白，眼底因为恐惧而无法控制地蓄满泪水，他想乖乖地坐着不动，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心里的担忧与不安，他迫不及待地想法知道，父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完全没有预兆，却让人从骨子里体会到一股深沉的不安的咳嗽，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父皇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苍紫宸第一次觉得身下的这御案好高，他想爬下去，可是小小的身子根本够不着地面，他扒着案沿，两条短腿试图找着一个平衡点，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济于事。 小小的身子困难地挂在巨大的御案一角，嘴里低低地，痛苦地唤着：“父皇……” 屏风之后的声音似乎停顿了须臾，然而，断断续续的咳声很快又钻入耳膜，比起方才那阵喘不过气来一样的剧咳，情况显然略有缓解，但是声音已经接近嘶哑，苍紫宸努力想转过头，却有一道亮光蓦然闪过眼前，他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转头，朝书房门口的方向看去，在看到那两个逆光而立的身影时，苍紫宸眼底蓦然一亮，嘴里发出急躁的呜咽，“呜呜……” 苏煜和夜无筹在看到御书房里这一幕时，表情显然一愣，小小的孩子脸上的惊惶是那么显眼，而眼底掩不住的恐惧与苍白之色，还有眼里莹光闪闪的眼泪…… 这是被罚了？ 两人心头闪过这个想法时，下一瞬却立即被自己否决。 主上如何严苛，也断然不可能对一个还不满一岁多的孩子，施下这么严厉的惩罚——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下意识地抬眼，去搜寻苍凤修的身影，然而眼神转了一圈，却落了空。 心下有些不安，夜无筹没有出声，苏煜直接走过去将孩子抱了起来，苍紫宸察觉到，屏风后面的咳声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竟已消音，他心头略略一松，然而沉沉的不安却徘徊在心头挥之不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夜无筹抬头，看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人，神色平静，面色如常，一袭紫袍尊贵清冷，正是苍凤修。 “主上。”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一眼，视线落在小脸苍白还带着泪水的苍紫宸身上，平静地从苏煜手上将他接过来，让小小的孩子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淡淡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你哭什么？” “父皇……”苍紫宸嗫嚅，眼底的不安是那么清晰，稚嫩的嗓音带着微颤。 “你们俩没事可做？”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又折回来了？” 苏煜眸心闪过一道深思之色，迟疑地道：“主上，小皇子……似乎在害怕？” 苍紫宸闻言，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像是隐藏什么似的，将头埋在父皇的肩膀上。 “害怕？”苍凤修低喃，须臾，淡淡一笑：“没事，小孩子胆子小，受了惊吓而已。” 惊吓？ 夜无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屏风后面收了回来，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苍凤修面上，虽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有些放肆，但是此时他似乎已经完全忽略了这一点，尤其是在留意到苍凤修远比平素显得更白了几分的面容时，心里微沉，只沉默了不到须臾时间，便语气淡然地道：“无筹近日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残留在体内的蚕卵作祟，遂想请洪太医来诊脉一下，主上可否应允？” 苏煜蓦然一怔。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自然可以，太医院在哪里你知道，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739.第739章 变生不测2 夜无筹闻言倏然一静。 苍凤修淡淡道：“煜，你的身体是否也出现状况了？” “……”苏煜沉默。 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况且是在自己主上面前，但是只这一瞬间，他其实已经明白了无筹的意思，所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沉默。 苍凤修见状也没再追问，径自抱着紫宸往外走去，显然是要离开御书房。 “主上。”夜无筹沉声开口，瞬也不瞬地望着苍凤修俊挺的背影，“请恕无筹冒犯，主上是不是受伤了？” “这宫里有谁伤得了本王？”苍凤修脚步微顿，似是冷笑了一声，“无筹，莫要胡乱猜疑。” “如果主上当真没有受伤，无筹请求主上宣洪太医过来一趟。”说罢，夜无筹撩袍跪倒在地，“求主上答应。” “煜也是这个意思。”苏煜缓缓开口之际，亦是跟着跪下，“即便是我们心里胡乱猜疑也罢，主上身为天子，肩负社稷之责，应该时时保重龙体。宣召洪太医来此一趟，只是例行诊脉而已，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只是想确切地知道主上龙体无恙，以得一个心安，还求主上应允。” 虽然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孩子会惊惶会不安会害怕，这些情绪让苏煜觉得有些错乱，但是直觉告诉他，紫宸之所以受到“惊吓”，一定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毕竟，这个孩子的早慧他们方才已经见识到了。 苍凤修淡淡侧首，“朕无恙。” 简短的三个字，隐含不容置疑的威仪。 “父皇……”苍紫宸轻颤着开口，小脸上亦是一片希翼与不安。 亲眼看着父皇吐血，以及听着那般剧烈的咳嗽，说龙体无恙，苍紫宸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的。然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明白，父皇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体出了状况。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有原因。 “就算是无恙，洪太医身为太医院之首，负责照顾帝王龙体，依然有义务定时请脉。”夜无筹态度镇定，却毫厘不让，似乎铁了心今日必须请来洪太医一趟，“请恕无筹冒犯之罪，主上如果不允，无筹只当主上是心虚——” “放肆！”苍凤修神色猝冷，唇畔吐出森寒两字，周遭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成了霜雪，正如外面寒冬腊月里的气候一般无二。 缓缓转过身，直视着挺直着脊背夜无筹，苍凤修语气沉冷，听不出一点感情：“夜无筹，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无筹记得。”沉稳冷静的嗓音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睑，不自觉间呈现出了一种恭谨而卑微的姿态，“无筹愿意为自己的冒犯，领任何责惩。” 虽是请罪，可语气里却没有半丝后悔的意思。 四王之中，朱雀王夜无筹一直是性子最为沉稳的一个人，如磐石一般坚定的心智，如深海一般广阔的心胸，曾经舒问也说过，朱雀王的威严几乎仅次于他们的主上，堪为四王之首。 此时此刻这般决绝的言行，是夜无筹掌朱雀王权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在苍凤修面前有过的态度，他一向沉着而恭谨，淡然如风，从容的王者之风向来让人敬服。 此时面对着他难得这般决绝的态度，便是连苍凤修，一时之间竟也是无言。 但是，沉默显然也不行，夜无筹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样，平静地再度开口，“如果主上不答应，无筹只能去请皇后娘娘。” 这句话，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苍凤修眸心骤然一寒，掌心不自觉地握紧，几乎忍不住想一掌劈了他！ “主上。”温文清和的苏煜缓缓开口，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为免吓着小皇子，主上还请先行息怒。主上只要答应让洪太医来请脉，我和无筹可以保证，不管诊脉的结果是什么，今日之事，绝不泄露半句出去，不知这样可否？” 苍凤修闻言，神色微敛，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这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在朕面前唱戏？” “苏煜不敢。” “父皇……”苍紫宸低声开口，虽然还无法准确地以语言表达出他的意愿与想法，但是眼底那无言的哀求与苍白若雪的小脸，却让人无法不为之心疼。 苍凤修静静地望进了他眼底的惊惶与惧意，良久，温和地道：“你也希望父皇宣召御医来诊脉？” 苍紫宸忙不迭点头，“嗯。” 苍凤修接着问道：“不管结果如何，也同无筹、苏煜一样，绝不泄露半句出去？” “……”苍紫宸心下一紧，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苏煜和夜无筹同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祥的端倪，并且为此惊变了脸色。 “紫宸？”苍凤修重复了一遍，“父皇要你的承诺。” “我……”不安地绞着手，苍紫宸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敢承诺什么，甚至不敢去想，父皇龙体有恙为什么要瞒着外人？是怕引起动乱，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上。”苏煜眉头微皱，不解地开口，“紫宸殿下还这么小，他能泄露什么？” “宸儿。”苍凤修嗓音沉着，根本不理会苏煜的话，径自看着苍紫宸黝黑的瞳眸，“如果你也想知道父皇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就必须做出承诺。” 苍紫宸从他父皇的话里，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意思，他犹豫了片刻，道：“母后……” “也不可以。”苍凤修听懂了他的意思，并且毫不犹豫地说道，“除了你、苏煜和无筹三人，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个意思就是说，青鸾也要瞒着？ 苍紫宸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却只能妥协，“我……答应……” “很好。”苍凤修淡淡一笑，面上冰寒之色渐褪，表情似乎也温和了几分。举步朝软榻的方向缓行而去，嗓音淡淡地道：“宣太医吧。” 740.第740章 变生不测3 “宣了太医？”校场上，青鸾视线从眼前乌压压的一大片身着玄色士兵服的赤焰军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着身旁的墨不赦，微微沉吟，“影卫得来的消息？” “是。”墨不赦颔首，宫里影卫无处不在，当然不是为了监视帝王，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但是御书房请了洪太医一事，事关皇帝龙体康健，影卫虽不明内情，却还是及时禀报了墨不赦。 青鸾沉默了须臾，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臣不敢擅自揣测。”墨不赦眉眼微沉，淡淡的忧色自眼底一闪而逝，“皇后娘娘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三王？” 三王的身体里有蚕卵尚未除尽，墨不赦知道，他下意识也希望这件事只是如此简单，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却让他感到不安。 青鸾闻言思索了片刻，视线望向校场上与风城站在一起的舒问，如果夜无筹和苏煜身子出了什么状况，那么舒问何以没有任何异样？ 青鸾在心里否决了墨不赦的猜测，却又偏偏不想往不好的那方面去想，“去的是洪太医？” “是。”墨不赦回答，“仅去了洪太医一个人。” 洪太医医术精湛，对于三王的身体状况比较了解，同样的，天子龙体若是有恙，以青鸾对他的了解，他一个人亦是足矣。 “你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朱雀王有无异样？” “我们是一起离开的。”墨不赦说道，“中途我和墨王先后离开，谢丞相也回了府，舒问与皇后娘娘一道来了校场，而苏煜和无筹，却不知何故，突然折了回去。” 突然折了回去？ “洪太医认识朱雀王和白虎王。”青鸾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想起片刻之前在御书房里，苍凤修不同寻常的安静，“他们此时身在宫里，如果身子出现了不适，可以直接去太医院，而不是折回御书房告知苍凤修，然后再宣太医——完全没有必要。” 墨不赦神色微变，想到某种可能，“那么，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青鸾转过身，足尖轻点，瞬间飞身下了高台，头也不回地往校场外走去，“现在即刻回宫。” 墨不赦面色微沉，转身紧随其后。 另外一头，舒问正与风城讨论赤焰军与龙城军演练一事。 “赤焰军真有这么厉害了么？”舒问有些不大相信风城言之凿凿的话，赤焰军训练不到两年，就有足够的能力与龙城、虎贲两军精兵一较高下？ 风城淡淡道：“以实力来说，赤焰军不弱，只是缺乏实战，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过完年之后再安排一场真正的对决。” “青鸾总是自负的，还有四天就是除夕了，过完年……这对决不就在眼前了么？”舒问隐隐有些期待，尤其是在赤焰军身上看到了那种不羁的散漫与狂放之后，他想知道，青鸾到底是不是真的创造了奇迹。 在所有人眼中，赤焰军给人的外在印象就是散漫，没有军纪，年轻人身上所有冲动、张狂与不可一世，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淋漓尽致，所谓的纯真与热情，在一个合格的军人身上，也绝对不尽是褒义。 但是自从回城那一天，在皇城雪道上站了整整一天，直到月朗星稀，一万赤焰军依旧维持着笔挺的站姿，没有一个人身体出现过摇晃或是脚下有过错步，口中的叫嚣与身体的忠诚形成鲜明的对比，许多人无形中对他们的印象已经有些改观。然而，在没有真正展示出实力之前，他们给人的印象永远还维持在表面上——一群散漫的虾兵蟹将。 赤焰军若想在帝都立足，想要改变旁人眼里对他们的看法，那么，在没有战乱的年代，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与实力强硬的龙城、虎贲两军进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舒问转头看向高高的点将台，下意识地去寻找青鸾的身影，找了半天却发现，青鸾似乎并不在。 “皇后娘娘去哪儿了？”转过头，问着眼前的风城，舒问觉得有些奇怪。 风城闻言一愣，举目四望，表情显然也是疑惑，“方才还在高台上……难道已经离开了？” “现在离晚膳时间还早，她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舒问对此感到奇怪，“就算要走，也该跟小王打声招呼吧？” 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青鸾难道是把他给忘记了？ “皇后娘娘的确已经离开了。”青枫远远走了过来，面色也有些异样，“刚才玄武王来过，不知道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随后不久，两人就一道离开了。” 舒问闻言奇道：“墨不赦找青鸾做什么？难道是小皇子在找娘亲了？” 似乎只有这个原因可以解释，但是他离开的时候，貌似小皇子正待在御书房与主上一起看奏章，虽然他觉得主上对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孩子太过严苛，但那毕竟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青鸾都没有说什么，舒问身为一个外人，当然更没必要多嘴了。 狐疑地皱了皱眉，舒问道：“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太远了，没听清。”青枫摇头道，“能得玄武王亲自来请，应该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否则他任意安排一个影卫过来即可——不过，若说宫里有什么大事发生，似乎也有些说不通。年关了，朝臣已经放假，宫里一片风平浪静，能有什么事情？” 是啊，能有什么事情？ 舒问沉默了片刻，心头掠过各种可能，最后决定还是自己进宫去才能得到答案，否则任他天马行空猜测，也完全不可能猜得到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么短的时间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除非是主上也想念青鸾了，所以才墨不赦亲自来请？ 舒问嘴角一抽，想起主上与青鸾的情深，不由轻轻一叹，朝风城道：“这里你安排吧，小王进宫去了，不然心里憋着事，总感觉心神不宁。” 741.第741章 变生不测4 墨不赦直接回影卫训练营去了，青鸾则是一路直奔御书房而去，刚要推开御书房的朱漆木门，门却恰巧从里面被打开，青鸾抬眼间，正好对上了洪太医拎着药箱走出来的身影。 两眼相对，洪太医微愣之后，随即行礼，“皇后娘娘。” 书房里其他几人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瞬间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 青鸾挑眉，“洪太医来给谁看诊？” 洪太医行礼之后侧身，伴随着青鸾这句话落音，她抬脚走了进来，星眸淡扫之间，视线从御书房里三人面上一掠而过。 夜无筹和苏煜恭敬地颔首，“皇后娘娘。” 苍凤修手里还是抱着紫宸，站在窗子旁边，紫宸小小的抓着窗棂，似乎是想往窗子上爬去，但是他身子太小，灵敏度也还不够，而且穿得衣服多愈发显得笨重，小小的窗户对他而言，倒是比登山还难了。 青鸾见状，微微松下一口气……似乎，并没什么异常状况。 “青鸾？你不是应该在军营么？”苍凤修有些奇怪，抱着紫宸走过来，小小的孩子一见到青鸾，小脸上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朝她伸出小小的手臂，“母后……” “军营里也没什么事情，舒问自己在那里看看即可，我陪他不如陪紫宸玩。”说着，从苍凤修怀里接过孩子，笑眯眯地与他对视，“是不是啊紫宸？” 紫宸在她怀里开心得立即点头如捣蒜。 青鸾嘴角一抽，“你这个小家伙，这不是从才刚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吗？怎么好像一个月没见了似的？” 心里却想，这个孩子自从上次被苍凤修一番教训之后，现在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孩了。 转过头，看着站在门边的洪太医，后者笑着说道：“朱雀王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老夫来给他看看。” “身体不适？”青鸾蹙眉，见洪太医面上并无几分紧张之色，不由转头看向夜无筹，“是蚕卵在作祟？” 夜无筹摇头：“应该不是。” 洪太医缓缓道：“老夫刚才给朱雀王把了脉，朱雀王最近是有些劳累了，加上赶路疲乏，最近天气骤冷，寒气侵袭，所以身子骨有些虚，老夫开些药，服用几贴就无碍了。不过这眼下年关已至，没什么大事情的话，朱雀王殿下还是应该注意适当的休息，身子骨如何强健，也不能没有限度地折腾。” 夜无筹点头，“无筹知道，麻烦洪老了。” 苍凤修负手站着，面上一片沉静如雪，然而，没有人看到他负在身后的手握得死紧，指尖已经死死地掐进了掌心里。 “不麻烦，皇后娘娘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青鸾道：“洪老请便。” 洪太医转身离开，出了御书房，抬头看着西边太阳渐落，方才在青鸾面前流露出的满面笑容慢慢凝结，眼底终于浮现出浓重的不安，浑身一阵冰冷。 青鸾心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的目光从夜无筹身上移开，看向苏煜，“白虎王的身体最近有无异状？” 自从秦婉对他们三人下手，如今已经两年时间过去，蚕卵似乎是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声息了，这段时间三王的身体一如常人，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状况，青鸾几乎也要忘了这件事。 若不是今天夜无筹的身子突感不适，她或许也不会想起他们身体里还住着定时炸弹。 苏煜摇头，语气平静，面上没有流露丝毫异样：“我没什么感觉。” 青鸾闻言，眸心闪过深思，难道夜无筹真的只是因为疲惫？ “母后……”苍紫宸软糯的声音打断了青鸾的思索，她抬眼，与孩子黝黑漂亮的大眼对视，“紫宸，什么事？” “雀雀……” 雀雀？ 青鸾挑眉，“你说朱雀？” 小孩儿点头，“雀雀。” “你想她了？”青鸾眉梢轻扬，眼神中透着了然，嘴上却忍不住酸酸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媳妇还没出世呢，就忙着巴结丈么娘了？” 苍紫宸傻傻地笑，在青鸾看不到的心里，却是一片惶恐不安。 “修。”青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苍凤修，微微蹙眉，“刚才洪太医来了，有没有顺便让他给你诊诊脉？这段时间我看你也没闲着，朱雀王劳累引起身子不适，只怕你说的身体也该注意休息了，这几天不许再待御书房。” 这个要求真霸道。 苍凤修轻笑，眉眼柔和，“我知道了。” “朱雀现在在静雪的殿里，我带着紫宸先过去——” “无筹与皇后娘娘一道去吧。”夜无筹开口，“后宫之地，无筹一人不便踏入。” “后宫之地？”青鸾闻言挑眉，颇为有趣地道：“后宫之地也就我一个人，静雪一家是为了方便我串门子，所以才临时搬进来住一段时间，平素孩子在一起也有个伴，倒是没有太多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况且你们既然进了宫，在离开之前，朱雀定然会时不时去找我和静雪玩，你也不必太过拘礼了。” 不过这段时间，紫宸经常跟着修逗留御书房，倒是很少去麻烦静雪了。而且，虽然御岫和璎珞那对龙凤胎非常喜欢与紫宸一起玩，但是以紫宸的心智，与他们却实在是玩不到一块的。 说罢，青鸾与苍凤修道别，就与夜无筹一道离开了御书房。 苏煜前去关门，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苏煜才蓦然转身，“主上。” 噗—— 喉咙里一股腥甜再也压不住，鲜血喷出，苍凤修一手痉挛地握在胸前，一手扶住软榻，脸色蓦然苍白如雪。 “主上！” 苏煜神情猝变，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住，一只手直接贴上苍凤修后背，一股纯阳的真气顺着掌心缓缓输入体内。 “咳……咳咳！” 苍凤修嘶哑地低咳，脚步微微踉跄之后，身子慢慢瘫软在软榻上，费力地抬手制止了苏煜的动作。 “主上……”苏煜盯着苍凤修嘴角那抹鲜艳的血丝，心头一阵阵沉重如海。 742.第742章 变生不测5 失色的唇瓣，不见一丝血色的苍白容颜，紧锁的眉头，以及额头上急速翻滚而出的颗颗冷汗，在在显示苍凤修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心头浮现方才洪太医的字字句句言语，苏煜不由心神剧颤。 急促的喘息之后，心头的绞痛却有明显加剧的趋势，苍凤修拂开苏煜的手，动作僵滞地慢慢移到软榻上坐下，暗自运气，不发一语。 苏煜僵硬地站在一旁，头一次体会到了两腿发软，心神无力的感觉，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眸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榻上的苍凤修，那一向清贵无双的身影，此时无法掩饰地流露出几分脆弱，只看得人心头一阵阵不详。 一室寂静。 随着时间流逝，苍凤修周身开始弥漫出浅浅的热气，如一片云雾缭绕，苍白的面容也终于开始恢复了些许血色，只余面上一片晶莹涔涔，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苏煜见状心下一紧，转身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缓缓睁开眼之际，苍凤修眼底已然一片平静淡然，再窥不出半丝异样。 “主上……真想瞒住皇后娘娘？”心头沉沉，短暂的死寂之后，苏煜递上热茶，忧心忡忡地开口，“只怕根本瞒不住。” 且不说现下是年节，青鸾与苍凤修会时不时待在一起，便只是洪太医煎药送药过来，也断然不可能瞒得住宫里所有的影卫。 这个消息，早晚也会传到青鸾的耳朵里。 苍凤修没说话，眉宇间弥漫着一片幽深薄凉的色泽，茶水送至唇边，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直达肠胃，将身体里的清冷之气稍稍驱赶了一些，直到一杯茶尽数入腹，他才淡淡道：“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苏煜闻言，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里的忧虑：“主上当真一点也不怀疑皇后娘娘？” “怀疑她什么？”身子有些倦怠地靠在软榻上，苍凤修面色却是平静得很，似乎对苏煜问的问题完全不上心。 苏煜有些难以启齿，心头浮上方才洪太医的一番话，忍不住暗忖，现在的情况只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下意识地生出怀疑吧。 “这是啼血鸳鸯。”洪太医在说出四个字时，表情是震惊的，而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皇上怎么会染上这种毒？” “毒？”苏煜和夜无筹同时震惊。 苍凤修也是第一次听说啼血鸳鸯，不由淡淡道：“洪老可以解释一下。” “医经记载，啼血鸳鸯是一种剧毒，无药可解。”洪老说着，面上流露出一种深沉的不安，“这种毒是通过男女同房之后，由一方过到另外一人身体里的剧毒，中者不会立时毙命，但是奇经八脉会遭受凌迟一样剧烈的疼痛折磨，五脏六腑也会受到损伤，身体一日一日渐渐虚弱，意志薄弱一些的，会忍受不住发作时的莫大痛苦而选择自尽，但即便是心智坚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最多不会撑过一月时间。” 话音落下，夜无筹和苏煜齐齐大惊。 他们是何人？怎么会听不出这番话里的意思？ 强忍着心头震惊与愤怒，夜无筹带着仅有的一丝希望，“这种毒……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进入身体里？” 洪太医沉重地摇头，“目前来说，只有这一种方式。而且，大多情况下，只适用于相爱至深的两个人，这种毒是有针对性的，曾经是女子为了惩罚男人的负心薄幸，在彼此之间还残留些许爱意的情况下，将毒下在自己身上，带着决裂的心情极尽缠绵之后，将毒过给男子，以达到惩罚的目的。男子死后，女子一人伤心欲绝，日夜啼哭，终至悲伤而死，所以这剧毒之名，才叫啼血鸳鸯。” 很凄美的名字，却是很残酷的毒物。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夜无筹和苏煜脸色苍白，难看至极。 所有的矛头只指向一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深情恩爱，在这一刻感觉起来，就像是一出充满阴谋与算计的笑话。 心里不想怀疑，却又不得不去怀疑。 夜无筹面色难看，略带苍白，却强行忍住心里的不安与猜疑，语调平稳地道：“主上是什么时候发觉身体不妥的？” “昨天晚上。”苍凤修淡淡说道，须臾微微蹙起了眉心，“但是本王有一种感觉，这毒应该是潜伏在身体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发作，不知是何道理？” 闻言，苏煜和夜无筹皆沉默了下来。 洪太医道：“只有一种解释，皇上此前身体吸入的毒素量浅，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凝聚至今，才蓦然发作。” 解释完，洪太医显然也明白这番话会带来怎样的一番后果，甚至于，所有的证据指向了谁，他心里也明白。 但是，即便还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理由，他却忍不住道：“毒虽然是如此特性，但是定论还不能下得太早，这件事事关皇上龙体，甚至随时危及性命，不能等闲视之。但皇后娘娘的为人老夫是看在眼里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现在还是应该早日想办法解毒才是关键。” 苍凤修没有说话，夜无筹道：“洪老有什么办法，尽可直言。” 洪太医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苦笑：“此毒没有解药，唯有以同样的方式，将毒再送回女子身体里。” 闻言，夜无筹、苏煜两人瞬间心沉入了谷底。 涉及帝王的床笫之事，洪老也有些难为情，但此时龙体抱恙，却不是他可以含蓄的时候，是以有话直接就说了。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彻底解毒的方法，老夫需要回去查阅医术，看看能不能再找出其他有效的解毒途径。” “洪老。”夜无筹欲言又止地地看了一眼面容平静的苍凤修，转头迟疑地道：“若是用其他女子……是否可以达到解毒的目的？” “用其他女子？”洪老闻言略作沉吟，“老夫不能确定这方法一定管用，但不妨一试。” 743.第743章 变生不测6 不妨一试，却并不一定能行。 夜无筹和苏煜一时之间只觉心头沉沉，猝不及防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他们一向心性沉稳异于常人，然而关乎到他们主上的安危，也绝对无法再继续保持平静的心态。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沉默了良久之后，苍凤修这般淡淡说着，波澜不惊的语气，却隐含绝对不容置疑的威仪。 垂眼间，对上怀里的紫宸苍白的小脸，以及眼底恐惧的泪水，苍凤修道：“紫宸，方才承诺过父皇的话，还记得吗？” 苍紫宸透过迷茫的泪眼，怔怔地望着他的父皇，双唇颤抖，心里惊惧骇然，小脸上血色尽失，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的父皇怎么会……怎么会突然中毒？青鸾会是谋害父皇的凶手吗？ 这些年的恩爱全是假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的心里忍不住想替青鸾辩护，可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容不得他不去怀疑——皇叔这些年洁身自爱，对人清冷疏离，除了青鸾，从来不曾让其他任何女子近身过，如果不是青鸾，这又该作何解释？ “皇上。”洪老躬身，心里也是一片不安的阴云，“老臣先回去开个方子，配合皇上的真气，在毒性发作的时候，可以暂时压制一段时间，十日之后，老臣若是找不到解毒的方法，只怕皇上还需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苍凤修明白，苏煜和夜无筹也明白，然而他们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着，只怕即便面对不测，主上也不会有任何决断吧。 “主上。”夜无筹力持冷静地开口，一向沉着稳重的面容，此番也终于染上了些许森冷，“这件事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无筹需要查清来龙去脉，还请主上应允。” 苍凤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查的。” “就算主上相信皇后娘娘，然而现在疑点重重，主上若是想证明皇后无辜，也应该让无筹去查明真相。”夜无筹凛然不惧地与苍凤修对视，眼底神色坚定，分毫不让，“若最后事实证明，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那么不管对娘娘还是对主上，都是有利无弊的事情。但是，倘若这件事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请主上恕罪，苍宇皇朝容不下这样的皇后，主上身边，也容不下一个心怀叵测的妻子！” “放肆！咳……咳咳！”苍凤修一手抱着苍紫宸，一手捣着唇，压抑着喉咙处突如其来的痒意，然而，剧烈的咳声却似乎是一发不可收拾，随着眉头紧锁，咳声愈发撕心裂肺，夜无筹和苏煜脸色猝变，“主上！” 眸心不安愈发浓重，两人同时将掌心贴上了苍凤修的脊背，将真气输进去，苍凤修怀里的紫宸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瞳孔尽是恐惧，稚嫩的声音颤抖着，“父皇……” 洪太医急急忙忙取出了药箱里的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了几颗莹白药丸，“皇上，先服下这个。” 苍凤修面容白得透彻，额头上冷汗涔涔，动作艰难迟缓地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问，配合地尽数吞下，就着洪太医的手，将他手里的一盏温茶喝完，咳声方才渐止。 夜无筹和苏煜同时收回手掌，垂眼站在一旁，夜无筹面上闪过几许自责，却听苍凤修嗓音略带沙哑地道：“本王方才说的话都记下了？走出这个御书房，任何人……不许提起只言半句。” 夜无筹抬眼，眼底惊怒交加，惶然不安，万般情绪涌动，动了动嘴，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咬了咬牙，低声无奈地应了一句，“是。” “苏煜。”苍凤修沉声提醒。 “……是。”苏煜咬唇，“苏煜不敢多言。” “这件事……不可能是青鸾所为。”苍凤修站在窗边，眸心幽冷，看着外面遍地残雪，以及被太阳融化之后，宫脊上不停滴落的雪水，心头想过无数种中毒的可能，却唯独不会将青鸾纳入其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也断然不会谋害于我。” 爱如参天树，开出甜蜜花。 哪怕天崩地裂，风云变色，青鸾也绝对不可能对他生出谋害之意——这样的信任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其中笃定的意味，却不容任何人怀疑。 夜无筹和苏煜对视一眼，压下心里各自的猜疑与沉重，只能无言地服从。 远处一道身影飞奔而来，苍凤修眸心光芒一闪，取出帕子擦干孩子的眼泪，淡淡道：“青鸾来了，不许露出异样，无筹，记得自己的身体不适，洪太医，准备好说辞。” 洪太医心里一叹，“是，老夫先行告退。” 整理好了药箱，他慢慢转过身，走过去拉开厚重的朱漆宫门，迎面正对上青鸾微愣的表情…… 不管是苏煜还是夜无筹，或者是太医院首尊洪老，皆不是一般人物，在青鸾面前演戏的本事不说有多精湛，但不露出破绽还是可以轻松做到。 至于苍紫宸，一个小小的孩子，只要他想，纵然不会演戏，他只要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情绪，继续做到懵懂无知，就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主上。”微心头微微沉吟之后，苏煜开口道：“是否可以让流殇早些过来？他对这些疑难之毒，或许有可解之法。” “再三天就是除夕，他此时应该已经离帝都不远了。”剧毒连番发作，身体戕害不容小视，苍凤修声音里已经听出些许疲色，褪去了在青鸾面前的的冷静，此时的面容又是一番苍白羸弱。 苏煜心头惊于这毒的药性之猛烈，从昨晚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主上的精神显然已经严重受损。 若是继续拖下去，只怕后果堪忧。 想起洪太医所说的十日时间，苏煜忍不住怀疑，这个年关只怕过不好了。十日的时间太过短暂，以青鸾那般敏锐之人，与主上又是这般情深……主上的身体，又能瞒过她几日？ 744.第744章 变生不测7 虽然明白此时应该让苍凤修休息，但是该说的话苏煜却还是不得不说，“主上不想怀疑皇后娘娘的心思，苏煜明白，但是即便是出于信任，也该让无筹去查明真相，这样或许也有助于我们早日寻到解毒之法，主上的安危若当真出了差错……朝廷必将大乱，主上必然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本王心里有数。”苍凤修神情懒怠，眉宇间隐约浮现一抹讥诮，“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她所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本王心里清楚。不过，能不能真的达成所愿，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他？ 苏煜眸心微怔，“主上知道是谁下的手？” “……”苍凤修沉默了须臾，眉心微锁，心口尖锐的刺痛似乎又有恢复的趋势，连带着身体各处的经脉也开始疯狂叫嚣着剧痛，似被钝器一刀刀切割，痛不可挡，他却极力忍着，嗓音深处能听出几许破碎，“或许……但是还不能确定。”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他想，很快就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仰面靠倚在软榻一角，苍凤修闭着眼静待那阵尖锐的痛感缓解，心念微转，低声命令：“苏煜，传令墨白和不赦，年前仅剩的三天时间，不惜一切手段，务必将秦婉的所有势力……全部肃清。” 秦婉？ 苏煜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霍然明白，原来竟是……心里虽有了答案，他却怎么也想不通，秦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苍凤修短短数个时辰时间内，神情就变得如斯憔悴，苏煜心弦紧绷，却明白现下并不是解开疑惑的好时机，因为苍凤修需要休息。 心头沉沉，如阴云遮蔽了所有阳光，只余一片暗无天日的阴霾，苏煜低声道：“主上先睡下吧，在这里容易引起皇后娘娘怀疑，还是先回寝宫比较妥当。” 苍凤修没有说话，闭着眼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你先出去，让本王自己静一会儿。” “是。”苏煜低声恭敬地应着，不期然想起方才洪太医的话，心念微起，迟疑地道：“主上，方才洪老所说的方法……或可一试。” “什么方法？”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问着，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回忆，方才洪太医说了什么。 “解毒的方法……以其他清白女子代替……”苏煜面色微红，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情。 温润如玉的白虎王苏煜，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亦是一个不近女色的男子，所以对于洪太医说的方法，虽心里抱着一丝希望，但是却并不完全赞同。 苍凤修身为帝王，哪怕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在世人眼中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临幸妃嫔更是一件寻常之事，然而，解毒毕竟与临幸不同。 况且，因为知道苍凤修和青鸾两人相爱至深，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容丝毫亵渎，即便是为了解毒，只怕青鸾也不一定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更甚者，若是与陌生女子发生了关系，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又该如何？ 苍凤修面容刹那间猝变，睁开眼看着苏煜，眸心沉怒一闪而逝，却盯着苏煜没有说话，直看得苏煜心头一震，须臾，复又疲惫地阖上眼，“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出去吧。” 虽然这样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苏煜本身也并不推崇，然而，天子龙体关乎江山社稷，尤其是现在皇子年幼，断不能出任何差错，与之相比，所谓的道德与原则，完全可以被抛至一边。 “宫里侍女众多，主上若有心一试，这件事苏煜可秘密打点，绝对不会让皇后娘娘知晓。” “苏煜，本王眼里揉不进沙子，青鸾也一样。”苍凤修低沉说道，嗓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怒情绪，“这件事本王除了还没有找到证据，几乎可以断定与秦婉脱不了关系。她对青鸾的心思我很清楚，此番这件事……一旦行将踏错一步，我和青鸾之间，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 苏煜闻言眸光一闪，“主上的意思，秦婉的目的，旨在破坏主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 秦婉对青鸾的感情，那一晚白渭城外，苏煜和夜无筹都亲眼所见，所以丝毫也不怀疑苍凤修所言，只是他还是想不通，秦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或许。”苍凤修嘴角微扯，笑容薄凉残冷，“逼她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她自然会主动出现在本王面前。” 到时候，一切真相自然大白。 “如果皇后娘娘知道此事，她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只要能解了主上身上的毒。”苏煜几乎可以笃定，青鸾平素固然霸道，然而事关主上安危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如此狭隘。 若解毒的唯一方法就是与女子交合，那么，青鸾会反对么？ “她不会反对。”苍凤修道，“但是她一定会选择亲自上阵。” 苏煜表情一变。 “……出去吧。” “是。” 转身走出御书房，迎面与银翼惊痛的眼神对上，苏煜一怔，“银翼？” “属下……刚从摄政王府回来。”银翼解释，面色却微微有些发白，“主子命我去取一样东西。” 去摄政王府取东西？ 苏煜静了一瞬，“我能知道是什么吗？” “主子交代过，不许让任何人知道。”银翼这般说着，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额头上青筋蓦地一跳，他咬了咬牙，低声问道：“请白虎王明确告知，主人的身体……是不是出了差错？” 苏煜微震。 银翼见状，瞬间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由更加不安，“苏公子……” “银翼，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苏煜温和地说着，眼底黯然一闪而逝，“主上的意思，你比我明白，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说罢，也没再多加逗留，径自与他擦身而过。 银翼转头，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沉沉，周身一阵阵发冷。 745.第745章 微不足道 沿着复道飞阁一路行往长公主的寝宫，夜无筹面上一派淡然沉静，几乎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心里却无数次想张口问些什么，却在视线触及攀在青鸾肩头的苍紫宸时，所有话语只能压在喉咙处。 青鸾是个感官敏锐之人，即便夜无筹表现得那般淡定，她还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微微偏首，奇怪地道：“朱雀王有什么事要问我？还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 “……”夜无筹沉默了须臾，心头思绪几番急转，终于以平静的口吻道：“皇后娘娘的身体最近有无异常？” “最近？”青鸾眉梢轻挑，“没有，怎么了？” 她能不能说，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就异于常人？ “没事。”夜无筹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件事……无筹想问问皇后娘娘。” 青鸾沉思须臾，淡淡道：“有什么话就问，朱雀王可不像个吞吞吐吐的人。” 嘴上说着，青鸾却不由在心里想，难道是蚕卵的事情，他知道了些什么？这件事当初她虽是瞒着他们，但也没抱着其他的心思，不过是不想让他们以为自己欠下了人情而已。 况且，在青鸾看来，不过是几滴血，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从走出御书房开始，夜无筹心里却闪过了另外一个想法，“那位秦姑娘，皇后娘娘一直以来没有杀她的原因，只是因为想利用她对付西川紫苑？” “也不全是。”青鸾道，有些意外于他突然问及秦婉，“还有你们身上的蚕卵，至今我和洪太医也不能确定，到底还会不会留下隐患，所以才留着她，以防万一。” 夜无筹闻言，脚步微顿，正色地看着青鸾，表情认真地道：“如果……我们三人都不希望皇后娘娘顾忌这些，而直接将那个秦婉除掉，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当然没问题。”青鸾嘴上这般回答，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苍墨白不是已经着手对付她了吗？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除掉她？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已。” 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或许许多人都这般以为，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却能轻而易举做下那般让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事情？天下多少文武双全的男子都根本无发做到的，最后却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人做到了—— 夜无筹心里震怒，心里几乎忍不住要问她，这件事她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么长时间以来，若不是她对秦婉百般纵容，忍而不杀，今天的这件事或许根本不会发生。 努力压下心底的诸多情绪，夜无筹道：“如果此时秦婉身在此处，皇后娘娘会亲手杀了她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青鸾愈发不解了，眉头微皱，“如果她继续如以往那般说一些脑残的话，本宫自然可以亲手解决了她，以前不杀她有不杀她的理由，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留她无用，杀了亦无不可。” 事情已经解决？ 夜无筹忍不住联想到苍凤修中毒一事，表情微冷，“皇后娘娘所说的事情已经解决，是指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青鸾觉得夜无筹真是怪异得很，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历来沉稳坚忍的朱雀王，“夜无筹，你不会是因为……本宫要了你们的女儿来做皇后而生气吧？” 夜无筹一愣，面无表情地摇头：“皇后娘娘多想了。无筹只是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原因，最终使得皇后娘娘改变了留秦婉不杀的决定？”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留秦婉不杀。”青鸾声音微冷，“之前不杀她的原因我已经说过很多遍，而现在最终改变决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就算你们体内的蚕卵还有隐患，我也找到了解决的方法而已。至于其他的原因，此前在御书房的时候本宫就已经说过了，是因为想让她与西川紫苑自相残杀，既然你说没有必要，本宫不是让苍墨白和墨不赦正式放开手脚对付她了？朱雀王还有什么地方想不通要问本宫的？” 青鸾从来没把秦婉真正放在眼里，之前没有动手，是因为她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里，这一点早上在御书房的时候，她已经明明白白说过了，而在听了夜无筹所说的那番话之后，她也承认自己一时有些糊涂。所以，在苍墨白禀报出秦婉最近暗中所动的一些手脚之后，她才让苍墨白的凤衣楼和墨不赦的影卫训练营同时动手，揪出秦婉所有的势力，一网打尽。 她不明白，夜无筹现在又来纠缠秦婉一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母后……”苍紫宸小手摸着青鸾的脸，小小声地开口，“不气……不气。” 青鸾微怔，对上苍紫宸微有些紧张的小脸，心忖这孩子愈来愈有演戏天分了，表情微柔，她淡淡一笑：“母后没生气。” “无筹有些鲁莽，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夜无筹垂眼告了声罪，“只是无筹心头有些困惑，不解开总是觉得不舒服。” “……”青鸾闻言，眸心深思愈浓，“朱雀王不必拘谨，我原本也觉得此事处理得不妥，若是早些将她除了，湘北之事应该也不至于发生，而墨不赦手底下的影卫，也不会损失那么多。” 秦婉这个人早晚要除，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时间而已。 夜无筹继续举步前行，看着前面转角处的廊柱朱栏，有些好奇地道：“方才皇后娘娘说，就算我们体内还留有隐患，也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不知无筹可否知道一二？” “我的血液里种植了另外一种毒素。”青鸾倒是不介意让他知道，“这种毒素同时也是解药，有以毒攻毒的特性，在血液里融合一段时间，现在完全可以作为解药使用。” “……”夜无筹一愣，转头看着青鸾，“皇后娘娘说什么？” 另外一种毒素？ 这个意思是说，她的血液里原本就有毒？ 746.第746章 后宫之防 “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原本就百毒不侵。”青鸾淡淡解释，“此前你们服下的解药，虽说也是用了我的血做药引，做到了暂时克制蚕卵成长，不过似乎并没有斩草除根。去西域练兵的那段世间，有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另外一种可以养血的毒素，可以说是世间所有毒物的克星。” 青鸾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和苍凤修以及月妖孽一起回到现代的事情，估计说了他也听不懂，至于所谓的机缘巧合是什么，夜无筹当然也不会刨根究底。 然而，夜无筹闻言也才刚刚明白，原来以前在摄政王府时，洪太医给他们服下的解药，是由青鸾的血为药引制出来的，怪不得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 不知为何，这一番简单的交谈下来，夜无筹心里已经打消了对青鸾的怀疑，他不是迟钝的人，青鸾平素对主上如何，情感是真是假，几乎根本不是需要特意去判断的事情——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真情流露。 况且，如果真是演戏，谁的天赋那么好？这样的感情戏可以一演几年，却不露出丝毫破绽？ 心头这般想着，夜无筹无声地长长吁了口气，心里的沉重与压抑却丝毫也没有减却，主上的身子状况不容乐观，即便与青鸾没有直接关系，可若是一直没有解药，又该如何是好？ 满庭芳香近在眼前，两个小小的孩子正在宫门口园子里玩耍，庭院里早在雪停的时候就被打扫干净，两天的阳光晴好，早已没了半点水痕，正适合蹒跚学步的孩子。 “虽然这两天没有雨雪，但气温还是寒冷，小孩子体质弱，这个时候应该待在殿里才是。”青鸾淡淡一笑，朝怀里的紫宸道：“你也要下去与御岫和璎珞一起玩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庭院里坐在一起喝茶的两人齐齐抬头，下一刻，一个女子娇俏的身影飞奔而来，嗓音娇软地道：“无筹，你怎么来了？” “慢一点，注意身子。”夜无筹垂眼，嘴上责备着，却掩不住眼底的宠溺之情，“来看看你。” “雀雀……”苍紫宸迫不及待地朝她伸出手，完全忽略了青鸾的那句“要跟御岫和璎珞一起玩吗”——他的目标是朱雀肚子的这个，可不是御岫和璎珞那两个小不点。 朱雀欢天喜地地从青鸾怀里接过紫宸，“这个小家伙太讨人喜欢了。” “也是你们有缘。”苍静雪站起身，朝夜无筹打了声招呼，见紫宸这么喜欢朱雀，不由酸酸地道：“这家伙对旁人可没这么热情，连御岫和璎珞都没得他几分好耐性，别看他人小，这脾气可是像足了青鸾，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得了吧。”青鸾笑骂了一句，“不就是我们紫宸少年老成，不喜欢跟他一般大的小孩，偏偏喜欢缠着他父皇，这会儿又跟朱雀有缘了吗？至于这么眼红？” “我这可不是眼红。”苍静雪轻笑着反驳，“我只是想不通而已，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就不喜欢跟孩子一起玩呢？难道当真是天生帝王的劳碌命？但是他跟朱雀这么亲昵，又是什么原因？真的是眼缘对上了？” 这个问题，青鸾可不能实话实说，于是但笑不语。 苍紫宸乖巧老实在待在朱雀怀里，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他家皇姐一眼，心忖，我这是在讨好我未来丈母娘，顺便与丈母娘肚子里的媳妇亲近亲记呢，这种快乐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明白？ “进去坐吧。”苍静雪招呼，吩咐侍女将龙凤胎抱进了殿里，“我最近闲来无事，刚刚给紫宸做好了双鞋子，来试试看合不合脚。” “朱雀，孩子给我抱吧。”青鸾看着待在朱雀怀里的紫宸，笑着伸出双手，“这孩子可不轻，你现在的身子不宜长时间抱他，以免动了胎气。” 苍紫宸闻言有些失望，小嘴一噘，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的神色，直看得朱雀心怜不已，满腔柔情泛滥，忙道：“没关系，我自己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青鸾嘴角一抽，悄悄瞪了一眼苍紫宸，“母后现在可不如丈母娘亲昵了，是不是？” 苍紫宸傻傻一笑，径自攀着朱雀纤细的肩膀，把玩着她的头发，完全是一副懵懂无知的姿态。 “丈母娘？”静雪没错过这个称呼，不由讶异地挑眉，“指腹为婚了？” “是啊。”青鸾轻笑，“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苍静雪嘴角一抽，有些无语，“肥水不落外人田，你问过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家小子了吗？” “不用问。”青鸾语气笃定，“她一定愿意。” 顿了顿，她又说道：“就算本来不愿意，紫宸也会有本事让她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同时引来了三个人的侧目。 夜无筹和苍静雪目光皆是若有所思，只有朱雀一人傻乎乎地笑道：“原来我这闺女这么抢手，都成肥水了。” “小朱雀，你听错了我的意思。”青鸾笑眯眯地道，“我说的肥水，是指皇后之位，可不是你家姑娘。” 朱雀一愣，“啊？” 原来她的意思是说，皇后之位不能落入外人手里，而必须给自己人？而并不是说，她的闺女嫁给别人，不如嫁给紫宸？ 朱雀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苍紫宸却忽然不理会肥水到底是谁，他只关心，朱雀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能顺利地归自己就可以了。 几人在大殿里落座，侍女给他们都奉了茶，苍静雪若有所觉地看向夜无筹，见他虽面色平静从容，但是好像一直也不怎么说话，而且眼底似乎隐隐有解不开的忧色？ 略作沉吟，她淡笑道：“本宫虽然暂住宫里，不过，皇叔这后宫虚设，除了青鸾和我两个女子，其他宫殿都空着，规矩也没有那么严，这里其实就只是一个住处而已，朱雀王不必把历朝历代的后宫之防看得那么严谨，也不必觉得过分拘束，只当来做客了。” 747.第747章 欲盖弥彰 夜无筹的异样，青鸾终究还是看出来了一点端倪，她却不动声色，直到傍晚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西边天际，夜无筹和朱雀告辞离开，青鸾才淡淡道：“静雪，你有没有觉得夜无筹今天有点不对劲？” “是有点。”静雪想了想，“朱雀王生性比较严谨，他可能是觉得我们几个女子相聚，他一个大男人在此拘谨吧？” 青鸾闻言沉默，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苍静雪与夜无筹的接触机会并不多，是以不会了解夜无筹平素的言行举止，青鸾却明白，夜无筹生性严谨是不假，但这却绝不是他今天反常的主要原因。 思及方才来的路上他说的那番话，青鸾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心头缓缓浮上一点不太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不常有，但是每次直觉却很准。 “紫宸。”收回心思，青鸾看向怀里的儿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去找你父皇一道用晚膳？” 苍紫宸瞳孔骤缩，心里的不安一层层蔓延，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他软软地趴在青鸾肩上，咕哝着道：“不……想。” 不想？ 青鸾意外地挑眉，“怎么了？” “用膳……跟雀雀。” 儿子的童言稚语，却并不能如往常一样让青鸾会心一笑，她眸心浮现凝重之色，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对劲。 苍紫宸对朱雀亲昵的原因她自然清楚，然而，过分的亲昵在她看来，显然就是为了掩饰什么了。 欲盖弥彰。 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她几乎一刻无法再待，心神不宁地站起身，抱着苍紫宸，力持平静地道：“静雪，你要与我们一起用晚膳吗？” “呃，不用了。”苍静雪顿了顿，“等一下海岩会回来。” 青鸾点头，没心情调侃她夫妻恩爱，只淡淡道：“那我先走了。” 苍静雪颔首。 刚刚走出宫苑，青鸾几乎就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刺穿他，“紫宸，你心里有事瞒我？” “……”苍紫宸心里一震，下意识地避开了青鸾犀利的眸光，然而，这样狼狈地闪躲却更加深了青鸾心里的怀疑，她声音陡然变得严厉，“紫宸！” 苍紫宸狠狠一个哆嗦，小脸蓦然一白，眼泪争先恐后地蓄满眼眶，看起来倒更像是惊吓到了，“母后……” 声音稚嫩微颤，充满着惶恐。 青鸾闭了闭眼，她糊涂了，就算紫宸知道什么，以他现在的表达能力，也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而若是他想隐瞒，却只需词不达意地糊弄几句即可。 没有再多问，她直接举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因为心里突然生出的感觉并不美好，所以她脚下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而一边走，她的脑子里就开始浮现一些被忽略的迹象—— 从早上在御书房时，苍凤修的异常沉默，到后来夜无筹请来洪太医的举动，一路上夜无筹近乎于质问的言语，还有紫宸的刻意回避…… 她怎么会这么迟钝？ 洪太医是何人？如果夜无筹只是因疲劳引起的身体不适，自己打坐调息一下就可以很快恢复，他是一个娇贵矫情的人吗？哪里需要特意请来太医院的首尊，只为给他的疲劳看诊？ 显然不是，特意请来洪太医，其中本身就有蹊跷。 而他方才那一路上针对秦婉的质问，到底是质问她为什么一直留着秦婉不杀，还是想质问她，秦婉到底做了什么？ 亦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与秦婉或者她有关？ 愈想心头愈沉，青鸾几乎用飞一般的速度赶到了御书房，然而推开门，目光搜寻几圈，却发现御书房里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的踪影。 “来人！”转身出了门，青鸾看见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大内侍卫，冷喝一声，“皇上去哪儿了？！” 侍卫们因她冷怒的模样而心里一惊，跪下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片刻之前刚刚离开。” “去哪儿了？” “卑职不知。” “有看见四王其中之一吗？” “白虎王跟着皇上一道离开了，青龙王方才来了御书房，也是没有看见皇上，这会儿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侍卫恭敬的声音此刻听来，竟是那般呆板，青鸾听得心头一阵烦乱，蓦然转身打算离开。 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举目望去，青鸾首次觉得皇宫竟是大得离谱，这种情况下，想要找一个人简直就是难如登天，而苍凤修的脾气她不是不知道，身边除了金羽和银翼两人，几乎很少让其他人跟着，也从来不许下人随意打听他的行踪。 以前除了九华殿，御书房，其外就是未央宫，苍凤修自己的寝殿几乎都很少回去，三点一线的地方，青鸾要找到自然简单得很，而这会儿只是这么片刻功夫，青鸾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找不到苍凤修的去处了。 “紫宸。”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直视着孩子不同于一般孩子的眼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我不要你完整地回答，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即可，但是如果你敢撒谎或者知情不报，我会即刻解除与朱雀王家的婚约，并且从此以后，你都不可能与朱雀王家的女儿有见面的机会。” 苍紫宸脸色蓦然一变，怔怔地看着他的母后，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父皇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让他心里左右为难。 青鸾却完全不理会他挣扎的表情，冷冷道：“刚才洪太医去御书房，给谁诊脉了？是朱雀王？” 苍紫宸沉默了一瞬，终于缓缓摇头。 父皇的身体出了那么大的问题，洪太医哪里还有精力想起朱雀王？况且夜无筹本也就没事，什么疲惫过度，什么身子不适，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青鸾没有料到第一句话就问出了关键，她本来打算循序渐进，一句一句问个清楚，如果紫宸抗拒，她自有逼供的手段。 然而，她当真没有料到，第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 748.第748章 心乱如麻1 没有给朱雀王诊脉？ 那么，洪太医和夜无筹刚才在御书房所说的所有话，就全部是谎言了，没有一句是真的。 他们为什么要撒谎？ 洪太医既然不是给夜无筹诊脉，那么显然，也绝对不是苏煜，否则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撒谎。 御书房里只有三个人，不是夜无筹，也不是苏煜，仅剩下的一个人，无疑就是……苍凤修了。 青鸾心头不详的预感愈发深浓，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白得很难看了，眸心紧盯着紫宸黝黑的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出现了几不可察的颤意，“紫宸，洪太医真正诊脉的人……是你的父皇？” 苍紫宸小小的身子一震，还没有说话，然而这样的反应，却俨然已经给了青鸾最直接的回答。 青鸾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心头一阵阵不安。 洪太医明明是去给苍凤修诊脉，苏煜和夜无筹却同时隐瞒，紫宸也不敢说，苍凤修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这说明了什么？ 若只是例行请脉，他们有必要隐瞒吗？ 为什么千方百计想掩藏真相？苍凤修的诊脉结果……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心乱如麻，一种惶恐的情绪让青鸾罕见地失去了镇定，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苍凤修，不能多等一刻，然而，苍凤修现在在哪里？ “紫宸……”青鸾维持镇定的表情，即便她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的失控，“在找到你父皇之前，我必须先去太医院一趟。” “母后……”紫宸见到青鸾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刚才在御书房里曾有的一点怀疑无声消逝，心头强忍的恐惧骇然让他终于控制不住，小脸苍白若雪，泪眼迷蒙中，眼底流露出的神色是那么脆弱惶恐，“母后……父皇……” 青鸾明白，苍紫宸一定知道真相，但是他们沟通的方式还不行，现在与苍紫宸交谈，无疑会浪费很多时间，所以她没有犹豫，直接抱着紫宸去了太医院。 宫里的太医都是认识青鸾的，见她突然到来，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心下虽奇怪，却不约而同地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洪太医呢？”青鸾视线寻找一圈，并没有找到洪太医的身影。 “洪老出宫去了。” 出宫？ 青鸾压抑着心头惊怒，“他这个时候出宫去做什么？” “老臣不知。但是洪老出宫之前，请示了皇上，有皇上手谕。” 言下之意，洪老出宫是得了皇上圣旨的，不算擅离职守。 青鸾听不得他们多言，也知道即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转身就走。 夜幕已经沉沉降下，宫灯照得眼前一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人间富贵帝王家，本来该是温馨美好情意融融的一刻，青鸾却感觉倒周身冰冷，寒冬腊月的冷风到了晚上更冷，如冰刃切割肌肤，冻得人直打哆嗦。 青鸾从未想过，宫里的冬天会这么冷，这么寒，仿佛结了冰的水直接从头上浇灌而下，让她浑身从头冷到了脚，无一处温暖。 青鸾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苍凤修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他不会到现在还不出现她的面前——往常他再忙，晚膳的时间里，他也一定会回未央宫与他和紫宸一道用晚膳，从不会失约。 “紫宸。”寂冷的夜空下，她抱着紫宸，如失了魂一般游荡着，“你告诉母后，你父皇现在在哪里？” “母后……”见到这样的青鸾，紫宸几乎不敢置信，还没有见到父皇的面，她就这般失控，若是知道了父皇身中剧毒的事情，她又该怎么办？能受得了打击吗？ 亲身体会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苍紫宸完全可以体会到，深爱之人陷入危险绝境时那种绝望的心情，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告诉青鸾真相，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守着父皇要求他保密的诺言，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父皇真的有什么……意外，青鸾会有怎样失控的举动？ “身中剧毒？”青鸾身子蓦然一顿，满腔的不安与恐惧竟奇迹似的消失，她冷静地看着紫宸，“你父皇身中剧毒？” 苍紫宸一惊，他什么时候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吗？ 不可能啊，他现在根本无法说出一整句话…… “告诉我，你父皇身中剧毒？”寒风中，青鸾死死地盯着他冻得通红的小脸，“紫宸，是不是？” “……是。”紫宸咬唇，嘴唇不安地颤动着，“父皇……中毒，没有……没有……” “没有解药？”青鸾皱眉，“还是无药可解？” “无……无药……” 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青鸾心神反倒微微松了一些，如果只是一般的剧毒，以苍凤修深厚的内力，应该可以压制一段时间，而解药……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剧毒，但是无药可解的情况她并不担心，只要没有其他人力无法控制的状况，她想，她可以解决。 这样想着，青鸾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紫宸，你不要担心，我想我应该有办法解你父皇身上的毒。” 紫宸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衬着那泪眼迷蒙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只是不知道你父皇现在在哪里？”青鸾举目四望，除了来来往往的宫女与巡逻的御林军，竟是看不到一个认识的人，心里忍不住低咒，平素在眼前乱晃，这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竟时约好了似的，全部消失个无影无踪。 紫宸摇头，他也不知道父皇去了哪里。 “算了，我们先回未央宫吧。”心头的不安被压下，青鸾想，虽然不知道苍凤修到底是如何中毒的，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但是既然她知道了，只要解了毒也就没什么大碍了。这样想着，紧张恐惧之感缓解了不少，她抱着紫宸，愧疚又心疼地道：“出来得急，也忘记拿你的斗篷了，看这小脸冻得，只怕明天要染上风寒了。” 紫宸摇头：“没……没事……不冷……” 749.第749章 心乱如麻2 青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早告诉母后真相，我们也不用在这么冷的空气中，来回奔波这么远的路了。” 紫宸委屈地抱怨：“是父皇……” 是父皇不让说，不是我的错。 青鸾闻言，瞬间沉默了下来。 苍凤修到底去哪儿了？只是区区中毒而已，至于这么躲着她吗？ 青鸾从未想过，苍凤修有朝一日会在堂堂大内皇宫内被人暗算，甚至还沦落到了需要避开她的地步…… 心头倏然一怔，青鸾突然又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在皇宫里被人暗算？这几乎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莫说苍凤修自己感官敏锐，这些年来被人下毒、截杀、暗杀，各种刺杀的方式多得去了，若只是一般的方法，怎么可能轻易得逞？ 况且，宫里到处都是墨不赦的影卫，不管是谁，企图以任何方式——诸如在苍凤修的膳食中下毒，在寝殿、书房的香炉中动手脚，或者是在衣服上下药，都无疑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那么，苍凤修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四王之中，至少有苏煜和夜无筹知道了事实真相，但是他们没有对宫里的任何人动手，也没有暗中派影卫查探，甚至没有抓来一个人逼问…… 未央宫近在眼前，青鸾却突然间开始惶恐。 她想起了夜无筹的那句话，“皇后娘娘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异常？” 这句话，或许才是关键。 只是苍凤修若是中毒，与她又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脚步突然犹如灌了铅，沉重难行，青鸾转身改道，直接去了静雪的寝殿。 海岩从外面的军营里刚回来，静雪替他除下了厚厚的披风，已经叫来到了晚膳，四个菜一个汤，虽是御膳房送来的御膳，但是海岩素来并不主张奢侈浪费，是以不管是以前在长公主府，还是身在宫里，他们每顿膳食最多不会超过四个菜，而且大多都只是普通寻常的菜色。 不过，即便是这样没有任何排场的用膳画面，看起来，也远比一般富贵人家的排场奢华的用餐模式，更加温馨美好。 当然，此时此刻的温馨，青鸾是完全体会不到的，也没有心思去体会。 抱着紫宸走进殿里，静雪和海岩同时惊讶地看了过来，接着同时站起身，“青鸾？” 不是天黑时才离开，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静雪，帮我照看一下紫宸。”青鸾什么也没解释，面上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抬手阻止了海岩的行礼，“我才刚想起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要和修一起度过，孩子今晚就归你们了。什么时候我来领，什么时候紫宸再随我回去。” “……”苍静雪眉眼微动，顺手接过紫宸之际，心头奇怪，不动声色地与海岩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见青鸾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嘴角一抽，她无声看向海岩，这是什么情况？ 海岩眉头微锁，若有所思地望向青鸾离去的方向，“今天是什么日子？” 静雪皱眉想了半天，却缓缓摇头：“不知道。” 青鸾与皇叔相识是在春暖花开的三月，他们成亲的时候是在炎热的夏季，立后是在秋天，唯独这寒冷的冬天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过？ 苍静雪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算了，她说特殊就特殊吧，说不定她跟皇叔之间，曾经有过我们不知道的感动回忆，这两天御岫和璎珞有点不省心，正好让紫宸来治治他们。” 紫宸眼神淡淡地瞥了他家皇姐一眼，心忖，御岫和璎珞那两个小家伙又不省心？皇姐是怎么教的？这么小的孩子，根本还没学会什么是惹祸，难道他们天生骨子里就有惹祸的本事？ 那么，问题来了，孩子的性子到底随了谁？ 静雪似乎察觉到了紫宸的视线，不由垂眼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瞬间惊得变了色，“紫宸，你刚才跟着你母后去雪地里打滚吗？这小脸怎么全冻青了？脸上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海岩，快拿御岫的小被子来给他包起来！青鸾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冻不得吗？这要是受了风寒，有的她受的……” 怎么孩子也是的，冻得鼻头发青，小脸通红，却一声不吭的，是没感觉还是冻傻了？ 青鸾将孩子给了静雪，独自一人几乎寻遍了整座皇宫，最后才蓦然想到，苍凤修自从搬进宫里来住，大多时间都是与她一起住在未央宫——她曾经说过，既是夫妻，自然就要住在一起，难不成还指望她像正常的妃嫔一样，等着他翻牌子临幸吗？ 那时苍凤修只是温柔纵容地笑笑，什么也没说，从那以后，却俨然把未央宫当成自己的寝宫了，以至于青鸾几乎快忘了，苍凤修还有他自己的寝宫。 以前苍聿云为帝时，住的是龙吟宫，而苍凤修执政之后，则是选择了一座离九华殿最近的凌霄宫，作为自己的临时起居之所——真的只是临时起居，青鸾封后之前，苍凤修即便是登基即位之后，也时不时会回摄政王府去住，或者有时直接就歇在九华殿的东暖阁里。 而他名义上的寝宫，则大多时候很少被主人光顾，虽有宫女每日定时打扫，却是比冬年时节的客栈还要冷清寂静。 冒着夜里的寒风，青鸾一路飞身抵达凌霄宫，却见宫里并无灯火，宫里宫外一片黯淡无光，除了月色洒下的一点银辉，周遭安静空寂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青鸾心下一沉，难道又扑了个空？ 周遭空气里有影卫的气息，青鸾隐身站在一根巍峨金雕的玉柱旁，感受着夜色里安静得过分的气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大内皇宫，皇帝住的地方，后空虚设至今，没有灯火也就罢了，这凌霄宫却是正儿八经皇帝的寝宫，就算平常苍凤修并不常来，也不代表这里的宫女太监可以散漫如斯。 皇帝不回来，便是连灯火都没有，宫里当真穷到这般地步了吗？ 750.第750章 啼血鸳鸯1 青鸾心头闪过某种可能，却隐隐觉得气怒，苍凤修，你到底是要闹哪样？为了躲我，倒是学会玩心计了？但是这样的方式也未免太幼稚，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只怕都能想得到其中怪异之处吧？ 身子一闪，无声无息地上了天阶，贴在紧闭的宫门处，青鸾在想，如果现在直接推开宫门进去，里面迎接她的，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空无一人的冷寂宫殿？还是几个人齐齐躲在里面窃窃私语？ 嘴角微扬，是嘲讽的弧度，青鸾倒是真想知道，苍凤修究竟是为什么这般躲躲藏藏？还有那平素总是聚在他身边的四王，今晚像是约好了一般集体消失，又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故意与她玩猫捉老鼠……好吧，她不会承认自己是老鼠，而苍凤修和镇守一方的四王，也绝对不可能与老鼠沾上任何一丁点关系。 没有再做任何犹豫，青鸾直接推开厚重的朱漆宫门，闪身而入，穿过重重珠帘与曳垂于地的罗幔，直接飞身进了深宫内殿。 身形之快，隐身之法，即便是宫外训练有素的影卫，也无法及时察觉得到。 无灯无火？ 不，眼前不就有一盏宫灯亮得正欢吗？ 只是仅仅一盏灯，而且殿宇四周所有窗子被人刻意以颜色深重的布幔遮挡，以至于内殿仅有的这一盏灯所发出的光亮，完全透不到外面去。 青鸾直视着眼前这一幕，夜无筹、苏煜、墨不赦、舒问，四王一个不少，齐齐聚集在宽大华贵的龙床边上，见青鸾突然到来，转身之际，面上皆露出愕然的神色。 龙榻上，苍凤修似乎刚刚睡了一觉，只是睡得时间太短，也许还不到一个时辰，以至于他面上的苍白憔悴之色完全来不及掩饰，尽数落于青鸾眼底。 此时他身上仅穿着一件雪白中衣，半倚在床头，一向清雅无双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眸微阖，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青鸾的到来竟然没有引起他半分察觉。 青鸾眸心直直锁在那张几乎与身上的白衣一个颜色的面容上，心里骤然一痛，所有怒气一瞬间尽皆消弭，只余下猝白的脸色，以及满腔的痛彻心扉—— 清贵无双的苍凤修，风华绝代的苍凤修，疏离淡漠的苍凤修，儒雅从容的苍凤修……不管何时何地，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胆战心惊的苍凤修，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羸弱憔悴的一面？ 才短短两个时辰未见而已，仅仅两个时辰，怎么就搞成这样一副狼狈模样了？ 青鸾想不通。 “有没有派人告知青鸾，今晚不必等我了？”一声虚弱嘶哑的声音传入耳膜，同时惊回了四王和青鸾的心神，四王神色蓦然一变，而青鸾，心尖猝然一紧，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剧毒，将一个坚忍异常的伟岸男子，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怪不得他躲着不见她，这副模样，谁见了不心疼欲死？ “不必告知于我，我已经来了。”怔怔地举步前行，一直走到床沿，眸心痴痴地锁住眼前这张憔悴苍白之际的容颜，青鸾咬牙，却缓缓开口，嗓音平静得近乎于无情：“是谁下的手？” 四王沉默。 苍凤修蓦然睁开双眼，眼帘映入熟悉的身影，眼底惊诧一闪而逝，似是愕然，似是叹息，“青鸾，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以为就能瞒得住我？”青鸾瞬也不瞬地瞅着他的眼，他的脸，将他的疲乏和眉宇间的隐忍皆看在眼底，不由心口一紧，“很痛苦？” “还好。”苍凤修淡淡一笑，嘴角牵出的弧度同样带着不自知的隐忍，“紫宸呢？” “在静雪那里。”青鸾答，视线依旧片刻不离他苍白的面上，闭了闭眼，逼回眼底的涩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意外，此时自己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问出心底的疑问，然而她同时也深深明白，抓住下手之人，她一定用尽世间最残酷的手段，慢慢地，将他抽筋剥皮，折磨致死。 苍凤修淡淡笑道：“自己大意而已，没事，洪太医已经在寻找解药了。” “你骗我。”青鸾冷静地揭穿他的谎言，“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 说完了这句话，她终于转头，慢慢扫过四王，“夜无筹，你可以告诉我详情——如果你希望修早日好起来的话。” 青鸾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么再多的借口与应付，在她面前都不过是一场戏而已，而青鸾生怕最擅长的，就是识破最高明的演技。 苍凤修于是缓缓又闭上眼，一天之内，五脏六腑与浑身经脉已三番五次经历凌迟剔骨的戕害，就像在身体里进行了一场战场上厮杀，满目疮痍，所有力气已被消耗殆尽，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阻止什么。 罢了，知道就知道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无筹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疲乏之下似是默许的神色，沉默了须臾，淡淡道：“主上身中剧毒，名曰啼血鸳鸯，洪太医的诊断是，无药可解。” 此言一出，刚刚得知真相的墨不赦和舒问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啼血鸳鸯？这是什么鬼？”青鸾皱眉，“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苏煜闻言，视线不由落到她的面上，青鸾眉宇紧锁，表情看起来很疑惑，似乎是真的不清楚。 “洪太医的说法是，这种剧毒……”夜无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过眼，视线盯着无人的角落处，语气变得有些僵硬，“是下在女子身上，男女同房之后……剧毒自然过到男子身体里……” 话音落下，青鸾表情骤变，神色一瞬间变得森冷。 舒问和墨不赦显然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神色几番变化，视线落到青鸾面上，乍一触及到青鸾森然阴冷的表情，一时竟是无语。 周遭空气似乎刹那间凝滞，所有人皆一瞬间陷入了沉默，表情带着死一般的寂然。 良久之后，青鸾咬牙，冷气森森地自唇畔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751.第751章 啼血鸳鸯2 不可能。 青鸾这斩钉截铁的三个字，并不是为了自己开脱，而是她完全可以笃定，没有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她下毒，而她自己，更不可能以这样阴毒卑鄙的方式，去谋害苍凤修——这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他下此毒手？ 冰冷的震怒之后，青鸾心里忍不住激起一阵阵寒冷的惧意，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解开苍凤修身上的剧毒了。 啼血鸳鸯，好一个啼血鸳鸯。 垂眼看着苍凤修苍白羸弱的姿容，青鸾眸心一阵痛色划过，她不会把脉，但是她有解毒的方法——虽然她还不知道，这样的解毒方法到底管用不管用。 原本她以为，只是一般的中毒——若是通过膳食茶水入腹，或者通过熏香被吸入身体里，那么任是天下至毒，她也照解不误。但是现在，若是通过那样的方式过毒……她不确定。 不确定，却仍然必须一试。 视线从苍凤修闭着眼的面容上移过，四下微扫，瞥见墨不赦腰间一物，青鸾出手如电，在墨不赦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瞬间将那把看起来已然有些年代的老旧匕首取了过来。 墨不赦眉头微皱，“皇后娘娘？” 众人目光齐齐朝她看去。 拔出锋利的匕首，一阵寒光映入瞳孔，寒气森森，凛然锋锐，眼角余光瞥见苍凤修似乎睁开了眼，青鸾没有丝毫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蓦然以匕首划破左手两指指尖。 一股血腥味钻入众人鼻尖之际，他们听到苍凤修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混账！你在做什么——” 青鸾以带血的指尖堵住了他的所有言语，被匕首划破的手指，鲜血不停地滴入苍凤修的嘴里，苍凤修抬手，抓住了青鸾左手腕，嘶哑冷怒地道：“住手！无筹，马上阻止她！给她包扎！” 四王见状亦是大惊，舒问急吼：“青鸾，你干什么？！” “我在解毒，你们只管看着就好。”青鸾冷冷回了一句，手上却使出了内力，右手扔掉匕首，抓住了苍凤修搭在自己左手腕的那只手，左手指尖上的血液仍是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地注入苍凤修的口中。 因着两人挣扎拉扯的动作，有血滴滴落唇畔和脸颊，瞬间将本来苍白的容颜，也染上了一抹夺目妖艳的色泽。 “住……住手……咳！”苍凤修嗓音嘶哑破碎，却仍是掩不住眼底的震怒，“咳咳……够了！” 若不是他此时浑身无力，只怕这会儿青鸾已经被内力震飞了。 墨不赦和夜无筹齐皆怔在当场，青鸾近乎于疯狂的动作让他们心里震骇，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苍凤修冷怒的声音不断响起耳边，夜无筹生平第一次产生抗命的冲动—— 青鸾的血如果真能解毒，那么即便事后因抗旨之罪被严惩，他也心甘情愿。 “够……够了……”苍凤修连声剧咳，嗓音再度破碎嘶哑，喉咙里的腥甜滋味让他难受，心头的震怒与惊痛交加，让他吐字都困难了几分，“青鸾，停手，马上……停手！” 青鸾听着他的话，见血已经流得差不多，心里暗忖，饮下这么多的血如果还不见效，那么大概就是真的不管用了。 终于将手收回，青鸾垂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还在汩汩流血的两根手指，以防失血过多，只得粗鲁地撕下一片衣角，简单地将两根手指同时包扎起来。 身子微微退后两步，青鸾淡淡令道：“真气输进去，让血液在他身体里快速溶解。” 四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地扶起苍凤修的身体，让他盘膝坐在床上，四双手掌同时贴上脊背与胸前，四股浑厚纯阳的真气，同时自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苍凤修的身体里。 青鸾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苍凤修的面部变化，眼看着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血色，她心头一喜，然而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下一瞬，却已瞬间僵在唇畔。 苍凤修猝然转身，噗！一口鲜血随着疾风骤雨一般剧烈的咳嗽喷溅而出，几点血腥泛着令人触目惊心的黑色，沾上云丝白衣，龙榻帷帐，点点滴滴漆黑如墨， 让人心神剧颤。 “主上！”四王皆面色剧变，蓦然跪倒在床榻之侧，眼底惶然之色渐浓。 “修！”青鸾脸色亦是迅速惨白，下一瞬已扑倒在苍凤修身旁，捧着他的手，恐惧地嘶吼，“苍凤修，你不要死——我让人传御医，修，你不要死——” 宫灯火焰忽明忽暗，映着那苍白若雪的面容没有一丝鲜活之气，青鸾浑身如坠冰窖，蚀骨的寒冷与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修，修！你不许出事！撑住，你行的，你一定可以的，修——” “咳咳咳！”苍凤修剧咳几声，吃力地抬手，冰凉的掌心抚上青鸾受伤的指尖，几许叹息溢出唇畔，“傻丫头，莫……莫哭……咳！” “修！”青鸾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是错觉，“你……” 心头一阵熟悉的剧痛骤然侵袭而来，苍凤修闭眼正待运功压下，去发现那阵痛竟是来得如此迅猛，五脏六费尚未完全感受到那阵撕裂一般的绞痛，奇经八脉却又一股火烧似的的灼烫感缓缓蔓延，苍凤修闭眼静静地忍着那股不适，任由青鸾将他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灼烫的感觉似火蔓延，寸寸经脉都在受烈火焚烧一般的刺痛，感觉明显，却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强烈到难以忍受。苍凤修缓缓睁开眼，与青鸾专注深情的视线对上，嘴角一柔，“傻丫头……” 身子疲惫至极，苍凤修只说了这三个字，就仰面躺倒了龙榻上，缓缓阖上眼，似已疲惫至极。 青鸾心头一空，苏煜忙道：“皇后娘娘莫急，主上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青鸾心神蓦然松了下来，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752.第752章 啼血鸳鸯3 随着苍凤修的入睡，殿里沉寂了良久良久，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被寒冬白雪更森冷的气息缓缓弥漫，发酵，在胸腔里凝聚出一团雷霆冰冷的杀意。 青鸾扶着酸软的双腿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仓促之间一把扶住了床沿，才发现原来……就在方才的刹那，她以为，从此就与苍凤修天人永隔了……好在，上苍保佑。 “即刻宣洪太医过来一趟。”轻声命令吐出唇畔，青鸾转身拂开龙帷，踏出了内殿。 三重帷帐珠帘深厚，隔开了与龙榻之上安睡那人的距离，青鸾坐倒在宽大的软椅里，心头思绪杂乱，一时之间竟无法冷静下来。 鱼贯走出来的四王，看着短短时间里，面上已经浮上了一层疲色的青鸾，知道她需要时间，是以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主上中毒，这件事来得太过措手不及，完全没有一点征兆，而且剧毒如此凶猛，让人无法平静，一时之间只觉天地仿佛都变了色。 青鸾心头沉沉，从来没有想过尊贵如斯强大如斯的苍凤修，居然也会有这么虚弱的时候，她曾经甚至想过，这世间对于常人而言，再寻常不过的生老病死，若是发生在他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那个人风华无双，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神祇，青鸾从来不敢去想象，也根本想象不出他什么事被击倒的画面，可今时今日，她永远也想象不出的一幕，却如此真实地在眼前上演…… 让她猝不及防，仿佛心脏被一只手揪紧，狠狠地掐着，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窒息感，让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真实的恐惧。 而苍凤修……原来也只是肉体凡胎，任他如何运筹帷幄，可到底也抵不过剧毒对身体的侵蚀戕害。 一杯茶递到了青鸾面前，青鸾呆呆地看着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睑微抬，对上舒问忧心忡忡的眼神。 “青鸾，先喝杯茶，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我们再来想办法，该怎么给主上解毒。” 青鸾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手里的茶，心不在焉地放在唇边，心头浮现往日一幕幕，以及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却怎么也想不通，苍凤修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一杯茶很快下了腹，青鸾沉沉叹了口气，搁下茶盏，抬眼看向眼前四人，“洪太医什么时候能来？” “马上就到。”夜无筹道，剑眉微锁，“主上的毒应该也不是全然无法可想，皇后娘娘先不要着急，等一下听听洪老怎么说。” “洪老？”青鸾嘴角浮现讥诮的冷笑，“朱雀王，你不是说，是你的身体不适吗？” 夜无筹表情一僵。 “算了，我现在也没心思跟你们扯这些。”青鸾自嘲一笑，眼底隐隐浮现嗜血的寒光，“我只想知道，修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洪太医在御书房请脉的时候，只有夜无筹和苏煜在，所有内情他们俩最清楚。 夜无筹沉默了须臾，淡淡道：“无筹不想怀疑皇后娘娘，但是洪老说的话应该没有可质疑的地方。现在我们应该先弄清楚，毒来自何处？皇后娘娘是否可以先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在身上下了毒？” “我不是自大，但是不管何种毒素，我的敏感度皆异于常人。”青鸾缓缓摇头，在脑子里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外人对我下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说到这里，她声音蓦然顿住。 夜无筹察觉到了异样，皱眉，“皇后娘娘想到了什么？” 青鸾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四人，缓缓说道：“只有一种可能，很多发生在十二岁之前的事情我已记得不大清楚，如果这具身体有机会被人下毒，那么只有可能在十二岁之前——也就是我跟着修来到帝都之前。” 说到这里，瞳孔微缩，眼底寒光慑人。 青鸾似乎一瞬间明白了，秦婉总是信誓旦旦无所畏惧的原因，她是否早已笃定……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洪太医拎着随身的药箱走了进来，看到四王和青鸾皆在，不由愣在当场，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心头忍不住想到，皇上不是不让皇后娘娘知道此事吗？ 还有青龙王和玄武王，怎么都在这里？ “洪太医。”青鸾站起身，虽然看出了他的意外，此事却根本没心情去解释他心头的疑惑，“刚才我给修下了点药，你再去诊脉看看现在的状况如何？” 下药？ 洪太医回过神，心头泛起疑惑，却什么也没问，直接往龙榻行去，昏睡中的苍凤修此时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完全察觉不到有人进进出出。洪太医放下药箱，在榻前半跪了下去，执起苍凤修的手腕，细细试着指尖下的脉象。 青鸾和四王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底不自觉地浮现紧张之色。 随着指尖下脉象愈发清晰，洪太医脸上时而流露出欣慰，时而面露叹息，最后眉头却慢慢锁在了一起。 “洪老？”青鸾心里一沉。 洪太医站起身，“皇后娘娘，我们出去说吧。” 青鸾点头，看向龙榻上沉睡的人憔悴的容颜，心头泛起尖锐的刺痛，语调却平静地道：“苏煜，你留在这里照看着。” “是。”苏煜颔首。 语毕，几人再度离开龙榻，拂开重重帘幕，走出内殿。 “皇后娘娘方才给皇上用的是什么药？” 青鸾道：“一种罕见的奇药，融在我的血液里，这里的世界应该找不到。” 顿了顿，她似乎已经料到了情况不容乐观，心里有数，“是不是不管用？” “不是不管用，而是无法彻底解毒。”洪太医说道，表情浮现些微凝重，“这种药只能在情况危急时遏制毒素蔓延，缓解剧毒发作时的痛苦，却无法真正做到解毒。” 青鸾闻言，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753.第753章 啼血鸳鸯4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道：“这种毒，当真无药可解？” “没有解药，但不是没有方法。”洪太医声音低沉，语气有些迟疑，似乎有些不便开口。 此言一出，夜无筹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青鸾凝眉，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心里不由生起些许希望，急迫地道：“洪老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有方法可以解了修身上的毒，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做的。” “朱雀王，青龙王，玄武王。”洪太医转眼看向三人，“老夫接下来说的话有些隐晦，涉及女儿家的私密，还请三王暂且回避一下。” 舒问和墨不赦同时对望了一眼，随即看向夜无筹，朱雀王显然明白洪太医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甚至能猜到青鸾最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但是，他无法阻止。 只要能让苍凤修活着，这世上没有谁的命是不可以舍弃的，包括他自己。 三人沉默地转身，直接往凌霄宫外走去，关上厚重的殿门，便隔绝了大殿内外所有的声音。 青鸾淡淡道：“洪老可以说了。” “片刻之前老夫翻了翻医术，找到了关于这种毒的详细记载。”洪太医没有直接说出的方法，而是缓缓将啼血鸳鸯的特征告知青鸾，“这种毒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初次下在女子身体里，大多是以涂抹在肌肤上的方式，没有直接进入身体里，所以对于女子的伤害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涂抹在肌肤上？ 青鸾蹙眉，“沐浴的时候，不会被洗掉吗？” “这就在于下毒者的功力了。”洪太医淡淡说道，“老夫目前还无法得知，这种毒依附在肌肤上可以存留多久，或者是不是有一种可以固定的方式，让毒素长久滞留在身上？现在老夫也没有时间去搞清楚这个疑惑。不过，一旦女子与男子同房之后，处子之血会直接引发这种毒的复苏。而后每一次同房之后，啼血鸳鸯的毒素就会开始过到男子的身上，一点一滴，每次过的量都极少，所以很难被人察觉，而一旦男子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之后，基本上就是日积月累之后，剧毒迅速开始在血液肌骨里蔓延了。毒素发作之下带来的痛苦，就如同凌迟剔骨，五脏六腑遭受万千毒虫撕咬，浑身经脉如同被烈火烧灼——这样极致的痛苦，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一个意志坚忍的男子瞬间摧毁。” 凌迟剔骨……五脏六腑遭受万千毒虫撕咬……浑身经脉如被烈火烧灼…… 青鸾脸色刷白，苍凤修……便是被这样的痛苦折磨得人形憔悴么？ 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她无法想象，若这样的痛苦持续下去……苍凤修那样清冷脱俗的人，会最终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便是亲身从冰冷残酷的地狱里走出过，对于痛苦的承受极限远超于常人，青鸾也依然会为苍凤修受到的折磨而感到，痛彻心扉。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却都是因为她…… 心里一片沉痛，却半点不流露于面上，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持冷静地道：“洪太医有解毒的方法……对么？” “……是。”洪太医道，“唯一的解毒方法，是将毒重新送回女子身体里。” 青鸾一怔。 送回女子的身体里，这样而已？ 洪太医见她愣住，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淡淡解释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皇上对娘娘又是感情笃定，自然不会同意娘娘以身犯险，所以……如果皇后娘娘同意，可以传下旨意，在宫女中挑选阴年阴月出生之人，以侍寝的名义——” “什么宫女？”青鸾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奇怪地道：“你说送回女子体内，说的不是本宫吗？” “……”洪太医沉默了片刻，“正常来说，如果娘娘拿自己来解毒，那成功的几率自然很大，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因为皇后娘娘与皇上相爱至深，在自己心甘情愿的状况下解毒，才不会出现意外。而如果是用其他女子代替，则只能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能不能成功，老夫目前也不敢保证。” “其他女子？”青鸾挑眉，“苍凤修是本宫一个人的。” 此言一出，洪太医眼角怪异地抽搐了两下，脸色微黑，“娘娘，现在似乎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这位皇后娘娘，有没有搞清楚他话里的重点？ 莫说现在皇上性命堪忧，只说她自己，解毒意味着什么？她到底明不明白？ “洪太医，任何女子都不需要。”青鸾直截了当，没有任何犹豫，“本宫自己来，苍凤修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其他女子亵渎的。” 亵渎？ 洪太医嘴角猛地一抽，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但是娘娘可知道，替皇上解毒之后，娘娘自己会如何？” “你说说看。”知道了解毒之法，青鸾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卸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此毒原本依附在肌肤上时，对女子本身并无大碍，但是一旦毒素过入男子体内之后，剧毒的毒性全部被激发了出来，女子虽可解毒，但是解了毒之后，剧毒反噬，性命不保。” “嗯？”青鸾有些意外，“当真如此？” “是，果真如此。”洪太医笃定地点头，“所以，还请皇后娘娘三思而后行，用宫女也是一样，只不过需要费些时间查找阴年阴月出生的女子即可，如果宫里没有，可以让玄武王派出影卫去宫外寻找，三两天时间内，应该可以找到合适的女子。” “还是不行。”青鸾叹了口气，“如果让苍凤修碰到其他女子，我会嫉妒得想杀人。” “……”还能正常沟通吗？ 洪太医进入太医院伺候皇家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奇葩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现在是非常时期，娘娘为了皇上的安危，至少可以说服忍耐一下自己的嫉妒。” “那可不行。”青鸾断然拒绝，“此事没有可商讨的余地，除了我，谁也不许靠近苍凤修。” 754.第754章 啼血鸳鸯5 洪太医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 “没什么但是。”青鸾声音很冷静，态度也决绝，“洪太医不必担心，剧毒反噬到我的身体里，也不一定就会要我的命。” “皇后娘娘体质特殊，老夫知道，但是啼血鸳鸯不同于一般的剧毒，便是老夫也无法确定，皇后娘娘最后会如何，其中风险太大，娘娘最好还是三思。一旦剧毒反噬，娘娘的内力远不如皇上，只怕就没有今日皇上这般好运了。” 中毒一事对任何人来说，都绝对不能说是好运。 然而，啼血鸳鸯毒性凶猛，一般人一旦中了这种毒，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苍凤修内力深不可测，才能勉强压制一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也的确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洪太医，这件事我不希望让修知道。”青鸾沉默了片刻，语气郑重地说道：“争风吃醋不过是本宫的借口而已。你方才也说了，用其他女子代替，这方法可行的几率很小，能否成功还是个未知数。不是本宫仁慈体恤她人性命，而是我不愿意冒这样的险，再一次将修的身体至于险境，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只能由我自己来，只要能解了他的毒，什么也无所谓，至于我的生死……若真不行，便只好听天由命了。” 青鸾沉沉说完，转头看向了重重帷幔之后，眸心流露出深沉的爱恋。 啼血鸳鸯……如果最后真的注定，他们无法携手到老，那么她宁愿自己一个人独行黄泉路上。这世间他还有责任未了，苍氏江山，社稷重任，还有年幼的紫宸…… 所以，修，你不能死。 说我残忍也好，如果鸳鸯不能相伴到老，必须有一人做这啼血的一只，那么，请原谅我的自私，将痛苦与孤单留给了你。 “皇上身体太疲惫了，这一觉可能会睡到明天早上。”洪太医眸心闪过怜惜，不管对于苍凤修还是青鸾，他都感到痛惜。 亲眼见到这对帝后之间的情深意浓，如海深情，若可以选择，他绝对不想做一个拆散鸳鸯的罪人。然而，身为天子身边的御医大臣，不管在何种情况下，他都必须以天子的性命为重，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青鸾道：“若是半夜醒来剧毒发作，又当如何？” “不会的。”洪太医摇头安抚，“方才娘娘给皇上服下的是自己的血吧？以毒攻毒以解毒，至少可以克制皇上身体里的毒素十二个时辰，这段时间之内，应该是不会发作的，娘娘尽可放心。” “如果要解毒，我应该选在什么时候？” “十日之内解毒都可以。”洪太医面上闪过黯然之色，想了想，声音沉沉地道，“虽是越早解毒对皇上龙体戕害越小，但是再三两天就是除夕了，娘娘至少与皇上一起过完这个年吧。” 青鸾闻言，淡淡点头，“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老夫知道。”洪太医说着，突觉眼眶微热，颤巍巍地跪下，“老臣真是惭愧，枉为太医院首尊这么多年，却对区区啼血鸳鸯束手无策，难得皇后娘娘能为皇上如斯付出，老臣心里既感动又佩服，更觉无地自容。” “洪老言重了。”青鸾淡淡一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为君分忧本就是臣子分内职责，如今天子龙体有恙，洪太医所行所为不过是为保龙体康然，龙体康然就是社稷康然，天下子民的生活才安乐无忧。天子一人性命牵动天下万千黎民，非太医一人之力敢于冒险担责，此时太医所做再正确不过，自责愧疚反倒是矫情了。” 洪太医闻言，心里更是愧然，一时之间只觉酸甜苦辣，五味杂全。 青鸾却显然没心思照管一个老人家的心情了，淡淡一笑，“洪老今日忧心操劳，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洪太医恭敬地点头，“老夫告退。” 青鸾颔首，转身行往内殿。 “皇后娘娘。”洪太医蓦然又开口，“在皇上还能承受的前提之下，娘娘大可以延后几日，老夫这几日再多花些心思研究一下，看到底还能不能找出其他的解毒之法。” 青鸾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麻烦洪老了。” 说罢，举步前行，直接走进内殿，行至龙榻前。 沉默地站在榻前的苏煜瞥见青鸾走来，眸心一抹异样的光芒闪动，抬眼间，温和中带着动容与怜惜的眸光落在青鸾面上，似乎欲言又止，却顾及苍凤修难得的好眠而作罢。 青鸾触及他的眼神，心里蓦然一惊。 方才她与洪太医说话时，只摒退了三王，却忘记了内殿还有一人——龙帷珠帘挡不住声音的传送，以白虎王苏煜的耳力，只怕他们的对话，他早已听了个一字不落。 心念微转，青鸾却不动声色，眸光轻移，转眼间垂落榻上。 忽明忽灭的火焰映照下，床榻上的男子安然沉睡，苍白的容颜此时看起来终于是平静了一些，平稳的睡眠可以稍稍恢复一些体力，对于一个身体刚刚受过严重毒素戕害的人来说，现在除了解毒，最需要的就是安稳的睡眠。 身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青鸾抬手，轻轻地点上了苍凤修的睡穴，心头不期然浮上曾经的对话，“若我以后的武功能超越你，就可以在我们吵架的时候，以霸气地一掌劈晕你的方法，来解决矛盾了。” 言犹在耳，一语成谶。 虽此时情景离她所说还有一点差距，却似乎真到了可以霸气地劈晕他的时候了——直接点了他的睡穴，与一掌打晕他，性质也差不多吧？可躺在这里的人，突然间竟是这般脆弱，让人只看着，就觉得心口疼得如万蚁蚀心。 “你们都回去吧。”青鸾淡淡开口，“今晚我在这里陪着他，不会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的。” “青鸾……”舒问蹙眉，眉心担忧深浓。 “你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难道只是看着他睡觉？”青鸾转身，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出去，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755.第755章 义无反顾 这一夜，对于四王和青鸾来说，都是难眠的一夜。 而今年已至的这个年关，是不是也注定将不再平静？ 四王离开帝王寝宫，却并没有各自回去就寝，这个时候，只怕没一个人能睡得着。 消息虽是封锁，却并不影响他们暗中揪出幕后凶手的动作，凤衣楼和影卫训练营同时发出命令，不止是帝都，而是苍宇皇朝整个偌大的天下，暗中已是一片风声鹤唳，表面的风平浪静只是寻常人的错觉，身在其中的秦婉，只怕这几天，才会真正体会到惹怒了沉睡的狮子，将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四王同时发出指令，训练有素的神鹰以雷霆闪电之速，将王者的命令第一时间传递到四海之内，隶属于东西南北各地的势力，齐齐接到了清缴指令——不惜一切代价，不忌任何手段，全面清除秦婉的所有势力，同时，派出所有探子，追查秦婉的下落。 这一次彻底大清扫之后，统治了天下五百年的苍宇皇朝，将不再有一只蛀虫被仁慈地留下。而所有不自量力，暗中做出蚍蜉撼大树之举的愚昧之人，也终将付出惨烈的代价。 窗外月色清凉，勾勒出寂冷却深情的眉眼。 四王离开之后，青鸾一个人守着苍凤修，心里突然间平静得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只这样看着他，似乎就已经是天荒地老。 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感觉却偏偏那么真实，青鸾甚至在心里甚觉有趣地想着，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苍凤修这个清雅尊贵的帝王，看起来才这般接地气，脆弱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寻常人，而不再是那个从来高高在上，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谪仙。 半跪在床头，青鸾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苍凤修的容颜，脑子里浮现出刚入帝都，初踏入摄政王的那一幕，以及这近五年来，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前世里，爱情于她从来陌生，然而初见苍凤修的第一眼，她却体会到了一见钟情的滋味。 似乎很荒谬，可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深浓烈如许，竟是半分也抗拒不得，让向来不信命运的冷情杀手，从此沦落在了宿命的安排里。 青鸾在想，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在一片废墟里醒来，恍若惊鸿一瞥间，遇见这个从天而降的儒雅清冷的男子，她依然会选择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哪怕，命中注定，他们无法走到最后，她也丝毫无悔。 青鸾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自嘲的笑容，一向不知天高地厚，自诩无所不能，然而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她方知自己的能力多有限，她能做到以自己的命去博爱人的命，却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完美尽善。 与上苍的无情相比，凡人便是连丝毫抗争的余地都没有吧？ 眼皮微沉，疲惫感毫无预警地袭来，青鸾将头埋在掌心，枕着柔软的锦被微微闭上眼，放任自己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浮现出各种情景。 无边的寂冷与身旁男子清淡的气息交织，带来了一点安静与平静。 从寻找苍凤修踪影开始，直到现在夜深沉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奔跑了数个来回、担忧焦躁，又经匕首取血，青鸾此时亦是心神俱疲，朝床沿一趴，很快就沉沉入睡。 清晨的光亮叫醒了沉睡中的青鸾，迷茫中睁开眼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龙榻之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蚕丝锦被，龙幔紫绡云烟罗帐无风自扬，属于苍凤修特有的清雅气息还萦绕在鼻息，然而青鸾转头之际，身侧却并无一人。 内殿里一片寂静无声，似乎悄无一人，青鸾心头大惊，蓦然掀被起身，一丝寒风几不可察地袭来，她身子泛起一阵战栗，寻目望去，却见窗边负手站在一人，身姿修长挺直，背影清雅脱俗，一袭月白色蚕丝宽松的长袍衬得那身影高贵出尘，仿佛来自遥远的化外修炼之人，叫人只看着这背影，就觉得心里无比安定宁静。 窗边之人似乎察觉到了她已醒来，缓缓转过头来，眉目清淡，沉静如雪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幽深的眼底亦是一片波澜不惊。 “醒了？”一夜的休息，嗓音不复昨日嘶哑，听起来一如既往地清雅好听。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表现得如斯淡定的男子，昨天遭受了怎样一番酷刑折磨。 青鸾举步走到他面前，不发一语，静静地打量着他的气色，以及那双面对她时总是溢满纵宠与温柔的眼底，此时却弥漫的幽凉之色，淡淡一笑，“你在生气？” “你觉得呢？”苍凤修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嗓音淡淡。 “似乎真的是在生气。”青鸾扬了扬眉，表情分外无辜，“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苍凤修眉梢轻挑，沉静的语调里平白增添了几许凉意，“青鸾，你还敢问本王为什么？” “为什么不敢？”青鸾依旧无辜地笑着，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修，你不要这么吓我，我不是金羽也不是银翼，更不是风城……他们都怕你，可我不怕，你就算生气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我揍上一顿吗？” 苍凤修闻言，倏然一静，眸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神色似乎很耐人寻味。 青鸾走到他身旁，柔声道：“今日感觉怎样？” “托你的福，感觉还不错。”苍凤修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似乎还隐含几分感激之意，然而，只有青鸾这个感觉敏锐的姑娘，才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淡淡讥诮。 她蓦然发出一声低笑，慢慢抬眼，直视着他的眸心，淡淡勾起的唇畔，亦是浮现些许与他如出一辙的讥诮笑弧，慢悠悠，一字一句似在低吟，“苍凤修，你在生气……可是，你凭什么生我的气？嗯？你有什么资格生我的气？你以为本宫是软柿子呢这般好捏？中了毒一个人躲起来不见人，四王知道，紫宸知道，银翼也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这就是你的担当？苍凤修，你是怕拖累我，还是怕我趁机夺你的江山？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值得信任？嗯？你说话呀——” 756.第756章 三长两短 一连串的质问，本来还是平静的语气，说到最后，嘲讽中已然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清丽的脸上挂着薄怒，眼底喷火，表情罕见地流露出属于女子特有的生动与活力。 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苍凤修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得僵硬，沉默了良久，最终发觉……自己居然只能苦笑。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苍凤修道：“这么说来，倒全是我的错了？” “你以为呢？”青鸾将他的原话还给他，皮笑肉不笑地讥讽，“如果你觉得你是对的，我也无话可说。你是天子，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臣妾只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罢了。莫说要堂堂天子认错，即便是陛下当场问罪臣妾，臣妾又能说什么？又胆敢说什么？是非黑白，还不是陛下一个人说了算？” 得了，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诚然不假。 得理不饶人，无理也抢三分，连臣妾两字都冒出来了，再让她说下去，只怕稍后臣妾就直接变成奴婢了。 还是非黑白呢，他看起来就那么像愚昧残暴的昏君吗？ 苍凤修嘴角轻轻一抽，嘴角的笑意愈发苦了，“青鸾，你这脾气可真不小。” “我的脾气本来就不小。”青鸾面去表情地回道，“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 接连几句话被呛了回来，苍凤修却是被弄得半点脾气也没有了，淡淡道：“本王认错还不行？” “你有什么错？”青鸾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半倚着窗子，望向殿宇外结了厚厚一层冰的青石地面，嘴角笑意凉薄，“不就是一声不响地搞失踪吗？这算得了什么？本宫也不过是抱着紫宸在宫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了半个时辰，然后把小脸已经冻得发青的紫宸送给了静雪，自己又在寒风凛然的晚上，绕整座皇宫奔波了数个来回而已，不过是焦躁了一点，担了一点，心里疼了一点，喘气困难了一点……这根本算不了什么，陛下完全不用道歉，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真的——” 身子蓦然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温暖的怀里，温热的唇瓣被霸道地堵住，青鸾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唇上的柔软馨香让人迷醉，苍凤修终于明白，制服一个喋喋不休的女人，最有效的一招不是与她讲道理，也不是与她发脾气，而是直接吻了她。 “……”青鸾瞪着眼，双唇被堵住，没法说话，只能盯着苍凤修近在咫尺的睫毛，身子微微使力，却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开这个男人看起来很轻松的钳制。 昨天晚上，他明明虚弱得像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怎么今天又恢复逆天的强大了？ 清浅的气息萦绕在唇瓣鼻息，青鸾不知不觉间从抗拒到回应，被苍凤修吻得完全忘记了今夕是何夕，一个劲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迷迷糊糊中，心头只浮现一句话——食色性也。 “不许再闹脾气。”低哑中略带无奈地声音在耳畔响起，青鸾回过神，才发现苍凤修已经退开些许，静静垂眼注视着她。 “你以为我想闹脾气？还不是你一大早起来就想兴师问罪？”青鸾没好气，伸手抚了抚唇畔，感觉有点麻麻的，不由瞪了他一眼，“恶人先告状。” 苍凤修闻言，忍不住抓起了她的手，看向她左手上那两只还缠着碎布的手指，语带斥责地问道：“这是我恶人先告状？你自己看看，做事从来不经大脑，这不是你自己的手吗？匕首拿过来就切，你当自己是在切菜呢，若万一有个不小心，只怕以后就要成为断指皇后了。” “断指皇后？”青鸾挑眉，顺势看向自己的手指，“我觉得断指将军比较威风。” “还贫嘴。”苍凤修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轻斥，“下次不许胡闹。” 不许胡闹，不许胡闹，就没有一点新鲜的说辞？ 青鸾不想理会他，心忖反正自己也做不到，又何必随口敷衍？ “青鸾，洪太医昨晚是不是来过了？”苍凤修垂眼看着她，淡淡问道，“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青鸾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打算打水洗漱，面不改色地撒谎，“他还在想办法寻求解药。” 寻求解药？ 苍凤修闻言，眸心异芒微闪，“你知道多少？” 若是真能寻到解药，他还会瞒着她吗？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青鸾淡淡说道，“所以，你也不必再试图瞒着我，当然，也不必担心我会打你皇位的主意，有四王虎视眈眈地替你守着江山，旁人即便想生出异心，也是难如登天。” “本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这皇位除了你，也没旁人能接下了。”苍凤修声音低低地说着，心里已然下了决心，“青鸾，紫宸还小，若我有个不测，江山只能交给你——” “你在说什么废话？”青鸾手上拧毛巾的动作僵了僵，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是要托孤，还是要传位？需要提前立下遗诏吗？未免以后我一个小小女子的话无法取信于人，要不我把四王叫进来做个见证？” 苍凤修嘴角抽了抽，瞬间沉默。 他发现，青鸾发起脾气来时，说话的语气特别像个小辣椒，又辣又冲。 “你的江山就别忙着操心了，我对它不感兴趣。”青鸾拧干毛巾，擦了把脸，语气闷闷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吧。” 苍凤修一点儿也不放心，青鸾说话的语气让他莫名地觉得不妙，他皱眉，“青鸾，你最好不要打一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青鸾淡淡道：“我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可打？” “……”苍凤修眉眼微动，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不疾不徐地打理着自己的小女子，试图以犀利的眼神洞察她心里的盘算。然而，看了半晌，苍凤修却发现，似乎徒劳无功。 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衫，青鸾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先去用早膳，稍后回未央宫收拾点衣服，这两天我就搬来凌霄宫侍寝了。” 757.第757章 反目成仇1 侍寝？ 苍凤修听到这句话，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眸心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青鸾打理妥当了，两人出了凌霄宫，站在天阶上，一望无尽的皇宫布局尽收眼底，千重宫门万座宝殿，高耸入云的凤台，鳞次栉比的楼阁殿宇，交织成一座迷城一样的人间至尊地。 曾经青鸾觉得，若是一辈子困在这宫廷之内，如丝雀娇贵却不得自由，每日面对着尊贵奢华却寂冷清廖的皇宫，那么即便手掌天下，珍馐锦衣，前呼后拥，心里又岂能开怀？ 而如今，只朝夕之间，心境却似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鸾心里暗想，只要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即便这一辈子老死在宫里，她也绝对是甘之如饴——更何况，比起曾经那些深宫薄命的红颜，她凤青鸾幸运得又何止一点点？ 微微偏首，青鸾看向身侧温雅依旧的男子，面上浮现一抹娇嗔：“下次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再躲着我欺骗我，否则我拆了你家的皇宫。” “……”苍凤修垂眼，嘴角掠过一抹极淡的笑痕，“霸道的丫头，都为人母亲了，说话就不能温柔一些？” “你要我温柔，我自然也是可以温柔的。”青鸾淡淡一笑，“修，你没发现我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吗？现在只要不触了我的逆鳞，我基本上都不会生气了。” “逆鳞？”苍凤修挑眉，眸心闪过兴味，“你还有逆鳞？” “难道只允许你有逆鳞？”青鸾眉头扬得老高，明显觉得不服，“谁没有逆鳞？不过是有的为人知，有的不与人知罢了。” 顿了顿，她轻哼一声：“本宫的逆鳞就是你，谁敢触犯，我都饶不了他——包括你在内，苍凤修，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 这番警告，听起来真是熟悉又新鲜。 苍凤修低低叹了口气，“走吧，先去看看紫宸，莫让他担心了。” “从今晚开始，紫宸就归静雪照看了。”青鸾与他一起步下天阶，望向前方空寂的广场，表情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似地说道，“本宫午时就搬家。” 搬来凌霄宫，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躲着她？ 只有贴身看着，青鸾才能知道，剧毒发作时他究竟要遭受多大的折磨。 痛，也一起。 苍凤修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这两天本王身子有些不适，可能心有余却力不足，青鸾，还是委屈你在未央宫住几天吧，等本王身上的毒解了，再来讨论其他。” “我主意已定。”青鸾不理会他的拒绝，任性得像个孩子，“午时就搬。” 苍凤修蹙眉，“青鸾——” 一道身影飞奔而来，瞬间跪倒在两人面前，语气急促地道：“皇上，四王不知何因在神武门动起了手，正打得不可开交，已有数名影卫伤在青龙王和朱雀王手下，桓王从训练营闻声而至，却也无法制止四王，还请皇上决断！” 四王打架？吃错药了？ 苍凤修皱眉，与青鸾对视了一眼，“他们怎么会去神武门？” “属下不知。” “御林军呢？” “唐大统领已经带人过去了，两千人包围了神武门，但是无济于事，青龙、白虎、朱雀三王武功太过高深，此时又正处于盛怒之中，御林军若是试图上前，却是连他们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就被扫了回来。” 青鸾没再思索，当机立断，“先去看看。” 苍凤修颔首，两人提气飞奔，直往神武门而去。 神武门已经紧闭，只这须臾时间里，大统领唐哲又调来了两千人，试图控制局面，然而，即便有四千御林军包围了一片场地，对于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却根本使不上半分力。 为了防止宫变，唐哲甚至调来了弓箭手，此时宫墙上乌压压的一排犀利箭矢，泛着森冷寒光，正对着场上浑然不觉的四个人。 神武门前开阔的空地上，四王正打得不可开交，衣衫飒飒，拳风脚影，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青龙王与白虎王打在了一起，朱雀王与玄武王打在了一起，个个出手如狂，真气飞窜，四王面上皆是一片冷肃的杀气腾腾，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只有你来我往毫不留情的凛冽掌风，真气交织之间，周遭所有试图靠近的人皆被震飞了出去，场面一片混乱与狼藉。 不过须臾，情势斗转，让人完全无法反应，原本似仇人一般打得激烈的两人蓦然转身对上另外两人，众人眼花缭乱之际，却见玄武王与青龙王又缠斗在了一起，而朱雀王和白虎王转瞬间又变成了生死仇敌。 四王武功皆是高深莫测，这一番激战威势锐不可当，初时还有影卫试图分开他们，然而随着接连不断几十人被震飞重伤之后，已经没有人再敢上前。 原本如朋友一般的四王，似乎突然间反目成仇，让人猝不及防之余，也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一个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凤修和青鸾迅速赶到了现场，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眸心渐冷，但见青石地面上点点滴滴的溅满了鲜血，地上横七竖八倒了数十人，受伤的影卫大多都在自行疗伤，而伤重无法动弹之人，苍静桓转瞬间已命人带了下去。 青鸾寻目看去，正打得天昏地暗的四王，似乎根本无暇分辨对手面目，面上一片铁青冷厉，便是一向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苏煜，眼神看起来也是带着凛冽的杀意。 四王一向交好，此刻这般惊心动魄的恶斗，却实是生平从所未见。 青鸾冷冷喝了一句：“住手！” 灌注着内力的冷喝让围观的人皆齐齐回过神来，转眼间见帝后相携而来，不由瞬间跪倒。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苍凤修没有理会场上正在生死恶斗的四人，俊目一扫，目光落向跪在一旁的苍静桓，见他脸色苍白，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嘴角还有淤青与血丝，不由眉心微锁，开口间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冷：“怎么回事？” 758.第758章 反目成仇2 苍静桓低头道：“臣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苍凤修闻言一静，随即抬头看向四周，“让所有人全部退下。” “皇上，这样危险。”御林军新任统领唐哲急忙开口提醒，恭敬地道，“三王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怕万一伤到龙体。” “三王？”苍凤修眉眼微动，听出了其中蹊跷，垂眼看了他一眼，“把事情始末经过详细道来。” “……”唐哲面露难色，无奈地请罪道：“请皇上恕罪，臣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御林军属下来禀报的时候，三王已经打起来了，玄武王后来赶到，见到情况不妙迅速出手阻止。但是……三王完全不听不顾，玄武王只要一停手，他们三人就会有一人被另外两人同时合攻，属下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谁得罪了谁……但是，三王皆动了杀机却是真的，一人之力抵挡两人，受伤就在所难免，所以玄武王只能与他们缠斗，分散其中一人的目标。” 毫无目的突然发难，而且是三王同时发难？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想，我明白是什么原因了。”青鸾缓缓说道，“即刻命人去太医院，告诉洪太医，让他做好准备。” 让三王同时失控，只有一个原因。 “是。” 唐哲起身正要离去，青鸾又道：“皇上方才让你撤下所有的御林军，你没听到？” “可是……”唐哲脸色微变，万一三王失控之下，冒犯圣驾怎么办？ 青鸾冷冷道：“没有可是，所有人全部退下，除了桓王，其他任何人不许留下。” 这句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唐哲犹豫了片刻，却最终只能遵命照办，“臣遵旨。” 话音落下，一挥手，弓墙上的箭手和周遭包围的几千御林军同时散开。偌大的场地上，只剩下四王还继续沉浸在疯狂发泄一般的生死决战之中。 这是宫里，现在又是冬天，周围除了宫墙就是一片平地，否则以他们四人这般杀气腾腾的气势，必定又是草木横飞，乱石相激的狼藉一片。 苍凤修背负着手，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两缠斗的四人，舒问、苏煜和夜无筹面上杀气正浓，而且有愈战愈勇的趋势，大战了这么久，真气消耗得这么快，可他们面上却丝毫不见疲色，出手的招式依旧犀利而敏捷。反观墨不赦，脸色潮红，满头大汗，来往的攻守之间，动作已出现明显的僵滞迟缓，只怕再过不久，受伤就在预期之中。 眉眼微挑，苍凤修轻喝了一声：“不赦退下。” 体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的墨不赦，方才听到青鸾的声音时虽略感一松，却到底没敢擅自退出战局，就怕三王失控出现什么意外，此时蓦然听到苍凤修的声音，并且指名道姓地命他退下，他心里已经有数，才终于吁出一口气，身子猛一提气，瞬间向后纵了出去。 与他对战的舒问见状居然也不追，而是蓦然转身，朝苏煜和夜无筹两人飞扑而去，气势依旧慑人，俊挺的脸上不见了平素的爽朗笑容，而是如罗刹一般冰冷森寒，仿若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砰！青龙王和朱雀王两掌相交，身子各被震开三步。 噼！嗖——咔嚓！ 苏煜手里，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白绫击上地面，顿时将坚硬的青石板震开了一道裂痕。 青鸾意识到，眼前正在上演的这一幕，是一场货真价实的自相残杀，不含半丝玩笑成分。 “修。”她皱眉开口，“你不能去，我来。” 苍凤修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万一再催发剧毒发作—— “你不是他们对手。”苍凤修语调平静地陈述事实，“所以去了也没用，不能一招制服，只会更麻烦。” 青鸾一窒，转头看向场上。 三人刚刚抽身离开，不到眨眼功夫，三道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又扑到了一起，战得难舍难分。 墨不赦身子后退之际，另外一道月白身影瞬间如流星一般擦肩闪过，身子飘逸洒脱，面容沉静如雪，眉眼间一点清淡的冷意，整个人看起来是那般清贵脱俗，却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气息，朝三王逼去。 青龙王的掌刃，朱雀王的玉箫，白虎王手里的白绫，交织成一股漫天汹涌的杀气，蓦然一道身影划过，电光石火之间，云丝广袖在眼底划过一道纯净的冰色，一股排山倒海的真气兜头便将缠在一起的三人笼罩了进去。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忧急交加。 苍凤修说的没错，发了狂的三王，只怕也只有他这个主上还能轻松制住，以自己的功力，此时此刻，与其中一人都不一定有一战之力，看看墨不赦就知道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样的想法，耳膜里蓦然听到三声砰响，青鸾抬眼一看，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却见三王身体齐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同时朝三个方向摔了出去。 砰！砰！砰！ 身体撞到坚硬宫墙上的那股声响，让人听着就觉得骨头疼。 墨不赦和苍静桓同时脸色微变，看看摔在墙边的地上，死死皱着眉半天爬不起来的三王，下意识地想去扶，却居然不知道该先去扶哪个。 “清醒了没有？”苍凤修扫了三人一眼，淡淡道。 一口血吐了出来，舒问只觉心口疼得像是要爆开一样，闻言抬头朝苍凤修看过来，迷茫的眼神与呆滞的表情，显示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同样咳出了血丝的苏煜和夜无筹，一人捂着胸口，一人捣着头部，表情苍白，神情颓废，困难地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踉跄了两步，转头四望，沉默了很久，夜无筹压下心里沉沉的不安，声音微绷，“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的确是都清醒了。 然而，墨不赦和苍静桓闻言，却同时惊诧。 他们忘记了发生什么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对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感到诡异，明明片刻之前还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招招杀气凛然，恨不得即刻置对方于死地——这会儿，却转瞬间忘记了发生什么事？ 759.第759章 以音驭音1 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 对于三王为什么会突然发作，青鸾心里也有疑惑，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解疑的时候，为了避免再出状况，她直接对三王说道：“还能走的话，直接去太医院。” 去太医院？ 舒问起身走了过来，虽然被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得胸腔闷痛，只疼得他剑眉皱在了一起，却似乎根本没把这点伤看在眼里，不以为然地道：“不用去太医院了吧？我们自己运功疗伤就可以了。” “要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青鸾走了过来，冷冷看了他一眼，“洪太医已经在候着了，赶紧的，别再磨叽。” 舒问嘴角一抽，心里似乎也隐隐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转头看了夜无筹和苏煜一眼，眼底神色莫名，一时之间竟都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太医院行去。 一阵若有若无的箫音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丝丝缕缕钻入耳膜，刚刚转身的三人脸色蓦然一变，方恢复了清明的眼神就像被注入了魔气一样，瞳孔骤缩，杀气顿现。 猝然转身，尖锐诡谲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三人如同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好似带着毁天灭地一般汹涌澎湃的杀意，骤然间朝苍凤修袭来！ 墨不赦和苍静桓猝不及防，神情骤变，见他们直直朝苍凤修扑过去，巨大的震惊顿时让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让他们无法思考。然而，动作却远远快过他们的大脑，电光石火之间，两人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齐齐飞身上去拦住。 舒问、苏煜和夜无筹虽刚刚挨了一掌，然而此时，不管是从他们的脸上还是凶猛犀利的动作上，都压根看不出他们有丝毫受伤的迹象，反而更像是三个刚从地狱里出来的冷酷阎罗。 墨不赦和苍静桓身为影卫训练营的大将军，武功自是不弱，然而此时，面对这仿佛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三王，竟是毫无招架之力，甫一交手，两人就被一股浑厚的真气震开数步，顿时气血翻涌，面色苍白难看至极。 三王的视线死死地锁在苍凤修的面上，仿佛眼前这人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死敌，目光中寒气森森，瞳孔深处，带着冷酷而冰冷的色泽，仿若三个受人操控的木偶—— 受人操控的木偶？ 青鸾神经一凛，恍惚间明白了什么，然而直逼眼前的森冷杀气却容不得她犹豫，身子一闪，双掌挥出的同时，游走于浑身经脉之中的真气被缓缓凝聚，运气于掌心，强大的气流直逼三人而去！ 青鸾不知道自己能抵挡多久，三王显然真的是被某种秘术操控了，这个时候，他们的爆发力惊人，青鸾知道，既然墨不赦和苍静桓不是他们对手，那么自己也一定讨不了多少好——但是，她必须倾尽全力一搏，绝不能让他们靠近苍凤修。 耳膜里嗡嗡的声音似乎不断地在发出什么指令，舒问、苏煜和夜无筹眼神蓦地一变，如同淬了毒一样，阴冷慑人，手下招招愈发狠辣，欲置人于死地。 舒问的爽朗与孩子气，苏煜的温和清润，夜无筹的从容淡然……与他们相识了十多年的墨不赦和苍静桓，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今日这副阴鸷残冷的表情？ 又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仿佛中了魔怔一般，对他们的主上流露出这般阴狠仇恨的杀机？ 那是地狱里的罗刹才有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主上一直信任有加的三王眼中？ 墨不赦心头一片寒意，想不通，也没工夫去想，在青鸾对战的当儿，强行压下身体里混乱游走的真气，顷刻间又飞身而上，今天除非他死，否则……绝不允许他们大逆不道地行下弑主之举！ 苍凤修站在一旁良久，目光平静地看着青鸾、墨不赦和苍静桓三人，见他们丝毫不让地对上失去心智的三王，双方虽是实力相当，然而，失去神智之下被操控的三王，内力不知为何突然暴增了数倍，不管是谁，每一招都仿佛携带着雷霆之力，青鸾三人，支撑不了多久—— 青鸾三人想要成功拦阻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双方交手，时间持续愈久，对于三王的身体来说，损耗也是愈严重。 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箫音似乎有加剧的趋势，苍凤修眸心寒凉，手指蜷曲放置唇边，一声清啸蓦然发出，十成内力注入其中，清亮的啸声几乎直入云霄，将青鸾三人逼得节节后退的三王蓦然动作一僵—— 青鸾、墨不赦和苍静桓皆是使上了全部的心神与内力，一刻不敢怠慢，却不料三王会突然停下手上动作，惯性使然之下，三人已是来不及收招—— 砰！ 三记掌力同时印上胸膛，却只有一个声音，三王的身体再次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后飞出数丈之远，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空气中，一缕痛苦的闷哼同时钻入耳膜，苍静桓眉头一皱，不待苍凤修吩咐，便瞬间飞身上了宫门，身体几个轻跃，再回来时，左手拿着一只色泽晶莹剔透的玉箫，右手上则提着一个容颜绝艳，却表情痛苦苍白的女子。 “皇叔。”苍静桓走到苍凤修和青鸾面前，直接将女子扔到了地上，“应该是她动的手脚。” 青鸾眯眼看去，“秦婉？” 她什么时候到的帝都？ 苍墨白此时正忙着清缴秦婉的势力，而她却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帝都？ 秦婉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嘴角一缕血丝，眉宇间痛苦异常，听到青鸾的声音，她抬起头，“小姑姑……” “是你在作祟？”青鸾眸心寒色慑人，冰冷的杀气一闪而逝。 “呵。”秦婉蓦然低笑一声，表情突然间开怀得很，“小姑姑，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杀我？” “你猜对了。”青鸾冷笑，嘴角的弧度格外冷冽，“这一次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你做好把命留下的准备了吗？” 760.第760章 以音驭音2 “婉儿可不止一次主动送上门，小姑姑每一次不都是放过我了？”秦婉似乎有恃无恐，所以即便受了伤也丝毫不惧，笑容带着稳操胜券的高傲，“这一次也不例外。小姑姑，你可不要冲动，否过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呢。” “不堪设想？”青鸾双臂环胸，唇畔笑容冰冷讥诮，“怎么，你终于不再伪装柔弱可怜了？” 秦婉费力地站起身子，动作迟缓，却依旧不疾不徐地扯下腕上的雪白丝帕，拭去嘴角的血丝，漫然抬眼间，笑得异常妖娆，“青龙、白虎、朱雀，苍宇皇朝的四方之王，现在有三人已经命在旦夕，小姑姑，你爱之入骨的男子——苍宇大陆的当家主子，这会儿怕也是身受剧毒侵蚀吧？” 此言一出，尚不知内情的苍静桓脸色猝变，目光震惊地看向苍凤修，眼底充满不敢置信。 皇叔中毒了？ 秦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三人，继续娇笑着说道：“三王的蚕卵在体内复苏了吧？在这之前，小姑姑是不是以为他们已经无恙了？” 青鸾没说话，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的色泽幽深如海，寒凉慑骨。 “三王体内蚕卵复苏，他们现在就是我手里操控的木偶，我让他们杀谁，他们就得杀谁。”秦婉一双玲珑的美眸中迸射出阴狠的光芒，“小姑姑，你不是对苍宇皇朝的皇帝爱得无法自拔吗？这会儿他体内中了毒，可都是因为你啊，是你亲手将无药可解的剧毒送入了他的体内——苍宇大陆的皇帝和东西南三王若是同时身死，小姑姑，你将会成为苍宇皇朝的千古罪人，天下万民，忠诚正义之士皆将讨伐于你——” “静桓，把她带下去！”苍凤修蓦地开口，打断了秦婉滔滔不绝的威胁之语，眸心波澜不惊，仿佛秦婉的话激不起他心中起半丝涟漪。 苍静桓正听得心里震骇，闻言，却瞬间低头领命，“是。” 应罢，提起秦婉就待离开。 “小姑姑——”秦婉不停地挣扎，却徒劳无功，急急喊道：“小姑姑，我能解他身上的毒，也能彻底清除那三个男人身体里的蚕卵，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青鸾表情冷然，语气决绝地道：“带走。” 苍静桓眸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出手如电，迅速点了秦婉的大穴，转身将她带了下去。 青鸾自然注意到了他离开之前的眼神，却并不以为意，反正秦婉说的也是事实，的确是她亲手将剧毒送入了苍凤修的身体里——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但她无法否认，也不打算否认。 况且，就算这是事实，那又如何？ 除了苍凤修，这世上有谁有资格问罪于她？她如何种下的毒，如何再收回来就是，秦婉想拿这件事威胁她和修吗？ 简直是可笑。 望着秦婉被带走的方向，青鸾眼神复杂难辨，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一时之间竟觉心头空得难受。 “不赦，让人把三王送到太医院。”苍凤修转头，淡然命令。 墨不赦闻言，恭敬地道了声“遵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三王此时已经虚脱，昏迷在地上，人事不省，因方才心神受到操控而致使真气损耗严重，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内伤加重，元气大伤，身体怕要休养许久才能恢复。 唤来了两名影卫，连同他自己，一人拾起一人扛在肩上，直接送往太医院而去。 所有人都走光了，这里只剩下青鸾和苍凤修二人，青鸾转头，看向苍凤修，细细打量了他脸色，略显担忧地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没事。”苍凤修摇头安抚，“你太紧张了。” “不是我紧张，而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让人不得不担忧，能不用内力，最好就不要用内力。”青鸾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年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三王经过这一遭，就算等一下能彻底清除了体内的蚕卵，只怕也是要躺在床上过年了，而苍凤修，身体里像埋了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发作的风险，青鸾真是想苦中作乐，都没心情。 与苍凤修并肩，虽是闲庭信步一般往太医院走去，青鸾却忍不住想替洪太医发发牢骚：“宫里虽说主子少，可洪太医这两天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会这个中毒了就是那个病了，偏偏又都是难解的题，真叫人脑子都炸了。” 说到这里，青鸾再度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平静的面容，心里担忧，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如果哪里不适了，千万不要再瞒着我。” 虽然青鸾恨不得立即去杀了那个秦婉，但三王解毒更重要，暂时她还没有功夫去理会那个，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女人。 苍凤修点头，清浅笑开，主动挽着她的手，叹道：“不会再瞒你了。” 青鸾抿唇轻笑，“方才你是如何发现秦婉的？” “箫声。”苍凤修说着，怕她不明白，淡淡解释道：“箫声很轻，若有似无，虽然离得近，但是这种箫音很特殊，一般情况下，除了被操控之人，很少有人能听得出来。” “但是你听到了。”青鸾语气有些古怪，默默瞅了一眼苍凤修，“所以，你也用声音对付她？” “嗯，以音驭音。”苍凤修淡淡点头，“秦婉邪门歪道懂得不少，但是功力尚浅，想要对付她太容易。” 青鸾心里想着秦婉说的话，不由想知道苍凤修心里的想法，“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嗯？”苍凤修偏首看她，眉眼微动，“你说的是，她有办法解我身上的毒？” “嗯。” “相信又如何？”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觉得她会这么好心吗？” 青鸾摇头冷笑，“当然不会，她要解毒，肯定是有条件的。” “那不就结了。”苍凤修语气很平淡，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看在眼里，“虽然我还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手段，在你身上下了毒来对付我，不过，她千方百计设了这样一个局，目的不就是为了逼你离开我吗？你觉得我会同意？” 761.第761章 以血养毒 青鸾没有说话，心下却有了计较。 到了太医院，三王已经被安置在内间，洪太医顾不及行礼，脸色凝重，“皇上，三王身体同时出现异状，想来是蚕卵苏醒，终于也开始发作了。但是，老夫却不明白此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照常理来说，沉睡了这么久的蚕卵，即使突然苏醒，也不可能如此凶残，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让他们如此虚弱至此。” “他们体内蚕卵苏醒，母虫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片刻之前，他们齐齐受到操控，导致真气损耗严重，所以才呈现这般虚弱的状态。”青鸾淡淡解释，略过中间详细不提，说完，正色地道：“洪老，两年前为了三王体内的蚕卵，我以自己的血养了一种特殊的毒，这种毒是世间一切毒物的克星，洪老这一次大可放心取用，不会再有任何差错了。” 站在一旁的墨不赦听到这里，表情微微一动，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为了三王体内的蚕卵，而特意以自己的血液养毒？这位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难道就不怕毒素反噬，对她自己造成性命之忧？ 洪太医闻言，脸色亦是微变，“皇后娘娘，昨天你已经放过一次血，这才刚刚过去一天时间，现在再放血……只怕于您凤体不利。” “没关系。”青鸾转过头，看见苍凤修微蹙的眉心，安抚笑了笑，抬手将他眉心抚平，须臾，视线转向洪太医，“你拿银针过来，我扎破手指，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以银针扎破手指？ 若这点血就足够，那么，倒确实是没什么大碍。 洪太医闻言有些讶异，这才放心，“娘娘稍等。” 青鸾朝苍凤修伸出一只白皙的素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蜷起拇指和食指，只竖着三个嫩白的手指，“三滴血，一人一滴足矣，本宫的血现在可珍贵了，一点一滴也不能浪费。” 这句话带着些许俏皮的语气，苍凤修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顺势握上她的手，有些生气她的自作主张，“老是以自己的血喂毒，对身体没有妨碍吗？” “有的人体质特殊，如果血液能与毒素完美地融合，在初期的时候不出现异状，那么，以后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妨碍了。”洪太医拿来他的一整套针具，打开摆放银阵的盒子，从中取出一根最细长的，小心地在火上烤了烤，又取来一个小巧的白玉酒杯，以银针在青鸾伸出的指尖上快速一扎，血滴冒出来的瞬间便已滴落白玉酒杯之中。 洪太医一边将准备好的玉露融入酒杯中，看着浓稠的血液被迅速稀释，一边朝苍凤修细细解释了一番，“两年前，老夫得知皇后娘娘居然以自己的血养毒的时候，也着实惊奇了一番，后来回来翻阅医术，才发现血液其实可以养毒，但是常人成功的几率很小，而且毒素的类别以及分量，自己必须精准地掌握，如此对自己的身体和性命才不会造成损伤。皇后娘娘对养毒一事，看来也是颇为精通。” 精通？ 青鸾淡淡一笑，摇头：“谈不上精通，只能说，机缘巧合吧。” 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来自扶桑皇室的这个西川小公主的血液特殊，刚好适合养毒而已。 洪太医将血液与玉露融合在一起的药毒拿进去内间，亲自喂了三王服下，心里想起青鸾的决定，忍不住一阵叹息。 这位皇后娘娘虽然不若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那般端庄高雅，知书达理，却难得一副真性情，容貌绝色自是不必说，文武双全，对皇上又用情至深，关键时候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更难得的是，对皇上身边的三王也有情有义，以朋友之心赤诚相待，而不是总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使人难以亲近。 这样的皇后，今后百年之内也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若真的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了皇上的性命，只怕皇上即便解了毒延了寿命，也难免会因此痛苦吧？ 而对于皇朝来说，失去了这样一个让人真心敬佩的皇后，又何尝不是一件悲哀之事？ 洪太医在心里叹息，虽然知道男女交合是唯一的解毒方法，然而一想到一人活，必得一人死……时至今日，却到底还是忍不住难过愧疚。 “主上，皇后娘娘。”墨不赦转过身，看向苍凤修和青鸾，垂眼之间，无声掩去了眼底的忧心不安，“这里交给不赦就好，主上刚刚动了真气，还是早些回宫调息为上，以免催发剧毒发作。” “玄武王说的没错。”洪太医从内间走出来，顺口接下了他的话，“三王暂时醒不过来，有玄武王看着就可以了，刚服了药，两个时辰之后才可以搬动他们的身体，到时候直接送他们回去各自的住处，老臣再开些调养身子的药，以恢复他们的元气。” 说罢，走近苍凤修面前，恭敬地道：“老臣给皇上把个脉。” 苍凤修不置可否，配合地将手腕递了出去，任由洪太医熟稔地捏住他的脉门。 青鸾沉默地盯着洪太医的动作，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妙的话来。 “丫头，你别这么紧张。”苍凤修轻笑着，摇头看了她一眼，“本王没那么娇弱——” 话未说完，经脉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并且毫不预警地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袭上心头，他身子一晃，面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主上！”墨不赦顷刻间察觉到看了不妥，表情猝变正要询问，青鸾却已一把扶住了苍凤修的手臂，“修！” 苍凤修任她扶着不说话，咬牙忍下闷哼，清俊的额上一片冷汗涔涔。 “洪老！”青鸾大吼，“这是怎么一回事？！” “毒素发作了。”洪太医放开苍凤修的手腕，面色凝重，“老臣把脉方才发现，皇上体内真气紊乱，情况危急，皇后娘娘，您与玄武王——” “不必。”苍凤修蓦然拂开青鸾的手，抿紧了唇角，转身往外走去。 762.第762章 双重挞伐 青鸾一惊，慌忙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修。” 墨不赦见状下意识地锁眉，转身也待追出去，洪太医显然是看出了他的忧急，无奈地道：“皇上的内力修为太过深厚，以皇后娘娘和玄武王两人之力，只怕压不下去，反而极有可能被反噬——这应该是皇上不让你们靠近的原因。” 对于苍凤修体内的毒，墨不赦知道的远不如苏煜和夜无筹来得详细，此时闻言，只担心一个问题，“主上会有危险吗？” “暂时没有。”洪太医缓缓摇头，无声的叹息流露于眉眼之间，“至于到了危险的时候……皇后娘娘自有办法化险为夷。” 皇后娘娘？ 墨不赦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太医院首尊，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他沉声道：“洪老，皇后娘娘有什么办法可以化险为夷？” “这个问题，请恕老夫不能回答你。”洪太医说完，转身离去，“玄武王还是去照看着三王吧，老夫去给皇上煎药。” 虽说现下什么奇药也无济于事，但是剧毒发作之后，身体戕害严重，调养的药还是要服下一些的。 走出太医院，快步走上飞阁复道，身体里一阵阵排山倒海的剧痛不断侵袭着神经，苍凤修身形蓦然一个趔趄，猛地伸手抓住旁边的栏杆，面上已是一片晶莹透彻的苍白。 冷汗涔涔而下，抓着栏杆的手因过度用力而爆出了青筋，青鸾看得胆战心惊，心痛如绞，“修……” “别……别碰我……”苍凤修声音微颤，闭着眼自己忍受。 剧痛难当之下，他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压制住体内混乱的真气，若万一……万一一个控制不住，只怕伤了她。 “我为什么不能碰你？”青鸾唇瓣咬出了血，眼眶发热，“修，你很难过是不是？我打晕你好不好？” 她不是不明白他拒绝她靠近的原因，但是看着这样的他，她好心痛。 若是有哪怕一丁点的希望可以消除他的痛苦，她也愿意以任何代价去换。 “……”苍凤修没说话，或者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说话，如利薄剑刃寸寸切割着经脉的剧痛，已经分去了他全部心神，手死死地抓着朱栏，闭上眼，身子靠在栏杆上，竟是直接席地而坐。 青鸾抬头望天，滚热的泪无声滑落。 不愿也不敢出声扰乱他的调息，青鸾紧紧抿着唇，晶莹的泪滴甫一溢出眼眶，就被袍袖拭干，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心头剧痛一波波涌上，青鸾指甲死死掐进掌心，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体内愈发暴躁疯狂的嗜血冲动，离除夕还有两天而已，仅仅两天…… 让自己再自私一回吧，至少让她陪着他过完今年。 修，我知道你可以的，你素来心性坚忍，意志强大到像个神，这点疼痛的折磨对你来说，根本不被你看在眼里吧？可以忍的，你一定可以忍的……再给我两天时间。 眼睛瞬也不瞬也盯着那张失了血的清俊容颜，泪眼迷蒙下，是深沉刻骨的爱恋与不舍，青鸾从来没有过一刻，如此时这般，迫不及待地想把秦婉碎尸万段！ 在三王体内下蛊——对，就是蛊，青鸾此时才终于明白，什么蚕虫之说，根本就是秦婉胡编乱造一通，或者即便是蚕虫，其习性与蛊虫也几乎一模一样。当初的一番似是而非的威胁，不过是混淆他们的判断而已。 她安分了近两年，不仅仅是在暗中扩大势力装备军队，根本也是在等待时机——秦婉一定知道，她与苍凤修成亲之后，身上携带的啼血鸳鸯剧毒一定会慢慢转移到苍凤修身上，所以她耐心地等待时机，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年。 毒素日积月累，一朝发作，戕害必是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而来，让苍凤修如斯强大之人，也几乎无力承受。 真气催发毒素发作的次数，只会让剧毒更凶猛地侵蚀身体五脏六腑和浑身经脉，更能骤减寿命。苍凤修待在宫里，身边高手众多，刺客与杀手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然而，三王体内的蚕卵偏偏在这个时候复苏，秦婉利用箫音与她自己身体里的母虫，控制三王的心智，让他们以暴增几倍的功力对苍凤修动手——苍凤修若不出手，那么宫里没有人真正是三王的对手，哪怕本来略胜一筹的青鸾，也绝对打不过他们。 那么，为了护驾，皇宫里必将血流成河。 而苍凤修一旦出手，就是顺了秦婉的意，直接掉进了她的算计当中。 真气催发剧毒，剧毒引发真气紊乱，双重挞伐之下，对身体的戕害岂容小视？情况忧急，生死关头，秦婉因此而料定了……青鸾一定会对她妥协吧？ 眼底神色冰冷残酷，青鸾嘴角慢慢勾起的弧度，带着十足漠然与残忍。 秦婉，你的算计真是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对你的算计根本不屑一顾，所谓的妥协，只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时，你又会落得什么样惨烈的下场？ 我会让你亲身体会到，你自己所制造出来的苦果，一点一滴……尽数让你品尝个够。 几声轻咳响起，青鸾蓦然回神，垂眼间，苍凤修已经调息结束，她心神微松，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苍凤修的手臂，“修？” “幸好这里没人，否则本王这一世英名，可就顷刻间毁于一旦了。”苍凤修自嘲地笑着，指腹温柔划过她的脸颊，拭去晶莹珍贵的水渍，“真是难得看见丫头落泪，本王这番折磨也不算白捱。” “你胡说什么？”青鸾忍不住气怒，“看着我哭，你觉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没。”苍凤修见她居然这么容易就恼羞成怒，赶紧赔罪，“是我的不是，别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青鸾眼眶红红地瞪着他，“下不为例。” 763.第763章 祸乱根源 “好。”苍凤修柔声应下，一点脾气也没有，“下不为例。” 青鸾这才轻哼一声，瞥见他眼底的疲惫，不由心里又是一痛，“我们去看看紫宸，陪他用完早膳，然后什么也别做了，直接回寝宫休息好不好？你的身子不能再乱来了。” 折腾了半天，直到此时，青鸾才想起他们都还没有用早膳，现在已接近午时，紫宸在静雪那里不知道如何了？有没有担忧焦躁？还有朱雀，还不知道夜无筹此时身在太医院，她肚子里怀有孩子，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她的情绪，所以只能找个借口先隐瞒两天…… 沉沉叹了口气，青鸾无奈地发现，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十八年的岁月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调息之后，苍凤修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眉目清淡平和，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的几乎看不出异样。 苍凤修颔首，“嗯。从昨晚到现在没见到，只怕他心里也快着急上火了。””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笑：“不过，这早膳的时间怕是早已经错过，倒是可以和午膳赶在一起用了。” 青鸾闻言，嘴角微微扬起，想起制造出这一切祸乱的根源——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秦婉，眉眼间色泽渐渐凝结成霜。 紫宸不是个寻常的婴孩，对于苍凤修的身体问题他清楚，一整夜没见到他可以理解，今天白天又耽误了半天功夫才过来，他心里猜测着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与静雪无法正常交流，而父皇和母后两人，显然都不想在宫里引起慌乱，一直隐瞒着自己中毒的事情，所以苍紫宸更无法就这件事情让静雪帮忙打听。 心急如焚捱到了中午，连静雪都看出了他的急躁不安，不由奇怪地道：“紫宸哪里不舒服吗？” 此前也不是没在她身边过过夜，却从来没有过如今天这般，看起来似是坐立难安的表情，一个小小的孩子流露出这般焦躁的情绪……苍静雪下意识地以为，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想起昨晚青鸾顶着冷风将他送了过来，孩子小小的脸蛋冻得发青的模样，静雪心里不由担忧起来，是不是染上风寒了？ “来人，宣太医来给小皇子看看。” 苍紫宸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心里的不安一瞬间被收敛了干净，口齿清晰却缓慢地道：“姐姐……不……不要太医……” 他又没生病，请什么太医？ “不要太医？”苍静雪皱眉，担忧地安抚道，“紫宸乖，万一生病了，及时察觉到才好对症下药，若是不管不顾，病情加重了，后果更严重。” “没——”苍紫宸心急地想说他没生病，话还没说话，从宫门处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紫宸。” 苍紫宸闻声一喜，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往外迎去，稚嫩的嗓音清脆悦耳，“母后！母后！” 苍静雪见状，嘴角蓦地一抽，额头上悄无声息地降下数条黑线。 要不要这么热情？不过一宿没见而已，怎么感觉就像分别了三年五载一样？这个小没良心的，简直太伤她的心了。 青鸾弯腰一把抱起紫宸，在他两边脸颊上狠狠亲了两口，心里一阵怜爱，“紫宸，你真是母后的小心肝。” 苍紫宸紧紧搂着青鸾的脖子，几乎迫不及待地想问她，父皇身上的毒解了没有？视线微抬，却赫然瞥见随后进来的苍凤修，一袭白衣清贵，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不由心下一松，娇娇软软地在青鸾怀里动了动，朝苍凤修伸手，“父皇，抱抱……” “乖，父皇累了，母后抱就可以了。”青鸾柔声安抚了一句，朝静雪道：“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用午膳，你安排一下，午时过后，我和修还有点事情，紫宸就放在你这里，省得来回接送。” 即使再如何迟钝之人，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静雪狐疑地看了看青鸾和她家皇叔，发现两人都没有要详说的意思，便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朱雀呢？” 静雪转身朝殿里走去，笑道：“在里面逗璎珞和御岫玩呢，这位朱雀夫人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心性纯真，经常像个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对什么都不上心，但偏偏，有时对许多事情又敏锐得让人心惊。” 青鸾闻言，心里自然有数，顺势接笑道：“她这是大智若愚。” 对自己不在意的事情糊涂，实则不过是不想自寻烦恼而已，青鸾从来没有怀疑过朱雀的智商，这个女孩子不说别的，仅仅读心术这一条，就能让世上大多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此时她正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一样，笑嘻嘻地逗弄着已经可以走得很稳的龙凤胎，见青鸾和苍凤修进来，也压根记不得要行礼，热情地招呼了一声，“皇后娘娘这半天都去哪儿了？我看小皇子殿下一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似的，看起来真让人心疼。” 青鸾闻言，垂眼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孩，紫宸可怜兮兮地一瘪嘴，青鸾瞬间为之失笑。 好吧，她承认，最近与紫宸相处的时间愈长，她是愈发容易忘记紫宸的心智了，总是很习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来看待，而苍紫宸，似乎对自己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身份，也演得愈发得心应手了，所有可爱天真无知的表情，信手拈来，连预热都不用。 久而久之，似乎他真的就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年幼而无知的懵懂稚儿。 “朱雀，最近帝都发生了一点事情，皇上派三王去处理，所以，今天你可能见不到你家夫君了。”青鸾蹲下身子，把紫宸放下来，让他站到柔软的红毡上，“乖，去找御岫一起玩。” “哦。”朱雀似乎也不在意，浅浅地笑着，“没事，他去忙吧，我很宝宝一起玩就可以了。” 青鸾闻言微愕，顿时觉得自己想好的那么多预备的理由，此时都成了多余。夜无筹有这样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娇妻，平素的生活也不知道究竟怎样个多姿多彩？ 764.第764章 刑部大牢 与紫宸、静雪几人一起用完了午膳，青鸾与紫宸告别之后，就直接和苍凤修回去了未央宫。 忙忙碌碌一年转眼而过，温馨祥和的除夕翩翩到来，礼部已经负责安排各项除夕的活动事宜，太监总管也领着宫侍在各座主殿布置，一年旧尘一帚扫，张灯结彩，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然而，召来四王一起除夕守岁的旨意似乎还回荡在耳畔，却谁也没有料到，今年的除夕会是一个绝对不平静的年夜。 回到未央宫，青鸾直接调来了御林军精兵两千，包括新上任的大统领唐哲，和擒了秦婉之后尚未出宫的苍静桓，以及他手下的影卫数十名，如此多的精锐密不透风地守在未央宫宫外，绝对让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青鸾仿佛没有看见苍凤修面上一闪而逝的无奈之色，直接朝金羽和银翼二人扔下决绝的命令，“金羽，银翼，看着你家主上睡觉，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们二人——还有你家尊贵的皇帝陛下，都不许踏出宫门半步。在我回来之前，这里发生任何意外，你们两个都将看不到今晚的月亮。” 明白自家主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再出丝毫差错，也明白青鸾的用意，所以，银翼没有多说一字，恭敬地领命：“属下谨遵懿旨。” 金羽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所有的担忧与不安尽皆隐藏在沉默的眼底，虽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已然昭示了他无声却绝对的服从。 青鸾转身之际，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开口了，“青鸾，你这是要囚禁本王？” “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的。”青鸾回身看着他，淡淡一笑，“本宫还想把你生生世世囚在这里，不再让外人看见你，只有我们两个人，让你眼里只看到我，心里只想到我，除我之外，任何人都当做是空气。如此一来，我既不会再拈酸吃醋，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到你，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 软声笑语，几分真几分假，叫人无从分辨，金羽和银翼垂眼站在一旁，却只当没有听见。 “……”苍凤修静看她须臾，嘴角缓缓扬起清浅的弧度，“就算是想谋权篡位，也不要说得这般直白吧？” “谋权篡位？”青鸾轻笑，“我直接跟你要，不是更快更简单？” 她若当真开口要，他还会拒绝吗？ “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青鸾轻叹，“放心，我只是去做自己该作的事情。” “我不是要阻止你。”苍凤修抬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但是，不要拿自己做交易，青鸾，这是本王的底线。” “交易？”青鸾淡笑，唇畔掠过一抹清傲，“谁有资格与本宫做交易？你放心就是，我不是去与她谈判的。” 她不会与任何人做交易，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她想做的事情，只是顺从自己的本心而已。 苍凤修没有再说话，眼睑微垂之间，眸心却翻滚着深海波涛一样剧烈的异芒，眉宇间的色泽看似平静，却弥漫着幽深难测的气息。 青鸾，你最好不要乱来…… 青鸾去的地方是刑部大牢。 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御道，潮湿的青石地面，青鸾一个人闲庭信步一般走着，眸光幽远，望向天际云卷云舒，心头浮现诸多想法，多少回忆如浮光掠影，却有一句话始终清晰地萦绕在心头——因为你有本王护着，所以可以尽情示弱。 这是初踏入摄政王府时，那个被她叫做老爹的清贵男子对她说的话，简单却温暖，彼时话落，就无声刻上心版，化作心头永世的缱绻情深。 有你护着，我不是示弱，而是尽情地任性与嚣张，肆无忌惮地绽放一个女人在这个世界里本不该有的张狂与自负，而今，我已经足够强大，就让我护你一回又如何？ 不要说我不够温柔，不够小鸟依人，也不要说我自私，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特有的方式，来爱你。 眼帘里倏然映入一个清魅狂狷的身影，青鸾脚步一顿。 高挑挺拔的身躯，邪魅俊美的容颜，一袭冰蓝色泛着纯净色泽的蚕丝长袍在他身上肆意飞扬，寒风吹起袍角飒飒，衣袂飘飘，恍如从天而降的一只邪魅风流的花神。 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季里，如此飘逸如仙的打扮，真真给人带来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也是感官上最直接的透心凉。 让人骨子里都散发出寒意。 青鸾眯眼而笑：“妖孽，你终于是舍得现身了？本宫以为你已经被人生吞入腹，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呢。” “……”飞身而至，身姿翩然落地，月流殇不改一贯恣意慵懒，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心流露出邪魅风流的光泽，顿时流光溢彩，妖魅惑人，“本座近日可都是在忙着正事呢，这好不容易才脱身歇了口气，就急忙飞身赶来了，就怕错过了年夜饭……丫头，你做什么去？主上呢？” “你家主上被本宫软禁了。”青鸾漫不经心地说道，眸心精光一闪，唇畔掠过极淡的笑痕，“你来得正好，陪本宫去刑部大牢走一趟吧，有事需要你帮忙。” “刑部大牢？”月流殇挑眉，万般不解地道，“这都年关了，怎么还要去那晦气的地方？有什么事不能等过了年再处置吗？” “不能再等。”青鸾举步前行，“若是你家主上命在旦夕，你也能等到过年之后再想办法吗？” 话音落下，月流殇脸色猝变，眼底迸射出锋锐寒芒，“你说什么？！” 命在旦夕？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过延误了几日功夫，宫里就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青鸾转头静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打算隐瞒，反正就算现在不说，等一下他还是会知道，遂淡淡道：“这几天宫里的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事，我边走边告诉你吧，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 月流殇唇角抿紧，因着青鸾的话，心里缓缓生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765.第765章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1 刑部大牢虽然比不得天牢，但严密的防守也根本不是秦婉这样的弱质女流能轻易逃脱的。 一道道千斤重的石门在眼前开启，随着他们行过之际，于身后缓缓合上。 每一道石门与石门之间的机关，都能在眨眼间将一个武功高手切成碎片，或是射成蜂窝——秦婉到了这里，想要出去，难如登天。 月流殇不发一语地跟在青鸾身边，一步步朝大牢里面走去，邪魅的面容上弥漫着一片残冷光泽，眸心寒芒涌现。青鸾只看着他这副表情，就可以断定，若早上月流殇在场，只怕秦婉当场就被碎尸万段了。 两人在一间牢房门外驻足，从精钢打造的坚固牢门朝里看去，牢房里相对而言还算干净，至少没有蟑螂耗子一类随处乱窜的小动物，干草上铺着一层薄被，算是临时床榻——这对于一个随时会被处死的囚犯来说，已然算是格外优待。 一个白衣女子懒懒地倚在墙角，身上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而不是牢房里一成不变的囚服，神情还算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悠闲，看起来完全不像囚犯，反倒更像是来做客的客人。 牢房里光线微弱，但是当这仅有的微弱光线被遮挡住时，秦婉还是很快察觉到了，并且缓缓抬起头，眯眼看向站在牢门外的两人。 无声的沉寂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须臾，她率先扬起一抹动人的微笑，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开口说道：“小姑姑今日耐性好差，竟如此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婉儿谈判了吗？” 耐性好差？ 青鸾不置可否地勾唇，笑意慑冷，“你觉得本宫是来与你谈判的？” “难道不是？”秦婉挑眉，表情很是玩味，“小姑姑，婉儿其实并不想逼你如此，但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婉儿只能使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了。” “呵呵。”青鸾蓦然轻笑，笑声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嘲讽与鄙夷意味，“秦婉，本宫真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天才脑残，灌输了这么多自负且不可一世的想法到你的脑子里，使得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童话作家，整日编织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还每每在本宫面前秀你那无下限的智商，来挑战本宫忍耐的底线。秦婉，平素有空的时候，你难道都想不到要自己照照镜子？” 一番毫不留情的讥讽下来，秦婉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僵硬，不是因为青鸾的鄙夷，而是她终于意识到了，青鸾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已经代表了，她此刻根本不是为了谈判而来。 若是谈判，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面无表情地望着牢房外的两人——事实上，秦婉从头至尾也只是看着青鸾而已，对于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小姑姑。”秦婉嗓音渐渐变冷，眸心亦染上了一层嗜血的残佞，“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青鸾冷笑，“我需要想清楚什么？” “苍凤修的命。”秦婉阴鸷说道，“你是不是决定放弃他的性命了？” “你又在自以为是。”青鸾轻叹，语气里满满的是对对手不屑一顾的讽刺，“秦婉，我今日来只是问你两个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秦婉目光瞬也不瞬地锁在她面上，眸心闪烁着诡芒，“你想是问我解药的问题？” “解药？”青鸾没梢轻挑，讥诮浮于面上，“啼血鸳鸯应是无药可解，不对吗？” 秦婉脸色一变，眼底刹那间闪过震惊之色。 “看来我说对了。”随着这句话落地，青鸾的语气里缓缓染上森然冷意，“你所谓的谈判，根本就是无判可谈，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是铁了心想要修的命，我说的没错吧？” 秦婉死死地盯着青鸾，面上狰狞之光一闪而逝，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青鸾怎么就知道了苍凤修所中之毒是啼血鸳鸯？甚至……知道她手里根本没有解药？ 苍宇皇朝有这么厉害的人，居然认识啼血鸳鸯？ 随着青鸾和秦婉的一字一句对话落音，身边气息骤降，月流殇的脸色沉冷如寒冬腊月里的冰雕，双掌紧握，克制着浑身汹涌弥漫出的凛冽杀气，寒酷森冷的目光仿佛要将秦婉一寸寸凌迟。 无药可解？ 居然真的无药可解？ 这个该死的妖女，无药可解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脑子里缓缓闪过方才在来的路上，青鸾所说的字字句句，月流殇几乎克制不住体内疯狂的杀人冲动，一想到主上性命忧急，而这个妖女居然敢说没有解药……他就恨不得立即将她碎成一片片！ 伴随着浓烈的杀意顿生，心里的不安和惶恐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酵，迅速弥漫整个胸腔，绷得他浑身的神经几快断裂。 没有解药……没有解药……天杀的没有解药！ “方才是我问的第一个问题，答案我已经知道了。”青鸾冷冷说完，表情却并不如月流殇深沉地不安，而是极度冷静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第二个问题了，这种毒……是什么时候下在我身上的？” 秦婉一怔，唇边缓缓绽放妖娆至极的笑容，“自然是小姑姑没来苍宇大陆之前，若不然……小姑姑以为我这些年，有机会地对小姑姑下毒吗？” 青鸾闻言眉眼，听出了端倪，却又觉得太过不真实，“毒是你下的？” 那时秦婉才几岁？两岁多而已吧？ “千真万确。”秦婉干脆地点头，完全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否认，“母妃在这片大陆上被人害死，他们自然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第二次发生，所以就想到了这个方法，为的就是以防小姑姑爱上了这里的男子，并且生出背叛西川皇族的心思。” 青鸾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 秦婉似乎很乐意给青鸾解惑，耐心地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小姑姑来苍宇大陆之前还小，啼血鸳鸯虽然可以植入肌肤之内，但是依然需要小心谨慎，因为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肌肤藏毒这样的风险极大，而且肌肤会流汗，沐浴时也会浸到水，时间一久，毒素自然就会有流失的可能。” 766.第766章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2 青鸾沉默了良久，心头隐约掠过一个想法，“所以……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解决了这个难题？” “小姑姑还记得自己肩上的那个胎记吗？” 秦婉淡淡的一句话，让青鸾脑子里灵光一闪，霎时茅塞顿开。 是了，扶桑花胎记。 因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胎记，而是以特殊的颜料，刺出来的纹身。 而若要啼血鸳鸯的毒素隐匿地藏于肌肤，甚至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不脱落，那么只有一个方法——与颜料混在一起，刺入肩膀的肌肤里。 只要纹刺的人功力够深，手法够精，再加上一点特殊的药物相佐，藏着这点毒素，并不是一件难事。而洪太医说过，处子之血可以催发出毒素，也就是说，在她与苍凤修成亲当晚第一次洞房之后，啼血鸳鸯的毒性就被催发了出来，以后她与苍凤修的每一次恩爱缠绵之后，毒素就会以极少的量进入苍凤修身体里。 日积月累，一次一次积少成多，却根本不会引起丝毫察觉，而一旦毒素开始发作，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无药可解，放在寻常人身上，只怕早在第一次药毒发作之时，就有可能当场毙命，即便有人内力高深，能克制一时，也断然难以忍受药毒发作时，那般残酷至极，犹如烈火焚身利刃削骨的折磨。 解开了心头疑惑，青鸾心情却并不轻松多少，没有解药，便注定她只能放手一搏，生死由命。 看着牢房里的秦婉，青鸾淡淡道：“秦婉，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真没有解药？” “没有。”秦婉摇头，斩钉截铁，“你离开扶桑之时尚在襁褓，我也才刚刚会说话而已，虽然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啼血鸳鸯之毒，即便是在西川皇室，也是无药可解……” 青鸾冷笑，“俗话说，三岁看老。秦婉，你两岁多之时就能有如此心机，真是让人想不佩服都难。可现在我却是真心怀疑，这么多年下来，你的智商怎么反倒不增反降？难道真是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太多，连苍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让你变成如今这般脑残模样？” 秦婉表情一僵，忍不住咬牙，“小姑姑——” “你放弃了自己唯一一次可以活命的机会。”青鸾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却显然不想再听她废话，“我曾经告诉过你，苍凤修是我爱的人，任何人敢对他不利，我都不会绕过他——包括你，秦婉。” “小姑姑想杀了我？”秦婉挑眉。 “杀了你？”青鸾挑唇，漫然一笑，“这样不会太便宜你了吗？” 秦婉闻言一静，瞥见青鸾面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 “妖孽，你现在一定是心怒难平对不对？”青鸾转头，看着月流殇沉怒的表情，便是微笑，也带着几分无情的味道，“你家主上从昨天开始，已经受了三次药毒发作时堪比凌迟酷刑的折磨。那样清贵从容的男子，一生运筹帷幄，强大得让四海枭雄也敬畏臣服，却被如此阴毒之物折磨得形神憔悴，容颜苍白，妖孽，你知道我看到那一幕时，心里如被针扎刀割的锥心之痛吗？你知道我无数次悔恨，自己亲手给他带来的这么大痛苦吗？” 若早知成亲会带来这样的后果，青鸾想，她宁愿一辈子以一个义女的名义待在苍凤修身边，也绝对不愿看到他如今这番生死攸关的处境。 药毒发作时堪比凌迟酷刑的折磨……被阴毒之物折磨得形神憔悴，容颜苍白…… 月流殇没有亲眼见到那样的情景，可仅仅只是从青鸾嘴里听到，这字字句句也教他难以忍受。 清贵无双的主上，从容淡雅的主上……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的事情？被人冒犯如斯，折磨如斯—— 若说是技不如人，甚至是自己大意被算计，那么怎样也都认了，可偏偏……以这样的方式，在幼女身上种下剧毒，通过成亲之礼洞房之夜……这样的方式…… 连彼此之间的深情，亦被算计其中。 月流殇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死死地盯着秦婉那张开始出现裂痕的脸，眼底冰芒慑人，森冷寒流翻涌，瞳孔深处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无情漩涡，可以瞬间吞噬周遭一切生命，铺天盖地的杀气弥漫在周围。 秦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月流殇身上的阴沉杀气太过恐怖，仿佛地狱里来的恶魔，那种眼神和表情，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小姑姑，”她苍白着脸，“我们是亲人……” “亲人？”青鸾低喃重复，须臾，抬眼低笑：“的确，我们名义上还是亲人。本宫虽素来习惯了心狠手辣，可现在有了孩子，就算不为自己，也总该为孩子积点善德，你说是不是？” 秦婉一喜，“小姑姑，我就知道你还是疼我的。” “青鸾！”月流殇转头，眼底怒涛翻涌，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主上性命忧急，被如斯折磨，皆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女人，青鸾竟打算放过她？ “妖孽，稍安勿躁。”青鸾漫不经心地睇他一眼，语调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之意，“本宫素来对女人都会比较宽容一些，更何况，即便是看在她叫我一声姑姑的份上，我也不能太过分了，对吗？” 月流殇不说话，只是眼神幽深看着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喜欢十倍奉还。”青鸾抬手撩过额前一缕如墨发丝，神情清冷，“不过妖孽，什么十倍百倍的就算了吧，看在紫宸还小的份上，我也不想使出太残酷的手段——江湖上历来手段都不少，什么分筋错骨法，什么万蚁蚀心，应该都是小儿科的东西。我不想多问，只要求一点，苍凤修所受的折磨，一点一滴在她身上试验一遍，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自己一手制造出的酷刑效果。” 话音落下，秦婉瞬间脸色惨白若雪。 月流殇没说话，沉默地听着青鸾的话，须臾，面无表情地道：“本座一定不会让秦姑娘失望的。” 767.第767章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3 青鸾淡淡一笑：“秦婉，修这两天可没少受折磨，你别说我残忍或者不公平，修所受的，你全部领受一遍就可以了，本宫不会对你太残忍。” 秦婉目光中终于流露出惊恐之色。 青鸾轻笑，看起来心情终于是好了一点：“妖孽，容我提醒你，洪太医是这么形容啼血鸳鸯发作时的痛苦的——凌迟剔骨，五脏六腑像是遭受万千毒虫撕咬，浑身经脉如被烈火烧灼。有这样的标准参照，本宫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月流殇容色冷鸷，虽不发一语，眸心光泽却是寒冷蚀骨，几乎恨不能现在就让秦婉亲自尝尝这样的酷刑滋味。 青鸾说完这句话，转过头，不再多看秦婉一眼，转身就要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淡淡道：“妖孽，马不停蹄赶路也累了吧？先去休息，养精蓄锐好了，再来伺候她。” 月流殇点头，淡淡道：“本座先去见主上，一个时辰之后来招待她。” 说罢，两人就待离去。 “小姑姑！”秦婉脸色猝变，蓦地站起身，急急开口：“小姑姑，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青鸾脚步微顿，月流殇表情一变，转头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才知道怕了？” “妖孽，别高兴得太早。”青鸾表情冷静异常，面上也不见一丝欢喜之色，“秦婉，有话直说吧。” 秦婉两手悄悄握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姑姑，你命人去找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越多越好，让她们轮流侍寝，虽然不能笃定一定能成功，但人越多，机会也就越大些，说不定最后就有一个人能解了他身上的毒。” 话音落下，青鸾瞳孔骤缩，寒芒如针尖锐森然，直直刺向秦婉心虚的面上，字字句句冷若冰凌，“秦婉，人要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你！本宫真后悔没早点送去下地狱！” 随着她话音落下，右手蓦地一抬，紫衣广袖飘然拂过，一点寒芒如星飞射，透着牢门的空隙逼向秦婉—— 啪！一声脆响，秦婉惨叫一声，身子无法控制地趔趄了一下，向后急退两步撞上墙壁，砰然跌跪在地！ 一声痛苦的闷哼不自觉地溢出喉咙，月流殇冷眼静看，见她花容月貌般的面上已多了一只清晰的掌印，并且迅速从红肿转为可怖的黑紫色，显然这隔空挥出的一掌，下手完全没有留情，只打得她嘴角破裂，狼狈不堪。 青鸾冷冷一瞥之后，再也不看她一眼，甩袖转身，绝然离去。 走出阴暗的牢房重地，外面明亮的光线让青鸾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才脚步复行。 “青鸾。”月流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蹙眉沉默了半晌，才以迟疑的语调道：“如果阴年阴月阴时所生女子可以解了主上身上剧毒，本座以为……或许可以一试。” 青鸾闻言一静，自出了大牢，她就恢复了素日的冷静，此时闻言，面上也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月流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不奇怪却不代表她同意这个建议，“不可能。” “为什么？”月流殇皱眉，以为她不肯，“非常之事可以用非常手段，主上六宫无妃，只独宠你一人，解毒一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能因为这事吃醋。况且，若主上当真有个什么意外……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青鸾沉默地停下了脚步，转头面对月流殇，“妖孽，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在意修的生死。” “那你……”月流殇愈发觉得不解，如果她也认为，主上的生死是可以凌驾于任何事情之上的，至关重要的大事，却为什么不肯同意试上一试？ “因为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很小。”青鸾淡淡说道，“剧毒不发作的时候，修冷静清醒，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而一旦剧毒发作，身子戕害严重，毒素在身体里跶伐折磨着他的脏腑经脉，会让他虚弱至极，这种情况下，让他与女子亲近，无异于直接断送他的性命——而且如果当真照着秦婉所说，一个一个轮流着试，只怕还没轮到解毒，他就直接体力衰竭而亡了。” 月流殇脸色一变。 “还有一个原因。”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笑容透着无尽的寒凉嘲讽，“你当真以为秦婉这么好心吗？如果我们慌不择路之下，直接照着她的话去做了，即便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解了毒，我与苍凤修之间，只怕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不是我小心眼，而是这件事迟早会成为我们心底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秦婉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不择手段利用此事，破坏我和修的感情，以最终达到让我们分开的目的。” 顿了顿，她语气漠然道：“我和苍凤修在感情上都是洁癖之人，不管出于何因，只要这件事发生了，不管是对于苍凤修，还是对于我，终此一生，都将成为我们生命里无法抹去的印痕。” 这样的说法，若在以往，月流殇不会有任何意见，纵使是调笑揶揄，也不过一笑置之。可今日，在主上性命攸关的时刻，为什么青鸾还能如此冷静，甚至是以如此冷漠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终此一生，将成微彼此生命里无法抹去的印痕？ 难道她的感情就必须这么纯粹？ 难道主上的生死，甚至比不上她对待感情的洁癖？ 月流殇无法理解，表情亦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妖孽，你不必担心。”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愤怒，青鸾淡淡说道，“我有办法救你家主上，并且，无需通过那样肮脏不堪的方式。” 肮脏不堪？ 这个词用得太重了些，但是月流殇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主上那样清贵的男子，即便真的危在旦夕，也绝对不会答应与那么多女子……轮流发生那样的关系。 因为，的确是不堪的。 768.第768章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4 莫说主上心里只有青鸾一人，根本不可能同意与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而将心比心，即便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在心里没有爱上任何人的情况下，让他为了解毒，而与自己厌恶的女子亲近……月流殇只怕也不可能做得到。 但是，这个道理放在谁身上都是说起来轻松，可是……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又怎么能对主上的生死平静视之？ 心头几番思绪难平，月流殇想起青鸾方才的话，沉沉皱眉道：“你有方法可以解了主上身上的毒？” “嗯。”青鸾淡然颔首，举步复行。 “那为什么主上剧毒发作时，你没有——” “要过年了。”青鸾轻声叹息，“等我与苍凤修过完这个年吧。” 就算啼血鸳鸯发作时痛苦，也好过阴阳两隔的生死别离吧？青鸾知道苍凤修能忍，只要这两天小心一点，让他多休息，不要劳累，不要动武，配合服下洪太医开的药，熬过这两天不是难事。 月流殇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解毒还要等到过完年？这与过年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听到青鸾这样说法，月流殇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话里的意思，很让人不安。 “青鸾……”他走在她身边，迟疑地开口，“秦婉不是说，无药可解吗？” 青鸾平静地点头，“对，无药可解，但是无药可解不代表无法可解，有时候解药不一定就是药。” “什么意思？”月流殇更困惑了，听得晕晕乎乎，“既然无药可解，秦婉所说的法子你又不同意，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妖孽，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总之到时候，我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主上不就行了？”青鸾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加快了步子往未央宫走去。 行到宫前，严守在宫外的唐哲上前行礼，青鸾挥手阻止，“不必多礼了，有没有什么人过来？” “回皇后娘娘，无人过来。” 青鸾闻言点头，擦身而过，脚步极快地走进内殿，月流殇不发一语地跟上。 金碧辉煌的内殿里，金羽和银翼像两尊无声无息的影子一样，沉默地守在榻前，阮烟罗帐幔轻扬的华贵大床上，苍凤修一袭丝衣长衫，半躺在床头，正在翻看着一本黑白色皮面的杂记。 姿态悠闲，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月流殇压下心里忧虑，上前参拜行礼，“主上。” 青鸾皱眉，“你怎么不睡觉？” 苍凤修抬眼看来，低声轻笑，“刚刚睡醒了一觉，本王又不是襁褓婴孩，哪能时刻想睡就睡？” 说罢，淡淡看了一眼月流殇，道：“这几天辛苦了，起身。” “谢主上。”月流殇静静站起身，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了苍凤修的面容上，因为距离不远，几乎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家主上的容色相较以前，可以明显地看出几分苍白，眉宇间隐藏淡淡疲色，虽精神还不错，然而可能是因为提前知道了真相，是以月流殇心里难免敏感，所以怎么看，都觉得……主上的眉梢眼角，似乎增添了一股羸弱风情。 心里蓦地如被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见他的神色，苍凤修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淡淡道：“本王没那么娇弱。” 月流殇神色微变，下意识地抿唇沉默，须臾，垂眼低声道：“我还什么也没说呢。” 什么也没说？ 苍凤修不置可否，认识他多长时间了？无需言语，就看那眼神，也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你在看什么书？”青鸾目光轻转，落于他手里那本书册上。 “民风杂记。”苍凤修淡淡一笑，“本王寻思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带你去天下各处走一走，见识见识各地的民土风情，亲身体会一下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生活习俗。” 青鸾闻言，眉眼一柔，“机会自然是会有的，只是需要等紫宸长大一些而已。” “主上。”月流殇趋近榻前，缓缓半跪于地，“容流殇先给主上把个脉。” 苍凤修懒懒地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书，配合地伸出手腕，眼睛却径自看向青鸾，“你与秦婉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只是去解开自己心里的疑惑而已。”青鸾说着，心里升起无法言喻的愧疚与自责，漫步走到苍凤修跟前，垂眼与他对视，低声苦笑：“是我害了你。” 苍凤修挑眉：“怎么说？” “洪太医的诊断一点儿也没有错，这毒，的确是从我身上过给你的。”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懊悔与黯然自责，“如果我当初能提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被人下了这样的毒，我绝对不会选择与你成亲，更不会做出那番霸道的宣告，你不管娶了谁，也不管封上几个正妃侧妃，都不会有今天这般……” 都不会遭受今日这般剧痛侵蚀的折磨。 青鸾咬着唇，话再也说不下去，如果一腔深情带给他的是这般痛苦，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黯然神伤。 “又说傻话。”苍凤修无奈地叹息，一手还握在月流殇指尖下，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她拉至床边坐下，心里觉得奇怪，遂问道：“你身上怎么会被种了毒？” “我此前还一度不相信……”青鸾自嘲，“可是谁能想到，这毒居然已经藏在我肌肤里十七年了，西川紫衿离开扶桑，踏入这片大陆上时，就被人在肩上纹了一朵扶桑花，而啼血鸳鸯的毒是被混合在了颜料里，以扶桑特有的手法绣刺进了肩膀上的肌肤里，所以才一直没有被察觉。”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没有关于西川紫衿的一丁点记忆，即三年后因为梦境而拥有了一部分记忆，但是一岁之前的事情，即便是放在自己的身上也根本记不得，她又怎么可能得知本该属于西川紫衿自己所有的这部分经历？ 青鸾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修，对不起。” 769.第769章 无所遁形 不管如何，这件事的确因她而起，不管找多少理由，都无法否认，这件事与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月流殇放开了苍凤修的手腕，站起身道：“主上，我想去太医院看看。” “嗯，去吧。”苍凤修漫然点头，并没有多问，似乎对自己的身子漠不关心，“有什么建议不妨与洪太医说，不过，也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区区这点毒素，还奈何不了本王。” 月流殇沉默地抿唇，低声道：“流殇明白。”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青鸾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就算流殇对毒精通，擅长解毒，此次只怕也是无计可施，啼血鸳鸯来自于扶桑，连秦婉都断言没有解药，他仓促之间，又怎么会想出解毒之法？ “丫头。”苍凤修轻轻将她揽入怀里，语气格外温柔，“永远不要跟本王说对不起，除非你当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是你该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挽回不了任何事情。如果你背着本王行下不可原谅之举，本王也会因为这三个字，就赦免你的过错。” 他显然是话中有话，甚至是洞悉了青鸾的某些想法。 青鸾沉默之间，心里却忍不住暗惊，这个人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改敏锐得过分的头脑，感官异于常人，仿佛永远掌控着周遭所有事情，以及对许多尚未发生之事，也有着提前预知的本领。 生平第一次，青鸾有些不喜于他如此超乎寻常的洞悉力，因为感觉自己已经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自己心里所想所筹，早已落入他的眼底，而且很悲催地被警告了。 清浅一笑，她面上不露半分声色，语气很从容地道：“修，虽然是无心，但是间接地导致你中了毒，这件事却是不容狡辩的事实，如果你因为此事而生我的气，即便是不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 “不要装傻。”苍凤修表情悠然地睨了她一眼，“这件事我方才已经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你也该明白我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青鸾无辜并且不解地看着他，“如果你连这件事都不在意，那么我还能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你不能赦免我的过错？” “你自己心里有数。” 青鸾心里有数，但是她现在绝不会承认，而且，苍凤修的警告对她来说，也绝对不起任何作用。如果她真的不幸一命呜呼了，她不相信苍凤修会将她鞭尸之后，再命人把她的尸体仍道荒郊野外——既然如此，赦不赦免又有什么关系？ 时至傍晚，带着些许温暖的阳光渐渐西斜，直到余晖落尽，空气中寒意渐浓，再也感觉不到半丝暖意。 身在大牢里的秦婉，此时心里也是一片阴云密布，她在回想着青鸾离开之前的言语，以及决绝的态度，此时此刻，是她来到苍宇大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静下心来思考着。 当然，她思考的绝对不是什么人生哲理，也不是反省自己的过错，而是她终于意识到，她一直以来自以为算无遗漏的筹谋，最终似乎并没有达到她预期中想要的结果。 青鸾方才的话不管是威胁，还是仅仅因为一时的愤怒，都完全超出了秦婉的意料之外。 秦婉回想着这两天自己的势力处处受到打压，一天之中收到的消息无数，无一不是坏消息，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而这个打击几乎是灭顶的——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苍宇皇朝朝廷的实力居然有这么深不可测，遍布天下的势力让人觉得恐惧。 朝廷与江湖，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甚至连最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都有朝廷的人，这一点委实让秦婉感到震骇。 她蓦然想到，曾经青鸾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那些根本不是信口雌黄，也不是目中无人，而是以苍宇皇朝的实力，的确无需将一个小小的扶桑看在眼里。 秦婉的所作所为，在青鸾眼里，或许……就跟跳梁小丑是一样的概念吧？所以青鸾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在被她言语惹怒之后，也压根懒得对她动手——因为已经完全融入了苍宇大陆的凤青鸾，从来就没把秦婉当成一回事。 这个发现，让秦婉体会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挫败。 脸上还在隐隐作痛，破裂的嘴角是青鸾失控的证明，秦婉低低叹息着，罢了。 或许争权夺利皇图霸业真的不适合一个柔弱的女人，尤其是破釜沉舟之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用多少年的时间积攒下来的势力，却迎来了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的灭顶之灾，秦婉认识到了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处境，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青鸾一直以来总是骂她脑残了。 蚍蜉撼树，当真是蚍蜉撼树。 皇图霸业只是虚妄野心，既然这片大陆终究不属于她，也不可能被隔着凶险海域的扶桑所征服，那么，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浮现在秦婉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是即刻回到扶桑去，并且，带着青鸾一起。 “小姑姑……”倚着墙角低声轻喃，声音低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却带着始终不曾放弃的执念，“你身上流着的是西川皇室的血液，我就算可以放弃这里的野心抱负，却绝对不会改变带你走的初衷……” “秦婉，你想带谁走？”一声漫不经心略带邪魅的声音蓦然响起，瞬间拉回了秦婉的全部心神，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的月流殇，目光中流露出浓重的戒备。 她青鸾和月流殇方才在这里说的话，不过只是威胁之语，却压根没有料到，月流殇居然这么快就折返了回来。 沉默地看着对方带着狂肆冷鸷的表情走到牢房门前，秦婉心里沉沉，却故作冷静地道：“月公子，你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月流殇冰冷无情的微笑。 770.第770章 药毒发作 两天时间转眼而过，除夕这一日，宫里一改往日冷清，为了避免打扰到苍凤修的清静，青鸾取消了原本的计划，赤焰军有家有口的提前放假回了家，而还剩下的三千无家可回的人，则直接在军营中过年。 除夕早上，青鸾派了十几个御厨去了军营，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按照御膳的菜单，给这三千人做了一份特别的年夜饭。 然而，同样也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晚膳过后，宫里照旧安排了歌舞节目，定在景阳宫，以秦王为首的皇亲国戚，四王，月流殇，和苍凤修、青鸾这对帝后全部到场，陪着皇室宗亲守夜，直到子时方歇。 虽说六宫虚设，相较于以往父辈在位时，宫里人口着实少了一点，但是比起以往喧闹却充满了勾心算计的排场，而今这满堂的人，却无疑都是帝王真心可交托信任之人，无形中多了一种温馨安宁的感觉。 没有冰冷的算计，也没有虚伪的笑容，只有对新一年的美好生活的憧憬——虽然秦王和墨侯这些老臣心里依然有些遗憾，觉得苍凤修应该再封几个妃子，多生几个皇子皇女，这样一来宫里才会更有些人气，也不会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空下来的殿宇，但无奈当今天子非昔日之天子，如今这样的话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了，而且苍凤修本身不近女色才是关键，除了皇后，其他女子便是想近他的身，都是一件犯难之事。 歌舞皆是提前排练，舞女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舞姿妙曼，身段妖娆，乐师的技艺亦是高超，配上特意打扮过的景阳宫内外，无数盏灯火摇曳，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大殿中充满中除夕该有的欢喜与热闹，秦王等人专心致志地品着美酒，欣赏着舞蹈，间或摇头晃脑地吟出几句应景的诗词，或是与隔壁的墨侯低声交谈，气氛显得无比和谐。 而四王和月流殇几人，一整个晚上却显得心事重重，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前面高坐的天子与皇后，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对于歌舞娱乐根本不感兴趣的苍墨白，却理所当然地没有忽略。 眉心微锁，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些许怪异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抬头，灯火摇曳之中，高处的苍凤修和青鸾二人并肩而坐，龙椅与凤椅靠得很近，近得几乎可以忽略了中间仅有的那一点距离，这俨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今天在场的，没有人会提醒他们这点，帝后感情深笃，已经超越了所有的规矩，这件事在宫里早已是无人不知的事实。只有脑子坏了的人，才会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破坏帝后的心情，来给自己找不愉快。 苍墨白注意到的，自然不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而是皇后的面上，似乎也总是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丝担忧，侧首在苍凤修耳边说话的时候，那种关怀与眸心流露出来的焦灼，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就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最近一直忙着清缴秦婉势力，苍墨白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进宫，宫里发生了何事他并不清楚，但是表面看起来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可若是有心去发现，许多蛛丝马迹便不知不觉间冒出了头，浮现在眼前。 苍墨白心里的怪异感愈发深重，端起一杯美酒送至唇边，他状似不经意将环视一眼众人，将四王和月流殇，以及青鸾的表情尽皆收入眼底，最终化作心里的一抹不安。 他的视线微抬，终于忍不住开始打量起高高在上的天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疑窦之后，就下意识产生了错觉，还是事实根本如此，苍墨白觉得今日的苍凤修，无双风华丝毫未改，脸色却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苍白，眼梢处，虽极力平静，却依旧泄露出了些许隐忍之色。 隐忍？ 苍墨白心里蓦然一凛。 向来从容淡定的苍凤修，年少面对宫变时尚且面不改色，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神色？ 夜深人静，心里装着疑惑与不安时，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苍墨白在心里不停地思索，却没有发现，在临近歌舞活动尾声的时候，苍凤修和青鸾终于起身，自殿后悄然离去。 从晚膳开始直到子时，两个多时辰的隐忍，没教人看出丝毫端倪，然而此时，精力已经耗尽，刚回到未央宫，苍凤修终于忍到了极限，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剧咳，噗—— 一口血喷在玉石宫砖地面上，点点妖艳刺眼的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修！”青鸾大惊失色，刹那间脸上血色尽失。 苍凤修想安抚她，但是喉咙里不断生出的痒意，让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须臾时间，清俊的额头便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像鬼。 青鸾嘶喊一声：“来人！” “主上！”一声飞身而至，是满脸不安之色的月流殇，“主上如何了？” 话音落下，进入视线里的一幕，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窖。 “流殇，快去请洪太医！快点！”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青鸾神情近乎于狂乱，声嘶力竭地命令，“马上宣洪太医！” 月流殇什么话也没说，飞身离去。 心口像压了块大石，让一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月流殇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起来，速度提到极致，几乎是飞一般到了太医院，或许是提前料到了会出意外，月流殇的身影刚出现在眼前，洪太医抬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从陶瓷煎锅中倒出了一万热腾腾的汤药，放在一个食盒里，盖上盖子，“拿去给皇上，即刻服下，老夫马上就过去。” 月流殇急道：“是解药吗？” “……不是。”洪太医面上出现愧然之色，“老夫尚未找到解毒之法，这药只能压制四个时辰。” 月流殇脸色一黯，却不再问，拎起放药的食盒，飞身离去。这一次虽速度依旧没有慢下，然而因担心汤药洒出，身形脚步却平稳了许多。 771.第771章 生死之夜1 回到未央宫时，四王已至，皆面色焦灼地守在一旁，苍凤修靠趟在床头，还在一阵阵虚弱地低咳，情况看起来比方才缓解了许多，但是脸色却是一片令人心惊的煞白。 四王皆是面色凝重，眼底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将食盒搁在桌上，月流殇打开盖子，端起汤药呈到榻前，“主上。” 青鸾接过汤药，压抑着颤音，“洪太医呢？” “马上就到。”月流殇说道，注意到青鸾泛红的眼眶，心头刺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苍白羸弱的主上，与以往运筹帷幄的气度截然不同，那般虚弱无力，好似随时会消失一样……让人心痛之余，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无力。 未央宫里所有宫人都被清了出去，除了四王和月流殇，只有外面两千余御林军还在，青鸾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着苍凤修喝完了一碗药，看起来还算平静，起身之际，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月流殇一愣，“青鸾？” “你家主上需要休息。” 四王彼此对视一眼，眼底皆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似是挣扎，舒问忍不住开了口：“青鸾……” 主上情况危急，方才的情况他们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青鸾应该是有所打算了，但是……他们心里无法不感到难过。 “全部出去，流殇，你也出去吧。” 四王内心天人交战，一番艰难抉择之后，终于转身，脚步沉重地往外走了出去，迎面却迎来了匆匆而来的洪太医，四人脚步微顿。 月流殇感受到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眉心不自觉地深锁，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 在给苍凤修把脉之后，洪太医面色颓然地道：“毒素发作很快，应该与今晚的操劳与喧闹有关。” 中了毒的身子本就不同于常人，没有解药，若是静心休息，还不至于发作得这么频繁，但是洪太医自己也知道，时至新年，皇上如果闭宫不出，难免引起皇亲大臣们的臆测，从下午招待大臣，到一起吃完年夜饭，再到欣赏完歌舞表演，所消耗的体力并不小，更要命的是—— “皇上在晚膳时与大臣们饮了酒？”转头看向青鸾，洪太医的语气却是笃定。 青鸾心头微沉，却是沉默地点头。 做戏就要做足，苍凤修既然决定照旧与皇室宗亲吃年夜饭，自然不会在这一点上露出破绽，但是青鸾心里也明白，酒能催发毒素更快地发作，这一点她无法阻止。 所以，原本的打算只能提前了。 洪太医显然也明白了青鸾的打算，表情愧然之中又觉难过，皇上的身体再也拖不得，然而……皇后也才不到二十岁呢，一个年华正好的年纪，而且，皇子甚至还没过周岁…… 青鸾显然没心情去理会这位老太医心里的想法，在与他交换了一个目光，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之后，淡淡道：“所有人都出去吧。” 洪太医咬了咬牙，“娘娘……想清楚了？” 站得有些远的四王，今晚皆沉默得有些奇怪，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一种透明的苍白，似是心事重重，却偏偏极有默契一般，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月流殇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青鸾。 青鸾眼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只淡淡重复了一遍：“全部出去，让苍凤修休息。” 四王齐齐抬头看了这边一眼，眸光中流露出深沉的痛色，不自觉地开始握拳，唇角抿得泛白，却最终不发一语，转身打算离开。 “把青鸾也带出去。”苍凤修半闭着眼，面上倦色渐浓，原本平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此时终于淡淡开口道：“本王要休息，青鸾，你也出去。” 四王脚步一僵，青鸾脸色亦是微微一变。 月流殇更不知所以然，疑惑地道：“主上？” “让皇后娘娘留下来……伺候皇上吧。”洪太医垂下眼，不敢直视床榻上心如明镜的帝王，“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流殇。”苍凤修缓缓睁开眼，眸光有些缥缈，语气低弱却不容置疑，“把青鸾带出去，任何人都不许留下。” 月流殇眉头深锁，心里的不安一重盖过一重，迟疑地看向青鸾，“青鸾，主上太累了，我们都出去吧，让主上好好睡一觉。” “你先出去。”青鸾面色不改，转头看向洪太医，“洪老，你也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洪太医眸心闪过一抹不忍，深深叹了口气，却到底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他的背影，月流殇觉得他今天的脚步有些蹒跚，似乎突然之间老了好几岁。不过，他虽然奇怪，却并没有想太多，或许是因为解不了主上的毒，所以心里沉重吧？ 一想到主上身体里的毒，月流殇也忍不住黯然伤神。 “流殇，让主上好好休息。”夜无筹淡淡开口道，“我们出去，皇后娘娘留下来照看就可以了。” 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了心里，不露分毫。 “夜无筹。”苍凤修转头，嗓音嘶哑，眼神却透着蚀骨的冰冷，“把青鸾带出去，朕的命令，你们是不是没有听到？” 夜无筹不答，脚步极快地走了过来，扯着月流殇的肩膀，“走！” “夜无筹！”苍凤修低喝，表情狠厉，“你敢！” 月流殇心里一惊，不详的预感瞬间袭遍全身，一时之间，脚下居然无法再迈出一步。 转头之际，他看到了青鸾沉默地杵在床边的身影，无声却显得那般决绝，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已经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而他家主上，艰难地撑起了身子，死死地盯着他们，眸心色泽是从未有过的森然，甚至隐隐透着杀气。 月流殇心神剧震，转过头，语带颤抖地问着夜无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待夜无筹回答，青鸾已经冷冷地喝了一声：“滚出去！” 772.第772章 生死之夜2 没等月流殇说话，苏煜和墨不赦同时走了过来，拖着他往外走去。 “月无筹！苏煜！”苍凤修神色苍白却冰冷，眼底透着毁天灭地一把狂乱的色泽，“该死的，你们要造反？！夜无筹——” 夜无筹、苏煜和墨不赦心里一震，听出了那话音里的惊怒，却谁也没有回头，径自扯着月流殇走出了未央宫。舒问眼神死寂，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灵魂，没有一丝生气，脚步缓慢而僵硬地迈了出去。 月流殇心头一片纷乱，不明白接下来到底是要发生什么事，主上为什么那么愤怒？青鸾为什么一定要单独留在里面？三王为什么对主上的命令充耳不闻，一定要拖着他出去？ 为什么…… 外面一片漆黑沉沉，月流殇心里的不安逐渐加深，直到再也无法忍受，蓦然间想起了两天在刑部大牢里，秦婉与青鸾的对话，一阵不详的预感划过心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提气，往刑部大牢飞奔而去。 没有与四王交流一句，因为他从他们的态度中看得出来，就算他问了，他们也一定不会告诉他什么。 既然如此，他不如自己去寻找答案。 青鸾扶住他的身子，淡淡道：“修，你现在虚弱无力，省点力气。” “青鸾——咳咳……凤青鸾，你敢……你敢乱来……”苍凤修眼神森然地瞪着她，苍白透明的脸色透着狂怒的警告，“你敢乱来……本王绝饶不了你！咳咳……” “修，你阻止不了我。”青鸾一边体贴地抚着他的脊背，一边冷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要救你。” “我不许！”苍凤修冷喝，声音却嘶哑虚弱得不像话，“我不需要……咳，不需要你救……”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青鸾淡淡说着，在床边蹲下身子，温柔地与他对视，眼眶发红，声音却平静得出奇，“修，你不要说我自私，我只是……只是无法看着你这样下去，你肩负重任，江山社稷离不开你，紫宸也离不开你，如果我们注定不能携手一生，那么，我宁愿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凤青鸾……”苍凤修闭眼，感觉心头涌起一阵阵无力的刺痛，他极力压下焦躁，睁开眼之际，所有的狂怒与冰冷皆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恳求，“青鸾，我不会死……真的，你不要犯傻，就算没有解药，我也照样可以撑得下去……青鸾，就当是本王求你这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低声下气……这个骄傲而自负的男子，何曾以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便是他们吵架时主动认错，也从来带来一种包容的宠溺，而不是如此时这般，带着这种卑微的恳求，可是—— 照样可以撑得下去？ 青鸾心里的痛苦，与苍凤修剧毒发作的次数成正比，她苦涩地摇头，“剧毒只会不断地侵蚀你的身体，让你日渐憔悴孱弱，就算你能撑得下去，又能撑得了多久？这不是拥有强大的意志就可以改变的事实，修……我相信你能熬住，因为你从来就是一个坚忍异常的人，然而，这改变不了剧毒对身体的亏损，我无法看着你……看着你被折磨得形神憔悴，甚至，活不过一个月。” “你……”苍凤修脸色一变，忽觉身体里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他表情剧变，刚刚消失的狂怒再度席卷而来，咬牙切齿地道：“凤青鸾，马上给本王滚出去！” “药效发作了吗？”青鸾了然，温柔地道：“放心，我让洪太医加在汤药里的，是一种比较温和的催i情药，对身子无害，而且在短时间之内，还有抑制啼血鸳鸯毒素的药效——” 催i情的药物，对他的身体确实无害，只是会让除了无法自制地情i动之外，身体同时也失去反抗之力。 这样的手段用在苍凤修身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折辱了——若在以前，谁敢这么对他？可是现在，除了这样的手段，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可以救他。 “凤青鸾，不要让本王恨你！”苍凤修牙龈几快咬出了血，目光中惊怒交加，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现在立即给我出去，我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一个轻如柳絮的吻落下来，印上他失血的唇瓣，阻断了他所有没有出口的话，苍凤修第一次生出了想将这个女人毙于掌下的冲动，然而，满腔的杀气却败给丝毫也动弹不得的身体，眸心因而迸射出的怒火，与丝丝缕缕几不可察的恐惧，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淹没。 向来从来清冷的苍凤修，所有的理智崩溃于这一刻！ “凤青鸾——”他想挣扎，想阻止，想将这个女人扔出去，可是……丝毫也提不起力气的双臂，此时无比讽刺地昭告着他的无能为力。 苍凤修身子一阵阵颤抖，是怒，是气，是痛。 青鸾伸手一点，温柔地将他哑穴也点住，眼角一滴泪忍不住溢出眼眶，声音破碎，语不成调，“修……你莫担心……或许，我也不一定会死……” 她开口，轻柔地抚摸着他苍白的脸，抚过他憔悴的眉心，望进他震怒与惶恐交加的眼底，心里猝然一痛，忍不住别过眼，双手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啼血鸳鸯，生死离别，即便她的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此次遇上这阴毒凶猛的啼血鸳鸯……大概，能存活下来的几率也不超过百分之一把？ 若是可以选择，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又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与他共度一生的愿望……只怕只能等到来世…… 轻掩罗帐，衣衫一件件落于帐外，青鸾迷迷茫茫地想着，或许……这是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与苍凤修相爱的机会了，虽然带着诀别的滋味，但是……还是该一点一滴牢记心头，以便来生，还有机会寻他。 夜更深，周遭静寂无声，紫绡软帐遮去一室欢i爱凄凉…… 773.第773章 生死之夜3 脚步匆匆地往阴暗之地快行而去，直到狱卒在眼前打开了牢门，月流殇一个箭步踏进去，毫不留情地将蜷缩着睡觉的秦婉抓了起来，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膀，“妖女！告诉本座，啼血鸳鸯到底有没有解药？！” 秦婉睡梦中被提了起来，本就吓了一跳，此时睁开眼，蓦然看见月流殇目眦欲裂，如死神一般恐怖的神情，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所有瞌睡虫瞬间消失殆尽。 “你……你滚开！” 两天来被他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感觉犹在，秦婉此时见到月流殇，就如见到魔鬼是一样的感觉，浑身上下，连骨子里都透着恐惧的寒意。 身子不断地想后退，然而她邪门歪道虽懂得不少，可论武功，即便有一百个秦婉，又岂是月流殇的对手？此时想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滚开？”一向邪魅的桃花眼此时充满着森冷可怖的杀气，掐着秦婉纤细肩膀的手愈发用力，一瞬间让秦婉脸色惨白如雪，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月流殇寒气森森地看着，目光中完全不见怜惜，冰冷地咬牙道：“告诉本座，啼血鸳鸯还有没有被的解毒之法？说！否则，今日本座活剥了你！” 虽然生平最厌恶女子，可月流殇也从来不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就随意欺负弱质女流之人，这一次若不是被真的触及了他的底线，他绝不可能如此冷酷无情。 然而，心里那抹不断加深的不祥之感，刺激着他体内的残暴，月流殇无法多等一刻，他必须马上问出答案。 这般想着，手里愈发使力，几乎就要生生捏断了秦婉的胳膊。 “啊！”秦婉惨叫一声，“你放、放开我！放开我——” “妖女，你说不说？！”月流殇伸手一点，直接点上她腰上的一处穴道，秦婉猝不及防之下，只感觉到一种抽筋剥骨的剧痛袭来，她脸色骤然失色，像个垂死的鸭子一样，猝然仰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啊——” 早在月流殇进入牢房的一刻，狱卒已经退了出去，月流殇对付这个女人的手段，他们这两天已经见了三次，次次教她生不如死，他们在一旁看着都胆寒，是以这一次没等他开口，他们就聪明地离开了。 然而，那凄厉的惨叫声远远地传了出来的时候，几个狱卒脸色一凛，刹那间，只觉得脊背上冒出了森森寒意。 他们忍不住在想，这个女人关进来三天了，从来不用他们审问，也不许任何人动她或者跟她说话，甚至刑部的上司也没有一个奉命过来提审，只有这位公子拿着皇后的凤令，每日一次或者两次这样折磨着她，似是发泄，又是在惩罚——究竟她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伤天害理的事情？ 难道是与皇后争宠？或者，私下里勾引皇上被皇后发现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皇上登基两年，后宫里除了皇后一人，一直没有再添其他嫔妃，他们难免怀疑是皇后独霸后宫，企图博得皇上一人专宠。 但是看起来又似乎不像，也有些说不通。 因为他们都知道，当今皇上是个英明果断的主，除非是他自愿的，否则没有人能不让他纳妃立嫔，即使是皇后，也阻止不了皇室的祖制不是？ 所以，他们完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牢里安静了很久，他们当然看不到此刻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看不见秦婉此时浑身抽搐的惨状，月流殇一只脚踩在秦婉的手上，表情阴鸷狠厉，似是地狱来的恶鬼，“秦婉，本座再问你最后一次，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了啼血鸳鸯的毒？你再不说，本座废了你的手，断了你的腿！让你以后像乞丐一样爬着！听到了没有？！” 秦婉已经疼得快要完全说不出话来，满脸泪水，看起来真是狼狈又可怜，听他一声阴沉的冷喝，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颤抖着开口：“不要！不要！我……我说……” 月流殇闻言，脚下略松，冷冷地道：“说！” “还有……还有一个办法……”秦婉不想说，但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说，平素比琴声还悦耳的嗓音因为惨叫而嘶哑，断断续续充满着惊惧，“小姑姑……小姑姑也可以解毒……” 月流殇闻言一愣，神情蓦然冷静下来。 难道青鸾刚才把所有人赶了出去，独自一人留在未央宫，就是为了给主上解毒？ 这般想着，心理却忍不住又浮现主上惊怒交加的眼神，月流殇心里沉沉，冷喝道：“解释清楚！” “小姑姑……小姑姑身上种下过啼血鸳鸯……”秦婉痛苦地喘息着，神情狂乱，面目全非，“所以，如果小姑姑愿意给皇上解毒……就一定能成功，但是……但是啼血鸳鸯的毒无药可解，小姑姑解了毒……她自己……她自己就会死……” 秦婉颤抖着，深沉地恐惧让她再也没有往日一点自负，这是她一直不曾说出口的秘密，因为不想小姑姑舍身相救，她还要带小姑姑回去扶桑……一个低贱的男人，凭什么让小姑姑爱得死去活来？凭什么…… 什么？！ 月流殇如闻晴天霹雳，神情转瞬间苍白，眼低充满着震惊与不敢置信。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 心底突如其来的惶恐与愤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脚下一使力，一声咔嚓声清晰传来，秦婉身子剧烈一颤，再度发出一声濒死的鸭子一般的惨叫，“啊！” 月流殇阴沉地俯视了她一眼，灌注着内力的一掌毫不留情击上她的心口，看着她软软倒在地上之后，转身踏入牢房，瞬间发足狂奔出刑部大牢。 青鸾的决绝，主上的震怒，洪太医的黯然愧疚，四王的挣扎沉默……刚才的情景一一掠过心头，让月流殇体会到了一种深沉的恐惧。 从没有那一刻，如此时这般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774.第774章 生死之夜4 一路狂奔着回到未央宫，月流殇心里的怀疑，在看到四王表情的那一刹，瞬间转化为确定，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四王，质问的声音飘忽，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早就知道了，却独独瞒着他一个人。 四王沉默，各自脸上闪过颓然之色。 然而，月流殇却觉得这样的愧疚真是虚伪，眸心流露出嘲讽悲凉的色泽，他冰冷地咬牙：“为了解主上身上的毒，你们就这样毫不心软地舍弃掉青鸾？” 他们有没有问过主上同不同意？ 舍弃青鸾？他们谁也没有这么想，只是……在生死面前，如果只能活下一个，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主上…… “流殇。”夜无筹抿唇，脸色苍白地开口，嗓音略显干涩，“这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抉择，而且……国不可无君，你该知道孰轻孰重——” “本座不知道！什么叫自己的抉择？你们不是人吗？为什么不阻止？！”月流殇怒吼，阴冷的眸光从眼前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冷酷的声音如同被彻底失去理智的狮子，充满着嗜血却无能为力的暴躁，他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一般森然说道：“本座只知道，青鸾与主上相爱至深，青鸾可以为了主上去死——同样，主上也照样可以做到，今日青鸾以自己的命换主上的命，很伟大是吗？英勇无双是不是？明日主上安然无恙，却要承受失去青鸾的痛苦，这对于主上而言公平吗？你们太自私太冷血了！夜无筹，他们三个且不说，你呢？！与朱雀成亲几年了吧？如果今日易地而处，你性命攸关之际，是不是也希望朱雀舍命救你一次？” 夜无筹一瞬间脸色剧变，脸颊急促地抽搐了一下，僵立当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易地而处……易地而处…… 如果当真易地而处，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可能同意朱雀这么做！ 夜无筹眼前浮现主上沉痛惊怒的神色，心底蓦然一震，眼底划过后悔与愧疚，从来做事没有后悔过的朱雀王，生平第一次感到自责懊悔，颓废地靠着墙滑坐在地，怔怔无言。 就算是现在想阻止，也是来不及了。况且……他与主上，怎能相提并论？主上肩上，担负着苍宇皇朝的真个天下…… 舒问见状，眼眶发热，蓦地转过头去，将脸埋在掌心，无声落泪。 青鸾…… 曾经埋藏在心里的那些情愫，此时尽皆化作无边无际的蚀心之痛，仿佛心头一块血肉被生生剜去，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一定不愿如此，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主上与青鸾一辈子的相守……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忍。 如果两个字，是多么难以实现的奢望？ 冰冷地吼完了一通，月流殇一时之间除了惶恐不安，也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该发生的事情，只怕已经发生了，他们怎么阻止？ 青鸾既下定了决心，只怕……也不会给他们阻止的机会吧？她一向就是那么我行我素，从来不顾忌他人的感受……没想到，这一次依然如此。 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心口闷得难受，像是一块巨石压着，让他们齐齐透不过气来，这些平素跺跺脚就能震动一方的男人们，此时全部无助得像个孩子。 踏着夜色而来的苍墨白看到这一幕时，足足呆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僵硬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能让堂堂四王，和闻名天下的霁月山庄庄主，同时露出这副颓然绝望的表情？ 天塌下来了？ 没有人理他，苏煜和墨不赦靠在亭台的廊柱旁，神色怔然，脸色皆透着从未有过的黯淡。 舒问一个人倚在墙角，双手抱膝，低垂着头，像个无助的少年。 月流殇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然而，苍墨白却没有错过他眼底狂乱翻涌的情绪，以及掐得死紧的掌心，已经开始从指缝中渗出了血迹。 因着这些发现，苍墨白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几乎就已精准地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了天塌下来，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们这样？ 而宫里的天…… 一阵蹒跚虚浮的脚步声匆匆而至，苍墨白僵硬地转头，看见了拎着药箱赶来的洪太医。 现在已经夜半三更，守岁的群臣已经全部出宫回府，太医院的首尊，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甚至匆匆赶到未央宫来…… 苍墨白表情僵硬地站在那里，喉咙里似乎凝聚了千言万语，却偏偏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夜无筹很快就发现了去而复返的洪太医，抬眼之间，怔然不解地道：“洪老怎么又回来了？” “老夫放心不下……”洪太医说着，眉头紧锁，似是忧虑满怀，又似怀抱一丝希望，“稍后若是有什么意外状况，老夫还可以尽一点心力。” 意外状况？ 夜无筹锁眉不解，是指主上，还是指青鸾？ 苍墨白脚步犹如千斤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道：“这里是皇后的未央宫，现在待在寝宫里面的人……是皇上和皇后？” 洪太医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才无声地点头。 周遭气氛太过压抑，让人神经都绷了起来，苍墨白没有再说话，不管心里猜到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此时对苍墨白来说，也没什么好问的，就算得知了答案，又能怎样？不过是多一个人绝望不安而已。 然而，苍墨白却忍不住抬头，望着远方沉沉漆黑的天际，心里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不好的事情？ 珠帘拂动的声响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几不可察的脚步声，或站或蹲的几人凛然一惊，瞬间站起了身，眸光瞬也不瞬也盯着眼前的朱漆华贵的殿门，眸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忐忑惶然的神色。 775.第775章 生死之夜5 吱呀一声，厚实的殿门被缓缓开启，苍凤修清俊无双的容颜映入众人眼帘，带着一贯沉静的从容淡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他眼底没有一丝感情的冰冷色泽，却让众人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从脚底缓缓窜上脊背的蚀骨寒气。 没有请罪，也没有求饶，四王无声却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低垂的眉眼，卑微的姿态，以一种即便被千刀万剐也无怨无悔的态度，沉默地忏悔。 苍凤修没有看他们一眼，表情平静到让人害怕，缓缓开口之间，嗓音同样平静到让人心里发寒，“洪太医进来。” 这句话说完，他便转身入了深宫大殿。 洪太医生平第一次在面对苍凤修时，感到自责与惶恐，一语未发，沉默地跟着走了进去。 月流殇动了动唇，终于受不了心里的不安，直接抬脚跟在洪太医身后，也进了内殿。 没有什么男女之防，他也不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主上能让洪太医进去，足以证明一切已经打理好。 洪太医虽然没有说话，然而他心里也是忐忑的，若说这件事四王是从犯，那么他才是主谋，解毒的方法是他告诉皇后娘娘的，在汤药里加料也是他配合着亲自加进去的，皇上惊痛之下若要问罪，他第一个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但是现在，皇上让他进来，是不是证明……皇后娘娘还有一线希望？ 很快走进内殿，不等苍凤修吩咐，洪太医自觉地走到床榻跟前，看着静静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的青鸾，克制着心里的不安——他不得不承认，当心里升起一线希望时，反而比此前已经置之死地的绝望更难捱。 当希望变成失望的那一刹，足以将一个心智强大的人瞬间击溃。 此时此刻，洪太医几乎可以确定，青鸾还有气息，因为她的脸色白皙中透着一点红润，看起来跟正常人睡着了一样，完全不是失去声息之后的暗淡色泽。 但是，这也完全有可能是一种假象。 手下有些颤抖地执起青鸾的手腕，洪太医安静且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碗脉，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苍凤修沉默地站在窗前，仿佛已经对这里的情况漠不关心，向来清冷脱俗的背影，隐隐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 月流殇虽然跟了进来，此时却也是不敢开口，只是神情紧张地站在榻前，瞬也不瞬也盯着洪太医手上的动作，以及密切地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 空气中弥漫着层层叠叠的寒意，耳畔安静得近乎于死寂。 把脉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是感觉起来又是那么漫长，这么冷的天里，月流殇却感觉到自己脊背上已经冒出了涔涔的冷汗，极度的紧张不安让他呼吸急促，心脏剧烈得都快跳出了胸腔。 终于，在他要吃人一样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洪太医缓缓放开青鸾的手，身体站直之际，面上忽悲忽喜，似悲似喜，让人困惑之余，也愈发不安起来。 “皇上。”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修长背影，洪太医开口：“皇后娘娘还有一丝气息尚存，她的体质本就是百毒不侵，血液里融合了多种毒素，对啼血鸳鸯之毒亦有克制的作用，但是，所有的毒素此时全部汇集在胞宫内，与血液力的毒素无法相融——” 月流殇听了半天，不耐烦地打断他，“洪老，你直接告诉主上，青鸾到底有没有性命之忧就可以了，不要说一些复杂深奥的话！” “……”洪太医静了一瞬，默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尚有生命气息，只是什么时候能醒还不得而知，而且，即便是能醒来，皇后娘娘胞宫被剧毒侵蚀，以后恐将再难怀上子嗣。” “什么子嗣不子嗣的，青鸾能活下来就是上天保佑了，别说那些无意义的废话！”焦躁地吼完一通，月流殇后知后觉地从他话里听出了青鸾还没死的讯息，巨大的狂喜袭来，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说，青鸾还活着？” 洪太医点头：“目前来说，是的。” 闻言，流殇心神霎时一松，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口中情不自禁地念念有词：“上苍保佑，真是上苍保佑……” 上苍保佑？ 洪太医心下叹息，或许真的是上苍保佑吧，这一对帝后的深情让人动容，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洪太医，也无法不为他们之间的执着与信任，感到震动。 皇上中毒时，所有证据指向皇后一人，皇上却断言绝无可能，这是怎样一种毫无杂质与猜疑的信任？ 皇上性命危急之时，皇后毫不犹豫舍身相救，这是怎样的情深，怎样的无悔？ 而皇上，在得知皇后的打算之后，厉声拒绝，甚至惊痛狂怒，这又是一种怎样的保全？ 历经这几天的时间，洪太医感觉自己似乎急速地苍老了好几岁，甚至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样的刺激，当真不是他一个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头子所能承受的。 寝殿里良久没有人再说话，月流殇兀自高兴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他双手扶地站起身，转头看向依旧一动不动立于窗边的苍凤修，眉心渐渐皱起，犹犹豫豫，似在提醒道：“主上……青鸾没事了。” 语气里，仿佛是担心苍凤修没有听清方才洪太医话里的意思。 苍凤修还是没有说话，似乎并没有听见月流殇在说什么，眼神漠然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唯有几颗繁星点缀着的浩瀚无垠的天际，眸心一片幽深寒凉的色泽。 便是连背影，看起来也透着一股绝然的无情。 随着这怪异的沉默，月流殇喜悦的情绪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下渐沉，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主上？” “我没事。”苍凤修淡淡说道，嗓音还带着此前剧咳之下引发的嘶哑，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情绪，“洪老先回去吧，流殇，你也出去。” 776.第776章 冰雪之怒1 大年初一早上，宫里的气氛很怪。 天蒙蒙亮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仅仅半个时辰，就将皇宫内外的青石砖地面整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纯净而清新的无瑕白色，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宁静与平和。 然而，这样的宁静仅止于宫门外，当所有进宫给皇上拜年的大臣们一反常态地没能见到皇上的面，也没能见到皇后，甚至是四王的面都没能见到时，他们才开始觉得奇怪。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照以往不成文的规矩，大臣们都是需要进宫给帝后拜年的，昨晚除夕虽然守岁散得有些晚，帝后可能就寝也较晚，所以今天难免起得晚了些？ 大臣们怀着满腹疑惑，在景阳宫静静等待。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直等到太阳高照，依旧没见到帝后的身影，甚至没有一个人过来告知他们，皇帝是起晚了，还是有事耽搁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里开始生出疑窦。 首先觉得不对劲的墨侯，因为以往每年大年初一早上，侄子墨不赦都会过来给他问安，不管是在宫外还是在宫里，这样的习惯从未落下过，而今年，直到现在他还未能见到墨不赦的影子——以不赦的性子，他不会因为私事耽误了这件事——虽然他一向不善表达感情，但是对他这个唯一的叔叔，墨不赦却从来不曾怠慢不恭过。 心头泛起了疑虑，沉默环顾了四周，才发现不止是四王一直没有现身，便是墨王也杳无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墨侯心里隐隐觉得忧心。 秦王走过来，疑惑地道：“不赦那小子去哪儿了？今儿个怎么个个都这么没规矩？就算皇上有事耽搁了，也该有人过来告知一声吧？这些人呢？” “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墨侯面色微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遭的大臣们，淡淡道：“我们出去找个人问问。” 秦王沉默地点头，眉宇间泛起了深思。 然而，他们刚走出大殿，对面就迎来了脚步匆匆的苍墨白。 “墨白，”秦王不解地看着他，“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一大早？ 苍墨白看他一眼，心忖，他能不能说，从昨晚到现在他就一直待在宫里没出去？ 视线微转，他看向墨侯，略作沉吟之后，淡淡道：“皇上有旨，取消今天所有的事务，早朝延迟到正月初八。” “什么？”秦王皱眉，愈发疑惑不解，“皇上为什么下这样的旨？四王呢？为什么到现在没看到他们的人？墨白，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墨白犹豫了一会儿，为了不引起更深的不安，还是避重就轻地解释道：“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未央宫里休息，皇上在陪着，四王……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皇上，此时正跪在未央宫外。” 秦王和墨侯脸色蓦然一变。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四王惹怒了皇上？ 这两句话分开来听没什么，但是放在一起，总是难免让人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 身子不适需要休息，这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喜气的日子里，四王对皇上一向忠诚无二，恭敬有加，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大怒？皇上从来对四王信任有加，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对他们动肝火，这次一反常态……究竟是何因由？ 秦王对四王其实并不大担心，以他对皇上和四王的了解，横竖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心里想得更多的，倒是皇后身子不适一事。但是牵扯到墨不赦，墨侯显然就无法不挂心了，他迟疑地看向苍墨白：“墨王，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惹怒皇上了？是否与皇后娘娘有关？” “关系不大。”苍墨白有所保留地道，“皇上现在还处于震怒之中，暂时消气的可能性很小，长皇兄让大臣们都回去吃饭吧，别在这里等了，皇上今天不会过来。墨侯也不必太过担心，四王一事……皇上最多略施薄惩而已，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 虽然他这么说了，墨侯又怎么能不担心？墨不赦从小就是他带大，虽是叔侄，却也亲如父子，惹怒皇上一事可不是小事，纵然明白皇上与四王之间关系深笃，但是……皇上震怒，这四个字本身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墨王，皇上现在——” “墨侯，皇上现在谁也不见。”苍墨白淡淡说着，唇角溢出一抹苦笑，“连他的两个贴身侍卫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四王受些苦楚，在所难免。” 墨侯闻言，愈发忧心难耐。 “我和月流殇都会守在未央宫外，你们都先回去吧，待在宫里也是不起什么作用。” 说完了这一句，苍墨白显然不打算再所说，转身就走了。 墨侯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的背影，满眼忧心忡忡，再看地上已经积满了雪，心里蓦然一凛——四王现在跪在未央宫外，若是时间久了，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秦王……” 长长地叹了口气，秦王满眼无语地瞅着他：“墨侯，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来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比较好，就像墨白说的，等他气消了，应该也就雨过天晴了——你看，墨白既然说了皇上能消气，那么应该就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们在这里胡乱猜疑也没用，不如回府吃饭了。” 说罢，转身就回了景阳宫去传达皇上的旨意了，边走还喃喃自语：“本王昨晚回家可是连夜包了红封，还是个吉利的数字，就希望静桓今年幸运地能找个自己中意的媳妇，早点给我生这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就好了……” 墨侯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朝未央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隔着千重宫阙，又哪里能看到未央宫一只阁角一片琉瓦？ 沉沉叹了口气，墨侯转身离开之际，只能无奈地在心里祈祷，还是早点雨过天晴吧，这冰冷的雪地里，便只是罚跪，也不是那么好捱的滋味吧。 777.第777章 冰雪之怒2 苍墨白的话说得太早，墨侯和秦王的想法也同样太过乐观了，若说他们之前还抱着侥幸的心态，那么漫长的两天时间足以证明，这件事远远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四王沉默无声地在外面跪了两天，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他们身上落满了雪，太阳高照之日，白雪化成冰水，打湿了浑身的衣袍，而寂静无声的未央宫里，却自始至终没有传出一个字的命令。 苍凤修没有下令他们必须在这里罚跪，但是，即便他们现在请罪的姿态如此卑微，也依然消除不了苍凤修心里的雷霆怒火。 青鸾还没有醒。 两个昼夜的时间，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宫里有大事发生，尤其是离未央宫很近的苍静雪和海岩夫妇，从初一早上没有见到青鸾开始，他们就觉得奇怪，紫宸在她的宫里，苍凤修和青鸾两人如何想独处，也不可能在大新年的早上，还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而苍紫宸过分的沉默，终于让天天待在军营的海岩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两天的忍耐是极限，他们无法再克制心里的不安，主动前往未央宫的结果，就是看到了平素威风凛凛的四王，沉默地跪在未央宫外的一幕，苍静雪当即一愣。 能让四王同时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便是白雪纷飞落满长袍也不敢起身——除了她的皇叔，还能有谁？ 苍静雪心里陡然一沉，这悄无声息的两天里，未央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事先青鸾有过交代，所以即便大年初一没见到帝后，静雪也忍住了心里的疑虑，径自待在自己宫里寸步未出，但是紫宸小脸上愈发惶然不安的表情，她不可能真的迟钝到一直当做没看见。 而眼前这一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却是怎么一回事？ 除夕夜当晚，皇叔和青鸾两人明明看起来都很正常，他们甚至待在景阳宫陪着众臣吃了年夜饭，饮了酒，欣赏了歌舞……怎么两日不见，情况却是陡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剧变？ 思及除夕之前连续几日青鸾的反常，现在想来，或许连日的故作平静皆是一种假象……他们在掩饰什么？ 不敢贸然开口，苍静雪悄悄回了宫，抱起紫宸，小心翼翼地道：“紫宸，你知不知道你父皇和母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紫宸眨了眨眼，心里明白静雪应该知道了什么，他心里焦躁，想知道父皇现在的情况，于是也不再隐瞒，迟疑地道：“父皇……怎样了？” 父皇怎样了？ 苍静雪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柔声道：“姐姐没有见到皇叔，紫宸，你能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父皇……中毒……” 闻言，苍静雪和站在一旁的海岩神色齐齐剧变，中毒？ “姐姐……”苍紫宸的焦灼全部表现在了小脸上，使得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你……看看……” “紫宸，你是说让姐姐去看看？” 苍紫宸点头，小脸苍白，不知道未央宫里现在的情况，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父皇怎么样了？毒解了没有？母后怎样了？与父皇之间有没有生出误会？ 这些都是他急欲知道的现况，所以，即便外面冰天雪地，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去未央宫看看，以确定父皇是否无恙，母后是否安康。 苍静雪知道自己坐不住了，紫宸透露出来的丁点信息，若是情况属实，足以让天下大乱，她慌忙站起身，“海岩，我再去一趟未央宫，皇叔应该没事，否则四王不会跪在未央宫外面，我担心的……反倒是青鸾。” “皇后娘娘？”海岩蹙眉不解。 “是。”静雪缓缓点头，眸心凝重，“未央宫里一片安静，偏偏四王却是跪在外面，这其中一定有原因。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与青鸾有关系。” 若只是单纯地惹怒了皇叔，那么即便是罚，也不可能在未央宫外罚。而且，四王一向骄傲，如今日这般，毫无尊严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于雪地，并且一跪就是两个昼夜，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怎么想怎么让人不安。 “我也要去。”朱雀从庭院里跑了过来，脚步匆匆，俏丽的小脸上苍白，眼眶里泛着雾气，显然是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了。 两天没见到无筹，朱雀心里不是不明白有事发生，她就是太明白了，所以一直忍耐着故作不知。可是现在，她再也无法继续在不安与焦躁中，说服自己继续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苍静雪一阵沉默之后，垂眼看向紫宸，“你乖乖待在宫里可以吗？姐姐去看看，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你，让海岩陪着你，好不好？” 紫宸动了动唇，眼底写满担忧焦躁，闻言咬了咬唇，半晌，才缓缓点头。 苍静雪和朱雀一起去了未央宫，路上苍静雪问了朱雀一句话，“朱雀，整整两天没有见到朱雀王，你心里就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朱雀黯然地摇头，“他做错了事情，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她对无筹太了解了，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做错了事情？苍静雪眸心闪过异样的光芒，心里觉得怪异，然而看到朱雀难过的表情，却到底没忍心再细问。 两人很快到了未央宫，当看到宫前这令人心惊的一幕时，朱雀急得快要哭了，脸色煞白。 无筹身上落满了雪，不止是他，其他三王也是，雪大多已经化成了水，头发和衣服全是湿的。虽然身躯跪得笔直，然而只看此时的天气，也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担忧惶恐。 宫门大开，御林军守在两侧，苍静雪绕过四王，直接走近宫门处，温声朝唐哲道：“大统领，我想见一下皇上。” “很抱歉，长公主殿下……皇上谁也不见。”唐哲恭敬地说着，并没有要进去通报的意思，“皇后娘娘现在正在昏睡，除了洪太医，皇上不允许任何人再踏进未央宫里。” 778.第778章 冰雪之怒3 皇后娘娘在昏睡？ 皇上谁也不见？ 这两句话让苍静雪一呆，下意识地道：“皇后娘娘为什么会昏睡？” “卑职不知。”唐哲简单明了地回答，“天寒地冻，长公主殿下玉体娇贵，还请回宫。” 苍静雪沉默了须臾，转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四王，四个人面上都已被冻得褪去了血色，嘴角亦是泛着青白色泽，一向吊儿郎当洒脱开朗的舒问，眼神黯淡，眼眶似乎还有些红肿，而沉默的夜无筹、苏煜和墨不赦三人，虽面上看不出神色，但眼底涌动的，是无尽的愧然自责…… 苍静雪心里微沉，他们一定明白未央宫里发生了何事，并且不出意外的话，青鸾的昏睡与他们应该也脱不了关系。 所以，皇叔的雷霆怒火，完全可以找到理由。 但是苍静雪也明白，自己此时即便开口问了，他们也一定不会回答。 视线微转，朱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夜无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他们是亲密的夫妻不假，但此时不管发生了何事，却跟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属于他们君臣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女子，除了心疼之外，便是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她也不可能不自量力地去到皇上面前替自家夫君求情——无筹不会希望她这么做。 他从来都是个骄傲的男子，怎能允许自己被女人庇护？况且，自知心里有愧，所以他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惩罚，况且……皇上是他的主上，便是要他的性命，他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她又何必去多此一举，反而给他心里添堵？ 怔怔地看了一眼，在苍静雪无奈的眼神中，朱雀黯然转身，与她一道离开了未央宫。 皇叔既然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苍静雪总没有胆量强行进入。 未央宫里安静了两个昼夜，死寂一般的沉默，仿佛无声无息，青鸾在床上躺着，苍凤修就在窗边站着，背负着手，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朝阳升起，直到晚霞落幕，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全部化作眼底那道雪落纷飞，与太阳在天际划过的弧线。 朝阳的明媚与黑幕的星空，转换似乎也只在刹那间。 沉静的眉眼，掩不住眸心愈发寒凉漠然的色泽。 两天来，洪太医进进出出十余次，没有汤药，有的只是香炉中不停换进去的香料，其中加了几味药，弥漫在空气中，便有一种即使在冰天雪地里有能清晰嗅到的清凉之气，作用是刺激大脑。 苍凤修不说话，每次洪太医禀报着青鸾的身体状况时，他也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从来不会开口问上一句，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吝于施舍。 但是，洪太医却知道，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皇上都记在了心上。 “汇聚于皇后娘娘胞宫里的毒素，已经开始有消融的迹象。” “毒素已经开始融于血液，并且，被有效地克制了。” “啼血鸳鸯的毒素在慢慢溶解，与血液相融的迹象愈发明显。” “这种香料可以刺激皇后娘娘的风府、风池、檀中，加快大脑与中怀的供血，能使得娘娘早日清醒。” 每日定时诊脉，定时禀报，虽然每一次都似乎有明显的好转，离清醒之时也愈发不远，但是苍凤修始终没有吐出只言片语，安静地听着，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仿佛窗外的美景比之殿里，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禀报完今日所得，洪太医无声叹了口气，躬身告退之后，就离开了。 日复一日。 如此又过三日，宫里几乎处处弥漫着焦躁的气息，不止是苍静雪的宫殿里，包括墨侯和秦王等人，也终于发觉了事态的严重性，无数次进出宫廷，想进一步探得消息，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而返。 虽说平素青鸾和苍静雪皆不在意，但是朝廷大臣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依旧不可能有足够的胆量擅自出入后宫，这是皇室大忌，所以即便墨侯已经心急如焚，秦王也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在宫里乱转，他们也丝毫无计可施。 苍凤修又一次展示了他无情的性子。 不止对被人狠，对自己也同样。 青鸾在床上躺了五天，四王在外面跪了五天，而他自己，在内殿窗边站了五天——这五个昼夜，隔着重重珠帘，四王与他，甚至是月流殇和苍墨白两人，皆是滴水未进。 这是最后一天，洪太医诊脉之后，面上流露出淡显而易见的喜色，“脉象趋于平稳，呼吸规律，所有毒素已经自行清理干净……皇上，皇后娘娘快醒了，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是吗？”苍凤修闻言，眸心微光一闪，缓缓转过身，看向面色轻松的洪太医，这是他五天来第一次开口同他说话，五天的滴水未沾使得他嗓音有点干涩，但是完全不影响他把话说清楚，“本王以前在摄政王府时，曾收藏了一些奇药，其中有一味药可解天下奇毒，是解毒圣品——洪老可知是什么药？” 洪太医一愣，显然没料到皇上会突然与他说这个……但是，解毒圣品？ “皇上之前没有说过……”他蹙眉，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苍凤修的意思。 “这解毒圣品虽是叫着好听，不过也有其霸道的一面。”苍凤修淡淡道，“天下奇毒，无它不能解，但是一般情况下却无人敢用。” 洪太医脑子里灵光一闪，面色微变，刹那间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了，“火毒。” 火毒，是解药，但是因其药性霸道毒辣，解毒时亦能让人像是经历一场酷刑，身心皆受尽折磨，最重要的是，能让解毒之人全身数十年的修为一瞬间摧毁殆尽，是以，被称之为火毒。 得知苍凤修中毒之后，洪太医曾想到过这种解药，但是并没有说出口，原因自然与其霸道的性子有关。 779.第779章 冰雪之怒4 而在青鸾提出愿意以自己为皇上时，在这两种选择之中，洪太医虽是迟疑，却到底还是选择了舍弃青鸾。 “本王早在年前就让银翼去取了来，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也不愿意用。”苍凤修说道，眉眼微沉，“因为一旦用了，解毒虽没有问题，却也同时能让任何一个武功高手，瞬间变成废人。” 洪太医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一震，似乎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苍凤修淡淡道：“洪老觉得，如果让本王在武功全废和青鸾性命不保这二者之间选一个，本王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耳边听到这句听起来格外平静的质问，洪太医心神剧震，一瞬间竟是无言以对。 如果他早知道……早知道皇上心中已有打算，他还会不会告知皇后那样的解毒方式？ 还会不会，让皇后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果皇后解了毒之后没有这般幸运，而是当场一命归西，那么今日，皇上必定是独自一个人黯然神伤，心里痛极，而比起阴阳两隔生死离别，皇上即便武功全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一定会选择服用火毒，哪怕今生将守着残躯病体，只怕也不会后悔——至少，不是形单影只，孤独终老。 心里虽然因青鸾的无恙而觉得侥幸，但是仍然无法克制心头的一阵阵羞愧与懊悔，洪太医跪在地上，自责请罪道：“臣心里愧疚惶恐，犯下如此荒唐的错误，还请皇上降罪，老臣必无怨言。” 苍凤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朕不会降罪于你。待会儿朕会将未央宫的宫女全部调回来，你回去开些方子，青鸾昏睡了五天，醒来之后需要吃什么补什么，你全权负责。” 说罢，施施然转身往外走去。 洪太医有些呆滞。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这里守了五天，这会儿皇后娘娘好不容易要醒了，皇上不第一时间留在这里等待皇后苏醒，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是什么状况？ 站起身的瞬间，洪太医这个伺候皇族数十年的老人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皇上震怒之下，殃及之人，绝不仅仅只有四王，自己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似乎是逃过一劫了，但是四王和皇后娘娘……情况只怕有些不容乐观。 洪太医转头看着还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的青鸾，眸心闪过一丝同情的光泽，心里暗自祈祷，皇后娘娘，您还是自己自求多福吧，这一次……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大年初一早上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日，下午便停止了，接连三天暖阳高照，冰雪融化成水，点点滴滴都是沁入骨髓的寒意，浑身湿透的刺骨冷意，从毛孔中散发出的寒气，即便是内功深厚之人也无法抵挡得住，其个中滋味，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与四王作对，直到初四——也就是昨天晚上，歇了三日的大雪再度席卷而来，漫天飞舞的雪花看起来真是美极了，若是有闲情逸致的文人墨客，坐上窗边软榻，煮上一壶小酒，吟上几句雪景诗词，简直可以成为人生中第一大美妙绝伦的享受了。 然而，当这样美丽到极致的大雪将温度自周身褪尽，只余一片刺骨寒冷侵入血液与骨髓之时，只怕再美好的景致，也彻底失却了其美丽的价值，而只能称之为酷刑。 苍凤修走出未央宫之际，看到的就是四王笔直健硕的身躯被白雪彻底包覆的一幕，四个人只露出了四双沉默的眼睛，没有人运功驱寒，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这四个武功皆不俗的男人，身体都在隐隐颤抖。 苍凤修静静看了须臾，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几不可察地露出寒凉的弧度，“苦肉计么？” 四王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里的嘲讽，身体皆是一震，主上……什么时候以这样的语气与他们说过话？这次是真的失望了，还是雷霆大怒丝毫未消？ 苍凤修没有多做停留，只低喃了那么讥诮的四个字，就举步离开了，似乎并没有兴趣与他们多说一字半句。 月白色的长袍施施然踏入雪地中，映着他明显清瘦了几分却依旧不改无双风华的背影，一片皑皑纯净之中，也不知道是干净的雪色，衬得他身影愈发清俊料峭，还是这无边清冷的身影，映得这遍地白雪愈加寒冷慑人。 苍凤修先去了静雪的住处，将紫宸接了过来，无视于苍静雪和海岩震惊之后恭敬地行礼，径自抱着满腔喜悦泪水泛滥的紫宸离开了甘露殿。 苍静雪在他走后，才呆呆地道：“这是什么情况？皇叔看起来似乎……心情不爽？” “……”对于不爽这样轻飘飘的形容，海岩是绝对不会苟同的，“主上现在是雷霆震怒，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气，你感觉不到吗？” 苍静雪静了一瞬，“我对皇叔的了解自然没有你来得深，你跟在他身边多少年了？我这个侄女虽说关系亲些，但实际上还是托你的福，才让皇叔注意到的呢。” “……”海岩嘴角一抽，表情有些怪异，这醋也吃？ “你既然对皇叔这么了解，那不妨说说，皇叔方才这番举动，说明了什么？” 周身寒气逼人，都头发丝里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皇后娘娘应该无碍了。”海岩淡淡道，心里也终于是松了口气，却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苍凤修离去的方向，“但是，主上今天这般沉怒，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我猜测着，第一，四王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第二，皇后娘娘只怕也该头疼了。” 昨天从月流殇那里旁敲侧击，才终于得知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作为一个极为了解自家主上脾气的人，海岩深深明白，这番青鸾的自作主张，和四王的知情不报，以及驾前公然抗命的举动，是真的惹火了主上，所以他们五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就是了。 780.第780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1 青鸾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点迷糊，望着头顶熟悉的紫色系轻纱帐幔，呆呆地出神了很久，脑子里浑浑噩噩，虚无缥缈一片空白，直到一阵不适的感觉自身体某处传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肚子饿了。 会感到饥饿？那么，是不是证明她还活着？ 眼睛眨了几下，青鸾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却并没有几分意外，似乎……活着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缓缓转头，看着这熟悉的宫殿里，熟悉而华贵的摆设，却唯独没有……熟悉的人。 脑子里静静地闪过昏睡之前发生的一幕，所有的细节都没有遗漏，最后青鸾可以确定，自己与苍凤修成功地完成了颠鸾倒凤的那一步，那么现在，苍凤修身上的毒应该是解了，而自己呢，还活着。 皆大欢喜。 青鸾于是彻底放松了，动了动身体，试着从床上坐起来，最后青鸾愉悦地发现，身体除了稍微有些无力之外，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异样，看来啼血鸳鸯的毒素对她确实也没什么伤害。 双脚放到地面，刚刚穿上鞋子，一阵脚步声传来，青鸾抬头，看见洪太医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见她醒来，淡笑道：“皇后娘娘醒了？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 “有啊。”青鸾懒洋洋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感觉身子软绵绵的没力气，“唯一的不适就是肚子饿了，洪老拿了什么过来？” “汤药，还有一碗白米粥。”洪太医从打开的食盒中取出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米粥，晶莹剔透的色泽，米粒圆润饱满，色泽纯粹，看起来真是漂亮得紧，然而，青鸾却是看得嘴角一抽，无语地道：“就吃这个？” “皇后娘娘昏睡了五日，此时胃里空空如也，油腻腥辣皆是不宜，大补的也是不行，只能先吃一碗白米粥，然后把这碗汤药喝了。”洪太医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悲悯，“娘娘身子虽然没怎么受损，但是还是要注意调养一下，这两天尽量多食清淡食物。” 昏睡了五日？怪不得身子有些虚乏。 青鸾沉默了须臾，有些不明白他语气里的悲悯从何而来，遂抬起眼，语气平静地道：“苍凤修呢？” “皇上在凌霄宫……吧？”洪太医说着，蹙了蹙眉，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皇后娘娘等会儿吃完了粥，再把汤药喝了，然后自己在宫里多活动活动，暖一下身子，然后若是想出去，尽量多穿件披风，否则只怕刚醒来的身子虚弱，容易遭寒气入侵。” 青鸾漫不经心地点头，用勺子翻搅着熬得粘稠香浓的米粥，淡淡道：“苍凤修为什么没在这里？”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他不是应该担忧得心力交瘁吗？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满眼憔悴，胡髭长满下巴，一副仪容狼狈的模样。 “皇上在这里守了皇后娘娘五个昼夜。”洪太医看向青鸾，目光中终于忍不住浮现同情之色，“五个昼夜滴水未沾，在老臣告知了皇上，皇后娘娘您将会在半个时辰后醒来之后，皇上就离开了。嗯，稍等片刻，未央宫的所有宫人都会被调回来，专心伺候皇后娘娘的日常起居。” 青鸾沉默。 作为同谋，侥幸逃过了一劫的洪太医，觉得有必要告知这位刚刚大难未死却不一定会有后福的后宫之主，当下的情况有些不妙。 以青鸾的聪明灵慧，他只需要长话短说就好，“皇上很生气，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五天来皇上不仅没喝一口水，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皇后娘娘昏迷了五天，四王陪着您在外面雪地里跪了五天。皇后娘娘如今好不容易醒了，皇上却不愿意见您，所以从甘露殿带走了小皇子。至于是不是回凌霄宫了，老臣也不得而知。” 一番话说完，洪太医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叹气是为哪般？ 一口粥送进了嘴里，明明肚子很饿，青鸾却是如同嚼蜡，她沉吟了片刻，试探性地道：“四王是被修罚跪在宫外的？” “不是。”洪太医语气的同情意味愈发明显，却是毫不留情地浇灭了青鸾的希翼，“四王自己跪的，皇上没有问罪，也没有暴怒，只是对他们视而不见。” 青鸾闻言，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视而不见。 不怕他勃然大怒，就怕他一声不吭，现在看来，苍凤修显然是真的震怒了，否则，就以四王五天前公然抗命的那番举动，只怕这会儿早已被修理得凄凄惨惨了。 沉默平静的愤怒，更让人胆寒。 没有体力不行，青鸾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白粥，将洪太医奉上的汤药也如数喝完，淡淡道：“洪太医先退下吧，我需要养精蓄锐一番，然后，好好思考一下对策。” 养精蓄锐，思考对策？ 洪太医着实因这两个词而愣了一下，随即抽了抽嘴角，赞同地点头，“皇后的确该好好思考一下对策，否则，只怕最终会溃不成军。” “四王现在人在哪里？” 洪太医想了想，“刚刚已经起身离开了，以我的判断，他们可能会回去洗个热水浴，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然后运气调息，驱走身体里的寒气，最后，当然是继续去请罪。” 顿了顿，对上青鸾挑眉的表情，洪太医解释道：“因为皇上在临走之前，嘲讽他们是在使用苦肉计。” 苍凤修嘲讽四王？ 青鸾于是更默了，她都没想过那样的画面是什么样子的，苍凤修这个清贵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谪仙人物，说话什么时候会带上嘲讽的语气了？而且，还是对着他向来最信任的四位爱将心腹？ 青鸾心底油然升起一种感觉，路漫漫其修远兮，她与苍凤修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而她，这一次注定将是出于弱势的那一个——即便她刚刚对他舍命相救，她相信，救命之恩也绝对换不来他的以身相许。 781.第781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2 青鸾知道自己既然没死成，那么原本生出的许多置之死地之后的想法，这时就要被理所当然地推翻了。 比如说，她之前理直气壮地认为，在她死了之后，苍凤修一定会难过伤心一段时间，即便心里因她的擅自主张而愤怒，因她的身死而痛不欲生，也断然不可能将她鞭尸之后再扔到荒郊野外，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面对他的愤怒。 但是现在没死成，虽可喜可贺，可事情显然就有些难办了，她必须去面对他的怒气，救命恩人这个筹码只会成为火上浇油的那个油，所以对她而言，毫无疑问是颗废棋，绝口不能提。 洪太医识相地离开了，青鸾一个人躺在床上，苦恼地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她现在直接找上门去，苍凤修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扔出来？堂堂皇后之尊，若是被人看到从皇帝的寝宫被丢出来，只怕从此以后颜面无存。 想到这里，青鸾难得头痛，幽幽叹了口气，感觉真是无比烧脑。 舍命救人之举放在一般男人身上，应该都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吧？为什么到了苍凤修这里就不好使了？不但不好使，甚至于……青鸾不由自主地想起苍凤修几天前所说的话，“如果你真的背着本王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本王不会因为‘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赦免你的过错。” 所谓的不可原谅之事，大概、可能、也许就是指这件？ 青鸾于是感觉头愈发痛了。 苍天保佑，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死了算了？苍凤修是不是跟钦天监监正混得熟了，连未卜先知这样玄乎的事情也精通了？还是他早就洞悉了她的打算，提前警告了一番，却压根就被她当成了耳旁风？ 躺在床上装死了半个时辰，青鸾在脑子里想着该以什么办法来挽回自己的失误。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她追苍凤修那会儿似乎也的确没费太大的力气，这会儿不就认个错吗？简直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到这里，青鸾生龙活虎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洪太医那些所谓的“很生气”，“真怒了”，全部被抛诸脑后，青鸾脑子里唯一还记得的一句话是，“皇上五天滴水未沾，也没说一句话。” 青鸾坐起身，看着鱼贯而入的新月新辰等侍女，和一直照顾紫宸的奶娘，淡淡道：“本宫要沐浴。” 新月一愣，须臾道：“奴婢伺候娘娘。” 未央宫偏殿里有一座小型的暖池，因池子不大，换水也方便，侍女们摘点花瓣撒点香粉，池子里就是一片馨香迷人，青鸾平素沐浴都是在这里，方便又享受。 雾气缭绕中，青鸾衣衫褪尽，赤足踏进浴池，暖融融的温水仿佛能一瞬间消除周身疲惫，青鸾身子靠在池子边缘，白皙玉润的双臂搭在琉璃石建造的浴台上，半眯着眼，神情慵懒无比。 新月新辰半跪在台上，一左一右，一人给她捏肩，一人细细地以丝络替她净身，忽而新辰奇怪地开口，“皇后娘娘肩上本来有个漂亮的花型胎记，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嗯？”青鸾瞬间清醒了一些，疑惑地回头，“胎记没了？” “是啊，不见了……”新辰愣愣的，显然想不明白，以前沐浴过那么多次都没能洗掉的胎记，这会儿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娘娘若是不信，不如让姐姐也看看。” 新月探过头来，两边肩膀都细细看了一遍，除了一片无瑕如玉的肌肤，什么也没有，连胎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由奇怪地道：“的确是没有了，真是奇怪……” 青鸾闻言，确定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不由陷入沉思，难道与啼血鸳鸯有关？ 给苍凤修解毒之前的那几日，她沐浴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倒是未曾在意这个，但是她可以确定，一个月前她肩上的胎记还在，而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最大一件事情就是苍凤修中毒——从她身上过到他身上的啼血鸳鸯。 胎记的消失，是与苍凤修中毒时一起消失的，还是在她给苍凤修解了毒之后消失的？ 这个问题青鸾委实也想不出什么答案来，索性也不去想，反正原本她就不喜欢身上被刺上一些花花草草的纹身，现在正好，还她一片莹白无瑕的如玉肌肤。 沐浴之后，青鸾换上了一身轻薄的紫绡轻纱裙装，外面系上一件厚厚且柔软的雪白色貂皮披风，看上去端的是一副清贵出尘的倾城红颜。 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这副打扮，青鸾满意地勾起唇角，淡淡道：“新月新辰，跟本宫去御膳房一趟。” 说罢，举步往外走去。 “皇后娘娘要吃什么，奴婢去拿来就可以，哪里需要皇后娘娘亲自跑一趟？”新月万般不解，以为青鸾是饿了，忙恭敬地说道。 “跟着本宫走就是，其他的且不要多言。” 新月闻言，应了声“是”，果然闭嘴不再说话。 出了门，在去御膳房的路上，却不期然遇见了月流殇，青鸾一愣，笑着打了声招呼道：“妖孽。” 月流殇手里提着一个人，似乎是从宫门处疾行而来，听到青鸾的声音，他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将青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须臾，桃花眼半眯，似笑非笑地道：“清醒了？气色看起来不错，这是要干什么去？” 青鸾眉心微锁，觉得这个家伙今天这个说话的语气有点怪，而且，他对她的突然醒来似乎也半分不觉奇怪。 这般想着，嘴上仍然回道：“去御膳房，听说修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去挑些食物给他送过去，你要一起去吗？” “给主上送吃的？”月流殇闻言挑眉，嘴角扬起一个淡潮的弧度，“这是要献殷勤，还是去请罪？皇后娘娘，本座奉劝你一句，今儿个还是不要去主上面前自讨没趣的好，主上此刻心情不虞，大概是没时间搭理你的。” 782.第782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3 “……”青鸾眼角一抽，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似是突然间对她产生了浓浓敌意的月妖孽，须臾，眉心微锁，“妖孽，你吃错药了？” 她以为月流殇看到她，最起码应该先表达一番欢喜慰问之情，关心一下她的身子有无异样，问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算是不问这些，也应该主动透露一些他知道的情况给她——关于苍凤修的。 总之，不应该是眼前这副欠抽的冷嘲热讽吧？好像她借了他几万两银子不还一样。 眼角懒懒地上挑了一下，月流殇嘴角淡勾，嘲冷地道：“本座向来就是这个德行，目中无人惯了，皇后娘娘还请别往心里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本座告辞了。” 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仿佛与青鸾多待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青鸾脸色顺间变得铁青，冷冷道：“站住！” 前面的人脚步微顿，手里提着的人被当做沙袋似的晃来晃去，还有丝缕血腥味弥漫在鼻尖，但是青鸾没心情理会他手里攥着的人是谁，嗓音冷然道：“我哪儿得罪你了？” “得罪？”月流殇淡淡一笑，回过头来斜睨着她，眉梢眼角尽是讥诮，“哪敢啊？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文武双全，还精通解毒之术，现如今还身兼主上的救命恩人这个了不起的身份，简直是贵得不能再贵了，本座一介小小的草民，可担不起皇后娘娘这声得罪。” 青鸾一窒，霎时明白他在生什么气了。 “妖孽。”略作沉默之后，青鸾缓缓走到他跟前，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幽远，“那晚剧毒发作时的情况你不是没看见，苍凤修命在旦夕，除了以身相救我别无他法。况且，这毒本来就是从我身上传过去的，理所当然由我自己收回来，而且……我也并不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我身体里的血液百毒不侵，啼血鸳鸯之毒虽然性子特殊，我当时也是存着侥幸心理……你看现在，事实不是已经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月流殇闻言，眉眼刹那间变得冰冷慑人，他冷冷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她的脸，“凤青鸾，你当真自以为是得可以！本座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自私可笑之人！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是不是？你觉得舍己救人这种情操很高尚是不是？你觉得你为了主上去死，主上会一辈子对你感恩戴德是不是？你觉得你没死成，我们应该普天同庆，然后好好对你歌功颂德一番是不是？凤青鸾，你未免想得太简单太自以为是了！本座现在才发现，你当真无愧是那秦婉的嫡亲小姑姑，你跟她根本就是一样脑残！本座这辈子认识你，真是三生不幸！” 青鸾愕然，随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夹杂着狂风暴雨一般滔天巨怒，噼里啪啦狂骂着她的月妖孽，冷嘲热讽的一字一句狠狠地戳在她的心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流殇难得发一次飚，绝对没那么容易就收口，看着青鸾呆滞的模样，他狂怒未消，咬牙切齿地道：“本座不想听什么命在旦夕别无他法！本座也不想听什么理所当然什么侥幸未死，更不想听到你得意洋洋地以自己没死成，来宣扬你的决定是对的！本座只有一句话问你——如果你今天躺在床上一命呜呼了，你觉得主上如何？你有想过主上的感受吗？！你有问过主上，他需不需要你为他去死？主上有个三长两短，你心痛发狂，将心比心，你觉得如果你死了，主上就不会悲痛欲绝？主上会当做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地命人将你的尸体厚葬了，追封个伟大好听的谥号，然后一转眼重新选后，封妃立嫔，春风得意是不是？凤青鸾，你心里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吧？” “我没这么——” 青鸾弱弱地想辩解，可是月流殇根本不给她机会，冰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吐冰渣：“你根本不相信主上对你的感情无可替代，这些年主上把你捧在掌心里宠着护着，纵容着你的放肆嚣张，纵容着你的无理取闹，当初是你宣告着此生不许任何人靠近主上，然而关键时候，自私地想抛下一切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你！凤青鸾，不要给自己找那么多伟大无私的借口，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主上这次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你自求多福吧！” 狂轰乱炸一通，月流殇吼得口干舌燥，扔下了这番毫不留情的话，他重重冷哼了一声，转头飞身离去。 那背影，真是冷酷又决绝。 青鸾僵立在原地，呆滞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刹那间风中凌乱了…… 良久良久，久到青鸾快要站着睡着了，新月和新辰才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来，走到青鸾身旁，新月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皇后娘娘。” “……”青鸾默默转头，额头上黑线遍布，双眼无神地看了一眼新月和新辰二人，却是一语不发，举步就走。 新月新辰胆战心惊地对视一眼，她们可从来没见过一向强势的青鸾被人这般吼骂过，更没有见过她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心又有些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青鸾身后，却到底不敢再开口。 青鸾还是去了御膳房，但是一路走来，她想了很多问题，一路走一路向，等走到御膳房的时候，她算是真正想明白了，这番自以为英勇伟大的举动，不但把苍凤修惹怒了，便是月流殇也被自己得罪了——本来还暗自盘算，若能有月妖孽这个盟友在苍凤修耳边说说软话，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青鸾无比悲催地发现，奢望永远是奢望，指望别人帮忙的计划终于是彻底泡汤了。 自私自利的小人……自以为是……外加脑残……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除了一番毫不留情的嘲讽，月流殇居然还精通这么多骂人的词汇？ 783.第783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4 月流殇一路飞奔到九华殿，苍凤修离开未央宫之后并没有回凌霄宫，也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带着紫宸在九华殿的东暖阁里，让月流殇将这几日堆在御书房的奏章全部搬到了九华殿，他和紫宸便在东暖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先拣了紧要的奏章一一批复着。 小小的紫宸已经能很平稳在站在地上了，但是因为天气较冷的缘故，苍凤修并没有太过苛责于他，只是把他放在软榻上，顺便塞了一些折子到他面前，“这些帮父皇整理好，有需要紧急处理的，给我挑出来，自己能拿主意的，把你的批复意见告诉我。” 紫宸小小的身子跪坐在檀木小几旁，默默看着父皇给他推过来的一摞奏折，一声不敢吭，已经能够灵活拿东西的小手，却到底是力气不足，拿着奏折也不是很利索，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一本一本慢慢地翻看。 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会以为他是把奏折当成玩具在玩，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不但能认识奏章上所有的字，还能精准地将其上的内容作出批复？ 反正月流殇是不会相信的，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孩子就是曾经让他最为厌恶，还三番两次出言挑衅的少年天子苍聿云，如果他知道了，想必此时心里的想法一定是精彩绝伦。 “主上。”走进暖阁里，月流殇给苍凤修倒了杯茶，顺口禀报道：“半个时辰前，那个跟在秦婉身边的伊藤前来劫狱，被我废了手筋脚筋，现在与秦婉关在一起了，主上打算怎样处置他们二人？” 苍凤修闻言，面上并无多少表情，淡淡道：“秦婉怎么样了？” “……”月流殇静了一瞬，耸耸肩，“还剩下一口气。” 云淡风轻的语气，似乎给她留一口气已经是最大的仁慈，说明他还懂得怜香惜玉。 苍紫宸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忖，得罪了个妖孽果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过那个秦婉，也确实是该死，任百般酷刑加身，也是她咎由自取，活该。 敢对父皇下那样卑微无耻的阴毒手段，千刀万剐都难赎其罪。 小小的苍紫宸并不知道，秦婉这几天里所受的酷刑折磨，与千刀万剐几乎也相去不远了。 安静了一会儿，月流殇接着道：“江湖上所有隶属于秦婉，以及此前西川紫苑留下来的残余势力，已经被凤衣楼和影卫训练营派出去的影卫清扫干净，秦婉和伊藤两人，现在就是脱了水的鱼虾——而且还是苟延残喘的伤残病鱼，就算现在把他们放出去，他们也无计可施，并且活不了多久了。” 顿了顿，“但是，本座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出去的，好不容易逮着两个人可以放开手脚尽情折腾，本座才不会那么仁慈。” 反正本来就是打算杀了的，折腾死了也无所谓。 闻言，苍紫宸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个妖孽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阴森可怖呢？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随你的便，本王没心情管这些。” 月流殇闻言什么也没再说，抬脚慢慢走过去，沉默地站在苍凤修身旁，不发一语地给他家主上捏起了肩膀，虽不常做，但是手法并不显得生疏，力道也控制得恰到好处，“主上几天没睡了，这会儿不是应该好好睡一觉吗？这些折子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再看？” “晚一点再看？”苍凤修淡淡一笑，“晚一点还有其他的事情，而且这里的折子有许多都是需要尽早做出批复的，新年一过，政务本来就比平时多了很多，哪里还有时间耽搁？” 月流殇于是嘴角一撇，瞬间就不说话了。 他不是夜无筹他们，朝政大事第一不擅长，第二他也没有那么多心思，但是此时看着主上几日没休息，还要忍受疲惫批折子，尤其是刚解了毒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元气……月流殇心里真恨不得立时把四王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一群窝囊废。”他恨恨地低喃，眉眼间寒气十足，“平素看着忠心耿耿人模人样，到了关键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尽能添堵，真不知道他们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 苍紫宸眨了眨眼，愣了好半晌也没敢确定，月流殇嘴里的一群窝囊废说的是谁。 苍凤修没说话，面上平静无痕，垂眼看着手里的折子，眼底却是一片幽深如海的色泽。 说完了这句话，月流殇心情似乎也有些郁闷，良久没再开口，暖阁里一片安静无声，唯有清浅平和的气息缓缓在四周弥漫。 苍紫宸看着折子，心里却忍不住想知道，青鸾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月流殇与父皇说话时，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到她？ 自从三天前静雪去未央宫吃了个闭门羹，回到甘露殿时，苍紫宸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焦灼不安，而是他能感觉得到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否则父皇不会命人守着未央宫，不许任何人进去——所以，那三天里他并没有觉得有多难捱。不管转机是什么，只要能解了父皇身上的毒，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然而，从甘露殿被抱来这里，苍紫宸心里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发生了变化，父皇似乎心情很不好，眉梢眼角尽是淡漠疏离的气息，但是面上又没有明显表现出伤心难过……这种感觉，似乎只是单纯地被惹怒了一般，而且惹怒他的人，除了青鸾之外，绝对不可能是别人。 所以，如果他猜测的没错的话，父皇应该正在与青鸾生气。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百年难得一次的冷战，但是苍紫宸更奇怪，这个月流殇以前与青鸾关系可是很好的，这会儿为什么没有替青鸾说话呢？ 就算不为她辩解，但是开口劝说一两句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一个是他的主上，一个算是他的朋友，他不可能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任由他们冷战下去吧？ 苍紫宸想着想着，小小的眉头不由得就皱了起来。 784.第784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5 日落西山的时候，青鸾带着新月新辰两人从御膳房出来，一路行往凌霄宫，三个人手里各提着两个精致的食盒，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青鸾在御膳房折腾了两个时辰的作品。 此时此刻，青鸾的心情是有些紧张的，但更多的是愉悦。 毒解了，她和苍凤修两人都安然无恙，这显然是最完美的结果，仅凭这一点，就让她心情足够飞扬——至于方才月流殇说的那一番话，是生气也好，是暴怒也罢，青鸾不是不明白，妖孽也只是不安而已。 不想主上出事，也同样害怕她有个好歹。 月流殇虽然向来肆无忌惮，我行我素，但是他的感情细腻，同样的一件事情，他与四王所持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作为镇守一方大权在握的四王，忠心于苍凤修的心腹大将，在苍凤修和青鸾只能活下一个人的抉择之下，他们无疑会选择让苍凤修有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那是他们的主上，是苍氏江山的主子，他们考虑的更多的是忠诚与责任。 不管是从私人感情上说，还是仅仅是普通的君臣，他们的观念里，帝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为皇帝舍弃性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青鸾不会因为他们下意识里的抉择而觉得不对，因为今天若是换成四王之中其中一人，要他们为了苍凤修而舍弃自己的性命，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妖孽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对感情的态度。 面临同样的抉择，他早已将江山社稷抛诸在了脑后，他心里唯一想到的是，主上若有万一，青鸾会难过，而青鸾若发生不测，苍凤修同样伤痛。 或许他一直就认为苍凤修是不可战胜的，即便也无药可解的剧毒，也击不倒他，而在情况还没到十万火急的时刻，青鸾这种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来保全苍凤修的举动，看在他眼里，就无疑是让人心痛愤怒了。 青鸾无声叹了口气，看来安抚好了苍凤修之后，她还需要与妖孽谈谈。 别人的救命之恩能得以身相许，到了她这里，救命反而成了开罪人的行为了。 花了一炷香时间走到凌霄宫，却被当值的侍卫告知，皇上并未回来。 青鸾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影卫。” 暗中一名影卫尚未现身，恭敬的声音已经传来：“皇上抱着皇子殿下去看九华殿。” 九华殿？ 青鸾再默，这是故意让她找不到？ 好吧，方才没提前问清楚，是她自己疏忽，皇帝在九华殿批阅奏折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不妥，也不一定就是故意要避开她。好在凌霄宫离九华殿并不远，青鸾和新月新辰转身换了个方向，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 但是这一次，依然扑了个空。 “皇上与小皇子在这里批了两个时辰奏章，已经离开了。”这是九华殿外巡逻的御林军的回答。 两个时辰？ 她和新月新辰在御膳房摆弄了两个时辰，他们在这里批奏折也刚好待了两个时辰？ 是巧合？青鸾嘴角一抽，好吧，就当是巧合。 面无表情地看着回话的男子，半晌，青鸾再度开口：“影卫。” “皇后娘娘。” 青鸾道：“皇上去哪儿了？” “皇上抱着小皇子出宫去了。” 出宫？ 青鸾嘴角一抽，脸色隐隐开始纠结了，一声不吭地转身，边走边吩咐：“给本宫准备一辆马车，朴素一点，不要太惹眼。” 暗中传来一声恭敬的“是”，随即无声离去。 一刻钟之后，马车停在了皇宫神武门正门口，青鸾和新辰新月提着食盒，默默坐上马车。 “影卫，皇上出宫往哪个方向去了？” “启禀娘娘，皇上带着小皇子去往北郊马场了。” 北郊马场？ 青鸾咬牙冷笑，她要真信了才是蠢不可及。 坐在马车边上的新月新辰两侍女，小心翼翼地瞥着青鸾渐渐铁青的脸色，心里皆有些忐忑。 “去摄政王府。” 马车轱辘慢慢转动起来，驶出了神武门，直奔摄政王府而去。 食盒并列放在一旁，青鸾斜斜倚在软榻上，视线盯着色泽黑润造型精致的留个食盒，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看来，苍凤修这次是真的恼了呢。 “皇后娘娘，您与皇上吵架了？”跟在青鸾身边也有两年多了，了解了这位主子的脾气之后，比较开朗的新月倒是敢于与青鸾聊聊天。 明眼人都能看出帝后之间似乎有些不寻常，以往两人经常都是形影不离的，皇上一下朝就会回未央宫与皇后一起用膳，就算偶尔白天没空，晚上也绝对会过来，可这一次……虽连续几天被调到了别处，不明白这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刚回来，她们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皇上……似乎在刻意避开皇后？ “吵架？”青鸾心不在焉地低喃，“若只是吵架就好了，哪次吵架不是他先低头？何至于本宫这般烦恼？” 这般说着，心头却是一怔。 恍惚记起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仅有的两次吵架，其实严格算起来也不算吵架，最多是起了一点争执而已，不过到最后，都是他先低头，以一种包容而宠溺的姿态，便是连认错，都带着无懈可击的从容气度。 这一次，他生气的原因，无外乎就是她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呗，青鸾想起那晚他罕见的震怒，以及生平第一次带着低声下气带着恳求的话语，“青鸾，我不会死……真的，你不要犯傻，就算没有解药，我也能撑得下去……青鸾，就当本王求你这一次……” 求？ 青鸾心头蓦然一痛，那个骄傲自负的男子，活了二十几年，何曾说过那样卑微的字眼？ 也许……她是真的错了吧？ 应该选择相信他的，在抱着必死之心，一意孤行替他解了毒之后，除了会留给他深沉的伤痛之外，她是不是也同时将他的尊严和骄傲，踩在了脚底？ 眼神微怔，青鸾身子无力地靠在马车上，轻声吩咐：“算了，不去摄政王府了，改道回宫吧。” 785.第785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6 苍凤修不是要刻意避开她，只不过是……现在并不想见她吧？ 没有忽略新月新辰担忧不解的目光，青鸾却什么也没说，一路沉默无声地回到了未央宫，下了马车，独自往穿门而入，拂帘往内殿里行去。 新月新辰提下了六个精美的食盒，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可是皇后娘娘花了两个时辰，亲自动手做的美食……若是扔了，岂不可惜？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将食盒全部搬到了宫里，放在偏殿的桌子上，转身往皇后的寝殿而去。 回到寝殿，青鸾无比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无事可做，紫宸不在，月流殇也不在，四王更是没影儿，除了新月和新辰，她此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郁闷地仰面往床上一趟，青鸾望着头顶的帐幔，心忖，她此时这般模样，算不算是众叛亲离？ 太凄凉了。 两个时辰前只吃了一碗白粥，在御膳房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青鸾肚子早就饿了，此时一个人躺床上更觉得饥饿无力，她懒懒地道：“新月，把我刚才做的蛋黄酥拿来，我们一起吃。” 一起吃？ 新月有点被吓到了，“皇后娘娘，您做的那些膳食不是为了给皇上……” “他不会有胃口的。”青鸾无可奈何地苦笑，“本宫这一次是真的把他惹怒了，接下来……说不定就要被打入冷宫了，新月，新辰，你俩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新月一愣，把青鸾的话当了真，忙出声安慰道：“皇后娘娘不要着急，皇上不会的……皇上对娘娘的在乎，奴婢们可是看在眼里的，就算不要了江山，只怕皇上也舍不得让娘娘受丝毫委屈呢。” 这样稍显放肆的话，一般情况下新月是不敢说的，说皇上宁愿不要江山也舍不得皇后，这要是在外面被人听了去，只怕难免引起轩然大波，严重一点丢了性命都有可能。但是在这未央宫里，第一不会有外人听到，而且新月也明白，皇上与皇后之间的相处原本就不是那么严守规矩，不像是皇后与臣妾之间的关系，反倒更像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妻，感情深度，也互相尊重。 是以，她才敢如此一番安慰。 至少，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可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行过一次参拜大礼呢。 安慰的话听在青鸾耳朵里，却无法抑制地引起心房处一阵阵颤栗，她呆了一呆，仰望着帐顶的眸心，终于流露出丝丝动容与怔然。 是啊，连一个丫头都看出来了，苍凤修在乎她胜过江山社稷，她怎么能……怎么能在不经他允许的情况下，就擅自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呢？ 就算是侥幸，可又怎么敌得过那让人绝望的万一？ 所以，苍凤修此时根本不是生气，而是更多的痛心失望吧？ 想到这里，青鸾心烦气躁地随手拽过被子盖在脸上，难得地体会了一回当鸵鸟的滋味，想着若是直接将自己闷死，是不是也就不必面对此时的不知所措了？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的绝望，烦乱透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尤其是那个妖孽，平时献殷勤献得满勤，此时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该死的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一定是与苍凤修统一战线了，两人同仇敌忾，不约而同地决定孤立她是不是？ “娘娘也不必烦躁，有什么事情解不开的，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新月从未见过她这般无措的模样，若不是情况不对，她真有点想笑，因为这时候的皇后娘娘才更像一个符合她年龄的女子，遇到难解的事情也会觉得彷徨无助，而不是时时刻刻像个强大无敌的女王。 “直接说出来？”青鸾挪开被子，轻轻皱眉，“这样管用吗？” 新月轻声笑道：“奴婢不知道皇上和娘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只要不是生死大仇，哪有过不去的坎？谁对谁错，直接陪个礼认个错，并且保证下次不再犯，事情说开来不就好了？皇上那般大度之人，难道还能跟娘娘一个女儿家斤斤计较？” 青鸾闻言，沉默了片刻，茅塞顿开。 新月说的简直是对极了。 从床上跳了起来，青鸾道：“我饿了，蛋黄酥呢。” 新辰抿着嘴轻笑着打开一个食盒，将里面的蛋黄酥取出来，“娘娘待会儿还要出宫吗？” “出宫？”青鸾拧眉沉思，随即冷笑，“出宫不急，本宫要先去天牢一趟。” 她可还没忘记，造成她如今和苍凤修之间这一切折磨和别扭的罪魁祸首是谁，此时刚好闲着无聊，她是不是应该去回点礼给那个脑残的女人？ 吃完了蛋黄酥，因为新月刚才那番话的开导，青鸾心情轻松了许多，但是仍然觉得自己需要发泄。 于是，让新月和新辰留在宫里，自己一个人去了刑部大牢。 狱卒见到青鸾孤身前来，显然意外极了，慌忙跪地参拜，青鸾淡淡道：“不必多礼，把门打开。” 狱卒一声不吭，将牢门打开，里面的重重机关牢门在青鸾进去之后自动开启，随即自动合上，一直往里面走，脚步无声，直到行至关押秦婉的那座牢门外，青鸾驻足眯眼看去，才发现，牢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几天不见，秦婉才是真的人形憔悴了，而且脸色看起来真是青白，蓬头垢面，眼窝深陷，眼神黯然无光，脸上，脖颈上到处都是看得见的淤青，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半点清丽婉约美丽高雅。 可以看得出来，这几天月妖孽当真是下了辣手了。 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青鸾暗叹，淡淡开口：“秦婉。” 倚着墙出神的秦婉身躯剧烈一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的瞬间，眼神一亮：“小姑姑！” 青鸾嘴角一抽，这么激动做什么？ 秦婉费力地爬了起来，蹒跚走到青鸾面前，“小姑姑，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小姑姑，我受不了了，你救救我吧，我不要待在这里了，小姑姑——” 786.第786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7 隔着精钢打造的坚固牢门，青鸾垂眼睥睨着凄惨狼狈的秦婉，淡淡道：“秦婉，你现在还想着要征服苍宇大陆吗？” 秦婉脸色一僵，呆呆地摇头：“小姑姑，你让我出去，我不想要江山了，我们一起回扶桑去好不好？回到扶桑，我还是西川皇室的女王，我给你荣华富贵，还给你数不清的优秀男子，小姑姑想临幸谁就临幸谁……要是小姑姑愿意，我把女王之位给小姑姑坐也可以……小姑姑，我们一起回去吧——” “秦婉。”青鸾眸心寒光一闪，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到现在还死性不改，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还妄想回到西川皇室，去做你高高在上的女王，甚至，还妄想将天下男子都踩在脚底，供你奴役——” 咬牙冷笑，青鸾面上泛着冰冷无情的光泽，一句话将眼前这个女人所有的痴心妄想瞬间击碎，“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替你苍凤修解了毒？就是因为你与生俱来的恶毒与骨子里流淌的卑鄙无耻，差点导致我和苍凤修阴阳两隔……鸳鸯啼血，好一个鸳鸯啼血！可惜，到最后啼血的不知道会是谁？” 秦婉表情僵硬惊恐，像是看到地狱来的恶鬼一样。 她方才听到什么了？ 小姑姑说，她替苍凤修解了毒？解了毒……解了毒……为什么要解了毒？ 青鸾却似乎觉得这个刺激还不够大，漫不经心地又补上了一句：“秦婉，你算计三王，我以血养毒解了他们体内的蛊虫，你对苍凤修下毒，我舍弃自己性命解毒相救，你千算万算，到头来，算计的不过是我一人而已，对此，你还有什么感想吗？” “小姑姑！”秦婉嘶吼，表情似突然受了莫大的刺激，死死地瞪着青鸾，歇斯底里地疯狂吼叫，“你为什么要替他解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你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那个男人值得你这么做吗？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小姑姑，你脑子坏了？啊！为什么要替他解毒？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一个低贱的男人——” 啪！ 隔空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打断了她的声嘶力竭，青鸾眼底迸射出冷酷残忍的光芒，“秦婉，你简直是不知死活！” 沦落到这般地步，还敢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敢出口冒犯辱骂，青鸾真要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气了。 “影卫！”她冷喝一声。 一个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现身，如鬼魅一般，瞬间跪倒在眼前，“请皇后娘娘吩咐。” “开门。” 影卫一呆，开门？ “钥匙在狱卒手里……” 躲在一边的狱卒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大气不敢喘上一下，慌慌张张地开了牢门，随即很快退了下去。 “影卫，将这个女人带出去，找个地方洗干净了，送到军营里去。”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吩咐，“传本宫懿旨，赤焰军平素训练太辛苦了，过年这些天，本宫也没送他们什么新年福利，这个女人就当做是本宫犒劳他们的，让他们享受的时候记得怜香惜玉一点，别马上折腾死了。” 影卫一呆。 “对了，记得把她打扮得干净漂亮一点，别让人倒了胃口，”青鸾似乎并未在意他的表情，淡淡冷笑，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展示残酷无情的一面了，“本宫的那些狼崽子们已经许久没开荤，告诉他们，这个人可是西川皇室未来的女王陛下，这一次他们可是大大赚到了。” “……”赚到了？ 影卫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向牢里的女人，看起来比街边肮脏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吧？就是许久没开荤，遇上这样的，能下得去嘴吗？ 他对此表示严重的怀疑。 “还愣着做什么？”青鸾冷冷睨他一眼，“带出去。” “小姑姑！”秦婉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青鸾说了什么，表情狰狞可怖，脸上因为恐惧与愤怒而冒出了青筋，“你不能这么对我，那些肮脏低贱的男人没资格碰我！小姑姑，你这么做对得起西川皇室吗？你以后回去了怎么跟皇祖父交代？！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影卫抓着她的肩膀，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提出了牢门。 秦婉身子疯狂地挣扎着，“小姑姑！小姑姑——” “本宫不是你的小姑姑。”青鸾冷静地看着她在影卫手里，像个濒死的动物一样疯狂地挣扎，却最终徒劳无功，“秦婉，在你眼里，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肮脏低贱的，他们只配给你洗脚，但是你自己却根本不会承认，此时此刻的你，才是真正的肮脏低贱，连街道的乞丐都不如。” “我不是！”秦婉眼底神色阴鸷，剧烈地喘息着，死死地盯着青鸾。 “不是？”青鸾冰冷嘲讽，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如果不是帝都繁荣如此，找不到一个乞丐，你以为本宫会这般仁慈地让你去军营伺候我的狼崽子们？呵，你做梦吧！别说本宫对你无情，就凭你做下的那些事情，就凭你口口声声说苍宇大陆的男人卑微低贱，你就活该去伺候男人，像个妓女一样伺候！” “我不要！放开我！不要让男人碰我——” 青鸾冷酷决绝地挥手，影卫瞬间提着秦婉飞身闪出了牢房。 青鸾慢慢吐出心中一口浊气，生平第一次对一个虐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却偏生又想好好折磨于她——她承认方才在见到秦婉的一瞬间，看到她神形如此憔悴而狼狈，她是打算放她一马，让她死得痛快一点的。然而，这个女人显然是天生就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所以，让她最厌恶的男人以最残忍的方式，彻底践踏她的骄傲与尊严，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缓缓转身，青鸾看向大牢里一直无声无息趴在地上的男人，青鸾眯眼，这身形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787.第78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8 但是因为面朝下，而且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血气浓重，一时之间，青鸾居然有点不确定，于是转头看向狱卒，“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回禀皇后娘娘，是昨天晚上。”狱卒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回禀道：“是这两天经常出入大牢的那位公子，亲自送进来的。” 经常出入大牢的那位公子？ 青鸾凝眉，妖孽？ 这般想着，便抬脚走了进去，站在昏迷倒在墙角的那个男人身边，青鸾淡淡垂眼看了一会儿，“把他翻过来。” 狱卒忙跟着走进去，粗鲁地将那个受了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翻了个身，沾满了血污的脸呈现在视线中时，青鸾眯眼，所料不错，果然是伊藤。 青鸾淡淡一眼扫遍他全身，很清晰地判断出来，这个人的手脚筋脉已经全废，而且显然是刚刚受了酷刑，所以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青鸾对这个人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是…… 目光微转，她看向他右肩膀的地方，“将他移开。” 狱卒闻令，恭敬地应了声是，拽着伊藤的两只脚，将他拖到一旁。 青鸾以脚尖拨开下面的稻草，一个颇具雏形的狗洞慢慢出现在眼前，青鸾嘴角蓦地一抽。 牢房的墙面厚实而且坚固，所以很难被被凿穿，墙角处掉落许多岩石粉末，以及细小的石子，青鸾仅凭目测，以秦婉和伊藤两人现在的体力，要凿穿这面牢房的墙壁，只怕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当然，是在不被发现端倪的前提下。 眼角忍不住剧烈抽动，她转头看向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狱卒，淡淡道：“如果是你，大概需要多久时间能把这面墙凿穿？” 扑通一声，狱卒吓得跪倒在地：“小人该死！小人失职！皇后娘娘饶命！” “……”青鸾额上青筋急促跳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淡淡道：“本宫没打算治你的罪，不过，这个人还是给他换一间牢房吧。” 牢房里是不可能有挖狗洞的工具的，青鸾猜测着秦婉应该是用发簪，但是……以为凿穿了墙壁，她就能逃得掉吗？这个女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如此奇葩？ “是是是……小人遵命！” 青鸾低头又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伊藤，心里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不自量力闯进来想救走秦婉，却不幸落到了妖孽的手里吧？妖孽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够他受的，哼，活该他们死期将近。 青鸾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牢房。 因着苍凤修中毒一事，苍墨白和墨不赦已经狠下辣手，肃清了秦婉所有的势力，朝堂内外，现在可以说是一片清明，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追回自己的夫君了。 但是……虽然她踌躇满志一腔豪情，只怕也抵不过苍凤修那副冷脾气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她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使出耐性与他耗。 回到未央宫，沐浴净身之后，换了一身暖白色的宫装，外面罩了一件雪白的貂裘，青鸾正待出门，洪太医却恰在这时送了汤药过来，青鸾看着黑漆漆的药汁，淡淡道：“还需要喝几天？” “这只是调养身子的，就算不喝也没有太大关系，皇后娘娘的身子骨还是挺不错的。”洪太医说道，沉吟了片刻，道：“反倒是皇上，之前几天受剧毒摧残严重，虽然现在解了毒，但身子难免受了戕害，解毒之后又连续五个昼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现在才应该好好休息。这几天如果可以的话，皇后娘娘可以劝皇上不要那么操劳，早朝延迟一段时间再开朝也无所谓，毕竟龙体为重。另外，老夫也会仔细斟酌开个方子，给皇上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青鸾闻言，沉默了须臾，虽然每次一听到他说五个昼夜不眠不休什么的，就觉得心痛，但是，现实也是格外残酷的，因为，“我还不知道皇上现在在哪儿。” “……”洪太医一默，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娘娘稍安勿躁，老臣有一个办法——” “算了吧。”青鸾叹了口气，“什么办法也不用，本宫亲自去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洪太医一呆。 新月新辰也是一呆，皇后娘娘要去负荆请罪？怎么请？ 皱着眉喝完了药，青鸾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转头吩咐：“谁也不许跟着我。” 说罢，转身就才走出了未央宫，洪太医和新月、新辰站在后面，默默地目送她充满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气势的背影，良久无语。 外面冰雪尚未融化，放眼望去，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青鸾站在雪地里，淡淡道：“影卫。” “皇后娘娘请吩咐。”依然是恭敬而淡漠的声音。 墨不赦这一点做的很好，待在皇宫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她随口一喊，就会有影卫随时待命。 “本宫要一条干净的鞭子，漂亮一点，精致一点，打起人来最疼的那种。” 影卫呆了呆，难道宫里有人不知死活得罪了她，惹得皇后要发威了？这般想着，却马上反应过来，“娘娘请稍后。” 说罢，飞身离去。 青鸾当然不会待在原地稍后，举步便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大一会儿，奉命而去的影卫去而复返，恭敬地奉上一条黝黑雪亮的长鞭，“娘娘，鳄鱼皮做的，柔软坚韧，打人时不会有皮开肉绽的效果，但是绝对疼得人哭爹喊娘。” 哭爹喊娘？ 青鸾抬眼看他，“如果打在你的身上，你也会哭爹喊娘吗？” “……”影卫蓦然后退一步，单膝跪下，“属下死也不会哼出一声。” 死也不会哼出一声？ 倒是好骨气。 “墨不赦调教得不错，像个爷们。”青鸾拎着鞭子转身往外走，淡淡抛下一句，“本宫也不会。” “……”啥？ 影卫一呆。 皇后娘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像个爷们那一句他听懂了，但是……什么叫她也不会？ 堂堂皇后娘娘凤体金贵，谁敢轻易动她一下？ 788.第788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9 青鸾提着鞭子走进摄政王府，虽然这是以前苍凤修的府邸，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主人，但是青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苍凤修一定在这里。 不说别的，仅凭他几天几夜没睡觉没吃饭，月流殇也断然会使出千万种方法，让他先填饱肚子，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最好能睡个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而不是任由他抱着紫宸再到处乱跑。 好吧，乱跑这两个字用在苍凤修身上有些不合适，但是她的判断基本上应该是对的。 但是青鸾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穿过王府正厅，进了后面的院子里，就迎来了让她沉默的一幕。 沉稳淡然的朱雀王夜无筹，和温润儒雅的白虎王苏煜，此时正裸着上半身，被青云骑诸人按倒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婴儿手臂粗的军棍此起彼落，一下下毫不留情地砸在他们挺拔的脊背上，沉重的军棍起伏之间，带起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丝。 青鸾怔然驻足，不由自主地感到震惊。 她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打了多长时间，但是从那两人已经伤痕累累，无一寸完好的肌肤上可以看得出，时间一定不短。 庭院里风城和青枫都在，但是他们都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夜无筹和苏煜各被两人按在地上，另有两人负责执行军法，青鸾扫了一眼，加上风城和青枫，竟劳驾了青云骑足足十人。 风城和青枫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的时候，看见青鸾，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恭敬地行礼，“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青鸾走上前，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夜无筹和苏煜两人脸色均是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虽是一声未吭，但是努力咬牙隐忍的表情看起来分外凄惨，“这是修的命令？” 风城沉默了须臾，淡淡道：“是月公子传达的命令。” “……”青鸾静了一瞬，“你有亲自去问过你家主子吗？” “没问。”风城缓缓摇头，脸色有些凝重，“朱雀王和白虎王说不用问，他们愿意接受。” 愿意接受？ 他们当然愿意接受，即便苍凤修要他们的命，他们又岂会说一个不字？ 青鸾蹙眉，“多少？” 风城再度沉默，抬眼看了看正在受刑的两人，过了好久才低声道：“月公子的说法是……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 意思就是没个准数，就这样一直打下去？ 只怕不死也残了。 似乎是看出了青鸾的想法，风城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他们下手有分寸，不会伤到腰椎的。” “舒问和墨不赦呢？” 如果是因为她的事情受罚，那么不应该只罚夜无筹和苏煜两人吧？ “……”风城嘴角轻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往里面一指，“皇后娘娘自己去看吧。” 青鸾沉默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慢慢举步前行，绕过中堂，到了主院，蓦然听到一声闷哼，她顺着方向一看，却见舒问整个人痛苦地趴在地上，额头上一片晶莹，脸色亦是惨白一片，几乎与园子里的雪成了一样的颜色。 月流殇一只脚踩在他的手腕上，面色冰冷，恶狠狠地道：“本座不介意你还手，舒问，就你这副孬种的样子，放在霁月山庄，本座早就把你剥皮抽筋，丢到山谷中喂狼了！” 舒问蓦地咳出了一口血，难捱地撑起了身子，喘着气，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那你就把我……把我剥皮抽筋，丢……丢去喂狼吧。” “你以为本座不敢？”月流殇眉眼间寒气一闪，勾起一只脚，瞬间将舒问狠狠地踹了出去！ 砰！如残破的沙袋一样，狠狠撞在粗壮的大树上，震得树梢上一阵积雪簌簌而下，舒问的身子呈扭曲的形状，无力地蜷缩在地上。 “月流殇！”青鸾蓦然冷喝一声，飞身上前，冷怒交加地质问，“你做什么？！” 月流殇闻声回头，瞬间冰冷嘲讽地一笑，“皇后娘娘大驾光临，草民是不是要三跪九叩？” “你放肆！”青鸾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月流殇淡漠地勾唇，“皇后娘娘不是看到了？本座在教训这个懦弱孬种的青龙王。” “懦弱孬种？”青鸾眉眼含煞，几乎忍不住要给他一掌，“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月流殇冷笑，眼底透着彻骨的寒意，“就是本座所说的意思。” “你！”青鸾气怒，咬牙死死瞪着他，“苍凤修呢？” “你是来找主上的？”月流殇双臂环胸，姿态狂肆地打量着她，当目光瞄到她手里握着的长鞭时，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眉梢轻挑，嘲讽地道：“这是要干什么？打算负荆请罪？” “……”青鸾狠狠磨牙。 不得不说，即便如何愤怒，月流殇依旧对青鸾了解得比谁都透彻，就如同了解自己一样，青鸾的一举一动，他能比任何人都更早更准确地明白她的意思。 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看着狼狈不堪的舒问，再看看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妖孽，真心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蠢，怎么就觉得他可爱了？根本就是眼瞎了。 这哪里是可爱？分明是可恶至极。 “妖孽。”青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走近他身旁，语气放得很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挚诚恳，“我知道你心里气怒，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而且你看我现在安然无恙，你家主上的毒也解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虽然我是冒了一点险，但是这其实是跟舒问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公然抗命，他们难道不该死？”月流殇冷酷无情地打断她的话，“那天晚上，本座亲耳听到了主上让夜无筹和苏煜把你带出去的命令，可是他们公然抗命，只这一个罪名，他们就死不足惜！” 不但抗命不遵，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三人拼尽全力将他死拖硬拽了出去，让他连了解内情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月流殇就恨不得把他们的皮全部剥一层下来。 789.第789章 假传圣旨1 青鸾无言以对。 她真的没有料到，月流殇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如此震怒，甚至比苍凤修的反应还大，青鸾能理解他的愤怒，但是她真的不明白，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就算生气，就算震怒，就算彷徨不安，五天的时间应该也足够他冷静下来了。 况且，自己现在安然无事，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青鸾不是不明白月流殇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是不明白，妖孽从来就是一个敏感的男子，虽然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我行我素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他重感情，甚至对情感的重视已经到了偏激的地步。 但是，青鸾仍然觉得奇怪，月流殇这般激烈的反应，很不正常。 心念微转，青鸾知道自己不能与他争吵，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柔声地道：“妖孽，我现在没事了，并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般自私愚蠢的举动，再也不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你看这样可好？” “你保证？”月流殇冷冷睨着她，嘴角的笑痕看起来是那么讽刺，“你为什么要跟本座保证？本座是你的什么人？皇后娘娘不觉得自己太不纡尊降贵了么？” 青鸾脸色瞬间铁青，几乎失去理智地怒吼：“你不要油盐不进可以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就算把天整塌下来，也挽回不了什么——妈的！我也脑残了！是根本就无需挽回什么，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现在的结果就是所有人期待中的结果！你现在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在发什么疯？”月流殇也怒吼，“你觉得很理直气壮是不是？因为没死成所以你觉得遗憾是不是？没能追封一个伟大的谥号，你觉得对不起你英勇无私的牺牲是不是？你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脑残的女人！主上就应该第一时间休了你这个脑残女人！省得整日闹得人心神不宁！” 青鸾咬牙，额头上青筋一阵阵突突地跳，感觉心肝肺都要炸裂开了。 这个死妖孽，他们到底还能不能正常沟通了？ 什么叫苍凤修就应该休了她这个脑残女人……她哪里脑残了？她不就是为了救苍凤修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吗？而且她当时也并不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好吗？为什么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伟大的事情，到他这里……就成了滔天大罪了？ 还有没有天理？ 歉也道了，态度也放软了，她也保证下次不再犯了，她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他到底还要怎样？ 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力持冷静地道：“夜无筹和苏煜两人被打，是修的意思，还是你假传圣旨？” “就是本座假传圣旨，又能如何？”月流殇眸心寒气逼人，瞬也不瞬地盯着青鸾的脸，一字一句如冰渣溢出唇畔，“他们难道不该死吗？若不是因为他们三个意志不坚，心神遭人控制，大逆不道地对主上出手，又怎么会逼得主上真气损耗严重，激发体内剧毒发作得如此迅猛？若非主上身体受损严重，又怎么需要你这个没脑子的蠢女人做出那般愚蠢之极的蠢事？！就是把他们撕成碎片，也难消本座心头之怒！” “被人控制心神，那也能归咎到他们头上？！”青鸾简直要疯了。 月流殇冷酷地吼道：“为什么不能归咎到他们头上？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大意被人暗算吗？三个男人被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算计了，他们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青鸾满脸铁青，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个妖孽……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要见苍凤修。”她决定暂时远离这个恐怖分子，他们现在根本就是两个星球的人，无法沟通。 再说下去，说不定也要演变成全武行了。 “主上和小皇子已经睡下了。”月流殇冰冷回道，“你如果还是个有良心的，此时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 有良心，她当然有良心，他的意思不就是说，苍凤修守着她五个昼夜没睡，现在很疲惫吗？ 青鸾沉默了须臾，道：“我暂时不去打扰修，但是你让外面的人都停手，舒问也需要疗伤。” “不可能。”月流殇毫不留情地拒绝，语气断然，“他们活该受到惩罚，你大可以放心，本座会留他们最后一口气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主上睡醒了之后，对此会有什么反应？”青鸾冷冷道，“他没有下令，就是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你擅自做主，就不怕与四王生出嫌隙？就不怕你家主上动怒？” “本座当然不怕。”月流殇冷冷一笑，“嫌隙算什么？就是与他们反目成仇，本座也无所畏惧，四王是个什么东西？别人怕他们，本座不怕。主上若是动怒，本座随他处置就是，大不了就学你，一条命豁出去罢了。” “……你！”青鸾蓦地咬牙，双手掐得死紧，脸色沉黑如墨，恶狠狠地瞪着这个能瞬间激起她杀人欲望的妖孽，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月流殇，你到底要怎样？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全部照做！这样可以吗？！” “本座没什么需要你做的。”月流殇语气依旧冷得没什么感情，“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主上这一觉至少要睡到明天早上。有本座在，主上睡醒之前，你绝对不可能见得到他。” 顿了顿，他道：“顺便好心告诉你一句，主上的房里本座已经点了安神香，有助于睡眠，主上现在最缺的就是睡眠，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青鸾几乎要气笑了，“妖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本座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月流殇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往庭院里面走去，也不再理会地上的舒问，“皇后娘娘就算是要负荆请罪，也还请等到明天早上再来吧。” 青鸾满脸黑线地站在原地，瞪着他嚣张的背影，很想吼上一句——那是本宫的夫君，什么时候轮到你月流殇做主了？ 790.第790章 假传圣旨2 青鸾站在院子里片刻功夫，转身走了出去，“青枫。” “皇后娘娘。”青枫转身走了过来，躬身为礼。 “让他们住手，然后把舒问带下去疗伤，夜无筹和苏煜也找个大夫来看看。” “皇后娘娘？”青枫似乎有些迟疑，“主上那里，只怕不好交代。”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青鸾淡淡说道，苍凤修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我在，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青枫沉吟，须臾点头，“是。” 应罢，走了过去，示意所有人住手。 苏煜和夜无筹已经呈半昏迷的状态，发丝凌乱，脸上的汗水争先恐后地往下滑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裸背惨不忍睹。 青鸾再次在心里骂了一声狠心的妖孽，却没什么表情地淡淡扔下一句，“安排人好好照顾他们。” 旋即转身返回内院。 熟悉地走进苍凤修曾经的寝殿，青鸾站在宽阔安静的庭院中，看着一片没有灯亮的窗户，眸心闪过万般复杂的情绪。 手里的长鞭蜷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腿侧，天色已渐渐暗下，青鸾转身走到连通着凉亭的九曲回廊上，慢慢朝前走着，选了一处离寝殿有一点距离，但是视觉很好的位置，在廊柱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一条腿抬起放在长椅上屈起，心不在焉地转动着鞭柄，低低叹了口气。 活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牺牲自己奉献他人，到头来却要主动低头，还来个负荆请罪……简直可以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青鸾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爱得深，爱得刻骨，以她的骄傲，此时大概已经远走天涯了，怎么可能如此放下身段，委曲求全？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爱得深，爱得刻骨，苍凤修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这么大的气？ 所以，青鸾想，认错就认错吧，反正苍凤修从来也不是真的只想让她认错而已，他或许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明白他心里的在乎。 夜幕降临之际，青鸾靠在廊柱上，看着庭院里被扫成了一对的雪，心想着苍凤修是该好好睡一觉的，流殇在这点上也不是故意与她为难，身子刚受过剧毒挞伐，又连续五个昼夜没休息也没吃东西，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要受不住。 闲着也是无聊，青鸾垂眼，开始思索着明天早上见到苍凤修之后，该说些什么，该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僵滞，该如何消了他的怒火……想了很长时间，青鸾心里千头万绪，闪过各种想法，最后不知为何，忍不住就开始思索起月流殇来了。 其实她倒是不担心苍凤修会不会原谅她，反正她做的也不是什么人神共愤伤天害理之事，苍凤修怒消了之后，难道还能与她记仇不成？她心里感到疑惑的，是月流殇。 就如同她方才思考过的，月流殇对这件事的反应比苍凤修还要激烈，作为一个非当事人，但是曾经直言喜欢过她的男子，其实青鸾一直都知道月妖孽的心思，虽然他告白的方式从来都是玩笑居多，但是对于感情一事虽不算太过敏感，月流殇对她那种比男女之情更多一点朋友之义的感情，她还是能体会得到——这不是自恋。 所以，这件事流殇生气固然是有原因，他的想法与四王不同，但是事情过了五天之后，他的怒火没有丝毫减退，冰冷的怒气中似乎还夹杂着更多的……怨恨。 这一点，就未免太奇怪了。 青鸾几乎可以确定，月妖孽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与此有关，但是，这件事月流殇一定不会跟她说。 这般想着，青鸾顿时觉得，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是不是看不惯她的爱情一帆风顺，所以故意想制造一点麻烦给她？ 沉沉叹了口气，许多事情都想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青鸾索性不去浪费脑细胞了。身子懒懒地靠在廊柱上，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慢慢闭上眼，打算睡上一觉。 不是很困，但是睡着了，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一点。 青鸾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睡着，不但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噩梦，迷迷糊糊之中，只记得自己与苍凤修大吵了一架，苍凤修用一种冰冷而失望的眼神看了她最后一眼，那是青鸾从未见过的眼神，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那无情决绝的背影让她觉得恐惧，心里着急，嘴里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修！” 然后一个激灵，她醒了。 睁开眼，感觉那梦还是那么真实，寒冷的冬季里，却让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晶莹的冷汗，心有余悸。 无声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青鸾安静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心头传来那一阵阵剧烈的心跳，让她生生感受到了那种只有生离死别才有的刻骨铭心。 青鸾心头一空，不由自主地，眼眶一热，眼泪漱漱而下。 任她如何强势，当感情受挫时，寒冬凛冽的深更半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这种感觉，真的让人从肌肤凉到心房。 但是，青鸾怔怔垂眼看着自己掌心的水渍，那温热的感觉还在，她却有些震惊于自己脆弱的眼泪——原来在感情的世界里，她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 长鞭仍在脚下，她低头，将脸埋进掌心，任眼泪流淌，无声地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单与寂寥。 对面不远处的殿脊上，月流殇双手抱膝坐着，沉默无声地注视着青鸾的方向，在看到她尽显脆弱的一面时，眸心迅速划过一丝自责与懊恼之色。 定定地看着这里须臾，他飞身下了殿脊，不大一会儿，从内院出来，漫步走上回廊，清晰沉稳的脚步声响在耳膜时，青鸾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一派冷漠疏离的某只妖孽，眼底闪过一道微光，低低地道：“你还没睡？” “本座睡不着。”月流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很快撇开眼，“天气寒冷，你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了，去主上的寝殿吧。” 791.第791章 假传圣旨3 嗯？ 青鸾愣了一愣，“修不是在休息吗？” “……”月流殇狠狠瞪了她一眼，真心觉得她蠢得不像话，“主上中午过来的时候就睡下了，现在已经醒了。” 有这个女人在，主上哪里可能真的睡到明天早上？况且，还有小皇子在呢。 “哦。”青鸾点头，听出他别扭的语气，心里喟叹，站起身道：“对不起，妖孽，让你担心了。” 这句道歉是真心的，青鸾知道妖孽反常的最大原因还是归结于心里的担忧与不安，从他对待秦婉的手段上，青鸾完全可以猜到他当时心里的感受。 或许他的心里也是矛盾的，既恐惧于苍凤修的剧毒无法可解，又心痛于青鸾的舍身相救，这两个人不管失去哪一个，对于妖孽来说，都是灭顶的打击。 他心里的天平之所以偏向于对青鸾擅自做主的愤怒，是因为主上即便不解毒，至少还能撑下去几天，而青鸾解了毒，就等于直接将性命交给上苍了。 所以，他的反应才来得如此激烈。 青鸾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洪太医宣布自己没事的那一瞬间，妖孽心里的欣喜若狂，当然，狂喜之后随之而来的愤怒，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因为明白，所以，青鸾也就更能理解今天他这般偏激的举动。 月流殇脸色一僵，恨恨地道：“本座才不担心，你少自作多情。” “嗯，是我自作多情了。”青鸾点头，唇畔却浮现清浅的笑容，“墨不赦呢？” “被墨侯领回去了。”月流殇说着，面上浮现幸灾乐祸的笑容，“墨侯一向疼爱这个侄子，这一次却要亲手施以家法，本座明天看好戏去。” 墨不赦性子严谨自律，驭下严苛，自从担任影卫训练营大将军，还从未有过出错的时候，这一次……严格说起来，这次的事情对于墨不赦来说，更像是一场无妄之灾。 “……”青鸾嘴角一抽，瞬间就明白了，“你又假传圣旨？” “本座就喜欢假传圣旨，怎么了？”月流殇斜睨了她一眼，冷笑，“凤青鸾，本座还没假传圣旨把你打入冷宫呢，你应该偷笑了。墨不赦比起苏煜和夜无筹，罪名算是轻的，三王公然弑主，若是主上真的追究起来，他们死一万次都不够。” 青鸾皱眉，淡淡道：“这件事是我的错，如果早日将他们身体里的蚕卵杀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我只是一时没有料到，蚕卵在体内沉睡了将近两年时间，居然刚一苏醒就被人控制了心神，这一点是我的失误，三王是不知者无罪——” “不知者无罪？”月流殇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是主上安然无恙，若主上当时有个好歹，只怕你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三王，就不会在这里说什么不知者无罪了。” 青鸾霎时语塞。 不得不承认，月流殇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因为她有机会替苍凤修解了毒，所以觉得三王不知者无罪，如果苍凤修的武功没有那么高，内力没有那么深，当时以三王被失去理智之下突然暴增的功力，苍凤修倾力一搏之后，生死当真是难以预料。 现在想来，苍凤修的武功但凡再弱那么一点点，在剧毒侵蚀之下与三王倾力一拼，只怕性命堪忧。 青鸾淡淡道：“说来说去，这件事都是我的自负造成的，我应该好好反省。” “哼，他们意志不坚也同样不可原谅。”月流殇静了一瞬，随即道：“我去拿些吃的给主上。” 说罢，转身就走。 青鸾抬头看了看天色，月朗星稀，子时将近。 拾起脚边的黑色长鞭，青鸾起身缓缓步下凉亭，往苍凤修的寝殿行去。 灯火通明的殿里，苍凤修斜倚在软榻上，眉眼间还残留几分倦怠之色，紫宸则乖巧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父子俩同看一本蓝皮书，看到兴起处，时不时地会发出一两句交谈，似乎是在谈江山社稷，治国之道。 青鸾走进去，淡淡道：“就算不回摄政王府，皇宫里三千殿宇你随便找个地方闭门休息，我也很难找得到。” 苍凤修没说话，连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视线径自盯着手里的书上，仿佛已经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紫宸却是闻声抬头，呐呐地喊了一声：“母后……” 声音娇软稚嫩，带着一股孩子特有的软糯，像年糕一样。 青鸾走到他身旁，将他抱了起来，柔柔一笑：“有没有想我？” “……”紫宸默默看了她一眼，他能不能说，他是不安多过想念？ 他真怕父皇和母后之间出现什么问题，这连续几天，宫里的气氛都是冷飕飕的让人不安，不止是皇姐和海岩，便是皇宫里的影卫，四王，甚至是每天待在甘露殿逗龙凤胎玩耍的朱雀，也能清晰刻骨地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慑人气息，个个绷紧了神经，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若是父皇和母后再不和好，他想，这过完年的早朝上，大臣们只怕也要胆战心惊了。 “对不起，紫宸。”青鸾首先道歉，自责地看着他，“母后不应该让你担心。” 紫宸摇头，“母后……没事，就好。” 青鸾笑笑，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软榻上的男子，心忖，还装着没看到她吗？ 月流殇很快就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视线从青鸾和紫宸身上掠过，将托盘放在桌上，“主上，我让厨房熬了燕窝，青鸾在外面等了一晚上，应该也饿了。” 说罢，伸手朝紫宸道：“小皇子殿下，我们出去玩一会儿。” 紫宸瘪嘴，其实一点都不想让他抱，这个妖孽前世就与他不对盘，不过思及母后和父皇需要独处，他还是伸出手，让月流殇抱着他走了出去。 “妖孽，谢谢你。”青鸾对着他的背影，珍惜地道了一句谢。 回应她的，是月流殇不屑的冷哼。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好了表情，转身走近软榻，轻唤了一声：“修。” 792.第792章 深情忏悔 苍凤修没说话，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就似根本没有看到青鸾，也没有听到的声音一样。 不过，青鸾哪里会任由他漠视自己？轻轻抬手，抽走了他手里的书，随意瞄了一眼，果然是治国论。 眼角抽了抽，她淡淡道：“你还需要看这种书？” 治国方略皆在他的脑子里，在成为帝王之前还是帝师，古往今来，还有比他更丰功伟绩的皇帝吗？ 苍凤修还是没有说话，坐起身子，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宽大的袍袖，神情沉静，姿容清俊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一根长鞭轻飘飘塞到了他的手里，青鸾道：“你打我一顿吧，只要你能消气，往死里打都无所谓。” 苍凤修倏然一静，看看手里被塞进来的长鞭，沉默半晌，终于慢慢抬起头，正视地看她一眼，轻飘飘地勾唇，“往死里打？” “……”青鸾嘴角一抽，沉默地盯着他唇边那抹可疑的弧度，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会吧？他当真想往死里打她一顿？这是有多气怒？ “嗯，如果你狠得下心的话，我随你处置。”青鸾点头，慢慢靠近他的身侧，倾身在他唇上烙下一吻，“我知道错了，今天来这里，就是给你出气来的。” 苍凤修扔下了鞭子，身子侧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刚刚解了本王身上的毒，救了本王这条命，怎么着本王也不能如此忘恩负义是不是？打你一顿？呵，你当本王是天牢里行刑的狱卒吗？” “……”天牢里的狱卒？ 他这哪里是天牢里的狱卒？分明是九天之外，一言决定世人生死的天帝好不好？ 她送上门来让他打，他还觉得委屈了？自降身份了？ 青鸾咬牙，忍了。 “……你不是忘恩负义。”她温柔地说道，仿佛刚才心里的腹诽根本不存在，声音软得像水，“是我不该。” “你不该？”苍凤修慵懒撩了眼皮，唇角轻挑，“你不该什么？不该舍身替本王解毒？” 还能不能沟通了？ 青鸾脸色几不可察地黑了一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以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我应该给你解毒，但是前提是，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我不该存着丢下你一个人独活的心思，我应该想到，失去你我会痛苦，失去我你同样会孤独，我不应该对自己的生命如此轻贱，我应该相信你不会被区区毒素击垮，我更应该在最后关头保存一点理智，听你的话，相信你的承诺，而不是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将你的尊严置之不顾，将自己的生命置之不理，更不应该——” 从善如流地忏悔，一个嗝都不打，就好像事先已经打过无数遍草稿一样，让人真切地感受了她话里的真挚与感情毕露。 然而，说到这里，青鸾却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呃，好像没了。” 苍凤修：“……” “修。”青鸾上了软榻，坐在他身边，与他面对面，拉着他的手，软声娇语，“我真的反省过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有再次发生的可能。” “是吗？”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本王以后再次中毒，你就会见死不救了？” “……！”青鸾磨牙。 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一口一个本王，显然还在生气，她说十句软话也顶不上他一句轻飘飘的讥诮，这是要噎死人的节奏？ 青鸾在心里努力深呼吸，警告自己不能被激怒了，否则功亏一篑。 “修。”青鸾扬起一抹甜甜的娇笑，情意绵绵地送上糖衣炮弹，“你是胸怀天下的帝王，气度宽宏，肚子里能撑下一艘游艇，怎会屑于与我这个小小的女子置气下去，是不是？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 “本王气量狭小，不知游艇为何物。” “游艇你不知为何物？”青鸾眼角狂抽，不可思议地瞪着睁眼说瞎话的皇帝，“我们两年前还去坐过一次呢，你不会年纪轻轻的脑子这么不好使吧？就是在海上航行的那个，很大只的，里面有沙发，有厨房，还带露台，我们还坐在露台上喝了蓝山咖啡的那一次……修，你怎么可能记不得……” 苍凤修眉眼一动，听她提起往事，心头倏然浮现复杂的感觉。再看眼前这个姑娘，从一个陌生的世界孤身前来，到了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一句“我们一年之后成亲好不好”，让他就此与她结下了一生的姻缘。 情根深种，在遇上她之前，他何曾想到过，这一生会深陷情谭无法自拔？何曾料到，自己心里会住进一个比江山社稷更让她珍视的女人？又何曾料到，这个女人爱他爱得可以不计生死义无反顾？ 苍凤修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感觉，那种能让人痛得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绝望的感觉，当真是刻骨铭心，以至于即便在听到洪太医宣布她没有性命之忧之后，他也依然无法克制自己心里那种绝望之后，生起的滔天怒火。 不想见她，是因为怕自己的怒火会伤到她，担心自己雷霆之怒下的口不择言让她黯然伤怀。 罕见地对自己的克制能力产生了质疑，二十多年的修养在这几天之内毁于一旦，苍凤修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真有一种狠抽她一顿的冲动，却偏偏，又矛盾地想将她揉进怀里，让她一辈子被禁锢，再也无法放肆分毫。 眉眼微垂，眼底浮现些许叹息，罢了，这辈子他算是栽在这个小女人的手里了。 慢悠悠地拾起被仍在一旁的长鞭，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会儿，淡淡道：“鳄皮鞭？还可是件名贵之物。” “……”青鸾沉默，她能不能说他很识货？ 不知为何，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寒颤，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不会是真的想打她一顿吧？ 793.第793章 十指连心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道：“不是负荆请罪吗？趴下吧。” 趴下？ 青鸾一瞬间像是被雷劈了，劈了个外焦里嫩。 他真下得去手打她？而且……还趴下？ 我靠！这是什么节奏？ 呆呆地瞅着他好久，青鸾才呐呐地道：“修，你真要……打我？” “你拿着这个鞭子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本王打你一顿消气的吗？”苍凤修眉梢轻挑，似乎有些意外，“难道不是？” “……”青鸾呆滞无语。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而且还特意选了个极品长鞭，打起人来能让人哭爹喊娘的——但是现在，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居然真的要乖乖趴下，让他教训。 “修……” “本王仁慈，给你两个选择。”苍凤修云淡风轻一般说道，“打屁股，还是打手心？” 从他嘴里说出屁股两个字，真有一种与他清贵形象不符的感觉……青鸾僵住，默默地正视着他的双眼，似乎在说，你来真的？ 苍凤修的表情很平静，神色也很认真，完全不是在与她说笑，也绝对不是在吓唬她。 更甚者，还有一种悉听尊便，本王绝不勉强的意思在里面。 去他的悉听尊便，去他的绝不勉强，青鸾很识时务地快速做出选择，“手心。” 打手心肯定会很疼，但是一定比不上打屁股来得丢人，所以，青鸾的选择是明智的。 视死如归地伸出嫩白的双掌，十指纤长，掌心处有一层薄薄的茧，是长期练武留下来的痕迹，但是因为很少用兵器，所以那茧子看得一点也不明显。 氤氲的灯光照耀下，这双手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的，放在一般男子身上，只怕看到这双手，怜惜都来不及，哪里可能打得下去？ 然而苍凤修素来就是个心狠的，这一次也不例外，以往对青鸾的百般纵容此时全部不复见，眼底眉梢皆是冷色。所以青鸾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威胁，因为下一秒，他已经蜷起了长鞭，朝青鸾掌心狠狠一记甩了下去，随着鞭梢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狠辣无情的一下，直疼得青鸾刹那间白了脸，蓦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十指连心，鞭梢甩到指尖引起的痛感是货真价实的，不掺杂丝毫水分，青鸾感觉手指开始发烫，有一种被煮熟的感觉。 白皙的掌心起了一道细细的红痕，清晰可见，并且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开始肿高。 虽然强忍着没有立即将手收回，但是无法克制的轻颤却是清晰可见的，这是手指受痛之后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十指连心从来不是没有道理。 真是个……狠心的家伙。 青鸾看着自己的手掌，忍不住咬牙在心里腹诽，可腹诽的话没没完呢，又一鞭夹杂着劲风疾落而下，依旧是十足的力道，直接在掌心与指尖上上制造出了竖着的两条并列的平行线。 嘶…… 青鸾吸气，再吸气，死死咬紧了牙关，才没有丢脸地喊出声来，可是脸色已经白得透明了。 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她一向坚韧，绝不是不能忍疼的人，实在是这两下太狠了——青鸾疼得眼泪汪汪，无比哀怨地瞪着苍凤修，“修……” 以前给他做义女的时候，他也从没下过如此辣手来教训她呀。 “疼也忍着。”苍凤修不咸不淡地说着，手腕利落一翻，又是毫不留情的一鞭甩了下去，直接击上娇嫩葱白的十指指尖，青鸾死死地咬住了唇，却还是无法克制那阵尖锐的钻心刺骨的剧痛，“唔。” 洁白饱满的额头上，沁出一片晶莹的冷汗。 苍凤修扔下手里的长鞭，淡淡道：“十指连心，你自己好好体会吧。” 青鸾一怔，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让她刻骨铭心地体会一下他当时心痛的感觉？然而，她明白，纵然十指连心，其实说到底也依旧不过是皮肉之痛，又怎敌得过那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 手上火辣辣的痛感让青鸾双手不敢乱动，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慢慢抬眼，她声音微颤着道：“我能体会……那种痛，因为看着你剧毒发作的时候，我的感觉也是一模一样的……恐惧，所以，修，这种感觉我们都各自体会过了，以后……以后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苍凤修沉默了须臾，淡淡道：“还有吗？” 还有？ 青鸾怔然。 “你难道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担心被质疑？”苍凤修眸心锐利，似乎要一眼看穿她的内心，“剧毒是从你身上传过来的，纵然本王相信你，但是难免其他人的怀疑，因为你的身份特殊。所以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你并非要谋害于我，我说的对不对？” 青鸾脸色微变，瞬间无言以对。 “看来我说对了。”苍凤修冷笑，“便仅仅因为这样一个想法，本王断然也不能轻饶了你。” 青鸾叹了口气，完全无法反驳一句。 两人虽然是面对面坐着，但是苍凤修的气势现在完全把她压制了，她做错事心虚在前，此时便是连理直气壮都做不到，心里不由有些郁闷。 垂眼看着自己遭了罪的手掌，青鸾低声道：“那你现在已经出气了，还要继续与我冷战吗？” “本王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冷战。”苍凤修静静说着，眸光投向门外，“只是若不避开你，只怕你现在刚醒来，就不得不继续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了。” 这么狠？ 青鸾撇撇嘴，“那现在呢？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 “你觉得呢？” “我觉得？”青鸾恨恨地低哼一声，抬头瞪他，“不过去还能怎么着？反正你打也打了，训也训了，以后这件事不许再提，就当做从来没发生过。” 苍凤修闻言眉梢轻挑，不置可否。 “你说话呀。” 苍凤修淡淡道：“说什么？这件事过不过去，对你还有什么影响吗？他们几个心里，你不但已经洗清了嫌疑，还因为救了本王而被他们感激涕零呢，对你没什么坏处吧？” 794.第794章 得寸进尺 他们……自然是指四王。 青鸾道：“舒问，苏煜和夜无筹被教训得很惨，是你的意思？” “……”苍凤修静了一瞬，眸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垂着眼没有说话。 “妖孽假传圣旨，是你默许的？”青鸾又问。 “你有什么意见吗？”苍凤修不冷不热地道，眸心寒光微现，“流殇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公然抗旨的罪名，若是按照本王以往的脾气，现在即便活着，他们也绝对是四肢不全了，你难不成还打算替他们讨回公道不成？” 青鸾一噎，“我只是问问……” 苍凤修睨了她一眼，起身从软榻上走了下来，脚步从容地行往内殿，不大一会儿，拿出一瓶精致的白玉瓷瓶，丢给她，“涂抹在掌心。” “……”青鸾默默地看了一眼丢在自己面前的小瓶子，半晌没动作，心里忍不住暗忖，她现在的待遇掉到这般地步了？受了伤还要自己上药？ 两只手都肿得不像话了，她怎么上药？用嘴吗？ 抬起头，她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打也让你打了，气也让你出了，你不会还要跟我记仇吧？这可真的不符合你的性子。” “本王没工夫跟你记仇。”苍凤修淡淡说完，走到一旁，将流殇送来的食盒打开，取出了里面两个色泽剔透的茶色玉碗装的燕窝，“上完了药过来吃东西。” 青鸾起身下榻，慢慢走近他身侧，看着碗里的燕窝，“手疼，没法上药，也没法拿勺子。” “……”苍凤修闻言，眉梢轻挑，“有这么娇贵？练兵的时候，只怕比这更辛苦的都有过，你还不是熬过来了？” “那不一样。”青鸾咕哝，“军营的狼崽子们是手下，本大将军又不可能在他们面前示弱，你是本宫的丈夫，是我爱的人，我难道还要在你面前逞强吗？” 苍凤修眉眼微动，眸心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暖光，轻叹一口气，“坐下。” 青鸾闻言一喜，乖乖坐下的瞬间，无声却傲娇地哼了一声，小样，还怕搞不定你？ “手伸出来。”清雅的嗓音沉静如雪，真是好听极了，带着点清浅的命令意味，还有丝丝缕缕几不可察的柔情。 很好，柔情流露了，就证明真正是雨过天晴了。 青鸾配合地伸出双手，任由他动作温柔地给她上药，两只手掌心都抹上了一层浅浅的透明状药膏，空气中散发着一阵清浅好闻的香味，让人闻着心情愉悦。 青鸾嘴角噙着轻快的笑容，直到苍凤修上好了药，将瓷瓶收了起来，才软软咕哝道：“我饿了，你喂我。” 苍凤修闻言又是一番沉默，抬眼看了看开始得寸进尺的某人，须臾，许是知道她自己动手的可能性不大大，不发一语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将已经不是那么烫口的燕窝喂进了她的嘴里。 青鸾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一碗燕窝下肚，青鸾坐在一旁，看着苍凤修慢条斯理地用完他那一碗，平静地开口道：“我把秦婉丢军营里去了。” 苍凤修闻言一静，看了她一眼，“军营？” “是啊，她一辈子清高，把自己当成女王，从来看不起男人，这一回就让她好好享受一下被男人伺候的滋味。”青鸾说着，垂眼看向自己的双手时，眸心微现冷芒。 苍凤修没有说话，心里却早已猜到了青鸾真正的意思，秦婉看不起男子，绝对不是她遭到这样对待的主要原因，只能说……青鸾这两年脾气好的，已经让人快要忘记她骨子里的狠辣了。 秦婉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已经将她的容忍消耗殆尽，尤其是这一次又触犯了她的逆鳞，更是罪不可恕。 苍凤修想起青鸾那日所说的“逆鳞”，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了一下。 “吃完了我们出去吧，别让紫宸担心了。” 顿了顿，她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救了皇上的命而被打鞭子的。” 苍凤修嘴角一抽，寒凉的眸光在她面上掠过，“本王已经手下留情了。” 青鸾一默，想到舒问，还有被打得半昏迷的苏煜和夜无筹，似乎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然而，一想到三王，就不免想到月流殇，青鸾心头的疑惑再度升了起来，“那个月妖孽……他为什么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 假传圣旨，对夜无筹和苏煜狠下辣手，对舒问也是往死里折腾，甚至对她……青鸾想起此前月流殇的那番阴鸷冷怒的嘲讽与斥骂，心头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苍凤修闻言，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淡淡道：“流殇的母亲就是这么离开人世的，因为救了他的父亲——那时候流殇九岁。” 青鸾一震，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原因，“那后来……他的父亲……” “也死了。”苍凤修说这句话时，面上寒凉之色重现，让青鸾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痛不欲生，吐血而亡。” 青鸾脸色刷白，怔然无语。 月流殇的娘亲为了救他的父亲而死，说明他们之间也是相爱至深的吧？彼此相爱的两个人，都可以为对方去死，可是……死了之后呢？大概很少有人去想，独活下来的那个人，心里会是一番怎样痛彻心扉的感受吧？ 原以为是为了爱而牺牲，实则等于是直接要了两个人的命，九岁之后的月流殇……青鸾思及以往，几乎可以断定，月流殇后来的遭遇与坎坷定是因此而起。 怪不得……他反应如此激烈，他是不是以为，她若死了，苍凤修也定然活不了多久？ 心里一片寒意，青鸾怔怔地看着苍凤修，“如果我有个万一，修，你会怎样？” “你觉得呢？”苍凤修凉凉地反问了一句，却料到青鸾看你会这样问，却显然没打算回答，语气甚至是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如果你真想知道，不如再来一次试试？” 再来一次试试？试试死亡的感觉吗？ 青鸾彻底被噎住了。 795.第795章 心头至宝 “修，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说话的语气与月妖孽有的一拼？”青鸾一点气势也没有了，乖得像一只病猫，虽委委屈屈的，但是连一句理直气壮的反驳都不敢有。 这是不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苍凤修闻言，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站起身，朝外走去。 两人出门的时候，月流殇抱着紫宸在庭院里玩，青鸾抬头看去，瞬间嘴角一抽，“妖孽，你在做什么？” “……”月流殇站在回廊上，闻声转过头来，砰！ 一个小小的身躯站立不稳，瞬间从栏杆上栽了下来，呈五体投地的姿势。 “紫宸！”青鸾心下一紧，忙不迭跑到长廊上，却见苍凤修身形更快一步，眨眼间已经把紫宸抱了起来，掸着他前襟的灰尘，微微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句不小心，也不知道是在说流殇，还是说紫宸。 紫宸憋了憋小脸，硬是把痛呼咽了回去。 月流殇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脸色一讪，尴尬地笑笑：“青鸾，你突然出声，吓了本座一跳。”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青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紫宸刚学会走路，身子还不稳呢，你就让他自己站在栏杆上？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你要谋害皇嗣呢。” “谋害皇嗣？！”月流殇惊叫，一副大受冤枉的表情，“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本座有那么恶毒吗？” 青鸾瞪他一眼，当然知道他没那么恶毒，但是，“那你让他站在上面干嘛？” “练腿力啊。”月流殇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小皇子从现在开始，可以练基本功了，要不然还等十岁之后才开始练武吗？本座看小皇子殿下的天赋很好，脑子那么聪明，这武功应该也可以学得很快吧。” 练腿力？ 让一个十一个月大的孩子，站在栏杆上连腿力？ 青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她要不要告诉他，紫宸之所以这么聪明，是因为拥有前世的记忆？甚至，他还是妖孽之前一直讨厌至极的少年小皇帝……算了，说出来只怕把他吓死。 看着坐在苍凤修臂弯中的苍紫宸布满黑线的小脸，青鸾心头突然觉得好笑，“紫宸，我们回宫好不好？” 苍紫宸闻言眼神一亮，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他家父皇。 父皇和母后是不是和好了？ 苍凤修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该回去了。” “主上这么快就原谅她了？”月流殇觉得很意外，脸上看起来似乎隐隐还有些不满，直看得青鸾嘴角抽搐，恨不得狠揍他一顿，“妖孽，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你家主上老死不相往来，你才觉得解气？” “嘿，要真是这样才好了。”月流殇一副欠抽的狂妄，“对于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就该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青鸾冷哼一声，朝他伸出了双手，“原谅的代价在这里，你以为你家主上是心慈手软的主吗？” 月流殇看到那两只手掌上清晰的肿起，不由一呆。 月色不是很亮，但是回廊上点了灯火，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青鸾一双手掌青紫交加，掌心呈现三道可怖的檩子，虽没有破皮流血，但是那三道高肿的檩子依旧触目惊心。 这是……主上的杰作？ 不知怎么回事，月流殇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说不上心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气她的自私任性，可真看她被罚成这样，心里又无法抑制地觉得心疼。 而且，主上是不是也太狠了些？一双白嫩的纤手，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青蓝此时显然一点儿也不觉得丢脸，淡淡收回双手，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对于你假传圣旨，让青云骑把苏煜和夜无筹打到昏厥的举动，你家主上算是格外仁慈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 月流殇抬头看着她，眼底神色纠结，明显欲言又止。 夜无筹和苏煜是属下，冒犯主上，意图弑主，公然违抗圣旨，就是杀了也不为过——当然，主上是不会下旨杀了他们的，所以，他代主上给他们应得的教训，就算罚得狠了些，他们毕竟是男人，养伤一段时间也就可以了。 但是青鸾……月流殇默默地想着，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女人，柔韧纤细，肌肤娇嫩，还是主上的心头至宝，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果然……主上的心狠，用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青鸾是他心头至宝没错，但是，前提条件是她不能做出超过他底线的事情——对于主上来说，唯一的底线，显然就是青鸾的命了。 既然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他自然乐于用最刻骨铭心的方式，让她从此学会在乎。 月流殇这般想着，在心疼这个丫头的同时，又无法避免地想到当时的心痛——那天得知她的举动时，刹那间自四肢百骸传来的尖锐痛苦与绝望的心情，一度几乎将他淹没，他丝毫不会怀疑，主上的心痛是他的千倍万倍，那种滋味，这辈子他们都不想再尝到第二次。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人感觉不适，青鸾看向面色平静的苍凤修，“我想去看看三王。” “他们还没死呢，有什么好看的？”苍凤修还没说话，月流殇语气很冲地脱口而出，“青鸾，你好不容易让主上原谅你了，此时不是应该与主上你侬我侬吗？做什么关心他们三个？你放心好了，有本座在，不会让他们死的。”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更不放心，青鸾默默在心里吐槽。 三王的事情，苍凤修心里自有决断，她其实不必这么放在心上，但是关键问题是……人家明摆着是受她拖累—— 好吧，虽然夜无筹从私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他家主上能活，其他人死绝了都无所谓，但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因她而起，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三王都是受她连累的。所以，即便只是出于道义，她也不该置之不理。 况且，夜无筹还是他们将来的亲家呢。 796.第796章 海誓山盟 三王的身子需要安静地调养，所以留在摄政王府很合适，王府里的婢女也侍卫一大堆，足够伺候他们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宫，对于青鸾来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感觉就像夫妻吵架之后，妻子赌气回娘家，丈夫放下身段去把娇妻接回来，虽然现在的情况对调了，回娘家的人是苍凤修，但是这种感觉还是很真实的。 青鸾觉得有趣的同时，脑子里也有些凌乱。 把苍凤修比喻成回娘家的小娇妻，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凌乱的事情。 严格说起来，摄政王府其实也当真可以说是苍凤修的娘家了，毕竟也在里面住了十年，唯一缺少的，只是一对父母而已……青鸾在心里暗想，如果苍凤修知道她现在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气得再给她三鞭？ 冬天的夜里真是寒冷，回到未央宫时，已一切雨过天晴，但是青鸾在面对苍凤修时，那种感觉还是有点心虚，而且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他们没有特意调回乳娘，所以今晚也成了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经历着一起哄孩子入睡的过程。 有紫宸在，夫妻之间的乐事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感，让青鸾觉得放松了很多。 孩子入睡之后，青鸾拉着苍凤修走到外殿，既然不能做夫妻间爱做的事情，青鸾一个心血来潮，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去屋脊上赏月吧。” 苍凤修嘴角一抽，寒风凛冽的大冬天里赏月？而且，现在也并不是月圆之夜…… 青鸾才不管他心里的想法，径自拉着他走出宫门，看着天际一轮残月，嘴角抽了一下，却仍是淡定地飞身上了殿脊。 于是，这两天守卫巡逻得格外森严的御林军们，在发现未央宫上方有异动时，第一时间包围了宫殿四面八方，却在看到殿脊上那两个熟悉的人影时，脑子里一抽，瞬间跪下。 青鸾挥挥手，“走远点，不要来打扰我们。” 于是，这个被墨不赦带进影卫训练营调教了一段时间之后，接任了御林军大统领的唐哲，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皇帝与皇后都是那般谨守礼仪，恭敬有加的，也不是所有帝后都是那般高高在上威严疏离，他们也可以像小孩子一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也可以像寻常的夫妻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以一种无声却浪漫的方式，给彼此的感情制造一个温馨的氛围。 此时此刻，在唐大统领的心里，俨然已经把苍凤修和青鸾两人从神坛上拉了下来，无形中多了浓浓的亲切感。 当然，此时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亲切感绝对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御林军很快遵命退去，青鸾和苍凤修并没有注意到唐大统领的表情，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此时在这位唐大统领的心里，就跟幼稚的小孩子一样，不知道又是一番怎样的表情？ 冬天的夜有点长，但是时值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深夜，温馨的气氛完全取代了冬夜的寒冷，时间还是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流逝，青鸾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苍凤修聊着天，关于朝堂，关于江湖，关于曾经那些日子里，自己不切实际的骄傲与自负，以及，如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苍宇皇朝，将会迎来怎样一个辉煌盛世。 秦婉还没死，但是已经离死不远了，这个女人终于付出了她应该付的代价，然而，苍宇皇朝却绝不会是她最终的葬身之地。 因为她肮脏的血液，会污了苍宇大陆这片纯净的土地。 朝堂内外蛀虫肃清，不管是帝都还是江湖，现下都是一片宁静祥和，青鸾回想过往，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骄傲与聪明，如今想来竟是有些不真实。 狂妄自大需要本钱，可越是像苍凤修这样真正有本事的人，却从来低调而隐忍，而她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学会什么是隐忍，什么是低调。 心情没来由地有些低落，青鸾微微转头，“修，你曾经……有后悔过爱上我吗？” 其实如她这般既不懂含蓄又不懂谦逊，甚至连温柔都带着霸道与强势的女子，在这个时代里确实是比较少见的，但是，会不会仅仅只因为少见，所以他才爱上她？ “……”苍凤修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后悔？本王生平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是吗？ 青鸾瞬间静了下来，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果然是骨子里自负的人，才会有这样连想都不用想的回答。 但是，从未后悔过吗？她对这个说法表示严重的怀疑。 “丫头，本王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研究你与别的女人之间有什么不同。”苍凤修似乎是看出了她心情的低落，以及眉宇间罕见的迷茫，漫不经心地道，“但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无关乎你这个人值得与否。如果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或者，你想钻牛角尖的时候，可以想象成……这是上苍事先给我们安排好的一条姻缘路，任何的理由与借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得遵循着这条路，以虔诚的态度一直走下去，直到白头。” 青鸾一怔，眨了眨眼，几乎很难相信，这是从苍凤修嘴里说出来的话。 而且，这样的说法如此与众不同，比起那些相爱深浓的甜言蜜语，以及海誓山盟让人安心得多了，也实在叫人动容。 苍凤修笑了笑：“本王不是滥情之人，此生有你这样一个丫头已经够我操心的了，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应付其他女子——不管她们有多温柔体贴，也不管她们多么柔情似水。” “……”青鸾嘴角抽了抽。 她能不能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为，她不够温柔体贴，不够柔情似水？ 默默望着他，似乎要将他清俊的眉眼深深地刻印，青鸾有些迷茫地想着，直到白头……这才是一句简洁却经典甜蜜的誓言吧？ 797.第797章 与有荣焉 第二天一早，青鸾首先去了甘露殿，这两天皇宫里一直沉浸在一片低气压的氛围当中，人人胆战心惊，便是连甘露殿的长公主夫妇也没能里外，而朱雀王的小妻子，现在更是最需要安抚的时候。 想起朱雀还怀着身子，而朱雀王却要留在摄政王府里养伤，青鸾就忍不住在心里把妖孽又狠骂了一遍。 “朱雀。”看着一如既往地逗弄着御岫和璎珞的朱雀，青鸾慢慢举步踏进门槛，轻喊了一声。 朱雀抬起头，转身看过来，福身行礼，“皇后娘娘。” 苍静雪从内殿拿着一件披风走出来，见到青鸾，面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正要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呢，这两天我们的日子真是难过死了，都是你跟皇叔的事情搞得我们心神不宁。” “这两天辛苦你们了。”青鸾略带歉意地说道，视线投在朱雀微微局促的小脸上，“本来是下旨让你们前来一起吃年夜饭的，结果……朱雀，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朱雀不安地摇头，“皇后娘娘不要这么说，我没事的。” 虽眼底一直没有褪去担忧，但是她似乎真的仅仅只有一点担忧而已，过年到现在，连续五六天没能单独见到朱雀王，她心里担忧是应该的，而且在明知道自己夫君做错事的情况下，她的担忧在所难免。 但，也仅有一点担忧而已，并没有恐惧害怕，也不会心神不宁，这一点有点出乎青鸾的意料之外，她以为朱雀这样的性格，会忍不住哭的。 “无筹在摄政王府。”她没有试图隐瞒，“受伤了。” “我知道。”朱雀点头，并没有觉得意外，“他做下的事情，被罚是理所当然的。” 青鸾一窒，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本来是想安慰她的，怕她心里焦虑不安，但是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而且，什么叫被罚是应该的？ 青鸾自己都觉得月流殇做的有些过分了，怎么这个小姑娘却如此看得开？ “娘娘心里的话我都听到了哦。”朱雀抬眼，轻快地展颜一笑，“娘娘不要多想了，无筹如果不被罚一顿，我心里才会不安呢。” “嗯？”青鸾挑眉，什么意思？ “都过来坐下吧。”苍静雪取出茶盏，给他们都倒了热茶，又拿出一些精致的点心放在桌子中间，“青鸾，观你今天的神色，本大仙掐指一算，事情应该已经全部解决了吧？看你一脸轻松，神清气爽的，好像刚成亲那会儿，幸福都写在脸上了。” 倒好了茶，备好了点头，苍静雪就走出去照顾自己家的龙凤胎了。 青鸾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有吗？” 朱雀扑哧一笑，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忧虑与低落，两人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朱雀端起茶盏，揭开盖子看着杯子里茶水的色泽，眼神忽然有些怔忡，缓缓开口道：“皇上跟四王的关系，在我看来其实有点像家人——当然，不是普通的一家人，而是一种掺杂了君臣尊卑与亲情在内的，并且融合了一层朋友关系的亲密，而对于这样的关系，我虽然是个女子，却是真正打心底里艳羡的。” 突然听到这样一番感性的话，青鸾明显一愣，随即神色认真地看着朱雀，突然觉得，她似乎今天才真正认识这个看起来总是萌萌的，似乎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小姑娘。 仅仅这一句话，青鸾就可以断定，朱雀是个聪明并且敏感的女子，她心里对许多事比大多人看得还要清楚明白，只是一直不计较不去想而已。 “无筹性格一直是稳重的，即便是男子，也很少有人能如他这般让人感到心安踏实，他做事沉稳果断，对主上忠心，对朱雀王城的子民宽容大度，对作奸犯科之人从不手软，于男女之事上，更是洁身自爱，从不拈花惹草——于公于私，他都很少有犯错的时候。”朱雀低低地说着，小脸上流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眼底真情毕露，可以看得出，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得心爱夫君如此，她也的确该觉得觉得骄傲满足。 青鸾点头表示认同，夜无筹的确是这样的人，朱雀的说法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朱雀眼神微抬，轻轻叹了口气，唇畔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这样的夫君我是该为他骄傲的，但是，我更感到开心的是，他侍奉的君上，是一个值得他侍奉的人。” 青鸾一怔。 “我的眼睛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朱雀朝青鸾笑笑，“但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无筹。所以，我想知道的事情，我想了解的东西，从来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巴告诉我。我自己用眼睛和心感受到的，才是事实。” 青鸾不知道该怎么说，依旧点头。 虽然很多人常说，眼睛看到的为假，自己用心感受到的才是真的，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感受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擅长读心术的朱雀，她心里所看到的，一定是百分之百的真实——哪怕如何擅长伪装的人，即便他嘴上说的是假的，心里所想的，却一定不可能掺进丝毫虚假。 “我第一次随无筹进宫的时候……”说到这里，朱雀突然颦眉，苦恼地笑了笑，“我忘了那时候是几岁了，反正无筹还没有接掌朱雀王位的时候，他是经常待在帝都的。我第一次随他进宫之后，就知道了他将来要侍奉的主子，是值得他侍奉的，而后来这些年的漫长时间，已经证明了我当初的判断是对的。” 说到这里，朱雀再度叹了口气，让青鸾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这个小丫头叹气的模样真是罕见，与她平素的性格是在是有些不搭。 而且，她似乎终于有些明白，她是要表达一个怎样的意思了。 “四王与他们的主上之间，从来没有生出过芥蒂。”朱雀说道，“因为不管是无筹，还是其他三王，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当面顶撞，或者反抗过他们的主上。” 798.第798章 玲珑心肝1 青鸾闻言，淡淡接口道：“但是这一次是逼不得已，而且，违抗命令也是因为着急于皇上的安危。” “不。”朱雀缓缓摇头，“不能这样解释，应该说，他们在试图谋杀他们主上心爱的女子。” 青鸾一呆。 朱雀似乎并没有看到青鸾的表情，淡淡一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明知道违抗命令的后果，就是你极有可能在那一晚香消玉殒，他们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做出了那个选择。在皇上的眼里，在我的眼里，他们的行为……就是在谋杀他们主上心爱的女人。” 说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姑娘该有的深沉之色，淡淡抬眼间，看向青鸾时，嘴角的笑意与她一直以来呈现在青鸾面前的形象似乎格格不入，“皇后娘娘，如果不是你安然无恙，他们四个人……此时应该皆已尸骨不全了。” 尸骨不全。 青鸾心底几不可察地一震。 这样的结局……她压根没有想过，然而现在细思起来，才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因为朱雀说的……或许极有可能发生。 苍凤修是个胸怀天下的人，若是以往有人说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大开杀戒，而且是对他最信任的心腹爱将起了杀心，想必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现在，苍凤修亲口承认了，有一个女人在他心里占据了比江山社稷还重的地位之后，这样的可能到底会不会有？ 如果她那晚真的一命呜呼了，作为从犯的四王，当场抗命的四王，还会不会在震怒的苍凤修手下……拥有一线生机？ 青鸾一时之间，居然只能沉默。 她无法断定，因为她知道，如果角色对调一下，她一定会大开杀戒。 她前世就是孤儿，今生遇到了苍凤修，这个男子是她穷毕生心血与精力去爱的男子，任何人敢伤害他，她都不会轻饶——虽然这个人强大如斯，在一般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真正能伤到他，除了这一次因为她而中毒。 但是，他的强大与她的想法是不会产生矛盾的，任何人对他心存歹意，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四王虽然并没有存着什么歹意，但是如果他们是间接导致苍凤修性命不保的从犯，那么青鸾想，她会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们。 而现在角色互换，倘若那晚她真的死了，苍凤修会不会也如她这般疯狂？ 青鸾不敢确定……不敢确定四王能不能完好无损，即便这四个人是他最亲近的手下，即便苍宇皇朝骤然失去四王，极有可能会引发四方战乱，极有可能……朝廷会就此陷入水生火热之中。 是的，青鸾不敢确定，苍凤修会不会对四王动手。 心里沉沉，她端起了茶盏，动作缓慢地喝了几口茶，才压下心里的那阵不适的压抑感。 她或许一开始就错了，行事有欠考虑，压根没有想到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即便是在苍凤修毫不留情地赏了她三鞭子之后，她也压根没有想到，她那番举动极有可能带来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 而朱雀的一番话，真真如醍醐灌顶。 从来不知道，她一个人的死，曾几何时，居然也可以带来这么大的后患了。 好在，老天保佑。 青鸾脊背上寒意凛凛，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上苍保佑……或许真是的她命不该绝吧，否则…… 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耳畔蓦然传来一阵轻笑，青鸾回过神来，抬眼。 “皇后娘娘莫要紧张，事情已经过去了。”朱雀突然笑意盈盈地说道，娇俏的小脸上流露出些许俏皮动人的色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对什么事情如此惶恐过。” “我……”青鸾艰涩地开口，因为握着杯子，掌心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清醒了许多，“只是心头有些纷乱，朱雀，这番话我是第一次听到……妖孽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太自私了，行事只凭自己心意，从来没有考虑过后果，今天若不是听你说这一番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活着，居然挽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是啊，挽救了太多人的性命。”朱雀又叹了口气，神色间却明显轻松了许多，“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些天心里一直憋着不安，因为我无法得知你的情况，所以就不能确定四王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后来辗转打听，从洪太医那里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青鸾讪讪的，“是吗？” “可即便松了一口气，也还是难免提心吊胆。”朱雀摇头，“因为你活下来，并不能完全赦免四王的罪，在皇上对四王的惩罚一天没有下来之前，我都是觉得煎熬的，却不再是怕他们被杀——而是担心，他们就此被皇上离心。” 顿了顿，“皇后娘娘该知道，如果皇上因为此事对四王生了芥蒂，甚至是仇视，那么对于四王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青鸾当然那知道。 就如朱雀方才所说，苍凤修与四王的关系比一般的君臣更近，比朋友更义，还有一点亲人的味道在里面，如果因为她而反目，对于四王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杀人未遂。 在现在有这么一个词，如果苍凤修和朱雀皆认定了四王打算谋杀他们主上心爱的女人，那么她活着，也仅仅是因为谋杀未遂而已，丝毫也无法减轻他们的罪名。 所以，朱雀的担心与不安是有道理的。 所以，在青鸾告知了她，四王被罚之后，朱雀才蓦然松下了一口气。 青鸾今天算是真正明白了，看着单纯俏皮的朱雀，实则根本就是一个七窍玲珑心肝之人。 “朱雀。”青鸾真心地叹了一口气，表示敬佩，“月无筹此生拥有你这样的小娇妻，绝对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朱雀眨了眨眼，“很多人都说，我是走了狗i屎运，才如此幸运地嫁给了无筹。” 799.第799章 玲珑心肝2 走了狗i屎运？ 青鸾为之失笑，“相信我，走了狗i屎运的人一定是夜无筹。” “我也这么觉得。”朱雀皱了皱鼻子，可爱得紧，“你都不知道，朱雀王城里那些看着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们，每每找我麻烦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愤怒又懊恼，说我自私地霸占了一个那么好的男人，还说我没资格成为无筹的王妃。更有甚者，苦苦哀求我，让我同意朱雀王纳了她们。天知道，自从无筹娶了我之后，我不止一次张罗着想给他纳两门小妾来着，可惜他死活不同意，还每次骂得我狗血淋头，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青鸾愕然。 张罗着给自己的丈夫纳两门小妾？大概也只有朱雀这个奇葩的姑娘才做得出来吧？ 夜无筹会不会每次被她气死？ “冤枉，太冤枉了。”忍着笑，青鸾摇头叹息，“你一定知道夜无筹不会同意，所以才每次这么耍着他玩吧？若夜无筹当真同意纳了她们，只怕你一封休书就扔夜无筹脸上去了，我说的对不对？” 朱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青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用这里就可以想到。” 若朱雀当真是个单纯无知的性子，大概会有可能这么做，但是这个姑娘骨子里是如此聪慧伶俐啊，在彼此相爱的前提下，她怎么可能真的同意自己的丈夫纳妾？ 除非她根本不爱他。 青鸾发现，与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聊天，真是一件舒心又愉快的事情，她喝完了手里的茶，温和地笑道：“你要去摄政王府看看夜无筹吗？我给你出宫的手令。” “不要。”朱雀果断地摇头，像个没心没肺的，“他现在伤势一定很重，我还是不要去了，反正那里有那么多侍女伺候他，我也不用担心。而且他伤得那么重，我就算去了也没办法与他说话，还是让他好好养伤吧。” 肚子里怀着孩子，她必须保持情绪乐观，若是见了面，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哭。 青鸾也不勉强，“这几天有定时让太医诊脉吗？” “嗯。”朱雀点头，“昨晚长公主殿下还让太医来了，诊脉之后，说是一切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我会吩咐御膳房，这段时间专门为你做一些营养的膳食。”青鸾笑了笑，“算是为我未来的儿媳妇尽一点心意。” 未来儿媳妇？ 朱雀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青鸾说的是谁，不由疑惑地道：“皇后娘娘为何知道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孩呢？” 虽说已经定下了婚约，朱雀对这一点还是觉得奇怪。 青鸾耸肩，“说实话，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提前做个准备而已。”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太阳出来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多晒晒太阳对宝宝的发育有好处。” “皇后娘娘也该出去露个脸了。”朱雀点头，跟着她站起了身，举步往外走去，“今年的年节大家否过得提心吊胆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若是再不出现，只怕大臣们要心生猜疑了。” 青鸾闻言淡笑，虽没说话，却不得不佩服朱雀的聪慧，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出去露露脸了，宫廷大内不比别的地方。这里是皇权中心，帝后的一举一动关乎着社稷根本，群臣心生猜疑也再说难免，而她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消除他们心里的诸多猜疑。 两人脚步悠然地踏出大殿，苍静雪搀着两个孩子走进来，见两人要走，不由惊讶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出去散散步。”青鸾笑笑说道，“朱雀这几天闷坏了，我们出去走走，趁着现在空闲，刚好可以把皇宫逛上一圈。” 逛上一圈？她真是好大的口气。 苍静雪嘴角一抽，“你用飞的倒是可以，但是可别把朱雀给累着了。” “放心，累不着她。”青鸾笑眯眯地说道，“你要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去玩吗？反正你待在宫里也是没事。” 苍静雪似乎有些心动。 “逛皇宫是不可能的，不过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倒是可以去御花园逛逛。”说到这里，青鸾挑眉，“御花园里现在还有花可赏吗？” “自然是有，御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苍静雪说着，犹豫了片刻，将孩子搀着往里面走，“孩子就不带了，他们前两天还染了风寒，这才刚好，别再出去受凉了，我让侍女照顾他们。” 春天有春天的花，冬天有冬天的花，天下名贵的花种皆齐聚在皇宫的御花园里，什么时候去御花园也不会对花景感到失望。 青鸾看了看外面朝阳升起，虽依旧寒冷，但没有风的时候，这天气还是不错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舒适。 两人在门口站了须臾，苍静雪便出来了，淡淡笑道：“孩子还是小的时候好玩，长大了就淘气多了，走到哪儿都想跟着。” “还不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娘亲？他们怎么就不跟着别人呢？”青鸾取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连自己的孩子都嫌弃。” “你的孩子你不嫌弃，那紫宸现在在哪儿呢？”苍静雪眯着眼，毫不留情地揭了她的底，“我怎么发现每次见你的时候，不是单独出来，就是特意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的？” 青鸾闻言，细细回想了一下，“是这样吗？” “必须是这样。”苍静雪冷哼，“我发现你才是真正对孩子嫌弃得很。” “可别冤枉我，我喜欢紫宸喜欢得不得了。”三人离开甘露殿，径直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悠然谈笑的语气，让隐藏在皇宫各处的影卫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在体会到了连续几天气氛紧绷的压抑感之后，迎来了相对欢快一点的氛围了。 青鸾转头看向苍静雪和朱雀二人，笑语晏晏中，流出出些许几不可察的狡诈意味，“我之所以没有经常抱紫宸出来玩，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与他父皇一起处理朝政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800.第800章 一视同仁 对于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可以议政这件事，苍静雪已经不感到惊悚了，她只是觉得，皇叔和青鸾两人，似乎对孩子太严苛了。 “他才是十一个月，你跟皇叔俩是不是太过分了？”苍静雪忍不住为小小的紫宸抱一句不平，“一般皇家的孩子，就算是被立为储君，也至少要等到十岁之后，才会被偶尔问及有关政务的见解。紫宸现在还没开始读书，太傅也还没请，就算让他议政，他能听得懂皇叔与大臣们说的是什么吗？奏章上的那些字，他认得吗？” 虽是冬天，御花园里依然是花团锦簇，两旁的梅树开得正欢，山茶花，长寿花，腊梅，鹤望兰，水仙，墨兰，一眼望去，冬季的御花园里虽没有春天那般生机盎然，然而比起春天里的百花争艳，这些开于冬季的花种无形中便多了一些清傲高洁之气。 “紫宸与一般孩子不同。”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却显然并不打算解释太多，“修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三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寻了一处光线比较好的亭子，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新月新辰随即无声地送上了糕点和热茶。三个人闲闲地喝茶聊天，感觉这时光真是潇洒又自在，仿佛前几日一直萦绕在周遭的凛冽之气只是一场梦境。 喝茶的时候，苍静雪眼尖地发现青鸾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劲，凝眉问道：“青鸾，你手疼？” 青鸾淡淡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苍静雪不由在心里猜测着，“受伤了？” 青鸾依旧是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避免伤处被烫到，淡淡道：“被你家皇叔打了。” “……！”苍静雪一惊，瞬间凌乱。 被皇叔打了？ 被皇叔……打了！ 苍静雪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惊悚呢？ “想笑就笑吧，憋着难受。”青鸾睨了她一眼，清楚地看见她抽搐的嘴角，不由好心地给了建议。 “被皇叔打了手心……”苍静雪脸色怪异到几乎抽筋，忍笑忍得很辛苦，索性不忍了，干脆地哈哈大笑，“你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皇叔如此动怒？成了亲都有个儿子了，居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皇叔打了手心——” 笑到这里，她蓦然想到了什么，笑声顿止，惊疑不定地道：“是因为这两天让人不安的……那件事？” 青鸾点头。 “原来连皇后娘娘也没能逃过惩罚。”朱雀忽然开口，声音透着轻快，“这我就更放心了。” 什么意思？ 青鸾和苍静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她，青鸾眯眼：“小朱雀，你在幸灾乐祸？” “呃，当然不是。”朱雀连忙否认，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讪讪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开明大义，同样的错误，主谋和从犯同样受过，这样很公平……虽然皇后娘娘是个女子，但是说实话，这件事皇上真的已经是格外宽容了，若不是……皇上爱皇后娘娘至深，呃，若不是爱至深，说不定皇上也不会这么在乎娘娘死活……” 皱了皱眉，朱雀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也不知道青鸾到底有没有挺听明白她的意思？ 青鸾抬眼，漫然勾唇，“我知道，你是想说，因为本宫也受罚了，所以皇上是对我和四王一视同仁，因此你就更不担心，皇上会对你家无筹生出隔阂与疏离了。对不对？” 朱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苍静雪闻言，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小朱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说话方式，很容易得罪人？” 朱雀懵了一下，“为什么？” “宫廷从来就是除了战场之外，死人最多最快的地方，这一点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苍静雪斜眼一挑，慵懒的口吻带着一种恐吓的味道，“一个不慎之下的口误，都极有可能遭来杀身之祸，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你就不担心你的幸灾乐祸给你惹下祸端？而且，公然将皇后娘娘与四王相提并论，说皇上对他们一视同仁，这不明摆着说皇上就是把皇后当成臣子对待吗？皇后能轻饶了你？深宫之地，如龙潭虎穴，小朱雀，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啊，还是少说话为妙。” 朱雀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煞有其事一样，小脸上虽不见惊惧不安，倒是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见状，青鸾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朱雀，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看起来多平易近人哪，皇上对我的态度如何，是我自己感受的，可不是他人说如何就如何的，你说是不是？” “嗯。”朱雀缓缓点头。 青鸾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况且，这后宫里就我一个女子，又没有那么多妃嫔陪我勾心斗角，我只有你们这两个朋友呢，怎么可能动辄杀杀杀的？把我说的好像一个残暴的杀人狂魔似的……” 苍静雪抿嘴轻笑。 朱雀也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皇后娘娘无聊的时候，可以与皇上一起去上朝嘛，皇上不是给你了一样的摄政之权？” “我对朝务可没兴趣。”青鸾懒懒地道，“有他们父子俩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已经够提醒吊胆的了，我若是也去了……” 说到这里，青鸾眼梢一挑，“我难道负责去给他们缓解压力吗？” 一家三口齐齐出现在朝堂上，只怕大臣们都要风中凌乱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青鸾面朝着阳光眯眼，自胸腔里慢慢吐出一口闷了很久的浊气，“似乎好久没有如此感受到如此明媚的阳光了。” 这段时间因为苍凤修身中剧毒，时间格外的漫长难捱，解毒之后又迎来了连续五六天的低气压笼罩，如今终于是熬出一个春光灿烂的晴天了。 静雪和朱雀各自发出会心一笑，春光灿烂……是啊，最难熬的冬季已经慢慢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801.第801章 周岁之礼1 寒风凛冽的气息终于自宫里慢慢远离，连续几天都是天气晴朗，阳光显得格外明媚，无形之中驱走了皇宫里年节期间的阴霾气息。 早朝开始之后，群臣发现皇上的神色比之以前，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小皇子照例每日跟着上朝，皇上也会时不时将大臣们提出的问题丢给小皇子，而群臣们从开始的无法适应，到后来的惊叹，再到最后的淡定接受。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小皇子天赋异禀的印象就在他们脑子里生根发芽了。不管什么事情，不管从他的嘴里听到怎样让人惊骇的政见，大臣们也不再感到惊奇。 曾经的摄政王府里，三王静静地养伤，连续大半个月的时间只能半昏半迷地趴在床上，青鸾和朱雀空闲的时候会偶尔去探望，但是很少交谈。这段时间里，朱雀的表现看在别人眼里，似乎对自家夫君的伤势并不大关心，也从来没见她露出心疼的神色，无形中不免多了一种冷血的错觉。 事实上，朱雀每次去看夜无筹的时候，都会先在门外问一句伺候的侍女，确定他处在昏睡当中的时候，她才会进去看一会儿，也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为了的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难过。 是的，难过。 夜无筹受伤不是因为被人刺杀，对于一个在自己妻子心里，拥有近乎于完美形象的丈夫，夜无筹方方面面做的都够好。朱雀认识他这么多年，嫁给他这么多年，这一次的事情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他光明磊落的一生中，唯一抹不去的疵瑕了。 不是污点，只是一点疵瑕而已。 因为在朱雀看来，帝王和皇后两个相爱至深的情况下，除了皇帝和青鸾自己，谁也无权决定到底谁该死谁该活——生死关头，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以皇后之命换帝王之命，是一件无可厚非之事，但是发生在夜无筹身上，就是不对。 随着时间流逝，皇上若足够宽容，再有皇后从中周旋，他最终仍然会选择原谅四王的抉择，以及危急关头对皇命的公然反抗——毕竟谁也抹不去他们之间，那份比冬天的雪色更纯粹的忠诚。 然而，抛开皇上对此事的看法不谈，单只是朱雀自己，却是无法对这件事淡然视之的。 她不会因为这件事减少对无筹的爱，但是与此同时，这件事将会成为她与无筹之间留存在心底的秘密，此生将永不会被提及。 所以，夜无筹清醒的时候，朱雀不会去看他，因为不想直面这个错误。当他们的伤势痊愈可以自由行动之后，朱雀也会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给彼此都留有一点骄傲。 时间在平静中飞快而过，转眼间，孩子周岁了。 按照皇室的规矩，皇子满周岁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抓阄的仪式，为的是看孩子的性情天赋，以及以后的前途走向。 苍紫宸也不例外。 抓阄礼设在景阳宫，今天很多人都到了，掌管四方大权的四王，朱雀王的小娇妻，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百官之首谢丞相父子，皇室宗亲为首的秦王，墨王，长公主夫妇，青云骑大统领风城，现任御林军大统领唐哲……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两个人，自然少不了苍凤修和青鸾这对恩爱有加的帝后。 刚满一岁的苍紫宸，比起同龄的孩子走路已经相当稳了，说话也愈见清晰流利，那张仿若仙童一般精致的小脸，让在场的君臣无一个不喜欢。 当然，小皇子身份尊贵着呢，他们便是喜欢，也只能放在心里。 紫宸与其父愈发相似的容颜，眉宇间已经清晰流露出的清贵气息，让这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臣们，欢喜之余，也无法抑制地自心里升起凛然敬畏之感。 思及他近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会怀疑，这个小皇子以后必定又是一个君临天下，傲视群伦的绝世帝王。 所以今天的抓阄礼，大伙儿都委实是抱着万分好奇的心态，想看看在诸多代表前程的礼物之中，他会选择什么。 长长的桌子上，堆满了许多礼物。 没有特意布置，只不过都是在场的众臣随身携带的东西而已，秦王的山水画墨宝折扇，苍墨白的凤衣楼楼主令牌，霁月山庄庄主的玉佩，四王身上各自代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方王令，谢丞相拿来了一套珍藏品笔墨纸砚，墨侯呈上了一只金算盘，长公主苍静雪命人抬来了一架古筝，青云骑统领风城上了一把剑，御林军唐哲则是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把麦穗。 众人看见那颗尚未成熟的麦穗时，齐皆一愣，唐哲却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到众臣的眼神，朝苍凤修道：“臣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所以……便让人从帝都外面的百姓家地里取了这个来，若是不合适，臣这就取走。” 苍凤修视线从那颗麦穗上掠过，淡淡道：“没什么不合适的。” 说罢，转头看向身后的银翼，银翼躬身，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奏折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桌面上。 众臣见状，瞬间嘴角一抽，奏折？ 长长的朱红色金丝楠木桌上，放置着琳琅满目的物品，放眼一看，无一不是珍贵之物。而且，从朝堂到江湖，再到寻常百姓家，可代表的信物无一或缺。 青鸾微微一笑，对怀里的紫宸对视一眼，饶有兴味地道：“好好选哪，若是让父皇和母后不满意，你知道后果的哦。” 那韵味深长的语气，让苍紫宸生生打了个寒颤。 长桌的高度自然是一个一岁的孩子够不着的，所以他被理所当然地放到了桌子上，而为了不碰掉东西，他没有如大多孩子一样选择爬，而是抬着小脚在桌子上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越过所有随意摆放的礼物，从长桌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一应物品被来回打量了个够，在众人紧张期待的目光下，苍紫宸慢慢抬起小小的脸蛋，看向群臣。 802.第802章 周岁之礼2 一片安静无声的气氛中，众人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苍紫宸的目光似乎是带着戏谑，大而有神的黑瞳，缓缓从众人身上看过去，最后落到了朱雀王身边的小娇妻身上。 嗯？ 他们以为自己看错，小皇子看着朱雀王的小夫人做什么？难不成……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看中的？ 众人视线不由齐齐投向朱雀，站在夜无筹身边的朱雀见状，一脸疑惑地回应着众人的目光洗礼，转头看向自家夫君，“无筹，他们看着我做什么？” 夜无筹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些明白小皇子的意欲。 正当众人好奇不解的时候，苍紫宸迈着短短的小腿，一步一步走到了……呃，海岩的面前？ 这是什么状况？ 海岩显然也是不解，他刚从军营里回来，连身上的披风还没来得及解下，就直接过来了—— “披……风。”苍紫宸糯糯地开口，伸出小手指着海岩的肩膀。 呃，披风？ 海岩一愣，其他人也是一呆。 要披风？ 这么大的披风他要来做什么？自己那小小的身板又不能穿。 虽众人这样想着，海岩却无声地照办，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直接解了下来，递到苍紫宸的手上。 “打结……”小小孩儿再度软糯地出声。 打劫？ 众人更呆了。 海岩也是一脸懵圈的表情，唯有待在一旁安静看热闹的青鸾，此时笑意盈盈地开口提醒道：“他让你把披风打个结，系起来。” 打个结？ 海岩看着自己手里宽大轻薄的披风，看了良久，也实在不知道该打个什么样的结。 天可怜见，他哪里能听得懂一个孩子的心声？怎么知道他到底拿着披风要做什么？ 青鸾虽然解释了一句，但是看到海岩一脸疑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淡淡道：“谁能明白紫宸的意思，本宫赏银三百两。” 话音落下，群臣瞬间懵逼。 明白小皇子的意思？谁能明白一个一岁小孩的意思？ “难道……紫宸是想体会一下当大将军的威风？”秦王作为长辈，第一个试着猜测，倒不是因为那三百两赏银，而是作为皇族之中最年长的长辈，小皇子的皇伯伯，总该试着了解一下这个小侄子的玲珑心思的。 毕竟，海岩的披风小孩子的确是没办法穿的，所以打个结变得小一点，应该是这样……秦王正这般想着，耳畔响起孩子稚嫩软糯的嗓音。 “皇伯……笨。”苍紫宸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已经年过五十的秦王。 “……”秦王嘴角一抽，他笨？ 他怎么觉得，这孩子在说他笨的时候，语气里隐隐还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这般想着，秦王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苍凤修，发现这位皇弟现在修炼得是愈发心如止水了，那一脸平静的表情看起来太过高深莫测，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知道。”一片鸦雀无声之中，朱雀笑盈盈地开口，先是冲着紫宸温柔地笑了笑，走了过来，从海岩手里接过披风，以熟练的手法三下五除二，就连续打了几个结，最后变成了一个包袱的形状——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包袱。 包袱？ 众人有些凌乱地看着，小皇子当真是想要一个包袱？ “这样可以吗？”朱雀以诱哄的语气问着紫宸。 紫宸眯着眼笑，点头。 众人默默无语，皆是脸色怪异地看着，打从心底里佩服朱雀王的这个小妻子，居然可以如此灵慧与小皇子交谈，而且还如此准确地猜对了他的心思。 苍紫宸拿着那件披风做成的包袱，回过身，慢慢开始扫荡。 他的眼睛第一个瞄到了霁月山庄庄主的令牌，咧嘴一笑，就把令牌拿到了手里，月流殇见状挑眉：“别看他小，倒是识货。” “识货是必须的，但是一个小小的霁月山庄就能满足得了他？”青龙王舒问对此表示怀疑，说话的语气口吻中尽是客观的疑问，完全没有对之前被月妖孽当成沙包痛揍，差点一命呜呼的怨恨。 说到这里，他还转头瞄了月流殇一眼，以此表示他的质疑。 月流殇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鄙夷，“小小的霁月山庄？你倒是很大的口气。依本座看，今年青龙王城将士的军饷就不必发了，你自力更生吧。” 舒问一窒，撇嘴咕哝道：“至于这么小气吗？” 言下之意，都被你教训得死去活来过一次了，这该消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吧？ 四方之王不是没有自力更生的本事，只是相较于琅州靠山种茶可以自给自足的富裕，在经济上，青龙王城无形中要薄弱一点，舒问就时常被月流殇拿捏着这一点，予取予求。 当然他们都知道，一般情况下，妖孽通常也只是嘴上过个瘾而已，只要主上没发话，任他如何任性，这该给的军饷还是要给的。 所以，舒问虽乐于与他调笑，但是今天却显然不是斗嘴的好时机。 两人视线锁在小皇子的身上，却见所谓的“识货”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苍紫宸不紧不慢地将玉佩放进包袱里之后，转身之际，视线扫过之处，无疑不引起他的兴趣。 从令牌开始，一个一个往包袱里塞，先是秦王的山水画折扇。 “嘿，这小子不会也要学本王吧？”秦王见他对折扇也感兴趣，不由开怀地笑出了声，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得意忘形了，这个小紫宸可是早已被立的储君的，这以后明摆着是要当皇帝，这会儿拿着个折扇算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离里，他不由讪讪抬头，去看长桌对面的苍凤修和青鸾，却见这对帝后面上皆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让人丝毫看不出端倪，虽眼神皆落在紫宸身上，但是对于紫宸所作出的选择，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 秦王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小皇子。 折扇放进了包袱里，接下来进攻四王的王令。 803.第803章 周岁之礼3 四王目光齐皆落在他的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兴味，墨侯捻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先是掌管天下经济大权的霁月山庄，后是四王王令，这小皇子是要将整个天下尽收在手里的节奏啊……” 群臣凛然。 今日在场的皆是朝廷肱骨，皆亲眼见过紫宸对政务的决断，谁也不会怀疑这个一岁孩子的智慧，所以对于墨侯说的话，他们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却无声地予以认同。 只要将经济大权和四王之王牢牢掌握在手里，他就能在将来登基为帝之后，做到毫无后顾之忧。 桌子上摆放的都是小件物品，对他来说构不成什么压力，拿得动的东西他就自己拿，四王的玉质王令被陆陆续续被收进了包袱里，接下来的目标，是凤衣楼楼主的令牌—— “经济握在掌心，这江湖也不放过，嗯，有君王霸气。”谢峰笑眯眯站在一旁，语气里满是欣慰。说完，还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淡淡地又加了一句，“颇有陛下之风。” 青鸾闻言，嘴角略微一抽，不动神色地瞥了这风趣的前丞相一眼，心忖，一个小孩子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若还不知道利用周岁之礼的时机，让群臣彻底见识到他骨子里杀伐果断的一面，以后还怎么拉风出场？ 相信今日一过，群臣对这个小皇子的印象，必然又会更上一层楼。 但是，眼下这个小人儿似乎遇上了一点困难。 呃，凤衣楼楼主的令牌是铁质的，有点重，似乎拿不动啊。 苍紫宸试了几次，无奈转头，看向朱雀。 好吧，众臣惊奇地发现，小皇子似乎对朱雀特别情有独钟，连自己那站在一旁的父皇和母后都不求助，竟然只求助朱雀王的小妻子。 不知道是什么节奏？ 朱雀浑然不管众人的目光，非常配合地将那块玄铁打造的令牌拿了起来，放进那个特殊的包袱里。 “嘻嘻。”苍紫宸配合地发出一声开怀的笑，隐隐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味道，让人脊骨一麻。因为那稚嫩软糯的笑声里，似隐含一丝狡诈与算计，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完全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苍紫宸冲着朱雀笑得格外开心，然后很快又转过身去，拖着装着战利品的包袱继续往前走，谢言灏拿来的那套名贵的文房四宝就摆在眼前，他看了一会儿，眉头似乎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头看向了朱雀。 众人有些凌乱，因为隐隐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望向了朱雀的肚子，脸色不由又有些怪异，朱雀王夫人的肚子……难道也有玄机？ 朱雀仍然像个没事人，完全对群臣的视线视而不见，指了指文房四宝，“这个要吗？” “嗯。”紫宸点头，“给熙熙。” 朱雀一愣，给谁？ 青鸾愕然，这个小子……他那未来媳妇还没出世呢，就打算把人家当才女培养了？ 苍紫宸却不说话了，大眼骨碌碌地看着朱雀，那神态真是说不出的可爱。朱雀被他看得心头怜爱，忙不迭把文房四宝全部丢进了他的包袱里。 这一下包袱里装的东西就多了，太重，以他小小的臂力，已经完全拖不动，索性放手，直接以眼神扫视着桌上剩余的东西。 群臣仍旧没人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视线不由落到了长桌上最具代表性的两件物品上——一本奏折，代表君临天下的皇帝；一颗麦穗，代表民生。 然而，他现在还这么小，根本连麦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苍凤修和青鸾轻飘飘的眼神胁迫下，苍紫宸纠结了很久，才认命地拿起了那份代表着帝王苦命身份的奏章。 众人神色一肃，不由更安静了。 群臣一瞬不瞬的盯视下，他并没有将奏折直接放进包袱里，而是不疾不徐地翻开来，发现这并不是一本空白奏折，而是大臣呈上的奏章，他于是煞有其事地开始阅览其上内容——当然，这副画面看在众人眼里，就不免又感觉到一阵诡异的凌乱了。 “呃……”苍紫宸小小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恼色，所有笑容骤失，瘪了瘪嘴，转头看向他家母后——这一次终于不是看向朱雀了，众人无比心酸地想着。 青鸾眉梢轻挑，接过他手里的折子翻开一眼，瞬间表情一抽，以为自己看错，“联姻？”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有人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不准。”小人儿发出一声哼声，动作纯熟地从他母后手里抢过折子，随即转身，慢慢地放进了那个大包袱里。 群臣心头不免猜疑，联姻，什么意思？ 难道有人上奏给小皇子定下亲事？这么小的孩子……是不是有些太迫不及待了？ 紫宸显然是浑然不会理会奏折上内容的，然而这丝毫也不影响众人对他的深刻印象——他们再一次确定，小皇子居然天生就识字？ 世间还有这样的神童吗？或者，是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教导了？ 呵呵，群臣无比纠结地想着，这也说不过去吧？ 长桌上所有贵重之物，都被陆续塞进了藏宝袋一样的大包袱里，然后，视线掠过桌上那颗不起眼的麦穗时，他也完全没有要忽略的意思，随手捡了起来，仿佛不想浪费任何东西的态度，让人着实无语。 但是下一瞬，他糯糯地开口，却瞬间震惊了众人：“江山，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说完，将那颗还没成熟的穗子，慢慢放进了包袱里，对群臣刹那间呆滞的眼神视若不见。 姑且忽略他如此清晰流利的咬文吐字，便只是单单这一句话，就让人震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历代多少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愿直言，江山以民为本？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能懂得这样的道理——即便是他的父皇教导，但是能在看到代表民生的麦穗之后，如此严肃地说出这句话，也足够让人觉得震撼了。 804.第804章 周岁之礼4 众人算是发现了，这哪里是抓阄？这是要把整个天下都握在掌心的节奏吧？ 气氛依旧是安静，因为今天是小皇子周岁之礼，所以主角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其他人奉上东西之后，只要围观看戏就好。 这场抓阄之礼显然与寻常孩子的周岁礼是不一样的，因为苍紫宸的聪慧众人皆知，对于说话和走路都比寻常孩子来得早的孩子，他们现在已经不会刻意去想，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聪明了，因为他已经展示了太多惊人的天赋。 横竖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得通，天赋异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大的包袱里面，已经装满了该装的东西，长桌上只剩下一把风城的佩剑，还有长公主苍静雪放置在一旁的名贵古筝。 好吧，佩剑不喜欢，是不是代表他不想练武，或是不喜杀戮？ 作为一个英明果决的皇帝，一味的仁慈定然不可能真正治理好江山，必要时候亦需杀伐果断。所以，群臣之中似乎有人想开口，但是在帝后皆沉默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冒然说话。 而下一刻，小皇子的举动却叫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为了拿桌上的东西，他本来是蹲着的，此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包袱扔在桌子中央，他转身走到朱雀身旁，糯糯开口：“雀雀。” 朱雀眨了眨眼，“叫我吗？” “嗯。”苍紫宸点头，拉着她的袍袖，走到众人之前离桌子上的包袱最近的地方，指了指塞得满满物什的包裹，“这些，给你。” 朱雀呆滞。 群臣瞬间懵了。 全部给朱雀？这是什么节奏？ 不是说他很聪明吗？呃……这一点毋庸置疑，通晓世事，聪慧灵敏，看得懂奏折，听得懂政务，知道江山社稷是什么，清楚父皇母后以及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甚至明白民以食为天……可是现在，谁能告诉他们，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苍凤修眉眼微动，依旧沉默，青鸾却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梢——她的这个奇葩儿子，是要拿整个江山当聘礼吗？ 群臣终于忍不住面面相觑，视线从被吓呆的朱雀身上掠过，直接看向朱雀王夜无筹。 他们当然不知道苍紫宸已经与朱雀肚子里的姑娘指腹为婚的事情，他们只是好奇，朱雀是什么化身，居然可以让小皇子将整个天下拱手相送？ 那个不起眼的披风做成的包袱里面，装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整个天下—— 奏章代表的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四王王令不用说，代表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势力。 凤衣楼楼主的令牌代表的是天下偌大江湖的势力。 玉佩，是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的信物，代表的是整个天下庞大的经济实力，那是比国库要富裕一千倍的产业，暗中几乎控制了整个天下的经济发展。 文房四宝，好吧，代表才华。 麦穗，不用说，是苍宇皇朝的所有寻常百姓。 墨宝折扇，是闲云野鹤的意思。 而现在，当着他父皇母后的面，他要把整个天下——包括朝堂与江湖，包括皇权与经济，包括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尊与身为低微的寻常百姓，齐齐送给朱雀王的小娇妻？ 众人彻底呆滞，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到底该说小皇子太笨，还是说他太聪明？或者，给他找一个懵懂无知、童言无忌的借口？ 夜无筹此时的表情也是罕见的紧绷，在周遭群臣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他却一句话无法说出口。沉默，便可以只当做这是一个孩子无知的玩笑。 虽然他心里并不确定，苍紫宸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 朱雀显然也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整个人傻傻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由转头看向青鸾，呐呐地道：“皇后娘娘，这个小皇子童言无忌……呵呵，童言无忌……” 便是她有蹊跷玲珑心肝，也不能时时偷窥一个周岁小孩的内心活动，所以她现在完全被苍紫宸的举动弄得晕晕乎乎了。 青鸾淡淡挑眉，愉悦地瞅着站在长桌上嘟嘴卖萌的小家伙，唇角笑容微挑：“没事，这至少已经能证明，他已经将整个天下收入自己掌心了。至于他以后要送给谁，是当做聘礼，或是其他的，本宫一概无权过问。” 顿了顿，“毕竟，以后的江山是由他说了算的。” 这是在群臣面前，笃定了紫宸的身份，不止是下一代帝王，而是整个天下真正的主子。 众人不由齐齐望向苍凤修。 虽说皇后对任何事情都拥有与皇上一样的决策权，但是毕竟江山正主在这里，他们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都看着朕做什么？”接触到众人视线，苍凤修神色丝毫未变，眉眼依旧沉静如雪，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这场周岁之礼本来就只是一个娱乐的形式而已，他作何选择，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 “……”群臣安静。 果然是皇上才有的威仪气魄。 不管作何选择，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看来皇上也是铁了心，就是要小皇子殿下成为以后的帝王了，甚至，丝毫也不担心以后会出现手足相残的悲剧之事发生。 此时的朝廷重臣们并不知道，终此一生，这对帝后也就只有苍紫宸这一个孩子而已。 至于小皇子将天下赠送给朱雀夫人的举动……好吧，众人全部当做是一场孩子的玩笑了。 事实上，苍凤修和青鸾心里都明白，这绝不是一场玩笑，苍紫宸的本意当然不是真的要把江山交出去，因为他知道，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对江山有着不切实际的野心。 他们的儿子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们，以后他会爱语熙更甚江山，如果父皇依旧放心将皇朝天下交到他的手里，那么他会欣然接受。 青鸾的视线不由投向长桌上，那唯一一件没有被塞进包袱里的长剑，那是苍紫宸给自己做出的承诺，不是因为他不喜杀伐——而正因为这一世，他要做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所以才把所有东西送出去，唯有一把剑留给自己。 805.第805章 七寸在手 良久的沉默之后，苍凤修上前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淡淡道：“都散了吧。” 众人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苍凤修说罢，就与青鸾一起转身离开了景阳宫，走出殿门，才慢悠悠道：“今天中午在未央宫用膳。” “你这段时间不都是在未央宫用膳的吗？”青鸾挑眉，“还需要特意说出来？” “直接说出来当然会比较好一点，便于理解。”苍凤修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怕你万一再来个脑抽什么——” “苍凤修！”青鸾瞪眼，“你有完没完呢” 苍凤修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沉默地举步前行，眼底却有清浅的笑意一闪而逝。 “那个火毒一事，我听洪太医说了。”沉默了不大一会儿，青鸾就开口打破了沉寂，并且转头看他，“其实你那晚就算直接告诉我也是没什么用，因为我只会当成是你要阻止我的借口。” “……”苍凤修嘴角一抽，很想说那本来就是一个借口。 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所以他才没多费唇舌，因为那药根本就没用。 “洪太医这两天通过研究发现，原来他心目中一向清贵儒雅的皇帝陛下，其实也是会撒谎的。”青鸾状似漫不经心地讥诮了一句，嗓音里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火毒能解天下奇毒，其实就跟我血液里的毒素是一样的功效，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唯独对啼血鸳鸯没有任何用处。” “谁说没有任何用处？”苍凤修哼了一声，“你不是活下来了么？” 青鸾嘴角顿时一抽。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可以吗？”青鸾低声咕哝，看向他怀里的紫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个小东西够深情的，连江山天下都舍得送给媳妇，比起你父皇只会打我的举动，简直好上一百倍……本宫这未来的儿媳妇，真是幸福到让人眼红。” 苍紫宸小脸一抽，不可思议地瞪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某女人，深深在心里为自己的父皇掬一把同情之泪。 爱上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注定父皇这辈子生活不会无聊啊。 “紫宸。”苍凤修垂眼看着儿子，“明日早朝的时候，父皇决定下旨废了你的储君之位，你有没有意见？” 苍紫宸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小脑袋瓜里灵光一闪，欣然点头：“没。” “父皇决定将这个江山天下送给你的母后，以后早朝什么的由你母后替代，奏折什么的由你母后批复，包括凤衣楼和霁月山庄的势力，也全部移交给她，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苍紫宸小脑袋摇了摇，一点也不觉得勉强。 青鸾两眼望天，当做没听到这对父子的一搭一唱。 “若是如此，你以后就没有江山可以送给朱雀家的女儿了，又该怎么办？” “没……没关系。”苍紫宸伸手，豪气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把自己……自己送给她，就可以……” 好吧，青鸾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的是一个情商很高的孩子，莫怪以前苍凤修总是强调，聿云只是心思没放在江山社稷上，若是他肯花三分心力，何愁治理不好江山？ 这个孩子，显然是智商与情商兼备的家伙。 不但对天下社稷有一套，在儿女私情上，也照样睿智得让人心惊。 当包括四王在内的群臣皆认为苍聿云不适合做皇帝时，只有苍凤修坚信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之才——只是最终，任你如何才华卓绝，也终究抵不过宿命弄人而已。 青鸾抽了抽嘴角，伸手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气恼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亏得母后不遗余力地帮你撮合你与未来丈母娘的关系，拉近你们彼此的距离，你就是这么回报母后的？打算把母后累死才心安是不是？” 还代替早朝，还批复奏折呢，想让她未老先衰且不打紧，最重要的是，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们一定会接连不断地上奏折弹劾于她，说什么后宫干政，什么女色误国，什么女主越权……青鸾仅凭在脑子里的想象，就可以勾勒出那是怎样一副混乱的画面。 到时候，只怕整个帝都都将不得安宁。 一提到朱雀，苍紫宸整个人精神就来了，面对青鸾质问的表情，却不由感到心虚，讪讪地傻笑：“母后，莫怒，母后……最美。” 母后最美？ “哼，马屁精。”青鸾冷哼一声，眸光却得意地投向苍凤修，“兵者，诡道也，修，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筹码应付你的调侃与嘲笑了。” 紫宸最在乎的是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在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时，她就相当于时时刻刻拿捏了他的七寸在手，哼，还怕他敢造反？ 闻言，苍凤修却只是回以云淡风轻般的一笑，“是吗？” 是吗？ 青鸾瞬间沉默了下来，怎么觉得自己在苍凤修面前，就像个不服输的孩子一样？ “修。”她凝眉顿足，神色认真地看着苍凤修，“我觉得吧，你在我面前可以稍微表现得接地气一点，不要总是一副淡然不惊的模样，这会让我感觉很挫败，而且，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嫁给了一个修炼几万年的神仙。” 苍凤修一静，眼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你当初对本王一见钟情的时候，不就是因为看中了本王这与众不同的气质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是赤果果的揶揄与嘲笑。 但是这样才接地气。 青鸾耸肩，“是啊，是我自己说的，但是当初被你吸引了是一回事，现在我们已经成亲多年了，我更多的已经不是迷恋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了，我希望感受到你情深意浓的一面，最好每天三餐情话不断，让我也享受享受，恋爱中被呵护被娇宠的甜蜜滋味。” “……”苍凤修脸色怪异地目视前方，径自沉默。 不食人间烟火？ 情深意浓？每天三餐情话不断？恋爱中……被呵护被娇宠的滋味？ 这都是些什么鬼？ 806.第806章 宣召医女 孩子周岁之礼之后，青鸾几乎就更清闲了，尤其是苍凤修和儿子去早朝的这段时间里，她整个人就是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之中，过年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她时不时会去军营特训一下自己的那些狼崽子兵们——当然，作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不可能天天往军营里跑，但是每一次去，对于赤焰军来说都是一次有意义的训练。 今天应着青鸾的要求，四王和月流殇皆待在军营里，为的是举行一场龙骑军与赤焰军之间的对决，地点安排在军营和马场，除了特定的兵器和士兵服，其他任何方式不限，在不超出这两处范围的前提下，以三天时间为限，以战败伤亡的人数为标准定个胜负。 青鸾换上了一身紧身的战袍，正待从未央宫出去，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作为女子，很多时候她算是比较大意的，有许多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间就想起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战袍已经穿到了身上，却又不得不换下来，青鸾眉头微锁，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难道又怀孕了？ 或许，极有可能。 对于孩子她并不排斥，因此她与苍凤修之间从来没有刻意做过避孕措施。况且紫宸以后是注定要做皇帝的，那么她若是再生一个也无不可——一个孩子毕竟太孤单，长大的时候连个可以说话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而且，苍凤修是皇帝，子嗣理应繁盛，现在因为只娶了她一个，朝臣在三翻四次的劝谏都被君王驳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朝堂上再提起这样的话题。若现下怀了孩子，皇宫里倒是可以再添一桩喜事。 她闲暇没事的时候，也有个孩子可以逗弄一番。 青鸾想了想，换了一件宽松的宫装，淡淡道：“新月。” “娘娘有何吩咐？”新月穿帘而入，恭敬候旨。 青鸾原本打算让她宣洪太医过来一趟，但是思及女儿家的事情总是有些隐晦，而且，静雪一直以来都是用的贴身医女，几乎很少宣御医诊脉，这样会方便许多……青鸾暗想着，自己是不是也需要养两个医术精湛的医女在身边？ 眉头轻蹙，青鸾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有点身为女儿家的自觉了，淡淡道：“本宫身子有些不适，你去甘露殿，让长公主把她的医女派一个过来给本宫。” 新月闻言，显然有些紧张，“娘娘身子不适？” “嗯，没什么大碍，就是想让医女给瞧一下。”青鸾说完，淡淡自嘲低笑，“本宫最近身子骨似乎有些娇贵了，没事，你去吧。” “是。” 青鸾想了想，过完年到现在，月事却是已经近两个月没来了，她以前都是二十八天一个周期，很准，基本上没有误差的时候，这会儿，极有可能是怀孕了。 若真是怀孕，青鸾想，生个女儿会比较好一点，贴心可爱，是母亲的小棉袄，以后长大了还能经常说说体己话。 这两天因为操心军营里的事情，青鸾没怎么睡好，此时一个人歪在床头软枕上等待医女的这点时间里，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耷拉着，脑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若是真的怀了个女儿，应该给她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苍凤修现在还在九华殿，待会儿若当真诊出是怀了身孕，得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顺便也高兴一下。 青鸾觉得，若苍凤修真的有个女儿，他一定会捧在手掌心宠着，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一声陌生的女声打断了青鸾昏昏沉沉的思考，她蓦然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走到殿里多了个人都没发觉。 打量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青鸾淡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奴婢芷兰。” “待在静雪身边时间不短了吧？” “是的，已经七年了。”芷兰恭敬答道，“娘娘哪里不适？奴婢可否先给娘娘做个初步诊断？” 青鸾直接伸出手腕给她，“靠近一点吧，本宫脾气很好，你不用担心，也不必太过拘礼。” “是。”芷兰恭应了一声，跪上前两步，开始细细地给青鸾诊脉。 腕下脉象平稳有力，不浮不沉，不快不慢，均匀和缓，节律整齐……并无疾病症状。 芷兰略有些迟疑地道：“皇后娘娘……觉得哪里不适？” “你诊不出来？”青鸾微微凝眉，倒不是不悦，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娘娘恕罪。”芷兰慌忙请罪，“实乃是娘娘脉象平和正常，并无透露出丝毫不妥的症状，奴婢……奴婢所学有限——” “本宫月事没来。”青鸾淡淡说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有喜了？” 芷兰一愣，沉默了须臾，低声道：“奴婢并未诊出喜脉。” 青鸾闻言沉吟，苍静雪用了七年的医女，不可能连个喜脉都诊不出来，那么显然只有一个解释——她并没有怀孕。 但是没怀孕，为什么向来正常的月事却没有来？ 难不成与上次解毒一事有关？ “芷兰，本宫以前月事很正常，过完年到现在却有两个月没来了，排除了有喜这个因素，你觉得还有可能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这……”芷兰沉吟了一下，道：“原因不一，但是奴婢方才观娘娘脉象与常人无异，所以气滞、血瘀、寒湿等症状都可以排除，除此之外……应该只有一个原因。” 青鸾道：“什么原因？” “女子的胞宫若是经过特殊药物彻底洗净过，并不会留下寒湿一类的症状，那么仅仅通过诊脉就很难诊得出来。这种情况下，出现月事延迟的现象就会很正常，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芷兰说着，眉头微锁，“当然，前提条件是，这种药物对胞宫本身，不知道是否存在着危害。” 807.第807章 直言无妨 药物清洗？ 青鸾听到这个说法，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定然与上次解毒一事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道是啼血鸳鸯的剧毒所致，还是后来洪太医开的汤药所致？ 心头闪过许多想法，青鸾平静地道：“本宫的身子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回娘娘，娘娘身子安康，并无其他异样状况。”芷兰摇头，恭敬地回道。 “嗯。”青鸾点头，淡淡道：“今天本宫与你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 “回去吧。” “是，皇后娘娘。” 若有所思地看着芷兰退下的身影，青鸾身子微微舒展，轻倚在床头软枕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淡淡道：“新月，离皇上下朝还有多久？” 新月道：“若是没有意料之外的大事发生，应该还有小半个时辰。” 青鸾闻言，淡淡沉吟之后，“你去请洪太医过来一趟。” “是。” 新月离开之后，青鸾一个人想了很多，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哪一种可能，但是在洪太医没有到来之前，她的所有猜测也不过只是猜测。 “娘娘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新辰走过来，站在榻前轻声询问。 青鸾道：“倒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心里的怀疑。”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新辰，这个一向腼腆内向的女子无疑与新月一样，都是沉鱼落雁一般的美人，若是一辈子待在这深宫里，未免有些可惜。 “新辰。”片刻的沉吟之后，青鸾淡淡开口，“你有想过要嫁人吗？” 嫁人？ 新辰一怔，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白，缓缓摇头：“不想。” 若是两年前青鸾问她这个问题，新辰一定会吓得魂不守舍，可是在青鸾身边伺候了两年的时间，她和新月连下跪的机会都已经很少了，因为明白青鸾不会无故为难人的性子，也知道只要自己安守本分，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新辰很满足于现在的安定，至于嫁人……谁能说这世间男人都值得依赖？ 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更不会有绝望。 与其去跟多少女人勾心斗角争夺一个男子的宠爱，不如安静地待在未央宫里伺候皇后娘娘，终生不嫁也无不可。 新辰是个内向却通透之人，从火坑里跳出来之后，更是早已看破了虚荣与名利，因此从来也从不会自负于自己的美貌，更不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想？”青鸾似乎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并不是那么意外，语气依旧淡淡，“你跟新月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吧？女孩子家的亲事耽搁得太晚，总是不好，现在你若想嫁人还可以挑挑拣拣，等到以后年纪大了，只怕看上看不上的，总是没那么如意。” “皇后娘娘体恤，奴婢感激不尽。但是，此生奴婢并不想嫁人。”新辰微垂了眉眼，语气有些低，“奴婢和姐姐就一辈子伺候娘娘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青鸾笑了笑，缓缓摇头，“你自己考虑吧，若真的不想嫁人，本宫也不会勉强，只是觉得以你们这副容貌和这份难能可贵的温婉性子，白白替世间两个好男儿可惜了。” 新辰抿唇轻笑，“奴婢就算要嫁，也不一定就能嫁个好男儿。若是眼拙，嫁了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或是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又该如何呢？” 青鸾眉梢轻挑，“这倒是极有可能。” “所以奴婢还是觉得，不嫁为好。”新辰从善如流地笑道，“娘娘就不要操心奴婢的事了。” “不操心归不操心，但是有一点你倒是提醒了我。”青鸾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流光轻转，“若本宫可以允你有休夫的权利，你又当作何考虑？” 休夫？ 新辰一呆。 “是不是感觉很不可思议？”青鸾也知道，自己的话会给眼前自小熟知三从四德的这个女子带来什么样的惊骇，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此时只当是她们自己的闲聊而已，“说是休似乎有点不合适，夫妻两人感情不和，或是矛盾重重，不管是丈夫还是妻子，都有权利选择结束夫妻关系，没道理只有男人可以休妻，而女人必须委曲求全一辈子是不是？” 新辰神色怪异地看着青鸾，总觉得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这世上哪有女子可以休夫的？ 简直乱了纲常。 “看你的表情就就知道被吓到了。”青鸾苦恼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不该普及你这些，暂时不想嫁人就算了，本宫不勉强。不过以后若是想法改变了，随时可以告诉本宫，就算嫁得不如意了想休夫，本宫这里也依旧随时让你回来。” 顿了顿，她视线锁在新辰如花似玉的脸上，悠悠笑道：“其实本宫只是觉得，以你跟新月两人的容貌而言，若终身不嫁未免有些可惜，但是若真的嫁了，说不定本宫还有点舍不得。这般赏心悦目的姑娘，本宫自己看着都舒心。” “娘娘过奖了。”新辰羞赧地笑了笑，“容貌太过出色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幸事，尤其是对于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而言，这是容易招惹祸端的东西。两年前奴婢若不是有幸遇见娘娘，此时和姐姐二人，说不定早已经化作一堆白骨了。” 青鸾挑眉，刚要说些什么，大殿外面传来一阵熟悉脚步声，紧接着新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后娘娘，洪太医来了。” 青鸾道：“让洪老直接进来。” “是。” 一阵珠帘响动之后，洪太医缓步走进内殿，躬身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洪太医。”青鸾倚着软枕，懒懒地开口，“本宫的身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洪太医一愣，随即心里沉了沉，“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你还想瞒着本宫？”青鸾漫不经心地勾唇，笑容微凉，“没有什么是本宫承受不起的，洪太医直言无妨。” 808.第808章 女人天性 话说到这份上，隐瞒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 洪太医沉默了须臾，恭声道：“老夫实不该隐瞒皇后娘娘，然而这件事对于娘娘来说，却委实也是一个打击，是以……老夫觉得很惭愧。” 青鸾垂着眼没说话，心里却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本宫以后是不是很难有孕了？” “……”洪太医苦笑了一下，黯然点头，“老夫正在寻求解决的法子。” “行了，无需说一些安慰本宫的话。”青鸾淡淡叹了口气，“皇上知道这件事？” 洪太医如实说道：“是，皇上已经知道了。” 又瞒着她一个人？ 青鸾气恼地皱眉，“除此之外，本宫的身体没有别的问题？” 洪太医点头：“娘娘请放心，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只是不能……只是不能有孕……” 青鸾淡淡点头，从床榻上起身，“既然如此，洪太医就回去吧。” “皇后娘娘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老臣一定会想到办法……”洪太医听着青鸾冷静至极的嗓音，心里突生不安，担心刚刚平静下来的宫廷再起波澜。 “洪太医放心，本宫没事。”青鸾说着，扬唇笑了笑，“虽然本宫方才还期待着能生个女儿，但是如今想法泡汤，对于本宫而言，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可能命中注定……本宫此生只会有一个孩子吧。” “……”但是这也太冷静了，洪太医实在无法放心。 青鸾嘴角抽了抽，“洪老，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大惊小怪，没看本宫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不安呀，生怕她平静之下隐藏着浪涛汹涌。 “新月新辰，陪本宫出去走走。”青鸾浑然不当一回事似的，朝两个侍女招手，顺便又催促了洪太医一句，“洪老回去吧，这件事本宫不会往心里去的，难过肯定是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自我安慰——本宫可以自我安慰说，没有孩子的拖累，以后就有多一点的时间与皇上享受二人世界了，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话，青鸾也不再理他了，带着两个婢女步出了未央宫。 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就是要多出来走走，经常闷在宫里迟早闷出病来。 曲曲折折的回廊远处，一个人影快步而来，行步到眼前，才躬身一礼，“皇后娘娘。” “墨王不必多礼。”青鸾清淡一笑，“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臣刚下朝，特来回禀皇后娘娘一件事情。” “嗯？请说。” “秦婉和那个叫伊藤的侍卫，被人送上了一艘回国的大船上，中途遇上大风浪，船毁人亡，现在只怕已经葬身海底，尸骨无存。” 照着青鸾的吩咐，秦婉的所作所为让她在受尽折辱之后，连死在苍宇大陆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派人将他们送到了西域边境。凤衣楼属下安排了一艘船送他们回去扶桑，当然，船上仅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食物没有水，两个筋脉尽废的两个人在海上行驶，连一线生机都不可能会有。 狂风大浪，礁石与鲨鱼，仅仅这三者就能瞬间夺了他们性命，况且他们苟延残喘的身体根本受不了长期断水断食的对待。 不过，能让苍墨白这么早就得到他们葬身海底的消息，仍然让青鸾有些意外，“看来连老天都容不下他们，死了也好，活着反而更遭罪。” 苍墨白没说话，青鸾道：“都下朝了？” “嗯。” “午时让四王和月流殇今天都到景阳宫用膳。”青鸾想起到现在还纠结着不敢擅自回封地的四王，心底难免生出些许同情，虽然这同情里面还隐藏些许看好戏的意味，但大体来说，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何事佬。 那四王的本事她也算是真正领教了，两个月几乎不敢着面，苍凤修也只当没有他们四个人，整日不闻不问，一句话也不提，让人只觉得心里无端生出怪异。 苍墨白闻言愣了一下，让四王和月流殇？ 她难道不知道，月流殇现在与四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仇人了，每次看到他们四个人都忍不住挖苦讥讽几句，即便偶尔当做不认识，那种神情也能让人顷刻间感受他浓浓的鄙夷与不屑。 让月流殇和四王坐在一起用膳？只怕会产生浓浓的火药味。 “没关系。”青鸾在长廊上的栏杆上坐了下来，身体侧倚在廊柱上，淡淡一笑，“苍墨白，我问你一件事。” 苍墨白一愣，随即恭敬地道：“娘娘请说。” “那个上官家的灵犀小姐，最近怎么没有动静了？”青鸾对这个女孩子充满了好奇，但是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姑娘的消息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吗？就是之前一直追着流殇跑的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精致的那位，上官灵犀。” 苍墨白一愣，看她正儿八经的神色，以为是要说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事呢，结果……是不是天下所有女人的骨子里，都天生带有对这类事情好奇的天性？ 这般想着，苍墨白摇头道：“那位上官姑娘臣倒是认识，只是一直不曾特意关注过，皇后娘娘该知道，帝都里的女子很多，臣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整日关心这些事情。” 吃饱了撑的……好吧，青鸾脸色微微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自己问错人了。 不过，“这两天你正好闲着没事，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那个上官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妖孽年岁也不小了，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顿了顿，青鸾抬眼，恍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到现在也还没有娶妻，沉吟了片刻，“苍墨白，本宫最近也是闲着无聊，不如在宫里办一场选妃宴，让苏煜、墨不赦、舒问和你，都选个妻子成亲，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帝都贵女甚多，宫里容不下，但是也不能平白浪费了那么多才女不是？ 四王之中只有夜无筹成了亲，现在摆在青鸾眼前的，就有五个黄金单身汉，这个问题不解决可不行。 809.第809章 意外惊喜 这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提议，但是青鸾话说出口，才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当做一件正事来办。 四王年岁都不小了，只有舒问是二十五左右，苏煜和墨不赦，还有苍墨白这三人都离而立之年不远了，再不成亲，难不成当真打算孤独终老？ 苍墨白道：“本王府里有两个侍妾。” “侍妾？”青鸾挑眉，“有生下个一儿半女吗？还是你打算将她们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扶正？” 苍墨白脸色一僵。 那两个侍妾也都仅仅是挂着个名字而已，几年来他根本都没有碰过她们一下，怎么生个一儿半女？ “皇后娘娘，成亲之事臣并不着急，娘娘若是无事，臣旧先告退了。” “去吧。”青鸾漫然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兴味盎然的意味。 苍墨白脊背一抽，瞬间转身飞快离去。 他发现，皇上独宠皇后一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经常在帝后眼前晃悠的几个人来说，就更不是好事了。因为皇后无聊，没有人陪她勾心斗角，没有算计她或者被她算计的人，也没有三宫六院的嫔妃每日定时过来给她请安，陪她聊天让她训话，然后除了偶尔去军营，她就真的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于是，她自己幸福就见不得别人还单着，苍墨白暗忖，自己能不能一直就这样单着？整日忙于江湖和朝堂之间不可开交，他哪里有时间，哪里有那份闲心去照顾一个娇滴滴的******？ 青鸾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唇微笑。 得知早朝已经结束，青鸾却没有再走，只是坐在原地等着苍凤修和紫宸的时候，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或许……应该让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 四王终究是要成亲的，与其让他们回去没有期限的拖延，不如趁着他们现在还在帝都，将这件事办了——当然，选妃宴只是一个形式，青鸾只是想制造一个机会而已。有没有中意的人，最终会不会真的选一个女子成亲，青鸾却是不会勉强的。 “在想什么？”清雅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青鸾顺势抬头，“本宫很无聊，想在宫里举办些活动。” 苍凤修闻言，眉梢轻轻挑起，他认识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小妮子眼神一转，他就能猜到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母后，抱抱。”紫宸朝青鸾伸出手臂，青鸾笑眯眯地从苍凤修怀里将他接了过来，啪叽一声再他小脸上狠亲了一口，“玩得开心吗？” 开心？ 苍紫宸小脸一皱，苦哀哀地道：“明天不去，上朝，陪……雀雀。” “嗯？”青鸾咦了一声，“你明天不想去了，想跟朱雀一起玩？” 苍紫宸点头，随即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家父皇，呐呐地道：“父皇……” “这段时间表现得非常不错，明天放你一天假。”苍凤修悠然开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苍紫宸闻言，小脸上立即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句真心话，他觉得父皇对他，比前世皇叔对自己的态度，是在是宽容温柔太多了——虽然是同一个人，自己也还是自己，只是这种每每思及皇叔曾经的严苛，紫宸无形中就有一种不敢放肆的拘束。 但是父皇严厉中总是时不时流露出的疼爱与温柔，让他在对比前世的胆战心惊之后，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自己选择了成为皇叔的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皇叔成为父皇之后，居然可以如此温情，甚至毫不吝啬地展示着他对儿子的宠爱。 但是紫宸浑然没有料到，放他一天假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今天可能是他的幸运日，惊喜一重盖过一重而来。 “是该定期放几天假的，紫宸还太小，每天仅是早起就够辛苦了，还要面对那么繁重的政务。”青鸾点了点他的鼻子，笑盈盈地道：“这样吧，母后给你定个规矩，以后呢朝堂上好好表现，以五天为一个周期，每上朝五天，就可以休息两天，这两天你用来陪母后玩。等朱雀家的孩子出生了，你也可以多一点时间陪未来的小娇妻，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好，当然好，好得简直不能再好了。 天降甘霖，这当真是天降甘霖。 “哇！”苍紫宸惊喜的表情全部表现在脸上了，他太高兴了，甚至高兴得有点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大的喜悦。 他能不能吼上一句母后万岁？ 因为前世对于江山对于皇叔的亏欠，让他这一世总是下意识地想做出补偿，所以，面对江山重任与繁忙的朝务，他从来没有觉得厌烦过。其实打从心底里，他也从来不曾排斥过做皇帝。 若不是前世的梦魇与宿命特殊，以及与熙儿的情缘坎坷，他知道自己在皇位上也能做得很好，所以这一世，即便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储君，他也不会心生排斥。 但是毕竟年龄还小，身体上有些不堪负荷，在自己父皇面前总是难免拘谨惶然，所以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说，此时青鸾的一番话，简直就是说到他的心扉里了。 突然间来这么大一个惊喜，让紫宸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开心得小脸都泛红了。 对于青鸾不与他商量就做出的决定，苍凤修似乎完全没有不悦，也一句没有发怒覅，只淡淡笑道：“今天不是说去军营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军营？ 提到军营，青鸾就无法不想起自己的身体，不由瞬间一默。 “怎么了？”苍凤修问，敏锐地察觉到了青鸾的异样。 “修。”青鸾开口，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紫宸也一岁多了，我觉得一个孩子少了些，而且你是皇帝，总不能只要一个孩子吧？紫宸也该有个兄弟姐妹的……所以，我们再要一个女儿好不好？” 苍凤修瞬间一静。 青鸾垂眼看向儿子，“紫宸，你想要一个妹妹吗？” 810.第810章 阴霾尽散 紫宸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了，他看了看青鸾，又转头看看苍凤修，觉得自己父皇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大寻常，不由困惑。 多生一个孩子不好吗？ 父皇是不想要，还是另有原因？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景阳宫用午膳吧。”青鸾却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淡淡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让苍墨白通知了四王和流殇，今天中午一起用膳。” 苍凤修唇角微挑，淡然点头，青鸾从回廊上往景阳宫行去。 “你跟四王近两个月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算是做一回好人。”青鸾的语气很淡然，完全听不出一样情绪，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应着。 景阳宫大殿很大，多是用于举办宫宴一类的皇室活动，青鸾过来用午膳自然选的是偏殿。 四王已经到了，见青鸾和苍凤修一起出现，齐齐沉默无声地行礼。 偏殿里，气氛微凝。 青鸾道：“午时刚刚到，人若是到齐了就可以宣布上菜了。” “流殇还没来。”舒问开口，视线只敢看着青鸾和她怀里的小皇子，对于往主座上走去的苍凤修，却是一个眼神也不敢乱瞄。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嚣张狂妄的男子说话声，“皇后娘娘赐宴，本座怎敢迟到？” 随着这句话说完，一袭招牌冰蓝色轻衫骚包打扮的月流殇，已施施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走到一旁，恭敬地苍凤修行了礼，“主上。” 青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算迟到，本宫还敢怎么着你吗？” 月流殇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主上给你撑腰，你怎么着本座，本座也不敢吭一声吧？” 不敢吭一声？ 那么之前是谁把她骂到狗血淋头的？这才过去没多久吧就忘了？记性有这么差吗？ “都坐吧。”苍凤修淡然开口，打破了僵凝的气氛。 今天被叫来一起用膳的人并不多，除了苍凤修和青鸾，就只有四王和月流殇五个人，加在一起还坐不满一张大八仙桌。 四王走近，却并没有急着落座，夜无筹垂眼道：“主上，无筹离开朱雀王城时间也不短了，打算明天一早带着朱雀回去，主上可否应允？” 此言一出，青龙、白虎、玄武三王齐齐转头看他，眸心闪过一丝意外光芒，夜无筹却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静静垂眼等待苍凤修的答复。 苍凤修淡淡道：“是该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会自在一点，对于朱雀养胎也有好处。” 夜无筹闻言，表情微微一僵，右手不自觉地握紧，眸心黯然之色一闪而逝。 “孩子出生之后，给本王报个信，本王交代一下政务，正好可以带着青鸾和紫宸去朱雀王城玩上几天。”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又加了一句，偏头看向紫宸，“你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朱雀王城，父皇带你去看看可好？” 紫宸小脸上泛着明亮的光彩，欣然点头。 好，当然好。 能亲眼看着刚出生的熙儿是一副怎样可爱的神态，然后一点一滴看着她长大，才是他幸福的期盼所在。 而夜无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微微一怔，随即压在心头两个月的那块大石突然间就卸了下来，心头一松，无法抑制的动容在胸腔里弥漫，连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了一丝无法抑制的轻颤。 原来他也会紧张，会不安，会感到恐惧。 眼睑半垂着，没让任何人看到他眼底翻滚的情绪。 舒问和苏煜虽然没有说话，一瞬间却也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心神骤然松懈下来，才感觉到肌肤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这两月来存在于君臣之间的阴霾眨眼间尽数散去，从那让人窒息的一晚到今天，连一句正式的问罪都没有，让人心里愈发沉重，甚至是感到丝丝迷茫与绝望。然而今天，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依旧是没有问罪，甚至是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仿佛这两个月的淡漠疏离根本不存在过。 夜无筹说不出心底是怎样的感觉，在明知道不该为而为之后再来请罪，无疑太过矫情，然而开不了口，不代表藏在心里这两个月来的自责愧疚与羞惭。 如今阴霾尽散，方知心里居然也隐藏着一抹绝望，生怕一夕之间君臣情分被毁，日趋淡薄，终至被掩埋。 “本座饿了，能不能都不要杵在那里当门神？”月流殇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对面的四王，语气丝毫不掩嘲讽不屑，“看你们那副让人鄙视的怂样，还四王呢，四只虫还差不多。” “妖孽。”舒问皱眉，慢吞吞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损人？这几天我们是自知心里有愧，所以才处处让着你，你心里不舒服，我们也让你撒过气了，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哈！”月流殇嗤笑，“是不是觉得主上这会儿开口原谅你们了，所以说话也敢理直气壮了？前几天不是还一副要死不活的病猫样吗？除了装死，本座委实也没看出你们的本事在哪儿，这会儿倒是敢冲着本座讲道理了。” 舒问一窒，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 “好了，妖孽。”青鸾头疼地看着他，“你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用膳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总纠缠着那点事情不放行不行？” “本座不是宰相，撑船算什么？本座肚子里能撑下一坐游艇。”月流殇脱口而出之后，看见四王蓦然间浮现在脸上的疑惑，才霍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青鸾眉梢一挑，“妖孽，还记得蓝山咖啡吗？” 四王凝眉，蓝山……咖啡？什么东东？ 青鸾和流殇之间，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记得。”月流殇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却突然间有些沉默。 时间过得真快，那段做梦一般不可思议的异世经历，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811.第811章 藐视君王 四王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并且直到现在，他们都并不知道，曾经在西域赤焰山里，发生了一件让青云骑统领几乎自尽谢罪的事情。 月流殇安静下来之后，殿里的气氛渐渐趋于缓和，这一顿午膳可以说，君臣尽欢。 四王面上，都能清晰地看到极度的压抑之后突然轻松下来的表情，让人觉得心里也轻快了许多。 午膳之后，苍凤修命四王去了御书房，青鸾带着紫宸去找了苍静雪和小朱雀。 青鸾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因此一个下午心情都很好，面上光彩照人，看得苍静雪百思不得其解，“你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嗯？”青鸾看着不远处，小朱雀一个逗弄着三个孩子的画面，淡淡笑道：“女人就要时刻保持心情愉快，才能青春永驻，美貌长存，心情好可不代表就必须要有高兴的事情。” 苍静雪闻言，轻轻睨了她一眼，“我发现，你似乎也要开始学着皇叔修炼成仙了。” “那可不？”青鸾笑眯眯地点头，理所当然地赞同这个说法，“俗话不是说了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君王当皇后，我既然嫁给了你家皇叔，便自然要夫唱妇随呀。” “……”静雪嘴角一抽，瞬间无言以对。 这个妮子幸福日子过得多了，心狠手辣的时候少了，这口齿却是伶俐了不少。 “今晚紫宸放在你这里。”青鸾淡淡道，“我有件事要与苍凤修讨论。” 苍静雪一愣，眉头下意识地皱起，“青鸾，你不会……又要与皇叔开战吧？” 实在是他们都被这对帝后虐怕了，潜意识里已经对这两人的感情开始产生了敏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瞬间让他们的神经跟着绷起来。 青鸾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有必要这么敏感吗？ 他们又不是闲着发慌，动不动就来一出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青鸾叹了口气，失笑摇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担心？本宫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天天给自己寻不开心。” “那就好。”静雪吁了口气，“我还真担心你跟皇叔一言不合，又冷战。” 青鸾嘴角一抽，不想再多说，索性直接起身走人。 在甘露殿里待了半天，太阳西落，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青鸾回了未央宫，自己待在殿里看了一会儿书，跟新月新辰两人闲聊了片刻，苍凤修就过来了。 新月、新辰行礼出去之后，青鸾从床榻上起身，站在床边，表情很是懒洋洋地看着苍凤修，“臣妾恭迎皇上。” “……”苍凤修嘴角一抽，这又是唱的哪出？ “你怎么不说话？”青鸾偏了偏头，挑眉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礼数不标准？” “岂止是不标准？”苍凤修睨她一眼，视线从她面上掠过，不经意间看到放置在床头的那本书，嘴里淡淡说道：“根本就是敷衍至极，朕完全可以只因为这个就将你打入冷宫，终生与佛灯为伴——罪名是礼仪怠慢，藐视君王，尽失皇后风范。” “哼。”青鸾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双臂环胸的姿态，当真是如他所说，藐视君王至极，“我倒是真期待着你能把我打入冷宫了，还清静。” 苍凤修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走上前轻挽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床沿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道：“我知道你又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但是，这件事我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哦？”青鸾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心思？” “……”苍凤修沉默了片刻，温柔地道：“真的想要一个女儿？” “不是我一定想要。”青鸾皱了皱眉，也没心情与他置气，语调软软地道：“你是皇帝，终生只有一个皇后而虚设了后宫，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但是，历代皇族无不希望皇帝子嗣繁盛，就算没有三宫六院，我们也不应该仅有一个孩子呀，这在寻常百姓家都是极少的例子，何况是我们？” “顺其自然不好吗？”苍凤修有些不解，“孩子有多少很重要？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历代皇族无不希望皇帝子嗣繁荣？那历代皇帝还后宫三千佳丽呢，你要不要也给本王张罗三千佳丽进来？到时候你嫌孩子少的话，本王倒也不介意让其他女人多生几个，生到你满意为止，这样可否？” 可否可否，可个屁呀。 青鸾刷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想让别的女人生？还多生几个？苍凤修，你胆子肥了是吗？” “……”苍凤修脸色一黑，磨牙，“谁的胆子肥了？青鸾，怎么说话呢？” 青鸾一窒，哼哼唧唧嘀咕道，“反正你还是死了那条心，三千佳丽这辈子是别想了。如果真的想要的话，留待下辈子投胎之后，再来一次吧，反正到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苍凤修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愈说愈离谱。” 离谱？ 青鸾叹了口气，“的确是挺离谱的，可是你当真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苍凤修伸手将她拉入怀里，无奈地道：“你也是为了救我，这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意？再说，我本来也就没想要那么多孩子。” “现在知道我是为了救你了？”青鸾傲娇地轻哼，“我的手现在还疼呢，没良心的家伙。” “还疼？”苍凤修视线微垂，表情怪异地盯着她嫩白无瑕的掌心，“我怎么没发现还有疼的痕迹？” “非得让你看见才叫疼吗？”青鸾理直气壮地反驳，顿了顿，蹙眉不解地道：“你说你本来就不想要那么多孩子，为什么？” “为什么？”苍凤修低喃，“因为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过程。” 青鸾扬眉，撕心裂肺？ 想了良久，才蓦然苍凤修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她生紫宸的时候，叫得撕心裂肺？ 812.第812章 春宵苦短 她倒是没曾想到是这个原因。 “青鸾，紫宸是我们最好的孩子。”苍凤修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声低语，“他的聪慧，他的才华与魄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觉得此生仅有这一个孩子，也已经足够了。” “是吗？”青鸾蹙眉。 “你方才所说的，历代皇帝都希望子嗣繁多，是为了血脉传承，也是为了在众多儿子中选择最优秀的一个，这可以理解。”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着，仿佛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但是青鸾，自古以来，为了皇位自相残杀的兄弟比比皆是，你就算来自异世，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不管什么朝代什么环境，权势就是腐蚀人心最快的东西，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就算紫宸能做到对兄弟宽容，却不代表他的兄弟一样可以做到真心臣服——万一以后因为争夺皇位而自相残杀，必然就会迎来一场悲剧，这又岂是你我愿意看到的局面？” 青鸾皱着眉头，一脸纠结无语的表情。 好吧，为了她以后不能有孩子这个既定的事实，苍凤修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地开始说服她，甚至是给她洗脑了。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任凭你如何成功地教导，也无法更改一个人骨子里的天性，有的人天生甘于平庸，有的人虽出生富贵却享受恬淡，而有的人，天生就抹不去骨子里的野心掠夺。 青鸾前世就是一个从不将性命看在眼里的人，虽现在脾气温和得多了，但这归功于爱的影响。若非她与苍凤修相爱，那么今时今日，青鸾知道自己一定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苍凤修是皇帝，他们所生的孩子天生就是贵命，权力便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紫宸带着记忆重生，算是个特殊的例子，所以几乎不必他们费心去教导，他也自己做得很好。但是如果他们再生几个孩子，那么，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定然也不可能平庸到哪里去——或许能真的平庸反倒是好事了，若个个都心怀天下，个个都对江山存着向往之心，甚至是势在必得，那么苍凤修所说的自相残杀的局面，几乎可以预料。 青鸾沉沉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想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但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女儿。” “你能保证，我们下一个就一定能生到女儿？”苍凤修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反问。 青鸾闻言，顿时气恼，“反正你就是在找借口，什么自相残杀，什么子子不同，我们若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含蓄地让他明白，江山社稷已经有主，他还能逆天一搏不成？储君之位不管立嫡立长，紫宸都是名正言顺，下面便是有兄弟一箩筐，他们也断然不能法抗。况且，以紫宸的能力，也不可能让兄弟走到自相残杀的那一步吧？” 所以说，苍凤修刚才那一番话根本只能说明其万分之一的可能，就算其他兄弟个个有野心，以紫宸的睿智与魄力，也断然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最不济，大不了让他们打小就只享受富贵，而将大权完全剥夺，这样总不可能再出什么乱子吧？ 反正青鸾算是明白了，苍凤修就是不想要，也根本没打算要，甚至于，因为她的身子出了这点问题，所以他直接断了她所有想生孩子的念头，并且是以一种最不会让她愧疚难过的方式。 当然，其实青鸾心里压根也并没有觉得多难过。 不过，明白了苍凤修的心思，她还是觉得感动的，而这点感动，足以驱走心底在得知此生无法再拥有第二个孩子之后，那点小小的失落。 转头在苍凤修唇边落下一吻，青鸾忍不住开始预想到以后的某一天，早朝上再度发酵的话题。 一定会有人忍不住劝皇帝纳妃封嫔，为了皇室繁荣，也为了是江山千秋万代的传承，反正理由很多——唯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皇帝不能只有一个孩子，这是违反祖制不合规矩……等等一系列借口，必将成为朝堂上热门话题。 当然，真到了那一天，不管朝臣们说什么，那都是与青鸾无关了，全部交给苍凤修自己处理就好。 苍凤修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从容地转移了话题，“你在看医书？” “嗯？”青鸾视线微抬，看见苍凤修从床头拿起她方才看的那本书，淡淡点头，“是啊，打发时间而已，我可没研究过医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苍凤修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既然看不懂又何必看？洪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一个不懂医术的小女子，难道还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不成？” 青鸾悠然道：“这世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无巧不成书。” 无巧不成书？ 苍凤修点头，“那你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没。”青鸾挫败地摇头，“你就别打击我了，春宵苦短，你与其浪费时间调侃我，我们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此言一出，脑子里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青鸾默默抬头，似是别有深意地凝视着苍凤修，眸心里微波荡漾，嘴角慢慢勾勒出妖娆的笑容，“修。” “嗯？”苍凤修眸心一闪，“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就尽情地宠我一次吧。”青鸾微笑着说道，身子前倾使力，慢慢将他扑倒在床榻上，“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嗯，我不要求你从此不早朝，你只要明天早上不早朝就好了，这样可否？嗯？” 一个嗯字，婉转绵长，余音绕耳，韵味十足，带着勾魂摄魄的魅惑风情，几乎能让人瞬间沉沦其中，而无法自拔。 “明天不早朝？”苍凤修眯眼，定定注视在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子，那满眼让人迷醉的风华在这一刻尽现，便是淡定如苍凤修，也觉得真是……该死的诱人。 不就是一日不早朝吗？呵，“本王就宠你这一次，又何妨？” 813.第813章 心灵通透 青鸾当真是性子一起，谁都无法阻止她要做的事情。 朱雀王夫妇离开帝都返回了南方朱雀王城，而白虎王苏煜和青龙王舒问却没那么容易离开了，因为青鸾下了懿旨，懿旨等同于圣旨的效果，他们若是擅自离开，就是公然抗旨，这个罪名他们可担不起。 这一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御花园里又聚集了帝都那些尚未出阁的世家贵女们，大致的场景与两年前那场选秀几无二致，而且，其中还有许多熟面孔。 当然，这一次她们却不是为了选秀而来，而是皇后娘娘下旨，要在帝都诸多名门闺秀之中，为青龙、白虎和玄武三王各选一个妃子，还有当今墨王殿下，王府里也缺一个当家王妃。 当然，与两年前唯一的不同就是青鸾的身份了，之前是以摄政王府郡主的身份与众家小姐相识，一炷香时间之后，青鸾被封为皇后，圣旨传下时，几乎惊呆了众多贵族的姑娘。 而与此同时，被人在茶水里下了滑胎药，在点心里下了催i情药，最后由月妖孽代为受过之后，青鸾却并没有特意去追究下药之人的罪名。因为那个在帝都利用了诸多官家小姐行凶的幕后主使秦婉，已经葬身鱼腹，这些女子们此时此刻，心里不知道又是一番什么感受？ 御花园里莺莺燕燕三五成群，各人表情不一，赏花聊天，窃窃私语，各自繁忙。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呼之后，园中众多小姐闻声凛然，齐齐聚到了一处，俯身跪地，“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青鸾今日身着一袭几乎没有上过身的绛紫色华丽凤袍，层层叠叠繁复的金凤展翅图案，裙摆长长曳地，步履走动之间，勾勒出尊贵且气势逼人的色泽。 一头如瀑墨发挽起了凤髻，凤簪流苏摇曳，衬得她整个人夺目而耀眼，让人不敢逼视。 视线淡扫之间，有一个明显的人不在其中……青鸾锁眉沉吟之间，大概已料到，如今两年已过，想必那两个人皆已各自嫁人了？ 苏清韵，方媛媛。 俯视着眼前风姿各异的众家女子，青鸾才想起，这两年来苍凤修似乎并未下旨还那两人自由之身，如今皆已过了二十岁高龄的两位姑娘，难道还闭门待在府上？ 这般想着，她淡淡开口道：“各位免礼。” “谢皇后娘娘。”众家女子齐声谢恩，才温婉优雅地起身。 青鸾举步徐行，对面的女子们各往两旁退去，让开一条道让她先行，随即亦步亦趋躬身尾随。 “本宫今日让你们来，是想给墨王和青龙、白虎、玄武三王各选上一位王妃，当然，本宫只是负责举办这个活动而已，至于最后他们到底会看上哪位，这不是本宫能决定的。”青鸾说着，眸光往两旁淡然一扫，“也有可能，你们这所有人当中，或许都不一定有人能当选，这也同样是本宫没办法决定的结果——是否想嫁给他们四人中的一位，你们自行考虑。若有心不甘情不愿者，随时可以退出，本宫亦不会怪罪。” 无人应声。 “很好，看来各位都希望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青鸾微微一笑，霎时倾倒了满园春色，“墨王和青龙、白虎、玄武三王马上就到，各位自行准备一下，等会儿是要才艺比拼，还是打算以非比寻常的方式吸引他们的关注，本宫不欲过问，各位请便吧。” 说着，青鸾转头，选了一个高处的凉亭，慢慢走上去，身后的新月将手里提着的花茶放在桌上，先彻底净了茶盏，才给青鸾倒上一杯茶水，又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取出几样精致的点头，便温顺乖巧地退到了青鸾山旁站立。 这里的视角很好，可以将园子里众家小姐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青鸾喝着花茶，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园子里各自忙碌的姑娘们。 视线掠过其中两位的身影时，眸心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新月，你觉得这些姑娘能得到那几个家伙的青睐吗？” 新月笑道：“皇后娘娘为难奴婢了，奴婢哪里能知道王爷们都喜欢什么样子的？” “姐姐这可谦虚了。”新辰低声开口，白皙无瑕的面上却是一片通透之色，“今日来的这些女子们除了容貌与衣着不同，其他的方方面面皆几无二致，清一色端庄高雅、矜持贤淑的气质，看起来就像一副仕女图，毫无生气与特色可言，家世门庭也都相差不远——青龙、白虎两处王城里，应该并不乏这般婉约高雅的大家闺秀。” 青鸾闻言，颇觉有趣地挑眉，“新辰平素虽话不多，但是看事情却很透彻，继续说。” “她们与帝都贵女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身份上的差别，但是，身份这两个字，绝不可能是王爷们择妃的标准。”新辰看了看园子里正在翘首以盼的诸多女子，大多是在进宫之前就换好了舞衣，显然是打算在宫里好好表现一番，以博取王爷们的好感。 且不说拥有苍氏皇族正统血脉的墨王殿下，四王之中也排除已经成亲的朱雀王，便只是远离帝都镇守四方的青龙和白虎二王，还有镇守帝都的玄武王墨不赦，亦无一不是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年轻俊朗，身份权势显赫，并且皆不是滥情之人——这样的男子，世间哪个女儿家不想委身下嫁？ 然而，“他们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遇上动心的女子，那么显然就是自己王城里的那些闺秀们，并无法进入王爷们的眼底，远道而来的三王进出帝都次数频繁，也不是不识帝都的这些贵女们，可他们同样无一动心——这足以说明，王爷们根本不喜欢这一类型的女子。” 说到这里，新辰抿了抿唇，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拘束，“奴婢放肆了，娘娘还请恕罪。” “无妨。”青鸾挑唇而笑，“这般说来，今日本宫举办的这场选妃宴，大概又是白忙活一场了？” 814.第814章 趋之若鹜 “谁说这是白忙活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青鸾闻声转头，远处苍墨白、舒问、苏煜和月流殇四人并肩走了过来，四个人四种风格，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俊挺男子，身段颀长挺直，容貌俊朗，尤其是身份之贵重，是世间大多女子的向往。 容貌与身份并存的男子，从来都能让女人趋之若鹜。更遑论，眼前这四个人更是上乘中的上乘，极品中的极品。 说话的是月流殇，他不是今天的选妃宴中的主角，但是他却是这几个人中最夺目的一个。 青鸾眸光一一扫过四人，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缓步走上凉亭，站在高处便能清晰的看见，园子里许多女子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并且为此扬起了最动人的笑容——矜持的，端正的，骄傲的，还有最明艳动人的笑容。 月流殇对那些女子花枝招展的姿态完全视而不见，反正他不是今天的主角，然而此时的他却并不知道，青鸾早已在心里把他和那位上官灵犀小姐配成了对。 “妖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青鸾淡问，眸心闪过一丝光芒，“难不成你看上了某个？” 月流殇嘴角一撇，却不置可否。 “墨不赦怎么没来？”青鸾又问。 “他在影卫训练营，营里最近刚招进来一批新人，这两天会比较忙。”苍墨白淡淡回答，略作沉默之后，道：“臣这两天也是忙着整顿凤衣楼事务，皇后娘娘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臣就不过来请安了。” 青鸾嘴角一抽，“本宫什么时候让你过来请安了？” “……”苍墨白挑了挑眉，“那臣先告退。” “等等。”青鸾眉头微皱，指了指下面那些漂亮高雅的贵女们，“真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真的没有。”苍墨白斩钉截铁地摇头。 好吧，青鸾感到些许挫败，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她抬眼看向苏煜和舒问两人，“你们也是看不上这些？” 苏煜摇头，但笑不语。 舒问视线从御花园里那些大家闺秀们身上收了回来，看向青鸾，耸肩道：“说实话，小王倒是想娶一个帝都的贵女，以后媳妇回娘家的时候，刚好可以顺带捎上小王，如此一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来给主上请安了。不过……这满园的小姐，看起来就跟那些开得正艳的花朵一样，娶回去最多放在花瓶里摆着，有空的时候可以欣赏一二，实则一点乐趣也没有，花季一过，瞬间枯萎凋谢，连一丝香气都不会再留下来，有什么意思？” 青鸾闻言，瞬间嘴角一抽，“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家主上娶了我，也就是相当于在花园里摘了一朵花回去了？” “呃，小王没这么说。”舒问皱眉，“你怎么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青鸾勾唇淡笑，“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本宫不是女人吗？” “你是女人，那也是与她们不一样的女人。”舒问不敢苟同地攒着剑眉，压根不敢相信她居然如此贬低自己，“不信你问问他们。” 说着，伸手指了指苏煜和妖孽。 青鸾当然不用问他们，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自己不清楚吗？还要去问别人？ “这里还有一个不一样的姑娘。”月流殇却出人意料地开口，饶有兴味的眼神却是锁在新辰的面上，“姑娘的芳名叫新辰？” 此言一出，凉亭里瞬间一片寂静。 青鸾、舒问、苏煜和苍墨白，甚至包括新月在内，五个人十只眼睛齐齐投向了月流殇，眼底满满的不敢置信。 不会吧？ 月妖孽今天居然会对一个侍女感兴趣？ 为了避免吓到人家姑娘，舒问和苏煜的眸光都是温和地，并且丝毫也不明目张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叫新辰的姑娘，发现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不过，虽然这个侍女长得真是闭月羞花，倾城倾国，但是月流殇从来对女人是不买账的，这些年更是从来不让女子近身，唯一一个得他眼缘的只有青鸾，两年前那个上官灵犀甚至追着他跑了多少个州城，最后还不是无功而返？ 众人像是见到了鬼一般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定格在月流殇面上，直觉告诉他们，接下来一定有好戏可看。 能让妖孽主动开口问人家女子芳名，这绝对有戏啊。 新辰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哪有什么芳名？公子直接喊奴婢新辰即可。” “本座有一种预感，新辰绝对不是你的真名。”月流殇懒洋洋地说道，语气里不自觉地染上些许说不出的意味，“不过，即便只是新辰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名字，用在你身上也是特别的。” 青鸾眸心光芒微转，颦眉，“妖孽，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月流殇唇畔挑起一缕慵然肆意的笑容，“这个新辰姑娘本座想要，青鸾，你肯割爱吗？” 话音落下，凉亭里几个人瞬间呆滞。 直接开口要人了？这什么节奏？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在今天之前，月流殇还从来没有与青鸾身边这两个丫头交流过呢，怎么突然就对新辰感兴趣了？ 新月脸色微变，“公子莫开玩笑。” “妖孽。”青鸾皱眉，“你与那个上官家的姑娘……” “上官家的姑娘？”月流殇面上浮现困惑，似乎根本听不懂青鸾在说什么，“你在说谁？跟本座有关系吗？” 青鸾嘴角一抽，蓦然开始怀疑，之前传月流殇被上官灵犀追得跑到青龙王的地界上去躲避一事，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你为什么想要新辰？” “她很有趣。”月流殇说道，“本座想要她而已。” 新辰不自觉地退到新月的身旁，垂眼不语，努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你知道她是谁吗？”青鸾淡问，“妖孽，你知道她是谁吗？” 月流殇不解，“她不是你身边的侍女吗？” 青鸾点头，“没错，她是我的侍女，但是在成为我的侍女之前，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815.第815章 安于现状 在成为她的侍女之前？ 月流殇眉眼微动，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是你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两个小丫头？” 不能怪他记忆不好，而是当时这两个小丫头实在是胆小如鼠，而且彼时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如何劝服主上回帝都接任帝位上，哪有那么多心思关注两个不起眼的婢女？ 然而此时这么一回想，月流殇脑子里闪过两年前的些许片段，不免就想到了新月新辰两人曾经的不幸遭遇——玲珑阁。 “新辰与新月两个，曾经就是你霁月山庄的人。”青鸾说着，想起初见这两人时，他们若惊弓之鸟一般的神态，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对着显然讶异的月流殇道：“妖孽，新辰虽做了我的侍女，但我从来不会拿自己身边的人当所有物，你跟我要她，得先问问新辰自己的意见，这一点我做不了主。” 说是霁月山庄之人，当然不正确，因为这两个丫头不幸的命运仅仅与霁月山庄的分属有过一点牵扯而已，而且还是与山庄里的奸细有那点牵扯，严格说起来，她们与霁月山庄根本毫无关系。 但是这些若是说出来，难免就让新月新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青鸾的话才有所保留。 况且，她收了新月新辰两人时，月流殇在场，但是眼前这其他的几个男人可不在，为避免女儿家的隐私泄露太多，青鸾便没再细说。 而且她知道，月流殇如果真的对新辰感兴趣，那么以前的那些事他可以轻而易举查出来，这只是取决于他在意的程度而已。 月流殇闻言蹙眉。 一开始他确实是忘记了，就算没忘，他的心思也从来不会关注在两个婢女的身上，所以新辰新月被带回来之后，他就将之前在西域发生的那点插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刚才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女子，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引起了他的兴趣，潜意识里很惊奇于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居然能说出那样一番通透的见解，简直把几个王爷的性子都分析了个透彻，尤其是他们选择王妃的态度。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婢女能说出来的话。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向新辰，对方低眉垂眼，看起来真是温顺得紧，然而月流殇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与回避，显然，这个丫头对他很排斥，或者可以说，是恐惧不安？ 不，月流殇在心里否决了这个猜测。 能说出那样一番通透之语，她还会对什么事情什么人感到恐惧不安吗？ “新辰。“他沉吟着开口，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如果本座要了你，你愿意跟着本座吗？” 新辰缓缓摇头，“皇后娘娘已经说了，这件事不会强迫奴婢。” 嘿。 月流殇被一句话就逗乐了，邪魅的桃花眼微眯，“你是在告诉本座，有皇后娘娘当靠山，本座奈何你不得？” 舒问眼神里透露出兴味，突然间觉得这个姑娘好有个性。 苏煜似乎也觉得惊奇，但是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却隐隐已经预感到，日后月流殇为情所困的那一天了。 这个丫头，看起来温顺，心底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在她心里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城墙，只怕任何人想真正走进她的心里，都不是一件易事。 “奴婢不敢。”新辰低声细语地告着罪，语气里却丝毫也没有惶恐，“奴婢只是想安心待在皇后娘娘身边，做好一个侍女分内之事，不敢有多余的非分之想。” 不敢有非分之想？ 一般的侍女的确不敢生出非分之想，那是因为没有机会，但凡有一点机会，谁不想飞上枝头？尤其是如新辰新月这般美貌之人，说她一点想法都没有——除非曾经受过灭顶的伤害，让她对所谓的富贵荣华产生了抗拒，甚至是恐惧，而更满足于维持安定的现状。 当然，舒问几人不知道，月流殇心里却是明白的，新辰的确受过伤害，而且还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屈辱的伤害。只是不知为何，两年前他可以对此事可以淡漠视之，今时今日，月流殇再面对这个女子，心里却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想要了解她过往的冲动。 他素来洁癖严重，但是此时，明知道新辰的过去可能并不那么美好，他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只是觉得，迫切地想要了解她。 他知道自己对青鸾余情未了，也知道自己对新辰或许只是一时的好奇，但是这样的想法是那么清晰明了，让人连困惑与抗拒都没有，以至于他看着新辰明丽动人的面容，心里居然罕见地生出一种怜惜与保护欲。 见鬼的怜惜。 他当初喜欢青鸾，甚至鼓动她跟自己私奔的时候，可都没有产生过什么怜惜之情。 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月流殇浑然不去理会身旁几个人饶有兴味的眼神，淡淡朝新辰道：“如果你喜欢当侍女，也可以跟在本座身边伺候一段时候，让本座确定一下自己的心意，本座可以保证，绝不对你有丝毫无礼的举动，你看这样可否？” 此言一出，舒问和苏煜齐齐呆了一呆。 喜欢当侍女？ 这个妖孽没毛病吧？若非逼不得已，这世间哪个女子不想成为人上之人？谁天生喜欢当侍女？真是可笑的说法。 新辰依旧是摇头，“请公子恕罪，皇后娘娘对奴婢姐妹二人有大恩，奴婢这一生只愿意伺候皇后娘娘，除非皇后娘娘不要，否则奴婢不会主动求去。” 她的确已经满足于目前安定的生活，而不想生命中再起波澜，千疮百孔的心，早已承受不起丝毫风吹雨打。 新辰知道自己懦弱，对于感情之事更是从不奢望，她也不想去猜测月流殇的心思，不想知道对方到底只是一时好奇还是抱着什么态度，这一切都不会与她有关。 她只要相信，皇后娘娘说了不会强迫她，她就有拒绝的权利。 816.第816章 缓兵之计 不会主动求去？ 月流殇蹙眉，沉默地看了她须臾，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本座就不做为难人的事了。” 话音落下，青鸾挑眉，舒问瞪大眼，苏煜意外地看了一眼流殇，三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句话当真可信么？ 不做为难人的事？ 怎么听起来那么没有说服力呢？ 新辰却显然不在意这句话有没有说服力，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低眉垂眼，“谢公子成全。” 月流殇嘴角一抽。 谢他成全？ 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没有魅力，虽然他素来厌恶女子近身，也讨厌那些女人们惊艳爱慕的眼神，但是无可否认，撇除身份不谈，仅仅只是他的容貌也从来为女子所无法抗拒，如新辰这般丝毫不受他影响的，不曾有过一丁点惊艳目光的，当真是头一个。 而且，因为他的不再纠缠，而感谢他？ 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比此时这个“谢”字，更能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 月流殇撇撇嘴，倒是不觉得失落，只是看着新辰自始至终低垂的眉眼，眸心闪过一道异芒，须臾，转头看向御花园里千姿百态的各家女子，淡淡道：“苏煜，其实以你这温吞的性子，这里的女子倒是可以带一个回去，因为本座觉得，若是等你自己看上谁，只怕要等到天荒地老。” “我性子一点可也不温吞。”苏煜闻言，嘴角轻轻一抽，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只是一直没遇到让自己倾心的女子而已，缘分没到，谁也勉强不得，不是吗？” 毕竟他们不是纨绔公子哥，不会看到漂亮的就纳了，性子严谨的人对姻缘一向抱着负责的态度，娶妻一事向来都不会随意敷衍，只有自己真心喜欢上了，以后相处的时候才能感到欢欣融洽，对人家姑娘也公平。 “不管喜欢不喜欢，都下去应付一下吧。”青鸾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姑娘好歹也都精心打扮过了，也做足了准备，本宫总不好让她们现在就回去，否则她们还不得气死。” “嘿，这可是你自找的。”月流殇心灾乐祸地嘲笑，“谁让你放着高高在上的皇后不当，非要做一回红娘，你以为红娘是这么好做的吗？” 尤其是给舒问和苏煜这些挑剔的家伙做红娘，那更是难上加难。 帝都的这些女子根本不用问闺名，因为她们的名字就是花瓶。 家世、容貌、身段、气质、才华。 这些贵女们身上几乎都不缺这几样，所以，站在繁花似锦的园子里，所有人看起来几乎都一个样，就好像园子里的那些牡丹与芍药一样，虽各有风情，但充其量，也就只是风景而已。 苍墨白突然开口道：“如果臣能保证，两年之内一定娶上一个正儿八经的妻子，皇后娘娘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这一次？并且，从此再也不操心臣的亲事？” “两年之内？”青鸾眉梢轻挑，“这不是缓兵之计吧？” 苍墨白摇头：“绝对不是，如果两年之内我遇不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就听你的安排。” “好极了。”青鸾抿唇轻笑，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忘形了，忙敛了笑容，淡淡道：“你们可不要认为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可干，才非要折腾这些事情，实在是因为见不得你们单身到四十岁，一点意思都没有，儿女成双承欢膝下，才是人生最幸福之事，你们觉得呢？” “这世上能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舒问懒洋洋地说道，“但是小王可不想为了孩子就随便与一个没意思的女人成亲，这样吧，青鸾，你也给我两年时间，我若是在两年之内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便跟墨王一样，让你全权做主，你看怎样？” 青鸾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纠结了一下，随即表情怪异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管的闲事太多了？” 舒问和苍墨白同时一默。 说她管的闲事太多？其实也不是…… 皇后身份尊贵，不仅仅掌管后宫之事，严格说起来，对于皇室之中的王爷们皆甚至拥有赐婚之权，只要她愿意，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更何况，他们其实也知道，青鸾只是闲着无聊才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也算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当她真的把这件事当成势在必行之事来办，那么毋庸置疑，他们家主上一定会全力支持她，他们就更不可能有抗拒的余地了。 所以，舒问呵呵一笑，“青鸾，你的心意我们明白，没有人会觉得你多管闲事。” “是吗？”青鸾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真的是吃饱了撑的，不过，人都已经来了，你们去应付一下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了，ok？” 哦……什么？ 几人闻言同时一懵，有些没听清青鸾最后两个字说的是什么，月流殇慢悠悠地伸出两个手指一比，语气很生疏却故意耍帅一般，点头，“ok。”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跟着青鸾去到那个陌生世界的那几日，他可是经常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奇怪的发音。 于是，舒问脸色一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苏煜默默地看着月流殇，后者表情很拽很酷，却根本没有要为他们解惑的意思。 “走了。”苍墨白没有舒问那么多的好奇心，转身步下石阶，“时辰也不早了，看在这些女子们想嫁人想疯了的份上，本王不介意让她们献一下殷勤，也正好断了她们痴心妄想的念头。” 青鸾嘴角一抽，说话就说话，能别这么毒舌吗？什么叫想嫁人想疯了？ 他到底是在说这些女子，还是拐着弯说她狗拿耗子？ 苏煜和舒问也终于应着青鸾的要求，转身走了下去，正如苍墨白所说，让这些贵女们断了痴心妄想的念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趁着年华正好，还可以挑个年轻俊杰嫁了，而不是总想着能嫁进皇族，做个便宜的王妃。 817.第817章 遁入空门 月流殇在青鸾对面坐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却有两个女子踏着石阶，缓步走上了凉亭。 青鸾看到了，眉梢轻轻一挑，因为这两个人她都认识。 一个是黎雪，一个是王宜彩，两年前都曾对她下过药，这会儿两人是来干什么的，青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正这般想着，那两人已款步走到眼前，福身恭敬地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青鸾缓缓啜了口茶，“有事吗？” “臣女是特地来请罪的。”黎雪神情显然很紧张，低声道，“两年前，臣女一时鬼迷心窍，在皇后娘娘的茶水中掺了药，后来回家之后，日思夜想，总是心神不安，晚上做梦也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便知道这是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吧？臣女一直想进宫找皇后娘娘赔罪，可总也鼓不起勇气，今时今日，晚了两年才来，还望皇后娘娘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臣女这一次。” 说罢，身子一矮，便在青鸾面前屈膝跪了下来，很虔诚的请罪姿态，忏悔意味十足。 青鸾挑眉，“原来那杯茶是你下的药。” 站在一旁的王宜彩脸色微变，她居然不知道？那么，点心里下药一事，她定然也不清楚了，或许更有可能是忘了吧，所以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必要来请罪？ “臣女心里有愧。”黎雪低着头，手里丝帕不自觉地绞紧，看起来是真的内疚不安了。 青鸾淡淡一笑，看向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王宜彩，“王姑娘，你是陪她来壮胆的？本宫记得没错的话，两年前你们出现在梨园的时候，你与黎姑娘可是非常不对盘呢，这会儿应该不是特意陪她过来的吧？” “呃……”王宜彩一惊，忙敛了神色，垂眼恭敬地道：“臣女只是想过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黎雪闻言，瞬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黎姑娘起来吧。”青鸾笑了笑，笑容里明显带着些许深意，“不管你的请罪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本宫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究。不过，今天这一举动若是能就此消除了你心里的自责与愧疚，也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黎雪忙道：“臣女是真的愧疚，直到后来得知月公子安然无恙，才庆幸最终没有铸下大错，否则，只怕悔青了肠子亦是无用吧。” 说到这里，她语气显然还带着一丝惊惧，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青鸾对面的月流殇之后，她低声道：“皇上的封后圣旨传来的时候，臣女就开始后怕了，回到家里后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月，直到娘亲发觉了臣女的异常，三番两次逼问之下，臣女才不得不说出事实。后来为了这件事被父亲差点打死。听说父亲进宫向皇上告罪，后来的情况臣女也不敢打听，一直煎熬到今天，才有机会过来赔罪。” 青鸾闻言，可以确定这个女子的请罪应该是真心的，好吧，她也不是个狭隘之人，而且事情确实已经过去时间不短了，现在再来追究委实没什么意思。 她淡笑着说道：“你能在做了错事之后提心吊胆，事后想方设法请罪，足以证明你良知尚在，本宫说了不追究就是不追究了。不过黎姑娘，你下药的那杯茶被谁误喝了你也知道，所以，你应该给流殇赔个罪才是真的。” 月流殇眉梢轻挑，赔罪？ “是，臣女明白。”黎雪恭声应了下来，转头看向月流殇，“月公子，小女子很抱歉，那药……不知道有没有对公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月流殇眼神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男子服下滑胎药，不要说对身子有没有影响，对他的男性尊严产生了伤害才是最严重的吧？ 黎雪脸色微白，脚下竟不自觉地退后了一小步，“小女子……真的很抱歉，月公子还请大人有大量……” “哼。”月流殇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肚量很大。 黎雪神色更紧张了，不由将视线投向青鸾，青鸾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黎姑娘此前是否与苏家的小姐走得很近？” 彼时帝都许多贵女都被秦婉利用，黎雪和身边的这位王姑娘显然也都是被利用的对象，还有那个苏清韵，当然，在秦婉的势力被清除殆尽之后，这些女子自然也就毫无价值了。而且，秦婉一死，这些女子不管是被她用什么手段控制胁迫的，还是与她达成了什么交易协议，从此都将自动失效。 青鸾现在问她，不过是好奇于苏清韵现如今的处境而已。 黎雪有些不安地说道：“也不算走得很近……只是认识而已。” “那你是否知道她现在的状况？” “这个问题，你直接问本座不是更快？”月流殇懒懒地睨她一眼，“青鸾，你现在怎么尽是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无聊之事，与无聊之人？” 青鸾嘴角一抽，“我顺口问一句而已，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她出家了。”月流殇的语气有些不屑，因为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好，“跟那个姓方的一起，遁入空门了。” 遁入空门？ 青鸾委实是意外了，“她们为什么会选择遁入空门？” 以那两个人的性格，总感觉出家修行这种事，不大可能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月流殇哼了一声：“本座怎么知道？说不定是爱而不得，看破红尘了呗。” “……”青鸾脸色一黑。 “这个原因……臣女知道。”黎雪低声开口解释，“苏清韵有一次在府里被人劫走，后来又突然被放了回来，苏家大公子觉得这件事透着不寻常，就暗中查探，发现她似乎习得了一种……见不得人的邪术，而且经常与帝都的许多公子走得很近，后来被苏家大公子发现了端倪，遂强行送去了山上寺庙，并且还在周遭布置了许多人手看管她，不许她踏出寺庙一步。” 818.第818章 心灵契合 青鸾闻言，似乎有些意外，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只是觉得，或许是天意弄人，也或者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苏清韵那般清高傲视的才女，容貌与才华兼备，只因爱而不得就走向了极端，最终连累了自己的父亲与兄长，百年世家差点就此倾覆，着实让人唏嘘。 青鸾初见苏清韵时，除了不喜她那种自认为天下唯一能配得上苍凤修的傲然自负，其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就像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让人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子，真正该有的风骨。 只是，她对于感情的态度却委实太过偏激。这世上的姻缘，若只论般配，又怎么会流传那么多传奇的凄美爱情故事？ 情之一字，从来不由自己，苏清韵若能放低自己的姿态，走出自己的心门，而不是一味地以为自己只适合最好的，那么，寻觅一个真心相爱的好男儿共度余生，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青鸾不由看了一眼新辰，心忖，月妖孽或许应该就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且不论流殇最后会不会真的爱上新辰，或者那个上官家的姑娘能否打动这只妖孽的心，至少，流殇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是从来不会在乎门第之见的吧？否则，他方才也不可能只因为新辰的那一番话，就对她上了心。 心灵上的契合才是一段美好感情的最终归宿，而从来不是因为别人眼里的适合。 想到这里，青鸾淡淡道：“三王皆在园子里，黎姑娘和王姑娘先下去吧。” “是。”黎雪福了福身，“臣女告退。” 王宜彩也是福身，与黎雪一起并肩走下了石阶。 青鸾端起杯子送至唇边，缓缓啜了一口，“妖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月城？” “回月城？”月流殇眉梢微动，心不在焉地道，“还没确定，不过，本座为什么一定要回月城？” “那里不是你的地盘吗？” “整个天下都是本座的地盘。”月流殇像是看一个白痴一眼，看着青鸾，“你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吧？我以前虽住在月城，也只是因为那里的庄子比较大，环境比较舒适而已，霁月山庄产业遍布天下，何处不是本座的地盘？” 青鸾嘴角一抽。 好吧，事实证明，这个家伙的狂傲绝不是一天练成的，刻进骨子里的毛病这辈子大概也改不掉了。与他一起说话，必须拥有非比寻常的忍耐力与好修养，否则分分钟破功。 只是有一点，青鸾非常想不通，所以她开口问了，“妖孽，霁月山庄的势力产业很大，这一点你不说我也清楚，但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你这个庄主似乎很清闲？我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想问一下，这样子下去，你确定霁月山庄不会早晚败在你的手里吗？” “嘿！”月流殇瞬间不爽了，居然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 “青鸾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他面上流露出非常不可一世的骄傲，像是在嘲笑着青鸾的孤陋寡闻，唇畔的笑容透着浓浓的骄傲与自信，简直傲得没边了，“本座的赚钱本事天下只怕没有人能比得上，当然，驭下的能力也是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即便本座一年只忙半个月，也全然不影响各地产业的运转，更没有人敢在本座的眼皮子底下动半点手脚。当然，本座所说的，你只靠想象是完全没办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番天赋异禀。” 顿了顿，他扬眉，“你知道主上命本座掌管霁月山庄的时候，本座才多大吗？十六岁。事实上，本座只是遇到主上的时间晚了一些，否则，即便是让本座十四岁就掌权，对于本座来说，也完全不是问题。” 青鸾脸颊一抽，表情变得很怪异。 且不论这只妖孽的赚钱本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这么厉害，但是有一点绝对是真的，他的自负骄傲真的是完全没边了。 古人云，谦虚是美德呀，看来他从来不懂老祖先的话是真理。 “十四岁？妖孽，你其实是想说，就算九岁掌权也就完全没问题吧？”青鸾嗤了一声，对他的心思简直猜得妥妥的，不疾不徐地讥诮了这么一句，“不过是因为你家主上刚好在十四岁那年掌权，你不敢说你比你家主上还厉害，所以才含蓄地说了个十四岁，对吗？” 月流殇嘴角一抽，邪魅的容颜瞬间黑了下来，“丫头，别这么不可爱可以吗？本座哪里是这个意思？” 心里明白就可以了，非得这么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妖孽心里不满地腹诽。 本来就是，他赚钱的本事与主上治理江山的本事，确实有的一拼，只不过他从来不拿出来炫耀罢了。 哼，不识货。 “我想回去了。”青鸾放下茶盏，微微皱了眉，“今天穿的这一身感觉很累，我要马上回去换下来。” 果然，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还好她一向都不怎么严守宫里的规矩，向来怎么舒适怎么来，否则每天仅是穿着这些衣服，也迟早把自己累死。 月流殇奇怪地道：“有人让你穿吗？又不是多重要的日子。” “妖孽，你明白女人的虚荣心吗？本宫可是难得想拉风一次，谁知道这么遭罪？”青鸾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说着慢慢站起了身，吩咐道：“新月，你替本宫先留在这里，等三王离开了，就让众家小姐回去吧。顺便委婉地透露点信息给她们，不管是皇族的王爷，还是那几只异姓王，他们都是肖想不到了。所以让她们不必继续虚耗青春了，该嫁人的，趁着年华大好，青春犹在，早些把自己嫁了吧。” 月流殇闻言皱眉，“你为什么不是让新辰留下？” “……”青鸾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新辰，唇角一勾，笑眯眯地道：“妖孽，本宫顺便也委婉地透露点信息给你，对于新辰，你也就别肖想了，趁着自己容颜未老，早些寻个女子娶了吧。” 说完，带着新辰，施施然转身离去，浑然不管脸色瞬间全黑的某只妖孽。 819.第819章 两情相悦 “新辰。”走在长长的飞阁复道里，青鸾淡淡偏首，看着新辰温婉而明丽动人的容颜，心下忍不住想替妖孽争取个机会，“流殇其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月妖孽这些年难得对一个女子表示出兴趣，甚至连之前那个青鸾认为不错的上官灵犀都打动不了他，更显得新辰此时的特别，青鸾真心想为他们俩牵个线。 虽然单凭她能在面对月流殇而无动于衷这一点上，就足以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但是，与众不同可以引起妖孽的关注，却显然不能推进关系的更进一步发展。 青鸾想，妖孽若真心喜欢一个女子，她必然愿意不遗余力地帮他。 新辰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如果奴婢不想考虑，皇后娘娘会强迫奴婢吗？” “不会。”青鸾缓缓摇头，嘴角笑容清淡，没有丝毫不悦，“感情之情勉强不来，两厢情愿的姻缘才会幸福美满。本宫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若你当真不愿意，本宫以后不提就是。” 顿了顿，她道：“你或许不了解流殇，他的外在条件无需我多说，你也能看到。他这个人虽然我行我素，从来不把世俗规矩看在眼里，也不像别的公子哥那样正儿八经，更不像白虎王苏煜那般，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但流殇无疑是一个真性情的男子。” “而且，流殇素来洁癖严重，不近女色，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以后会有三妻四妾，甚至什么通房丫头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表现出兴趣——当然，目前来说，也仅仅只是兴趣而已。你该知道，那种见了一面就非卿不娶的情况实在太少，流殇也不是那样没有理智的人。” 新辰跟在青鸾身边，静静地听着，眉眼恬淡而温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走到复道尽头，缓缓步下台阶，两人慢慢沿着宽阔的青石板路往未央宫行去，良久，新辰才低声说道：“娘娘说月公子素来有洁癖，但是奴婢这样子的……只怕玷污了他。” “……”青鸾静了一瞬，“新辰，你曾失身于人吗？” 新辰面上一僵，脸色不自觉地白了几分，随即，却缓缓摇头，“未曾。奴婢和姐姐以命相博了几次，才最终逃脱那般命运，玲珑阁的花姐若不是实在对奴婢无计可施了，也不会无情地将奴婢二人转交到萧管事的手上。” “那么你该知道，你的这些过往，流殇都是知道的。”青鸾冷静地说道，“那次在别院里，是流殇查出了事情始末，他现在记起了你们的身份，自然也就想起了两年前查得的真相。而他方才的态度，足以说明他不会在意这些，毕竟感情这种事，向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奴婢知道。”新辰淡淡一笑，却泛着不易察觉的苦涩，“但是奴婢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月公子那样美好的男子，应该娶一个同样美好的女子，他只是现在还没有遇上而已。” “本宫已经说了，感情这种事，向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青鸾说罢，语气微顿，须臾继续说道：“并不是谁与谁看着合适，他们就一定要在一起。人生在世，娶自己想娶的女人，嫁自己想嫁的男子，才是真正遵从自己心意的快乐之事。” 新辰闻言，却再度陷入了沉默。 嫁自己想嫁的男子？世间之事，哪有那么简单？ “你知道本宫曾经是什么身份吗？” 青鸾突然提到了自己，让新辰微微一愣，须臾摇头，“奴婢不曾打听过这些，也不敢打听。” “不管是不敢还是不想，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帝都无人不知，本宫曾经是西域叛臣的女儿。”青鸾说着，淡淡一笑，“当然，其中内情你不甚了解，本宫也没心思给你细细解释，但是你该知道，以皇上的身份——那时候他是摄政王，江山大权在握，与现在的帝王身份也仅仅是一个叫法的差别而已。” “在世人眼中，一个西域王族叛臣的女儿，能在摄政王手下活下来，就已经是王爷大人格外开恩了，又有谁会想到，那个彼时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子，在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时，就被他清贵无双的威仪所震慑，进而萌生了要嫁给他的念头？甚至直接扬言要与他成亲。或许很多人当时都以为我是疯了，然而这些年下来，我以我自己特有的方式，将自己的感情毫不吝啬地展现在他眼前，并且成功地征服了这位摄政王的感情与痴心。”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不发一语的新月，“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关键在于你自己的心态。就像你自己方才在御花园里所说的，这些公子王爷们娶妻早已不是娶名当户对的，否则也不会拖到今日，他们只想找一个自己倾心的，两情相悦固然好，若不能，至少努力过了，心里才不会留有遗憾。” “新辰，这些话我说了，你可以当做是心里的开导，但是对于你是否要给流殇和自己一个机会，本宫却是不会过问的，决定权完全在你自己身上。” 新辰低声道：“谢皇后娘娘。” 就这么五个字？ 青鸾挑眉，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不过，不管她现在想法如何，青鸾也是没心思过问了，她已经费了不少唇舌，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来的就是新辰自己的问题了。 而且，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个人，已经瞬间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未央宫天阶处，一身衮龙纹淡紫龙袍的苍凤修负手而立，看着她渐行渐近的身影，含笑以待。 青鸾一步步踏上天阶，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漫然而笑，眉眼间情意融融，“等多久了？” “不久。”苍凤修悠悠说道，抬手免了新辰的跪礼，“刚好听到了你吹嘘，怎么征服了本王而已。” 新辰瞬间一静，站在一旁抿唇轻笑。 青鸾嘴角一抽，“你的耳力真好。” “嗯，本王的耳力的确不错。”苍凤修慢慢将她拥入怀里，温柔地叹了口气，“丫头，本王很乐意被你征服。” 820.第820章 朱雀传信 七月中旬的时候，某一天早晨，天方蒙蒙亮，宫里收到了一封来自朱雀王城的书信，彼时苍凤修刚从青鸾的榻上起身，正在整理龙袍。新月送了信进来，青鸾不等苍凤修说话，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拿来本宫看看。” 新月恭敬地呈上了信。 本来是抱着期待的心情打开了这份书信，然而看到了这封信的内容之后，青鸾却瞬间沉默了下来。 朱雀生了，这封信的确是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朱雀王夜无筹送来，恭请主上和皇后去朱雀王城参加孩子的满月酒宴。 朱雀王的封地离帝都遥遥万里，信笺从朱雀王城送到这里来，就算是用神鹰送信，正常速度也要三日左右，他们接到信之后，从帝都赶往朱雀王城，则需要至少十五日时间。 当然，所需要耗费的时日绝对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朱雀生了，然而…… “怎么了？”苍凤修察觉出她的表情有些异样，有些不解地开口。 青鸾没说话，默默地将信递给了他，表情有些怪异。 苍凤修狐疑地展开书信，当视线落到信上的瞬间，也无法避免地一静，随即淡淡朝新月道：“去把紫宸带来。” 新月恭应一声，领命转身而去。 苍凤修转头，和青鸾两人沉默对望了半晌，青鸾嘴角轻扯，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叹气，“这下有好戏看了。” “嗯。”苍凤修点头表示同意，“的确有好戏看了，不过却是看你自己儿子的好戏。” 青鸾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只要有戏可看，不管是谁的都无所谓。” 不大一会儿，紫宸被新月抱着走了进来，刚进到殿上，他就挣脱了新月的臂弯，自己下地走到苍凤修跟前，恭敬地喊了一声，“父皇。” 又转头看向还斜倚在床头的青鸾，招呼了一声，“母后。” 一岁半的苍紫宸，说话愈见清晰流利，走路也平稳了许多，因为已经开始带着扎马步锻炼，所以身体素质比同龄孩子更要强健许多。 “紫宸，母后有一件事情和你说，但是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青鸾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语气显得有些低落，还隐隐能听出几分同情的意味。 做好心理准备？ 紫宸心下一沉，瞥见了自己父皇手里的那张书信，几乎立即就猜到了，那上面写的内容是与谁有关的。 难道自己日盼夜盼，从朱雀王夫妇离开帝都开始就开始期盼的事情，最终……落空了？ 苍凤修没有青鸾那般恶劣的心态，对于自己的儿子，除了在政事上的严苛，其他时间向来疼宠，此时也一样，没有丝毫迟疑地将手里的书信直接递给了儿子，让他自己看。 苍紫宸默默看了眼自己父皇母后的表情，正暗自失望地猜测着，是不是朱雀生了个儿子？如果是的话，那他岂不是又要等上至少一年，或者更长时间？ 然而展开信一看，他自己却是瞬间懵了。 “双生……姐妹？”看着白色宣纸上笔锋凌锐的字迹半晌，紫宸才愣愣地开口，而且，“一模一样的容貌？” 这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想要熙儿一个人而已，怎么突然冒出了双生姐妹？ 青鸾见他呆滞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紫宸，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把朱雀家的这两个女儿都定下来？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无不可，看在你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久的份上，母后其实完全可以接受。” “娥皇、女英是谁？”紫宸抬头，愣愣地问着。 “是远古时期的一对姐妹，两人同嫁一个皇帝，同心同德共侍一夫，姐妹情深，后被传为佳话。” 姐妹共侍一夫？什么鬼？ 紫宸眉头一皱，语气坚定地道：“我只要熙儿一个。” 谁管那娥皇、女英是什么人？共侍一夫，脑子坏了？ “月无筹说，他的这两个女儿生得一模一样，紫宸，你到时候怎么能分辨得出，哪一个是你的熙儿？”青鸾对这个问题感到万般好奇，因为她可早就明白了紫宸的打算—— 把熙儿当成童养媳，满月了就养在身边，这样就可以打小培养感情，并且养到了十五岁，直接封为皇后。 紫宸丝毫也不担心，熙儿会不会在这一世移情别恋爱上别人，不过从小就接过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多很多，也省得他千方百计在帝都与朱雀王城两地之间来回奔波。 但是现在，一切计划似乎都要落空了。 双生女儿，朱雀怀胎十月辛苦万分生下的女儿，他们带回来一个就已经是让人肉痛了，想把人家两个女儿都接过来？那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紫宸到底能不能在两个刚出生的女婴之中，分得清哪个是他的熙儿？ “我……知道。”紫宸纠结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一副笃定的表情，“我会知道的，我和熙儿心有灵犀，一定是能知道哪个是熙儿。” 前一世宿命尚未结束时，他就能在记忆不全的情况下，认出第一次见面的语熙，那么今生带着记忆，他难道还会认不出自己心爱的人吗？ 而且，语熙身上还有记号呢，所以苍紫宸一点儿也不担心。 青鸾和苍凤修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似乎白操心了。 将手里的信笺折叠了起来交给青鸾，紫宸瞬间变回了那个恭敬严谨的皇太子，“父皇，早朝的时间到了。” 苍凤修垂眼看了一下站在脚边，身高才到自己膝处的儿子，淡淡道：“早膳吃了没有？” “……还没。”紫宸窒了一下，才垂头，“我错了。” “今早我们在这里与你的母后一起用了早膳再去。”苍凤修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以后早上不许不吃东西。” 紫宸乖乖地点头。 青鸾起身命人去传膳，拂帘而出之际，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时间还早，怪不得苍凤修毫不着急呢。 821.第821章 美人搭讪1 简介：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人为，亦是宿命。 “我浑身剧毒，发丝，血液，肌骨，无处不是毒，你为什么敢靠近我？”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她平静寂冷的面容下，带着淡淡的疑惑。 轻功与剧毒，是她防身自保唯二的利器。 他却无惧她浑身沾之毙命的夺命剧毒，霸道地将她圈在怀里，“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尽情地宠你，护你，让你随心所欲报复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所以。做我的宠儿可好？” 她淡淡看他，点头：“好。” 无需可笑的尊严，能做到随心所欲这四个字，她何乐而不为？ 他说到做到，尽情地，放肆地宠她，不顾一切地护她，为此不惜与全天下为敌。甚至，为了她，将皇位信手拈来。 她皱眉：“我不想当皇后，也不想住在宫里。” 男人魅惑笑言：“没关系，要当皇帝的不是我，是我们的儿子，这帝位是给他留的。” 这是一个绝宠的故事。 男主是风云大陆三国并尊的战王，是三国并尊的武林魁首，生性残冷妖邪，容颜绝世魅惑，初见女主，被她入了他的毒园却安然无恙的体质引起了兴趣，收她做了宠儿。 女主是受人迫害的家族弃子，浑身到处都是剧毒，是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他的毒园而完好无损的人，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仗着男主的宠爱，她肆无忌惮地回敬着每一个试图挑衅陷害她的人，下至帝都名门闺秀，三国相侯权贵，上至太后皇帝，她一个都不看在眼里。 从皇上选妃大典开始，她凑了热闹却被女子们刻意打压排挤，她径自云淡风轻。 皇上要选她为妃，她漠然不屑，甚至以一副淡定而无辜地姿态，肆意挑拨着太后与皇上的关系。 太后对她起了杀意，她勾唇鄙夷。 三国君王许她荣华后位，她笑得格外开怀，“你们谁能与我共度春宵之后还能继续苟延残喘？娶我，只怕有命娶，没命享。” 家里有一个手掌重权的绝世美男，她会看上那些个左拥右抱三妻四妾还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的小人皇帝？ 前世被谋害致死，今生只为要他的江山而已。 最后，男主替她夺来了江山，她却不想当皇后，并且不但自己不当，还不许他当皇帝。 “本王可来就没打算当皇帝，不过，我不想，不代表我将来的儿子不想，所以这皇位可以先空着几年——老子打下的江山，难道还让我的儿子对别人卑躬屈膝？门儿都没有。” 822.第822章 美人搭讪2 在卞阳王城里，人人提起朱雀王夜无筹，无不是敬畏有加的语气，无论处于何时何地，恭敬地尊称一声朱雀王，是朱雀王城的子民们对夜无筹的尊敬与仰慕。 便是卞阳城城主，在夜无筹面前亦是恭敬有加，何曾有人敢在朱雀王的地面上，直言朱雀王的名讳？ 这个女子说话时，语气很自然，无形中似乎带着一种对朱雀王很熟稔的感觉，而且，在提起朱雀王夜无筹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丝毫敬畏，反倒更像是在提起一个认识已久的朋友。 美人儿迟疑地打量着青鸾，“你认识朱雀王？” “认识他很奇怪吗？”青鸾挑眉，淡淡反问。 “不奇怪。”美人儿摇头，指了指苍凤修，“这位公子是你的什么人？” “……”青鸾嘴角一抽。 方才不是还对她视若无睹吗？这会儿想起来要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他是我的夫君。”青鸾漫不经心地道，顺便说道：“麻烦请让开一下，我们要离开了。” “夫君？”美人儿表情瞬间一变，像是突然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抬手捂着脸，泫然欲泣，“为什么我看上的男人全部心有所属？老天是故意与我过不去吗？我都十八岁了，继续蹉跎下去，人老珠黄，还怎么嫁人啊？” 青鸾愕然。 紫宸瞪大了眼，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人凌乱的女子。 “……”苍凤修抽了抽嘴角，视线径自望着远方蔚蓝的天际。 他方才似乎忘了告诉青鸾一件事，朱雀王城里除了刺绣和纺织，还有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这里的男男女女大多性子直率，直率到让外地来的人感到常常无力凌乱。 而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女子，曾经让夜无筹也恨不得掐死了她。 他甚至能猜到，接下来这位女子还会说些什么话…… “我要与你决斗。”美人作势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抬起头，挑衅地看着青鸾，顺便瞄了一眼她怀里的儿子，顿时眼睛一亮，“好可爱的小孩！姑娘，你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儿子，你能不能把你的夫君让给我？” 青鸾呆滞。 把夫君让给她？ 她有没有听错？一个大美人杵在眼前，理直气壮地跟她说，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如此可爱的儿子，所以就要把夫君让给她？ 青鸾表示，她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奇葩的事情。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青鸾扯唇轻笑了一记，慢悠悠地开口：“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所以就不称呼你了。但是你的说法让我觉得格外好笑，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让，我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我让夫君的，你确定……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有记得把脑子带出来吗？” 美人儿一愣，“脑子？带什么脑子？我这脑袋不是在脖子上好好的吗？” 话音落下，酒楼里外瞬间传来一声哄堂大笑。 青鸾额头上青筋突地跳了一下，无语地瞅着嘴角，转头看向苍凤修，“别让无筹等久了，我们先走吧。” “嗯。”苍凤修点头，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容，从容地举步从美人身边走过。 “啊？”那女子愣了愣，马上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转身拽住了苍凤修的衣角，“公子别走！” 苍凤修眉眼微冷，身子微动，没见他怎么动作，却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女子的手爪。 围观的人力不乏高手，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他身手不凡，只是人家有风度，不屑跟一个女子纠缠计较而已。 青鸾抱着紫宸，对女子呆愣的表情视而不见，径自抬脚与苍凤修离开了这里。 身后无数双惊奇的眸光目送着两人离去，须臾，慢慢传来了窃窃私语，“那个姑娘，刚才说了什么？我好想听她说……要去朱雀王的府邸？” “似乎没听错，她说不要让朱雀王久等了……明天是朱雀王府两位小姐的满月，这两位……” “观他们的容颜气质，显然不是凡人啊。” 美人儿耳朵里听着众人的纷纷议论，黛眉微蹙，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转头看着酒楼里看热闹的众人，她道：“明天本姑奶奶要去朱雀王府讨杯喜酒喝，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噤声，纷纷转过头去，喝茶的喝茶，吃菜的吃菜。 美人见状，恼怒地一跺脚，“一群懦夫。” 丢下了这几个字，就转身离开了。 “懦夫？”等她离开了一段时间，才有人慢悠悠地开口，“宁愿当个懦夫开罪了她，也千万不能开罪朱雀王吧？这个小妮子到现在还长不大，迟早有她后悔的一天。” 卞阳城城主的女儿蓝姣，在朱雀王城里是有名的花痴，当然说她是个花痴其实也有点不妥。 这个女子也不是荤素不忌的，她只是对容貌出色的男子没有抵抗力而已，三年前为了嫁进朱雀王府，在王城里闹腾了多长时间？事事找朱雀夫人的茬，处处为难，把一向好脾气的朱雀王气得，直接命城主把这个女儿关在家里禁闭，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才放出来。 后来朱雀王带着小娇妻离开了卞阳，似乎是去了帝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听说这个妮子在城主府里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安枕，折腾得城主府鸡飞狗跳，让一向疼女儿的城主也忍不住动了怒，禁闭顺理成章地延长了两月。 也因为如此，朱雀王城里好歹清静了大半年。 这两年看她似乎已经接受事实，知道这辈子嫁给朱雀王的可能性太小，所以倒是认命了不少，也不闹腾了，很多人以为她改了性子，然而…… 思及方才的一幕，众人在心里暗忖，要想蓝姣改变本性，只怕母猪也能上树了。 一年的安静，只不过是因为对朱雀王死了心而已，这会儿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如此俊美，看起来比朱雀王还要清贵出尘的男子—— 众人似乎已经可以想到，明日的朱雀王府，该是这样一番热闹的画面了。 823.第823章 无地自容 朱雀王府坐落于繁华城池的西南角黄金地段，占地面积很大，坐东朝西，是一座承载了皇朝多少年历史的权贵象征。 苍凤修和青鸾带着紫宸在城里逛了近一个时辰，身后跟着银翼和金羽这两个最近愈发沉默得像个影子一样的金牌护卫，向来沉默寡言的的金羽手上，此时拿着几个与他冰山形象完全不符的拨浪鼓，还有彩泥捏成的娃娃，都是长发女娃娃的样貌，什么形状的都有，颜色也多。而银翼的手里，则是拿着几套女婴的小衣，料子上乘的娃娃裙，还有几双小巧的绣花软鞋，也是出自王城里最有名的一家绣庄。 一路走来，银翼还算从容淡定，金羽的表情却是僵得不能再僵了。青鸾偶尔转头瞥他一眼，眼底的戏谑让这个冰山护卫面色更僵硬，却只能努力维持着脸部的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径自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拿着一件又一件专属于女娃娃的玩具。 当青鸾终于大发慈悲地决定玩具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可以直接去朱雀王府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朱雀王府的琉璃瓦屋脊映入眼帘的时候，怀里的紫宸一直平静的小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期待与兴奋之色。 “不要紧张沉住气，紫宸，学学你父皇的淡定如风。”青鸾笑眯眯地调侃自己的儿子，“等一下能认出你的媳妇才值得开心，否则，只怕你哭的眼泪都没有了。” 紫宸闻言嘟了嘟嘴，哭的眼泪都没有？母后能不能不要这么乌鸦嘴？ 闲庭信步一般逛到了朱雀王府，苍凤修和青鸾却看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幕。 不自觉地顿下脚步，青鸾饶有兴味地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痕。 苍凤修从她怀里接过紫宸，放到自己的臂弯里，柔声问道：“累么？” “累什么？”青鸾淡淡摇头浅笑，“一路走一路歇，赶这一点路就嫌苦怕累，以后还要怎么活？” 苍凤修闻言淡淡一笑，两人居然就站在一旁看起戏来了。 王府外，此时正有十几名护卫打扮的男人在合攻一个玄袍年轻男子，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虽被这么多身手利落的护卫围攻，不过，玄衣男子武功修为显然更不错，在十几个人密不透风的包围下，居然应付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此人身姿潇洒，对战时杀伐凌厉，气势磅礴，招式之间甚至泛着凛然杀气，然而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虽招招看起来毫不留情，出手亦刁钻得很，每一招只要出手就必不落空，却从不攻击这十几个人的致命要害之处，凌厉的掌法和拳脚击在对方身上，不是落在肩膀，就是横扫下盘，能让他们清晰地感觉到剧痛，却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这个被围攻的人，那么巧，居然还是青鸾和苍凤修认识之人。 青鸾勾起唇角，淡淡道：“修，你猜他是不是也刚到？” “应该是的。”苍凤修颔首，漫不经心地道：“而且应该是未报身份，刻意挑衅，然后引来了护卫围攻，实则是故意想试探一下无筹府上这些护卫的身手。” “多管闲事。”青鸾懒洋洋地轻哼了一声，“人家府上的护卫身手如何，与他何干？要他自作聪明来试探？” 顿了顿，“这若是胜了，无筹自是不会说什么，顶多护卫们吃个哑巴亏。可若是败了，脸上无光是一回事，夜无筹只怕还要代他府上的护卫给他致歉呢。” “嘿。”一声不服的声音响起，正在与十几名护卫打得不可开交之人蓦地飞身后退，身影如流星一般，眨眼间就落到了青鸾眼前，“青鸾，你说的话我可是听到了，虽然如今你身份贵重，可背后说我坏话的这个习惯可不怎么光明磊落呀。” 不怎么光明磊落？ 青鸾嗤了一声，径自笑得凉薄。 大门前，那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前一刻还与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人，下一刻就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身退出了战局，这骤然转变的画风，让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及。 玄衣男子正是舒问，在不满地抱怨了青鸾那么一句之后，转头看向苍凤修，就要俯身行礼，苍凤修淡淡道：“免了。” 舒问瞬间站直了身子，唇角扬起一抹俊朗的笑容，“主上也是刚到？” 苍凤修淡淡嗯了一声，转头朝青鸾道：“你想现在进去，还是先且与舒问叙叙旧？” “我与他有什么好叙旧的？”青鸾无比傲娇地扬眉，随即淡淡道：“舒问，为什么与无筹府上的人打起来？” “主上方才不是说了嘛，小王只是试试他们的身手而已。”舒问笑眯眯地说道，一点儿也不觉得在人家主人的地盘上嚣张有何不对，“青鸾，你方才的那番话说得太让我无地自容了。什么叫万一败了？你看小王就这么不济吗？再说，就算败了又如何？小王的肚量也还没有小到让夜无筹过来致歉吧？” 不远处暗自戒备的十几个护卫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为朱雀王府的护卫，虽不是全部见过鼎鼎大名的青龙、白虎、玄武三王，但是他们的名讳却是绝对听说过的。 舒问，不就是青龙王么。 当然，天下之大，以各种奇葩的方式冒充贵重身份的，也大有人在，护卫之中其中一人转身进了府里，其他人依旧尽责地守在大门外，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苍凤修和青鸾身上。 这两个人……如果玄衣男子真的是青龙王，那么被青龙王唤作主上的人……他们的身份，几乎已呼之欲出。 护卫们其实已经在心里猜到了苍凤修的身份，只是……若当真所猜不错，他们的身份如此尊贵，即便没有浩大的排场，至少也应该有辆豪华的马车吧？ 难道身份尊贵的人，都格外偏爱走路这样低调的出场方式？ 824.第824章 朱雀王府 正这般想着，却见刚才与他们打架打得热火朝天的玄衣男子，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淡淡道：“夜无筹现在在府上？” “……”护卫们沉默地与他对视。 青鸾举步往前走了几步，淡淡一笑，在众多护卫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将紫宸手里一直被当成玩具的玉令拿了出来，在护卫们眼前一晃，“这是你们朱雀王府的信物，认得吗？” 护卫们闻言一凛，瞬间凝神细看，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一块假的玉令，令牌货真价实——然而，朱雀王府府玉令，怎么会到了他们的手上？ “可否让我们进去？”青鸾将玉令还给了紫宸，神色很是温和。 护卫们犹疑了一下，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阻拦，而且，已经进去通报自家主人了，相信王爷很快就会出来。 于是众人准备侧身让开，而下一瞬，仿佛正应了他们的想法，一阵清晰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众护卫转身看去，果然见到从王府里走出来的两个人中，当先的那人正是朱雀王夜无筹，不由齐齐跪下身去，“王爷。” 当先走出来的是夜无筹，慢行一步的是温润如玉的白虎王苏煜，两人自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苍凤修和青鸾几人，齐齐迈了出来，俯身见礼，“参见主上。” 短短的四个字，出自他们的嘴里，却让跪在地上的众多护卫齐齐心里一凛—— 果然是来自帝都的圣上。 心里敬畏之心顿起，不由齐齐低下头去，一声不敢吭。 “苏煜倒是比我们都先来一步。”青鸾看着苏煜，笑容如春风和煦，“是迫不及待地想喝无筹家的喜酒了吗？苏煜，喝别人家孩子的满月酒，不如喝自己家的，你这黄金单身汉，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苏煜闻言，眉头不自觉地苦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煜也想早些找个倾心的女子，成个亲生个孩子，可是……这缘分尚未来找，煜空想亦是无用。” 青鸾撇了撇嘴角，“反正你们就是理由多。” 苏煜垂眼没说话，苍凤修抱着紫宸，淡淡笑道：“都起了。” 月无筹站起身，神色间似有些罕见的拘谨，静了一瞬，低声说道：“无筹以为……主上不会来了。” “本王既然说了会来，又岂会食言？不过是在路上逗留了些时日而已。”苍凤修睨了他一眼，举步往府里走去，“先恭喜你，喜得一双明珠。” 紫宸待在父皇的臂弯里，笑眯了眼，“恭喜恭喜。” 夜无筹一愣，随即温和地笑道：“谢谢。” 抬眼间，看见身后的金羽和银翼手里拿着满满的，尽是小婴孩的衣物及礼物，忙转头身吩咐旁边的护先拿了下去。 “嗯，恭喜恭喜。”青鸾愉悦地道了声，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家儿子小脸上的肉肉，“你这个小东西。” 舒问也不甘示弱，笑眯眯地祝贺：“恭喜啊，小王走得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下次有空补上。” “下次补上？”青鸾不可思议地挑眉，觉得舒问那副模样真像客栈里吃白食的，“上门讨人家的喜酒喝，居然敢不带礼物？舒问，你不会吝啬到这个程度吧？” “说了走得急了，小王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青鸾你不要太看不起人。”舒问没好气地嘀咕，“不过你们放心就是，小王离开卞阳城之前，一定先奉上礼物再走。” 青鸾道：“我们放心做什么？你送礼物是要送给朱雀家的千金，又不是送给我们。” 一行人边说着，便往府里走去，路上所遇下人婢女纷纷停下行礼，待他们行过，才敢抬脚续行。 “朱雀现在在坐月子？”青鸾关怀地问了一句，得到夜无筹肯定的回答。 “真好。”青鸾勾唇，视线却忍不住盯在两旁的风景上。她发现，朱雀王府似乎种植了许多琼花，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以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小花园，虽现下早已经过了花期，可眼前的这些琼花却开得格外烂漫，花大如盘，洁白如玉，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安静地被父皇抱着的紫宸，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些美丽的琼花，眸心忽然流露出怔忡的色泽，熙儿曾经也是那么喜爱琼花……所以，这是不是她选择此地作为重生之地的原因？ 熙儿……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家儿子的异样，苍凤修垂眼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心流光微转，转头朝夜无筹道：“朱雀既然在坐月子，本王和舒问不便去往闺房，便让青鸾去探望一下，你派个人带她过去吧。” “是。”夜无筹点头，随手指派了不远处正在浇花的侍女。 苍凤修将紫宸放到青鸾的怀里，“带他去看看朱雀，这么久没见到，小东西快要思念成灾，魂不守舍了。” 只是思念成灾的对象到底是谁，他们心里皆有数。 青鸾颔首，在王府侍女的指引下，抱着紫宸径自离开，行往夜无筹和朱雀的寝居之地。 苍凤修和夜无筹、苏煜、舒问四人，则转身去了书房。 “不赦没有来，最近训练营里很忙，他抽不开身，让本王代为说声恭喜。”苍凤修举步前行，脚下走得却并不快，此趟来这里，第一是为了孩子的满月酒，第二也是带着青鸾出来放松放松，所以，所有政务全部抛开一边去。 夜无筹点头表示理解。 “流殇呢？”提到墨不赦，舒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月流殇也没来，于是奇怪地道：“他一向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主，这会儿却怎么不见踪影了？” “凑热闹，那是闲得无聊时才会兴起的事情，比不得终身大事来得重要。”苍凤修悠悠说道，嘴角勾起了若有似无的笑痕，“流殇的春天来了。” 春天？夜无筹微愣。 舒问也是呆了一下，随即道：“是谁？” “应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新辰。”苏煜说道，“目前为止，能让流殇放在心上的，也只有她了。” 舒问皱起剑眉，“但是小王一直以为，那个新辰是个冰山，妖孽根本搞不定她。” 825.第825章 凤栖梧桐1 夜无筹与朱雀的寝居位于王府正东位置的朱雀苑，青鸾看到正院子里那三个字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嘴角狠狠一抽。 真心看不出来，夜无筹也是个闷骚的家伙，以前从朱雀的只言片语里倒是能判断出，他在感情是一个绝对霸道却又无比温柔的男子，对朱雀爱至深，宠溺的态度看起来完全像是在对待女儿。 仅仅是以自己的王号给她取了朱雀这个名字，也足以证明，朱雀是夜无筹这一生放在心头割舍不掉的至宝，但是青鸾仍是没有想到，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他这般让人无语的地步——在自己的朱雀王府里，都不忘处处宣示主权。 青鸾忍不住暗忖，回去帝都之后，她要不要把未央宫也改名叫凤鸾宫，以证明苍凤修对她的占有欲？ 这般想着，脸色却不由更怪异了一些。青鸾暗暗叹息，好吧，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爱情。虽说她和朱雀两人曾经都是以女儿的名义转正成了妻子，但是夜无筹和朱雀两人的爱情，与苍凤修和她还是不一样的。 性格决定一切。 侍女看样子也是个伶俐的，知道青鸾身份不寻常，与朱雀的关系定然也非同一般，是以并没有例行通报，而是直接将青鸾带进了寝居内室。 但是青鸾完全没料到，一进朱雀的寝殿，迎接着她而来的是一阵兵荒马乱。 “奶娘奶娘，这个小丫头尿布湿了。” “来了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在室内穿梭。 “娘娘，这个丫头怎么漾奶了？” “呃，可能是吃多了……”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突然响起，青鸾脚步一僵。 “奶娘奶娘，她怎么哭了？” “呃，可能是饿了……” “可是刚才不是才喂过？” “这个……也许是搞错了，会不会两次喂的是同一个？” “可是我……明明给她们的肚兜上做了记号……” “……”青鸾一呆，下意识地垂眼看向怀里的紫宸，那呆滞无语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看，连她们的娘亲与奶娘都分不清是哪一个，还搞出这么大的乌龙，你觉得你行吗？ 紫宸小嘴一瘪，抽了抽嘴角，似乎也是有些无语。须臾，却淡定地与青鸾对视，眼底尽是璀璨的亮光。 青鸾看着他这个眼神，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小家伙可是信心十足啊。 “灵儿，你把那个肚兜拿过来，我给小二换上。” 青鸾听着里面的孩子啼哭声消停了，兵荒马乱也渐渐趋于平静，才拂帘而入。 映入眼帘的一幕，同样让人无语。 一张足够四五个成年人打滚的红木大床上，堆满了凌乱的婴儿衣物，鞋帽，肚兜，玩具，朱雀倚在床头，一脸笑呵呵地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奶娘，这两个小丫头以后长大了若也是这般模样，嫁了人之后，她们的丈夫该怎么辨认？” 这语气，颇有一种骄傲自豪的感觉，好似全天下所有人都分不清这对双生子，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这一下，紫宸也不淡定了，小脸瞬间一黑。 合着，这未来的丈母娘还期待着，以后发生丈夫认错妻子这乌龙的一幕？ 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宸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将熙儿带离朱雀王府，远离这个邪恶的娘亲。 “朱雀。”青鸾语气古怪地喊了她一声，床上的朱雀闻声抬起头，眼神一亮，“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侍女呆了，奶娘也呆了。 随着这四个字落下，片刻之后，一阵慌张的叮当响之后，屋里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皇后娘娘万岁！” “呃……”朱雀愣愣地看着她们，“应该是千岁吧？” 青鸾深深吸了一口气，以非比寻常的意志力让自己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淡淡笑道：“千岁万岁都不重要，反正也活不了那么久，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能平平安安活到八十岁，就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 一屋子的侍女愈发呆滞，“……” “都不用多礼，该忙的就忙吧，我来看看朱雀而已。” 说着，青鸾眼睛淡然一扫，两个女娃，一个躺在床上咿呀咿呀地哼着，两只大眼睛黝黑漂亮，粉嫩的小脸，嫩白嫩白的肌肤，水灵灵的像个蜜桃，乌黑的头发根本不像刚满月的孩子所有，漂亮极了，而另外一个躺在朱雀腿上的，一模一样的容貌，除了小脸上带着些许委屈，像是没有吃饱一样，小嘴一个劲地砸着，像是在寻找奶源…… 说实话，除了此时的表情不一样，青鸾也着实分不清这两个女婴在容貌上有什么区别，就算她眼力再好也没什么用。 走到床边，将紫宸放在地上的红毯上，她笑着说道：“紫宸，你喜欢哪一个？” 青鸾此话一出，朱雀蓦然想起了他们曾有的指腹为婚的约定，不由呆了一呆，“那个……这两个宝宝都长得一模一样，我应该让哪一个履行婚约？” “……”青鸾默默望着她，伸手指了指站在床边的紫宸，他的身高刚好能够到自己躺着玩的那个小女娃的的小手，“紫宸能看上谁，就由谁履行婚约。” 朱雀呵呵傻笑，“……” 她很想说，就算今天看上了这一个，说不定明天就变成另外一个了——毕竟谁能保证，紫宸这个也才一岁半的娃娃，能分辨得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天赋异禀用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行吧？ “我就要这个。”紫宸抓着那只小手，开心地逗着她玩，“她叫熙儿。” “呃？”朱雀瞪大了眼，一副震惊的模样，“我和无筹正要给两个孩子取名字……” 青鸾了然地笑了笑，“打算叫什么？” 朱雀傻傻地道：“语熙和语桐。” 青鸾挑眉，愉悦笑道：“夜语熙，夜语桐，两个名字都好听。” 自己孩子的名字被夸好听，朱雀自然高兴。 826.第826章 凤栖梧桐2 不过……朱雀转头，看向一屋子的婢女，和刚给床榻上的女娃换上了新肚兜的奶娘，温和地道：“忙了一个下午，辛苦了，你们都先出去吃饭吧，我有些话要与皇后娘娘说。” 侍女们应了声是，恭敬地告退。 奶娘有些迟疑地道：“两个小姐脾气都不小，夫人一个人能招架得吗？” “没事。”朱雀淡淡笑道，“她们来脾气了我再叫你，让灵儿给你送些吃食，不要走远就好了。” “是。” 待她们都离开了，青鸾在床沿坐下，奇怪地道：“两个孩子你就请了一个奶娘？” 看刚才那阵兵荒马乱，让人忍不住想，这屋里自从多了两个孩子，是不是每天都这么热闹？ “一个也就够了。”朱雀说着，丝毫也不避讳地解开衣襟开始喂孩子，“我不想屋里有太多人，而且，自己的孩子总要多亲近一下的，奶娘和我两个人轮流照顾，忙得过来，不会很累的。” 青鸾垂眼看去，紫宸一个劲地逗弄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女娃，根本没有在意到朱雀在奶孩子，否则，只怕这孩子定要脸红的。 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生气的女娃儿，径自无声傻笑，似乎很乐于紫宸的亲近，当然，一个月的孩子视力还没有那么好，也不会识人，但是此时这副画面看起来，却真的是那般温馨美好，让人不由想会心一笑。 “熙儿与小皇子看起来很有缘呢。”朱雀见孩子吃得一脸满足，便放心地与青鸾闲聊，抬眼间看着紫宸与床上的女儿，面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迟疑地道：“前几日……府上来了一个道士。” 青鸾一愣，道士？ 紫宸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说的这句话，蓦然抬头，却在接触到眼前这非礼勿视的一幕时，瞬间低下头，脸色爆红。 朱雀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缓缓点头：“嗯，一个很奇怪的道士，头花和胡子都是花白的，但是面容清癯，手里拿着一个佛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像是预言。” “道士的话很多时候不足为信，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没有高人。”青鸾蹙眉，“他说了什么？” 朱雀面色变得有些奇怪，沉默了一会儿，眸光有些迷离地在两个孩子身上看了很久，才慢慢道：“他说，我这两个孩子，生来宿命不凡，一个是大富大贵凤凰之名，一个天性淡薄，七情六欲寡淡，是修佛之命。” 一个凤凰之命？ 一个清心寡欲，修佛之命？ 青鸾愣了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相命术她不是不信，但是天下游方道士太多，大多只是为了糊口，信口开河之人着实不少，并且，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套富贵之命，充其量再改个姻缘之类的说法，说什么旺夫旺妻之类。 但是，同一个肚子里且几乎是同时出生的两个女孩，命运会是如此天差地别吗？ “他……还说了什么？”青鸾缓缓蹙眉，总觉得这个说法不是那么靠谱，却偏偏让人打从心里无法去质疑。 因为大富大贵的这个，他直言不讳，并且说的再对不过——凤凰之命，不就是指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朱雀想起道士的那番话，心里也是有些感觉复杂，“凤栖梧桐，一个取名叫语熙，是以后的皇后，另一个取名叫语桐或者梧桐，是凤凰栖息之所。他说，我这两个女儿在七岁之前不能分开，因为凤凰需栖息在梧桐树上。” 凤栖梧桐。 青鸾活了两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凤栖梧桐可以发生在双生姐妹的身上。 七岁之前不能分开。 青鸾相信朱雀这句话是真的，因为这个女子不会撒谎，断然不可能因为舍不得女儿而编出这样一个谎言。她忍不住看向紫宸，“宸儿，你看呢？” “相信。”紫宸缓缓点头，小脸上一派肃穆之色，看起来与他的年龄实在不符，“道长说的……是真的。” 凤栖梧桐，这是熙儿一世的宿命，若不是朱雀方才提起……他几乎都要忘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曾经还担心，担心熙儿若是重生时没有记忆，那么他是不是要一切重新新开始？ 因为已经注定这一世他们将再续情缘，他不担心自己会得不到熙儿的心，然而因为曾经经历的坎坷太多，他珍惜着与熙儿每一天的相处，珍惜着他们能心灵相通的每一刻，而不愿意将时间再浪费在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上。 说他自私也好，他就是想让熙儿从出生就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每天都能看见她的笑脸，早上醒来时能看到她在自己怀里，下朝时能第一眼看见她在等待自己，一日三餐，身旁总是少不了她的身影。 为此，他愿意将自己满腔对爱的忠诚，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她，让她看到她带给他的幸福，以及他的爱能带给她的幸福。 凤栖梧桐，七载之后，她将开启心里的那扇门，真正以熙儿的身份来到他的身边——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苍紫宸愿意以漫长的七年作为交换。 “母后，我相信，这是我和熙儿的宿命。” 朱雀呆呆地看着紫宸，因为他不但说话如此流利，语气听来也是那么老成，完全不像一个才一岁半的孩子。 她或许知道这个孩子的秘密，所以短暂的震惊之后，她迟疑地道：“你以后能分得清她们两个吗？” “当然可以。”紫宸笑了笑，露出刚刚长齐不久的两排洁白小米牙，“床上这个是熙儿，她的腰上有月牙胎记。” “咦？”朱雀惊讶地道，“不可能啊，我都没看见什么胎记。” 紫宸皱眉，不信邪地扯了扯女娃的肚兜，慢慢将她小身体侧着掀开了一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眯着眼看着小小婴孩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 青鸾和朱雀面面相觑。 好大一会儿，苍紫宸小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找到了。” 827.第827章 凤栖梧桐3 青鸾低头看去，看了半天，才隐约看见一个米粒般大小的淡粉色，颜色极浅，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 抬眼看向朱雀，她肯定地点头，“的确是有一个胎记，还小，颜色也浅。” 紫宸笑了笑，“我就说，我能认出熙儿。” “好吧，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都分不清。”朱雀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很是纠结，“我也分不清她们谁是老大，谁是小二，本来我以为怀里这个是姐姐的，但是现在……我好像也不确定了。” “没关系。”青鸾安慰她，“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反正也就相差一小会儿而已，这个叫语熙，那个叫语桐，嗯，名字都很好听。” “呃？其实姐妹俩相差了近一个时辰才出生。”朱雀说完，面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笑容，“因为之前根本不知道肚子里有两个孩子，所以生下了一个之后，产婆就以为完事了。而我因为耗费力气太多，孩子刚出生，居然直接睡过去了。” “昏睡过去？”青鸾挑眉，孩子在自己肚子里，难道都没感觉吗？ “无筹吓得够呛，听说是花容失色。”想到一个月前的事情，朱雀突然眉飞色舞起来，眉梢眼角也变得活泼生动了起来，“因为产婆说我没气了，没气？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意思不就是说我一命归西的吗？你都不知道无筹当时听到这句话之后是什么反应，脸色惨白，双目发出可怖的光芒，仿佛要吃人一样——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听灵儿说的，我自己却是没有看到的。” 青鸾嘴角怪异地抽搐着，不发一语，花容失色是用来形容男子的吗？ “正当产婆和侍女被死亡阴影吓得魂不附体，恐惧着无筹会不会大开杀戒的时候，我被肚子里突如其来的阵痛痛醒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然后，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这是戏剧吧？朱雀讲得那般生动有趣，若不是这件事本身就发生在她自己身上，青鸾当真以为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像在说一步格外生动精彩的故事，虽只有短短一小篇，但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紧张之感，听完了之后……却直接表示无语。 青鸾面无表情地看着朱雀，紫宸也脸色诡异地看着朱雀，两人脑子里同时有一句话转啊转的——然后，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就这么出生了？”青鸾呆呆地道，“然后呢？” “对啊，就这么出生了。”朱雀笑得一脸生动，眉飞色彩，看起来可开心了，“一屋子的侍女和产婆被无筹周身的死亡气息笼罩着，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全部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地上，心里正在想着到底能不能活过今日午时——谁也没想到，正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嘶叫，他们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以为我诈尸了，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婴儿嘹亮的啼哭，他们集体呆滞了……再然后，被放在小床上的那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也加入到了啼哭的阵营——呃，皇后能想象得出那样的画面吗？” 青鸾诡异地保持沉默。 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吗？ 应该能，一屋子的侍女和产婆以为朱雀已经没气了，夜无筹站在床边，面色如遭雷击，惨白无色，周身气息阴暗，悲痛欲绝，痛到极致时生无可恋，还是那种像是来自地狱的森然气息……青鸾觉得自己的词汇还蛮多的，但是怎么也无法想象着，一个人悲痛到极致时，还有心思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死神吗？ 所以，对于朱雀从侍女那里听来的话，她持保留态度。 但是，这第二个孩子出生的过程……的确是让人无语的。 一声嘶叫之后，孩子就出生的，这是不是太顺利了？连产婆都没有用上……然后，青鸾倒是可以勾勒出之后的画面了。 朱雀的嘶叫，和两个孩子一起啼哭的声音，只怕真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掉了吧？或者，夜无筹也是呆滞了半晌，才蓦然反应过来，朱雀还没死呢，然后……欣喜若狂？ 其实作为一个旁听者，青鸾能想象出当时夜无筹绝望的心情，但是她看着朱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真心替这位朱雀王殿下掬一把同情之泪。 这样的事还能拿来当做玩笑……只怕除了朱雀，这世上也没人了。 “所以说，这第二个出生的孩子，其实算是你们的小福星了。”青鸾淡淡说道，为这件听起来有些荒谬的事情做了个总结，“而且，我觉得这第二个出生的，应该是语桐，如果道长所言为真，这个孩子天生带着佛性，能在母体里就感应到母亲的危险，所以……” 说到这里，青鸾嘴角一抽，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若是有一天被苍凤修抛弃了，或许也可以改行去当个神棍。 怀里的孩子吃饱了，已经开始昏昏欲睡，朱雀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脊背，嘴里淡淡笑道：“灵儿一向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说话也多是喜欢夸张，不过她说的其实我明白，就算没她说的那么严重，但是无筹那一刻，确实害怕了，我苏醒的时候，看到他脸色还有些白，眼底掩饰不住那种绝望，明显是心有余悸。” “这是自然。”青鸾点头，“任何一个男子在面对心爱的妻子发生意外时，都会恐惧不安，任他如何强大也是一样的。” “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朱雀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虽然当时是因为昏迷，所以无筹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生孩子的过程……全被他看到了，我当时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青鸾嘴角蓦地一抽，生死攸关之时，夜无筹都要吓得心跳停止了，她居然还能想到难为情？ 828.第828章 凤栖梧桐4 紫宸已经完全没心思听朱雀和青鸾在聊些什么了，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小婴娃，无法抑制地喜悦已溢满胸腔，此时他真有一种冲动，想直接在朱雀王府住下来，直到熙儿长到七岁，他就可以直接把她待到帝都去，一辈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再也不让世上的黑暗熏染到她分毫。 语桐已经睡下了，语熙却依然睁着灵动的大眼，滴溜溜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丝毫也不排斥紫宸的靠近，那副懵懂的表情，才当真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所正常该拥有的神态。 紫宸曾说过自己与熙儿心灵相通，这句话并不是敷衍之语，而是他心里对熙儿的气息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那是历经三世，已经刻入肌骨里的，此生再也抹不去的印记。所以他才敢笃定，不管熙儿变成什么样，不管有多少与她容颜相似的人，他也能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认出谁才是他的熙儿。 青鸾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面对的，看到了就看到了呗，虽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子不宜入内，但是对于一个深爱你的男人来说，这样只会让他更心疼你。” 朱雀闻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我知道，只是有点难为情而已，总觉得不该让他看到那样的画面。” “反正也不是故意的。”青鸾道，“比起生离死别，那种情景……就算你觉得尴尬，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准夜无筹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紫宸突然抬起头，看向朱雀，“我想……抱抱她。” 青鸾一静。 “抱抱？”朱雀一愣，情绪瞬间被转移，傻傻地道：“你这小身板，还要被人抱呢，你抱得动她吗？” “我能，抱动。”紫宸笃定地点头，他这半年来每天锻炼，多吃饭，扎马步，锻炼臂力，虽然力气还着实有限，但是对于他来说，抱一个没几斤重的小女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哦。既然如此，你抱吧，没关系的。”朱雀不以为意地笑笑，并且还有心情调侃，“反正这是你以后的小妻子，若是摔了，心疼的也是你自己。” 紫宸闻言，瞬间嘴角一抽，小脸无法抑制地黑了黑。 就算不相信他，也不要这么说吧……有这样为人娘亲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娘呢。 虽然这般想着，他还是忍不住伸长了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小小女娃儿软软的身体抱了起来，嗯，很轻，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大多还是因为紧张，所以他双手的姿势有些僵硬，不过，这无法阻止他心里涌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悸动与爱怜。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紫宸想着。 眼睛很黑很大，跟前世一样，头发很黑很密，跟前世一样，嗯，肌肤很白很水嫩，也跟前世一样，这五官虽然长得变了，但是眉眼间的气质没变，同样跟前世一样…… 总之，苍紫宸现在看着小小的语熙，就是活脱脱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都觉得完美。 看着看着，小脸上就忍不住浮起了笑容，再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地，偷偷地在小娃儿粉嫩地脸上亲了一下。 好软，好香。 苍紫宸心里发出满足的叹息，浑然没有察觉到，青鸾和朱雀两人定格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怪异。 “如果能带你回帝都就好了。”他不无遗憾地说道，语气里有些落寞，“七年时间好长……” 不知不觉间，他脱口而出的话，连最基本的掩饰都忘了。 不过，其实也完全没必要掩饰，青鸾对他清楚得很，朱雀虽然故作不知，其实也明白他出身与曾经的经历皆是非凡，所以此时也完全不用觉得不可思议了。 怀里的小人儿发出咯咯的笑声，紫宸看着看着，就看得着了迷，表情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青鸾看着自家傻儿子那副傻样，心里忍不住开始怀疑，等他们都成年了，那句所谓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会不会真的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若真是这样，只怕苍凤修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以后每一年夏天，我们来一次朱雀王城，给小熙儿庆祝生辰，每一年腊月，再让无筹和朱雀带着小熙儿去帝都，给你庆祝生辰，这两来两往之间，你们每年至少有两个月时间可以待在一块，足以慰藉你的相思之苦了。” 苍紫宸倏然抬头，看着自己的母后，有些不敢置信，“母后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有糖吃啊？”青鸾没好气地伸手掐了一下他的小脸，“看你这副呆呆蠢蠢的模样，我真怀疑你以后能不能做好一个皇帝。” “能能能……”紫宸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地下了保证，脸上喜悦的笑容不自觉地开始扩大，“我一定能。” 青鸾忍不住也笑了。 “真不可思议。”朱雀托着腮，看着紫宸和熙儿，又转头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桐儿，低声呢喃，“这样奇妙的事情，居然也能让我们遇上……” 说着，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伤感。 青鸾知她是想到那个预言了，一辈子潜心修佛……这样的命运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做母亲的，心里应该各有不同的想法，但无法避免都会觉得有点失落吧？ 因为那注定了无法嫁人，甚至连承欢膝下……或许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青鸾淡淡笑道，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能让我们遇上，也许是命中注定好的，既然不能抗拒，就只能欣然接受。” 朱雀闻言，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同意，“你说的也对，我现在可能操心得有点早了，说不定……预言也有落空的时候呢。” “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青鸾站起身，“天色已经晚了，待会儿我出去跟修一起吃晚饭，你就待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府里才要热闹一番呢。” 829.第829章 无法无天 夜无筹的孩子满月，流水酒席摆了外面长长的一条街，从早上太阳初升开始，各色美味佳肴就陆续不断地被送上了桌，长街上一篇喧闹，喝酒嬉笑声不绝于耳，从王府正门走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种盛世繁华在眼前真实地上演。 而在离朱雀王府最近的锦绣大酒楼的一楼大堂离，同样是席开几十桌，不过里面清一色坐的都是纤瘦靓丽的******，个个娇滴滴面露喜色，她们也是朱雀王城的宝藏。 众所周知，朱雀王城中，男尊女卑的状况与外面比起来，显然是天差地别，甚至是截然相反，这是许多年来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因为许多年轻的姑娘都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掌握着纺织与刺绣的手艺，能给很多人带来可观的收益，他们是朱雀王城繁荣几百年的珍宝。 所以，朱雀王城中女子的地位——尤其是织娘与绣娘们的地位们，可贵重了。 尤其到了夜无筹这一代，有了朱雀夫人这个绣娘王妃，传授手艺那几年，更是曾经于王城中风靡一时，那风头简直盖过了堂堂朱雀王，更无形中将女子们的地位提升了几个档次。 青鸾一大早出来看了一会儿，回去之后，看着夜无筹，懒洋洋地调侃了一句，“朱雀王看来很得民心，若是将来有自立为皇的打算，你的百姓们也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 这个人素来说话没个顾忌，根本不知道什么话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话连私底下都说不得，此言一出，夜无筹脸色僵了一下，舒问和苏煜同时惊诧地看着青鸾，心头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想法——就算是玩笑……在人家孩子满月的喜宴上说这样的话，也未免有点大煞风景吧？ 他们不由把视线投向他们的住上，那意思很明显——主上，这样的妻子简直无法无天了，您老还管不管了？再不管，只怕要上天了。 “朱雀王城拥有精兵三十万，守护王城与子民绰绰有余，然而若是与朝廷抗争，那无疑是以卵击石，自掘坟墓。无筹脑子还没坏，就算有那般野心，也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夜无筹表情一滞之后，如此平静地回答。 青鸾像是没看到几个人怪异的表情，闻言鄙视地嘲笑，“不必那么谦虚，精兵三十万，若是放在我的手里，再有这么多子民尊崇爱戴，说什么都要放手一搏，试着问鼎天下的。人生在世，难得活这么一次，轰轰烈烈留名于世，方不枉大丈夫一世威名。” 话音落下，几人齐齐脸色一黑。 试着问鼎天下？还放手一搏呢。 她以为问鼎天下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区区精兵三十万，不够主上半个月灭的。 还轰轰烈烈呢，只怕是轰轰烈烈地带着整个王城灰飞烟灭还差不多吧？留名于世，的确能留名于世，遗臭万年也是留名于世。 “主上。”舒问忍不住咬牙，觉得这位皇后娘娘真心欠教训，“您的娇妻现在正光明正大地撺掇着无筹夺您的江山，主上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比如说，找来鞭子再赏她几鞭子，让她刻骨铭心地记住教训，或者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就地正法了，让她知道乱说话的后果。 苍凤修闻言，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淡淡道：“如果本王真的有什么想法，你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吗？” 呃？ 舒问一呆。 苏煜和夜无筹听懂了他的意思，面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些清淡的笑容。 青鸾从来是说话但凭自己痛快，哪管他人怎么想？此时看了看舒问，“你这个青龙当的，不知道是否也如夜无筹这般的得民心，若是的，那么本宫大概可以理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这么激动了，是不是心虚啊？” “小王心虚你的头！”舒问没好气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猝然一变。 苍凤修淡淡瞄了他一眼，于是悲催的青龙王脊背发凉，更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嗯？”青鸾眸心微眯，危险意味十足地看着他，“舒问，你找死吗？对皇后不敬，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下场？我能现在就让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你信不信？” “信。”舒问毫不犹豫地双手合十，作告饶状，“奴才错了，娘娘您大人有人量，饶了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心直口快了。” “嗯？” 舒问忙识相地改口，“呃，我再也不这么胡说八道了。” 青鸾满意地点头，轻哼地一声，“这还差不多。” 苏煜轻笑，“皇后娘娘不能老仗着主上的宠爱，就一个劲地欺负我们，这样有失母仪天下的风度。” “哈！”青鸾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声，很好哥儿们一样单手搭在苍凤修的肩上，嚣张地斜睨着三人，“本姑娘欺负你们，可从来不用仗着苍凤修的势。” 顿了顿，她轻撩脸颊边的发丝，不咸不淡地道：“若是知道你白虎王也这么不可爱，当初就不应该阻拦着妖孽，让他直接将你们三个人打死了才好。” 以当时月妖孽的滔天怒火来看，就算不死，只怕也只能剩下一口气，半残不废了。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僵滞了下来，三王抿唇，沉默地垂下了眼，显然是想到了当初那件让人不安的事情。 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直到现在，他们心里还依然没有真正放下那件事，只是表面上不提而已。 因为自始至终，苍凤修对于这件事的态度都是沉默的，从来没有提起只言片语，让他们心里总是无法抑制地留置着一点不安，总是恍恍惚惚想着，主上心里对于这件事，是不是还依旧存有芥蒂？ 即便主上离开帝都，万里迢迢赶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他们也不敢十分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在他们主上心里水过无痕了。 830.第830章 何其无辜 仿佛是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异样，苍凤修放下茶盏，无奈地看向青鸾，“若是真的把他们都打死了，你会放过流殇吗？” 青鸾挑眉，“若是现在打死，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舒问嘴角一抽，没良心的……要不要这么狠？ “当时若打死也就打死了，既然没死，只能说他们后福不小。”苍凤修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视线在眼前三人身上缓缓扫过，“本王从来不知道，你们三个居然也如女人一般，学会了多愁善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能念念不忘？本王在你们心里，是有多小肚鸡肠？” 闻言，夜无筹和苏煜瞬间一静，舒问呆了呆，“主上原来并不小肚鸡肠……” 苍凤修眉梢轻挑，其他三人的视线也刹那间落到他的身上，舒问蓦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讪讪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主上并不是小肚鸡肠，是我们太多想了，其实主上早就不跟我们记仇了，亏得我们还在这里惴惴不安，似乎真的是有点无聊……哈。” 说完，还干干地一笑。 天可怜见，三王活了这么大岁数，只怕还从来没有被人说成多愁善感。 不过，似乎这一点也不重要，只要主上当真不与他们心生芥蒂，就算被当成女人也无所谓了。 夜无筹是个聪明人，听到苍凤修的话，心里感到轻松的同时，也不由联想到今日青鸾的一番话里的深意，嘴角扬起几不可察的暖意，虽然没直接开口，但是看向青鸾的眼神，却明显带着谢意。 青鸾看见了，状似不屑地哼了一声，径自低头玩弄着苍凤修的发丝，“时间已经不早了，夜无筹，你不出去招呼客人吗？” 夜无筹点头，正要说什么，厅外一个家丁站在外门，恭敬地禀报道：“王爷，城主大人来了。” 他说这几句话时是低着头的，所以不大看得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是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怪。 “我稍候就去，让荣书先招呼着。” 那家丁闻言显然有些为难，“不止是城主来了，还有蓝小姐也来了，而且……” 蓝姣？她来做什么？ 夜无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盯着欲言又止地家丁，“而且什么？” “蓝小姐说……她要见府里的贵客。”家丁苦着脸，眉头也开始打结。 “她要见谁？”夜无筹眉头皱得更深了。 青鸾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厅外的家丁，不由有点好奇，能让夜无筹如此感冒的人，会是谁？ 蓝小姐？何方神圣？ 家丁道：“她指名要见昨天晚上来到府上的贵客。” 昨天晚上……青鸾和舒问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昨晚来的，那位蓝小姐，“舒问，冲着你来的？” “小王根本不认识什么蓝小姐黄小姐。”舒问耸肩，一副雾煞煞的表情，“不会是你得罪的人，自己不知道吧？” 很有可能，青鸾这副从来不知收敛的性子，或者当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呢。 青鸾皱眉。 夜无筹却瞬间有些了然，他的目光不由在苍凤修和舒问的身上掠过，暗自猜测着蓝姣是冲着谁来的？ “蓝小姐还说了，她要见的，就是手上抱着孩子的贵客……”家丁脸色纠结了半晌，终于视死如归地把话说完，“身边的男子。” 啥？ 青鸾难得地懵了一下。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端着茶盏，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手上抱着孩子的贵客……身边的男子。 青鸾慢了半拍，终于是反应过来了，而且，瞬间记起了是哪位蓝小姐了——没错，那位姑娘昨晚明明白白有做过自我介绍，城主大人的千金，原来她的名字叫蓝姣。 敢情这位姑娘还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要学习顽强不屈的精神，为了把别人家的丈夫变成自己的丈夫，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手里抱着孩子的，昨晚上来的……夜无筹、苏煜和舒问三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蓝小姐……似乎是来找主上的。”舒问呐呐地开口，与他迟疑的表情严重不相符的，是他眼底明显兴味盎然的神采，和迫不及待地想看好戏的意味。 苏煜也是一脸好奇。 原来是有女人看上自家主上了，而且，在明知道主上已经成过亲还有了孩子的情况下，公然上门求见？ 不论别的，单论这份勇气，舒问和苏煜都表示由衷的敬佩。 “是啊，谁叫你家主上长得俊呢？”青鸾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把玩着苍凤修发丝的手，却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修，你要出去见见那位蓝小姐吗？人家一片情深意重的，可不能辜负。” 这醋意……头发被扯痛的感觉，让苍凤修清晰地感知到了女人醋意大发时的可怕。 “不能辜负她，不就要辜负你了吗？”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固定在自己怀里，“昨晚上我是第一次见那个女子，你不能因为我意外之下遇见一个奇葩的女子，就对我心生不满吧？就算心头不快，也应该去找那个惹得你不快的人，本王何其无辜？” 何其无辜？ 青鸾冷哼一声，掐了掐他的脸，“祸水。” 夜无筹嘴角一抽，舒问和苏煜面朝外看着，嘴角亦是隐隐抽搐，却只当作没听到这作死的两个字。 苍凤修眯眼，“放肆。” “放五。”青鸾从善如流地接了一句，丝毫不惧他的威仪，“回宫以后，我要把你藏起来，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你出来抛头露面，省得本姑娘还要跟你在后面帮你赶苍蝇。” 苍蝇？舒问呆呆道：“应该是蝴蝶吧？苍蝇多难听。” “皇后娘娘其实是真的冤枉主上了。”夜无筹苦笑了一声，剑眉不自觉地锁紧，一副苦恼地模样，“蓝姣是城主的女儿，因为从小被惯坏了，性格有点跳脱，而且……很不可理喻，三年前，无筹也曾苦恼过她的纠缠。” 831.第831章 天下大势 好吧，听到夜无筹这句话，青鸾知道，他们是遇上一个花痴了。 想也知道，以夜无筹的性子，能说出“纠缠”这两个字，足以证明，那个蓝姣一定不是轻易放弃的角色，说她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应该一点儿也不夸张。 而以夜无筹宠妻的程度，其他女人不管是痴心一片也好，还是纠缠不休也罢，都绝对不可能让他觉得感动，唯一会产生的感觉，大概只有厌烦了。 “那么现在，人家指名道姓要见你了，修，你打算怎么办？总不可能就这么躲着她吧？” “躲？”苍凤修挑眉，“你觉得本王很有必要，去见见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青鸾一默，蹙眉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但是，如果我说我想看戏，你会成全我吗？” “不会。”苍凤修淡淡拒绝，“无筹，这件事你去解决。” “是。”夜无筹领了命，转身离开了大厅，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舒问其实也想看戏，但是主上拒绝连青鸾都拒绝了，自然那不可能听他的意见，于是他朝苏煜说了一声“我们出去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无颜女如此恨嫁”，就迫不及待地飞身闪出大厅了。 苏煜紧跟其后。 看上了主上，还如此大胆示爱的姑娘，舒问只见过两人，一个是青鸾，如今已修成正果。另外一个就是外面那位，毫不顾忌人家是有妇之夫的蓝姑娘了。 舒问当真是生了好奇，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大厅里仅剩下青鸾和苍凤修两人，喝完了茶，早饭也吃了，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做。苍凤修静静道：“紫宸还在朱雀那里？” “是啊，那个小家伙现在一刻也没办法跟自己的爱人分开了。”青鸾忧伤轻叹，“有了娘子忘了娘亲，这种感觉我可比天下所有为人母亲的，都提前体会到了。” 苍凤修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对她的忧伤抱着什么想法。 “修。”青鸾敛了敛表情，若有所思地道：“四王的王位，必须一直传承下去吗？” “嗯？”苍凤修有些奇怪地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说就是了。” “也不是。”苍凤修沉吟了须臾，才缓缓摇头，“五百年前先祖皇帝统一天下时，舒家和墨家的那两位将军都是先祖一手培养出来的，是名副其实的手下爱将。天下归一之后，他总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部留在帝都，于是才封了四王，无筹的先祖曾经是九罗的女王和大祭司，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夫妇皆本事非凡，所以就算没有战功，先祖昊帝也并没有委屈了他们。” 青鸾点头。 “四王的封地是先祖赐给他们的荣耀，有爱护的意味在里面。”苍凤修垂眼看着青鸾，清淡的语气离带着些漫不经心，“四王守护着苍宇皇朝，也享受着百年王族的显赫声势与威名，只要他们不生出叛心，苍氏皇族就可以一直让他们以这样的显赫将血脉延续下去。” “苍宇皇朝地域广袤，四王镇守着东西南北四处边境，就是将从皇族的江山守得牢不可破。”青鸾淡淡一笑，“但是，这意思并不是说，苍宇皇朝非四王不可，对吗？” 苍凤修闻言沉默了一下，须臾，缓缓点头：“这天下本就没有所谓的非谁不可，包括本王在内。父皇在世的时候，曾经生出废王的想法，但是我没同意。” “……”青鸾眸心闪过一丝意外，废王？ 这件事……苍凤修可从来连一个字都没有吐露过。 “我不想废王，不是因为很有可能会引起内乱，”苍凤修语气平静地说道，“而只是单纯地不想四王的后人毁在我的手里。” 青鸾能够理解这样的想法，因为四王是先祖昊帝亲封的，苍凤修生平唯一真正敬服的人，只有昊帝陛下一人。 所以，才有了四王打小与他一块长大的经历，儿时的情谊在很多时候，完全可以遏制长大之后的野心，而且除了情谊之外，还有一种忠诚叫做臣服。 因为那么长时间的相处，苍凤修卓绝的能力与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仪，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地生出臣服之心，不管是英雄还是枭雄，只要有本事让他们真正臣服，那么基本上就可以说，他们此生都不大可能会生出反心。 苍凤修淡淡道：“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苍氏皇族能统治天下整整五百年，已经算是一个社稷长盛的皇族了。作为苍氏皇族的血脉，本王自然不希望皇朝山河破灭，所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得社稷稳固。不过，江山天下皆有宿命，改朝换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不是一人之力所能阻止，这天下也并非只有苍氏的血脉可以统治——几十年乃至几百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我们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是有一点谁也无法否认，一个皇朝的覆灭可以有很多种原因，淡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句话——气数已尽。” 不管是皇帝昏庸无能，残暴不仁，还是强臣弱主，野心四起，更甚者，红颜祸水，美色误国……这都只不过是一个皇朝覆灭的起因罢了。 皇朝气数要尽，上苍总要给朝代的灭亡制造一些原因，而每当这个时候，却往往是谁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青鸾沉默了很久。 即便自认为对苍凤修已经了解得足够透彻，此时此刻，她心里仍然因苍凤修的这番话，而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些许波澜。 能如此淡然地轻言一个皇朝的覆灭，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足为奇，然而能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轻谈自己的皇朝终有一日会覆灭，甚至直言有资格统治天下的，并非只有苍氏血脉……历朝历代，不管是哪个皇帝，也几乎很少有人能做到这般云淡风轻。 千秋万代，是每一个皇帝的梦想，哪怕，他们都明知道这不可能。 832.第832章 招蜂引蝶 东南西北四王，若是把他们比喻成利器，那么他们显然都是一把双刃剑。 四王的存在因皇帝的脾性和气度不同，而看在眼里的性质也不同——在苍凤修看来，四王只是先祖昊帝的心腹爱将的后代，所以他不愿意让四王毁在自己的手里，而选在以一种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种胸怀天下的气度，让四王年幼时就在心里生出一种虔诚的臣服。 但是苍凤修和青鸾此时都明白，先皇彼时之所以生出废四王的想法，无疑就是担心天子年弱，驾驭不了四方之王，所以才想在他有生之年，废四王，清掉将来可能会有的隐患。 不同的人，眼里看到事物的表面与本质也截然不同，心胸广阔的帝王看到的是四王的情谊与忠诚，猜忌心重的帝王，则只会看到来自于四王的声望与身份上的威胁。 类似的事情不止体现在四王身上，青鸾很清楚，就好比自己与苍凤修的相爱，因为她爱上的是苍凤修，而苍凤修有本事震慑天下所有反对她一人独宠的人，而倘若今日换一个皇帝，同样的事情，他却不一定能达成同样的结果。 青鸾明白了苍凤修的意思——四王并不是必不可少，然而在他在位期间，也绝不会多四王生出多余的心思。 不过，她是明白了，苍凤修却似乎有点疑惑，“你今天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 “……”青鸾默默看了他一眼，须臾，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好奇，然后就问了。” 事实上，她是有一种预感，夜无筹这一生……或许不会有儿子了。 当然，这种类似于诅咒的预感，她是不会如此直白就说出来的，况且她根本也不是预言师，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因为朱雀生孩子的过程，因为双生子的宿命……青鸾在想，夜无筹或许宁愿不要儿子，也定要确保朱雀一生平安无忧的。 这件事回去的时候可以问问钦天监，五百年是一个特殊的阶段，或许很多事情都要从此开始发生转折了呢，毕竟，历史随时在改变着轨迹。 既然苍宇皇朝不是非四王不可，那么……青鸾知道，不管夜无筹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哪怕朱雀王位将到他这一代终止，苍凤修应该也会是尊重他的吧？ 轻轻吐出一口气，青鸾站起身，拉着苍凤修的手，“陪我出去走走。” “本王担心再惹得你醋意大发，酸味若是太浓，本王可吃不消。”苍凤修被她拉起来，顺势举步往外走去。 青鸾皱皱鼻子，“说得好像我是醋缸似的。” “唔，醋缸有点夸张了。”苍凤修悠然摇头，神情看起来愉悦得很，“充其量，也就一个醋桶而已。” 醋桶，与醋缸有什么区别吗？ 青鸾冷哼，“谁让你招蜂引蝶。” 他招蜂引蝶？ 苍凤修嘴角无法克制地抽搐了一下，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说话注意分寸，别处处破坏本王的形象。” 或许知道青鸾是想去看看热闹，所以即便不想“抛头露面”，也不想“招蜂引蝶”，苍凤修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故作不知地跟着她的方向举步行去。然而，他绝对不会料到，前厅大庭广众之下，正在上演的一幕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精彩数倍。 和青鸾刚踏出庭院到了前厅，耳朵里就听到一个女子撒泼的声音响起，“我不管！夜无筹，我三年前都委曲求全放过你一次了，这一次你就不能成全成全我吗？我今年都十八岁了，好不容易又看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你怎么还从中作梗呢？夜无筹，你老实招来，你是不是根本还对我余情未了？！以前拒绝我的那些话，根本就是欺骗我的是不是？！你现在是不是回心转意想追回我了？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你现在想追回我，也是不可能的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心里已经另有所属了，你快让他出来！我昨天约好了跟他的妻子决斗的！夜无筹——” 青鸾听得是满脸黑线，嘴角狂抽。 这个女子……真是好，好，好，好奇葩，这自恋的功夫一流不说，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她什么时候答应跟她决斗了？ 真是笑话，她以为自己来自原始的野蛮部落吗？可以以决斗的方式来夺人妻女，夺人丈夫？ “闭嘴！”夜无筹含着隐怒的冷喝声接着响起，“蓝姣，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撒泼打混，莫怪我命人将你丢出去！” “你才不敢！夜无筹，你到底要不要把那个人请出来？你去告诉他，我喜欢他，愿意嫁给他为妻，我的嫁妆很丰厚，一定会让他心花怒放的。夜无筹，如果你真的还喜欢我的话，你这次就帮帮我吧，我真的很喜欢他，夜无筹——” 威胁加利诱，说到最后，甚至开始打柔情攻势了。 可惜，她那自以为是的喜欢当真是让人无语，不管是她喜欢人家，还是自恋地以为夜无筹对她有意思，都实实在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很丰富的嫁妆？多丰厚的嫁妆比得上苍凤修的国库，和产业遍布天下的霁月山庄？ 她愿意嫁给他，她有没有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娶她？ 青鸾转头看向苍凤修，勾唇轻笑，“这位公子，你要不要看在那笔丰厚的嫁妆的份上，考虑一下她的求亲之词？” 苍凤修沉默地瞥了她一眼，还没有说话，外面就传来夜无筹冷沉的命令，“来人，把蓝姣扔出府去！” “是。” “哎——等等，朱雀王殿下请先息怒，小女不懂事，还请王爷不要与她一般计较。”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紧随其后，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的安抚，“今天是王爷千金的满月酒宴，场面也不好弄得难看是不是？蓝姣不懂事，但是她的确也是难得喜欢上王爷之外的男子，王爷便是看在以后蓝姣不会纠缠的份上，能不能让那位公子出来一下？” 833.第833章 近墨者黑 嘿，这儿来了个更有趣的。 青鸾总算知道蓝姣为什么可以这么自恋了，原来原因在这这里。 有一个宠女无度的爹，身份还是个城主，难怪蓝姣养成了一副自恋无双，并且尤其喜欢抢人家有妇之夫的刁蛮特性。 “蓝城主说话还请三思。”夜无筹的声音已经冷得快要结冰了，“蓝姣年龄确已不小，卞阳城离年轻有为的男子多的是，蓝城主回去给女儿挑个中意的，别整日尽看上人家已经有妻子的，难道蓝城主很喜欢让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 此话一出，青鸾几乎忍不住要鼓掌为朱雀王喝彩了，这话说得不错，虽然有点不符合夜无筹平素的性子，但是他显然也是极为了解这对父女的，所以才丝毫没有客气。 不过，青鸾如果以为这样就要让城主大人生出羞愧之意，那么显然她低估这对父女的脸皮了。青鸾正暗自在心里嘀咕，其实就算是做妾，苍凤修也绝对不会看上她那样的，耳边却传来一声以为自己听错的一句话，“其实……呃，如果那男子家世真的不错，小女可以委屈一点，做个平妻……不会强迫那位公子休妻的……” 做个平妻？ 还委屈一点？ 青鸾当真是愕然了，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苍凤修，“这位城主说的话……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你以为的是什么意思？”苍凤修挑眉，那轻飘飘的眼神，似乎是觉得青鸾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笨，带着丝丝几不可察的嘲笑，“他的话如此浅白，非常易于理解，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可以认为吗？” 说完了这句话，苍凤修就转身就待离开，青鸾刻意忽略了他话里的嘲笑意味，惊讶地道：“你不出去看看？” 人家都说了，不会强迫他休妻，听听，多大度啊？ “……不必，无筹会处理好的。”苍凤修淡淡说道，转头看他她之际，笑容里隐含情意融融，“你觉得出去教训那对不相干的父女比较有趣，还是与本王单独相处更让你欢喜？” 这还用说？ 青鸾连考虑都不用，直接挽上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吻一记，朱唇轻勾，妖娆笑道：“我们回房间去做些有趣的事情？” “……”苍凤修嘴角一抽，沉默地瞥她一眼，突然就按住了她的脑袋，一个低头，狠狠地覆上她柔软的朱唇。 青鸾瞪大眼，“……” 这是什么节奏？被反调戏了？ 这个清贵儒雅的男子，什么也学得这般强势霸道了？ 被吻得有些飘飘然的青鸾浑然忽略了周遭的动静，而感官依旧敏锐的苍凤修，却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慢慢抬起头，眸光轻转，对上了一双大大的黝黑的眸瞳。 小小的孩子站在他们脚边不远的地方，面上表情有些愕然，有些尴尬，眼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对上父皇平静的眸光，他干干地开口喊了一句：“父皇。” 如果他说他根本不是故意的，父皇会相信他吗？ 谁能相信印象中一向清冷无双的父皇，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母后如此……非礼？ 呃，或许……似乎……这样的行为也不算非礼？ 嘴角轻轻一抽，苍凤修淡淡道：“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青鸾眨了眨眼，才蓦然反应过来苍凤修是在跟别人说话，而且……方才耳边响起的是紫宸的声音？ 转过头，青鸾看着面色微微有点不自然的紫宸，愣了一秒钟，随即眉梢轻挑，“看得可还满意？” 话音落下，紫宸瞬间小脸一红，呐呐地看着他的母后，“我不是故意的……” “来人！”夜无筹冷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打断了紫宸的解释，“将蓝氏父女请出去！顺便派人传令全城，即日起，撤掉蓝城主的官职。半月之内，本王会重新任命城主，蓝家父女暂且带回城主府关禁闭，不得本王命令，不许他们踏出府门一步！” “是！” “什么？夜无筹，你不能这么做！你凭什么撤掉我爹的官职？我爹犯什么罪了？”蓝姣震惊又惊慌的声音霍然响起，带着从未料到的诧异与不敢置信，“夜无筹——” “是啊王爷，老夫犯了什么罪？王爷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老夫定要上奏朝廷，王爷这是滥用私权——”听起来大义凛然的声音，带着不畏强权的浩然耿直，大有一副誓死不屈的顽强精神。 青鸾脸色忍不住黑了黑，真心不想再听这对奇葩的父子在这里唱戏，上前几步，俯身抱起紫宸，“你不是在朱雀那里陪你未来的媳妇吗？怎么舍得出来了？” “累了。”紫宸撇了撇小嘴，“都睡下了。” 青鸾挑眉，怪不得这个家伙舍得出来，原来是人家要睡觉了。不过也是，刚出生的孩子一般睡眠的时间都很长，一天的大半时间都是在沉睡中成长的，不足为奇。 “你自己出来的？” “呃……不是。”紫宸小脸变了变，有些怪异地抬头看了青鸾一眼，“朱雀送我来的……然后，她走到那里……” 伸手指了指假山石堆砌的花园，“看见你跟父皇……那个，然后她就回去了。” “……”青鸾脸色一僵。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苍凤修，她沉默了半晌，才语带怀疑地道：“朱雀的轻功有那么好吗？我们居然都没有察觉……” “谁说本王没有察觉？”苍凤修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施施然举步朝前行去。 青鸾抱着紫宸，眉头一寸寸皱紧，目光徐徐从苍凤修的背影上收回，慢慢落到紫宸面上，半晌，才迟疑地开口，“紫宸，你父皇的意思不会是说……他明知道有人靠近这里，还那么……” 还那么什么？青鸾觉得有些不真实，以前的苍凤修可是很非常含蓄的。 “应该是这样。”紫宸肯定地点头，显然明白青鸾心里的想法，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末了还悠悠地加了一句，“近墨者黑。” 834.第834章 原来是你 近墨者黑？ 青鸾脸色黑了黑，“谁是墨？” 呃……？ 紫宸讪讪地笑了笑，“我……我没说母后。” “哼。”青鸾转头看了看苍凤修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眯了眯眼，朝紫宸笑道：“我们出去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好不好？” 不知好歹的女人？ 紫宸懵了懵，谁？ 青鸾没说话，反正有紫宸在，她就算回去，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跟苍凤修卿卿我我，既然如此，为何放着热闹不看？那个不喜欢当良家妇女，偏要上赶着做人家小三的女人，说不定还以为她龟缩着不出去，是怕了她呢。 想起那个女人大言不惭的决斗，青鸾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慵懒却绝对不怀好意的笑痕，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连浑身的筋骨都变得疏懒了许多。青鸾表示，她现在迫切地需要活动一下筋骨，虽然小鱼小虾不够刺激，毕竟也是聊胜于无，对吗？ 这般想着，双脚已诚实地转了个方向，往热闹的聚集地走去。 夜无筹一声令下，府里的护卫出动了黑压压的一片，顿时吓得蓝姣花容失色，看了半天戏的舒问这才慢悠悠说道：“无筹，出动如此大的阵仗，只为对付这对父女？是他们本领太过高深，还是朱雀王府已经不济到这般地步了？” 夜无筹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本王不介意你亲自把他们两个扔出去。” “夜……夜无筹……”蓝姣语调缩了缩，故作镇定地道：“全城子民皆知朱雀王一向善待女子，你为什么对我却总是如此苛刻无情？难道我不是女人吗？难道我不如她们貌美如花吗？还是仅仅因为我不会纺织与刺绣，所以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夜无筹，你看我现在已经不再纠缠你了，那位公子应该与你也没什么太重要的关系吧？你让他出来一下，我与他的妻子已经约定好了要决斗，这件事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去告知他们一声，把我的意思传达到位就可以，难道这样让你很为难吗？” 夜无筹皱眉，简直再一次刷新了这个女人厚脸皮的印象，冷冷看了她一眼，转头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动手！” 周围已经蓄势待发的护卫们，闻言眼神一变，瞬间就大军压境一般，气势凛然地朝蓝姣和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子围过去，蓝姣不自觉地咬了咬唇，见夜无筹似乎当真要动真格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畏惧，身子后退，“你……你们不要冲动，若真的不行的话，我……我离开就是了……” 青鸾闻言嘴角猛地一抽，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以为这个女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要与她决斗，是多么富有大无畏的精神呢，结果就这副怂样？ “无筹。”她淡淡出声之际，已经抱着紫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正厅前面的青石庭院，石阶廊柱门前的院子里，聚集了不少锦衣华贵的男子，上至四五十岁的中年，下至十八九岁的少年皆有，大多看起来都是朱雀王城中有名有号的人物。 朱雀王城自然当属朱雀王为尊，论官职，城主是除了朱雀王之外最大的一个，然而即便他官职再大，只要夜无筹一声王令，照样可以立即将他罢黜。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皆因为朱雀王罕见的动怒而噤若寒蝉，突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响起，不由齐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一个白衣清丽的女子，容颜绝色脱俗，气质清冷，眉宇间泛着淡淡的疏离气息，然而与这份疏离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唇畔噙着的浅浅笑意。 众人不由一呆，这个女子是谁？ 从朱雀王内院走出来一个绝色姑娘，却并不是朱雀王的娇妻，看样子也完全不可能是王府里的侍女——这在朱雀王府可是头一遭。 而且……众人视线微转，很清楚地看见她的手上抱着一个眉目清俊精致的小男孩，那相貌，那气质，那穿着，无一处不透着贵气。 舒问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青鸾，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他还以为，她打算就这样待在内院与主上你侬我侬呢。 众人眸心流露出好奇与猜测，夜无筹方要说话，蓝姣已然惊叫一声，“就是你就是你！你终于肯出来了？你是出来与我决斗的吗？你家夫君呢？我想见见他，我有话要与他说——” 夜无筹脸色一僵，脸色瞬间沉得似要结冰。 “我为什么要与你决斗？敢问姑娘……你是哪根葱？”青鸾却微微一笑，面上丝毫不见怒色，笑眯眯的好像温柔善目的菩萨，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浑然不是那么温柔和善，“我家夫君在哪里，你有资格知道吗？你想见他？你要不要回家照照镜子，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另外——” 说到这里，青鸾语气微顿，眸光在蓝姣面上肆无忌惮地扫了扫，须臾续道：“以蓝大小姐这副尊荣，说实话，我家夫君便是多看一眼，晚上都是要少吃两碗饭。” “……”蓝姣愕然。 众人呆滞。 这姑娘果然气势不一样，一出场就镇住了嚣张自恋的蓝大小姐——不过，如果她就是那位被蓝姣口口声声要求决斗，并且夫君被人明目张胆地觊觎着的女子，那么，他们不得不在心里风凉凉地嘲笑一句——以蓝大小姐的条件，只怕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这女子且不论身份如何，单是这份容色与气质，都要甩咋呼呼的蓝姣好几条街吧？ “你……你不记得本大小姐了？”蓝姣呆了良久，才愣愣地看着青鸾，“我们昨晚上见过的……” 果然是脑子不好使的姑娘，青鸾暗忖，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个蓝姣是不是除了仗着自己父亲的城主之位整日追着男人跑之外，其他的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了。 “昨天晚上，我跟我家夫君的确是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花痴女。”青鸾淡淡说道，眯眼看着蓝姣，细细打量了许久，语气轻飘飘的，“原来就是姑娘你啊。” 835.第835章 颠覆三观 此言一出，周遭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齐齐嘴角抽搐，若不是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有风度之人，只怕即刻就哄堂大笑了。 明眼人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别说决斗，只怕在朱雀王城里仗着自己父亲势力横行跋扈已久的蓝姣，不但气势不如人家，便是连口齿也显然不是人家的对手，更遑论其他了。 决斗，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更何况，人家有什么理由与她决斗？就因为她莫名其妙地看上了人家的夫君？ 众人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蓝姣最终的结局——或许，比被朱雀王府的护卫扔出去还要狼狈。 夜无筹显然也看出了青鸾的意思，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有感官敏锐的人只瞧着他的神情，便知道，这个后来居上的女子，身份……只怕还说不定有多贵重呢。 蓝姣真的是横行惯了，这两年虽不再追着朱雀王死缠烂打，但是曾经发生的传奇事情可是历历在目，而今天在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只是让人们更加清晰地记起了她曾经的劣迹斑斑而已。 而蓝姣呢？ 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青鸾是在嘲讽她，不由皱眉，生气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度量？夫为妻纲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三从四德你小时候没读过吗？丈夫拥有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为什么从中阻拦？我昨晚上说要与你决斗，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的夫君，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吗？你看你手里抱着的孩子长得多漂亮，这是你们的孩子吧？既然你已经拥有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把那么完美的丈夫分我一半呢？我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吧？你让你那位夫君出来一下，如果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他根本不喜欢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纠缠他，你看这样还不行吗？” 青鸾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程度几乎与秦婉有的一拼的女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无言以对？ No，她只是被震慑到了，她活了两世，还从来没见过这世上还有抢别人丈夫也能抢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女人，这一桩桩大道理，简直瞬间颠覆了她的三观。 视线微转，触目所及，周遭的人齐齐一脸怪异地盯着蓝姣，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外星球的怪物。 很好，看来她的三观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蓝姣的脑结构。 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收回视线，朝后勾了勾手指，“夜无筹，我累了，搬张椅子过来给我。”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似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嗖的一下，所有视线瞬间全部集聚到了青鸾的身上，那表情是带着震惊的，了然的，以及些许莫名的顾忌。 夜无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吩咐下人，转身走到正厅里，亲自搬出了一张精致奢华的贵妃椅。 或许，这些人当中有一大部分委实是聪明得过了头，从青鸾刚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她的来历不凡，所以听到她对着夜无筹以这样带着命令说话时，终于从心底里确认自己的猜测，而当他们看到夜无筹搬出的贵妃椅时，则神色愈发沉默肃穆了些。 贵妃椅直接放到了青鸾所站的的位置后面，青鸾抱着紫宸，缓缓落座，身子慵懒地斜靠着，将紫宸放在自己腿上，再开口时，悦耳动听的嗓音也染上了些许慵然冰冽的色泽，“蓝姣，容本姑娘明确地回答，并且告知你三件……哦不，四件事情。” 蓝姣一呆，心里缓缓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那个女子甫一坐下的刹那间，自己的气势似乎无形中就被压了不止一筹。 青鸾漫然挑唇，“第一，本姑娘虽向来度量不小，但是对于不自量力地觊觎我家夫君之人，本姑娘不但小肚鸡肠，这手段也绝对称得上狠辣无情，蓝姑娘若是想试试，我很乐意成全于你。” 蓝姣脊背一抽，试试？ “第二，夫为妻纲这句话，本姑娘从未听说过，三从四德是什么，本姑娘打小也从未读过，所以你跟本姑娘讲这些，是白白浪费了唇舌。” “男人拥有三妻四妾在你看来，是一件非常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很抱歉，我的夫君……这辈子别说用三妻四妾了，便是多看其他女子一眼，我都有可能嫉妒得想挖出那个女子的眼睛。” 说到这里，青鸾缓缓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魅惑笑容，看着蓝姣的眼神显得无比温柔，“蓝姑娘现在想试试吗？需要我把我家夫君叫出来见见你吗？” “……”蓝姣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咽下一口口水，恍惚中竟突然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来自地狱的罗刹？ 对于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效果，青鸾似乎还挺满意，淡淡一笑，将手里的儿子举高了一点，漫不经心地道：“第四，我这儿子小脸儿长得很漂亮不假，可若不是他爹爹的基因好，仅凭我一个人也不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吧？难不成因为现在有了优秀的儿子，就要抛弃他更加优秀的老子？虽俗语常言，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可倒好，有了儿子不要丈夫——这可是亘古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奇葩事情吧？蓝姑娘是想让我做一个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葩女子？开创其他女子都不敢开创的先例？” “我……”蓝姣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理直气壮的气势。 青鸾的一番话，第一第二句完全是蛮不讲理的姿态，第三句强势霸道，将一个妒妇的本质光明正大地表露无遗，并且比她更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自己不许丈夫纳妾有什么不对，甚至于，丝毫也不介意为此暴露自己狠辣无情的本性。 第四句则完全扣住了一个理字，让她反驳不出半句。 话说到这里，青鸾敢断定，蓝姣绝对不可能还敢继续胡搅蛮缠，她若是敢—— 凤青鸾三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836.第836章 大快人心 周遭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很久，蓝姣惊疑不定的眼神一直在青鸾身上畏畏缩缩地流连，她的城主父亲也沉默地以审视的眼神在青鸾身上打量着，而青鸾则对他们的视线完全不再理会，专心致志地逗弄着自己的儿子，甚至还自言自语一般低喃，“儿子，现在有个女人争着抢着想当你的后娘呢，你什么感觉呀？” 众人表情怪异地抽搐着，与一个话还说不全的婴孩聊天？还问他什么感觉？他知道什么是后娘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个在众人看来还完全懵懂无知的孩子，闻言居然煞有其事地转头看了看蓝姣，黝黑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嫌弃的光泽，默默收回视线之际，小嘴儿一撇，朝他娘亲道：“长得太丑，身材太胖，眼睛太小，皮肤太黑，脾气太坏，气质太俗，嗯，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众人齐齐呆滞，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不是吧？ 神童。 这么小的孩子，说话都可以这么流利了？而且，长得太丑，身材太胖，眼睛太小，皮肤太黑，脾气太坏，气质太俗……？ 一向以美貌自负的蓝姣，什么时候遭到如此毒舌的贬低？几乎在小家伙话音刚落之际，蓝姣就猝然变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嫌弃鄙夷，让她心里瞬间受了一万点伤害。 蓝姣愤怒又难堪地咬着唇，瞪着那个肌肤白白嫩嫩，五官精致的小不点。 众人也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神童，少顷，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转头，开始细细地打量着身段丰腴的蓝姣—— 这个女子今年十八岁，长得其实完全可以说是貌美如花，身段高挑丰满，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说是玲珑有致一点也不为过。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话太有说服力，还是因为有青鸾作为比较，他们此时再看蓝姣，却发现她…… 可能因为经常流连在外，而很少如闺阁千金一样闭门在家，所以蓝姣的皮肤确实不如青鸾白皙娇嫩，凤眼狭长，不如青鸾的眼神漂亮有神，身段丰满，不如青鸾窈窕纤细，五官嘛，虽不错，但是与气质脱俗淡然的青鸾比起来，显然差距鲜明了，至于脾气太坏……众人对这一点是深以为然，蓝姣可不仅仅是脾气坏，简直是跋扈得没边了，公然抢人家丈夫也那么理直气壮—— 最重要的是，人家孩子显然不喜欢脾气坏的人当后娘啊。 看她现在那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若真的当了人家后娘，只怕还指不定怎么虐待这个漂亮的孩子呢。 于是，众人打量之后，纷纷表示赞同这个孩子的评价。 “哈哈哈哈！”一声清朗愉悦的大笑声突然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开怀与幸灾乐祸，“紫宸说的真是太好了，一针见血！没错没错，小王也觉得这个女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就是一直没找出原因来，此时听你这么一说，小王终于是豁然开朗了，原来是因为长得太丑，皮肤太黑，气质太俗……哈哈哈……” 简直说得大快人心，对付这种女人，就是要毫不客气。 站在舒问身旁的苏煜，则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王？ 这个自称……是四王之一？ 众人目光移到他身上，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男子，有人对他陌生得紧，也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这个男子以前也曾到过朱雀王的府上，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像个朋友。 但是，不管怎样，如今看来这个人的性子却是与朱雀王截然不同的，如此嘲笑人间姑娘……还有没有风度？虽然……呃，他们心里也深以为然，毕竟还是要给人家留几分面子的是不是？ 青鸾嘴角一抽，看向笑得无比放肆的舒问，抱着紫宸站起身，淡淡道：“天快晌午了，无筹，安排客人们就座吧，我和紫宸就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蓝氏父女，“虽然我不知道以蓝城主这样的性子是如何当上一城之主的，但是敢在朱雀王家千金的满月宴上，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威胁着要上奏朝廷，并且纵容女儿冲着朱雀王大呼小叫，仅凭这两点，我就觉得你实在是太蠢了，完全没有资格继续担任城主一职。” 说完了，也不再理会两人是什么表情，微微偏首，“夜无筹，我的意思你明白了？” “无筹明白。”夜无筹垂眼点头，表情带着一点恭敬的意味。 众人见状，瞬间一凛。 青鸾威风耍够了，抱着紫宸施施然离开了现场，心情颇为愉悦地往内院行去。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重在参与，出场这短短的片刻时间，足以让在场的众人都记住她了。 如此想着，青鸾嘴角一抽，“紫宸，我是不是太无聊了？” “对啊。”紫宸也觉得无聊，懒懒地扯了扯青鸾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无聊的时候就要给自己找点好玩事来做，否则岂不闷死？” 青鸾静了一瞬，“你的意思是说，我方才的举动一点儿也不幼稚？” “不会。”紫宸很懂得说话技巧，更懂得如何讨他母后的欢心，“老虎偶尔就要发威一次，否则记性不好的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忘记你是一只老虎，不知不觉中就把你当成病猫了。” 老虎？病猫？ 青鸾眯眼，“你觉得我是母老虎？” “呃……”紫宸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忙道：“母后是高贵的凤凰，怎么可能是老虎那种粗鲁的动物？” “哼。”青鸾自鼻腔里不屑地哼出一声，“就靠这张小嘴，以后也能轻而易举把小媳妇哄开心了。” 紫宸笑嘻嘻地道：“这一点上，我比父皇强多了是不是？” “……”青鸾闻言，沉默地想了一下，“的确比起父皇强多了，但是很可惜，我就喜欢你父皇那样的，油嘴滑舌的男人，我总是忍不住想一脚把他踹到天边去。” 837.第837章 谈判失利 苍凤修的话绝对不是威胁，也不是平白无故想恐吓自己的儿子，而是亲身体会到爱情的滋味之后，苍凤修很明白，如果苍聿云心里把儿女情长看得比江山重要，那么这一世，极有可能会重蹈前世覆辙。 虽然这样的几率很小，但是在他与青鸾此生注定已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的前提之下，紫宸注定将失去再次任性的资格，所以苍凤修的提醒，也是防范于未然——其实苍凤修自己心里也明白，紫宸今生已经懂事了许多，再次任性的可能性极小，所以他的提醒，也只是点到为止。 但是很多时候，苍凤修似乎仍然低估了他的这个儿子。 “父皇。”短暂的沉默之后，紫宸收拾好了沮丧的心情，小脸上恢复了一派沉静的色泽，与此时苍凤修的表情看起来，几乎如出一辙。 莫怪是父子俩。 不过……青鸾轻轻一挑黛眉，紫宸这是要做什么？ “宸儿，你想说什么？”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淡问。 “儿臣与父皇谈个条件。”苍紫宸开口，一片肃穆认真的神色与他的年龄简直是严重的不协调，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连前世的十九岁少年也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是一个成年人才有的执着无畏的眼神。 苍凤修笑了，笑容有些幽深，“你要与本王谈什么条件？” 青鸾捧着茶盏，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接近午时时分愈发灿烈的太阳，虽夏季已经过去，然而正午的阳光依旧带着难耐的热度。 青鸾想，她应该是可以完全猜到这个小家伙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对于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父子也好，是君臣也罢，或者只是两个王者之间的较量，青鸾都是不欲参与的。 对她来说，紫宸只是她的儿子，但是对于苍凤修来说，紫宸不仅仅是儿子，还是苍氏江山唯一的继承人。 今天是朱雀王府两位千金满月喜宴，此时前面正厅里宾客满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气氛融融，好不热闹，而位于朱雀王府东面院子的这处安静的厢房里，却正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谈判——而谈判的内容，显然正与今天喜宴的其中一个主角有关。 没有外人在，苍紫宸说话完全无需掩饰，沉吟了片刻，表情认真地道：“儿臣身为皇族子嗣，身系江山重任，生来就不该把自己当成一个与社稷兴亡无关之人——这一点，儿臣前世做得很失败，今生绝不会再犯同样一个错误。” “儿臣答应父皇，终其一生，儿臣用自己的方式与能力治理天下，给江山社稷一个繁荣昌盛，给子民百姓一个盛世安稳，直到有了合格的继承人之前，在政务上儿臣绝不懈怠半分。与之同时，父皇也要答应儿臣，这一生儿臣只要熙儿一个妻子，其他的女子，不管以什么理由什么原因，父皇和母后都不可以逼儿臣看她们一眼，儿臣更不会让任何女子有机会插足我们，甚至是破坏儿臣与熙儿之间的感情——这一点，父皇可以答应儿臣吗？” 正正经经，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儿臣”两个字，诉说了这场谈判的严肃性，甚至连属于一个孩子本该有的，弱势的撒娇与求宠，此时苍紫宸也完全不屑于使用。 他要的，是与父皇公平的谈判，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而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而不是一个儿子对于自己父亲的予取予求。 这一点上，苍紫宸很理智，也很成熟。 苍凤修平静地看着眼前依旧以撒娇的姿势坐在自己身上的儿子，他的眼神是那么冷静，表情是那么肃穆，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软弱，甚至比之前世的少年天子还要坚定决绝，淋漓尽致地展示出为了某种执着而浑然无所畏惧的精神。 这很不错。 但是，苍凤修觉得，自己有必要教教他为人子为人臣的规矩。 “紫宸。”他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情绪，却丝毫不介意语气里流露出些许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仪，“你有与父皇谈判的勇气，我觉得很高兴。你能保证，终其一生以自己的方式与能力治理出盛世江山，我同样觉得开心。但是有一句话，父皇今日想赠送于你。” 紫宸一怔。 苍凤修斜靠着床头，眸光沉静地正视着自己的儿子，“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君临天下俯瞰四海的帝王，想要做到自己心里所执着的事情，从来不是靠谈判得来的。父皇这一生，可从来没有试着与谁谈判过，便是有人试图以任何方式威胁或者利诱本王，也只会得到一个让他悔恨终生的结果。” 苍紫宸小脸微白，心里下意识地一颤。 “你看，父皇一句话就让你脸色都变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与父皇谈判？”苍凤修淡淡一笑，指腹怜爱似的滑过紫宸的脸颊，“宸儿，等你真正有资格与父皇谈判的时候，也恰恰就是你最不需要谈判的时候了，因为那时你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本事，去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到时候父皇和母后云游天下去了，难道还有心情管你娶几个妻子，生几个孩子不成？” “父皇……”紫宸呐呐地开口，心里沉沉，却无比清晰地明白了父皇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冲动了，以一种坚定而执着，甚至是大无畏的精神向父皇宣战，却蓦然发觉，自己尚未振剑出鞘， 就已经被自己的父皇识破并且堵死了所有退路。 “今天的这番话本王只当作没有听到，但是，作为你羽翼未丰就目无君父的惩罚，原定半个月之后回帝都的计划临时更改，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去，你今晚就可以去跟你的熙儿告别了。” “……是。”紫宸沮丧地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原来他以为父皇的温柔与宽容其实都是假象，现在的父皇和前世的皇叔，其实原本就是同一人，他几年来唯一的改变的，只是对青鸾的感情逐渐加深了而已…… 838.第838章 谈判失利2 苍凤修的话绝对不是威胁，也不是平白无故想恐吓自己的儿子，而是亲身体会到爱情的滋味之后，苍凤修很明白，如果苍聿云心里把儿女情长看得比江山重要，那么这一世，极有可能会重蹈前世覆辙。 虽然这样的几率很小，但是在他与青鸾此生注定已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的前提之下，紫宸注定将失去再次任性的资格，所以苍凤修的提醒，也是防范于未然——其实苍凤修自己心里也明白，紫宸今生已经懂事了许多，再次任性的可能性极小，所以他的提醒，也只是点到为止。 但是很多时候，苍凤修似乎仍然低估了他的这个儿子。 “父皇。”短暂的沉默之后，紫宸收拾好了沮丧的心情，小脸上恢复了一派沉静的色泽，与此时苍凤修的表情看起来，几乎如出一辙。 莫怪是父子俩。 不过……青鸾轻轻一挑黛眉，紫宸这是要做什么？ “宸儿，你想说什么？”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淡问。 “儿臣与父皇谈个条件。”苍紫宸开口，一片肃穆认真的神色与他的年龄简直是严重的不协调，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连前世的十九岁少年也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是一个成年人才有的执着无畏的眼神。 苍凤修笑了，笑容有些幽深，“你要与本王谈什么条件？” 青鸾捧着茶盏，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接近午时时分愈发灿烈的太阳，虽夏季已经过去，然而正午的阳光依旧带着难耐的热度。 青鸾想，她应该是可以完全猜到这个小家伙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对于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父子也好，是君臣也罢，或者只是两个王者之间的较量，青鸾都是不欲参与的。 对她来说，紫宸只是她的儿子，但是对于苍凤修来说，紫宸不仅仅是儿子，还是苍氏江山唯一的继承人。 今天是朱雀王府两位千金满月喜宴，此时前面正厅里宾客满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气氛融融，好不热闹，而位于朱雀王府东面院子的这处安静的厢房里，却正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谈判——而谈判的内容，显然正与今天喜宴的其中一个主角有关。 没有外人在，苍紫宸说话完全无需掩饰，沉吟了片刻，表情认真地道：“儿臣身为皇族子嗣，身系江山重任，生来就不该把自己当成一个与社稷兴亡无关之人——这一点，儿臣前世做得很失败，今生绝不会再犯同样一个错误。” “儿臣答应父皇，终其一生，儿臣用自己的方式与能力治理天下，给江山社稷一个繁荣昌盛，给子民百姓一个盛世安稳，直到有了合格的继承人之前，在政务上儿臣绝不懈怠半分。与之同时，父皇也要答应儿臣，这一生儿臣只要熙儿一个妻子，其他的女子，不管以什么理由什么原因，父皇和母后都不可以逼儿臣看她们一眼，儿臣更不会让任何女子有机会插足我们，甚至是破坏儿臣与熙儿之间的感情——这一点，父皇可以答应儿臣吗？” 正正经经，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儿臣”两个字，诉说了这场谈判的严肃性，甚至连属于一个孩子本该有的，弱势的撒娇与求宠，此时苍紫宸也完全不屑于使用。 他要的，是与父皇公平的谈判，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而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而不是一个儿子对于自己父亲的予取予求。 这一点上，苍紫宸很理智，也很成熟。 苍凤修平静地看着眼前依旧以撒娇的姿势坐在自己身上的儿子，他的眼神是那么冷静，表情是那么肃穆，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软弱，甚至比之前世的少年天子还要坚定决绝，淋漓尽致地展示出为了某种执着而浑然无所畏惧的精神。 这很不错。 但是，苍凤修觉得，自己有必要教教他为人子为人臣的规矩。 “紫宸。”他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情绪，却丝毫不介意语气里流露出些许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仪，“你有与父皇谈判的勇气，我觉得很高兴。你能保证，终其一生以自己的方式与能力治理出盛世江山，我同样觉得开心。但是有一句话，父皇今日想赠送于你。” 紫宸一怔。 苍凤修斜靠着床头，眸光沉静地正视着自己的儿子，“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君临天下俯瞰四海的帝王，想要做到自己心里所执着的事情，从来不是靠谈判得来的。父皇这一生，可从来没有试着与谁谈判过，便是有人试图以任何方式威胁或者利诱本王，也只会得到一个让他悔恨终生的结果。” 苍紫宸小脸微白，心里下意识地一颤。 “你看，父皇一句话就让你脸色都变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与父皇谈判？”苍凤修淡淡一笑，指腹怜爱似的滑过紫宸的脸颊，“宸儿，等你真正有资格与父皇谈判的时候，也恰恰就是你最不需要谈判的时候了，因为那时你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本事，去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到时候父皇和母后云游天下去了，难道还有心情管你娶几个妻子，生几个孩子不成？” “父皇……”紫宸呐呐地开口，心里沉沉，却无比清晰地明白了父皇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冲动了，以一种坚定而执着，甚至是大无畏的精神向父皇宣战，却蓦然发觉，自己尚未振剑出鞘， 就已经被自己的父皇识破并且堵死了所有退路。 “今天的这番话本王只当作没有听到，但是，作为你羽翼未丰就目无君父的惩罚，原定半个月之后回帝都的计划临时更改，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去，你今晚就可以去跟你的熙儿告别了。” “……是。”紫宸沮丧地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原来他以为父皇的温柔与宽容其实都是假象，现在的父皇和前世的皇叔，其实原本就是同一人，他几年来唯一的改变的，只是对青鸾的感情逐渐加深了而已……? 839.第839章 七年蜕变 时光荏苒，七载光阴匆匆而过。 君王励精图治，朝官尽忠职守，子民勤勉劳作，天下正是一片盛世繁荣，岁月安稳。 漫长的七载，似乎眨眼即倏忽而过，然而，两千多个日子的熬磨，昔日的幼婴已经长大成为一个九岁的孩童，眉宇间愈发深浓的淡漠与清冷气息，似乎完全传承了他的父皇，而属于帝王该有的气度，也愈发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让历经七年岁月沉淀而愈发干练的大臣们，亲眼看到了一个孩子让人震惊的蜕变。 高高的龙椅之上，九岁少年身着尊贵的太子王袍，站在龙椅旁边，单手搭在黄金扶手上，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殿上群臣，“天下太平，百姓安稳，是每一个为君者都想为子民谋的福祉。然而，似乎总有些人见不得纷争消弭。江湖上最近有些人放肆得有些过头了，六皇叔，这件事凤衣楼还能处理吗？如果不能，本太子可以改派合适的人去。” 平静了太久的朝廷，让江湖上许多枭雄生出了可轻侮怠慢的心思，以至于想搅乱一汪平静的湖水了。 当着群臣的面被毫不留情地训斥，还是被一个九岁的孩子训斥，今年已经三十好几的苍墨白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面上并无半丝不悦，恭敬地垂首道：“臣会妥善处置，请殿下给臣七日时间。” “七日？”苍紫宸浅浅地一扯唇角，“七日之后，本太子希望看到六皇叔的成果。” 苍墨白无声地叹了口气，依旧是恭敬的姿态，“臣遵旨。” “退朝。” “太子殿下。”方御史朝中间站了站，躬身道，“听闻太子殿下将要接朱雀王的千金入宫长住，臣可否知道，这件事是否属实？” 苍紫宸眯眼，“是又如何？” “臣以为，此事不妥，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苍紫宸淡淡道：“如何不妥？” 这四个字里，隐隐染上了些许凉意，神经敏感的人都已听出，不由心底一凛，意识到有人要倒霉了。然而，显然不懂察言观色的方御史，却浑然未觉，径自倚老卖老，“朱雀王身为四方之王其中之一，本身握有的权力已经足够大，此番郡主一旦入宫，难免会让朱雀王在皇族恩宠上胜过其他三王，恐瞬间将打破四王之间的平衡，极有可能让其他三王心里生出不必要的臆测，是以，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这番话是正常的政治用语，仅仅是从客观的角度去陈述一个可能会发生的事实，而丝毫没有去分析四王之间的情感，以及他们对于权势利益看得是否重逾一切。 方御史这个人，其实大毛病没有，为官谈不上清廉，也算不得贪官，业绩平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个典型的只为自保而小心谨慎的人。 说他不懂察言观色也着实冤枉了他，苍凤修当政期间，早朝上几乎很少听到他直言上谏什么，自从他的女儿因少年天子的驾崩而从此失去自由婚嫁的可能，并且因某些事情而不得不皈依佛门开始，他在朝上就更低调了许多。而近段时间苍凤修完全放手，由苍紫宸独立主持早朝以来，这个方御史似乎突然间开始活跃了起来。 不管是想在小主子面前表现自己，还是倚老卖老心存轻慢之心，朝上了解苍凤修的，了解苍紫宸的，此时都已明白，这位方御史只怕没几天好日子了。 这位九岁的小少年，可是从不满周岁时就跟着他的父皇上朝听政了，近八年的时间下来，谁若是还不了解这位小主子与其父几乎如出一辙的性子与脾气，那他们简单可以集体辞官回家，以一根白绫自尽了。 “三思？”苍紫宸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些许，凉薄的笑痕淡到几不可察，“本太子的确需要好好三思一番，朱雀王家的千金夜语熙，本太子打算封她为太子妃，因现在年纪尚小，暂且将名分定下，成亲之礼留到成年以后再办。” 夜语熙？ 听到这个名字，站在群臣队列之中的肖云端倏然一怔，想起已经香消玉殒十年之久的小妹，心下不由泛起一片凄然。 “太子殿下！”方御史惊讶地抬头，封妃？这怎么可以，“童年稚龄，如何这么早就谈婚论嫁？太子殿下未免太草率——” “君王有君王的职责，臣子有臣子的职责。”苍紫宸淡淡一笑，“本太子记得父皇主政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天子的家务事，无需尔等操心，方大人是不是忘记父皇曾经的训诫了？” 方御史脸色一变，“臣——” 苍紫宸抬手，笑容似嘲非嘲，“方大人年纪似乎也不小了，最近精神看起来很不好，本太子体恤方大人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就此恩准告老回乡吧。” 话音落下，方御史猛地一呆，所有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半句。 告老还乡？ 他今年才五十多一点，还远远不到告老还乡的年纪吧？ “苏翎。”苍紫宸却似乎完全没有兴趣探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一声，喊的却是苏家的大公子。 一身玄色朝服的苏翎自队列站了出来，恭敬地应了一声，“臣在。” 三年前从兵部侍郎开始做起的苏翎，低调闭世了六年，在帝都所有人都一致以为苏府已经没落的时候，朝上却突然颁下一道圣旨，任命苏府大公子至兵部任侍郎一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比起曾经的官职，侍郎这一职对于苏翎来说无疑只是一个小卒，多少人意外之余却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还有多少贵族子弟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说尽风凉之语。 对于他人的敌意与幸灾乐祸的态度，苏翎不曾回击过一字半句，只是默默地领了圣旨，隔日就去了兵部报到。时隔六年，与昔日同僚再度相见，曾经的下属成了自己的上司，苏翎亦不觉半分难堪，只是平静而恭谨地做好属于自己的份内工作。 840.第840章 欢心雀跃 不管是冷眼也好，还是鄙夷也罢，对于苏翎来说，只要苏府还有他在，只要皇上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便可以为了苏府的存亡，将自己的忠诚尽数献上，直到流****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这是几年前，无人知道的时候，他跪在苍凤修面前许下的承诺。 “朕不需要你流尽最后一滴血。”苍凤修淡淡的笑容，似乎是对眼前这个男子能力与坚忍的赞赏，然而淡漠的眸心，却始终不曾染上半分温和之色，“苏翎，朕不喜欢记仇，却也绝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苏侯的作为，朕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但是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并且在朝为官数载以上，即便你的能力如何卓绝，在自己家人身上的关注，却未免疏忽淡漠得让人觉得，无法原谅。” 苏翎没有说话，垂首之间，更早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他无可辩驳。 不管是在自己妹妹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是父亲的所作所为，他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朕给你三年时间从头开始，算是给你的一点惩罚。”苍凤修说着，似乎根本不明白，这样清淡的一句话，却瞬间在已经闭世了六年的苏翎心里掀起了怎样的一番壮阔波澜。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苏翎岂会不明白？莫要说从头开始，哪怕只是打发他去地方上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他也绝不会有半句不满——因为这代表了帝王的承诺与仁慈，这是他苏府的最后一丝希望。 所以，所有的冷嘲与鄙夷，所有来自于无关紧要之人的风凉之语，对他来说，不过是刮过耳边的一阵冷风而已。 三年时间已过，他在朝上兢兢业业，低调内敛，没有一个人能挑出他半分错处，但是不管他的业绩多么出众，三年来却始终待在兵部担任一个小小的侍郎，四品官级，没有提升，甚至连一句简单的褒赏也不曾有过，似乎在皇上面前已完全被忽略，以至于虽每日位列朝官队列之中，大多人也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所以，此时苍紫宸突然喊到了他的名字，苏翎恭敬地出列躬身站在太子面前时，群臣齐齐一愣。 “即日起，方御史的职务由苏翎代替。”淡淡的一句话，不是征询，只是一道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命令。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由苏翎担任监察御史？不是暂代，而是代替。 监察御史，职位比兵部侍郎只大上一级，然而却是一个绝对的实权，便是皇亲宗族与丞相在内，也要对他忌惮三分。 方御史刚担任此职位的前几年，业绩上还算不错，然而因为性格太过谨慎，不敢轻易得罪人，无形中又想讨得天子欢心，朝臣摸清了他的性格，加上后些年一直低调做人，圆滑处事，所以他这个御史几乎只是挂着个名字，而很少真正办了什么大事。 以苍凤修的脾气，这样的人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应该被发配边疆了，这些年俸禄养着他，自然也有其用意。 只是……为什么接任他职位的，会是苏翎？ 群臣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苏翎似乎也因为意外而愣了片刻，直到苍紫宸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苏爱卿，本宫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苏翎才蓦然回过神来，神情微凝，端端正正地俯身跪地，恭恭敬敬地领了旨意，“臣苏翎接旨，谢太子殿下恩典。” “不必谢我。”苍紫宸嘴角轻扬，在殿下有人试图出言反对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这是父皇的意思。” 苏翎一震。 皇上的意思……他猜到了，只是依然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苍紫宸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堵住了群臣正准备出口的谏言，满朝文武像是突然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成功地取悦了这位九岁的太子爷，他难得地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容，“各位爱卿……似乎很怕我父皇哦~”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管众人面上精彩绝伦的神色，心情格外舒畅地转身离开了大殿，“退朝了，以后谁再擅自操心本宫的家务事，后果一律自行斟酌。” 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苏翎独自一个人跪了很久，心里百般滋味复杂难言，酸甜苦辣皆在此时浮上了心头，唯有占据分量最多的动容，让他心绪久久难平。 三年…… 恍惚记起了三年前帝王与他之间的那次对话，即便有隐晦的承诺在前，然而三年的冷落与漠视，让他潜意识里觉得，或许此生……也就如此了吧。然而，不管能不能得到提拔与重用，苏翎也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过，历经六年最艰难的光景，苏府能有如今这般平静，其实他已经很知足了。 但是，偏偏在他最没有准备的时候，一道圣旨云淡风轻一般降下，让他觉得意外，更觉震动。 监察御史是个什么样的职位，他曾经在官场浸淫多年，又怎能不明白？说得重一点，那几乎是将满朝文武的前途命运都交到了他的手里——一道看似随意的命令，实则隐含着帝王对他十足的信任与器重，这是皇帝给他，也是给苏府一次彻底翻身的机会。 是浩荡恩泽，是帝王对他那句“必为皇族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诚予以最大的恩赐，或是回报？ 苏翎不想去多想，也不想过多地深思，他只知道，朝廷但凡还有他苏翎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有负圣恩，有负天下苍生的不义之举。 在内监与大内侍卫的簇拥下，一路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到未央宫，苍紫宸几乎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句：“母后！” “太子殿下。”新月温柔恭敬地行礼，嘴角噙着神秘的笑容，“皇上和皇后娘娘在云台殿，听说有客人来了。” 客人？ 苍紫宸盯着新月唇畔的那抹隐含深意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因想到了某种可能而忍不住欢心雀跃，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新月姐姐，你知道是谁对吗？” 841.第841章 修炼成仙 新月抿唇微笑，“娘娘交代了，一定要奴婢保密。” 苍紫宸小嘴一撇，“你就不能偷偷告诉我？” “殿下有问奴婢的这些时间，还不如自己去看呢。”新月说着，边将桌上收拾擦拭干净，边笑眯眯地道，“其实殿下已经猜到答案了。” 苍紫宸闻言，瞬间眼睛一亮，再也没有逗留的心情了，怀着惊喜，转身飞奔出去。 到了云台殿，远远地久从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说话谈笑声，苍紫宸慢慢缓下了脚步，耳畔就飘来一个熟悉的男子爽朗的声音，“小熙儿真是出落得愈发清丽雅致了，这眉眼，活脱脱的小仙女下凡呀，待会儿紫宸见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苍紫宸眉梢轻挑，忍不住想嘀咕一句，朱雀王带着熙儿来就好了，这青龙王赶着来凑什么热闹？ “熙儿这长相，的确有点不太真实。”青鸾的声音听着很是愉悦，充满对孩子的疼爱，“本宫可很少见到与孩子长得这般带有仙气的，幸亏本宫英明，提前替宸儿定了下来，否则被别人家的少年捷足先登的话，紫宸岂不是要懊悔死了？” 苍紫宸暗自想着，他岂止是懊悔？直接抢婚还差不多。 “的确是漂亮得不像话，比起他的父母，根本是天差地别，让人很难相信是他们生的孩子。”一如既往地得罪人不偿命，月妖孽是也，慵然魅惑的嗓音带着嘲笑与鄙视，还有几分自恋，“如果说这是本座的女儿，大概世人会更相信三分。” 苍紫宸不由扬唇而笑，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看着熙儿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流殇，你想要女儿可以自己生，别在这里说酸话。”青鸾懒洋洋地吐槽，“七年长跑，别告诉到现在还没搞定，我可是会笑话你的。” “我们的事情你不懂。”月流殇一副你很无知的语气，“今天的主角可是熙儿和小太子殿下，别把关注的焦点放在本座的身上。” “其实……我跟无筹长得也不丑啊。”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声中，太子殿下的准丈母娘出声了，语调带着些许迟疑，“孩子是我们生的很奇怪吗？” 夜无筹淡淡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要听流殇胡说八道。” 是啊，月妖孽总是喜欢胡说八道，不管是朱雀王夜无筹，还是他的夫人小朱雀，容貌无疑都是上乘的，所以他们生出的孩子，如何漂亮也不必觉得奇怪。 苍紫宸这般想着，脚步已经不知不觉间迈了进去，看到外殿上站了一圈大人，他父皇坐在一旁宽大的椅子上，正在和苏煜聊天，母后、朱雀王夫妇、月流殇、舒问，齐齐背对着殿门的方向站着。 苍紫宸眼神搜索了一圈，没发现女孩子的身影，于是他知道，一定是被母后他们挡住了。 心里有点生气，人家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你们这么多大人围着她看什么？不怕吓着她吗？ “母后。”他站在青鸾身后喊了一句。 面前的几个人闻声，瞬间全部转过了身来，于是下一刻苍紫宸便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文文静静地坐在一张铺着纯白色虎皮的椅子上的女孩，眉目精致恬静，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一双黑亮的大眼水灵灵的好似会说话——母后说的一点也不错，美得自带仙气。 月流殇说的也不错，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夜无筹夫妇生的小孩，甚至根本不像是世间任何一对凡人夫妇生的孩子，因为任凭他们外表如何出色，也断然不可能生得出一个小仙女。 在众人眼里，夜语熙此时无疑就是一个降落凡尘的小仙女，但也是冷得没有温度的小仙女。 众人转身的瞬间，那个一直安静地坐着的女孩，视线与紫宸在空中交汇的刹那，眼底依旧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苍紫宸眸心一震，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在身旁几个人一瞬不瞬的注视下，静静地看了夜语熙半晌，才淡淡道：“你是夜语桐。” 语气笃定，没有丝毫迟疑。 椅子上的女孩闻言眉梢轻轻一挑，缓缓点头：“没错，我是夜语桐。” 紫宸闻言，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夜无筹，“这个是要修炼成仙的，你为什么带她过来？语熙呢？” 夜无筹眉梢微动，似乎觉得也觉得有些意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我在这里。”稚嫩却沉静的嗓音，带着一种很特别的烟熏味道。 紫宸眸光轻转，一个身着素衣白裙的女孩从内殿缓缓走了出来，与夜语桐一模一样的精致容貌，娇嫩肌肤，便是连气质，也是如出一辙地自带仙气。 容貌、气质、穿着，无一处不相同，所以，几乎没有人能真正分清楚他们两人到底谁是谁，包括夜无筹和朱雀在内。 七岁之前，夜语熙和夜语桐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名字，因为这两个孩子自己也不知道，娘亲在唤语桐的时候，是对着谁唤的，喊熙儿的时候，又是对着谁喊的。 七岁之后，夜语熙不用任何人告知，便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熙儿。 苍紫宸看着娉婷立在那里的女孩，心头缓缓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悸动，一瞬间，仿佛周遭偌大之地，他人全部成了空气泡影，他的眼底，只有这个朝思暮想的小小少女。 “熙儿。”一声轻唤溢出唇畔，声音柔得不像话，像是怕吓到她一般，眸心的刻骨柔情与渡劫三世的爱恋，几乎要将眼前女子的倩影溺毙其中。 失了神的紫宸，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众人震惊与疑惑的眼神，或许他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哪怕夜语熙当真美得不似人间凡物，苍紫宸这番异常的温柔，也难免让人觉得蹊跷。 一个七岁的小少女，一个九岁的小少年……弥漫在他们眼眸之间的，那股叫人动容的情深与思念，实在是教人觉得诡异。 月流殇看了看青鸾，又转头看了看同样眉头微锁的夜无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842.第842章 阴盛阳衰 “牛郎与织女相会，闲杂人等可以回避了。”一声清灵的声音响起，坐在椅子上的小少女轻盈地跳了下来，理了理裙摆云袖，施施然往外面行去。 众人愕然。 青鸾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丫头，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牛郎与……织女？什么鬼？”月流殇皱眉，盯着那小女娃飘飘欲仙的背影，只觉得脑子里快要凌乱了。 转头看向夜无筹，月流殇眉头皱得更紧，“夜无筹，你家小朱雀是不是在有孕的时候偷偷吃了仙丹？” 如果不是吃了仙丹，怎么就生了两个仙气满满的女儿？ 看着那背影，就似要乘风归去一样。 夜无筹嘴角一抽，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拉着朱雀跟着走出去了。 “都出去吧。”苍凤修站起身，看了那两个还在彼此深情对视的孩子，嘴角轻勾，揽着青鸾的肩头，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朝月流殇道：“你打算要孩子的时候，可以去找朱雀问一下，说不定也能生个小仙女出来。” “……”月流殇眨了眨眼，“不食人间烟火，虽能高兴一时，但我觉得，可能还是愁肠百结的时候更多些。” 看站在天阶下的那个才七岁的小女娃，不会觉得她的周身弥漫着满满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洁之气吗？月流殇敢打赌，夜无筹的两个孩子长了这么大，朱雀王夫妇大概都还从未有机会享受过被自己亲生女儿撒娇的滋味。 “愁肠百结？”朱雀疑惑地道，“为什么会愁肠百结？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很好啊，无筹每天负责逗他们笑，可从这两个孩子周岁开始，六年来就从没见过她们笑过了，我觉得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或许是朱雀的脑结构向来就与常人不同，这世间大概还很少有做母亲的，觉得女儿六年不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舒问、苏煜、月流殇和青鸾几人齐齐转头看向夜无筹，真难想象他努力逗女儿笑的画面，便是苍凤修，眸心也闪过一丝惊奇，忍不住看了夜无筹一眼。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可青鸾知道，夜无筹的这两个女儿绝对不是。前世，前前世，语熙的情人可都是紫宸呢，而夜语桐，说不定还真是什么仙人转世呢，为什么夜无筹依旧毫无招架之力地栽在了这两个孩子的手里？ 呵呵。 “这两个孩子的定力非凡，显然胜过夜无筹的搞笑功力。”青鸾淡淡一笑，为夜无筹六年的功败垂成找了个原因。 夜无筹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儿的身影，任由众人调侃也不回应，心头却也在思索着刚才月流殇问的问题，朱雀有孕的时候明明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就生出这么富有仙气的两个女儿？ 想起曾经那位道长的预言，他沉默了很久，才徐徐转头看向苍凤修，目光有些迟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苍凤修挑眉，“有为难之事？” 夜无筹几不可察地点头，却没有说话。 “去御书房吧。流殇，去把不赦叫过来。”苍凤修心里有数，眸光轻扫，舒问和苏煜的表情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是。”月流殇领命而去。 男人们很快都离开了云台殿，唯有青鸾和朱雀留在这里，照看着在宫苑里一个人站着的夜语桐。 不管是各人的宿命，还是苍氏皇族历史中的一个坎，青鸾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命运这个东西真的是很奇妙。 五百年，这个数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奇妙的命运。 七年的时间，四王都已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室，然而，除了苏煜有了自己的儿子，其他三王都只有女儿——夜无筹和朱雀自打七年前生了这对命运特别的双生女儿，七年来再无所出，不知是他们命中注定没有儿子，还是夜无筹不想要儿子，总之就目前这个情势来看，朱雀王城的延续怕是到此为止了。 因机缘巧合，舒问阴错阳差喜欢上了曾追着月流殇跑的上官灵犀，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收获姑娘放心，又花三年时间才生得一个女儿——这年头，也不知道是阴盛阳衰还是怎的，儿子都不值钱了，个个流行生女儿。 舒问的女儿今年刚一岁多点。 墨不赦整日待在影卫训练营，让他主动看上谁家的姑娘，无疑难度很大，所以快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一点动静。墨侯对他的亲事自然着急上火了，千方百计替他张罗了帝都一个家世显赫，名声也不错的姑娘，还是个嫡女，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结果就那么出人意料的，墨不赦偏偏看上了人家陪嫁的庶妹。 小姑娘长相不如她的嫡姐美艳，身段也不如她的嫡姐玲珑有致，甚至连皮肤都没有她的嫡姐白皙娇嫩，然而不知道墨不赦故意想造反还是怎么的，偏偏就是对她上了心，为此闹得这个姑娘家里父亲嫡母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墨侯也因为此时罕见地对他动了真怒，一棍子下去几乎没废了墨不赦的腿，但是仅半个月之后，事情就有了巨大的转折，墨不赦成功了娶了那位庶女，两人这几年恩爱有加，于去年年初也刚生了一个千金，现在已经怀上第二个孩子了。 身为玄武王的墨不赦，本身性子坚定，脾气也有些固执，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初为了这个事儿，墨侯还特意去求了苍凤修，心想除了皇上，只怕也没有人能让墨不赦改变决定，可惜苍凤修对墨不赦的感情事一点参与的兴趣都没有，直言他的四王难道连娶妻的自由都没有？直接堵得墨侯一个字说不出来。 为此，墨不赦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白虎王苏煜的感情比较有趣，他的妻子也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可惜这次来帝都的时候，他的妻子也是刚怀上第二个，长途跋涉怕劳累，所以苏煜没有把那个有趣的女子带过来。 843.第843章 千帆过尽 剩下的只有月流殇这个慢郎中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把娇妻哄上床，更别说生个一儿半女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本座更在意心灵上的沟通”，身体上的是次要的。 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四王的年龄都已不小，继承人却还不知道在哪里，朱雀王的血脉如果没有儿子延续，那么其他三王在这件事上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或许苍凤修心里已经有了底，也或许……这件事极有可能以后就是紫宸该操心的事情了。 云台殿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无声。 苍紫宸转头看了看，刚才还喧闹的大殿上，须臾之间，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他转头看向对面，对方俏皮地朝他眨了个眼，“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聿云，还是紫宸？” 这般温柔的声音，与记忆里的女子柔情深重的眉眼重叠，苍紫宸只觉得心头柔软得一塌糊涂，脚步抬起，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近她身旁，执起她白皙无瑕的小手，嘴角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叫什么都一样，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 夜语熙一怔，随即嘴角弯起一个恬静却幸福的弧度。 是啊，不管历经多少次转世，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 哪怕他们现在一个是七岁少女，一个九岁少年，外表上给人的感觉，完全还是两个于感情上懵懂无知的年纪，然而……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身体里皆带着曾经的记忆—— 那些曾经的坎坷与磨难，此时皆是化作宿命对他们的考验，从此时此刻开始，往后每一天的相处，他们都会觉得无比珍贵与美好。 如果此时夜无筹和朱雀待在这里，能亲眼看见他们的女儿露出这么幸福满足的笑容，只怕心头的酸意泛滥，说不定转身就将女儿带回朱雀王城了。 夜无筹和朱雀整整七年的时间，可还没有机会听到两个女儿如此温柔的声音，更没有机会见过他们如此真心的笑容。 三世的记忆，历经多少次磨难与生离死别的痛苦绝望，如今真正是历劫归来，不管是夜语熙还是苍紫宸，他们都不再怀念让世人艳羡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一生，他们只要彼此相守，直到生命结束——至少有八十年的时间，他们可以弥补曾经失去的，珍惜现下拥有的，以及平平淡淡地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此而已。 “熙儿。”苍紫宸深情地凝视着她，“在宫里住下来吧，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了。” “嗯。”夜语熙平静地点头，“你是不是要立我为后？” 苍紫宸一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呢，怎么这么快就进入主题了？ “我……父皇和母后就生了我这一个儿子。”苍紫宸迟疑地解释，“如果你不愿意，我……去跟父皇解释……” “怎么解释？”夜语熙眼角微抬，歪了歪头，眼底隐含一丝狡黠，“你方才也说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只生了你一个儿子，你若不当皇帝，那么这江山该由谁来继承？” 苍紫宸语塞。 “我只是喜欢平静的生活。”夜语熙道，抿唇轻笑，“只要没有人能打扰我们，然后每天入睡之前能看到你，睁眼之后看到的还是你，这就是我余生最大的满足。” 她与他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反正彼此都带着记忆，他知道她的想法，她也了解他的责任，即便身在宫廷，他们之间也不会有猜忌，不会有勾心斗角，不会有争权夺利，一切一切的阴暗，他们的生命里都不会有。 那么即便是困在这方寸之地，对他们来说，亦是天高任鸟飞的广阔。 苍紫宸闻言，也是不由自主地温柔笑开，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平淡的幸福，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 心爱的人儿真切地待在自己的怀抱里，苍紫宸才真正感到安心……熙儿熙儿，苦心煎熬了七年，终于等来了你身上熟悉又让我眷恋的气息。 千帆过尽，他们如今的心态都是一样的，经历了多少波澜壮阔，惊涛骇浪，如今唯有留存于彼此生命中的珍惜，以及平静地守候余生，才是最大的幸福。 “紫宸，我想见见我的哥哥。”夜语熙开口，记忆复苏，心里最觉亏欠的人，只有兄长。 苍紫宸点头，“好。” 如果说，不想升官的官都不是好官的话，那么礼部尚书肖云端显然就在不是好官的这个行列中了。他生平无大志，也可以说是性格使然，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一待十数年，分内之事做得很周到，但是从来不会刻意去表现自己，拿着固定的俸禄，做着固定的工作，不会阿谀拍马，也不懂左右奉迎，所以十年来只守着一个三品尚书之位。 事实上，紫宸知道，肖云端只是不想升官，哪怕经常被霍冰燕念叨着没出息，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口应上四个字，“平静是福。” 这四个字会说的人很多，明白其中含义的也不少，但真正能做到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世间仿佛定格在此时，静谧的温馨与淡淡的柔情，是他们历经几世轮回修来的不易，是这辈子哪怕倾尽一切也要守护好的珍贵与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动了动，两人缓缓分开了少许，彼此静静凝视，须臾，两人面上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许笑容。 “我们此生还有八十年的光阴可守，今天就先留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吧。”苍紫宸有些不情不愿地说着，却也知道，现下确有许多事情需要分出精力去处理—— 之于四王，他需要从父皇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或是自己给出父皇一个决断。 夜语熙笑了笑，“别这样，那些并非不相干之人，其中还有我的爹娘呢。” “是。”苍紫宸欣然同意她的说法，“也是我的岳父岳母。” 844.第844章 预言大师 紫宸和熙儿走出去的时候，云台殿的庭院里只有青鸾和朱雀，还有熙儿的双胞胎姐姐夜语桐。 “母后。”苍紫宸轻喊了一声，青鸾闻声转过头来，视线扫过他们静谧的眉眼，眉眼流动之间，浅浅的幸福萦绕在眼梢，她轻轻挑了下眉，“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紫宸：“……” 夜语熙也懵了一下，时隔多少年，这位昔日的摄政王府郡主，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说话的方式依旧有一种让人不知该如何接口的直率。 就算是作童养媳，也没有这么早就成亲的吧？ 不知怎么的，夜语熙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记忆里，青鸾郡主与她的一次对话。 那一次，也是向来心如止水的她被数次逼得哑口无言，真是很新奇的体验。 从甫一见面的那句柔柔含笑的“女孩子身子娇贵，别动不动就下跪”，到后来的“本郡主想要一个儿子，在明年开春的时候。” 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无比清晰，尤其是那句——做梦都想把苍凤修扑倒，吃干抹净，更是让她印象深刻。 岁月匆匆，已过去了多少年，真是神奇得很，这位昔日的郡主当初玩笑般的字字句句，居然都陆陆续续成了真实，就像是精准无比的预言一样。 她成功地扑倒了摄政王，隔年开春的时候，她也的确成功地有了一个儿子，而现在，她是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与紫宸之间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当初的点点滴滴，与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夜语熙深刻地意识到，这位曾经比自己还小，如今却即将成为自己婆婆的女子，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人。 “母后，我跟熙儿之间，不缺那样一个仪式。”苍紫宸略作沉吟之后，淡淡一笑，“暂时只是让熙儿住在宫里，我们虽然都已经认定彼此，但毕竟年龄在这里摆着，现在成亲还太早了，至少……一年之后吧。” 青鸾嘴角一抽。 夜语熙静了一瞬，平静地道：“一年之后与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其实她的意思是说，一年之后，他们的年龄也不过是大了一岁，成亲的话照样不合适，引起骚动与侧目是必然的，说不定还会成为坊间谈资。但是苍紫宸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的，闻言竟道：“要不，就遵照母后的意思，让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就在今年把名分定下来？” “……”夜语熙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这样吧，等你什么时候做好了登基的准备，什么时候连同封后大典一并办了。”青鸾笑眯眯地说着，视线看向熙儿的时候，略带深意地道：“兜兜转转，这皇位其实不过是我们手里过了一把手而已，兜来转去，江山天下最终还是你们的责任。” 夜语熙道：“这一世，我们不会再逃避。” “你们在说什么？”朱雀听了半天，疑疑惑惑地开口，“什么兜来转去，什么这一世的江山天下，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朱雀，你不是会读心术吗？”青鸾挑眉，有些奇怪，“我们在说什么，你‘听不到’？” 朱雀嘴角一撇，“生了孩子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青鸾一愣，随即愉悦地哈哈大笑，“那敢情好，以后本宫在你面前想什么都不必担心被你听去了。” “母后，我想带熙儿去礼部衙门一趟。” “礼部衙门？”青鸾不解，“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去看看肖尚书。” 当着朱雀的面，苍紫宸没有说太白，但是青鸾岂能不明白？闻言略作思索，淡淡道：“去吧，但是自己注意一点。” “嗯。” “熙儿。”庭院里，夜语桐缓缓走了过来，先是平静地看了一眼苍紫宸，目光中无波无绪，也看不出她对苍紫宸有什么想法，很快就转开视线，看向夜语熙，“我跟你们一起去。” “桐儿？”朱雀惊讶地道。 夜语熙也是不解地看着她，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双胞姐姐主动开口要求过什么事——虽然这似乎也不算什么要求，但是仍是让她觉得意外。 “听说钦天监监正大人是个知晓过去，通晓未来之人。”夜语桐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琉璃般的眸心闪过一道异芒，“我去让他看看我……今生是什么命运。” 此言一出，青鸾意外地挑眉。 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意的女孩子，显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呢。 这年头，是不是都流行独特？ 钦天监在哪儿，夜语桐不知道，她也没兴趣随意找个下人来问，所以，跟着苍紫宸和熙儿是最直接的方法。 看着三个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朱雀缓缓拧眉，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早熟？看起来一点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没有。” 早熟？ 青鸾嘴角轻扯，不置可否。 她其实比较好奇，语桐去到钦天监面对风息时，能上演一出怎样精彩的戏码？ 青鸾并不知道，好奇的不止是她一个人，作为苍氏皇朝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苍紫宸最终能与熙儿有个美好的结果，足够让他余生再无遗憾，而除此之外，苍氏皇族的命运，也同样牵动着他的心神。 所以，在去礼部之前，他们首先去了钦天监。 很庄严肃穆的一座宫殿，里面设有诸多占卜问天的仪式，钦天监大多时候只是一个观察星象、推算气节的官署而已，偶尔进行一次关乎社稷的星象占卜。所以对于风息来说，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故弄玄虚的预言大师——哪怕很多事情看得清楚看得明白，也依然有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在约束着他。 但是今天，到钦天监来的这三位，外表都是个孩子，但是灵魂嘛…… 风息苦恼地叹息，“三位且回吧，我没什么好说的，说穿了是命，说破了也是命，既是命，便注定无法更改，你们又何必多问？” 夜语桐淡淡道：“看来你知道我们来的目的。” 845.第845章 天道如此 风息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儿，不要学那些深沉的智者，这天下最快乐的人莫过于有父母宠爱的孩子，错过了这个年纪，你以后便是想再变回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句话不管是怎么听，都似乎有一种深意隐藏其中，夜语桐眼神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只要告诉我，我要找的那个人，在这里吗？” “该出现的人，时机到了自然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人，老夫就是告诉姑娘答案，于你也是无益。”风息说着，摇头叹息，“天机不可泄露，姑娘这一世的宿命是什么，自己应该明白。” 夜语桐闻言，眸心闪过一丝怔忡，随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谢老先生指点。” 语罢，转身就走出去了。 夜语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须臾，转头看向风息，“监正大人，桐儿她……” “你们是双生子，冥冥之中，宿命是相同的。”风息笑了笑，虽没有点破，但隐隐也透露了一点，“只不过一个已经历劫归来，另一个正在历劫而已。” 夜语熙一怔，苍紫宸也有些意外，“宿命？” 这一生，这两个字似乎总是伴随左右，不管是置身其中，还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似乎时不时就会听到这两个字。 “她这一生注定要皈依佛门。”风息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了，淡淡转移了话题，“太子殿下是想知道什么？” “苍氏皇族的命数。” 风息闻言，显然一点儿不觉得意外，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尚未登基，就来问老夫这个问题，是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吗？” “自然不是。”苍紫宸缓缓摇头，“只是觉得……这一代的四王王位更迭，似乎没那么顺利了……” 与其说是问苍氏皇朝的命数，不如说苍紫宸更想知道的是四王的传承。 风息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夜语熙，轻轻叹了口气，“天道循环，一切事物都有其既定的规则，非人力可改，太子殿下其实应该觉得庆幸。” “庆幸？”苍紫宸一怔，“为何庆幸？” “人心善变。”风息道，“舒、夜、苏、墨四大王族效忠于苍氏皇朝五百年，其间除了一些旁支的野心膨胀，正统血脉从未出现背叛皇族之事，然而五百年时间实为漫长，这五百年的相安无事，不代表下一个五百年依旧相安无事——君王的平庸，臣子的强大，以及权势的诱惑，都会成为变数的开始。” 苍紫宸沉默了很久，慢慢颔首，“我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了，同样多谢老先生指点，紫宸告辞。” 风息笑眯眯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没事别再来打扰老夫占星卜卦。” 紫宸挽着熙儿的手走出钦天监，脑子里浮现风息说的一些话，心头有些复杂，却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其实也算不得沧桑。 不管是在这一代，还是发生在以后的哪个后代之中，但凡牵扯上叛乱一事，都注定要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苍氏皇族比起以往任何一个朝代，都无疑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帝王的英明果断，以及强臣的忠心不二，是苍氏皇族延续这么久的最重要的原因。 然而，历史更迭与朝代兴衰，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即便受到上苍眷顾，也只是延续的年代更久，子民的安稳更长一点而已。从血脉上入手，是避免内战的最直接方法。 天道无情。 但是这对于四王来说，似乎……也太过不公，寻常百姓家尚且看中血脉的传承，况且是显赫了几百年的王族。 血脉凋零，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悲凉之事。 “紫宸。”夜语熙轻声开口，“你现在心情很低落，是因为四王？” “……嗯。”苍紫宸低低地应了一声，转头看着她，“熙儿，别人家的事情暂且不说，单只是朱雀王，对于这样的结果，你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既是天道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夜语熙浅浅地笑了笑，一语道破天机。“如果一点血脉能避免生灵涂炭，你觉得值，还是不值？” 苍紫宸一愣。 夜语熙目光带着些怀念的意味，看着近在眼前的礼部衙门的牌匾，脚步微顿，偏首看向紫宸，正色地道：“况且，只是没有男子继承王位而已，并不是断了四王的血脉，难道女儿就不能延续血脉吗？” 此言一出，苍紫宸茅塞顿开。 他蓦然发现，他虽然也重活了一世，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当局者迷，居然比不得熙儿看得透彻。 是啊，血脉的延续，不一定必须是男子，女子身子照样留着父母的血液，男儿延续的……不过是姓氏，是门楣，是权势，是荣耀。 然而，当这一切都被看淡，荣耀与权势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哪怕终有一天，这一切都将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后世史书中，也绝对会留下曾经最辉煌最浓重的一页篇章。 苍紫宸摇头，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是我纠结了，或许此时待在御书房的父皇，和身在其中的四王，反倒比我看得还淡。” 语熙点头，“他们本来就不是汲汲营营之人。” 话音落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恰好自衙门大门里走了出来，语熙一怔，对面的男子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见意外出现在礼部衙门大门外的两人，也着实感到惊讶，刚要行礼，紫宸已笑道：“肖爱卿不必多礼。” 肖云端半屈的身子慢慢站直，恭敬地道：“太子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没事。本宫带未来的皇后来看看你而已。”紫宸没有隐瞒，当然理由很简单，“朱雀王的女儿夜语熙，听说与肖爱卿曾经的胞妹是一个名字。所以，她有些好奇，想看看与她同名的那个女子的兄长是个怎样的人。” 肖云端闻言，倏然一怔，视线微转之间，看见了那个一直神色温柔地看着他的小少女，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不知怎么回事，就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 846.第846章 初衷不改 一袭白色素衣的女孩，身姿娉婷，姿容绝色清灵，一双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美目，此时正以一种看似平静的眼神看着他，神情很温柔，眼底隐隐流动着光泽。 肖云端向来不是个唐突之人，然而此时，只看着眼前这个只能称之为小小少女的孩子，他居然会看得移不开眼，心里深处，隐隐生出一种亲切的情绪。 “肖尚书是个正直的好人。”夜语熙慢慢开口，嗓音温柔善意，并且给带着一种很特别的烟熏味，格外好听，“这世上有英雄，有枭雄，有君子，有小人，但是能真正如肖尚书这般被称为好人的，并不多见。” 肖云端有些愕然。 好人？ “姑娘……过奖了。”他有些赧然，生平从没有被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夸过，“肖某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难道是坏人不成？”肖雨熙扬眉，忽而俏皮地笑了笑，状似不解地转头朝紫宸道：“朝上官员，用人都不分好坏的吗？” “呃？”苍紫宸冷不防她有这么一问，着实愣了一下。 肖云端觉得这个小女孩真是可爱得紧，嘴角不由流露出喜爱的笑容，随即想到她的身份高贵，朱雀王家的郡主，以后极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不是他能亲近的，遂笑了笑，略微拘谨地道：“皇上用人，看的是忠诚，世人面貌多样，哪能简单地用好人坏人来区分？” 夜语熙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变，虽十年未见，可哥哥的性子却依旧丝毫未变，浸淫官场多年，却始终初衷不改，一腔热血，满腹忠诚，是对天子，是对百姓，却曾不从真正为自己追逐过名利。 这样很好。 夜语熙心头由衷为他感到高兴，摘下自己手腕上刻有朱雀王府印记的珠串，送到他的手里，“我以后会长住在宫里，你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凭着这个来找我，我身边的人都会认得这个。” 肖云端一惊，“姑娘，这使不得，在下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这般贵重之物——” “你可以当做是你妹妹送你的。”夜语熙不疾不徐地说道，拉过他的手，执意将珠串放到他的掌心，“我与肖兄妹妹同名，也算是我为了这缘分吧。” 肖云端一呆。 肖兄…… 这个称呼从一个七岁女孩子嘴里冒出来，怎么听都有些怪异，他今年已经三十好几了，按照夜语熙的年龄，称呼一声叔叔也不为过——当然，肖云端也只是这般想想而已，人家身份如此贵重的小姑娘，他怎么可能不自量力？ 但是，看着对方手上的珠串，他却显然犯了难，不管是为了谁，这毕竟太过不合规矩。 苍紫宸淡淡笑道：“肖爱卿放心收下吧，有本宫作证，以后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而对你谗言污蔑，而相反，不管你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官场上也好，家室里也罢，或者哪怕是生命遭受威胁，都可以来找本宫或者熙儿，肖爱卿可别看我们小啊，这世上可没什么事情是能难得到我们的。” 肖云端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位与早朝时完全不一样的太子殿下，心忖到底是因为年纪小，难免还有几分孩子心性，还是因为这个朱雀王家的小女儿让他变得这般柔软？ 这般想着，看着手里精致的珠串，肖云端觉得脑子里有些凌乱，犹豫了良久，才道：“谢太子殿下，多谢小郡主。” 夜语熙摇头，又看了他一眼，眸心划过一丝温情，嗓音柔软道：“那我们先走了，肖兄忙吧。” 说罢，主动挽上紫宸的手，转身缓步徐行。 肖云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头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奇怪感觉，总感觉对那个小少女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妹妹同名？ 甩甩头，想起那个已经逝去十年的胞妹，肖云端不由沉沉叹了口气，眼底闪过黯然，垂眼间看着手上精致珍贵的莹润透明的珠串——这分明就是女儿间才佩戴的饰品，为什么一定要送给自己呢？ 苍紫宸紧紧握着夜语熙的手，柔声道：“熙儿，如果你心里还是觉得不舍的话，以后早朝的时候，你跟我一起上朝吧，这样就能每天都看到他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夜语熙俏生生地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小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家，你把我带到庄严神圣的朝堂上去，大臣们会怎么看你这个太子？他们会以为你把家国大事当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甚至将儿女私情与军政大事混为一谈，以后你还怎么驾驭朝臣？” “我带自己的皇后给他们看看也不行？”苍紫宸眨了眨眼，冷不防低头在她脸颊上偷亲了一下，“熙儿，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可爱，像是小孩子故意在装深沉。” 夜语熙闻言一静，慢慢转眼看他，细细打量了片刻，才慢吞吞地道：“其实，你也一样。” 说罢，静静地看着苍紫宸，须臾，两人相视而笑。 紫宸握着夜语熙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送到她的手里，“我只是不想让你心里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夜语熙不以为然地说道，“他现在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况且，我都死了十年了，他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又何必扭捏不舍？人都是会死的，我现在重活一世，有了自己的爹娘亲人，如果再对他表示出过分的亲近，只怕引起诸多猜测质疑，也给他平添困扰，又何必？” 苍紫宸闻言，着实惊讶了好一阵，似乎根本没料到她居然能这么平静理智，半晌，才呆呆地道：“我……怎么觉得自己还不如你淡定？” “你在朝上表现得已经足够睿智与淡定。”夜语熙柔柔一笑，唇畔的笑容如染了蜜糖一样，面上泛着从未有过的熏然色泽，“我喜欢你因为我而不淡定。” 847.第847章 天下大定 苍紫宸与夜语熙之间的真情流露，绝对不是小孩子之间青梅竹马的那种感情，也不是少年与女孩之间一见钟情懵懂，眼神流转之间，萦绕在彼此眉梢眼角的眷恋，似是历经多少沧桑才得以修成正果的情感，深沉让人无法忽视。 这一点，让许多人觉得困惑，便是夜无筹，每每看向这两个孩子时，眼底也总有一抹深思挥之不去。然而，他不是一个刨根究底之人，纵使这个孩子是他的女儿，但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只要这个秘密不会伤害到她自己，他作为父亲，亦会选择尊重。 与江山大业相比，与四王的传承相比，小儿女们的感情在这一刻无疑就失了几分关注，而这，对于苍紫宸和夜语熙来说，却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他们历经几世劫难才修得正果，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侧目。 那一日，御书房里，即位整十载的天子与他的心腹四王静谈了数个时辰，错过了午膳，也错过了晚膳，直到月上柳梢的时候，御书房的门才被打开。 那一晚，四王与他们的主上在宫里用完了宵夜，举杯痛饮，君臣几人第一次喝得酣畅淋漓。 那一晚，苍氏皇族唯一的储君与朱雀王的女儿，在宫里无人居住却琼花开满苑的宫殿殿脊上看了一夜星星。 那一夜，独守空闺的青鸾与同样无人陪伴的朱雀两人，凑合着在未央宫里闲聊了一整夜。 那一夜，夜语桐独自一个人走出了皇宫，漫步在宁静的皇城御道上，淡漠的眸心深藏万般思绪，纤细飘逸的身影风华绝代，带着九天玄女下凡一般空灵飘忽的气息，却似形单影只，孤独寂寥…… 三日之后，四王和妖孽跟皇上告别，同时离开了帝都。 天清海晏，岁月静好。 我只愿与你，白首偕老，不负一世韶光。 曜帝十五年春，苍凤修退位，居太上皇，由十四岁的太子宸继位，与即位大典同时举行的，还有封后大典，立南方朱雀王之女夜语熙为后，从此六宫虚设，责令文武众臣，天子家事与朝政无干，谁敢越权当即罢黜官职，逐出朝堂，永不录用。 新帝登基，次年改年号为文。 文帝元年夏，九华殿颁下圣旨昭告天下，废除四王制，收归王权，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王可续享王族尊荣，直至百年。 旨意一出，天下哗然，质疑之声此起彼伏，多少人都在等着一场由四王的不满而引起的与皇族的对峙，多少人在等着看这位刚即位，便迫不及待要削权的新任天子，又有多少江湖枭雄，在等着内乱一起，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并没有。 四王一种恭敬而驯服的姿态，没有丝毫反抗与不满之意，沉默地接了圣旨，几乎惊掉了所有等着看戏的人的眼珠子。 天下依旧一派清平安稳，波澜终是渐渐平复。 同年七月，苍凤修和青鸾两人离开帝都，开始了云游天下的第一程，九罗。 九罗在苍宇皇朝的历史上，始终就是一个带着神话性质的州城，起源于九国鼎立时神圣的祭司殿，五百年的漫长岁月，足以让神灵的力量自人们心底抹去印痕，而十五年悄然重现的祭司殿，也在后来凤衣楼雷厉风行的打压之下，重新销声匿迹。 连同祭司殿一起消失于九罗城的，还有一个美好纯真的女子。 如今天下河清海晏，百姓生活安稳，处处都能见到一派繁荣平和的气象，九罗城作为传承了五百多年的王城，繁荣程度自然不在话下。 这是青鸾来得这个世界之后，第二次和苍凤修和青鸾以游玩的名义来到九罗，恰巧地又赶上了九罗最热闹的红线节会。 城里各道宽阔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男男女女络绎不绝，通往古老宫城的长街两旁，无数摊贩面上洋溢着最热情的笑容，精神抖擞地吆喝着，各色精致的衣服，头饰，鞋帽，都是带着特色风俗的款式，看起来格外新颖。 青鸾悠悠走在街边，脖子上挂着一串桃木雕刻而成的，看起来很别致的工艺项链，是苍凤修花了五两银子买下来的一套，两只手腕上也各戴着一串桃木手链，乍一看去，就像是来自外族的姑娘。 虽已过三十年华，然而清丽脱俗的容貌和白皙娇嫩的肌肤，使得她看起来依然还带着几分云英未嫁的姑娘家特有的清纯气息，而身旁的苍凤修，十年如一日的无双风华，引得街旁众多惊艳的目光不自觉地凝聚在他们身上。 已经习惯了他人注目的青鸾浑不理会，她的视线，锁在了斜对面一个正在卖花的女孩子身上——不，或许说是女孩子已经不太恰当，因为那挽成百合髻的乌发，已经告知了她的妇人身份。 “青鸾？”苍凤修见她突然驻足不前，不由奇怪地喊了一声。 青鸾不答，只是淡淡地努了努下巴，苍凤修眉眼微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瞬，视线中便映入了一个蓝衣女子俏丽的身影。 雪瑶？ 苍凤修看了片刻便收回视线，垂眼看向身边妻子，眸心流转皆是温柔，“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当然。”青鸾说着，便举步走了过去，并且对于苍凤修的这般反应了然于心，“这些年，凤衣楼有汇报她的消息给你知道？” 苍凤修负手徐行，淡然颔首，“偶尔。” 所以他知道，雪瑶离开皇宫的这些年，虽然从未主动穿过消息回去，但是过得很不错。 除了发髻的改变，宣布她从一个少女成为了一个少妇之外，其他的似乎并未有何改变，这个女子身上依旧时时散发着快乐与无忧的气息，让人不由心情愉悦。 面前的鲜花只剩下最后一束，雪瑶擦了擦额上香汗，一只素手出现在眼前，拿起了长桌上花篮里的那束漂亮的百合花，雪瑶一愣，随即道：“对不起，这最后一束不卖——” 抬头间，却倏然呆住。 848.第848章 四海遨游 一张熟悉的笑颜映入眼帘，怔得雪瑶久久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最后一束不卖？”青鸾眨眼，笑眯眯地问道，仿佛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女子呆滞的傻样。 “……青鸾姐姐！”雪瑶回神之后，惊喜地叫出声，“青鸾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话音落下，人已绕过长桌，腾腾腾跑到青鸾面前，盯着青鸾径自打量个不停。 青鸾嘴角一抽，这么多年不见了，这个女子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娇俏可爱得紧。 “我和你家皇叔离家出走了。”青鸾温柔笑道，随手指了指身旁沉默静立的男子。 雪瑶神色一凛，慢慢抬头，表情瞬间变得拘束了许多，却是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皇叔。” 话音落下，却蓦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怔了一怔，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不安，“对不起，我——”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早已经不是她的皇叔了，她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 “嗯。“苍凤修却是出乎意料地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罕见的柔和，“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雪瑶恍惚以为自己听错，皇叔……是在问她？ 青鸾见她三番两次失神，不由抿唇轻笑，揉揉她的脑袋，“回魂了回魂了！” “……”雪瑶回过神来，有些拘束地笑了笑，“青鸾姐姐……” “瑶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雪瑶和青鸾同时转过头，雪瑶面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紫衣。” 青鸾眸心微细，不动声色地打看着这个熟悉的男子。 她和苍凤修都认识，西川皇室里的皇子之一，西川紫苑的同胞兄弟——也是十六年前，在祭司殿地宫里与雪瑶成亲的那个男子，西川紫衣。 苍凤修也看到了他，却是淡淡一瞥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两位是瑶瑶的故人吧？”西川紫衣友好地主动开口打了招呼，唇畔噙着和善的笑容，似是第一次见到青鸾和苍凤修。 然而，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却让青鸾瞬间挑高了一道眉梢。 “你不认识我？”她问，面上神色透着深思。 “……”西川紫衣愣了愣，“我应该认识姑娘吗？” 因为身边没有带婢女，青鸾自己又懒得动手盘髻，所以一头乌发直接以一根簪子固定起来，垂在腰后，加上青鸾看起来也并没有故意做出贵妇人那般端庄矜持的举止，所以不认识的人，大多都以姑娘相称。 但是从西川紫衣的嘴里说出姑娘二字，却不免让青鸾觉得荒谬。 这个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就算十五六年未见，也不可能完全不记得她了，他曾经可是亲口跟她说，他们的姐姐是死在苍氏皇族的人手里，所以苍凤修就是他们的敌人……怎么这会儿，连自己血缘上的亲妹妹也不认识了？ 虽然青鸾从来不承认，自己与扶桑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是，这绝不是西川紫衣不识她的理由。 “青鸾姐姐，我与紫衣一直生活在九罗没有离开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雪瑶也是一脸困惑的表情，“自从那年离开皇宫，到了九罗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了，紫衣也一直跟我在一起。” 青鸾当然知道这些年西川紫衣一直跟雪瑶在一起，但是雪瑶不知内情，西川紫衣自己却不可能不记得，甚至于，当初西川紫玉以祭司殿大祭司的身份，迎去祭司殿圣女雪瑶时，其目的无外乎就是帮助西川紫苑夺得苍宇皇朝的江山…… 想到这里，青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不由转头看向苍凤修。 “你的确是认错人了。”苍凤修漫不经心地颔首，眸心却在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西川紫衣，“今天是九罗的好日子，你们去玩吧，我和青鸾就不打扰了。” “皇叔……”雪瑶一怔，刚见面就要走？ “下次我有空的时候，再来找你玩。”青鸾眨了眨眼，也是俏皮地笑了笑，“以后空闲的时间很多哦，不过我们今天还要赶路，就不陪你们了，等我把苍宇大陆的山川湖泊整个走完一遍，一定回来看你。” 雪瑶显然依依不舍，不过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便犹犹豫豫地点头：“好吧，以后有机会一定来哦。” 青鸾笑笑：“一定来。” 说罢，朝她挥挥手，转身与苍凤修并肩走了，转瞬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怎么回事？”远离了人群，走到僻静无人的郊外的时候，青鸾才开口悠悠问道。 苍凤修淡淡一笑，“他被抽空了十五年前所有的记忆。” 抽空了记忆？ 青鸾皱眉，“你的命令？” “不是。”苍凤修牵出了两人的坐骑，与青鸾并肩走着，神色淡淡，“此事说来话长，当然也没必要与你解释太多。不过，西川紫衣这个人本身就没什么不好的心思，与雪瑶成亲之后，对妻子也是爱护有加，秦婉的所作所为传到他的耳朵里之后，他震惊之余也忧心彷徨过，有心回去扶桑，却又放心不下娇妻，不回去又担心西川紫苑，左右为难之后，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苍宇。” 或许也是明白，如果西川紫苑真的有什么危险，就算他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倘若西川紫苑能化险为夷，那么他就更没必要回去了，因为西川紫苑并不会有多乐意看到他。 拍了拍火焰的脑袋，苍凤修翻身上马，见青鸾也坐到了火焰背上，两匹马儿散步一般悠哉地晃着蹄子，苍凤修才缓缓续道：“扶桑皇室有一种可以抹去人记忆的药，需要被施药者心甘情愿，一旦使用了这种药，就等于自动放弃了所有前尘往事，西川紫衣既然选择了雪瑶，自然不想日夜受到抉择煎熬，所以才对自己下了这种药，而且，此药终生无解。” 也就是说，西川紫衣的记忆是被自己抹去的？ 青鸾有些意外，却又觉得，这样不管对雪瑶，还是对他自己，应该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 一望无际的宽阔官道直通往西域王城，以及白虎王苏煜的境地，青鸾在马上偏首，嫣然一笑，“接下来，我们去白虎王的茶山上看看？” 苍凤修回眸含笑，“一切依你。” 天下之大，卸下了家国重任，往后至少四十年的悠闲时光，他们自可尽情遨游。 两匹骏马在马道上肆意奔跑，渐渐远离了热闹的九罗王城，带走了乘风策马的一双璧人，紫衣白袍，衬着无瑕容颜，仿若降世谪仙，绝世风姿倾倒满城惊艳的眸光。 心潮彭拜，马上女子兴致突起，抬起头对着湛蓝天空清啸一声，伴着清风高声吟唱：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世凌轹！ 容颜清贵无双的男子马上翩然回头，望向女子神采飞扬的眼角，唇畔的笑容温柔纵宠，一直柔到了骨子里…… 849.第849章 番外篇之月流殇 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月流殇对世间女子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他掌管霁月山庄，权势荣华皆在手里，却从来不近女色，刚开始时甚至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一个女子。 没有人知道其原因，只知道他厌恶女子的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曾经所有试图勾引他的，全部已经化成了白骨，包括无意中碰到他身体的，也大多非死即伤，但凡被女子碰过的衣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全部烧掉。 曾经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霁月山庄总部所在的月城里，充满了对他的各种传言。 有关身高与外貌的传言不计其数，而最多的则是有关他性格的描述。 残冷阴邪，冷酷无情，狠辣嗜血，杀人如麻……几乎把他说成了地府来的罗刹死神，拥有三头六臂，只差没有生饮人血了。 然而只要不犯到他的忌讳，基本上对于外人如何看他，月流殇是从来不屑于理会的，哪怕各种版本的谣言传得风生水起，却也从来没有一句得到证实过。 山庄里所有重量级的管事，起初对这个新主子是抱着质疑与轻慢态度的。他们潜意识里就觉得，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能有几斤几两？霁月山庄管事的那个不是纵横商界的老姜？区区一个少年，能有驾驭他们的本事？ 然而，只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全部改观，一本厚厚账册到了他的手上，几百夜纸，密密麻麻的数字银两进出，他能在随便翻上几页的时候，就冷笑着说出上面的错处，然后刨根究底，牵连到谁，轻则驱逐出山庄，重则废了手脚筋脉，甚至是一掌击毙。 他就是这么我行我素的一个人，行事从来只凭自己心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接任霁月山庄庄主之位以后，任何人胆敢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脚，下场都绝对凄惨无比。 这世上除了一个人能驱使得动他，可以让他唯命是从，其他人在他眼里，一概如同空气。 随着年纪长了一些，他能允许侍女近身伺候，却依旧不改厌恶女子的习惯。 直到后来，莫名其妙第喜欢上了主子身边那个与他性子如出一辙的小郡主，月流殇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也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是让他讨厌的。 或许喜欢也只是一种情绪而已，虽不止一次教唆着那个小丫头放弃主上，跟自己私奔去，但是也只有月流殇自己深知，他彼时说这句话时究竟有几分当真，还是仅仅只抱着玩笑的态度而已。 但是现在，他确定自己是真的动情了。 因着青鸾一个无聊之下替四王选妃的举动，让他完全没有预兆地注意到了一个清灵通透的女子——虽然是个小婢女，但身份从来不是月流殇考虑的问题。 但是他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拒绝了。 生平第一次真正对一个姑娘上了心，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于是月流殇在嘴上说着“既然如此，本座就不做为难人的事了”之后，行动上却丝毫也没有做到自己说的话。 选妃那一日，青鸾带着新辰离开之后，月流殇坐在亭子里，态度很是和蔼可亲地让新月也坐下，“你叫新月？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新月了然轻笑，“公子是想知道新辰的事情？” “新辰的事情，不就是你的事情吗？”月流殇挑眉看她，亲自动手给她倒了一杯茶，“你们是姐妹，她的经历也是你的经历，本座不想唐突了你，所以如果涉及到什么说不得的隐私，你可以直言。” 新月看着眼前的那杯茶，却并没有端起来，对方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她还是能分得清的，守得住本分才能让自己少点烦恼。 “月公子如果对新辰是真心的，其实什么也不必知道。”新月轻声说着，眉眼间闪过些许黯然，“公子只要知道，奴婢和新辰都是在勾栏之地待过的，不管是被逼还是身不由己，都无法重还姑娘家的冰清玉洁。除了尚未失身，其他的，与其他勾栏姑娘也委实没什么两样——公子在得知了这一点之后，如果还是对新辰不改心意，那么只管放手去争取就是了，她只是心防太重，这些年被无情的世道打磨得只剩下心如止水了，不管对感情，还是对富贵名利，都再也生不起一点波澜了而已。” 尚未失身？这一点月流殇倒不觉意外，因为当初不就是这两个丫头性子太烈，老鸨实在无计可施了才与萧航达成了合作吗？ 但想也知道，在那种地方，性子烈除了付出惨烈的代价之外，其他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这一点，是月流殇比较好奇的，因为他知道以新月新辰两人的容貌而言，生在穷人家，因为没钱才被卖入勾栏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月公子如果真的想打开新辰的心扉，就不要问我们以前的身份。”新月抬眼，正色地说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我们进入玲珑阁的那日起，以前的所有身份与我们就再无关系了，说出来又能怎样？徒增唏嘘罢了。” 顿了顿，“其实公子应该也能想到，一般貌美的女子被卖进青楼，不是为了钱财，就是因为家逢巨变，横竖也就这几个原因，说也不说，对你打开她的心扉并无多少助益——因为这并不是我和新辰心里说不得的秘密，只是我们不想再提起过往而已。” 月流殇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待在宫里的这两年，性子平和了不少，胆子也大了许多，本座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和新辰的时候，你们俩可是吓得只剩下簌簌发抖了。” “因为那时是真的被折磨怕了。”新月无奈地苦笑，“而且，奴婢不瞒公子，那时也有故意为之的意思，为的就是能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盼着她能察觉到不对劲，继而拯救我们脱离苦海。” 850.第850章 云泥之别 因为新月的一番话，月流殇决定改变追妻策略，原本强势霸道的那一套被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心里准备。 当然，他从来就不是面对困难束手无策之人，对待感情也一样，只是需要对症下药而已。 某日早晨，皇后娘娘抱着五日一休的紫宸去了甘露殿，新辰去御茶房拿今年刚进的灵山云雾，回来时，却发现未央宫正门前大喇喇地堵着一尊门神。 一尊容颜俊美妖魅，笑得风流倜傥、魅惑无边的妖孽。 新辰垂下眼，不想去看那能让人心神迷醉的笑容，视而不见从他身边走过去，然而有人却显然不想让她过去，新辰往哪边走，那尊冰蓝色的门神就堵在哪边，动作比新辰也自然快上许多，新辰无奈，只得低声道：“请公子让开一下。” “新辰。”月流殇靠在宫门一旁，双臂环胸，“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开始喜欢你，对此，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新辰静了一静，淡淡道：“奴婢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思，公子还是不要拿奴婢说笑了。” “没有资格这一点，本座坚决不同意。”月流殇不疾不徐地扬唇，笑得恣意慵懒，“忘了几天前在御花园里，你自己说的那些话了？身份这两个字，绝对不是王爷们择妃的标准，这句话用在本座身上也一样——出身背景，绝对不是本座择妻的标准。” 新辰垂眼沉默。 “新辰，本座的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又如何？”新辰一个劲地低着头，不想去看，不想去听，只想让自己平静，“奴婢说自己没有资格，指的并不是身份。公子乃人中俊杰，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哪怕没有出身背景，也没有如仙般容貌，但至少应该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月流殇眼神微细，神色认真了许多，“新辰，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这个，你信吗？” “信。”新辰低眉垂眼，应得很是平静，似乎不管月流殇说什么，都激不起她心里一点波澜。 月流殇挑眉，信？ 为什么她的表情却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嘴上说着信，心里却似乎不以为然。”月流殇抬手，轻抚着她垂落右肩的发丝，“新辰，你觉得本座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你能准确地说出来，并且对这样的我没有一丝感觉，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打扰你。” 新辰闻言，瞬间沉默了下来，从此不再打扰，这句话对她起了效果。 她已经安于平静，不希望生活里多出什么意外，所以，月流殇的话让她不得不陷入思索。 在她心里，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问题不是很一目了然吗？不止是她，只怕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管全不全面，至少应该不会错到哪里去。 微微抬头，新辰思忖了须臾，淡淡道：“容貌上，公子无疑是个倾城之色，若单论外表，除非意志力非凡之人，否则不管男女，大多人都会因为公子的容颜而倾倒。” “是吗？”月流殇对这一点似乎也不否认，却道：“你显然就属于那意志力非凡的其中一个了，因为你并没有被本座的容貌倾倒。” 新辰一默，神情依旧淡然，“公子掌管霁月山庄，虽然奴婢还不完全了解霁月山庄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却也非常清楚，公子的财力是天下无双的，可以说，富可敌国。” “嗯。”月流殇点头，“说得也没错，但即便是富可敌国，似乎对你也完全构不成诱惑。” 新辰不置可否，继续道：“就如同霁月山庄的名字一样，公子光风霁月，倾城之容，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清贵傲然不容侵犯，是天下男儿中的极品。” “是吗？”月流殇挑眉，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外貌出众，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地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新辰虽从来不擅于阿谀奉承，却也绝对不吝啬客观的赞美，“奴婢与公子相比，就是地上的泥与天上的云之间的差别，永远不会有交错的可能。” 月流殇点头，“表面来看，你所说的，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 顿了顿，“但是，本座不得不悲催地告诉你，你所说的这番话，除了那句倾城之色本座姑且可以接受之外，其他的，一概不是事实。” 新辰一怔，不是事实？ “虽然男子生了一副倾城之色，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目前来说，这可能是本座身上唯一一个真正拿得出手的优点了。”月流殇倚着门栏，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容，眸心却似乎划过一缕幽暗的自嘲，“霁月山庄富可敌国，可这并不是属于本座私人的产业。新辰，霁月山庄是苍氏皇族的财富山庄，本座只是代为掌管而已。” 新辰闻言，面上并无半丝意外，不管霁月山庄是属于谁的，都与她无关。 “光风霁月，清贵傲然不容侵犯？”一字一句低喃重复，月流殇嘴角终于流露出些许讥诮的色泽，“新辰，这一点你却是看错了，本座曾经……也是一个肮脏不堪的人。” 新辰一震，刹那间抬眼。 月流殇的神色有些苍白，眼神幽远地望向天际，凝聚于眸心的暗黑汹涌的色泽，无端地带给新辰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之感，她清晰地感觉心倏然一紧，耳畔传来月流殇好听却淡漠的嗓音，“如果本座曾经也有那样不堪回首的经历，新辰，你是不是会觉得，其实本座也根本没那么高不可攀？” 新辰怔然无语，不知怎么回事，此时此刻，面对着月流殇这般似是心神都飘远的空洞，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再问，不应该再听，所有事情到此为止吧，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彷徨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月流殇不管有着怎样不堪回首的过往，都与她无关。 851.第851章 进退两难 新辰想说，月公子，你的过往如何，与我无关，我不想问不想听，还请公子以后不要来打扰我。 她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可以选择保守自己的秘密，也同样对别人的秘密并不好奇。 她想说，皇后娘娘马上要回来了，她需要去泡好茶，收拾好内殿。 她想说，这辈子她身上可能会发生任何事，却绝对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感情。 她想说…… 新辰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全部都是拒绝月流殇的借口，然而，面对着此时此刻这个表情悲凉的男子，新辰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计策，也没心思去猜测判断，只是觉得，应该沉默。 “新辰。”月流殇却似乎并不想让她沉默，眸心微转，凝视着新辰白玉无瑕的侧颜，声音低低地道：“本座的感情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打开一个女子的心扉，但是，我此生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子，你如果打算让我还没试过就这样放弃，显然有些太无情。” “奴婢只是不想让公子浪费心思。”新辰平静地说道，“奴婢无法控制旁人的情感，但是自己心里对于感情抱着什么态度，自己却是清楚的。公子就算试过了，结果也是一样的，又何必？” “不真正去试试，谁又能知道结果到底是怎样的？”月流殇说着，面上闪过一丝挣扎，“本座不逼你，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不如我们来达成一个协议如何？” “协议？” “对，协议。”月流殇抬眼望天，平静地重复了一句，眸心划过一道复杂难解的光芒，“本座压抑很久了，此时急欲找一个人宣泄心里的郁结之气。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忙，本座一个人更觉得孤单寂寥。” 新辰沉默着，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新辰，你听我讲故事好不好？每天晚上你与新月换班之后，给本座半个时辰就好。”月流殇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转向新辰，“等本座的故事讲完了，不管你作何选择，本座都尊重你。” 新辰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一种感觉，一旦答应了，或许从此……就将万劫不复。 “你如果不答应也可以。”月流殇嘴角轻轻一勾，又恢复了此前那般慵然魅惑的表情，“本座会天天来纠缠你，虽然皇后娘娘答应不逼你，但是她也不可能阻止本座的行动是不是？” 新辰闻言一窒，心里却隐隐生出些许……那是一种什么情绪？新辰此时并不明白，但是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已经起了丝丝波澜，喜怒哀乐已经远离她很久，然而此时，却因为这个男子一番看似平静，实则一定历经沧桑的话，而生生动摇。 不该是这样，可不该是这样……又该是哪样？ 垂眼沉默了半晌，心里一番艰难的天人交战之后，她淡淡颔首：“好，每天晚上奴婢可以听公子讲半个时辰故事，故事讲完了，公子就不要再来打扰奴婢了，如果公子做不到自己的承诺，奴婢只能请皇后娘娘做主。” 月流殇静静地盯着她，看了须臾，缓缓点头，“好。” 说完了这个字，月流殇就离开了，没有使用轻功，只是一步步踏下未央宫前的石阶，冰蓝色的蚕丝长袍穿在他的身上，从来都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魅惑，然而此时，新辰却似乎从那个风华绝世的背影中，看到了丝丝缕缕如被风吹散，几乎不可见却又分明存在的悲伤气息。 新辰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于眼前，她才恍惚回神，垂着眼怔忡了片刻，慢慢旋身走回了殿里。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可以提前预知自己几句随意出口的话，竟会引来一个绝世男子的注意，并且为此上了心动了情，或许……那天在御花园里，新辰会选择沉默一整天，或是就此当个哑巴，也好过现在这番让她进退两难的境地。 心已死，沉如水，不起波澜，又何必浪费彼此心力，最后却徒惹伤悲？ “新辰，在想什么？”一声熟悉中带着点疑惑的声音响起，新辰霍然回神，看见抱着紫宸殿下走进来的青鸾，敛了敛面上神色，屈膝行礼，“皇后娘娘。” 青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刚才似乎在走神？” “奴婢知错。” “知什么错？”青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下似是猜到了什么，“流殇方才来了？” 新辰静了静，平静地道：“月公子可能是有些无聊，所以……” 无聊？ 青鸾不置可否，把紫宸放到了床上，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流殇这么快对你动心，委实也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不是觉得你不好或者配不上他，而是因为……你们俩在某些地方太过相似，都是心里有故事的人，性格上无法达到互补。本宫一直以为跟流殇合适的，应该是像上官灵犀那样活泼开朗的，这样的性格可以让流殇爱得更轻松更开怀一些，但是偏偏，上官灵犀追着流殇跑了一年多，也没见流殇对她表示出半分好感。” 新辰不说话，垂眉低眼，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或许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吧，感情之事向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本宫看得出来，流殇是认真的。虽然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说爱上，可能有点太过牵强，毕竟他现在还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但是，他难得动情，所抱着的态度绝对是不容置疑的，绝不是因为无聊才跑来耍你。” “奴婢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新辰声音低低地说着，眉心微锁，“之前娘娘问奴婢想不想嫁人时，奴婢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这辈子不想嫁人了，只想一辈子守着娘娘伺候娘娘。其他的，对于奴婢来说，都是太过虚幻的东西。” 852.第852章 酒楼买醉 紫宸一个人子床上蹦跶着，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锻炼体力了，青鸾看得笑眯了眼，转头看向新辰时，神色不由得就温和了许多，“新辰，本宫上次承诺你的话永远有效，允你休夫的权利。如果以后某一天，你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受流殇的感情时，证明你心里已经有了他，却同时又感到害怕，那么，本宫的承诺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勇气。” 新辰抿了抿唇，低声道：“娘娘厚爱，奴婢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唯有尽心尽力服侍娘娘，才能让奴婢稍感心安。” 青鸾笑了笑，也不再逼她，流殇如果真的认准了她，那么想必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新辰的心防封闭已久，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开的。 午膳的时候，苍凤修派人传下旨意，今天不来未央宫用午膳了，青鸾觉得奇怪，淡淡道：“皇上今日政务繁忙？” 太监总管弓着身子，恭敬回道：“是有影卫汇报说，月公子在宫里一家酒楼里买醉，打伤了几个出言不逊的世家公子，事情闹得有点大，玄武王将军出面，月公子不买账，似乎已经起了杀意。那几个公子虽平素行为有些不端，但玄武王说罪不至死，而且他们的父亲或兄长都在朝为官，怕是闹大了难以收场，所以皇上就出宫去了。” 酒楼买醉？月流殇也会干这样的事情？ 青鸾蹙眉，看向新辰，“方才流殇在这里离开的时候，情绪有无异样？” 新辰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不期然想起方才月流殇离开之前，不经意间自周身泄露出来的悲凉与嘲讽…… 悲凉是为谁？嘲讽，又是在嘲谁？ “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新辰声音有些低涩，“月公子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是奴婢……” 她刻意忽略了，因为不想去关心，不想去思考太多，更不想判断，对方眸心那抹悲伤的情绪到底是真是假。 青鸾从她的表情上也能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淡淡安抚道：“没事的，流殇那个人，一旦放肆起来，大概也只有皇上能制得住他。” 新辰闻言却并没有觉得心里轻松些，她只是忍不住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那样一个骄傲肆意的男子，也忍不住做出买醉闹事这样幼稚的举动？ 是因为心里压抑，迫切地需要发泄？ 还是因为……为了与她敞开心扉，他已经做好了把曾经的伤口硬生生撕开，暴露在她的面前的心理准备？ 是她逼得他如此？ 新辰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明明不想背负那么多的感情债，可似乎……冥冥之中，不是她想孑然一身就能如愿的。 皇城里最大的凤阳酒楼里，装饰豪华，价格也昂贵，寻常的百姓就算是家世不错的也大多消费不起。一向来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 月流殇点了几个简单的下酒菜，最烈的酒要了三坛，酒楼里的伙计一句“烈酒喝多了伤神”尚未说完，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已经赫然映入眼帘，这位年轻的伙计看着姿容俊美邪魅的贵客冷冷的眼神，所有未说完的话刹那间吞回了肚子里。 二楼窗口位置一向是酒楼里的黄金地段，为他所情有独钟，但是今天，月流殇似乎完全没心思想着什么位置好，也没有上楼的心思，直接在大堂里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月流殇的容貌倾城脱俗，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但是他的眼神冷酷，气势慑人，明眼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好惹，淡漠的眸心一扫，大堂里盯着他看的客人们就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酒菜很快就送上来了，月流殇喝得很慢很优雅，一杯接着一杯，不急不躁，但是动作却一直没有停顿半分，一杯酒下肚，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右手甚至一直抓着酒坛不放手。 众人认出了伙计送上来的是凤阳酒楼里最烈的火烧云，此酒甘醇绵长，后劲却非一般的强，寻常人一杯下肚，一炷香之后就能醉得不省人事。而这位公子，酒量似乎不错，眼看着一坛酒就这么被他不疾不徐地喝完了，他却连脸红都没有，神色很平静。 众人被他喝酒的姿态吸引，忍不住又偷偷将视线调转回了他的身上。 第二坛酒他喝得慢了些，但是仍然挡不住小半个时辰之后，毫无意外地又空下了一只酒坛，而桌上的下酒菜，却纹丝未动。 众人隐隐有些明白，这位容貌绝世俊美的公子哥，今儿个就是来买醉的，但是他脸色太过平静，烈酒上桌以后他的眼睛就一直半垂着，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面上看起来根本没有一个正常买醉人会有的失意与悲伤。 倾城之容从来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但是这个正在优雅地痛饮的男子，那张绝世魅惑的容颜却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还要担得起这四个字，以至于大堂上所有关注着他的人，都忍不住看得失神。 “这位公子。”身边的椅子被拉开，一人大喇喇地坐了下去，抓起桌上的最后一坛尚未开封的酒，“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们与阁下共饮如何？” “是啊，几个人一起喝才热闹，哥几个酒量也不错，看谁今天先倒下——” “滚。”月流殇头也不抬，慢慢自唇畔吐出一个字，清清泠泠，冷漠无边。 抓着酒坛的男子表情一僵，冷笑了一记，“哥几个愿意陪你喝酒是给你面子，别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你姿容还不错的份上，你以为本少爷愿意理你？” “就是啊，哥几个出入风月场所也不知多少次了，却从未见过如此这般风华绝代的容颜，让人看得都移不开眼了……”另一个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拉开椅子的同时，眼睛却一直盯在月流殇的脸上，“公子是谁家的少爷？我们怎么不认识？” “能出入凤阳酒楼，大概非富即贵。”第三个说话的人也是一身锦衣玉袍，表情比起其他两人却要严肃许多，“晋书，临安，切不可惹事。” 853.第853章 惹祸上身 “非富即贵？”被唤作晋书的男子嗤笑一声，别有深意的眼神在月流殇沉默魅惑的面上流连，“帝都之中，非富即贵的还没有几个是我不认识的，除非……是哪处勾栏里新来的小倌……” 说到这里，大堂上清晰地响起一片骚乱，方晋书嘴角的笑意愈发邪肆了些，“不过，这老鸨倒也胆儿大，怎么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调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因为月流殇已经慢慢抬起了眼，森冷地看着他。 肌骨里蓦然传来一片寒意，方晋书不知怎么回事，对上了他的眼神，突然间就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月流殇唇畔轻轻一勾，一杯酒贴着下唇，缓缓地，一点一点进入喉咙里，他的表情看来依然平静淡漠，然而只有方晋书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森冷残佞的杀意。 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身，然而—— 砰！ 也没见月流殇怎样动作，似乎只是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方晋书的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倒飞了出去，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直接砸在另一张正在吃菜的客人桌子上，一连串的稀里哗啦声中，桌子被咔嚓砸碎，杯盘酒菜碎了一地，好不狼狈。而方晋书则被撞得眼冒金星，疼得脸色扭曲，倒在一地狼藉之中好半天爬不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大堂上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随即，酒楼里像是突然炸开了锅，胆小不想惹事的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酒楼大门外，几个佩剑的护卫忙不迭跑过去，胆战心惊地扶起了那个被打的男子，“少爷！” 外面的护卫听到响动，纷纷涌了进来，“哪里来的大胆狂徒？敢对我家少爷放肆？！” 佩剑出鞘，一片森然剑气寒光，十几把犀利剑尖直指月流殇。 月流殇一手执着小巧的酒杯，冰一般冷酷的眼神不再看一眼痛得脸色苍白的方晋书，甚至连颇具威胁性的长剑也浑然不放在眼里，而是轻飘飘地移到了旁边另外一人身上，嘴角的笑意愈发慑人，“你想认识我？” 王临安惊恐地吞了吞口水，心里骇然，然而看到自己的护卫和晋书的护卫都进来了，二三十个人难道还抵不过对方区区一人？心下稍安，于是力持镇定地冷喝：“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天子脚下，你当堂行凶，简直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月流殇似是玩味，嘴里轻喃着这两个字，眼神却愈发残冷，“很不幸地告诉你，本座的胆子从来就没小过……说吧，你想选择怎样的死法？” “公子。”肖云轩定了定神，躬身一礼，“在下这两位朋友一时看走了眼，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一次，小小教训，就当消了公子怒火，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可否？” “算了？”月流殇冷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五指微微使力，手里的酒杯慢慢磨成了粉末，“你算哪根葱？你说算了就算了？” 周遭众人亲眼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由个个噤若寒蝉，暗自庆幸方才没有眼瞎地得罪他。 而他面前的王、方两府的护卫们见状，眼神微缩，执剑的手竟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肖云轩被噎了一下，意识到他们或许闯了大祸，不由更加抱歉，“真的对不起，在下代他们给公子赔罪，他们言语无状，实乃太不应该。公子今日的酒菜钱，我们给公子付了，就当做是赔罪，以后一句话一定登门致歉。” “登门致歉？呵。”月流殇慢慢站起身，嘴角的薄凉与嘲讽显而易见，“你知道本座的门在哪儿吗？你又打算去哪儿致歉？勾栏院吗？” 肖云轩脸色猝变，瞬间无言以对。 他说致歉自然只是一句表面上的说辞，为的是给彼此一个台阶，如果对方真的不肯善罢甘休，他们登门致歉也没什么委屈，毕竟有错在先。但是一句“勾栏院”让他意识到，今日的事情只怕要闹大，又何止是不肯善罢甘休？ “公子……”他还待再说，旁边已有另外一人冷冷地打断，“你横什么？！仗着径自武功好就目中无人吗？这里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你嚣张放肆！真得罪了我们，你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落下，他身边不知不觉间已经流露出几分怯意的十几名佩剑护卫，瞬间面露凶光，个个杀气凛然。 肖云轩咬牙转头，“临安，你少说一句，赶紧给公子道歉！” “道什么歉？”王临安冷笑，不屑一顾地看着月流殇，“本少爷今天还就不信了，他算什么东西？以为在这里有他说话的余地？” 肖云轩顿时怒不可遏，“临安！” “很好。”月流殇嘴角笑意加深，似乎愈发愉悦了些，然而眼底的色泽却仿佛是千年玄冰一寸寸碎裂，泛着尖锐而森冷的寒气，“肖云轩，你可以滚了。” 肖云轩脸色有些发白，却站着不动。 他当真是后悔今天跟着来这里了，尤其是跟着方晋书和王临安这两个纨绔的公子哥儿。但是此时若真的离开，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酒楼的伙计此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没人前来阻止月流殇的举动，肖云轩转头想求助之际，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破风的声音，随即一阵连续的砰砰砰，须臾之前还完好无损地站着的二十几名护卫，身体如破袋一样齐齐往门外飞去。 接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他大惊之下转头，刚好听到王临安的一声惨叫，“啊——” 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月流殇一改平素洁癖的习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探，直接抄起了对面王临安的一只手，然后毫不留情地咔嚓一声，王临安的一只手腕软软地垂下，整个人面色颓废，浑身冷汗涔涔。 酒楼里所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公子住手！”肖宇轩忍不住着急地大喝了一声，“他们是朝廷命官的公子，公子莫要惹祸上身！” 854.第854章 狂妄之徒 朝廷命官家的公子？ 酒楼里大多人被月流殇冷酷的手段震慑住了，表情皆有些僵硬与畏惧，此时听到肖云轩的吼声，瞬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之际，人群中已经有人附和地开口：“是的，公……公子，手下留情，他们确实是朝廷命官家的公子，一个是王大学士的幺子，一个是方御史的嫡长子，公子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是啊，虽然他们有错在先，但是……民不与官斗，万一，万一惹上了官司，公子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我……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要回去请老爷过来，应该就是请他们的父亲了。公子，还请赶紧离开吧，万一有官兵赶来，只怕公子吃亏……” “哼，离开？”被众多护卫扶着，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的方晋书，表情狰狞地盯着月流殇，恶狠狠地道：“你今天能走得了吗？敢对本少爷动手，不让你付出代价，本少爷都不姓方！”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护卫齐齐站到了月流殇面前，显然是想拦住的去路。他们似乎是忘了，刚才被月流殇一招之下齐齐飞到门外的那些护卫了。 月流殇嗤笑一声，放开了疼得眼泪汪汪的王临安，对眼前的几个护卫视而不见，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过了今天，你连性命都不保了，姓什么还重要吗？” 说罢，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将他扯到自己面前，表情依旧森然，“方御史的儿子？长得倒是不错，如果送进宫当太监，也算是一个俊俏的太监了，你说是不是？” “你……你敢！”方晋书头皮剧痛，身子惊恐地想退后，然后头发却被月流殇冷酷地抓在手里，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放、放开本少爷！” “放开少爷！”护卫纷纷拔出佩剑，月流殇直接扯着方晋书，身子微转，空着的左手袍袖一扬，在眼前叫嚣的几个人瞬间被一股大力横扫了出去，撞墙的撞墙，撞门的撞门，个个摔得眼冒金星，狼狈不堪。 酒楼里更安静了。 方晋书吓得脸上血色尽失，月流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头，看向欲偷偷开溜的王临安，残冷地警告，“姓王的你最好站在别动，你相信本座，敢再动一下，那两只脚就别想要了。” “公子……”肖云轩想死的心都有了，低声下气地道：“公子大人有大量，就宽恕这一次，等会儿两位大人来了，公子也不好交代是不是？他们毕竟也是官家少爷……” 月流殇充耳不闻，直接拽着方晋书的头发，转身走近王临安，左手一伸，王临安吓得身子一缩，换来月流殇一声冷酷的嗤笑，直接伸手把他的头发也扯了过来。 “痛，痛痛痛……”王临安被扯痛了头皮，又惊又惧，慌张地大喊，“来人！来人——” “闭嘴！”月流殇蓦然一使力，霎时疼得对方一声惨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酒楼里其他人看得胆战心惊，胆子不够大的早就撤退了——热闹虽好瞧，但挡不住性命重要，待会儿一定会来一大批官兵包围这里，他们还是走为上策。 酒楼里的人愈来越少，而酒楼外，站在街道上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众目睽睽之下，月流殇面上的森冷之色渐消，逮着两人的头发慢慢拉近，直疼得两人哭爹喊娘，看热闹的人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因为只看着他的动作，就觉得自己也是头皮发麻了。 “本座给你们三个选择。”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眸心的冰冷之色让方晋书和王临安同手胆寒，“第一，这帝都最大最出名的青楼，你们自己选一个，进去接客一年，这件事本座就此罢手。” 此言一出，酒楼内外所有人瞬间呆滞。 接客？ “你……你放肆！”方晋书下意识地大怒，只是他被扯住了头发而不得不歪着头的姿势却甚是滑稽，口中的威胁也无形中成了虚张声势，“你知道我是谁吗？！本少爷向来只有花钱享受，你让本少爷去青楼接客？你知道等一下会怎么死吗？！无知愚蠢的狂徒——” 因为头发全部被月流殇拽在手里，王临安的表情与姿势也很扭曲，目光瞥见站在一旁无措的肖云轩，勃然大怒道：“肖云轩！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我爹到现在还没来？！快去叫我爹！” “来了来了，御史大人来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喊，紧接着又有一人喊道：“王大人也来了……” “都让开！”脚步声纷沓而来。 方晋书一听大喜，脸色狰狞地冷笑，“你的死期到了，还不快快放开本少爷！跪下磕头吧，本少爷会让你死得干脆一些。” 月流殇冷笑。 王临安顿时挣扎着大喊：“爹！爹！快救救我！”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对本官的儿子无礼？”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人走了进来，说话的是方御史，两个官老爷驾到，所有人纷纷避让，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走近大堂。 “爹，救救我！把这个该死的家伙拉出去千刀万剐！” 方御史一看眼前这情景，顿时大怒，“哪儿来的狂妄之徒，敢在天子脚下——” 话音未落，却在看清眼前这个男子的绝世容颜之后，整个人顿时僵住。 “方大人？”月流殇好整以暇地冷笑，“怎么不说了？不是骂得挺起劲的吗？这官老爷的威风使得不错啊。” “月、月月……月公子？”王大学士也看到了月流殇，结结巴巴地变了色，“月……月公子怎么在这里？” 目光轻转，看见自己的儿子和方家的儿子都被月流殇拽住头发，疼得脸色都变了，又是心疼又是气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爹！”方晋书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却无暇分辨，“爹，快救我！把这个该死的抓起来，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855.第855章 丧家之犬 “晋书啊，你先闭嘴。”方御史头疼地劝着儿子，转而看向月流殇，满脸堆笑地道：“月公子，有话好好说，能不能高抬贵手先放了晋书和临安？” 王大学士忙不迭点头，抱拳作揖，“是啊是啊，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还请月公子大人有大量……” 两人满脸赔笑，只希望这位祖宗能发发慈悲。 酒楼内外围观的众人闻言，真真是被这一幕弄懵了。 月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王大学士膝下三个女儿，近四十岁才有这么一个幺子，那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全府上下把他当成小祖宗一样供着，此时被人这样对待，他心里疼得快要滴血，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丝毫来。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月流殇。 月流殇是谁啊？以前他们不认识，现在可是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这就是一个狂妄无度的祖宗，真正的活祖宗啊，从几年前摄政王府生辰宴上就认识了，当时可是对着皇上都敢挑衅讽刺的主，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这些年摄政王登基成了皇帝，他时不时出入皇宫，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然而宫里没有一个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掌管着苍宇皇朝整个天下的经济命脉，与四王交好，与皇后娘娘也交好，有时在皇上面前说话都没有一点规矩，我行我素百无顾忌……若此时他们敢与他硬碰硬，那才是真的找死。 “爹，你干什么？！快救我呀，我头皮都快被扯掉了！”方晋书大吼了一声，眼神一转，看向父亲带来的家丁护卫，“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本少爷活捉了此人，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晋书，闭嘴！闭嘴——”方御史大惊失色，慌忙对着儿子大喝了一声，“你不要再说话了！临安，你也不许再说话！你们都给我闭嘴！” “爹……”方晋书被吼得一怔。 王临安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妙，吓得快要哭了，“爹，救救我。” “刚才不是挺有气势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成了丧家之犬了？”月流殇将两人的头发放在一只手里拽着，转身冷冷看向方御史和王大学士，“你们俩来得正好，本座方才的话还没说话，你们不妨一起听听。” 方御史擦了擦汗，结结巴巴道：“月、月公子请说。” “本座给这两人三条路走，第一，帝都有名的几家勾栏院里，他们可以随便选一家作为卖身之地，进入接客一年，此时本座就不再追究。” “什、什么？”方御史听到第一句就傻眼，表情呆滞地看着月流殇。 王大学士更是一脸面无血色，“接、接客？他们是男子啊……” 月流殇面无表情地道：“第二，净了身进宫当太监，本座也可以网开一面。” 此话一出，方御史和王大学士面色剧变，身子不由齐齐踉跄了一下，显然被这句话吓得不轻。 “我不要！我不要当太监！爹！救我！救我！我不想当太监啊……” “爹，我也不要！我不要当太监——” 王大学士脸色泛着青色，额头上的冷汗争先恐后毒地冒了出来，“月公子且先息怒，老夫……老夫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 方御史身在官场也这么多年了，素来是个人精，此时转头看向自己儿子，愤怒地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月公子？！啊？月公子是你能冒犯的吗？还不赶紧赔罪！” 月流殇对他们的呵斥与求饶皆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道：“第三，直接把命留在这里，本座同样可以当做今天的事儿没有发生过。” 蹬，蹬，蹬。 方御史脚步踉跄着退了几步，脸色惨白，清楚地意识到今日之事只怕不会善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惹了这位性子残冷的祖宗，但是方御史知道自己儿子平素被惯坏了，虽称不上横行霸道，但逛青楼是家常便饭，仗着身边护卫人多势众，以及自己这位御史的身份，对人出言不逊，调戏良家妇女，或是与人打架斗殴，几乎哪每天都会发生一些事情，然而只要闹得不是很过分，他平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成想，有一天会栽倒在月流殇的手里？ 当务之急，是必须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才能想出应付之道。 与王大学士对视了一眼，方御史转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的肖云轩，“肖公子，你是与晋书一起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速速告知老夫。” 肖云轩原本以为方御史和王大人来了今后，月流殇必要遭殃，却压根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是大有来头，不由呆了半晌，此时听方御史着急上火的催问，才蓦然回神。 对上方御史慌乱苍白的表情，肖云轩心里沉了沉，迟疑地道：“晋书和临安对月公子……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 方御史愣了愣，如果只是出言不逊，应该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吧？肖云轩难以启齿的表情让他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却硬着头皮道：“晋书到底如何出言不逊了？你倒是快说呀。” 肖云轩看了看月流殇面上的森然与讥讽，委实有些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若是把那些话再重复一遍，便更加是对这位公子的亵渎。 但是他不说，自有其他人替他说了，“方公子说，要这位公子陪他喝酒，是看在这位公子姿容还不错的份上才看得起他，而王公子则说，他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也没有见过月公子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让人看得都移不开眼了。” 方御史闻言，瞬间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栽倒在地——这该死的畜生，把月流殇当成风月之地的小倌调戏了？ 接着又有一人说了一句话，把方御史和王大人两位位高权重的官老爷直接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方公子还说，月公子是哪处勾栏之地出来的小倌，老鸨胆子不小，居然敢放他一个人出来。” 856.第856章 高抬贵手 方御史心脏突突的跳着，眼前发黑，两腿发软。 而王大学士呢，在朝廷可是威风的很，此时听完这几句话，却是半点威风也没有了，面上只剩下一片惨淡无神。 苍天，这是要他家绝后的节奏吗？ 谁不好惹，偏偏惹上了这个祖宗，而且，还说出那般混账话！简直是自掘坟墓，自掘坟墓啊。 方御史不停地抹着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道：“月……月公子，您看，能不能……能不能换一个解决的办法？老夫……老夫回去把他的腿打断，可、可以吗？月公子高抬贵手，给老夫留下他这点血脉吧，月公子……”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对公子……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王大人低声下气，软语相求，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了，“老夫让这两个畜生给公子跪下赔罪，公子看……可以吗？” “爹，你在说什么？！我才不要给他下跪！快放开我！”王临安趁着月流殇没注意的时候，想挣脱，然而即便视线没有锁在他们身上，月流殇手上的力道又岂是他能挣脱开的？除了扯得自己头皮一阵剧痛之外，根本毫无挣扎之力，“你放开我！你这个低贱的妖人！” 啪！ “闭嘴！”王大学士气急败坏，几乎要被气得吐血，一个耳光毫不留情地挥了过去，直接将王临安的半边脸打得迅速肿了起来，也将他脑子打懵了，“你个畜生！我迟早被你活活气死！” “本座已经说了，三个选择。”月流殇嘴角勾起一个愈发残冷的弧度，面色冷沉如水，眸心寒冰如千年不化，嗓音更是透着蚀骨的寒意，“给你一炷香时间，若是还做不出决定，本座就替你们定下了。” 此言一出，显然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方御史和王大学士脸色惨变，“月公子！” “流殇。”一个淡漠的声音自门外忽然响起，众人转头看起，身着一身墨色长袍的男子慢慢走了进来，身子颀长挺拔，面容峻冷，气势慑人，“先放开两位大人家的公子，有什么事细细说。” “玄武王殿下。”方御史转身之际简直如见救星，脸上表情一亮，忙不迭躬身抱拳，“还请玄武王救救小儿，让月公子高抬贵手吧。” 王大学士也像是看到了菩萨降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怀羞愧地道：“小儿对月公子无礼，老夫心里也是愤怒，恨不得好好教训一顿。但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犯错失礼在前，月公子如何惩治也不为过，但请……一定给他们留下一条贱命，给王家传宗接代吧，还请玄武王殿下能帮老夫求情一二。” 墨不赦眉头微皱，视线扫过被月流殇拽住了头发的两人，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在他印象里，像扯头发这样的动作，一向只有市井悍妇打架时才会有的彪悍，流殇这般优雅的人，怎么也学会这么一招了？ “你不在影卫训练营调教你的影卫，来这里做什么？”月流殇冷笑，“想阻止本座教训不长眼的狂徒吗？” “流殇。”墨不赦沉声道，“他们招惹了你，小惩大诫一番就可以了，不要让两位大人为难。” 见自己的父亲在这人面前都要矮上一截，刚才又挨了一记耳光，方晋书和王临安此时已经彻底不敢叫嚣了，吓得簌簌发抖。 “为难？”月流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面上满上讥诮，“本座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难人，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这两只猪自己找上门来让本座教训，本座又岂能不成全他们？” 方御史和王大人脸色又是一变，却只敢站在一旁擦汗了，一声不敢吭，今天这件事若是墨不赦都搞不定，他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墨不赦若有所思地看着月流殇，“你今天心情不好？” 若非心情不好，遇上这些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也就狠狠地揍上一顿了事了，以流殇平素的性子，虽从来不懂分寸为何物，但到底也是不屑于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计较的。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本座心情好与不好，与你无关。”月流殇表情阴沉地回了一句，看向面无血色的二人，“你们做好选择了没有？是要去青楼接客，还是净身入宫，或是直接选择死在本座掌下？” “我……我不要……”方晋书真正吓得腿软了，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在威胁他，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真的不想死，“我不……不想死，你饶了我这一次，我……我不敢了……” “不想死？”月流殇嗤了一声，“既然不想死，本座看你似乎对勾栏院情有独钟，不如就去接客如何？” “流殇，莫要胡闹。”墨不赦声音愈发沉了些，眉头也愈皱愈紧，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此事到此为止。” 接客？真亏他说得出来。 除了月流殇和墨不赦两人，其他人看到这里，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了，本来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众人，此时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脊背上冒出一层层冷汗。 月流殇森冷地目光径自如鬼魅一般，凛冽地锁在方、王两人脸上，一字一字森冷吐出，“本座让你们选一个，听到了没有？” 话音落下，一股异味忽然传来，墨不赦表情僵了一下，低头看去，四条颤抖的腿下方，一股不明液体慢慢流淌在地上，缓缓汇聚成一滩，方晋书脸色颓然惨白，像是从死人堆里刚爬出来一样。 方御史和王大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低头看去，瞬间脸色难堪至极——都吓得尿裤子了，他们这张老脸以后还怎么见人？就这点出息，怎么就敢随意出来得罪人？ 这两位为官十几载的老爷，此时真是羞愤难当，连杀了自己儿子的心都有了，养儿如此，真是丢人，丢人啊。 月流殇脸色更冷，两手抓住两人长长的头发，灵活地几个缠绕打结，就将方晋书和王临安两人的头发扣系在一起打上了死结，随即飞起一脚，将两人踹到了墙角的位置。 857.第857章 无法无天 “这件事不算完。”月流殇一脚将两人踹到了墙角，脚尖一勾，勾来了一张椅子，拂衣落座，浑身的气势森然，活像是地狱来的死神，“墨不赦，你最好不要管，本座今天谁的面子也不卖，他们俩除了去勾栏院接客，只有净身一条路可走。” 扑通一声，方御史受不了刺激，脚下一软，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王大学士颤抖地指着自己的儿子，“作孽啊，你个逆子！” 墨不赦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流殇，方才肖云轩说的话，我在外面全部听到了，这件事是他们有错在先，你教训他们一番也就算了，若真的人让两位大人下不来台，主上那边只怕也不好交代——你莫要忘了，他们还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月流殇不屑地冷笑，抓起自己的酒坛，仰头灌了口酒，“跟本座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也是他们自找的，本座看起来就那么像菩萨吗？” 墨不赦走到他面前，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权当没看到月流殇森冷的瞪视，转头看向王大学士和方御史，冷冷道：“两位大人皆是堂堂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却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吧？” 方大人和王大人都明白墨不赦的训斥是为了给他们台阶，却仍是忍不住羞惭万分，老脸通红，连连认错，“是老夫的错，玄武王教训得是。” 这一番，真的是丢脸丢彻彻底底了，只怕明日一早大街小巷就传遍了，方、王两家将彻底沦为帝都的笑柄，威严荡然无存。 墨不赦扫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两人，眸色更冷，“把你们各自的儿子领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明天早上带来本王面前验伤，只要不打残了他们，其他的，两位大人自己斟酌吧。若是两位大人舍不得下手，本王不介意把他们带到影卫训练营去教训。” 此言一出，方大人和王大人心里一惊，却片刻也不敢犹豫，慌忙应是，“老夫回去一定严加教训，谢玄武王！谢玄武王殿下！” 说着，方御史转头，怒喝了一声：“畜生，还不赶紧谢过玄武王？！回家再收拾你！” 方晋书和王临安现在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闻言心里一喜，就待起身，谁知两人的头发被缠在了一起，就像两根绳索被打了死结一样，两人身体一动，瞬间一股大力就扯到了两人的头皮，直痛得两人嗷嗷惨叫一通，瞬间捂着头皮护着自己的头发，又跌坐回了地上。 门外不知是谁，突然发出扑哧的一声笑，清晰刺耳，让丢尽了脸面的方晋书和王临安脸上如火烧火燎一般，无地自容。 方大人和王大人此时显然也是没有心思去计较谁在嘲笑了，见状只能亲自上前，欲将两人的头发解开，然而，身后一声幽魂般的冰冷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让两人的脚步立时僵在原地。 “谁敢动他们一下试试？”月流殇眸心冰芒乍现，森冷彻骨，“本座答应让他们走了吗？” 方、王两位大人闻言，瞬间如坠冰窖。 当真还没完没了了？这个月流殇……简直是无法无天，狂妄嚣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方御史忍不住想开口咒骂，然而，咬牙切齿之后……他却依然不敢。 不敢说半句不是，不敢指责对方半句。 曾经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谁敢对他耍横？ 逞一时口舌之勇，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这般不断地赔不是却一点作用也不起，连玄武王出面都被呛了回来，他们还能怎样？ 似乎……只剩下绝望了。 “流殇。”墨不赦叹了口气，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我刚才接到影卫禀报来这里的时候，让人去通知主上了。” 话音落下，月流殇面色猝变，蓦然抬眼，眸心一道冰刃直袭墨不赦，仿佛要将他凌迟了一般的森冷愤怒，“你……真是好样的！” 墨不赦淡淡道：“我猜到自己可能无法阻止你，所以只能请求主上出面，才能让你不那么放肆。” “我放肆？”月流殇刷地站起身，冷冷与他逼视，“只是教训一下两个胆敢侮辱本座的纨绔子弟而已，怎么就放肆了？他们敢对本座出言不逊，难道不该死吗？” “即便是该死，也不该死在你的手上。”墨不赦眸光沉沉地看着他，眸心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忧色，语气却沉稳淡然，“流殇，你此时被心魔困住，很容易做下不理智之事，而且……你喝了多少酒了？” 月流殇冷笑，“本座喝酒你也要管？” “我不管，待会儿让主上来管。”墨不赦淡然说着，眼神锐利地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在外面闹事是小，但是这借酒消愁的毛病，只怕主上不会惯着你。” 双拳倏地握紧，月流殇瞪着墨不赦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良久，才咬着牙，森冷地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什么时候变成长舌妇了？” “……”墨不赦脸色一僵，额头上霎时黑线遍布。 长舌妇？ 月流殇转头，眼神如淬了毒的冰剑，森寒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狼狈不堪的两人，以及被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吓得满脸死灰的方御史和放大学士，良久，才冰冷地挤出五个字，“算你们走运。” 说罢，袍袖一拂，忿忿地举步离去。 不走，难道还真的等在这里，让主上亲自来看看这两个肮脏龌龊的东西吗？ 随着他的离开，直到身影完全自视线里消失，酒楼内外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发软冒冷汗。 王大学士和方御史再三感谢玄武王，只差没三拜九叩了，墨不赦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本王以后不想再在皇城里听到这两个人惹事的消息，否则会有什么后果，两位大人自己掂量吧。” 说罢，径自转身离去，颀长的背影坚韧峻挺，透着一股属于沙场大将才有的凛然杀伐之气。 858.第858章 心魔作祟 离开酒楼之后，月流殇本想飞奔出城，让脑子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再回宫，然而脚下却似是不听使唤一样，竟是直接往宫门方向飞奔而去。 所以，毫无意外地在临近宫门的地方，遇上了刚走出宫门的苍凤修。 苍凤修没有乘坐马车，身边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带，亦是轻功代步，看见走过护城河的拱桥，迎面行来的月流殇时，他脚下速度渐缓，慢慢停下了脚步，直至月流殇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纵然情绪还有些纷乱，纵然心情还有些低落，月流殇却在看到苍凤修的一刹那间，脑子瞬间冷静了下来，并且，开始隐隐地感到后怕。 脚步变得沉重，心里开始升起不安，以至于墨不赦从后面跟了上来，他都没怎么察觉。 “主上。”墨不赦视线在月流殇身上转了一圈，看向苍凤修，“事情闹得不是很大。” 对于他和月流殇来说，的确不是闹得很大，至少那两人没缺胳膊也没断腿，甚至连受伤都没有……墨不赦浑然忘了，被月流殇折断了一只手腕的王临安，更忘了，那两人头发被月流殇凌乱缠在一起打了死结，堂堂王大学士和方御史两人，只怕给他们解开头发至少也要花费一个时辰——或者，直接拿匕首把那几簇头发直接削断，但是以后，那两位少爷在头顶的发丝长出来之前，只怕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苍凤修没说话，墨不赦静默了须臾，垂眼道：“不赦先告退了。”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点头，负着手，清冷的视线将月流殇从头扫到脚，在墨不赦转身离去的瞬间淡淡开口，“喝了多少？” 第一句话，不是问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月流殇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墨不赦脚步微顿，唇角抿了抿，眸心划过一丝忧色，却没再犹豫，举步快速离开。 月流殇轻轻咬了下唇，半垂着眼，片刻之前还嚣张狂肆的态度早已敛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忐忑不安，“也没……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苍凤修显然不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眉心微蹙，对他的回答明显感到不悦。 “两……两小坛。”月流殇脚下不自觉地退后了一小步，给出准确答案的同时，语气里明显带着小心翼翼的含蓄。 真的只是两小坛，对于他来说，那酒坛子不算大，而且三坛没有喝完，那就是两坛，而且还是小坛。 对这个答案，苍凤修不置可否，只轻飘飘地又问了一句，“两小坛……什么酒？” 话里的“小”字，似乎在舌尖上绕了一圈，而显得意味深长。 月流殇指尖一颤，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垂死挣扎毫无用处，主上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的一切侥幸想法在他面前早已无所遁形——因为对他的性子太过了解，所以，苍凤修根本不用细细去想，就能知道他所有的心思。 “流殇知错。”冰蓝色袍角一撩，月流殇下一瞬已跪倒在地，眸光低垂，眸心闪过压抑与自责，“流殇不该纵容自己买醉消愁，那些过往……早已经烟消云散，也不应该再成为放纵自己的借口，流殇让主上失望了。” 苍凤修淡淡看着他，“是因为那个叫新辰的丫头？” 月流殇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摇头，“不……是我自己的心魔作祟……” “起来。”苍凤修负手转身，缓缓往宫门方向行去，平静的嗓音听来带着几分淡漠的无情，“新辰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流殇，若还有下一次，本王不介意把她随意赐给宫里的哪个侍卫。” 月流殇脸色刷白，闭了闭眼，起身尾随在他身后，紧绷的声音带着几分求饶，“主上不会这么对我的，这些年……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了这么一个……” “喜欢？”苍凤修偏首，笑容亦带着几分讥诮，“你若真的喜欢，还会如此介意将自己的过往摊开在她面前？况且，如果觉得难以启齿，你大可以选择隐瞒，没有人逼你坦白。” 这样的一番话，当真是一针见血，直接戳进了月流殇的心尖上，瞬间便直刺得他鲜血淋漓。 心上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月流殇神色苍白怔然地沉默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句话，表情怔忡地跟着苍凤修一直走到了九华殿的东暖阁，看着他的主上在暖阁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月流殇站在一旁，苍白的容颜泛着罕见的迷茫与脆弱——对于素来狂肆无边的月流殇来说，这是除了苍凤修之外，任何人也看不到的一面。 良久，他定了定神，看着苍凤修清冷脱俗的面容，慢慢地垂眼，低声开口，语调难掩滞涩：“我不知道如何打开她的心房，只能用坦白的方法，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然而，那些本以为被淡化的过往再次浮上心头时，我依然觉得……依然觉得竟是这般难以承受，觉得自己……肮脏不堪，哪怕今日看起来光风霁月，光芒耀眼，纵使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惊艳与倾慕，可依然无法遮掩……这身华丽皮囊下，曾经有过的污秽……” 苍凤修抬眼，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将他苍白的容色与伤痛尽收眼底，须臾，淡淡道：“流殇，你喜欢上新辰，是因为她跟你拥有相似的境遇吗？” 月流殇震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苍凤修，“当然不是。” 为什么主上会这么以为？ “既然不是，那么新辰曾经有过的经历，你知道的虽不是很详细，但想来也能猜到一点，你觉得她脏吗？” 新辰？ 月流殇摇头：“我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的通透睿智，喜欢她的聪慧隐忍，她的经历……是她的不幸，我只会心疼，又怎么会……觉得她脏？” 苍凤修点头，对他的答案丝毫不觉意外，“你能以这般胸襟去看待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却每每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859.第859章 无病呻吟 话音落下，月流殇倏然一怔。 钻进了死胡同？ “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愚蠢的人才会有的行为。”苍凤修倚在软榻上，淡淡道，“给本王倒杯茶。” 月流殇愣了愣，转身默默倒茶去了。 “如果本王知道，时隔十多年的时间之后，直到今日居然还没能消除你的心魔，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丢下山崖，让你彻底解脱，也不至于今天还要死要活，让本王看着生气。” 漫不经心却绝对寒意十足的话传入耳膜，月流殇手上一抖，热乎乎的茶水溅到了手背上，瞬间泛起星点尖锐的刺痛。 默默转身，捧着茶盏走近，月流殇沉默地站在软榻一旁，将热茶恭敬地奉上，一时之间居然一声不敢再吭。 苍凤修却并没有接，任由他双手举着滚热的茶盏，淡淡道：“帝都勾栏之地不少，虽表面上都是正经的青楼，不过私下里见不得人的南风馆也不少，待会儿本王便带你去见识一下，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肮脏龌龊，什么是真正的污秽不堪。” 月流殇面色蓦地一白，心里像是被一只铁箍倏然勒紧，感觉五脏六腑都喘不过气一样的难受，压抑与窒息，以及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抬眼看向苍凤修，嘴唇颤抖地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然而目光在触及苍凤修沉冷的容色之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捧着茶盏的手指不自觉地使上了力，烫得掌心通红而毫不自知。 苍凤修闭上眼，白皙如玉的容色看起来透着几分淡漠与疏离，月流殇沉默地站在一旁，下唇几乎被咬破，良久，才鼓起勇气，带着祈求的语气低声道：“我……我不想去。” 苍凤修闭着眼，似是已经睡着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月流殇脸色更白，缓缓跪倒在软榻前，垂着眼，表情苍白得近乎透明，紧抿的唇角，布满伤色的眼梢，使得他看起来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哀伤气息，“主子……主子能不能就恕了我这一次？我……不想去……” 不想去？ 苍凤修冷笑了一记，睁开泛着雪色的双眸，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不想去，不去的话你又如何知道什么叫肮脏不堪？月流殇，本王这些年大概是太惯着你了，纵容着你的嚣张放肆，纵容着你的狂妄任性，本以为你能活得随心所欲一些，结果十多年下来，还是不改这般无病呻吟的作态！” 说罢，他冰冷地扫视着眼前不发一语，脸色却愈发苍白如雪的男子，心里气怒，抬起一脚将月流殇踹翻在地，“愈大愈懦弱，整日无病呻吟，不知所谓！你以为自己是病西施吗？还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些只懂伤春悲秋的闺阁女子？肮脏不堪，污秽龌龊，既然喜欢把这些词套用在自己身上，本王就亲自带着你去那污秽之地，让你真正成全了自己的一番心愿！” 话音落下，人已自软榻上起身，冷冷扬声道：“银翼，备轿。” 九华殿外，银翼被这意外的命令弄得懵了一下，须臾才反应过来，恭声领命，“是。” “主子！”月流殇回过神，几乎肝胆俱裂，抬起头，不断地摇头，“主子……我不去，我死也不去，我不去那种地方，我坚决不去那种地方……主子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手里的茶盏不知不觉间被捏碎，瓷片刺进了掌心而不自知，随着他不停摇头的动作，月流殇的身体也不断地后退，一直退到了屏风处。直到退无可退之际，他慢慢站起身，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苍凤修冰怒交加的眼底，眼角余光犹疑地注意着暖阁外，在苍凤修垂眼拂过袍袖之际，双脚蓦然提气往外冲去，轻功提到了极致，直扑向沉重厚实的宫门。 宫门被大力拉开，月流殇满怀希望地要逃离此地，千钧一发之际，却发现自己压根逃无可逃，只在这微顿的时间里，一只手轻飘飘地抓住了他的肩膀，看似没有没有使力，却让他丝毫也挣脱不得。 “想逃？” 月流殇脸色刷白，一时间又惊又惧，几乎要感到绝望，却听苍凤修那般好听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在耳边，“陪我去未央宫。” 什、什么？ 月流殇一怔，愣愣地转头看着苍凤修，挣扎的动作瞬间便静止了下来。 苍凤修放开了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连懦夫的逃跑行为都学会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临阵叛逃，够你死一百个来回了。” “……”月流殇抿唇，不逃，难道真的等着去那种地方吗？ 他宁愿死一百个来回，也绝对不要去那种污秽之地长见识。 不过……他定了定神，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苍凤修，“主子，你刚才那番话……是吓唬我的？” 这句话说完，月流殇自己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怎么像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感觉？ 苍凤修不置可否，转身之际，视线掠过他的手掌，“自己处理一下，把心情也收拾好，与我一道去未央宫，省得青鸾担心你。” 月流殇没料到，刚才还绝望得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会儿却突然阴霾尽散，雨过天晴，心里不由有些不敢相信，迟疑地看着苍凤修，“主子不去南风馆了？” “……”苍凤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咬牙冷笑，“本王随时都有兴致带你去一趟。” 脑子抽筋了吧？ 月流殇脸色僵硬了须臾，默默地低头看着自己被碎片划破的掌心，不发一语地拾起自己的袍角，撕下一绺布条，将掌心缠绕了起来，看着地上的碎片和茶渍，一阵静默之后，“主子待会儿……还是让银翼进来收拾吧。” 顿了顿，抬眼看在近在咫尺的苍凤修，忍了又忍，却仍是低声说道：“主子这些年的纵容，流殇一点一滴都记在心头，是流殇太不知好歹，以后不会了……主子就信我这一次……” 860.第860章 千杯不醉 “本王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相信自己？”苍凤修负手，一步步踏下天阶，“以后的生命里还有一段漫长的日子要过，喜欢上一个女子，在有所行动之前，首先得确保自己有一个男人的担当。否则，幸福即便握在掌心，也随时会破碎。” 说罢，他转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身旁，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流殇，“以后这些事就不要拿来本王面前说了，你今年已经多大了？男人三十而立，本王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教训一个总是长不大的孩子，便是紫宸，也没你这般让人费心。” 被拿来与一个才一岁的孩子相比较，月流殇表示自尊一万点受伤，但是他一句也无法反驳，只能乖乖地听着，时不时地嗯上一声。 “还有，本王方才说的话，你最好记到心里去。”苍凤修平静的嗓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警告，隐隐流露出来的寒意让月流殇无法忽略，“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美好的岁月不是让你浪费在无病呻吟上的，再有下一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月流殇心里一抖，感觉浑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被他的事情这么一耽搁，午膳时间已经错过，方才苍凤修也派人通知了青鸾不过来用午膳了，所以到了未央宫的时候，看见下人们正在收拾膳后，苍凤修也并不觉得意外。倒是青鸾看见两人一起走来，忍不住挑高了眉梢，“不是说在酒楼里买醉吗？这么快就醒酒了？” 月流殇表情僵了僵，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然后面不改色的道：“本座千杯不醉。” 新月新辰，以及未央宫里一众侍女齐齐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苍凤修道：“平身。” 起身走到一旁，与其他侍女一起收拾桌子的新辰，在听到月流殇的话之后似乎就松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之后，与新月两人一起正待退下，苍凤修淡淡道：“朕还没吃，吩咐御膳房准备几个菜，朕与流殇一起在这里用膳。” 新月、新辰齐齐福身，“奴婢遵旨。” 说罢，转身下去安排了。 此时未时已过，用完膳食就是傍晚了，月流殇与自家主上一起用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这一次，他却只站在苍凤修身旁，“流殇给主上布菜就好了。” 苍凤修静了一瞬，抬眼看他，“不饿？” 月流殇欲言又止地也他对视了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是很饿。” 青鸾了然地抿唇轻笑：“妖孽的心思不少，是想拉近与新辰之间的距离，所以把自己也当成奴才？” “……”月流殇嘴角一抽，“本座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这样不好。”青鸾缓缓摇头，“你愈是刻意，新辰就愈会敏感，因为身份之间的差距从来不是你们之间最主要的问题，所以不要弄巧成拙了，还是顺其自然一点的好。” “是吗？”月流殇半信半疑地咕哝了一声，慢慢拂衣在桌边坐下，“青鸾，你觉得新辰的心容易打开吗？” “不容易。”青鸾摇头，坐在苍凤修身边，给他们各倒了杯茶，视线掠过月流殇被冰蓝色衣料缠着的手，戏谑地道：“妖孽你的手怎么了？自残？” 月流殇神色又是一僵，自残？ 似乎……的确是自残。 月流殇发现，青鸾真的是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老是扯他的后腿有没有？ 他慢慢抬头瞥了青鸾一眼，“你能给本座留点面子吗？” “面子从来不是别人给留的，而是自己挣的。”苍凤修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端起茶杯，缓缓啜了口茶，似乎根本不觉得他的面子有多重要，“自己若要丢人，就莫怪他人不给你留脸面。同样，若真的把面子看得那么重要，下次就别再做一些蠢不可及的事情。” 话音落下，青鸾抿嘴轻笑，月流殇却撇了撇嘴，瞬间沉默了。 蠢不可及？ 是人都会有犯傻的时候，况且他只是一时脑抽了而已。 “母后。”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响起，青鸾回头，看见紫宸慢慢走了过来，起身将他抱起，“宝贝睡醒了？饿吗？” “有点饿了。”紫宸糯糯地回答，看见苍凤修和月流殇都在，软软嫩嫩地喊了声：“父皇。” 在看见苍紫宸的一刹那，月流殇表情怪异地纠结了一下，因为无法避免地想起了方才苍凤修说的话——紫宸也没他这般让人费心，好像他比幼稚的孩子更加幼稚。 月流殇在心里小小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挺幼稚的。 新月、新辰很快就送上了膳食，月流殇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新辰，眸光微转，朝青鸾道：“以后白天让新辰伺候，傍晚之后，本座需要借她的时间。” 新辰动作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却当做没听见一般，将几道御膳端正地摆放到桌子上，然而，就听到青鸾淡淡问道：“你要借新辰的时间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是明知故问吧？”月流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说道：“新辰已经答应本座了，以后每天晚上陪本座看星星，看月亮，谈情说爱，你侬我侬，所以，时间上还请皇后娘娘能安排一下。” 他说得面不改色，一个嗝都不打，煞有其事一般，然而此言一出，青鸾、新辰、紫宸，包括周遭布菜的侍女，殿上众人个个表情怪异，看向他的眼神中皆忍不住流露出质疑之色。 唯有苍凤修神色淡定地垂眼喝茶，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妖孽，这句话大概只有你自己相信。”安静了须臾之后，青鸾毫不留情地吐槽，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白日梦做得正香还没醒？ 青鸾拿过一个白色莹润的小勺子，开始喂紫宸吃营养的肉粥，淡淡笑道：“不过，就算只有你自己相信，我也愿意在精神上鼎力支持你。” 861.第861章 韶华成殇1 九岁之前的月流殇，虽没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但是毫无疑问，他是个幸福的孩子，即便这样的幸福大多是在躲躲藏藏的日子里度过的。 曾经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小时候不明白，长大的时候，娘亲告诉他，“因为娘和你爹的相爱，在很多人看来，是个错误。” 错误？ 为什么爹和娘相爱会是个错误？ 小小的流殇自然想不明白其中曲折，怀着困惑与不解，一次次地跟着父母住进深山野岭，或是偏僻的乡村小镇。 当然，每一次居住的时间必定不久，因为总有人能在少则半个月多则两个月之内，就能查到他们的栖身之处，进而派出大批高手追杀他们。 也是在每一次的追杀之中，流殇的轻功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提升，危险总是能逼出潜能与极限，他的进步一部分来源于父亲悉心的教导，一部分也是因为被人追杀的功劳。 最后一次被人追杀，父亲终于以一本自创的武功秘籍为代价，换取了九罗最北面的天山作为栖身之地。这里常年有重兵把守，是江湖人势力无法触及之地。 七岁的流殇在这里，和他的爹娘住了出生以来第一个安稳的两年。 这两年里，爹娘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似乎以前的辛苦已经烟消云散，苦尽甘来的他们更懂得珍惜彼此，以及疼爱着他们唯一的孩子。 父亲武功很高，白天去山上打猎，晚上教流殇学武，娘亲武功也很高，但是她只负责教流殇识字，以及在流殇再三追问之下，不得不讲述她与丈夫之间所有事情的经过—— 父亲杨艺是江湖名门紫衣盟的首席大弟子，武功天赋很高，深受掌门人师傅的器重，而母亲简柔则是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千金小姐，两人于某次意外相遇相识，继而相爱。 此事原本只不过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侠客与名门闺秀之间的美好爱情故事，男子俊美无俦，女子容颜倾城，本应该得到最美好真心的祝福。 然而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幸就在于，除了简柔，杨艺的恩师膝下，还有一个与简柔一般大的千金欧阳织锦，从杨艺进紫衣盟第一天起，这个紫衣盟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大小姐，就看上了姿容不俗却不苟言笑的杨艺。 而她的父亲欧阳震，对于杨艺也满意得紧，心里已经将这对小儿女凑成了一对——刚好他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掌上明珠，以后紫衣盟要交到女儿手里，当然不如交给武功高强，人品又可靠的女婿。 杨艺待在紫衣盟六年，欧阳织锦刚好满十八岁，欧阳震第一次提起给两人安排成亲事宜时，杨艺有些意外，随即委婉地拒绝了师傅的提议，他直言，“弟子对大小姐没有感情，娶了她对她也是不公平。” 欧阳织锦得知此事很是伤心失望，却并不曾放弃，直到杨艺喜欢上了简柔，才让她勃然大怒。 杨艺与一个非江湖女子相爱，在紫衣盟引起了轩然大波，欧阳织锦以死相逼，欧阳震以驱逐威胁，全盟上下全部站在欧阳织锦身后，声讨杨艺。 最后，杨艺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简柔在一起。 被逐出紫衣盟完全在预料之中，但是对于杨艺来说，心里虽有遗憾，却并不后悔，拜别了师傅与师弟，并且保证从此不再用师傅传授的武功，此事就此了结。 然而，他们完全低估了一个女子的嫉妒心之强烈，以及爱而不得之后的滔天恨意。 杨艺与简柔成亲一年之后，生下了一个容颜绝色的男婴，取名叫杨承宇。 孩子满月之后，杨艺与简柔带着孩子回娘家，却发现简府全府上下已经被诛杀殆尽，从前厅都后院，三三两两倒了十几具尸体，齐齐被割断了喉咙。 简柔的父母，亦在其中。 家逢巨变，如遭雷击，简柔几乎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切，一个月前还活生生的父母，一个月后就全部失去了气息…… “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唤不回至亲的性命。 心里的悲痛与愤怒止不住开始发酵，简柔抱着孩子，忍着悲痛眼泪在丈夫的帮助下，掩埋了父母以及府里下人们的尸体，却开始追查背后凶手。 对于杨艺来说，凶手并不难查，然而他甚至不知道到底该作何抉择，一个是他的爱妻，一个是他曾经的恩师之女，明知道凶手是谁，他却无法明言告知。 放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手刃凶手，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必定不会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第二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简府全家白死，爱妻一生将活在痛苦与内疚之中。 杨艺最终选择了第一条。 夜深人静里，眉头深锁的妻子与才六个月大的儿子熟睡之后，杨艺委托了江湖上武功不俗且可靠的朋友，至少能保护妻儿到自己回来。 然后，他独自一个人去了紫衣盟。 曾经的师父显然早已经料到了他的来意，只淡淡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织锦的过错就是我的过错，这条命你拿去，对你的妻子有个交代，此仇就算是报了，可否？” 杨艺皱眉，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爱简柔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织锦是师父的女儿，师父爱她之心我明白，简柔我不会动，但是请师父交出听命动手的那几个师弟，我带回去，简柔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欧阳震闻言似乎有些动容，淡淡笑道：“你能下这样的决定，证明还念着为师旧情，但是那几个师弟皆是奉织锦的命令做下那等残杀无辜丧尽天良之事，罪魁祸首是织锦，你作为大师兄，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杨艺无言以对。 “拿着我的头颅，去跟简姑娘交代吧，顺便替我说声对不起，虽然这三个字挽回不了什么，但却是我欠她的。” 话音落下，利剑森然出鞘，一道寒光乍现即逝，杨艺意识到不妙之际急欲出手，却已然阻止不及！ 862.第862章 韶华成殇2 欧阳震的死，是小小的孩子悲剧的开始。 欧阳织锦将这一切全部算在了杨艺与简柔的头上，无止尽的追杀就此开始，杨艺不想妻儿受累，更不想对昔日的师妹刀兵相见，然而，他的仁慈与宽容，却换不回一家三口的安然。 紫衣盟的势力很大，欧阳震死了之后，因为有众多师兄弟的支持，欧阳织锦理所当然地成了掌权之人。盟重高手众多，更是有一个专门负责刺杀的杀手阁，全盟倾巢出动追杀杨艺和简柔时，任杨艺武功高强，为了妻儿的安危，也只有一次次逃亡。 他毫不怀疑，只要落到欧阳织锦的手里，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一定会遭到残酷的对待，或许性命不保。 然而，东躲西藏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六年，儿子七岁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在雪山上安定了下来。 雪山周围有军队驻扎，江湖势力自然有所忌惮，杨家三口才终于得以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 但，也仅仅只有两年而已。 欧阳织锦嫉妒成恨，加上父亲的死亡，让她将杨艺和简柔恨到了骨子里，不杀了他们，她心里日夜不得安宁，为此不惜花费无数代价，两年的时间想了无数方法，直到买通了军队里的一个军官，一切尘埃落定。 杨艺中毒了。 九岁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没日没夜地开始吐血，武功完全施展不出，而母亲，美丽的面容一日一日苍白下去，焦虑与不安，让这个女子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变得憔悴不堪。 “此毒不会立即致命。”军医诊治之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如果能找到解药，性命无忧，但是此时正值隆冬，山上所有的草药都被大雪覆盖了，不易寻找不说，就算能找到，也无法入药，城里的草药铺子里或许能买到，但是配药也需要一些时间，姑且只能试试。” 军医脸色凝重不是没有道理。 杨家三口待在山上的原因是为了躲避追杀，丈夫身上的毒不管是谁下的，既然不立即致命，那么一定是想逼他们下山。简柔是个聪慧的女子，怎能想不到山下定然早已埋伏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药铺子里即便能买到药，他们也绝对无法在买了药之后安然返回。 军队里的人如果能够帮忙一二，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但是军医的说法，让简柔断了最后一丝希望，“夫人不要太乐观了，此番老夫能够上山给杨艺诊治，是奉了将军的命令，他还命我带一句话给夫人。” 简柔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什么话？” “杨艺的毒你就不要想着解了，若是夫人愿意，将军说他很乐意照顾夫人，以及抚养夫人的小公子。”军医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此番杨艺中毒，以老夫的猜测，主谋虽是那位欧阳姑娘，但是将军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这番猜测，不仅是军医的猜测，更是简柔心里一直不敢说出口的笃定。 大军驻扎雪山上，若是没有内应配合，一个江湖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悄无声息给武功高强的杨艺下毒？而这几天经常往返山上的人，只有将军和他身边的副将。 那位将军看她的眼神，简柔能感觉到几分异样，却不成想……他居然敢如此…… 简柔脸色苍白，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军医，当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毒了吗？” “也不是没有……”军医迟疑了一会儿，“老夫猜测着，欧阳姑娘的目的是针对你，因为这种毒还可以通过男女同房来解毒，但是这种毒对女子的身体损害更大，过到女子的身上之后，大概无需一日功夫，就会筋脉寸断而亡。” 说到这里，军医似乎也是对这一家三口的命运起了一丝怜悯，语重心长地道：“杨夫人，不是老夫不愿伸出援手，而是这解药真的是难弄，就算是老夫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药引，现在城里到处都潜伏了江湖高手，目的是什么，夫人应该知道。再者，将军对夫人的心思一目了然，也是断然不会允许老夫破坏他的计划的。” 简柔明白，她当然明白。 欧阳织锦这些年追杀他们，其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她的丈夫，而将军的目的却是为她，所以不管怎样，他们或许已经注定难逃这一劫。 八年的东躲西藏，简柔已经厌烦了，所以死对于她来说一点也不可怕，然而她与杨艺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儿子承宇，却何其无辜？ 冬日里寒风凛冽，她的心里却比这天气更冷三分，一种蚀骨的寒意，一种陷入绝境的绝望，让她终于对这不公的世道生出了刻骨的恨意。 为什么……一定要逼他们如此？ 为什么？！ “娘亲。”孩子童真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不定，在军医离开之后终于不安的响起，简柔抬起头，看着跟着自己与丈夫颠沛流离的儿子。 九岁的孩子，这五官生得俊美得过分了些，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比女孩子更脱俗出尘的气质，让简柔心里咯噔一下，无法抑制的恐惧瞬间袭上心头。 这孩子这般容貌……若是能长到成年，若是能学成高深的武功，拥有自保的能力，那么一切自是无需担心，然而若她和丈夫现在就出了事，这孩子……以后的命运会如何？简柔几乎不敢去想。 颤抖着将自己的儿子抱在了怀里，简柔忍不住开口，“宇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只要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娘亲。”承宇小心翼翼地拍着娘亲的脊背，安抚着她，“娘亲不要担心，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 若真的没事就好了，简柔想起还躺在床上昏迷的丈夫，心里一片沉重寒冷。 九岁的承宇哪里会想到，此时此刻还团聚在一起的父亲与母亲，马上就会相继离开自己？而他，也从此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 863.第863章 出尔反尔 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美好，月光皎洁而明亮，仿佛能照得世间一切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高高的宫脊之上，新辰神色平静，垂眼看着宫殿下面不停巡逻的御林军，耳畔沉静幽凉的嗓音渐渐停了下来，宣告着半个时辰的时间已过。然而，他静静地坐着没动，她也就坐着没动，不知怎么回事，只是隐隐觉得，若当真就这样走了，对他似乎有些太过残忍。 虽然那一字一句里，所有的不幸仿佛都与他无关，但是新辰心里却总有一种预感，似乎……故事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故事之后的情节发展，让人下意识地不敢去想。 两人一个静静地望着远方天际，一个怔忡地看着宫殿下面，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慢慢流逝，紧闭的心房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一点陌生的情绪。 仅有一点，几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陌生情绪。 新辰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早在这一刻，她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心房就已经被这个男子带着悲凉的嗓音感染，渐渐失去了防守。 今晚的夜色很美，但是，改变不了故事里已经注定好的悲剧，也温暖不了因这个故事而变得寒冷的血液。 时间过了良久，或许半个时辰，或许已经一个时辰了，也或许，仅仅只有一炷香时间……月流殇才淡淡道：“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新辰，你要现在回去休息吗？” “……嗯。”新辰慢慢点头，声音应得很低，身子却没动。 月流殇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笑容不同于他平时的狂肆与慵懒，也不是那种傲然自负，而是一种很温暖很平和的浅笑，“新辰，在感情上，本座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而是对于自己的感情很敏感，也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你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虽然本座真正关注到你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完全影响不了本座的判断。” 新辰没说话，沉默地眼底，却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我喜欢你，从哪一天在御花园开始。”月流殇笑了笑，眸心流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霸道，“所以，从今晚开始，本座要以最郑重的态度告诉你，这辈子你注定是本座的妻子，最好从此时做好心理准备。” 新辰一怔，讶异地转头看他，“奴婢并没有——” “我不想听。”月流殇摇头，修长的食指同时覆上她的红唇，“你的想法左右不了本座的决定，我不会放开你，至少这辈子不会，你逃不了。” 新辰抿唇，什么悲凉，什么情绪感染，刹那间统统消失不见了，她目光淡然地看着月流殇，“月公子，你早上不是这么说的。” “早上是早上，现在是现在。”月流殇不以为意地笑道，带着一点无赖，“你既然愿意坐在这里陪本座看星星，看月亮，还耐心地听本座讲故事，足以证明你心里其实对本座也是有感觉的——不要否认，新辰，你反驳得了本座的话，却反驳不了你自己内心的感觉。” 新辰轻轻皱了下眉，觉得这个人似乎正在出尔反尔。 “我曾经去过一个世界，一个男子愿意并且享受着陪一个姑娘看星星看月亮的过程，可以证明这个男子对姑娘是有意思的，而且他们很乐于以这样浪漫的方式开口表白，反之亦然。”月流殇眸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新辰，眸心闪着异样的光彩，映得他整个面容熠熠生辉，“新辰，从你心甘情愿陪着本座坐在这殿脊上的那一刻开始，本座就当你是在回应本座的感情了。” 新辰闻言，忍不住轻轻咬了下唇，摇头：“奴婢并不是心甘情愿，是月公子威胁奴婢，奴婢才来的。如果月公子这样说的话，奴婢明天晚上就不过来了。” “那可不行。”月流殇轻笑，不容拒绝的霸道隐藏在痞子一般吊儿郎当的笑容之下，“新辰，本座正在想办法得到你的心，如果你不来了，本座还怎么实施我完美无缺的计划？难道天天去未央宫报到吗？皇后娘娘会烦不胜烦，你也会不知所措，新月和未央宫里其他的宫女更会以揶揄的眼神看你，难道你不会为此觉得烦恼吗？” 话音落下，新辰脸色一黑，素来平静的心扉无可避免被撩起了丝丝火气。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早上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反口了？而且还如此光明正大地威胁，简直是蛮不讲理！ 深深吸了一口气，新辰知道自己不能冲动，且不论其他，自己既然没打算与他纠缠下去，那么自己一个小小的奴婢，自然是不可能与高高在上的月公子翻脸的，语气上也不能有丝毫失礼之处，所以，她沉默了很久，直到心情完全平静了下来，才以一种漠然的语气说道：“月公子如果想玩一场感情的游戏，这宫里多的是宫女，宫外也有许多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只要公子愿意，哪怕只是多看她们一眼，想必也有大把的姑娘心花怒放，并且愿意交付芳心，公子就不要再来逗弄奴婢了，奴婢只想好好伺候皇后娘娘。” 顿了顿，“至于说回应公子的感情，很抱歉，月公子只怕是多想了，奴婢早在几年前就没了感情，又怎么回应公子？时间不早了，奴婢先去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早起伺候娘娘呢。” 月流殇闻言轻轻挑了挑眉，面上笑容邪魅，竟丝毫也不动怒，“明晚还来吗？” “不来了。”新辰垂眼，“公子还是让其他姑娘来陪您看星星看月亮吧。” “其他姑娘陪在身边，月亮和星星可就没这么美好了。”月流殇悠哉地反驳，悠然的语气，哪里还听得出一点儿悲凉与低落，“如果你不答应明晚还来，今晚可能就要在这里待上一夜了。” 新辰表情一僵，“公子莫要与奴婢说笑。” 864.第864章 偷香窃玉 新辰沉默了下来，月流殇虽然很无赖，但是她也只能忍。 一来如果月流殇不想让她下去，那么今晚她就真的只能待在高高的殿脊上下不去，不管是比力气还是比武功，她怎么可能是月流殇的对手？ 二来月流殇身份算是尊贵，她一个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婢女，怎么敢能他叫嚣？ 所以，不管如何，是威胁也好，是无赖也罢，她都不得不接受。 “明天一早如果起不来，皇后娘娘生气了，奴婢承担不起后果。”新辰低声说着，眼睛望着地下巡逻的御林军，想着若是呼救，他们会不会施以援手？ “别想了，有本座在，他们可不敢多管闲事。”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月流殇轻飘飘地斩断了她不切实际的想法，嘴角的笑意一直带着痞子一般的邪气，“放心，皇后娘娘也不会为难你的。新辰，明晚本座再找你，好不好？” 虽是轻柔的问句，但光明正大的威胁已经说在前头了，新辰心下气怒，感觉自己几年来已经平淡如止水一般的心境，在短短几天之内已然功亏一篑。 这个人……为什么这般…… 这般什么？新辰有些迷茫，也说不清心底那种矛盾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与他平素表现出来的形象，一丝一点也不一样。 “新辰，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感觉？”月流殇蹙眉，真心觉得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人的事实，“你自己也说了，本座倾城容色，天下难寻，掌管霁月山庄在手——就算那不是属于本座自己的产业，但最起码也能一生保你衣食无忧。更何况，本座可以承诺，你若嫁了我，这一生本座绝不多看其他任何女子一眼，必宠你敬你，爱你如同我之性命，这样的承诺对于很多女子来说，应该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吧？为什么你居然可以如此无动于衷？” 新辰闻言一怔。 倾城容色，一生衣食无忧，夫君深爱独宠……的确是世间大多女子都无法拒绝的极致诱惑，若是早几年……早几年，只怕她也无法拒绝。 女子生来低男子一等，天下闺阁女子，那个不奢望着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幸福？ 然而，女子最珍贵的名节已损，心亦冰冻三尺，她早已不知道该如何敞开心扉，更不敢去尝试，当想象中的幸福破碎，一切成为梦幻泡影时，那种遍体鳞伤的感觉，只怕瞬间就能让她整个人形魂俱灭。 不敢心动，也不愿意去玷污了一个美好男子的无瑕感情。 她不配。 所以，拒绝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公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还请让奴婢回去休息吧。” 月流殇剑眉微皱，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的清丽小脸，嘴角一勾，蓦然伸手抬起她精巧的下巴，看着那张惹人遐想的莹润红唇，眸心异芒一闪，在新辰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倾身一啄，转眼便成功偷了个香。 感觉非常不错，让人回味。 月流殇轻轻舔了下唇瓣，心情瞬间飞扬起来，而新辰，在无法抑制地呆了一呆之后，表情终于变得僵硬，随即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钳制，月流殇得意之下难免疏忽，居然真的让她挣脱了开去，新辰却忘了保持身体平衡，巨大的惯性之下，身体一仰，直直地朝后摔了下去！ “新辰！”月流殇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身子如流星一般飞跃而下，速度提到了极致，千钧一发之际，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入了怀里，随即带着她在空中旋转了两圈，翩然落到地面。 新辰惊出了一身冷汗，落到地面的双脚还有些虚软。 就算无惧生死，但恐高几乎是每个女子潜意识里的正常反应，尤其是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而言，那一刻身子急速坠落的危险，完全取代了她所有冷静的思维。 “呃……”月流殇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面上不由有些讪讪，“抱歉，让你受惊了。” 新辰深深吸了一口气，退离他的怀抱，力持平静地道：“公子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否则奴婢只能告诉皇后娘娘，让娘娘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 月流殇心忖，青鸾是个够义气的，就算明面上替你主持公道了，暗中也一定会制造机会给本座的，她可是巴不得本座早日把你追上手了。 不过，这样的话当然是不能对着新辰说了，他摆出一副很歉然自责的表情，格外抱歉地道：“我一时情不自禁，嗯，我尽量保证不会有下次。” 顿了顿，柔声道：“今晚你受惊了，都是我不好，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明晚我再找你。” “不用，奴婢可以自己走。”新辰拒绝让他相送，“明天晚上，奴婢还是不要过来了，公子请便吧。” 说罢，转身就走了，脚步匆匆，似是身后有恶狼在追一样。 月流殇郁闷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撇嘴嘀咕，“本座真有这么吓人么？” 今晚上的幽会好像被自己搞砸了…… 轻轻叹了口气，月流殇想起方才那阵美妙的触感，手指不自觉地移到了唇畔，温温的，软软的，娇嫩可口，感觉非常不错。 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笑容，月流殇低声叹息，“真是没出息，难道是因为……从来没碰过姑娘？” 似乎不是。 若是其他女子与他这般亲近，月流殇只怕会直接一脚将她踹到九霄云外去。 “偷香窃玉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一身揶揄的笑语在不远处响起，月流殇一愣，转头看向回廊一侧，青鸾斜倚着廊柱，面上的笑容带着狐狸一样的狡猾。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月流殇没好气地道：“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在自己宫里待着，跑来这里偷看人家幽会，你害不害臊？主上没能满足你吗？” 此言一出，青鸾还没说话，月流殇自己就先反应过来要糟，脑子瞬间一懵。 865.第865章 当局者迷 “这句话如果被你家主上听到，直接判你一个死刑你信不信？”青鸾扯着嘴角冷笑，“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是不指望本宫帮你追到小妻子了？” “嘿嘿，别这样嘛。”月流殇闪身走近，无比热情地笑着，“本座一时口误，青鸾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青鸾轻哼了一声，“循序渐进，对于新辰这样的姑娘来说，你不能太莽撞，万一真的吓跑了她，或是逼急了她，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我知道。”月流殇沉沉叹了口气，靠在栏杆上仰望星空，“本座只是想先撬开她的蜗牛壳而已。” 撬开她坚硬的外壳，攻破她的心防，然后一点一滴让她正视自己的存在。 若一直这样不冷不热下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娶得美人妻？五年，十年，甚至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追？ 月流殇打了个寒颤，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漫长的一生完全可以用来与美人儿游山玩水，你侬我侬，而不是一直持续这样的你追我躲。 “夜深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莫让主上独守空闺。”月流殇挥了挥手，不知不觉又开始口无遮拦，“本座也要回去养精蓄锐了，明天再接再厉，本座就不信自己的一片诚心感动不了她！” 青鸾嘴角抽了抽，让苍凤修独守空闺？ 抬头望了望，今晚月色如此美好，怎么能让苍凤修独守空闺呢？ 嘴角微勾，青鸾转身回去未央宫了。 第二天一早，青鸾在未央宫用早膳的时候，妖孽负着手施施然而来，看了看桌子上几个简单的早点，淡淡道：“本座也还没吃。” 青鸾眉梢淡挑：“没吃就坐下一起吃，本宫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月流殇眯眼笑了笑，“新辰，被本座添一副碗筷。” “……是。”新辰抿了抿唇，无视于新月嘴角忍着的笑，转身取了一副碗筷过来，放到月流殇面前的时候，手臂不经意就碰到了月流殇的手，刚一怔忡，月流殇转脸，迅速在她唇角偷亲了一下，笑眯眯地道：“第二个吻。” 新月呆滞：“……” 新辰也是一呆，浑然没想到他在未央宫里，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敢如此大胆，几不可察地咬了咬牙，随即表情僵硬地后退了两步，低眉垂眼，恭敬却冷漠地道：“还请公子自重。” “等本座成功亲到你第一百次的时候，新辰你就嫁给本座吧。”月流殇才不懂什么叫自重，大言不惭地宣布，“本座对你是势在必得，你也早点习惯本座的存在才好。” 新辰咬着唇，不言不语，一个劲地沉默。 “流殇。”青鸾开口，轻飘飘地睨了一眼过度嚣张放肆的某只妖孽，“在本宫这里，不许对新辰无礼。” 月流殇撇嘴，“本座可没有无礼，不信你问问新辰。” “问什么？你当本宫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青鸾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要吃饭就吃饭，不许随意冒犯本宫身边的人，否则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新辰站在青鸾身旁，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却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有皇后在，月流殇应该不敢太过放肆的。 可是她的想法实在是太乐观太天真了，月流殇是什么人？他认准的事情，便是苍凤修有时都拿他没有办法，更何况是青鸾？而且，新月都能看出来青鸾明显是想撮合她和月流殇的，又怎么可能真的阻止月流殇对她无礼？ 不过是面上的做戏罢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不过，因为看出来月流殇对她是抱着认真的态度，所以对于两人的发展，新月自然也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若能成自然好，若不能，充其量也就是饱受一段时间的困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月流殇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反正本座近段时间闲得很，有足够的时间与你慢慢磨。” 如果不是新辰脾气好，只这一句话，就能瞬间炸了。 什么叫有的时间与你慢慢磨？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嘛？ 忍了又忍，新辰终于忍不住，淡淡道：“月公子若真的很闲，也真的很缺一个妻子的话，可以让娘娘在宫里再举办一次赏花会。帝都里还有很多官家小姐没有出阁，官家的小姐们才貌出众不说，性情也温婉有加，而且非常识趣，她们若是知道公子要娶妻，只怕一个个恨不得马上扑倒在公子身上，公子可以尽情地，仔细地挑选一番，总会有一个适合公子口味的。” 淡淡的，没有起伏的嗓音，听起来淡漠得紧，却分明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藏在其中。话音落下之际，未央宫里众人齐齐安静了下来。 包括青鸾在内，所有人面面相觑，须臾，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说话的新辰身上。 新辰抿唇，沉默地任由众人打量。 “本座……可以把这番话当做是吃味吗？”月流殇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低笑，“虽然本座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出了让新辰你吃味的举动，但是，本座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本座不缺妻子，缺的是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本座是打算终生不娶的，因为你，所以本座才改变了想法，而现在，你却让本座……去娶别人？” 新辰道：“奴婢何德何能——” “没什么何德何能。”月流殇不疾不徐地截断了她的话头，“就是因为本座看上你了，喜欢上你了，这个理由足以解释一切。新辰，你可以拒绝，但是你没权利阻止本座喜欢你，更没权利要求本座去娶其他的女子。” 新辰一窒，瞬间无言以对。 “好了，本座暂时也不为难你了。”月流殇叹了口气，“今晚我再来找你，不许躲我，若是躲开了我，本座有的是办法把你劫走，然后让皇后娘娘也找不到，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不愿意也由不得你了。” 此言一出，未央宫里众人纷纷呆滞，新辰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866.第866章 炼狱深渊1 九岁的男孩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娘亲会选择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替他的爹爹解毒，更没有想到，解毒只是一个悲剧的开端。 杨艺意识清醒之初，曾断断续续安抚着妻儿，虽彼时吐字已经极为困难，却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表达能力，“如果我真的……真的不行了，柔儿，为了我们的儿子……你寻个可靠的，嫁了吧，就当是……就当是为我杨艺照顾好这仅有的血脉……柔儿，我对不起你……” 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东躲西藏，从嫁给他开始，她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杨艺心里的愧疚与自责比天高比海深。或许自己的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简柔最听不得就是这样的话。 别说另嫁他人，便只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她也绝对无法做到。 “杨艺，你所说的我都明白。”这一刻，简柔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但是我不会嫁给任何人，那些背后算计我的，最终也绝不会得偿所愿。你的武功比我高得多了，为了宇儿，你必须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的儿子。” 神智恍惚中的杨艺，似乎听出了她话里别有深意，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安，“柔儿，你……你要做什么？” 简柔摇头，什么也没再说。 当天晚上，一杯掺了药的茶水被杨艺饮下之后，该发生的事，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那一晚，安静的雪山上没有一个人，杨承宇一个独自待在山顶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心里慢慢升起的孤独感将他彻底包围。 心头的预感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让他恐惧，却无能为力。 一个九岁的孩子，尚且没有那么的能力去干涉父母的事情——更何况，彼时他甚至根本不明白，娘亲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是要做什么？ 或许，他心里已经隐约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还抱有一丝希望。 第二天一早，九岁的孩子拖着被冻得麻木僵硬的双腿，敲开了爹娘的房门，开门的是父亲。 杨承宇愣了一下，因为父亲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好太多了，但是，眼底的悲凉之色却浓重得让人心悸。 “爹……”他呐呐地开口，视线不经意地转到床榻上，“娘亲她……” 似乎是睡着了，但是为什么娘亲的嘴角有黑色的血丝？ 那一刻，杨承宇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遍体生寒。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爹爹，却蓦然发现—— 噗！ 一口鲜血喷出，落上衣袍，溅染在纯净的雪地上，更显一片触目惊心。 “宇儿……好好活……” 杨承宇甚至没有与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那个在孩子眼里，向来比高山还强大挺拔的身影在眼前无声无息地倒下，倒在了雪地里。 那一刻，九岁的孩子呆了。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从身体里抽离，只余下一片荒草苍凉的虚无。 在外面被冻了一夜的四肢僵硬得几乎无法行走，此时更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杨承宇慢慢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眼神茫然，神色苍白如纸，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他生命中的支柱已经坍塌了，父母一夜之间相继骤逝，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远远不是他能平静接受的事情，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他甚至连哭泣与悲伤都忘了。 痛到深处，或许只剩下空白。 一个时辰之后，一群人纷沓而上，雪山上无数脚步凌乱遍布，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蓦然划破云霄，那尖锐而凄厉的声音，让呆滞的孩子恍惚回了神。 茫然抬眼间，却对上一张素来娇艳逼人此时却狰狞可怖的脸，以及狂风骤雨的耳光，“都是你这个小畜生！小畜生！跟你那个低贱的母亲一样，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你怎么不去死？！把我的艺哥还给我！把艺哥还给我！啊——” 痛，剧痛。 嘴角的破裂，嘴里的血腥味，痛到头晕目眩，小小的脸颊被毫无留情的巴掌打得青紫瘀肿，小小的身体被凶狠的力道踹倒在雪地里，几乎是虐待一般的痛打，让这个才九岁的孩子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任由她在冰冷的雪地里残酷虐打。 孩子甚至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虽然，真的是痛到快要窒息。 火辣辣的感觉与冰冷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杨承宇甚至模模糊糊想着，是不是就要死了？如果就这样被打死……或许，也好，也好。 “想死吗？未免太便宜你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充满着怨毒，头发被提起来的时候，杨承宇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被扯下来了，下意识地想运功反抗，或许是因为没有防备，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挣扎太过突然，女子居然被推得踉跄了一下。 挣开了钳制，杨承宇却只是无力地靠在小木屋的门上，死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也陌生的女子。 欧阳织锦。 冷不防被推开之后，她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鸷而憎恨，一把将面前的杨承宇狠狠地扯了过来，“还敢还手？小畜生，你是想造反吗？！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那低贱的娘亲所造的孽，你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听到没有？啊？你听到没有？！” 那恶狠狠的力道，几乎要将一个孩子稚嫩的肩膀捏碎一样。 杨承宇痛得五官扭曲，牙龈也咬出了血，那些恶毒的咒骂与凶狠的威胁，字字句句钻入耳膜，仿佛毒蛇的信子一样，让人无端地打起寒战。 毛骨悚然。 “来人！”欧阳织锦狠狠地一推，孩子砰的一声，踉跄着跌进雪地里，肿胀的小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容貌，发丝凌乱而狼狈，表情从始至终僵硬而呆滞，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把简柔那个贱人的尸首扔到后山喂狼！” 867.第867章 炼狱深渊2 “不……不要……” 被打被虐待，孩子尚且无动于衷，然而面对一个丢下孩子，不管不顾地选择了死亡的娘亲的尸骨，孩子却再也无法维持着无动于衷的冷寂，困难地出声。 “不要？”一向美艳无双的面容此时只剩下一片狰狞的冷笑，“你说不要就不要吗？小畜生，你那个低贱的娘亲，就只配喂狼！来人——” “欧阳姑娘。”一个沉稳冷鸷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回头看去，一个身穿黑色盔甲披风的男子，在众多将领簇拥之下缓步而来，周身散发着常年待在军中而浸染的凛然刚烈之气，让人不敢有丝毫无礼之举。 欧阳织锦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眼底闪过一丝顾忌。 江湖人势力再大，也不会笨到跟隶属于朝廷的军队为敌，所以，欧阳织锦缓缓敛尽了面上近乎于失去理智的偏激与冲动之色，淡淡颔首：“将军大人。” 将军淡淡道：“杨氏夫妇既然不幸身亡，就让本将军手下之人将他们合葬在天山上吧，欧阳姑娘大仇既已得报，没必要再去为难一个已逝之人。” 欧阳织锦咬牙，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冷道：“她害死了杨艺，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李将军看了眼趴卧在雪地上的杨艺，面无表情地道：“欧阳姑娘此言可没有道理，如果不是你在杨艺身上下毒，并且派人买走了药铺子里所有的解药药引，杨夫人也不会被逼得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替她丈夫解毒。而若不是杨夫人如此凄惨的死亡方式刺激了杨艺，杨艺更不会心脉骤缩之下，悲伤过度，吐血身亡——所以，追根究底，真正害死杨艺的人其实是你，欧阳姑娘。” “你！”欧阳织锦震怒，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却极力咬着牙不敢发作，忍了又忍，终于冰冷笑道：“李大将军莫不是忘了，他们的死，你也有一部分责任呢？” 李将军点头，“没错，本将军助纣为虐，心思亦为不堪，所以，愿意还已逝之人一份安宁，以赎心中歉疚。” 还心中歉疚？ 欧阳织锦冷笑，人都死了，这个时候觉得歉疚了？要不要这么虚伪？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不能与对方硬碰硬，沉默了半晌，道：“既然如此，我尊重将军的意见。但是……” 伸手指着一旁面容狼狈凄惨的杨承宇，欧阳织锦冷冷道：“他，我必须带走。” 李将军看了一眼表情充满呆滞与悲凉的那个男孩，没意见地点头：“一个孩子而已，留在军中也没什么用处，你要带去抚养，本将军自然没什么意见。” 周遭将士闻言，均不作答。 从孩子那肿得不像样的脸上，他们已然看出了欧阳织锦带他回去，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要“抚养”他这么简单，而他们的大将军自然更明白这一点。然而，他云淡风轻一般的语气里，显然并没有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冷漠与事不关己，一向是他对待无关紧要之人的态度。 即便明知道被带走之后这个孩子将面临着什么，他也丝毫不想关心，不想过问，甚至，连一丝怜悯也不会有。 哪怕，他是简柔的儿子。 杨承宇学了几年的武功对于江湖上的成年人来说，只能算是三脚猫，对付一些不会武功的小偷小摸，地痞流氓还能应付，遇上真正的高手，他显然是没有任何人反抗之力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欧阳织锦也根本容不下。 雪山上，亲眼看着那些将士挖了大坑，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一处，杨承宇拖着疲惫不堪几乎无处不痛的身体，悲痛却漠然地磕了头。然后，被欧阳织锦手下的高手们粗鲁野蛮地拖下了山，带回了紫衣盟。 废了武功，关进柴房，断食断水两天之后，欧阳织锦忙完了盟内堆积的事务，杨承宇的苦难才算刚刚开始。 毒打虐骂开始成了九岁的孩子生命里的习惯，一日三餐的鞭打，是欧阳织锦饭前的开胃菜，每一次都打到吐血才算完，时不时心血来潮的拳脚相向则是饭后甜点，小小的孩子在一日一日的虐待中学会了习惯，学会了隐忍。 然而，这样持续了两年的悲惨生活与之后的待遇相比，或许……根本就不算是虐待。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每次加倍被鞭打，被针扎，甚至是如乞丐一样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也好过后来亲身体会到的，以尊严和身体为代价的人间炼狱。 十一岁的孩子身体抽高很快，虽然长期忍饥挨饿，饮食不定，然而遗传了母亲容貌与父亲高挑身段的孩子，十一岁时身体虽瘦弱，却已足够修长，消瘦的脸颊只需要好好地养伤半月，就能看得出眉宇间掩饰不住的，俊美出尘的绝代风华。 任何一个人在看清他的容貌之后都丝毫不会怀疑，长大之后，这绝对是一个足以倾城倾国的容色——虽然他是男子，但绝色二字绝对不仅限于用在女子身上。 不经意间看到这张出色的容颜，欧阳织锦就像看到了曾经的简柔，深沉而浓烈的恨意汹涌而来，交织成心里一股无法遏制的暴虐与狠毒，一种毁灭性的施虐欲，让她恨不得马上毁了这个少年！ 牙龈几乎咬出了血，她才能强行忍住在他脸上划上几刀的冲动，冷冷命令下面的人，“把他带出去，洗干净了，让大夫给好好瞧瞧身上的伤，这半个月，让他静静养伤吧。” 听到这个命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但是欧阳织锦这些年脾气愈发暴躁，动辄打罚下人，服侍她的人战战兢兢，丝毫也不敢流露出异样神色，闻言虽不解，却也只敢遵命照办。 杨承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两年的时间早已让他看透了这个女子心里的阴暗，以及骨子里的毒辣，这一次的命令，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她心血来潮的仁慈。 868.第868章 炼狱深渊3 虽然新辰嘴上说着晚上不会再来了，可她的话到了月流殇面前又怎么会被当真？不管是威胁也好，还是利诱也罢，或者干脆是无赖的绑架，反正月流殇总有办法让她乖乖过来，和他一起坐在宫脊上看星星看月亮，顺便听他用漠然空寂的语调讲一些仿佛与他无关的故事。 今晚的月色依旧很美，月光皎洁如玉，然而，新辰却丝毫也感受不到月色带来的美好。 心里一片沉寂如水，满是苍凉的悲戚，耳边那个好听却淡漠到让人觉得心疼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静止了下来，周遭只余一片安静而悲伤的气息萦绕，新辰清晰地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尖锐刺痛，正慢慢地，一点一点穿透坚固的心防，往最深最柔软之地刺进去。 双手抱膝，她安静地垂眼看着宫殿下方，向来沉静的眼底却没有焦距。月流殇躺在琉璃瓦上，沉默地仰望着星空，面容带着一片漠然沉寂的色泽。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一片安静无声却压抑的气息，在周身缓缓弥漫。 天下太大，苍茫人海，每一时每一刻似乎都有不幸的人在发生着不幸的事，哪怕如今天下河清海晏，也依然挡不住诸多不幸之人的悲惨命运。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亲身面对，却实实在在又是另一番刻骨铭心的感受——人性本就如此，对于事不关己之事，事不关己之人的不幸，身份尊者或可伸出援助之手，当然也要取决于他的心情好坏，取决于他的愿意与否。 而更多的，则是伸出援手之力也没有的人，他们自身便仿佛蝼蚁一般的存在，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又如何去帮助他人？ 然而，哪怕是如何冷漠之人，也很少有人能做到看着一个单纯无辜的稚子，被如此惨无人道地虐待，甚至……被摧残。 新辰不确定，此时此刻她心里突如其来的痛感，是因为对一个孩子的悲惨命运的怜悯，还是因为联想到自身相似的命运，亦或……仅仅是因为对这个人产生的，心疼？ 没有精力去分辨，她也不想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分辨，面对一个孩子的悲伤与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的挣扎，她的冷漠。她的疏离，都显得那般冷漠而自私。 所以，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思考，此时她只是觉得，自己原来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并没有被残酷的命运击倒，也并没有因为不幸而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子微转，缓缓抬眼看向那个沉默的男子，轻声道：“那个孩子……他恨他的娘亲吗？” “……”月流殇一怔，静静望着夜空，眼底有微光流逝，沉默了须臾，嗓音有些低哑地道：“不知道，或许……只是恨她当时的行为，但是现在想来，又有什么好恨的呢？舍身救夫是为爱之深，无可厚非，这番深厚的情感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值得敬佩的。丈夫武功高，以自己的命换得丈夫的命，可以更好地保护他们的孩子，这样理智的想法……也是一个母亲深爱孩子的表现吧？所以就更没什么可指责的。只是最后的结果……并不如她预料中那般如意罢了。” 不但不如预料中那般如意，反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儿子推向了地狱深渊。 新辰安静地垂眼，一个在自己儿子和妻子眼底，如高山一般强大的父亲和丈夫，任谁看来，都是能经得起风吹雨打的，然而谁又能想到，妻子的舍身相救，却是比剧毒更猛烈的致命一击？彼时骤失爱妻的悲痛，是否比护得自己儿子的安然占据了他更多的心神？ 他们爱自己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夫妻深爱，亦无人不知，然而归根究底，不管是他们最初的相爱，还是后来的生死同穴，却都是导致自己儿子成为悲剧的最大源头。 两个人的相爱，受伤害最多的往往是爱而不得的第三个人，而他们的相爱，受伤害最大的却是亲生的孩子——只能说，一切皆是上天的捉弄。 曾经的怨也好，恨也罢，不过是一个孩子绝望之下幼稚的寄托，若不怨不恨，他又如何给自己所受的苦难，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往事如过眼云烟，曾经刻骨铭心的恨，也随着年龄渐长而慢慢消逝，心里剩下更多的，或许只有一片释然。 月流殇慢慢坐起身，唇畔浮现一片自嘲的笑，“新辰，我突然发现我错了，我不该试图以这样愚蠢的方式来博取你的同情，继而打开你的心扉。因为，这个故事我根本讲不完……每一次回忆，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堪比凌迟的折磨，那些屈辱的曾经，就像跗骨之蛆，即便是过了一百年，也很难以平和淡然的心态去面对。” 新辰闻言一静，低声道：“你不必这么做。” “是啊，我不必这么做。”月流殇低低叹息了一声，无尽的自嘲与悲哀尽皆隐藏在嘴角那抹微扬的弧度里，“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样的办法，可以这么快靠近你的心呢？新辰，我们都是受过伤的人，感情对于你和我来说，都是奢求，是不是？你觉得我贪心吗？明知不可得，却偏偏想去试一试，即便遍体鳞伤，也固执地不肯认输。其实我……无非就是想知道，爱到深处，是不是真的可以为对方倾尽一切，生死亦无怨？” “应该是的吧。”新辰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天空，“只是爱对于我来说，总觉得太过遥远，不真实，我怕受伤，没有勇气去承担希望之后的绝望——” “新辰，如果我能保证不让你绝望，你是不是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月流殇怔怔地打断她的话，眉头轻轻锁了起来，直视着她莹白的面容，“我知道，青鸾给了你一个承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嫁了人却又觉得不如意，便有休夫的权利，对吗？” 869.第869章 炼狱深渊4 新辰一震，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月流殇淡淡一笑，“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知道有什么奇怪吗？” 是没什么奇怪的。 新辰慢慢颔首，却没应声。 的确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她既然根本没决定要嫁人，那么休夫一说也不过是皇后娘娘的玩笑罢了。 月流殇也不逼她，只是慢慢地，又躺回了琉璃瓦上，头枕着双手，缓缓吐出心里一口浊气，语调平静地开口，嗓音无波无绪，“我心里难受，总是觉得压抑。” “压抑？”新辰怔了一怔，轻声道：“为什么压抑？是因为……那个孩子？” “……是啊。”月流殇自嘲地笑，眼底尽是一片悲怆与荒凉，“回忆总是让人绝望，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埋在心底十几年的往事……若是不彻底说出来发泄一番，我又会觉得……或许总有一天，压抑会把自己逼疯。” 新辰眉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或许沉默在此时，亦不失为一种鼓励。 月流殇说完了话，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月光洒在他俊美无双的脸上，照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容颜，沉静而温顺，不见了往日的桀骜不驯，也没有了曾经的肆意邪狂，此时此刻，这个男子沉默中流露出来的悲凉气息，足以让世间最铁石心肠之人也为之震动。 新辰陪着他沉默，不知出于何因，突然鬼使神差一般，竟是伸手将他的头托了起来，慢慢移到了自己伸平的腿上，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愣住了。 没有错过月流殇眼底一闪而逝的愕然与亮光，新辰震了一下，有些苍白地辩解，“我……只是觉得这样，可能……会舒服一点……” “嗯，的确舒服多了。”月流殇嘴角微勾，望着月色的眸心闪过明显的喜悦，然而这样的喜悦也只是维持了极短的一瞬，随即就像流星极速湮灭，眼底慢慢地又恢复了一片荒芜，“十一岁到十五岁，整整四年的时间，是那个孩子人生中最悲惨的四年，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那是一段怎样绝望的人生。” 新辰微微一怔之后，慢慢垂下眼，静静地聆听。 对于一个身体与心理都尚未成熟的少年来说，从起初的茫然到后来的恐惧，再到最后的屈辱，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罢了。无止尽的虐待，被当做最下贱的小倌一样的调教，衣服撕碎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上遍布着各种刑具制造出来的伤痕，每晚折磨到深夜的屈辱…… 这种记忆里极力想忘记，偏偏早已刻上了心版永生难忘的回忆，是后来得救之后，却依然每每自梦魇中惨叫着醒来，惊惶地睁着眼直到天明的极致炼狱。 午夜梦回之时，那一幕幕清晰浮现在脑海，身体上一阵阵仿佛还依然存在的痛苦与屈辱，使他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性格极尽扭曲，残忍嗜杀，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做下疯狂之事，来掩饰自己心里深沉的不安与恐惧。 四年的折磨，到底还是该庆幸，那个女人对他母亲的恨之入骨，使得她虽然一心想摧毁她的儿子，极尽羞辱之能事，却到底也没有——也或许是对他不屑一顾吧，到底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只是那双恶心的手，以及总是吐出讽刺与羞辱谩骂的嘴，却成了少年最为痛恨的唯二根源。 以至于后来，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紫衣盟所有下属的面，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一双贱手，以锋利地剑刃将那两片诱人的红唇一点点切割了下来——狠辣血腥的一幕，不仅让那个女人痛到惨叫，更是让紫衣盟里所有人恐惧地逃命。 然而这样还是不够，心里仿佛住着一只魔鬼，疯狂地叫嚣着要杀戮，唯有通过杀戮与毁灭的方式，才能让他心里略微得到一点安抚，唯有鲜艳的血液，才能安抚他焦躁暴虐的情绪，唯有痛，极致的痛，才能让他稍稍恢复一点理智。 紫衣盟所有人的鲜血，也洗不净他的肮脏不堪。 驻扎在雪山下的那支军队，那个为了得到母亲，而窜通着外人给他爹爹下毒，直接导致了一切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那个叫李晟的将军，也必须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 一字一句溢出唇畔的话，不知不觉间染上暴虐的血腥，他自己却浑然未觉，血腥之中又掺杂着极端的痛苦与凄凉，让新辰听得心头一阵阵发冷。然而，很奇怪，素来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恐惧感到不安的她，此时却并未觉得丝毫惊恐，心里一阵阵寒意……是对那个似乎被上天遗弃的少年的心疼。 丝丝疼痛，尖锐仿佛虫蚁啃噬，清晰得让人无法忽略。 没有出声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那些血腥与绝望并存的字字句句不断被空洞的嗓音吐出，像是在不间断地重复着某种仪式——此时的月流殇，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毫无意识地陈述着那些早已融进骨髓里的记忆。 直到他终于将所有故事说完，新辰才轻声道：“当时……是谁救了那个少年？” “谁救了那个少年？”月流殇怔怔地呢喃，似乎还在梦呓，须臾，定了定神，平静道：“是他的主上，是那个被他认作天的男子，是他生命里的救赎。” “或许，被救下之前的那一刻，那个少年应该感谢一下他恨之入骨的那个女人，因为她心血来潮的另一种折磨方式——” 腰上绑着绳子，一次次把少年从万丈悬崖下扔下去再提上来，周而复始，直到少年吐空了腹中所有酸水，一次次陷入昏厥，少年被折磨得没有人形……她从这样新鲜的折磨中获得兴奋与快i感，却浑然没想到，当她不知道多少次进行着这样的乐趣时，死亡之神已经悄悄向她走来。 870.第870章 彼岸轮回1 一根长长的白绫——当时或许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然而现在想来，当初救下自己的工具，只是一根白绫而已。 白绫，宫里的后妃被赐死的时候，所用到的自尽之物。 脑子里一片晕眩昏沉，不知道多少次被从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上扔下去时，早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少年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一根白绫缠住了身体，在他晕晕沉沉的意识里，以为不过又是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的折磨，早已虚软无力的身体却在恍惚间接触到了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 那是第一次，月流殇模糊地意识到，人体，原来是有温度的。 被一个人抱进怀里的同时，耳膜里传进来一声清冷且略带稚嫩的声音，“把他送去别院，命宇飞过来，其他的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是。” 是谁……这个声音是谁…… 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虚弱到了极限的身体与意识却再也经不住疲惫、反胃与剧痛的三重折磨，彻底陷入了沉睡。 在紫衣盟里的时候，他每天仅有不到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不间断的，各种样式各种手段的折磨似乎总是没有止尽，严重的时候连续几天不得合眼亦是家常便饭，即便身体早已疲惫至极，欧阳织锦也总有办法让他在她有新花样折磨他的时候睁开眼。 就算没有新花样，以同一种方式折磨虐待，听着他惨叫，看着他凄惨绝望的眼神，对她来说也是乐此不彼的事情。 身体过度的疲惫与精神的透支，让他这一觉一直睡了七天。 他并不知道，在他沉睡的这七天里，有一个年轻却医术精湛的大夫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仔仔细细诊治了一个遍，并且一五一十，一个字也没有隐瞒地将他的身体状况如数汇报给了他的主子。 “因寒热邪毒入侵，兼之常年久处湿地，外釆湿邪，湿热浸淫经脉，气血运行不畅，致筋脉失于滋养而致痿。” “因长期饥饿缺水，饮食不节，他的身体亏损严重，脾胃虚弱，中气受损，已经形成了重度胃疾。” “因长期受到鞭打虐待，肌肤出现了溃烂，全身筋骨都出现了明显的受损症状。” “因为长期遭受捆绑，身体被扭曲，四肢经脉也有出现了轻微的萎缩症状……” “因长期处于恐惧不安的状态，他的精神出现异常，以后极有可能……神魂失散，逐渐发展成为神志不清之人。” 一字一句，便是作为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医者，此时面对着昏迷中的少年，咬着牙，也有些说不下去。 几乎难以置信，仅凭着挨饿与酷刑的折磨，就能将一个好好的少年折磨成这副衰败模样——这到底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到底有着怎样狠毒的心思，能将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折磨到这般境地？ 亏损如此严重的身体，从五脏六腑到肌肤经脉，几乎无一处完好，他能活到今天，根本就是一个奇迹。 这是别院里最清静的一处院落，所有人都被命令退离了此处，安静的厢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少年，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医术精湛卓绝，以二十岁之龄就被封为神医的宇飞，一个是十三岁的少年，一身白衣，容颜俊美脱俗，眉宇间透着清贵出尘的气息。 另外一个人也是一个不大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与躺在床上的年龄相仿，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宇飞一句句的汇报，目光在掠过床上那个少年时，一向淡漠冷峻的眉头也终于忍不住紧紧皱了起来。 柔软的大床上，少年安静地躺着，以方才的检查，衣服被拉开，不管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脸上、手上，还是包裹在衣服下面的胸口、脊背，胳膊、脚踝上，无一处不遍布着累累伤痕，有些已经发了炎生了疮，看起来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主子。”宇飞沉沉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丝丝悲悯，“这个少年命运凄惨，主子救下他是仁慈，也是他的幸运。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才能调养好身体，主子不会有这么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而且，就算调养好了，他的身体也比不得正常人健壮，如果主子是打算将他收为己用……这个想法，暂时只怕还需要搁置一旁。” 白衣少年闻言，淡淡道：“我并不需要他为我所用，不过，这个人得我眼缘，你尽管放开手去治。用最好的药，花多少代价也无所谓，不许出岔子。” “主子？”不仅宇飞惊讶，便是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黑衣少年，闻言也同感意外。 “横竖这段时间宫里也没什么事情，我就在这里住下来，权当是游玩了。”对身旁两人震惊的眸光视而不见，白衣少年径自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告诉舒问他们，这几天按时去国子监，武功也最好别落下，我回去会检查，若是出了错，别怪我对他们无礼。” 这句话，显然是对一旁的黑衣少年吩咐的了，后者恭敬地应了声“是”，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主子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看情况。”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道，“信阳侯府的叛乱已经解决了，折子也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帝都了，这段时间没什么大的事情，回去不回去也没什么要紧。” 话虽是这么说，但一个才十三岁的皇子独自领兵平叛，就以雷霆手段将战乱控制在半月之内就宣告大捷，让叛乱之人毫无反抗之力，接下里不是应该快马加鞭赶回帝都接受封赏，以及接受百姓的朝贺什么的吗？对他的威望可是一个极大的提高—— 就算他不在乎这些，但是刚刚平叛结束，哪怕叛军中没有一条漏网之鱼，也无法避免江湖上有宵小之辈心怀剖侧，待在外面时间久了，只怕不安全。 但是白衣少年显然没有他们这么多顾虑，只淡淡吩咐了宇飞，“让人把隔壁的厢房打扫干净，我就在这里住下。” 871.第871章 彼岸轮回2 “主子，这样不妥。”宇飞显然不赞同，“就算这个少年很得主子眼缘，但是，主子也不应该为了他，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况且，一年时间太过漫长，主子总不可能待在这里长达一年不回帝都吧？有属下在，必竭尽全力治好他，主子放心便是，主子难道不相信属下？” 黑衣少年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紧锁着剑眉，沉默地看着白衣少年。 “不要再说那么多废话，不赦，替我传信回去，就说我在外面体察民情，归期待定，没有人会对此生出不满，你们也不必生出无谓的忧心。” 宇飞和不赦闻言却只能沉默，他们当然不是担心朝中有人生出不满，而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但是，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一个素未相识，且还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少年，为什么会得到主子如此大的关注？ 黑衣少年望着床上无知无觉地睡着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猜不透，他家小主子救人只是顺手，而救下人之后，得知他伤势如此严重以后，才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而已。 白衣少年所说的眼缘，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这个不幸的少年能得到他的眼缘，算是他命运中的一次转折，也是一次救赎。而他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得到了一个人从此以后死心塌地的忠心追随而已。 室内安静了良久，白衣少年淡淡看了一眼床榻上，转身朝外走去，“宇飞，这几天你辛苦一些，亲自守在这里，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是。”宇飞郁闷地应了一声，压根没料到自己居然瞬间就沦落为免费劳工了。 话说回来，这少年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虐待，尊严什么的早不当回事了吧？ 黑衣少年跟着他身后往外走去，征询地道：“主子，那个紫衣盟的人，需要着手处置吗？” “不需要。”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丝毫也没有犹豫，甚至连解释一句也没有，仿佛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黑衣少年显然有些意外，但是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明白什么话是该说，什么话是不该说的了，闻言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跟在自家小主子后面，像个沉默无声的影卫。 留在此地也不完全是为了姓杨的这个少年，他还有别的事情，“不赦，去查一下，雪山下驻扎的这支军队，共有多少人，掌权的将军以及他身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还有，他们与江湖上的人都有些什么往来。” 黑衣少年叫墨不赦，是影卫训练营里顶尖的影卫，此番跟着主子出来，其一是为了贴身保护小主子的安全，其二也是有些私下里的任务，需要他去暗中完成。 所以，听到小主子的命令，他并未有丝毫意外，恭敬地领命而去。 少年虽然陷入暗无天日的沉睡，然而梦魇却是时刻伴随在左右，即便是睡得毫无知觉，他也会猝然从睡梦中惨叫，脸色苍白如纸，大颗的冷汗遍布整张脸上，有时会死死地揪着自己心口，严重的时候会疯狂地在床榻上打滚哀嚎—— 然而，哪怕是痛苦袭遍全身，哪怕是身子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他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所有的反应就像是陷入了异常无法摆脱的噩梦，而他则完全置身于噩梦之中，没有一点逃脱的希望。 这七天里，宇飞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身心俱疲，他从来没觉得救人是这么累的一项活计，要不停地给少年擦汗，要给少年输入真气维持他的元气，要在他疯狂挣扎的时候，给他喂下安神的药，还要在他痛苦的时候，耐心地安抚……同时充当小厮、婢女、奶娘、大夫四项工作，简直是拿命在玩。 还好，自家小主子没彻底压榨于他，一天几次进进出出，耗费真气给少年恢复元气，偶尔也帮忙打打下手…… 七天之后，少年大梦初醒，浑身大汗淋漓。 清晰地感觉身体上每天如跗骨之蛆的剧痛有所缓解，他以为这不过是欧阳织锦的又一次花样，然而柔软的床铺，满室的药香，以及昏迷之前的模糊记忆一点点缓慢地回到脑海，本来已经死寂绝望的心里，无法抑制地生出一阵阵怪异的不安。 因为对自身处境的不确定，害怕这是一个梦，更害怕心里隐隐生出的希望最终再度沦落为暗无天日的地狱，所以，仅有的一丝希望尚未冒出头，便被硬生生掐灭。 不能有希望……希望是什么他早已陌生，甚至恐惧于这两个字，四年的炼狱深渊，他早已对人世间充满绝望。就算被救赎了又如何？他这副肮脏破败的身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睁着眼，眸心却是空洞无神地望着头顶帐幔，视线没有焦距，只有昏迷之前感受到的那一点温暖的感觉，似乎还清晰地留在脑海。 “睡了七天，终于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床上的少年身子微微一僵，“再不醒来我可就要累死了，一个人伺候你整整七日，身心俱疲呀。学医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让人费心的。” 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耳朵里明明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一个失去了意识能力的布娃娃。 “他醒了？”另外一个声音缓缓响起，脚步由远及近…… 少年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稚嫩，带着清冷，好听得像是雪山上的冰凌，昏迷之前，他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是他……救了自己？亦或是，这不过是欧阳织锦的又一个手段？ “是的，主子，他刚刚苏醒。”方才那个声音变得恭敬异常，“属下先去把熬好的药端过来，给他喝下。” “嗯。”稚嫩的声音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床上的少年，“他的身体状况，还能练武吗？” 872.第872章 彼岸轮回3 练武？ 宇飞愣了一下，随即沉吟了片刻，“他的身体调养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此前练过武，但是后来武功被废，丹田亏损亦是严重，学武……只怕比较困难。” 宇飞的说法是作为一个医者最客观的陈述，但是在第一时间体会到自家小主子问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他只停顿了须臾时间，就再度开口，“如果调养得好了，还是有练武的可能，但是以他现在的年纪，最多也只能做到强身健体，而不大可能会成为一个武功高手。” 白衣少年闻言静了一瞬，淡淡道：“下去拿药吧。” “是。” 宇飞转身离开，室内只剩下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杨承宇和白衣少年两人。 在床沿落座，白衣少年目光淡然地扫过那张苍白冷寂却不掩绝代风华的脸庞，良久，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室内一片静寂。 白衣少年似乎不以为意，淡淡又道：“你现在已经离开紫衣盟了，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这是直接告知了他现在安全的处境，但是，床上的人依然没有说话，两眼空洞地望着帐顶，看似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在白衣少年话音落下的刹那间，他的眼底分明有一道几不可察的流光划过。 白衣少年眉梢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双眼，“想报仇吗？” 报仇……报什么仇？ 一个身体破败不成样，需要靠汤药维持性命，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少年，对上紫衣盟数百盟内高手，他拿什么报仇？报了仇，又有什么意义？如此卑微低贱而屈辱的人生，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我虽年纪不大，但是也明明白白活了十三年。”白衣少年眸心微转，清冷的眉眼慢慢染上了些许寒意，“十三年来，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我连续说出三句话之后，依然保持沉默的——你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原本死寂苍凉的眉眼，在这一句话落音之后，突然无法抑制地轻颤了一下，眸心有乌云翻滚，一滴泪从右边的眼角无声滑落，晶莹剔透，带着诉不清的委屈与悲哀，以及对于自己命运不公的控诉。 虽然这个声音听来一点儿也不温柔，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在长达四年的残酷虐待中，少年的听感早已敏感得几乎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欧阳织锦嫣嫣笑语之中隐藏的冷意与杀气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来，所以，此时身旁这个声音里的不悦，他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是，不同于每次听到欧阳织锦说话时的毛骨悚然，这个声音纵使不悦，也让他觉得……如此悦耳，如此亲切…… 对一个陌生的，甚至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感到亲切……他想，他大概是魔怔了，神志不清了，还是太久没有感受到除了恐惧与绝望以外的其他情绪了？ 抑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 他不知道，也无法解释自己心头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眸心乌云涌动愈发剧烈了些，然而，太久没有开过口说话，以至于他除了嘴唇颤抖地动了一下，却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白衣少年又等了须臾，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你打算就这样沉默下去？”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唇瓣微启，少年呆滞而僵硬地盯着头顶上方，出声时，嗓音却嘶哑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是直接削断绑在他腰间的绳索，让他直接摔落悬崖，跌个粉身碎骨？这样不是就一了百了地解脱了吗？ 他这样的人，救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毫无用处的残废而已……还是最低贱的残废，比街边的乞丐还要肮脏不堪…… “为什么要救你？”白衣少年眉梢轻挑，出尘脱俗的面上带着些许讥诮，“你可以当做是我心血来潮时的爱心泛滥，不过现下看来，你似乎并不稀罕我的相救。既然如此，我倒是不介意……再把你送回去原来的地方。” 话音落下之际，宇飞端着汤药刚好从外面进来，他没有在意到床上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骤缩的瞳孔与惨白的脸色，闻言只是奇怪地道：“主子打算把他送到哪里？” 白衣少年负着手站在床沿，淡淡道：“自然是送去他该去的地方。” 宇飞闻言，瞬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处，视线在自家小主子与床上的少年之间转了转，眸心闪过一道深思，却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再问得更多，看着床上的少年，“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先把这碗汤药喝了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为你准备一些流食，你现在胃疾严重，饮食必须遵照医嘱。” 少年就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横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被褥，指尖也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虽然你的身体很虚弱，亏损严重，但睡了七天，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而且，以你惊人的意志力而言，自己坐起来不是什么难事。”宇飞说着，将药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抬眼道：“当然，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找专门的侍女来伺候你的饮食起居。”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宇飞蹙眉，“杨公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是你的大夫。” “宇飞，你先出去。”白衣少年开口，“不赦回来之后，让他直接来见我。” “是。” 宇飞眼神沉沉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心神似乎已完全封闭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叹息之色，转身踏出了房门。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自己起身喝药。”白衣少年没有丝毫同情，面上也看不出丁点的仁慈与怜悯，“一炷香之后，如果你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会直接当成是你拒绝我多此一举的相救，然后会遵照你的意思，把你送回紫衣盟去。” 873.第873章 彼岸轮回4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在室内的靠墙的一张软榻上躺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这几天奔波，手上事情不少，忙来忙去，也直到此时才得以好好休息片刻。 他似乎就已经不想再理会，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喝药与否，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也可能是……在他看来，他已经征询了对方的意见——乖乖起身喝药，代表承了他的救命之恩。一炷香之后，若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那么显然，就是认为他的援手是多此一举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眸中闪过痛苦艰难的挣扎，闭上眼沉默了良久，他才干涩地第二次开口：“你……可以杀了我吗？” “杀了你？”白衣少年闻言，冷冷一笑，“我手上沾的血腥已经够多了，没心情再拿你来充数。不过，如果你真不想活了，也不是不可以，跳崖，服毒，或是找个刀片、短剑什么的抹了脖子，一了百了，也省得这般半死不活的让人看着心烦。” “……” 让人看着心烦？ 这世上……以后只怕连看着他心烦的人，都没有了吧？ 活，或者死，对他来说，又各自意味着什么？ 黯淡无光的眸心，一片死寂，仿佛寸草不生的荒芜与苍凉——没了求生的意志，便是连这个救自己的人是谁，他都忘记了去关注。 没有人再说话，室内彻底陷入了一片安静，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软榻上，仿佛都睡着了一般。 事实上，不过是一个假寐养神，一个怔怔发呆而已。 搁在桌上的汤药渐渐凉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似乎很漫长，又似乎也只是一刹那而已，软榻上的少年慢慢睁开眼，目光清冷如初，隐约还染上丝丝缕缕冰雪之怒。 “不赦。”对着门外淡淡一喊，他缓缓自软塌上起身，漫不经心地掸了掸料子极好的冰丝袍袖。 紧闭着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黑衣少年走了进来，恭声道：“主子。” “把他送回紫衣盟。”说完了这一句，白衣少年负手就待离开。 “主子？”墨不赦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锁了眉，目光沉沉看了一眼床榻上面色猝变的少年，视线收回之际，不经意就瞥到了那碗纹丝未动的汤药，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发现一向对主子唯命是从的自己，此时根本无法遵命照办。 床上的少年听着那句命令，胸口急促地跳了一下，灭顶的绝望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雪，连嘴唇都泛着可怖的白色…… 说到，做到。 一炷香时间已经到了，他没喝药……所以，他便要把他送回去？ 那他之前为什么要救他？救了他，又要亲手将他推回地狱去？ 脑子里蓦然一怔，原来，自己还是会觉得……恐惧的么？如果他当真一心求死，又这么会感到恐惧？ 亦或是……活着，远比死了更难捱？ 脚步渐渐远离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他豁然自噩梦中惊醒一般，“不……不要……” 白衣少年脚步一顿。 “不要……”哆哆嗦嗦地开口，嗓音颤抖破碎得几不成调，床上的人艰难地转过头，终于挣扎着支起了身体，“求你……不要，不要把我送回去……” 深沉的恐惧，从脚底升起的彻骨的寒意，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惶惶不安，一瞬间尽皆化作透明苍白的色泽，在少年面上流露出来，毫不掩饰。 他怕。 所以，不敢再沉默，因为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少年能救他于水火，也能再一次将他扔回地狱深渊…… 他不敢继续沉默顽抗了，抬眼间，不顾一切想阻止白衣少年离去的脚步，然而，声带的嘶哑干涩，让他说话发音都成了一种痛苦的折磨，他却极力想在少年踏出房门之际，将自己的话表达完整，“我……我喝药……” 白衣少年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他哀求悲凉的眼神，嗓音淡漠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碗药是为我喝的？” “……”摇头，苍白的面容早已看不见一丝血色，“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衣少年安静地与他悲伤的眼对视，须臾，淡淡命令，“不赦，看着他喝下去。” 说罢，转身就踏出了房门。 杨承宇心里一沉，本就虚弱无力的身体一软，砰地跌回了床榻上。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墨不赦自然清楚，沉默了须臾，走过去端起了桌上已经冷却的汤药，以内力温了一下，便拿起勺子，动作有些笨拙地开始喂药，语调平稳地道：“如果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从此时开始，你最好乖乖听话，主子脾气不怎么好，素来也没有耐性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只知道寻死觅活的人身上。再有下一次，主子不会再给你机会。” 僵硬地一口一口将送到自己嘴边的汤药咽下，听着这番似乎并不怎么动听，却分明是善意的劝说，却只能一个劲地沉默着，慢慢地将心头那阵汹涌而来的恐惧轻轻压下。 墨不赦年龄不大，但自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今儿个难得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让这个刚从火坑里跳出来的少年早些振作起来，“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的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迎来希望——除了生死，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现在年纪小，心里承受能力差了些，但是潜意识里其实还是有求生意志的，因为你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你父母的仇，你自己的仇，难道就这样算了？你就甘心让制造出这一切悲剧与仇恨的人，逍遥自在地活着？” 温度恰好，所以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墨不赦将空碗搁在一旁，细心地替他拭净嘴角，忽见眼前的少年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了？” 汤药润了喉，虽还有些嘶哑，却到底也利索了些，“你……只不过跟我一般大而已……” 874.第874章 彼岸轮回5 一般大？ 墨不赦微微愣了一下，须臾，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 他是在说，一般大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命运吗？ “你与我一般大的年纪，看起来却比我成熟得太多了。”杨承宇低声说着，心头忍不住又是一阵悲凉，嘴角微扬的弧度带着自嘲与哀伤，“我心理承受能力或许是弱了一些，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强大起来，这副身躯已经废了，报仇……更是遥遥无期，有人救我……我应该庆幸，应该感恩，可是……我又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已经死了……或许，只有如此，我才不会总在心里，埋怨命运的不公……” 墨不赦闻言，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斟酌着说道：“我不懂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现在你只需要确定一件事——你还要活下去吗？” 杨承宇一怔，还要活下去吗？ 还要……活下去吗？ 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是不想活了吧，活着有什么意思？他的人生，已经彻底失去希望了。 “如果你真的想死，养好了伤，自己能自由活动之后，自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墨不赦语气并不冷，仿佛生死之事当真只是一个简单的抉择而已。“但是，在你还不能自己选择生死的时候，你该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少受折磨。” 杨承宇怔了怔，生死抉择…… “如果你现在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活，可以慢慢想，但是在主子面前最好不要顽抗——至少，在你还没有确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之前，不要给自己找不愉快。”墨不赦语调缓慢却清晰地说着，没有试图安抚他，他也不擅长安抚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他只是告知这个少年现在的处境，“主子脾气不好，这一点你不要怀疑，也不要抱着试探的心态，那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只要你顺从，主子也不会对你不利，他既然救了你，至少你该相信，他不是为了折磨你才救你。” 杨承宇没说话，心里却非常赞同他的话。 脾气不好，这一点简直说的太对了。 就因为他没有配合在一炷香之内把药喝了，所以就打算把他再送回去紫衣盟——那个对他来说，如同深渊炼狱一样的地方。 除了脾气不好，那个白衣少年……还是一个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人。 墨不赦没有读心术，自然也不可能得知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简单地给他做一些提点，“就如同方才你无声的反抗一样，主子很讨厌有人对他的话充而不闻，也非常不喜欢他人的反抗，所以，如果你不想再回去紫衣盟，你首先应该学会温顺与服从，毕竟，你现在的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里。” 温顺与服从？ 杨承宇垂眼沉默，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困难地问出心底的担忧与疑惑，“紫衣盟的人……不会追杀过来吗？你们救我……会不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因为曾经长达九年的被追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欧阳织锦的毅力，以及对他们势在必得的决心，如果这一次她依然如此，他想，他是不是已经给别人带来危险了？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墨不赦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站起身，嘴角隐隐上扬了一些，“主子并没有把紫衣盟放在眼里，他们也没有胆量过来找麻烦。” 从没有面对过如此特殊的一个少年，墨不赦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温柔，但是对方不是女孩子，他需要的也不是温柔，适当的指点比温柔更适合他。 接下来的三天里，杨承宇并没有见到那个白衣少年，每日三餐以及汤药皆是按照宇飞的要求，他丝毫也不反抗，该喝药时就喝药，该吃粥时就吃粥，默默地恢复着体力，像是一个无比温顺的娃娃。 身体上的伤虽然尚未痊愈，但也日渐好转，下床走动对他已经不再困难，只是这几天心里一直沉沉，像是压抑着什么，虽然安静地顺着大夫的要求去做，但是那个白衣少年却一直没来，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了些许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或是恐惧不安着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压抑，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压抑也愈发明显，以至于他面上也愈发苍白沉默。 他在想，那个人是不是已经……丢下他不管了？因为对他失望，或者不耐烦再面对一个毫无生气的人了？ 这样如困兽一般的焦躁又持续了两天，当他再度见到那个白衣少年时，他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下凡的神祇——一袭白衣胜血的少年踏着月色而来，灯火通明之中，他的面容出尘如玉，清雅脱俗，那双如琉璃一般的黑瞳泛着天生的清冷色泽，眉眼如画，周身弥漫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 杨承宇愣了好久，直到对方清泠如水的悦耳嗓音传入耳朵里，他才蓦然回神。 “这几天恢复的状况如何？” 杨承宇以为他在问自己，刚要说话，旁边已有一人代替他说了，“能走动了，但是，也仅仅是能走动而已。” 白衣少年闻言，略作沉吟，或许也清楚这几天杨承宇非常配合治疗的态度，遂并没有说出让他不安的话来，只淡淡道：“我让人从宫里送来了一些药材，待会儿送过来时，你看着用，无需替我省。” 宇飞闻言呆了一下，“宫里的药材？” 他显然太过意外了，千里迢迢从皇宫里送过来，一定是名贵之物，作为大夫，他甚至都能猜得到是什么圣品——只是他不明白，这个少年究竟哪里得了自家小主子如此高的眼缘，为了他居然不惜如此代价。 听着他们说话的杨承宇，此时虽然沉默着，心里也是倏然一震——他不是大夫，不可能像宇飞那般马上就猜得到宫里送来的是什么，但是，他却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875.第875章 彼岸轮回6 这个白衣少年身份尊贵，是来自帝都，或者说，是来自宫里的皇子。 而他千里迢迢让人送来了宫里的名贵药物，是为了给他疗伤。 沉默地站在床沿的杨承宇，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五味杂全，有些不知所措，有些茫然彷徨，还有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他语气迟疑，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 这句话一出，房里其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他，宇飞皱了皱眉，也有些不明白。 主子对这个少年，似乎的确是太上心了一些。 白衣少年看了他一眼，动作很是随意地拂了拂衣摆，在身后的软榻上坐了下来，清冷的视线在杨承宇面上停顿了好长时间，直看得他脸色逐渐僵硬，才以淡漠的语气道：“你的容色不错。” 什么？ 杨承宇愣了一下，随即面上血色尽失，脸色煞白，踉跄着跌坐在床边。 宇飞也是呆滞了须臾，才反应过来他家主子说了什么话，脑子里不由有些凌乱——这是他家素来清冷高贵，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主子会说的话？ 白衣少年冷冷地扫视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杨承宇，没有错过他眸心的难堪与惨然，“这句话让你觉得难以忍受？” “主子……”宇飞呐呐地开口，很快就反应过来主子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他现在刚受过刺激，心情需要平复——” “平复？”白衣少年冷笑了一记，身子倚靠在软榻一侧，唇畔勾起讥诮，“一个男人难道也需要把贞操看得那么重要？十五岁的少年在我看来，已经是一个十足的成年人了，若是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活着也确实没有什么意思。” 杨承宇颤抖地低着头，两只手握得死紧，指尖直接掐进了掌心里，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里一阵阵浓烈的苦涩与绝望再度席卷而来，似是狂风骤雨一般带着残酷无情的力道，几乎要让他瞬间体会到灭顶的窒息绝望。 然而，伴随着那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我看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若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活着也确实没有什么意思”这句话话音落下，他瞬间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浑身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双手还在颤抖，他却慢慢抬眼，双唇微微哆嗦，嗓音微颤却隐约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从未体会过……那种滋味，此时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体会过那种每日每夜都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感觉吗？ 他体会过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惧中的滋味吗？ 他感受过，冰冷恶心的双手强行划过身体，那种仿佛过毒蛇爬过的感觉吗？ 他体会过……被从悬崖上一次次扔下，又一次次提上来，吐得昏天暗地，五脏六腑都要爆裂的感觉吗？ 没有，他根本没有体会过，所以，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 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没有承受能力？纵然是心志最强大的人，面对着如此惨烈的命运，只怕也要被击垮，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吧？ 宇飞听到他这番质问的言语，惊得脸色都变了，几乎忍不住要出声呵斥，然而，对上他那双布满凄凉悲哀色泽的双眼，却瞬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有些不安，他转头去看向白衣少年——他以为，自家小主子被这一番冒犯的言语质问，一定会勃然大怒，然而他却发现，主子似乎并没有生气，不但没有生气，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嘴角略微勾起一个深意的笑痕，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经受了一番非人的折磨之后，就有足够的理由，学着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那般寻死觅活的矫情了？” 杨承宇身体一颤。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站起身，白衣少年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以一种很轻松的，却让杨承宇无法挣脱的力道将他拉了起来，“放心，我不会折磨或者惩罚于你，只是让你去看看，这世间多的是比你悲惨，比你低贱，却依旧为了能苟活于世而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人。” 杨承宇无法拒绝，也挣脱不开，甚至不知出于何因，就这样呆呆地跟在白衣少年身后，走出了房门。 外面已是夜幕沉沉，繁星点点，月色根外皎洁，干净纯粹得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污秽与不堪。 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污秽到处都有——这世上只要有人，就一定有见不得光的阴暗存在，只是隐藏在一切光鲜繁荣的外表之下而已。 白衣少年先带他去了城外的一座破庙，让他看清楚，繁华的城池外面，也依然有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乞丐，杨承宇亲眼看到了，两个乞丐为了争抢一块掉在地上沾了尘土的薄饼而打得你死我活。 白衣少年淡淡道：“为了填饱肚子，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而已，他们可还有丝毫尊严？” 杨承宇咬着唇，沉默不语。 对于乞丐来说，性命显然比尊严重要得多了。 然后，他们去了一座府邸，一个窝在柴房里的女人在缓慢地吃着已经发了馊的剩饭，她的头发凌乱不成样，她的身上充满恶臭，她的脸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个女人的儿子被府里的当家主母打死了，她的人生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希望。”白衣少年淡漠地说着，仿佛只是在简单地陈述着一个故事，“残羹剩饭，她可以不必吃，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要断水断食三日，就必死无疑，可她还是吃了，这是求生欲望——因为她要报仇，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杨承宇下唇咬得愈发紧了，渗出了血滴而不自知。 出了这座陌生的府邸，白衣少年往城里走去，最后一处去的地方，让杨承宇这辈子都难以忘怀，也是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地方。 876.第876章 阴霾尽去 那是一处真正的肮脏龌龊之地。 杨承宇不想看，当他看清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时，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退却之意，然而，只是被白衣少年那双淡漠的眼神一扫，他的脚就似生了根一样，定在地上。 他们站的位置视角很好，可以看到对面的男风馆里一片灯火辉煌，各类容色的少年男子，妖艳的，清秀的，俊美的，被同为男人的达官贵人们尽情地狎玩，蹂躏，折磨，各种手段，各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工具，不管是呻i吟也好，惨叫也罢，他们的脸上除了求饶，就只剩下卑微的顺服，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 他们靠着这个生活，靠着这个取悦于人，靠着这个满足他们锦衣玉食的虚荣。 不管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都改变不了他们处于最卑微低贱的一个位置的事实——天下最贱的职业当属妓，然而，青楼女子尚且会博得男人怜惜，小倌呢？却连让人同情的资格都没有。 杨承宇脸色苍白，却被迫看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得以离去。 回去的路上，白衣少年只淡淡说了一句话，“据我所知，这些年欧阳织锦虽对你虐待折磨，甚至是以调教，但尚未真正实施于最后一步的行动——不妨告诉你，若不是我救了你，最多再两个月，这男风馆里就会再多出一个你。” 杨承宇脸色猝变，苍白着脸，怔怔地抬头看他。 “欧阳织锦凌虐你，从来不计任何手段，你该明白这一点，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白衣少年说完了这句话，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苍白难看的脸色，沉默地举步，一直安静无声地回到别院。 走进厢房时，杨承宇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床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天所见到的三个画面，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回荡，让他心里一阵阵翻涌得厉害，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出神。 他并不笨，所以明白白衣少年带他出去亲眼见识一番的意思——蝼蚁尚且偷生，他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便是受了那些惨无人道的凌虐，但至少现在，那些噩梦已经过去了，如果一直纠缠着过往不放，他活着就不再有什么意义。 若死了真的就可以一了百了，倒也没什么，可他身上，分明还有血海深仇没有报。 欧阳织锦九年不间断的追杀，外婆家一府的血海深仇，他们一家三口九年不得安宁的逃亡，爹娘的生死大仇，他四年深陷地狱一般的水深火热…… 这些仇恨，这些屈辱，难道当真就这样算了？ 不，那些该死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怎么可能就这样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杨承宇感觉一阵疲乏的感觉又毫无预警地袭来，身体亏损严重他自己也明白，哪怕前段时间刚刚毫无知觉地昏睡了七天，这身体依旧是虚弱得可以。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索性就趴在床沿睡了，迷迷糊糊之中，有一件柔软的外袍披上了他的肩头，他意识似乎清醒了几分，却贪婪地不愿睁开眼，想多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屋里的人似乎来了又走了，杨承宇一个劲地睡着，困意侵袭，他毫无抵挡的毅力。 “小少年，起来吃饭了。” 宇飞端着香喷喷的食物进来时，杨承宇以为是半夜，结果刚睁开眼睛便有一道刺眼的光线刺激着瞳孔，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发现窗外已是朝阳初升。 自己就趴在床沿睡了一夜？ 揉了揉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眼睛，拍拍脸颊，在历经了七天的昏睡六天的颓废抗拒之后，这样的动作显然才让他多了几分属于少年该有的纯真。 宇飞似乎从他不经意间的动作中也看出来了，这个少年已经开始慢慢振作起来，他略感欣慰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自家小主子的厉害——什么道理也没讲，甚至没像其他人遇到这样事情时直接一耳光打得对方清醒，而是以行动给他上了最生动也最有效的一课。 “我……先去洗漱一下。”杨承宇站起身，突然就有些赧然，似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大夫近些天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激的同时又不免感到羞愧，“大夫，谢谢你。” 宇飞挑眉看着他，“不必谢我，你最该感谢的是我家小主子，若不是他，哼，我认得你是谁啊？” 杨承宇闻言一僵，随即神情放松了下来，缓缓点头，低声地道：“对，我欠他的恩情，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转身去屏风后面洗漱了。 宇飞凝眉，心里忍不住想着，这个少年确实还不错，懂得感恩——不过，这也不应该是小主子救他的理由吧？ 难道真的是因为小主子自己说的，因为这个少年“容色不错”？ 这般想着，宇飞突然感到一股恶寒，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被小主子知道他心里居然生出这么个邪恶的想法，会不会直接剥了他一层皮？ 算了，还是不想了，他家主子毕竟也还是孩子呢，做好事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刚想着，杨承宇已经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宇飞回过神，指着桌上的早饭，“这里面加了不少宫廷圣药，虽然并没有仙丹那般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但是对你的经脉与肌骨有很好的恢复作用，吃了吧。” 杨承宇闻言，眸心几不可察地流露出几分异样的光芒，“吃了这些，我是不是……就能练武了？” “练武的事情，你暂时不要想——或者应该说，你不要问我。”宇飞没有直接回答，语气淡淡地说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养好身子，以后若有可能，你可以去问主子，如果他想让你练武，你就可以练武。” 杨承宇似乎有些不解。 “我家小主子手里，有许多不传世的武功秘籍，应该有一些，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练的，但是，决定权在主子手里。” 877.第877章 往事成殇 心里的仇恨一起，仿佛要将整个胸腔都燃烧起来，杨承宇一夕间如彻底变了一个人般，再也不提生死之事，只是沉默地喝着药膳补品，遵照宇飞的嘱咐，一个月之内只在房里走动，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在庭院里进进出出，简单地深蹲、扎马步、在院子里慢跑，虽不能疲劳过度，但经常性地活动对于身体的恢复显然有好处。 心里被仇恨填满，就觉得时间格外漫长难捱，但思及宇飞的话，他却强自忍下了心里的焦躁，直到三个月之后，他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得如常人一般，心下再三挣扎，终于忍不住，在白衣少年再一次来到庭院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这一举动，让宇飞一惊，跟着白衣少年一起过来的墨不赦，眉头亦是同时微皱。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杨承宇。 “你做什么？”白衣少年开口，嗓音一贯的清雅淡然。 “……”杨承宇咬了咬牙，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些许畏惧，他垂眼看着地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咬牙吐出心里的祈求，“我……我想练武。” 依稀记得他醒来那日，这个白衣少年似乎有问过宇飞，他还能不能练武……这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是想让他习得高深武功，好为他所用？ 想到这里，杨承宇微微抬起头，看着沉默的白衣少年，“我的命是你救的，这辈子……这辈子我愿意什么都听你的，我只要学武功……我会努力地去学，什么苦都不怕，我想报仇，只要我报了仇，从此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做奴才伺候你，给你杀人，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做什么我都愿意……求你帮我……” “做什么都愿意？”白衣少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这一笑带着点莫名的意味，让人心里无端地生出些许不安。 杨承宇脸色变得白了些，心里天人交战了半晌，才闭了闭眼，咬着牙艰难地道：“是，我什么都愿意。” “包括做男宠？” 男宠？ 宇飞和墨不赦霎时似是见到了鬼一般，呆滞无法反应。 男宠……男宠……这是什么鬼？ 他们家风华绝代的小主子嘴里，怎么会吐出这样让人凌乱的字眼？ 他才十三岁呀……男宠，是给谁做准备的？ 跪在地上的杨承宇霎时如遭雷击，身子急促地颤了一颤，几乎忍不住要栽倒在地，感觉眼前一片发黑，牙龈咬得几乎出了血……果然，不出所料。 他现在的价值只在于……容色还不错了吧？ 周身一阵阵发冷，他却丝毫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在三双神色各异的眼睛注视下，终于如即将走上断头台的死刑犯一样，绝望地点头，嘴角溢出干涩的两个字，“愿……意……” 伴随着这两个字钻入耳膜，墨不赦和宇飞皆是同时一僵，呆若木鸡地面面相觑，须臾，同时转头看向他们家小主子。 清冷脱俗，高贵出尘，眉眼如画，如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主子……什么时候也，也好这口了？ 宇飞觉得凌乱极了，心里一阵阵压抑，感觉呼吸困难，心痛异常，想破了脑袋也依然不想接受这个凄惨的事实…… 一声轻笑，蓦然打破了他心里的哀嚎，白衣少年摇了摇头，淡淡道：“起身吧。” 说罢，就举步朝一旁的凉亭里走去。 杨承宇掐着掌心，浑身僵硬地站了起来，跟着墨不赦和宇飞一起，如灌了铅的脚步慢慢踏上了石阶，走到凉亭之中。 墨不赦沉默地给自家小主子倒了茶，随即，恭敬地退到一旁。 “从明天早上开始，每天在这院子里扎马步两个时辰。”白衣少年说着，抬眼看向脸色苍白的杨承宇，“扎马步是基本功，你以前既然学过武，应该不用别人教你。” 杨承宇看了他一眼，垂眼，几不可察地点头。 “既然决定跟在我身边，就得先把规矩礼仪学好。”白衣少年表情微冷，语调虽不见起伏，却能听得出几分寒意，“沉默是金这一套最好别在我面前用，另外，把你以前所有的脾气给我改了——不管是卑微的，倔强的，还是那些所谓的不可侵犯的尊严傲骨，统统抹去。在我面前，你只需记着一条——” “我是你的主子，是你的天，是你臣服的人。我的问话必须在第一时间回答，我的命令，你只能恭敬地应是。” “我不希望从你的嘴里，听到任何反抗的字眼。” 缓缓啜了口茶，白衣少年淡淡道：“杨承宇，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宇飞默默垂眼，觉得这个小少年的苦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 虽说练武本就要吃苦，然而杨承宇此前被废过一次武功，加上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筋骨早已不如稚龄孩子的柔韧，学武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之事，纵然有宫里的圣药拿来给他恢复元气，想要练成一定境界的武功，也绝不是一件易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仇恨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望，也激起了他的斗志，他也不可能花费十年二十年时间来练武报仇，同样，他家小主子也没那么多时间花费在他身上——所以，只能比常人更努力，吃更多的苦。至于结果如何，就是他家小主子的事情了。 “杨承宇这个名字，以后就不要用了。”白衣少年以云淡风轻一般的语气说道，根本不必去问对方是否同意，“过往之事，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往事成殇，就叫流殇吧。” 少年低头，对于自己被如此理所当然就改了名字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微愣片刻之后，低声道：“是。” 语气恭敬温顺，没有丝毫反抗不满之意。 白衣少年挑眉，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却什么也没说，径自静静地喝完了手里的茶，须臾，才漫不经心地命令，“不赦，两个月之内，他的基本功交给你负责，达不到让我满意的效果，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墨不赦默默垂眼，“是。” 878.第878章 永不叛离 别看墨不赦年纪也不大，但是训练人却绝对是有一套的，甚至知道怎样的训练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加上流殇自己本身心里就被仇恨包围着，对于练功时的辛苦，几乎也不曾放在眼里，一个劲地往死里折腾自己——即便如此，相较于以往的四年炼狱，这些训练也压根算不上是真正的折磨。 墨不赦严苛的训练，又有宇飞每日一次的珍贵汤药配合，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流殇的身体状况却如奇迹一般飞速健壮起来。 两个月之后，白衣少年测试他体能的方法非常简单直接——在别院里挑选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家丁，一对一对他单挑，十几个家丁排成一排，一个个轮流着来。 这些家丁都只是身体健壮，有些蛮力，武功什么的不提也罢，不过此时用在与流殇的对决上，却是分外合适。 半个时辰之内，流殇利落地撂倒了九个人，自己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还有三个人没派上用场，规定的时间却已经用完了。 看着被吩咐退下的十几个人，流殇面上大汗淋漓也不敢擦，只是有些不安地咬着唇，不知道自己比试的结果会不会让白衣少年满意。 他知道，今天这场比试的用意，在于测试自己的体能能不能正式开始练武，如果不能，他知道自己还要继续重复此前两个月的基本体力训练。 吃苦他不怕，只是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只恨不得马上冲到紫衣盟去，把欧阳织锦那个女人千刀万剐，让整个紫衣盟从整个世上消失。 还有，驻扎在雪山下的那支军队……以及，那个叫李晟的将军。 随着这些日子的训练强度逐渐加深，他心里燃烧的恨意也愈发浓烈，即便面上如何隐忍，心里却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炸的面目全非，一发不可收拾。 “不赦，你觉得他的体力恢复得怎样？” 听到自家小主子这般问话，墨不赦微迟疑了片刻，垂眼道：“如果只是按照体力来说，应该是不错的。” 这是实话实说，也是墨不赦一贯的性子，不喜夸大其词，也并不会因为是自己负责训练而刻意谦逊。 白衣少年点头，淡淡道：“比我预期中的要好。” 不管对流殇还是对墨不赦，甚至是身为医者的宇飞，这都是一句极大的肯定。 沉默中，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跟我来吧。”白衣少年说完，转身就往内院走去。 流殇举步跟上。 一间密室，两个蒲垫，白衣少年与流殇盘膝对坐。 半个月的时间，打通了全身的经脉，使之代替损害严重的丹田，能蕴藏无尽的内力。 流殇从未听说过这种方法，震惊的同时也感到惊喜。 半个月之后，白衣少年丢给他一本古老的武功秘籍，流殇翻开来看了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就似在面对一部无字天书——除了武功招式，上面所有用文字标出的东西，他丝毫也看不懂。 “去除杂念，专心致志。” 八个字，让他在密室一待就是八个月。 从最初的指点，到后来的豁然开朗，流殇用八个月的时间，让自己从一个废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高手。 出关那日，在白衣少年的示意下，他与墨不赦痛快淋漓地比试了一场，大战了一天一夜，最后以极为诡异刁钻的一招，将木剑成功地横放于墨不赦颈项之上。 “承让。” 伴随着这简单却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神的两个字，流殇首次露出了一点释然的笑容，那笑容依旧夹杂着一点苦涩，一点悲凉，却同时有更多的森冷与杀意被完美地隐藏。 墨不赦也露出了罕见的一丝笑容，并不因输了而恼怒，淡淡道：“恭喜。” 转过身之际，流殇郑重地对着白衣少年跪下，心悦诚服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所有的动容与感激都流露在那双沉默的眸心。 “你想去报仇？”白衣少年没有回避，坦然受了他的礼，言语间似乎早已洞悉了他的一切打算。 “是。”流殇艰难低语，“主子救我性命教我武功，流殇这辈子难报大恩，待我大仇得报，此生必将服侍主子左右，永不叛离。” “我不阻止你，但是有一点，雪山下的那支军队，不许动。” “……”流殇一震，脸色变得苍白，抬起头间，眼底浮现出祈求之意，“爹娘的死，与李晟有着脱不了的关系，流殇不动军队，但是……一定要杀了那个人面兽心的将军。”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千军万马之中刺杀一军之将，你有把握？” “我有九成把握。”流殇毫不迟疑地回答，“雪山下共有三万五千七百九十九人驻扎，三班轮值，除了例行操练的人之外，白天轮值的有的五千三百人，下午到晚间轮值的四千七百人，夜间轮值的有一万零八百人，晚间的守卫最是森严，但是他们正在演练阵法防守，初期破绽很多，而且人多有时候并不代表防守完美，我选择在夜间去刺杀，成功的几率很大。” 此言一出，宇飞和墨不赦齐齐皱眉，似乎没想到他为了报仇，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只是，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去观察军队？ 白衣少年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眸心闪过一道意外的光芒，“这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你还有把握？” 一年前？ 墨不赦讶异地看着他家小主子。 “就是再过三年也一样，他们演练的阵法有破绽。”流殇道，“明明只是需要四千人就能完美布置出的阵法，李晟却偏偏要自作聪明地画蛇添足，这样除了把漏洞更明显地展示出来，其他的毫无作用。” “你对阵法精通？” “阵法？”流殇愣了一下，随即迟疑地摇头，“我对阵法不精通，我只是……看着那些人，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然后能很快找出其中的破绽。” 879.第879章 复仇死神 一年前的事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并且能精准地说出轮值的人数，白衣少年隐隐已有些明白。 时下年节将近，帝都影卫的到来，让白衣少年无法继续留在这里。 墨不赦眉头紧锁，低声道：“皇上病重，主子需要赶紧回到帝都去。” 白衣少年沉默了须臾，缓缓点头，看向流殇，“你是要跟我回帝都，还是报完仇之后再去？” “主子要回帝都？”流殇怔了怔，心里天人交战了良久，最终还是低声道：“我想留下来报仇……” 似乎是担心他生气，刚说完了这句，又紧接着道：“最多不超过半月时间，我一定出现在主子面前。” 白衣少年点头，没有多说，在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而已，“我姓苍，名讳凤修，皇上第七子，以后到了帝都如果找不到我，直接去墨王府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年前，十八岁的苍墨白刚刚被封为墨王。 皇上第七子，苍凤修。 流殇心里默念一遍，恭敬地点头应下。 白衣少年乘着马车走了，离开之前让墨不赦安排了六名顶尖的影卫，当然，彼时流殇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一个人提着一把剑，直接去了紫衣盟。 自从那日在悬崖上被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年救走了杨承宇之后，欧阳织锦这近一年来就一直没放弃过追查那白衣少年的身份，可是一直毫无头绪。从最初的震怒到后来的惶惶不安，她隐约中猜到了什么，不管杨承宇是被谁救走，对她来说都绝对是一个潜藏的不安。 但是连续不断的追查一直查不出那个少年的底细，这个混迹江湖已有十多年的欧阳姑娘，又岂会想不到那个白衣少年可能会有的贵重身份与可怕的背景？ 事实上，紫衣盟与流殇所在的养伤之地相隔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然而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这句话是自古不变的真理——虽然对于救走杨承宇的苍凤修来说，紫衣盟他并没有放在眼里，自然也就算不得危险，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偏偏被忽略得最为彻底。 将近一年的时间，紫衣盟查不出关于杨承宇和白衣少年的一点蛛丝马迹，这两人似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在他们不得不放弃查找的时候，却有一个少年提着一柄剑，一路杀进了紫衣盟。 剑尖不断地滴着血，少年脸上如冰霜一般冷冽，双瞳泛着鬼魅一样嗜血的光芒，从踏上紫衣盟的地盘开始，一路山所有映入视线中的人，全部被一剑送下了地狱。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如地狱里来的冷酷杀神，全身沐浴在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邪佞之中，那双冰冷弑杀的眼，不管从谁的身上扫过，都能让人瞬间从脚底冒起一股凛冽的寒气。 让人魂飞魄散的眼神，让人魂飞魄散的杀气。 紫衣盟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个少年——曾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欧阳织锦甚至当着全盟上下所有人的面，将这个少年当做最低贱的禁i脔，让他在被锁链镣铐锁住手脚的情况上，跪在地上拖着行走。 那些时间里，紫衣盟无人不识他，杨承宇。 一年前这个少年的失踪，让欧阳织锦发了疯一样地派人打探寻找，甚至发出紫衣盟令牌，然而一年来，这个少年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此时此刻，他却豁然变了一个人——不，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彻底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复仇死神，提着剑杀上来了。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欧阳织锦正在正厅里与一干手下讨论盟务，最近手下有人已经不甘于受她控制，而开始蠢蠢欲动，四年的时间里她忙着折磨那个杨家的少年，而忽略了太多的事物，以至于让人有机可趁，现在急着想弥补漏洞—— 然而，这个机会从此再也不会有了，紫衣盟注定今日将被化为灰烬。 一阵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正厅里时，坐在欧阳织锦下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倏然皱眉，“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两句话问出口，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霍地站起身，冲着厅外高喊，“来人！” 等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动静。 欧阳织锦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滕地从高高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道：“来人！” 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厅外一片让人不安的死寂，透着死一般的诡谲。 她脸色骤变，大声道：“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死哪儿去了？”一声森冷的低笑，像是来自阴森森的阿鼻地狱发出的阴冷嗓音，让人只听着，就忍不住浑身冒出寒气，“既然是死，自然都下地狱去了，以紫衣盟这般作恶多端的魑魅魍魉聚集之地，难道死了之后，还指望他们去西方极乐世界享福吗？” 伴随着这句阴森森的话音落下，一个浑身雪白的少年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出现在正厅的大门口，手里提着一柄剑，一柄出鞘的剑—— 很普通的杀人利剑，唯一让人觉得怪异的是，剑尖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森冷的寒气自脊背不断地窜上，欧阳织锦失声尖叫，“你是这个畜生——” 畜生？ 流殇抬眼，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甚至连一丝属于人类该有的情绪都没有的眼神，倾城的容貌泛着妖魅骇人的煞气，看向欧阳织锦时，那慑人的寒光，几乎让她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明年的今天，是紫衣盟的忌日。”一字一句，森然嗜血，却透着极度的嘲讽，“可惜，世上不会有人记得这个日子。” 一句话宣布了紫衣盟的结局。 长剑在手中如有生命一般灵活翻飞，欧阳织锦甚至来不及质问，他为什么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练就如此高深的武功，就接连被斩去了双臂，惨烈凄厉的哀嚎在大厅里回荡，令闻者毛骨悚然，“啊——” 880.第880章 复仇死神2 失去了双臂倒在椅子上哀嚎的女人，满头满脸的血迹，脸色惨厉犹如恶鬼，彻底失去了以往的花容月貌，以及那副高高在上的自得与冷酷残忍的嘴脸。 折磨少年时，那得意忘形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众人脑海里未曾褪去，此时画面却突然逆转，紫衣盟的主事们脸色惨白僵硬，齐齐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双腿发软却强自支撑着不软倒在地，几乎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你不是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吗？”流殇手里的剑尖泛着森冷的寒光，抵着欧阳织锦染了血迹而显得狼狈却妖艳的脸庞，他的表情亦如他手里的剑一样，冰冷，无情，嗜血，残酷，眼底隐隐流露出疯狂的光泽，“欧阳织锦，因为视人命如草芥，所以你命人杀了简氏全府而无丝毫愧悔。为了得到一个不属于你的男人，而不惜一切代价对他一家三口赶尽杀绝，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不惜狠下辣手，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天？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法？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若一剑直接把我杀了，今日你依旧可以逍遥法外，过着你在江湖中犹如女皇一般众星拱月存在的神仙日子？” “欧阳织锦，你做了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却为什么……偏偏留下了我呢？” “留下了我，就注定你一定会为你做下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你知道吗？！知道吗？！” 伴随着一句句知道吗，他的剑在她脸上爆开了血花，妖艳而残酷的血花，回应他的则是欧阳织锦一声盖过一声的，凄厉惨烈的哀嚎与惨叫—— “啊——” “小畜生，我当初……当初就不该一念之仁……”嗓音嘶哑，喉咙破碎，她断断续续带着痛苦喘息的声音，却依旧听得出一股浓烈的怨毒，“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 “做鬼？”流殇森冷低喃，一字一句冒出森森寒气，“你还有做鬼的机会吗？不，不会，你只配被打入最底层的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削掉你的胳膊，斩断你的双腿，让你变得面目全非，让你一向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变成丑陋狰狞的鬼脸……然后，把你这双眼睛挖下来，鼻子也割了，尤其是这双总是吐出恶毒话的嘴巴，我要把这两片嘴唇切下来，当做下酒菜陪你进去地府……你下了地狱，阎王也认不得你，六道轮回，你最该去的是畜生道，你这样的人只配去畜生道！只配去——畜生道！” 最后一个字音狠辣地落下，犀利的剑尖毫不留情地削下了欧阳织锦脸上最突出的一处，一块高挺的鼻骨飞起，带着淋淋血迹飞出去老远，欧阳织锦再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救命！救命！恶魔，恶魔来了！他是恶魔，快把他打死，快来救我！” 此时的欧阳织锦，双臂被斩去，脸上血痕交织遍布，狰狞不堪，鼻子被削掉，整个人早已成了浴血的怪物，哪里还有一点人样？ 厅里众人浑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只惊得毛骨悚然，脚下酸软，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然而，有的人似乎还有些心智，在这样让人魂飞魄散的时刻，脑子里想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逃命。 有一个人的脚步以一种几不可察的速度，如乌龟一般慢慢朝大厅正门的方向悄悄移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心弦却一直紧绷着，喘气的声音都屏住了，视线一直不动声色地锁在流殇的背上。 一步一步，在流殇以剑尖在欧阳织锦的脸上不断划着圈圈叉叉的时候，离正门愈发近了。 只剩下三步的时候，他已是大汗淋漓，心神却微微松了下来，悄悄抬眼看了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的流殇最后一眼，转身冲着门外撒腿就跑！然而，在他心里还庆幸着已经逃过一劫的时候，一柄剑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嗖的一声，从背后追了上来，瞬间将他整个人定在坚硬的梨花木门板上！ 睁大着眼，眼底写满了惊恐，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然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想逃吗？”流殇残冷地扬起唇角，溅了血迹的脸上，妖艳得似是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罗花，妖异却带着剧毒，只看得厅上剩下的众人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两腿却簌簌地打着寒颤。 闭了闭眼，流殇克制住自己心里汹涌奔腾的凌虐与毁灭欲，当着那些早已经恐惧得没有什么理智的众人的面，动作很温柔地将欧阳织锦的双唇一点点切了下来。 “小畜生”、“贱人”、“孽种”，这些咒骂人的词汇，流殇四年里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从起初的恐惧苍凉听到最后已经麻木，所有的侮辱性与凌虐的的字眼，皆是出自这一双恶毒的唇瓣。 惨叫已经变成嘶嚎，欧阳织锦所有的骄傲与尊严，目空一切视他人性命如蝼蚁的自大冷血，在这一刻尽皆化作乌有。曾经最喜欢把自己厌恶的人踩在脚底，如今风水轮流转，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被踩在脚底的人已经变成了她自己。 周围的人已经按耐不住心里的恐惧，明白过来坐以待毙不如全力一搏，这么多高手对付一个少年……难道一点胜算也没有吗？ 抱着不信邪的态度，克制住双腿打颤的软麻，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之后，厅里所有人执剑腾空而起，数十柄犀利的剑尖无情地袭向那个白衣已经染上了红色的少年！ 流殇冷冷地挑唇，身体翩然腾空，在空中灵活翻转几周，手里的剑发出一道道凛冽森然的剑气，一声声闷哼，一声声惨嚎，待他身子飘然落地之际，周遭的地上只剩下遍地的尸体。 一把火，烧干净了紫衣盟数十年基业，包括那个作恶多端的欧阳织锦在内，再无一丝生物存活。 881.第881章 复仇死神3 漫天大火，在身后熊熊燃烧，那灼热的气流烤得脊背上一片炙热难耐，浑身浴血的流殇就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一般，趁着那张俊美邪魅的容颜，愈发嗜血、残酷、绝美、无情。 手里提着的剑上殷红妖艳，他身上的气息狂狷慑人，看起来真真是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邪肆美感。 负责留下来保护他的六名影卫皆是影卫训练营中出来的佼佼者，此时暗中见着这一幕，也无法避免地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这个少年的复仇手段，反噬的冷酷强烈，让人无法不觉得震撼。 紫衣盟这个江湖势力，虽然算不得武林魁首，然而盟内不乏武功高手，欧阳织锦的武功就算在江湖上算不得顶尖，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流，其他手下也绝非三脚猫——然而，他只花了多长时间，就让这个屹立江湖近百年的江湖阻止毁于一旦，满盟倾覆？ 无情残酷的手段，狠辣暴虐的震慑，人心恐惧之后的涣散……虽然年纪小，但是这个少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真正做到了一点——想要摧毁强大的敌人，首先需要摧毁他们的意志，意志崩塌了，则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然而，任凭是这六个真正从地狱中走过一遭的影卫，也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与信念在支撑着这个少年？ 离开了紫衣盟烈火燃烧之地，流殇径自回了别院，褪去了一身血衣，扔掉了手中长剑，将自己整个人浸泡在别院后面的山泉里，一泡就是一个时辰。 这期间他使劲刷洗着自己的身上，仿佛要褪掉自己身上一层皮那般用力，直刷得身上一片通红，有的地方都破了皮，他却似乎毫无知觉，手上一个劲地重复着刷洗的动作，目光却有些涣散地望着不远处一角。 六个人奉了主子的命令留下来保护这个少年，自然是不敢大意，全程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然而此时，却也被他这番怪异到不正常的举动搞得浑身发毛。 或许是终于觉得身上洗干净了，少年开始发呆，坐在水里发呆，呆了一会儿身体就开始缓缓下沉，一直沉到水底看不见一根发丝，六个人面面相觑却按兵不动，然而等了约近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那个少年浮上来，不由开始觉得不妙。 就算他会水，也很少有人能待在水底憋气憋这么长时间吧？况且，他也不是久经训练的影卫。 刚要现身一看究竟，却听哗啦一声，一阵水花四溅之后，那个少年的上半身蓦地冒出了水面，潇洒而帅气地甩了甩头，面上已经不见了半丝狂躁冷酷的色泽。 难不成……他刚才潜入水底，就是为了让自己冷静？ 六人隐身回了暗处，看着那少年在水中又静待了片刻，才慢慢起身上岸。 一件件仔细穿好了拿来的干净的衣服，以内力烘干了头发，少年对着水面呆呆地出神了片刻，发出一声几不可察地叹息，须臾，举步回了自己的房里，倒头就睡。 这个少年……行为与思想，似乎都有些怪异，六人默默想着，难道与之前所受的刺激有关？ 流殇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太阳落山，他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打理好了自己的发丝，对着镜子照了照，大概是觉得还算满意，一炷香之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流殇。”迎面走来了宇飞大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天晚了，你喝药的时间到了。” 流殇下意识地皱眉，“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还要喝药？” “给你补身子的。”宇飞懒洋洋地说道，“你如果不想喝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直接写一封信，让信鸽送去帝都给小主子过过目，到时候你自己去与主子解释，你看怎样？” 流殇脸色一僵，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里的那碗黑漆漆却散发着清香的汤药，以手指试了试温度，随即面无表情地仰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像是在喝水一样，动作很豪爽至极，却与他的表情分外不符。 “这才乖。”宇飞拿回空碗，笑眯眯地夸赞了一句，“你这是要出门去？” 言语之间，似乎完全不知道流殇上午去做了什么，而接下来，又即将去做什么。 流殇淡淡嗯了一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流殇。”宇飞喊住他，并且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的背影，“今天累了，休息一晚上吧。” “不累。”流殇摇头，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现在的精神正是最佳状态，今晚是最好的动手机会，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早上李晟就会收到紫衣盟被灭的消息，联想到一年前我从紫衣盟被救走的事情，他应该很快就猜到紫衣盟被灭的原因。所以，防守会很快变得森严，到时候再动手，难度只会更大。” 宇飞闻言沉吟，从流殇的这番有条不紊的话中，能听得出他现在的情绪很平静，并没有被仇恨冲昏理智，他为此略微放心了些，却仍是淡淡叮嘱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李晟该死，但是那些兵士是无辜的，流殇，你心里有数吗？” 流殇沉默了须臾，低声开口，“我知道，放心。” 说完了这句话，他举步就走了，手里空无一物。 从别院到雪山的距离不算很远，轻功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此时天还未完全黑下，所以他并不急，只当是散步一般慢慢走着，一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到大军驻扎的山脚下营地。 今晚月色很暗，军营里火光明亮，就愈发衬得远处没有光亮之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流殇坐在距离军营数十丈远的一块隐蔽的岩石上，眸光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军营里的一堆堆篝火。 距离换班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流殇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却只归结为一点而已——杀了人报了仇之后，他真的要去帝都，给那位小主子做男宠吗？ 882.第882章 复仇死神4 不知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流殇的脑子里再想着男宠这个词时，似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因为总觉得，即便这是个并不光彩的词，然而一旦与那位清贵无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就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联想到不好的事情上面去。 所以，即便现在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们曾经之间的那几句对话，即便当时几乎已经感觉绝望，但是此时，流殇心里无来由的，竟是觉得一片坦然。 这般心不在焉地想着各种事情，直到一阵骚动传来，流殇抬头，前面的军营里一阵喧闹，已经到了换值的时候了。夜间当值的一万零八百人有条不紊地进行换值，代替了原本下午当值到晚间的四千七百人—— 正如流殇此前所说，即便再过三年也一样，李晟对于阵法演练与行军布阵并不精通，他领了这样一份看起来辛苦实则逍遥自在的将军一职，常年守在这雪山边境，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每日研究攻防演习——自然，这些不过是愚弄别人，也同时愚弄他自己的一个笑料而已。 晚间的阵法演练，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但是可以带给李晟足够的心理安慰的事情，他会潜意识地告诉自己，他没有白拿朝廷的俸禄，他是一个严于律己严格训练下士的将军，哪怕每日不间断的阵法演练，根本没有达到一点效果，他甚至跟本不懂这样的演练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依旧乐此不彼地让士兵们每晚重复着这样的演练。 然而此时，他的这种自欺欺人，也终将给他带来祸端。 流殇站起身，身子隐藏在黑夜里，没有人注意到暗处有一个不属于军队的陌生人正在靠近，他们正在做交接，而这个时候，李晟通常都会先去睡上一觉，时间不长，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他会起身出来看一下，看看士兵的阵型是否漂亮，列队是否整齐，然后跟他手下的几个偏将打声招呼，再继续回去睡——这是李晟担任这支军队的大将军之后，几年以来形成的习惯，以此来建立自己身为将军的威严，以及提醒众多将士他李晟的身份。 一万多人演练阵法，流殇想要混进去太简单了，只要以极快的速度制住一个换岗下来的士兵，将他打晕放在不引人注意的暗处，扒下他身上的士兵服换上，流殇顷刻间就变成了众多士兵中的一员了——一万多口人混在一起，那些分队的将军们也绝对没有人能马上注意到，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士兵。 这才是他选择夜间人多的时候动手的真正原因。 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撂倒一人，换上衣服，与士兵们一起摆好阵型，选好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站着，然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在有人稍稍留意到不对劲时，流殇很自然从容地借口尿遁，却悄无声息的避开众人，往山腰上的主帅大帐方向而去。 “方才那个人……是个少年吧？”与流殇站在一起的士兵迟疑地问周围的同伴，“好像没有见过他……” “是个少年。”另一人肯定地道，却疑惑地皱了皱眉，“军中不是一向不招十八岁以下的少年吗？而且，我们这里也很久没有招兵了……” “是啊，那刚才那个少年是谁？” “不知道……长得还蛮俊，哎，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将军的亲戚？” 说到亲戚两个字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都在说什么？！”一个黑甲将领拎着长矛走了过来，态度凶恶地呵斥，“不好好摆阵型，都在讨论什么？！” “安副将，我们在谈论刚才的那个少年啊。”一个吊儿郎当的士兵丝毫不惧他的凶相，神秘兮兮地凑近耳畔，“长得那真是一个风华绝代……是不是李将军的亲戚啊？” “什么少年？”安副将皱眉。 “嘿！安大哥你装傻了不是？”那三十多岁的士兵一副“我们都知道了，你还装”的表情，嘴上鄙夷地嗤哼了一声，“敢做就要不要怕别人知道，那个年轻貌美的少年，总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出现在军营了吧？” 安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冷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点！” 那士兵闻言，惊疑不定地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怀疑地道：“你真不知道？就刚才有一个少年穿着与我们一样的士兵服，长得真漂亮，那细皮嫩肉的跟个小仙子似的，我刚要与他说话呢，他转身就走了。” 漂亮的少年？ 安副将这才觉得不对劲，眸光一扫，周围其他的人纷纷点头，刚才得比较近的几个人都注意到了那个少年，但是因为那个少年实在是长得太出尘俊美了，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生出丝毫不妥之意，直到那少年离去，他们讨论之间，才隐约猜测，那是不是李将军的亲戚…… 安副将眉头深锁，在看到众人确定的表情之后，心里终于慢慢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急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众人伸手一指，正是……半山腰的方向。 那里是主帅的寝居所在。 安副将脸色猝变，转身飞快地往山上跑去。 李晟虽然是个不靠谱的将军，但是他风流无度，见到漂亮的姑娘或是美丽的少妇。总是忍不住想动些心思，但是这些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喜欢少年的嗜好…… 安副将并不知道，此时主帅帐里，李晟已经醒了，并且一脸惊恐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那满眼的煞气让人胆寒，即便他的手里连一件兵器都没有，李晟却不知为何，竟然深沉底感受到了一股死神降临的恐惧。 “你……你是杨承宇？” “原来你还记得。”流殇嘴角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寒气弥漫这个眼梢，“看到了我，是否想起自己曾经做的亏心事了？” 李晟一惊，恐惧瞬间席卷而来，“你……你在说什么？” 883.第883章 复仇死神5 “来人！来人！” 帐外一片安静无声，安静到死寂，让人心里更添几分恐惧不安。 “别喊了。”流殇眸心一扫，扫过桌上的青瓷茶盏，慢腾腾地走过去，拿起一只放在手里端详，“李晟，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踞居一方逍遥自在，这些年也囤积了不少财富吧？是知道自己亏心事做得多了，怕万一有人弹劾，朝廷追查下来丢官罢职，所以给自己留足了后路是吗？” “你——”李晟刚要说话，却蓦然听到一声咔嚓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他脊背剧烈一抽，不敢置信地看着徒手将茶盏捏成碎片的少年，咬牙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就这点功力，也在本将军面前显摆？” “呵。”流殇也发出一声轻笑，却是冰冷的讥诮，手掌微微张开，所有细小的碎瓷片慢慢滑落地面，只留有最尖锐的一块，“就这点功力才刚好不是吗？若是全部碾成了粉末，又如何用它割断你的脖子？” 话音落下，李晟脸色刷白。 原来不是功力不够，而只是要用它来杀人…… “紫衣盟已经被烧成一团灰了，欧阳织锦此时正在地底下等你呢。”举步走近，流殇邪魅的面上挂着嗜血的笑意，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残忍，“削了鼻子，削了嘴唇，斩了双臂，毁了容貌……欧阳织锦最后的死状可真是凄惨呢，李晟，你呢？想选择一个怎样的死法？” 李晟顿时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竟是砰的一声跌坐在地。 欧阳织锦……死了？ 紫衣盟……纵横了江湖近百年的紫衣盟，化为灰烬了？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眼前这个少年，明明才消失不到一年……李晟面无血色的看着流殇，那惊恐骇然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一个死神，极度的惊惧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该放手一搏，哪怕同归于尽！ “李晟，你该为你曾经的助纣为虐付出代价！”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安副将心里整个一抖，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着一口气跑到了主账外面，看见帐外横七竖八躺倒了十几人，皆是护卫主帐的士兵，脸色瞬间一变，几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直接掀帐走了进去。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呆滞，僵硬在原地，久久无法反应。 横陈在地上的男人，是他平素最为熟悉的人——大将军李晟。 然而此时，平时强装出来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暴突，眼神里的恐惧彰显无疑，他的脸上被刻上了两个字，死神。 脖颈上还在汩汩流着血，满身的血迹与惊恐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他的两只手臂呈扭曲的姿势放在地上，双手的手骨迸出了皮肉，白骨森森，是被残忍地踩碎手骨所造成的结果。 身上似乎没有其他的伤痕看，但是这样的死状……已经足够凄惨了。 安副将脸色苍白，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奔出了帐外，高声大喊：“来人！快来人！将军被刺杀身亡了！” 军营里霎时乱成了一锅粥，人人成了无头苍蝇。 而此时，流殇却已经悄然上山，拜祭了自己的父母，站在父母被草草掩埋如今已经荒草遍地的坟前，流殇心里其实已经没了任何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冷了，还是这些年炼狱一般的折磨让他失却了正常人的温度，身为人子，此时站在分外寒酸的坟前，他却是一点感觉也激不起来了。 报了仇，心里似乎是轻松了一些，可轻松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孑然一身立于人世间，无悲无喜，无怨无忧，没有自己在乎的人，也没有自己想做的事，甚至于，他更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愿你们来世……还能如此相爱。”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流殇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山离开了。 回到别院，意外地发现宇飞居然在院子里等着自己。 流殇脚步微顿，看着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宇飞，“做什么？” “我让人准备了一桌热食。”宇飞淡淡一笑，揽着他的肩膀往偏厅走去，“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喝酒？ 流殇愣了愣，“我不会喝酒。” 宇飞闻言看了他一眼，“不会喝酒？哦，没事，我教你。” 打小与父母一起颠沛流离，十一岁时落入欧阳织锦毒手，这个少年的成长历程除了让人心疼之外，自然也能理解，他如今虽然已十六岁，却在某些方面与同龄人有差别的原因了。 那些纨绔的富家子弟，十五六岁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早就开始出入青楼喝花酒了？ 夜色深深。 流殇静静看着宇飞给他倒了一杯酒，迟疑地道：“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宇飞不解，“男子汉大丈夫有几个不会喝酒的？说出去都笑死人。” 男子汉大丈夫…… 流殇低声咕哝了一句，“主子不是让我做他男宠吗？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 男宠？ 宇飞呆了一下，随即嘴角剧烈一抽，“男宠更要学会喝酒，不然你怎么服侍人？” “……”流殇面上一僵，垂眼望着那精致小巧的酒杯，沉默不语。 宇飞哈哈一笑，“流殇你不要这么呆蠢可爱行吗？小主子那是故意这么一说，看你心里承受能力是否够强，哪能真的让你去做男宠？再说我家小主子也不好这一口啊。” 流殇闻言一呆。 不好这一口？ 故意这么一说？ 他慢慢抬眼，有些迟疑不定地道：“你所说的，当真？” “当真当真，再当真不过了。”宇飞深深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以至于他说话时拥有一种揶揄嘲笑的意味在里面，“小主子那般尊贵无双的人，怎么可能生出这般想法？你就不要多心了，吃完这一餐，好好睡一觉，明天傍晚启程去帝都吧。” 884.第884章 宫变2 流殇生平从未踏入过帝都繁华之地，这一次去的时候，却正巧赶上了宫里的一场惊变。 皇帝驾崩，遗诏由嫡孙聿云即位为皇，任命七子凤修为摄政王， 整座皇城都因为这件事沸腾起来了，陪伴流殇一道来的宇飞脸色凝重，悄无声息地拉着流殇去了墨王府，求见墨王，然而可想而知，此时墨王并不在府里。总管看着前来求见的一个少年和一个年轻的男子，都是生面孔，不由有些戒备。 此时正是风声鹤唳，任何一点疏忽都会造成想象不到的后果。 似乎看出看了老人家心里的防备，宇飞手里握紧着那块令牌，迟疑了半晌，也到底没有亮出来。 “老人家。”宇飞斟酌着开口，“皇上……呃，先皇遗诏被公布的时间有多久了？墨王殿下此刻在宫里？” 总管皱眉，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淡淡道：“一个多时辰了，你们是否要留下名讳与住处，等王爷回来我知会一声？” “不用了，麻烦老伯。”宇飞摇头，拉着流殇转身就走了。 “怎么了？”流殇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懂为什么宇飞和那个老伯面色都为何如此凝重，“小主子我们还能见到吗？” 宇飞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此时闻言，只淡淡思索了一番，就点头道：“能。” 说罢，径自带着流殇在皇城长街上七绕八绕，最后绕去了一处偏僻的别院，敲门之后，门后响起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谁？” “宇飞。” 流殇讶异，直接报上了名讳，是因为对方认识他？ 正这般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青衣男子开了门。 两人进去之后，宇飞直接在庭院里开门见山，“现在宫里情况如何？” “不太妙。”青衣男子淡淡说道，视线在流殇身上一扫而过，“你怎么到帝都来了？” “主子让我们来的。”宇飞说着，“我想进宫一趟，你想想办法。” 青衣男子闻言，沉吟了片刻，“你进宫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是去帮忙。”宇飞皱眉，“我们只是想进去看看，我不放心主子。” 青衣男子深深看了他们一会儿，终于点头。 两人换上了一身御林军的打扮，进了别院里的一处地下密道，很长，三个人里面走了很久，走到尽头的时候，前面有一扇门，青衣男子站在门前停顿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抬手连敲了七下。 流殇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身旁的宇飞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须臾轻笑，“我已经说了，主子不会让你当他男宠，你放松一点。” 流殇知道他是刻意说笑调和气氛，却根本没有想笑的心情，倒是前面那个青衣男子，闻言怪异地转头瞥了他们一眼，“什么男宠？” 流殇瞬间一僵。 宇飞瞪他了一眼，“跟你没关系，那么好奇做什么？” 青衣男子撇嘴，门被打开的时候，后面却并没有一个人，流殇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开口多问，径自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走出了密道。 “快！集合！”一声刻意压抑的声音带着紧绷的不安，“任何人不许出声，也不许闹出动静来。” 流殇和宇飞面面相觑，才看清前面一团乱，是跟自己穿着一样衣服的人正在集合。 “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一声呵斥，直指宇飞和流殇，“快点集合，不想要小命了？” 或许是因为情势很乱，也或许是因为心里的不安，说话的这个是御林军小分队长并在意到流殇和宇飞两人是不是陌生的脸孔，直接呵斥他们集合。 宇飞和流殇没有说话，沉默地听命照办。 今天是皇宫里最特殊最让人恐惧不安的日子，气氛慑人，几乎处处弥漫着冰冷的杀气，以至于全部的御林军在集合的时候连左右张望的动作都不敢有，个个绷紧了神经，却又忍不住频频走神。 跟着队伍一起走到了一处庄严神圣的大殿，站在外面停下脚步的时候，流殇听到了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苍氏的江山，以前由父皇说了算，以后，由本王说了算。” “谁敢反对，灭满门。” 这个声音好听，如雪山上经年不化的冰凌，却又带着一股无情的穿透力，仿佛要在场的人齐齐震慑。 流殇不由自主地吁出一口气。 是那个白衣少年的声音，也是他的小主子。 与此前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吗，此时的这个声音，无形中就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流殇抬头，想看清楚大殿中现在是什么样的情景，然而，乌压压的人头挡在前面，他什么也看不到，而且以他现在的功力而言，可以轻而易举的察觉出隐藏在暗处的诸多高手，只怕自己稍微轻举妄动一下，立时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冰冷无情的七个字，在心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敢反对，灭满门。 无情而狠辣的七个字，带着不容挑战的威仪，却也分明点出了眼前不容忽略的这个局势——有人反对他家小主子。 流殇皱眉，心里升起了无情的杀气，却沉默着没动。 他在想，如果小主子需要，今日便是拼着一条性命，他也绝对不许任何人在主子面前无礼放肆。 大殿里有短暂的死寂，所有人都几乎被震慑在了这句话里，直到一声鄙夷的冷叱声响起，“本王坚决反对！小小年纪，竟敢口出狂言！苍氏皇族的江山不是你手里的玩具，你想如何就如何了？简直是笑话！皇兄老糊涂了，你个小小的娃儿倒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哼，把江山社稷的重任交到两个还没断奶的娃娃手里……简直是门都没有！” 流殇眉眼剧变，双手瞬间紧握成拳，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冰冷杀气。 这该死的只知道叫嚣的人，是谁？ 一只大手倏地抓住了他的手，流殇转头，对上宇飞制止的眼神，“不许轻举妄动。” 流殇慢慢静了下来。 885.第885章 宫变2 伴随着那位老王爷的一声冷叱，大殿上气氛霎时变得森冷，寒气凛然一触即发。 另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没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能执掌江山吗？皇兄未免太糊涂了，这件事本王坚决反对！” 一腔义正言辞的话刚说完，接连不断的附和声七嘴八舌地响起，几乎全部是反对的声音，流殇虽然忍住了的杀意，却依然感到愤怒。 小主子现在才刚刚十四岁，这些自诩为德高望重的宗亲老臣，居然就这样逼迫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他们的嫡亲侄子？ 更甚至，公然质疑皇帝的遗诏…… 欺人太甚。 “来人！” 一声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含丝毫的怒火与失控，却叫满殿的哗然瞬间消弭，也让流殇一怔。 恍惚间，一群森冷的黑衣人如鬼魅一般从各个角落和殿脊上里冒了出来，齐刷刷跪在苍凤修面前，恭敬的嗓音透着来自远古时期的仿佛浸透了千年的忠诚，“请主人示下！” 流殇浑身一凛，无可抑制地感到心里一颤。 “杀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大殿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高，但是站在殿外的流殇和宇飞却听得清晰明白。 而伴随着这两个字的落下，大殿内外——包括御林军众人，一瞬间又哗然了，面面相觑之间，所有人面上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或许……他们以为方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虚张声势的威胁，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不是。 杀了。 两个字云淡风轻，却不容任何人质疑。 “是。”一声气势慑人的恭应之后，一场无情的杀戮正式开始。 鬼魅般的黑影闪电出手，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皇族之中仅剩的两位老王爷瞬间命归西天，血腥味弥漫在大殿里，钻入众人鼻尖，视线所及，是鲜艳的红色，以及两双惊恐的眼睛。 众人震惊，胆寒，恐惧，然而杀戮并没有就此结束，灭满门这第三个字也绝不是单纯地说出来走一下过场，而是真的，灭满门。 一阵来不及反应就袭上脊背的森冷寒意，大殿内外接连倒下数十条熟悉的身影，断气之际，他们流露出的，皆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惊恐之色。 殿上数十条人影，殿外奉命蜂拥而至的军队统领，无数的人命交织成皇宫内血色遍布的帝王天阶。 看不清大殿正前方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是流殇能听到众人屏息紧张的喘息声，以及恐惧的抽气声，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几百双眼睛注视下，那个十四岁的小主子的声音在杀戮之后，复又响起：“坐吧，这是属于你的位置。” 这是属于你的位置…… 流殇想起在宫外听到的那句话——皇帝的遗诏，命嫡孙聿云即位，七子凤修任摄政王。 不知为何，此时在听到这句话再平淡不过的话之后，流殇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幼帝，平白无故地就生出了一种厌恶的情绪。 主子这般辛苦地面对朝臣，面对皇室宗亲的冷酷敌意，为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真正乳臭未干的孩子？而这个孩子，从流殇站在这里到现在，甚至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面对豺狼虎豹，莫说应付的本事，便是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有什么资格，让小主子替他出头？有什么资格，让小主子护他周全？ “苍氏的江山，以后有本王说了算，谁敢不服，灭满门。” 清清泠泠的一句话，宣布着此次宫变的大获全胜，也毫不掩饰地向全天下人宣告了他的冷酷无情。 流殇紧绷的情绪终于缓缓松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双手掌心居然全是汗水。 须臾，流殇听到大殿上有人跪下的声音，“臣谢峰，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苍墨白，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墨长川……” “臣墨不赦……” 流殇眉头微动，墨不赦？ 接下来响起的山呼万岁的几个声音居然都是少年，流殇为此感到意外极了，后来才得知那是两年前作为七皇子伴读进宫，以后要接替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方之王的继承人。 当大殿上此起彼伏的声停下之后，殿里殿外所有的影暗卫，御林军，包括所有朝臣在内，全部刷刷俯跪于地，兵器与铠甲摩擦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慑人，流殇和宇飞也跟着跪在人群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货真价实的宫变，让流殇见识到了这个主子无人能及的魄力与手腕，从此死心塌地效忠追随，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一生的信念，也是生命里唯一重逾自己生命的存在，虔诚地敬畏着。 先皇的葬仪，新帝的登基，朝臣的换血，以及改朝换代的一应事宜…… 忙得新任摄政王不可开交，几乎脚不沾地，曾经的太子府大幅度修缮之后，作为摄政王的王府，而修缮结束之前，摄政王依旧住在宫里，开始接手处理朝政，开始着手教导小皇帝。 直到两个月之后，新皇登基仪式结束，摄政王大刀阔斧的整顿之下，朝政渐渐稳定，流殇才有机会见到那个新任的少年摄政王。 然而，流殇压根没想到，他们见面之后，迎接他的第一件物事居然是一本厚厚的账册。 呆愣了片刻，流殇看着站在御案一旁，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奏折的主子，再看看他随手递给自己的账册，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看看这本账册是否有问题。” 然后就不再与他说话了。 流殇回过神，开始翻看账本的第一页，细细看着，一页一页看得格外仔细，不久之后，他小心地抬眼，“主子，我想要一支笔。” 苍凤修直接递给他一直御用的朱笔。 彼时流殇怎么会想到，就是这一本普普通通的账册，以及这支朱笔，直接让他成了掌管天下经济大权的霁月山庄庄主？ 886.第886章 男女授受不亲1 <!--章节内容开始-->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红得似火，让人目眩神迷。 未央宫里却是一片安静无声，青鸾带着小皇子去了凌霄宫，殿里就只剩下新月和新辰两人了。 新月闲来无事，开始学着其他绣房里的丫头做些针线活，而新辰，其实已经到了她换班休息的时间了，但是不知为何，她一直待在宫里未出，似乎还总有些心神不宁。 “新辰，你怎么了？”新月抬眼，见她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殿外，不由有些奇怪，“娘娘这时候不会回来，你去休息吧，晚上不是还有人约吗？” 她只是实话实说，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事先有了协议，这连续半个月以来，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月流殇就会拉着新辰飞上皇宫里的某处宫殿，坐在殿脊上赏星赏月，新月已经习惯了，甚至也默认了他们之间关系在飞速发展这样的事实。 但是今晚，新辰似乎有点反常。 听到她说话，新辰回过神来，眼睑微垂，沉默了半晌，道：“那我先回去洗个澡，你一个人行吗？” “你去吧，我没什么不行的。”新月笑着摇头，“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外面还有那么多巡逻的御林军呢。” “嗯。”新辰点头，转身就走了。 走出了未央宫，外面一片红彤彤的夕阳晚景，现下已进入夏初，天气有些热，残阳照在脸上还有些暖暖的感觉，新辰一个人独自回到正殿左边的偏殿——这里是她和新月的住处，方便就近伺候皇后娘娘，未央宫在后宫所有殿宇中是最大最奢华之地，便是偏殿，也比一般侍女住的地方华丽上太多了。 月流殇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出现，她也连续失眠了几天，当然这件事皇后娘娘和新月都不知道，她也没说，因为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男子……她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有那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想起最后一晚，他在说完他抵达帝都就被任命为霁月山庄庄主之后，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透明苍白之色，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本座的往事比起你，是否更加不堪？新辰，这些已经愈合的伤口，是本座离开那个充满悲哀的地方以后，第一次亲自撕开。当然，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因此觉得抱歉，心里也不必产生什么情绪，我并不想以此博取你的同情与怜悯。” 新辰摇头，她想说，她没有觉得抱歉，也没有同情或怜悯，她只是……只是觉得心里难受而已…… “天色不早了。”月流殇站起身，揽着她的肩膀飞身而下，待两人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他的声音才又淡淡地传进了她的耳膜里，“我送你回去休息。” 新辰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矫情，但是……若真的什么都不说，似乎又有些压抑。 一路回到住处，新辰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月流殇转身之际，淡淡道：“上次我说过的，故事讲完了以后就不再来骚扰你，本座今晚故事结束了，新辰，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本座说？” 新辰一怔，却是沉默。 “本座明白了。”唇畔溢出一抹苦笑，月流殇丢下一句“你休息吧”，就离开了。 从那晚晚上到现在，已经连续三天，月流殇遵守诺言一般没有再出现，新辰却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萧瑟的背影，开始想起他苍凉的眼神，开始想起他期待的表情，开始想起他邪笑时的眉眼，开始想起他……一切的一切。 心不在焉地回到偏殿，正打算提着桶去打水，却发现内殿的已经放好了浴桶，里面打好了干净的水，甚至还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花瓣澡，这历来只有皇妃才有的待遇。 新辰觉得有些凌乱，蹙眉打量着眼前熟悉的摆设——的确是未央宫的偏殿，她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但是这浴桶里的花瓣水是怎么回事？ “哈喽——小辰辰！”一个人影自屏风后面闪了出来，一身红衣似火，俊美的容颜泛着灿烂的笑容，好似一切悲伤的情绪早已从他身上被驱走，好似黑夜之后迎来的光亮——那样灿烈的笑容，那样绝美的眉眼，那样飞扬的神采…… 新辰一时之间，居然有些看痴了。 “本座貌美如花，所以才让小辰辰看呆了是不是？”月流殇笑眯眯地走近，指着那个花香四溢的浴桶，“看这座给你准备的花瓣温水，还满意吗？“ 新辰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忙定了定神，“月公子，你怎么到奴婢的住处来了？被皇后娘娘知道——” “没事，被皇后娘娘知道，她也不会治罪于你的。”月流殇不以为意地接过她的话头，示意她宽衣沐浴，“需要本座伺候你吗？” 让他伺候……沐浴？ 新辰一呆，随即表情狠狠抽搐了一下，力持冷静地道：“月公子又口不择言了，奴婢谢过公子的好意，但是宫里有规矩，奴婢身份低微，没有资格以花瓣泡澡，月公子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你的意思是……让本座辛辛苦苦忙了一个下午才准备好的这些……”他指了指浴桶里漂浮着的各色花瓣，“再把它们拎出去倒掉？” “……”新辰瞬间一窒。 “本座辛苦了整个一下午。”月流殇皱眉控诉，把双手举到她面前，“看本座的手上，全是不小心扎破的伤痕，还有那些花瓣不小心被捏碎之后染上的颜色，你怎么就这么忍心？” “我……” 一整个下午？ 新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掌心，不由有些无语。 “新辰，本座可是整整三天没来骚扰你了，今天又为你忙活了一个下午，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刚一见面就说我为难你？”月流殇真心觉得受伤，面上满是凄楚，“是不是真的打算让本座从此天涯远隔，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才心安？” 887.第887章 男女授受不亲2 <!--章节内容开始-->新辰无言以对。 不是没有话反驳，而是那些原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话，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思及这三天以来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那些情绪，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冠冕堂皇地拒绝。 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道：“那你先出去，我要洗澡了。” 月流殇眨了眨眼，面上所有凄楚瞬间灰飞烟灭，“本座不出去可以吗？我伺候你沐浴。” 新辰脸色一黑，忍不住咬了咬牙，“月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你叫我流殇，或者直接叫殇，我就出去。”月流殇坏坏地冲着她笑，并且深情款款地执起她白嫩的小手，放在唇畔亲吻了一下，“新辰，以后不许再唤我月公子，那般生疏的称呼，真是让人讨厌。来，唤一声我的名字来听听……” 新辰，“……” “来嘛来嘛。”月流殇笑意柔柔地鼓励。 新辰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并且，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轻薄的举动，“月公子，这样于礼不合。” “本座眼里从来没有这些礼不礼的。”月流殇挡在他身前，她退后一步，他就逼近一步，“新辰，今晚我非要到一个答案不可，如果你确定对我没感觉，我可就真的药离开帝都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公子，请自重。”新辰不停地深呼吸，才能维持镇定，眼前男子魅惑的气息不断萦绕在鼻尖，开始扰乱她的思维，新辰以前所有的淡然平静几乎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自重是什么东西？能吃吗？”月流殇挑眉，似乎很是不解，“新辰，你再退就直接退到浴桶里去了，可是你的衣服还没脱——” 新辰脚步瞬间僵住，然后月流殇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却继续抬脚往前，然后—— 砰！ 溅起水花无数。 两人一个在下一个在上，直接仰面栽进了浴桶里。 “新辰！”流殇惊叫，忙站直了身子，把她从水里拉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新辰口腔里无可避免地灌进了一口水，被呛得不断咳嗽，面色涨红，耳朵口鼻里全是水，还有花瓣。 两人一起站在浴桶里，像两只落汤鸡，比落汤鸡更滑稽的是，两人的发梢、脸上、身上到处沾着花瓣，看起来狼狈极了。 气氛安静了足足十几秒。 月流殇咬牙忍着捧腹的笑意，语气很诚恳很担忧地道：“新辰你没事吧？” 说着，忙抬起手，体贴地给她理顺了头发，抹去脸上和耳根的水渍，然后一脸歉意地道：“我很抱歉。” 新辰闭眼，忍了又忍，牙龈咬了又咬，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最终仍是无法忍住满腔汹涌澎湃而来的怒意，冷冷地道：“公子现在快要出去了吗？奴婢要换衣服了。” “新辰，你别生气……” “奴婢不敢，请公子先出去。” “你还说不敢，你看你明明气得脸都红了……” “请公子出去……” “新辰，别生气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奴婢没有生气，请公子出——” “没有生气？”月流殇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如果你真的没生气的话，叫我的名字来听听？不要再一口一个公子地叫了，多生疏。” 新辰脸色瞬间全黑，额头上青筋突突暴跳，纤手一指，正是门的方向，忍无可忍地道：“月流殇，请你立刻、马上出去！滚出去！” “……” 月流殇一呆。 偏殿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月流殇，滚出去！ 这句话……是温婉可人、淡然无绪得比修炼的菩萨性子还平静的新辰……会说的话？ 太、太惊悚了！ “你……” 新辰抬眼，月流殇所有话瞬间吞回了肚子里。 “我……我这就出去……”颤巍巍地抬脚跨出了浴桶，月流殇看着浴桶外到处溅得都是水和花瓣，嘴角不由狂抽了几下，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的新辰，“我帮你收拾——” “不用。”新辰没有丝毫犹豫地打断，果断地再度指向门外，“出去。” 月流殇撇嘴，默默地举步出去了。 今晚月色真好。 站在殿外，看着满天的新辰，月流殇如此想着，却再也无法控制满腔的笑意，嘴角越咧越大。 哈哈……哈哈哈！ 想到新辰气急败坏的模样，月流殇心情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那个小丫头……终于有一些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了。 他站在殿外兀自开怀，却不知道新辰站在浴桶里，看着周遭的一片狼藉，脸上抽搐了良久，终于沉沉叹了口气，“冤家……” 他就是故意的吧？ 浴桶里的水虽然溅出来不少，但是洗个澡还是够了，新辰找来一套干衣服，褪下身上的湿衣，就着尚未冷却的水匆匆干净了身上，就套上了干衣服，把殿里的一片凌乱收拾干净，才端着湿衣服走了出去。 月流殇站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不由一愣，“这么快就洗好了？” 新辰冷着脸，不吭声，从他身边绕过去。 “新辰……” “月公子。”新辰瞪他，“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是说了让你唤我的名字吗？”月流殇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越挫越勇，“新辰，叫一声听听嘛……好新辰，刚才的事情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推进浴桶里——” “流殇。”身后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的震惊与满满的质问，“你把新辰推进浴桶里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本宫不知道的事情？月流殇，你最好从实招来！” 话音落下，月流殇和新辰同时僵住。 满满转过身，看见站在宫门口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以及她怀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的小孩，月流殇几乎欲哭无泪，“我……我没做什么事情，刚才……刚才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青鸾挑眉，“你是不是对新辰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了？” 888.第888章 突飞猛进 <!--章节内容开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月流殇举起双手作发誓状，“不信你问新辰。” 青鸾撇了撇嘴，她问个屁啊！这么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还举手发誓，亏得他平素那般张狂，怎么一到了新辰面前就比兔子还乖了？ 青鸾在心里吐槽，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不过，“你的衣服为什么湿了？” 流殇一愣，下意识地道：“掉浴桶里去了。” 新辰表情一僵，俏脸瞬间青白交加——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 月流殇……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突然脑抽了？ “掉浴桶里去了？！”青鸾果然诧异万分，眉头挑得老高，“月流殇，你怎么会掉进浴桶里去？从实招来！你到底对新辰做了什么？！” “我没没没……没做什么……真的没做什么……”月流殇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不由语无伦次的解释，“这是一个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本座什么便宜也没占着！” 新辰站在一旁，嘴角猛地一抽，垂着眼沉默……一个劲地沉默……沉默…… 青鸾嘴角亦是狂抽。 什么便宜也没占着？他想占着什么便宜？ 挥了挥手，“滚滚滚……立刻滚回去把衣服换了吧，丢人现眼。” 月流殇本来是打算站在外面等新辰出来，诚心诚意地赔罪的，结果被青鸾这么一打岔，什么赔罪的气氛也没有了，还乱七八糟解释了这么一大通，却似乎越描越黑。他心里不由沉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新辰，“那个……新辰，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哈，今晚早点休息。” 新辰没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是默认了，等月流殇消失得没影儿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不是应该拒绝他，让他明天别再来的吗？ 青鸾转头，看着新辰手里端着盆，里面放着的应该是她沐浴之后换下的衣服，轻轻叹了口气，“忙完了就早些歇着。” 新辰抿嘴，“是，娘娘。” 青澜抱着紫宸转身去了正殿，紫宸待在她的怀里，待离得远了，才若有所觉地道：“新辰姐姐的心……乱了。” “心乱了？”青鸾勾起唇角，愉悦地道：“心乱了好啊，流殇那小子，虽然笨了点，但是用的方法很有效。” 紫宸怪异地抽了抽嘴角，“月流殇很笨吗？我怎么觉得，他根本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呢？” 青鸾闻言沉默了须臾，心里明白，流殇将过往的那些不堪摊开在新辰面前，为的不仅仅是打开新辰封闭已久的心防，也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让那些缠绕在心里十多年的梦魇彻底解脱。 这是个很傻，却也很聪明的人。 只是……希望他最终能得偿所愿才是。 —— 七月中旬的时候，南方朱雀王府传来了一封信，是给苍凤栖和青鸾的。 朱雀王府的王妃朱雀生了一对孪生姐妹，夜无筹特意来信告知，恭请他们的主上和皇后娘娘去朱雀王城，参加孩子的满月酒宴。 朱雀王城离帝都遥遥万里，从信笺传来到他们接到信赶过去，至少也需要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所以，在接到信之后，苍凤栖把朝政交代给丞相，就和青鸾准备好带着紫宸前往了。 月流殇得知此事时，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孪生姐妹？反正长得不是像朱雀，就是像夜无筹，本座又不是没看过他们俩的长相，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不去？”青鸾意外极了，“你不是一向喜欢凑热闹的吗？” “喜欢凑热闹的是舒问，不是本座。”月流殇轻哼，撇嘴，“况且，再怎样那也是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看的？等到本座自己有女儿的时候，一定关起门来看个够。” 说这句话时，月流殇正待在未央宫，与他家主上和青鸾一道用完了午膳，新月、新辰也肃手站在一旁，听到他的这番话，大殿上齐齐陷入了静默。 新月低着头抿嘴而笑，因为这两日亲眼看到了月流殇和新辰的关心有了明显的进展，新辰以前对月流殇说话，总是带着疏离与恭敬，奴婢两字不离口，这段时间经常被月流殇缠来缠去，有时候气得跳脚的时候，直接吼出一声“月流殇，你别太过分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事实证明，死缠烂打的招数还是挺管用的，他们来的感情真的是突飞猛进。 若是放在一个月前，新月都绝对不敢相信，新辰居然也有被气得失控跳脚的时候，如果这是打开心房必有的步骤，那么她想，她是很乐意见到新辰这样子改变的。 她们真的是封闭内心太久了。 “等你有女儿？”青鸾非常不给面子地嘲笑了一句，“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流殇，乐观一点是好事，但是太乐观了，小心乐极生悲啊。”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月流殇语气深沉地念了一句，抬头看向新辰，咧着嘴笑眯眯地道：“你说是不是，新辰小甜心？” 新辰小甜心…… 青鸾愕然，随即嘴角剧烈抽搐，额头上黑线刷刷地往下降。 新辰咬着牙，额角突突地跳着，脸色黑沉沉一片，似是阴云密布，若不是此时有皇上在，她一定……一定把那些盘子整个盖到他脸上去。 两手忍不住握紧，新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幼稚？她能不能假装不认识他？ 以前那些张狂也好，肆无忌惮也好，甚至是那些让人心痛的忧伤，悲凉……都绝对及不上此时这番幼稚的级别。 “皇后娘娘。”力持镇定地开了口，新辰恭敬地道：“此去朱雀王城路途遥远，奴婢随身伺候娘娘吧。” 月流殇不是不去吗？那么她就跟着皇后一起去，刚好避开了这个妖孽一段时间。 “这可不行。”青鸾还没说话，妖孽率先开了口，懒洋洋的却十分欠揍的语气，“你若是离开了，本座找谁谈情说爱去？还是让新月姐姐去吧。” 889.第889章 重振夫纲 <!--章节内容开始-->新月姐姐？ 新月姐姐……！？ 大殿里再度下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俊美无双的面上，呆滞地看了他半晌，青鸾才忍着笑抽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月流殇，你还要不要脸？你比新月大了差不多有一轮了吧？叫新月姐姐？你不害臊，我们都替你害臊！” “胡说八道。”月流殇皱眉，“青鸾，虽然你贵为皇后娘娘，也不能随意抹黑我吧？我比新月大上一轮？那不是比新辰大上更多？你直接说我老牛吃嫩草得了呗……” 老牛吃嫩草？ 青鸾憋着笑，非常认同地点头，“可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月流殇一窒，转头看向新辰，“新辰，你可别听皇后娘娘胡说八道，本座正是碧玉年华，如花似玉的年纪，哪里就像那老牛了？我比你大了也没几岁吧？呃……你今年多大了？” 众人嘴角齐刷刷一抽。 碧玉年华？ 如花似玉？ 当真是太不要脸了吧，这么自恋？ “流殇。”苍凤修漫不经心地开口，嘴角隐隐染上了一抹笑意，“本王记得，你今年似乎已经二十有七了吧？如此还敢自称碧玉年华？你知道碧玉年华是什么意思吗？” 顿了顿，直接引用了青鸾的一句话，轻飘飘的语气，“你不害臊，本王都替你害臊。” 此言一出，青鸾当即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那毫不掩饰的嘲笑与幸灾乐祸，让月流殇嘴角狠狠地一抽，表情瞬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红橙黄绿蓝逐个换了个遍，堪称精彩绝伦。 “主子……”要不要这么吐槽他？ 他的追妻之路本就漫漫长远，主子再这么一吐槽，他直接变成遥遥无期了。 “哈哈哈……妖孽，不要再说本宫胡说八道了，这些话可真真切切是你家主子说的，容不得狡辩，哈哈哈……” 月流殇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撇嘴看向苍凤修，“主子，我真有那么大吗？” 苍凤修淡定地点头，“真的有。” “其实……二十七岁也不算大呀。”月流殇咕哝了一句，转头看向新月新辰两姐妹，刚想问问她们芳龄多大，却发现这两个小妮子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不由一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两个丫头居然也公然嘲笑他？他现在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了吗？ 虽然新辰满眼笑意的样子很生动，俏脸通红，莹莹生辉，实在是迷死人了，但是——这绝不是她可以嘲笑他的理由。 “新辰。”想了想，流殇皱眉轻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新月嘲笑本座也就算了，作为本座的亲亲娘子，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嘲笑你家夫君，是不是太没把为夫放在眼里了？嗯？你不是应该站在本座这一边，和本座一起声讨外敌吗？看来，你现在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为夫需要重振夫纲啊……” 话音落下，新辰面上所有的笑意瞬间敛了个干干净净，表情变得僵硬，再僵硬，脸色黑了又黑，银牙咬了又咬……重振夫纲，重振夫纲…… 他是谁的夫君？谁又是他的亲亲娘子？ 皇后娘娘说的对，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新辰忍了又忍——若不是皇上也在，她直接拿扫帚把他赶出去！ 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恢复冷静的语调，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用力，甚至隐隐带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月公子不要在说一些让奴婢为难的话了，奴婢与公子不管在哪方面都不般配，公子若是急需要一个妻子，还是在帝都那些贵女之中选一个吧。” 虽听起来很冷静的一番话，却不知道为何，似乎带着些赌气的成分。 苍凤修有些意外地挑眉，不动声色地与青鸾对视了一眼，仿佛无声地问：新辰丫头这性子似乎大改变啊？ 青鸾无声回答：妖孽的功力太深，被气的。 苍凤修轻笑：若是始终心如止水，想必流殇功力再深也是无用。 青鸾端着茶盏，无声勾唇：心乱了，就不堪一击了。 苍凤修点头，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流殇的一番心思倒是没白费。 当然没白费，月流殇出手，哪能空手而归？青鸾暗笑，心情愉悦，也就不去小心眼地跟妖孽讨论谁是外敌了。 “不般配？”浑然不觉两位主子眼神交汇之间聊得正欢，月流殇眉头愈发皱紧了，视线瞬也不瞬地盯着新辰，“今天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你告诉本座，我们俩哪里不般配？” 他们分明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新辰一窒。 这件事跟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他是故意搬出皇上来吓唬她的吧？ 新辰心里腹诽，嘴上却冷静地道：“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公子。” 月流殇一听，一拍大腿，“这好办，我请求皇上给你封个郡主不就好了。” 什么？ 新辰一惊，尚未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说笑，就见这个说风就是雨，并且极度我行我素的家伙已经站了起来，扑通一声在皇上面前跪倒了，像是儿子在求自己的父亲那样，语气诚恳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语调，“流殇放肆，主子能不能给新辰封个郡主当当？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再有借口拒绝我了。” 新辰脸色剧变，一瞬间连死的心都有了，扑通一声也瞬间跪下，语气苍白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求皇上明察。” 月流殇也不甘示弱地道：“求主子明察。” 青鸾嘴角轻颤，肩膀一抽一抽的，急忙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掩饰了满腔的笑意。 “都起来吧。”苍凤修淡淡说道，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一圈，“平白无故的，本王也没理由现在就封个郡主吧。” 略作沉吟，他接着道：“流殇，只要你能有办法让新辰答应嫁给你，本王倒是可以封她一个郡主当当。所以……新辰丫头，从今天开始，你也不必因为身份的问题拒绝流殇，如果真的不喜欢他，直说即可。” 890.第890章 妖孽发飙 <!--章节内容开始-->因为有了皇上的这句话，新辰无法再以此为借口拒绝流殇的靠近，或许皇上和皇后，甚至是周围的许多人，都已经看出了她心境的变化，在面对月流殇时已然没有了当初决绝的疏离与冷漠态度，所以，有意无意地开始撮合他们，成了很多人乐此不彼的事情。 皇上和皇后带着小皇子离开帝都，去往南方朱雀王城之后，未央宫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最终新月和新辰都没跟着去，被留在了未央宫里，除了一些例行的打扫，更觉得无所事事了。 而这对于月流殇来说，无疑却是天赐良机。 未央宫正式成了他谈情说爱追妻之地，以前是一日两餐或者一日三餐来报到，现在则干脆赖在新辰面前不走了，反正后宫无妃，唯一的女主子也不在宫里，他不担心有人说闲话——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身为男子，天天往后宫之地跑，丝毫不避嫌地与婢女厮混，还有没有一点男女之防了？皇后不在宫里，未央宫里的侍女就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简直不成体统！” 大义凛然地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堂堂御史方大人在某次看到月流殇调戏新辰时，怒不可遏说出的这番话，彼时文武百官刚下朝，不但群臣全部听到，帝后离开之后，暂代朝政的秦王和丞相也同样为之侧目。 新辰女孩子家脸皮薄，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番怒斥，脸色瞬间刷白。 而月流殇呢，抬眼间看见说话的方御史，脸色变得冷沉，邪魅的容颜一闪而逝过一抹煞气，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方御史面前，抱胸冷笑，“方御史今儿个吃了仙丹了，敢在本座面前如此叫嚣？令公子伤势痊愈了吧？需要本座再效劳一下吗？嗯？” 方御史心神一颤，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安，却咬牙冷冷地怒视着月流殇，“月公子好威风！上次酒楼之事，的确是小儿之过，所以月公子教训他们一番无可厚非，老夫虽然身为朝廷命官，也断然不会徇私枉法。然而，月公子身为男子，在大内皇宫横行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肆无忌惮地随意出入后宫如若无人之地，简直是败坏超纲，目无法纪纲常！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本官要弹劾这位月公子，非弹劾不可！” 不提还好，一提起上次酒楼之事，方御史的心里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自己捧在掌心宠着的儿子，就因为一时无状冒犯了他，就被教训得那么惨，他和王大人花了两个时辰的工夫才把晋书和临安缠在一起的头发解开，又因为墨不赦的一番话，回去之后用家法狠狠地教训了自己的儿子——打在儿身，疼在父心，这种滋味他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次。 而这一切，全部是拜月流殇所赐！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所以，逮着这一次皇上和皇后都离开了帝都的机会，他身为御史，岂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哼，以男子之身擅入后宫之地，他的罪名可轻可重—— 即便是往轻了说，至少也该捉下大狱，关他几个月，最好一日三餐大刑伺候，让他也尝尝戴脚镣被鞭打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嚣张跋扈？ 这位方御史当然不知道，曾经的月流殇被打被罚是家常便饭，即便是后来落到了苍凤修的手里，他也动辄因为自己作死而被狠罚了几次，还不照样养成了这副目中无人、嚣张狂妄、我行我素的性子？什么鞭打镣铐一类的，他若是放在眼里才怪呢。 所以此时，面对他口口声声正义凛然的“非弹劾不可”，月流殇只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周围一众面色尴尬的朝官们，伸手一捞，把表情苍白的新辰捞到了自己身边护着，“新辰是本座的娘子，皇后娘娘离开帝都之前，已经把这个丫头许配给本座了，并且特意交代，她不在期间要本座好好照顾新辰，各位对于本座与娘子之间培养感情的举动有什么异议吗？”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愕然。 皇后娘娘把自己的侍女许配给月流殇？ 新辰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居然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光明正大地撒谎，而且，还如此理直气壮。 “荒谬！”方御史冷哼，“月公子真是撒谎不打草稿！你是什么身份，皇后娘娘岂会把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女许配给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间，月流殇明显在感觉到了新辰身体剧烈一震，眉眼瞬间结冰，似突然化身罗刹一般，冷冽地注视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匹夫，“方御史，你是活腻味了是吗？本座要娶谁为妻，皇后娘娘乐意把谁许配给本座，需要得到你的允许吗——？”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音，他大手一伸，竟是直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阴鸷的表情含着浓烈的杀意，“需要得到你的允许吗？啊——” 方御史惊恐地瞪大眼，努力地张嘴想说话，想呼吸，然而，月流殇的手劲之大，却让他如濒死鱼一样，没有丝毫挣扎出声的余地，呼吸困难，只一眨眼的工夫，脸色就涨得通红，随即惨白…… “流殇，住手！” 墨不赦冷冷大喝了一声，谢言灏和秦王等人也齐齐惊呼，“月公子，冷静！冷静！” “他是朝廷命官，月公子不要冲动！” “御林军来了，月公子快放手！方御史没法喘气了！” 月流殇眉目冷厉，对周遭的一切咋呼声充耳不闻，眼神死死地瞪着面色已经煞白的方御史，大有一种直接掐死他的冲动，突然一双柔软的手扯了扯他的胳膊，新辰冷静的嗓音传入耳膜，“不要杀人。” 月流殇一怔，手上不自觉地松了一些，方御史瞬间发出剧烈的咳嗽，一边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喘气，月流殇却转头看向新辰，“他刚才在侮辱你，本座杀了他替你出气。” 891.第891章 一物降一物 <!--章节内容开始-->“咳咳！我……本官是朝廷命官……”方御史颤巍巍地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刚说了一句，喉咙发痒，又忍不住咳嗽，“咳咳，月公子未免太……太过……” “太过什么？”月流殇不屑地冷笑，手上故意又施加了一点力道，“你这个老匹夫大概是嫌命太长了，才敢咋呼到本座的身上，你若想死，本座很乐意成全你！” “新辰姑娘。”谢言灏温文有礼地朝新辰笑了笑，“你家夫君脾气太暴躁了，还请新辰姑娘能好言相劝一二，方大人纵有千般不是，也毕竟是朝廷重臣不是？皇上现下不在宫里，若真的擅自诛杀了大臣，流殇跟皇上可不好交代呀。” 谢言灏对一个侍女这般客气有礼的态度，让群臣齐齐为之愕然。 就算新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如何得宠，也毕竟只是身份低微的一个侍女，谢言灏贵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着实不必对她如此客气，然而他的态度，分明又不带半分虚伪做作，而是真的把新辰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家。 而那句“你家夫君”四个字，更是让他们呆了又呆——原来皇后娘娘真的给他们许配了婚事？ 他们当然不会想得到，谢言灏其实早已知道月流殇是真的对新辰动了心，所以这是投其所好，先缓下他的怒气，然后通过新辰来劝解——新辰的一句话，会比他们这么人咋咋呼呼一百句还要起作用。 当然，借机推进他们俩的关系，也是谢言灏帮月流殇与新辰间接地“定下名分”立了一功。秦王等老臣心头瞬间浮现一句话——不愧是丞相，这说话的功力实在是修炼出来的，比起他那个狐狸一样的父亲，也丝毫不逊色。 至于新辰，直接因他的一番话而懵了一懵。 月流殇……什么时候成了她家夫君了？ 当然，此时此刻纠结这个似乎没什么意义，她抬眼看着月流殇，正好也对上了月流殇转过来的视线，不由呆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低声道：“月——流殇，你还是先放开方大人，丞相大人说的对，擅自诛杀朝廷大臣罪名深重，不但触犯律法，皇上回来了你也没法交代不是吗？” “但是他方才侮辱你。”月流殇道，面上余怒未消，“你是我的娘子，我理所应当保护你不受伤害，也必须在你被欺负的时候为你讨回公道。” 谁是你的娘子了？ 新辰咬牙，因为方御史说的话而微白的脸色，这会儿却是只剩下一片红晕了——被气的。 周遭围观的大臣们，此时个个皆是一副怪异而凌乱的表情——明明是男子擅闯后宫，怎么就变成了他月流殇甜言蜜语诉说霸道宣言的时候了？而且，这个月流殇素来嚣张跋扈，一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表情，居然会对一个侍女动心？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物降一物。 一口一个娘子，叫得还真是顺口，也不怕回去被罚跪搓衣板。 “月公子。”身为皇族最年长的王爷，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热闹，秦王似乎不得不站出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了，“皇后娘娘赐婚给公子和新辰二人，应该只是口头上的，暂时还没有拜过天地不是？所以，方御史今天算是不知者无罪，当然，即便是不知道实情，他的态度也确实有些不妥，但是月公子你刚才那一下也差点让他一命呜呼了是不是？所以，此事到此为止，就当是一场玩笑了，不知道月公子可否给本王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月流殇哼了一声，“不知者无罪？他可是想把本座治罪呢。” “不不不……他不会，不会的，月公子放心。”秦王连声说不，并且立即转头看向方御史，“方大人，你说是不是？” 方御史一张脸憋得通红，倒是想点头，可是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月流殇控制的力道真是再好不过，让他痛苦，却能维持喘息，但是说话……根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事到如今，他算是真正看明白了，这个月流殇着实就是一个横行霸道的妖孽，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把律法朝纲放在眼里丝毫，他若是继续顽抗下来，说不定今天这条小命真的搁在这里了。 “流殇。”叫了第二遍，这名字似乎也就不那么别扭了，新辰蹙眉，“你放开他。” “叫一声夫君来听听。”月流殇敛了面上怒色，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新辰，你叫一声夫君，我就放开他。” 新辰脸色铁青，再度被气得咬牙。 这个……疯子！ 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他怎么就脸不红气不喘地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呢？ 月流殇看了一眼新辰涨红的脸，视线环顾一周，“谁能让我家小辰辰唤一声夫君，本座立即放了他，否则，今日就是诛杀一个朝廷命官，又如何？” 话音落下，方御史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众人脸色一黑，他们可都是堂堂朝廷命官，什么时候沦为他月流殇哄姑娘的工具了？ 然而，虽然这般想着，目光却纷纷看向新辰，“新辰姑娘……” 新辰身子一颤，死死咬着唇，眼神极度冷漠看了一眼月流殇，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前，决绝地转身走了。 群臣呆滞。 皇后娘娘宫里的侍女，脾气还不小。 月流殇直接傻掉了，愣愣地看着新辰越行越远的背影，直到身旁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月公子，你家娘子都被你气跑了，还不赶紧去追？” 月流殇这才豁然惊醒一般，哪里还顾得上方御史，手上一松，转身就追着新辰去了，“新辰，等等我！”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之余，忍不住想叹息，这到底叫什么事啊？ “小霸王也遇上克星了。”一直沉默地站在墨不赦身旁的苍墨白，这时才淡淡出声一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月流殇这次也终于栽了。” 892.第892章 趁热打铁 <!--章节内容开始-->新辰一口气小跑步回了未央宫，即将踏上殿门的时候，月流殇一个健步追了上来，满脸堆笑，柔声细语地道歉：“好新辰，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新辰冷冰冰地道：“月公子贵人繁忙，还是请回吧。” “好新辰，好娘子，好夫人，好心肝……”月流殇一个嗝也不打，格外流利地吐出一连串称呼，“为夫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啊。” 新辰额角一阵阵突突地跳，恶狠狠地瞪着他，“谁是你的娘子？立刻给我滚！” “就不滚。”月流殇伸手就把她拉进了怀里，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哄着，“新辰亲亲，甜心，你是我的好娘子，我知道你心胸宽大，能撑下一艘游艇，所以别跟我置气了。年华易逝，你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生气上多不值得，是不是？那个方御史就是欠揍，本座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给你出气……” “你差点把他掐死了，还不够出气呢！”新辰大怒，使劲想挣脱他的怀抱，奈何这个人力气是在大，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家岂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你放开我！” “就不放。”月流殇说完，俯首就堵住了她的唇，吻得那叫一个霸道，新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唔……唔唔……” 男性灼热而霸道的气息萦绕在鼻翼，新辰身体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为所欲为，然而，心里那种汹涌而来的热烈，以及无法言喻的悸动，却让她连挣扎都多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月流殇哪能如此容易放过？直接吻得她七晕八素，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低头瞅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一股油然而生的满足感顿时涌上心头。 “新辰——” 啪！ “登徒子！”新辰愤怒地使劲挣扎，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之际，感觉腿还有些软，不由努力调整着呼吸，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未央宫。 月流殇轻抚着被打的左边脸颊，嘴角却溢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小野猫……不过，这手劲可真是太小了……” 说罢，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跟着进去了。 趁热打铁。 今天非把她的心拨乱不可。 新辰真是被月流殇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回到宫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要去伙食房拿她和新月的午餐的，结果……这么一耽搁，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她们还饿着肚子呢。 因为皇后娘娘不在，她们俩不用再轮班，而且娘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宫里的太监总管可不敢随意支使皇后娘娘身边的丫头，所以新辰和新月这段时间很是悠闲，除了定时在未央宫打扫，还有时间在小书房找些书来看。 新辰刚才就是去小书房了，尚未回来，新辰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小辰辰。”阴魂不散的月流殇嗓音子再度响起，新辰咬牙转身，冷怒地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若走了，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多寂寞。”月流殇环顾四周，笑眯眯地道：“新月不在啊？真好……” 真好？ 哪里好了？ 新辰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不想搭理他，月流殇也拖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在，托着腮，一个劲地瞅着她，那温柔含情的眼神……让新辰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白了又红，银牙咬了又咬，心里一阵阵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身！ “月流殇，你到底要怎样？！” “小辰辰，别生气了嘛，气大伤身……”月流殇耐心十足，连忙也站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小辰辰——” 在新月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月流殇声音戛然而止，殿里两人同时砖头看向新月。 手上是刚从小书房借来的书，看到新辰和月流殇的时候，新月脸色明显有些怪异，随即目光落向空荡荡的桌子，奇怪地道：“新辰，我们的午饭呢？” 新辰嘴角怪异地一抽，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 月流殇眨了眨眼，瞬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了！你们的午饭还没吃是吧？我说怎么新辰这副古怪的表情呢，走走，本座带你们去宫外吃好吃的……” 新月淡定地道：“没有圣旨，宫女是不可以随意出宫的。” 虽然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然而在新辰和月流殇看不到的耳根，却有一抹可疑的红晕久久未退。 想起刚才回来时在外面听到和看到的那一幕……新月脸上又是一阵滚热。 好夫人，好娘子，好心肝……哦，她真的没想到月流殇居然会如此肉麻，而且，那么霸道地……把新辰给轻薄了。 想到这里，她压抑着脸上的热感，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月流殇的脸，嗯，还好，新辰的手劲不大，看不出什么痕迹…… 月流殇若有所思地对上新月怪异的视线，目光察觉到她面上的红晕时，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什么，咧嘴笑道：“新月，本座有办法带你们出宫，皇后娘娘不在的这几天，你们闷得紧了吧？我们出宫逛逛，一个时辰就回来，我跟墨不赦打声招呼就好了。” 新月抿唇轻笑，摇头道：“你跟新辰去吧，我就不去碍事了。” 月流殇摇头，虽然感激她的撮合，不过，现在新辰还在生他的气呢，出去放松放松先让她消了气最重要，其他的倒是不急于一时。 “没事，人多才热闹。”月流殇看了看两人娇滴滴的容貌道，“你们有男装吗？” 这两个丫头的容貌，那绝对能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坏主意，月流殇想得可周到了，事关自己心爱的女子，不保护好了怎么成？ 新月点头，“倒是有两件……” “那就太好了。”月流殇不等她说完就拍掌，“如此万事大吉，说走就走，就别再耽搁了。” 出宫，对于新辰自然也有些心动，但是跟月流殇一起…… 893.第893章 骗吃骗喝 <!--章节内容开始-->最终，新辰还是不发一语地同意了。 反正有新月在，月流殇应该不会有什么无礼举动的。 这般想着，两人找来了许久没穿过的男装，稍一改变就成了俊俏天成的少年公子哥儿了。 对于我行我素的月流殇来说，出入皇宫比吃饭喝水还容易，带两个小丫头出宫逛逛更不算个事儿。 三人先是去酒楼吃了个饭，小丫头还饿着肚子可不行呢，在宫里，因为两人身份只是宫女，虽然平素吃饭什么的都有皇后照拂，两人的伙食是不差的，但是皇后现在不在宫里，新月新辰却并不会刻意端着一等宫女架子在饭食上讲究，而都是在宫女专用的伙食房拿自己的伙食。 宫女的伙食，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酒楼里现点的精致。而且，月流殇选的还是自家山庄的酒楼，叫的都是一般女孩子爱吃的，满满的一桌，荤素搭配，还有各色糕点，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新月呆呆地看了半晌，才犹豫地道：“我们怎么可能吃得完这么多？太浪费了……” “没事，本座请客，你们尽管放开胃口吃。”月流殇豪气地笑道，眸光朝新辰一瞥，“新辰公子，你说是不是？” 现在化身成为公子的新辰嘴角一抽，直接低声哼出了两个字，“败家。” 月流殇嘿嘿一笑，“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儿——” 新辰猛地抬眼，月流殇剩下的话瞬间咽回了喉咙里，傻傻一笑。 新月见状，悄悄抿唇偷笑。 一物降一物，果真不假。 为新辰感到开心之余，也无声地叹了口气，曾经以为感情已经枯竭了，谁能想到她们这样身份的，也能获得一份真挚的感情？ 若是在半年前，她断然是不会相信的，然而现在…… 三人此时都是一身男装，月流殇容貌本就是男子中一等一的极品，不管在哪儿都能引来众人的侧目，而新辰赫和新月身段比一般女子略微高挑些，所以穿起男装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那太过俊秀精致的眉眼，仍是无法避免酒楼里诸多的眼光纷纷扫来。 即便穿着男装，她们毕竟也是脸皮子薄的姑娘家，对他人的眼光可不如月流殇那般具有抗耐性，不大一会儿，就觉得不自在了。 月流殇察觉到他们的神色变化，冷冷的眸光四下一扫，其中毫不掩饰的冷冽之意，让那些放肆的目光瞬间一凛，不由自主地齐齐收回了视线。 新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与新月两人斯文地填饱了肚子，喝了杯茶，拭净了嘴角，抬头淡淡道：“月公子——” 月流殇皱眉，“新辰，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没这么生疏了。” 新宸抿唇，须臾，妥协地道：“流殇。” 月流殇霎时眉开眼笑，“这才乖。” 顿了顿，只当做没看到到新辰抽搐的表情，“吃饱了？” “嗯。” 新月也点头。 “那就走吧。”月流殇起身，侧身让她们俩先走，然后跟上，快要走出门外之际，却听后面突然传来一句叫嚣，“喂！你们三个人，还没有付钱吧？” 这句话一落音，酒楼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视线纷纷看向流殇三人，已经走到门外的新辰和新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月流殇。 他没付钱吗？ 他说要请客，她们以为他已经付了钱了，而且……还叫了那么多菜。 月流殇温柔地朝两人笑了笑，权当安抚，须臾，不疾不徐地转身，邪魅的视线朝大堂内一扫，眼角余光瞥见门边柜台后面的掌柜和伙计都憋着笑的表情，心里一哼。 “付钱？”他懒洋洋地开口，“付什么钱？” 付什么钱？ 大堂里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出声道：“你在人家酒楼里点了那么多菜，吃完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是打算吃霸王餐吧？光天化日之下，看三位公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打扮也挺贵气，原来是个骗吃骗喝的。” “霸王餐？”月流殇眯眼，危险地笑出了声，“骗吃骗喝？” 坐在南面靠墙位置，是一个中年发福男子，鄙夷地道：“难道不是？老爷我可是见多了你这样的，没钱还装气派，点了那么大一桌子，现在被逮个正着看你怎么解释吧，哼，今天若是没钱付账，可是要吃官司了吧……” 门外新辰和新月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 反正不管怎样，月流殇绝对不可能付不出银子的，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拭目以待不就好了？ “掌柜的。”月流殇眼梢轻挑，朝某处勾了勾手指，“有人说本座骗吃骗喝，吃了霸王餐赖账不想给钱，你来评评理儿。” 此言一出，大堂上众人瞬间愕然。 不辩解，也不给自己找理由，而是让酒楼的掌柜来……评理？ 还有比这更奇葩的事儿吗？吃了霸王餐不付钱，掌柜的还能给他评理？这小子不是在说梦话吧？ 然而，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位公子绝不是在说梦话，因为原本坐在柜台后面悠哉算账的掌柜，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慢悠悠地躬着身子走了过来，嘴角剧烈抽搐的可疑弧度显示他绝对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憋笑？ 众人有些懵逼。 “这位……客官。”那个称呼在舌尖转了几转，掌柜却最终硬生生憋出了客官两个字，“您有什么吩咐？” 大堂里一片诡异的静寂。 这般客气的态度，真的是在面对一个吃了饭不付钱的客人吗？ 脑子灵活的人这会儿已经看出了大概了，脑子不灵光的，则依旧是一片凌乱。 “今日这顿饭，吃得简直糟糕透了，咸的太咸，淡的太淡，辣的太辣，甜的腻死人。”月流殇淡淡说道，“所以，酒菜钱就不用付了吧？掌柜的，你说呢？” 掌柜的嘴角猛烈一抽，心村，您老说这句话是痛快了，这酒楼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这般想着，却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既然客官吃的不满意，这顿饭就当是在下请了吧，不用付钱了。” 894.第894章 这个无赖 <!--章节内容开始-->一片安静，安静，诡异的安静…… 不用付钱了？ 不用……付钱了？ 不用……付钱……了……？ 月流殇眉梢轻挑，表情无比不屑地扫视了方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小爷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哼。” 若不是他还要忙着哄佳人开心，岂能这么容易放开他？ 他月流殇看起来就那么像骗吃骗喝的吗？ 真是笑话。 月流殇转身，冲着新辰和新月眨了眨眼，“解决了，我们走吧。” 月流殇只图自己一时痛快了，就浑然忘了这世上不知死活的人太多，半个时辰后，那个中年男人砰的一拍桌子，“掌柜的！” 三十多岁的掌柜懒洋洋地抬头，连起身都没有，淡淡道：“客官有什么吩咐，或是打算结账离开了，直接告诉伙计即可。” “结个屁帐！你们酒楼这上的都是什么菜？咸的太咸，淡的太淡，辣的太辣，甜得腻死人，这是给人吃的吗？啊！小爷今天这顿吃的很不满意，掌柜的看着该怎么办吧。” 一番叫嚣之后，掌柜撩撩眼皮，沉默。 伙计们纷纷沉默。 大堂上的客人们更加沉默。 很好，故意找茬的是吧？ “这位客人。”掌柜的远远望去，见他面前的桌子上仅有一壶小酒，一盘五香牛肉和一份宫爆鸡丁，已经吃了大半，仅剩下一点残羹，不由漫不经心地扬起唇角，“你点的菜里可没有什么太辣的，更没有什么甜到腻死人的菜，所以你的话我完全可以当做是在无理取闹。两份菜一壶酒，总共是十八两银子，本来打算给客人打个八折的，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伙计，收账。” “好嘞。”年轻的伙计腾腾跑了过去，“十八两银子，付钱。” “十八两银子？”那中年男子怒不可遏，“你们这是抢劫啊？就这么两个菜，你要我这么多钱？刚才那个人点了一大桌呢，你怎么不收他的银子？” 伙计皮笑肉不笑地，“哎呦，这位客官，你又不是第一次到我们酒楼来，这里的收费标准你可别说不知道，赶紧付钱吧。” “老子今天就不给了，你能怎么着？” 哼，别人能吃霸王餐，他为什么不能？ 伙计叹息地摇了摇头，“来人。” 话音落下，从内堂里刷刷涌出五六个彪形大汉，高大结实的身段，肌肉贲张，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往大堂的中央一站，就瞬间带来了一阵让人惊惧的杀气。 酒楼里静得一片死寂，那中年男人见状，面上显然瑟缩了一下，随即青白交加，眼底显而易见地流露出恐惧不安，“这……这是要干什么？还有没有……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伙计笑了笑，“你来酒楼吃饭不给钱，还跟我们谈王法？你是不是想去大狱里蹲上几天？” “但是……刚才那个人……”中年男人犹自不甘，为什么刚才那个公子就可以不付钱走人？而他同样的理由却不好使了？ “刚才那人？”伙计朝早已没人的门外看了眼，无奈地心里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之际，朝眼前的男人嗤哼，“那是我家老板，他来自己家的酒楼吃饭，难道也要付银子吗？”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呆滞，中年男子更是面如土色。 自家老板？ 怪不得那么理直气壮地嚣张呢，可是……哪有老板开口贬损自己家酒楼里的菜“咸的太咸，淡的太淡”，这不是砸自家招牌吗？ 果真是奇葩。 在酒楼里一干众人古怪的眼神注视下，中年男子乖乖地掏钱付账，灰溜溜地滚了。 当然，早已离开的月流殇和新辰新月却是不知道酒楼里发生的这一幕的，良久之后，他们已经绕过了一条街，站在东西长街上，新辰忍了很久，才道：“你刚才吃饭为什么不付银子？” “付银子？”月流殇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还记着这事儿呢。” 新辰不说话。 “嗯，刚才不是说了吗？”月流殇似乎想逗逗她，不由勾唇轻笑，“那家酒楼的才委实不怎么样，简直是欺骗客人，不是太咸就是太淡，不是太辣就是太甜，本座愿意去吃，还带上两个美人儿，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还付什么钱呀？” “你……你真是个无赖。”新辰咬牙皱眉，简直不敢置信，“那家菜明明非常不错，哪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嗯，是吗？”月流殇笑眯眯地瞅着她脸上的气怒，“好娘子，别生气嘛，你是真的觉得不错？” 新辰面无表情地点头。 月流殇抚掌点头，“那好，我下次还带你去他家吃。” “还去？”新辰怪异地盯着他，“你脑子没抽吧？第一次不付钱，只怕人家都已经记着你了，你再去，不怕掌柜的直接拿扫帚赶你出来？” 新月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的摊子旁，看老师傅熟练地把彩泥捏成男女形状的小人儿，对于新辰和月流殇之间的争执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 月流殇眼神四下轻扫，趁着没人在意的当儿，快速地在新辰脸上啄了一下，趁她呆愣的时候，赶紧从实招来，“娘子，我骗你的，那家酒楼是霁月山庄旗下的，本座可不是白吃白喝的主。再说，我们缺那点银子吗？真是，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偷了个香，新辰又气又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听到他的解释就更怒了，“你在耍我？” “冤枉啊！”月流殇忙举手发誓，深情喊冤，“我绝对不是在耍你，只不过是想低调地吃个饭而已，谁知道那些有眼不识货的家伙，居然敢嚷嚷着说本座吃霸王餐，让我在娘子面前没面子？那很好啊，他们既然说我吃霸王餐，那我索性就吃霸王餐怎么了？看他们能怎么着？娘子你说是不是？” 新辰咬牙低吼，“不要叫我娘子。” 街上已经有很多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了，难道他迟钝得一点儿都没发觉吗？ 还敢这么肆无忌惮。 895.第895章 <!--章节内容开始-->月流殇环顾一眼周围，那锐利冰寒的眼神，瞬间让那些古怪的视线纷纷转开。 看了眼新辰身上的男装打扮……好吧，确实应该收敛一些了。 “新月。”月流殇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新月，拉着新辰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新月偏头瞥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视线，专注地看着那老者捏出各式各样的小人。 “这么幼稚的东西……”月流殇探头看了一眼，瞬间抽了抽嘴角，“你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现在新月一身男装打扮，居然会对小孩子的东西感兴趣，月流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奴——我只是看看而已。”新月皱了皱眉，刚出了宫，说话都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只是不想打扰某人哄娘子，哪里就如他所说的，对这些幼稚的东西感兴趣了？只不过人家老先生的手艺确实是好，捏出来的人栩栩如生，精致极了。 月流殇没说话，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突然开口道：“老先生，你这捏的多少钱一个？” 身形清瘦的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五两纹银。” “五两？”新月惊呼，“这么贵？老人家，你不是看我们眼生，故意漫天要价吧？” 五两银子，她们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就这么多。 那老者呵呵一笑，也不生气，“小姑娘，老夫第一天在这里摆摊，以前哪都是在自家铺子里做这些，今儿个不过是出来凑个热闹。老夫的手艺莫说在这帝都，便是全天下你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而且老夫所用的彩泥也是特别的，价格是贵了点，不过买卖素来如此，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不会强求。小姑娘若是有空，可以到老夫的铺子里去看一下，就在东街拐角处，那里的东西更齐全，不止是这些简单的人物造型，只要是你能想得出来的，上至九天玄女，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下至平民百姓，鸳鸯夫妻，皇帝嫔妃，威武将军……老夫都可以做得让你满意。” 新月呆呆地听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方不但一眼看出她是个姑娘，而且，虽然也带着点自我吹捧的意思，言语谈吐却丝毫不似一般摊贩的粗鲁，而且，他说的那些，不知怎么回事，她倒是深信不疑。 只是，天上的九天玄女和玉皇大帝皆是虚幻的任务，他说了也就罢了，但是，人间的帝王和嫔妃…… “老人家，这皇帝和嫔妃的容颜相貌，你也敢捏出来？不怕触怒天子，给你带来不测？” 老人家闻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老夫没见过天子和嫔妃，自然也捏不出来一模一样的，老夫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若是能有幸见到——哪怕只是见上一次，也绝对能把皇帝的容貌与威仪做得丝毫不差，当然，这些是需要皇上恩准的，否则，老夫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赚钱固然重要，可若命都没了，还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月流殇在一旁听着，倒是没说什么，对方言语之间本就没什么冒犯之处，看了一眼新辰，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眉眼之间似乎也隐隐含有兴致，遂月流殇朝老者道：“你先给她们俩都捏上一个，我看看效果。” 说着，先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老人家的摊子上。 老人答应一声，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新辰和新月两人，然后低下头，取了一些准备好的泥，开始灵活地捏了起来。 月流殇对着这些玩意儿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不过新月和新辰以前就很少见过这些东西，进了宫之后更是没机会出来，这次难得一次出宫逛逛，居然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对泥塑的兴趣，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为哄得佳人开心，便是去摘天下的星星，只要有足够高的梯子，月流殇也断然不会拒绝，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泥塑？ 不大一会儿，两个泥塑就从老人家灵巧的手里诞生了，虽然也是按照新月和新辰现在的男装打扮来捏的，但是看那五官容貌，与两个小丫头的眉眼几乎有着九分相似，连眉宇间温婉恬静的气质都分毫不差。 不止是新月和新辰震惊，便是月流殇，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者开始给泥塑着色，心忖，这双手可真巧，简直是大师级别啊。 三人看得目不转睛，不知不觉间就过去半个时辰了。 待到老者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的观众，纷纷流露出惊叹的目光。 “来，三位公子看看，小老儿捏得怎么样？”老者将两个泥塑放在桌子上，让他们先风干上面的颜色，抬眼笑眯眯地问道。 月流殇细细看去，两个泥塑从头到脚，从表情到衣服褶裥，几乎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细腻，活脱脱就是新辰和新月两人此时男装造型的缩小版。 “不错，不错。”月流殇丝毫不吝啬赞美，转头看向两个已经看呆了的小丫头，“怎么样？你们可满意否？” 新月忙不迭点头，“简直太神奇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两个如此栩栩如生的泥塑，居然只是靠着一双手捏出来的？ 新辰也微笑着点头，眼底有着抹不去的神采。 月流殇心念一动，心头闪过某个想法，走近几步，贴近老人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点头，“没问题，这个太简单了，老夫一定做到让公子满意。” 新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跟老人家说了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月流殇从怀里有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老者面前的桌子上，“老人家，今天的礼物我们很喜欢，谢谢了，祝您生意兴隆。” 说罢，拿起桌上的两个泥塑，一个给了新辰，一个给了新月，“拿好了，我们去别处逛逛。” 偏头看了新辰一眼，月流殇殷勤地笑道：“娘子，为夫给你们置办几件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896.第896章 有所依仗 <!--章节内容开始-->买衣服？ 新月愣了一下，“我们不用买衣服，在宫里又穿不着，而且，我们今天都是一身男装出来，公子给我们买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月流殇不在意地道，“帝都很多铺子都是属于霁月山庄所有，本座手底下的人就算知道了你们是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们这副打扮本就是为了方便出来玩，既然出来玩了，肯定就要买点什么，否则岂不是白白出来了一趟？” 新辰看了他一眼，直接拒绝，“我不需要。” 月流殇眨眼，“娘子，为什么？” “在宫里穿不着。”新辰道，“而且，谁规定出来玩就一定要买东西的？你是故意在我们面前炫耀你富可敌国的产业吗？没必要——” “嘿，娘子，你这可是冤枉本座了。”月流殇连忙喊冤，“本座这不是为了讨娘子的开心吗？再说本座之前不是告诉过娘子了，那富可敌国的产业可不是本座一个人的，那是皇族的经济产业。” “你知道就好。”新辰淡淡说道，“霁月山庄是属于皇族的产业，不是你拿来哄姑娘开心的资本。” “新辰。”新月蹙眉，“月公子没有这个意思……” 月流殇闻言一静，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受伤，他掌管霁月山庄十几年，连主子都从来没过问他花银子的数量，他的穿着住行，哪样不是最好的？ 虽然霁月山庄不是他的私人产业，但是只要他还是庄主一天，他就是霁月山庄的主子。莫说是他，便是以后成了亲有了孩子，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依旧可以享受富贵奢华的生活——只要他们愿意。 遍布天下的产业暂且不提，便只是帝都里随处一间酒楼或者客栈，每个月所挣得的银子也足够他们吃穿不愁——对于整个山庄来说，这些连九牛一毛都不到，而对于主子来说，更是根本不被看在眼里，苍凤修对月流殇的恩宠，绝对不止锦衣美食。 但是现在，月流殇心里很难受。 今日出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而已，但是为什么到最后，依旧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月流殇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霁月山庄虽然是皇族产业，但是我作为庄主，订制几件衣服的权利还是有的。新辰，你不要把这么简单的事情看得如此严重，好不好？” 新辰沉默。 街上人很多，虽然没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是他们三人外表本就出色，走在街上难免引起旁人侧目，此时这点小小的争执，加上月流殇之前一口一个娘子的称呼，更是已经让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了，那些目光中透着探寻，或是古怪的意味。 月流殇却没有心情注意他人，也没有心情再逛街，淡淡道：“算了，我们回宫吧。” 说罢，也不再看向新辰和新月，转身往皇宫方向走去。 新辰抿唇，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泥塑，也沉默地转身。 街上喧闹之地，不适合多说什么，新月无声叹了口气。 三人沉默地回到宫里，月流殇把两人送到未央宫就离开了，临走时除了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其他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面上褪去了往日的笑容，却也看不出来是否生气，似乎只是有点低落而已。 “新辰。”宫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新月淡淡开口，面上有着明显的不赞同，“我以为这些天公子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能感受得到，而且，你自己本身的改变，自己能察觉到吧？这是不是说明，潜意识中你其实已经试着接受月公子了？” 新辰没有说话，安静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却忍不住起了丝丝涟漪。 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泥塑，她自己也在心里反问，对月流殇，她是不是真的开始接受他的存在了？ 他对自己的心意，她不是感受不到，只是…… “月公子对你如何，你自己有分辨的能力，他以前是怎样骄傲的一个男子，现在在你面前又是一个怎样的态度，你看得比谁都明白。”新月说道，眼底带着些许责备，“他若不是真的喜欢你，不会把以往的不堪全都剖开，毫无隐藏地展露在你面前。他若不是喜欢你，没必要厚着脸皮天天为哄你开心，更没必要为了你的一点不高兴而低声下气。新辰，如果你无法接受他，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你大可以一直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任他如何努力，你也照样无动于衷，时日一久，他自然会死心。” “可是你现在既然也动了情乱了心，就应该用心去回应他的付出，而不是默默地接受之后，还要动辄去指责他身上根本不存在的错误。” “人心都是肉长的，因为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希望你得到幸福，但是这不代表我会无条件赞同你所有的行为。月公子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态度，不管是我还是皇后娘娘，都是看在了眼里的——新辰，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月公子做的不够好，还是你自己心里有所依仗，觉得他反正非你不可，所以才这般有意无意地践踏他的感情？” 新辰一怔，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有所依仗，所以践踏他的感情？ 不，她并没有，她只是…… “退一步讲，你说他在你面前炫耀他的产业，但是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霁月山庄是属于皇族的产业，不是他个人所有。一个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明确告知自己的身家，这是尊重，也是希望得到你的认可。如果他不在乎你，何必跑到你面前炫耀？他锦衣玉食，宝马香车，不是靠人施舍，而是靠他自己双手辛苦挣来的——新辰，他十六岁掌管天下最大的山庄，凭的是自己的才华智慧，凭的是他自己的努力，十几年下来，他难道还没有挣到几件买衣服的钱吗？” 897.第897章 覆水难收 <!--章节内容开始-->“新辰，你自己想想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伤痛，但是这不是成为你糟蹋他人情感的理由。”新月说完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开，打算留给她足够安静的空间，“宫里突然间冷清下来了，也不知道长公主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会不会忙不过来，我过去看看。” 新辰没说话，一个劲地看着手里的泥塑。 长公主殿里侍女和嬷嬷一大片，而且她的龙凤胎也三岁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忙不过来？ 新辰一个人在未央宫里待了很久，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十岁以前的，十三岁以后的，以及最近这两三年，很多片段如走马观花一样从脑子里一一闪过，以往每每想起来就觉得痛苦的经历，此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就像是在回忆别人的故事一样，除了还有几分凄凉，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觉了。 心头取而代之的，是那张俊美的容颜，骄傲夺目的光彩，光芒万丈的笑容，以及，地痞无赖一般的说话语调，还有……那个霸道强势的亲吻…… 素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瓣，新辰眸心一片迷离。 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容颜，那个人的笑怒嗔痛，都点点滴滴入了心扉，让她无法抗拒地动了心，却偏偏，总是下意识地守着些许防备。 心安理得地享受这被宠被哄被在意的感觉，却总是自私地不愿交出自己的心，不愿付出自己的情感……新辰怔怔地想着，她现在……就是这样的人么？ 最初时的冷漠，到现在已经成了空谈，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笃定地隔开月流殇的靠近，更不可能决绝地拒绝他的情感，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意识中已经开始接受了—— 覆水难收。 守不住自己的心，守不住自己的感情，那么，她到底是该遵从着自己的心意，去试着接受？还是重新封闭起自己的心扉，让自己的情感冰封？ 月流殇…… 那么美好的一个男子，她拒绝得了吗？ 新月说的对，她没有理由糟蹋他人的情感，不能因为依仗他非她不可，就一再地以冷漠的言语来伤害一个付出了真心的人。 沉沉地叹了口气，她抬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殿宇，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站起了身，去往自己和新月居住的偏殿，将那个与她容貌几无二致的泥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梳妆台的角落上，静静看了须臾，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转身离开，走出了未央宫，她举目四望，却发现，月流殇要找她太容易，而当她想找他时，却似乎连一个明确的方向都没有。 因为她直到现在，还根本不知道月流殇住在哪里。 走上楼亭廊庑，新辰希望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然后她就可以打听月流殇的住处——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住在宫内，还是宫外。 长长的廊庑曲折幽深，新辰一个人静静地走着——也亏得是现在皇后不再宫里，她才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或许也是因为太闲了，所以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想一些曾经觉得无比遥远的事情。 她在想，待会儿见到月流殇之后，她该说些什么？ 是先道歉吗？ 有错在先，道歉是理所当然的，然而，道了歉之后呢？又该如何？ 皇宫实在是大得离谱，尤其是皇上和皇后一家都不在的时候，听不到小皇子稚嫩娇软的嗓音，总感觉更冷清了一些，新辰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流殇的关系，似乎开始有点多愁善感起来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正漫无边际地思索着的新辰，浑然没有发觉前面走来了一个人，直到两人打了照面，对方先开了口，“新辰姑娘？” 新辰蓦然回神，闻声抬眼，在看到眼前这个男子事，忙不迭福身行礼，“奴婢参见墨王殿下。” “免礼了。”苍墨白淡淡一笑，“新辰姑娘这是要去哪儿？你看到流殇了吗？本王找他有点事。” 要不是因为这几天月流殇闲来无事总是往新辰面前凑，苍墨白也不可能特意跑来问她。现在宫里几乎无人不知，月流殇整日无所事事一般逗留在未央宫，想要找他，也只有去未央宫。 新辰被问得一窒，随即恭敬地道：“奴婢不知道月公子去了何处。” “不知道？”苍墨白显然有些意外，“他没跟你待在一起？” 新辰抿唇，缓缓摇头，“半个时辰钱离开了，现在奴婢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苍墨白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 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点了点头，他道：“既然如此，本王打扰新辰姑娘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墨王殿下。”新辰迟疑了须臾，还是出声喊住了他。 苍墨白回头，眼底浮现些许疑问，“有事？” “奴婢……能不能跟墨王一起去？” 苍墨白要找月流殇，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至少他对月流殇的了解比她来得多，跟着他去，总比她一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要强得多。 苍墨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局促，却很有风度地什么也没问，淡淡点头：“可以。” “谢墨王殿下。” 苍墨白和新辰却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找了宫里一大圈，几乎把皇宫都翻遍了，却根本没有发现月流殇的踪迹，连墨不赦都不知道月流殇去了哪里。 苍墨白奇怪地道：“难道出宫去了？” 新辰脸色微变。 她下午已经出了一次宫，不可能再出去一次，况且，月流殇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堂堂墨王殿下身边若是总跟着一个宫女，也定然会惹来非议…… 想到这里，她恭敬地道：“既然月公子不在宫里，那奴婢先回未央宫了，让墨王殿下费心了。” “没什么。”苍墨白摇头。 新辰安静地转身往回走，没有看到苍墨白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开始变得兴味起来。 898.第898章 谁是磨谁是驴 <!--章节内容开始-->月流殇此时正待在皇城内一处隐蔽的别院里，这处别院隐藏在巷子最深处，与所有的酒楼客栈都相隔甚远，偏僻寂静，但是风景很好，满庭满院，鸟语花香。 然而，与这份宁静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却是此时的气氛。 手里一盏茶，面前一本账。 看起来很是悠闲的一幕，却偏偏因为喝茶看账的主子一脸的面无表情，而使得周遭的空气中，都多了丝丝让人颤栗的寒意。 夏天很热，即便是傍晚，也依旧热得让人只想不停地打扇子，然而此时此刻，沉默无声地站在一旁的几个男人，却根本分不清自己的背上正在不停流淌着的，是热汗，还是冷汗。 他们的主子心情不好。 这个听起来似乎很平常的事实，却能让在场的人都体会到窒息的滋味。。 身为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头几年的时候，几乎事事亲力亲为，那些年狠辣无情的作风，让这些年在他手里有幸残存下来的主事们，只要稍稍一想起来，还能深刻地感受到脊背上的阵阵刺骨寒意。 霁月山庄刚转到他手上的那会儿，月流殇还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山庄的主事们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那些主事，所以，他不相信任何人。 当然，那些倚老卖老的山庄主事们，也同样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半月一次的主事大会上，他却连续出手，亲自杀了六个人，毫不留情，出手狠辣。 因为那六个人贪污了银两却死不承认，在账上做手脚，买通手底下的管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甚至在主事的会议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辱骂流殇是个仗着姿色才当上庄主的绣花枕头。 那一骂不要紧，直接赔上了自己的小命。 当然，就算没有那番谩骂，以他们那些年贪污的数目，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除了被杀的六个高级主事，下面接连被驱逐，被下牢狱的，前前后后多达五六十人，几乎算得上是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彼时在很多人心里，几乎都留下了一个疑问——这个少年与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他这番是借机报仇来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当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并不是在针对任何人，也没有一个人被冤枉，他所惩治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 当所有的证据被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只剩下哑口无言，与满脸死灰。 而那些本身无辜，却被下属蒙蔽了双眼的管事们，则大多因为能力不足而被降级，或是被当庭杖责，当然，这些人即便受了罚心里也多是庆幸的。 那番清洗结束之后，从来没有一个人再敢小看这个少年。因为根本无需漫长的时日追查，只要翻到各人递上来的账本，那双邪魅无情的凤眼一扫，就能瞬间清楚账上的猫腻，任何心怀鬼胎之人都躲不过。 花了四年的时间，培养了信任的心腹属下，山庄里忠心耿耿能力卓绝的也一一被提升了上来，月流殇的日子才开始悠闲一些。 这四年忙碌的日子里，月流殇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月城，只有在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会安排好所有事务之后，突然从山庄里消失一段时间，那时候很少有人知道，他这段时间是去了哪里——也绝对没有人敢过问。 报了仇之后的少年，不再如以往那般沉默颓废，而是一夕之间彻底改变了心性脾气，变得嚣张狂傲，变得不可一世，变得张狂任性。 也变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山庄里那些高级的管事，需要经常到他面前汇报工作的心腹们，往往在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下，就能感觉到手脚发软，脊骨寒颤。 也幸好，过完二十岁生辰之后，他渐渐的很少再过问庄务了，这些年来，月流殇也只在无聊的时候才看看账本，大多时候不是待在山庄之内偷懒，就是到处走走，或者直接到帝都长住。那些管事们只需要每一季汇报一次当季的收支状况，在不被他抓到错处的时候，基本上全年都是安然无恙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永远无法在面对月流殇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哪怕一年就遇上这么一次，也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此时此刻，这些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们，心里却不自由自主地在思索，到底什么风把他们家绝世无双，魅惑天生，姿容脱俗，美若天仙的庄主大人，给吹到这里来了？ 最近不睡听说，他看上了宫里的一个美人，正在费心追求人家的芳心吗？怎么这会儿，还有多余的时间来抓他们的小辫子？ 难道是老天见不得他们的日子太过平静？ “梦游了？”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几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蓦地一凛，纷纷回神，霎时眼观鼻鼻观心，齐齐立正站好。 月流殇见状，不屑地切了一声，“装的都挺像。”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却齐齐松了口气，三十多岁的青衫男子沉默地看了月流殇好大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道：“公子今天怎么了？” 其他几人瞬间瞪着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他看不出来吗？还非得问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月流殇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视线在面前的账本上逗留了好长时间，才站起身，似是心神不宁地来回在几人眼前踱着步子，“你们说……本庄主这些年累死累活的管理山庄，管理这一大片产业，如果换做报酬，本庄主能拿得多少银子？” 此言一出，一旁的几个人齐齐一惊。 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皇上与庄主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蓝衫俊公子皱眉，“皇上打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月流殇脚步霎时顿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抬手一拳击了过来，砰，直接揍上了他俊俏的下巴，冷冷道：“谁是磨，谁是驴？” 899.第899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章节内容开始-->蓝衫男子被打得后退了一步，下巴传来的剧痛，让他立即明白，自己方才那句话是触犯了庄主的逆鳞了，忙冤枉地辩解道：“那庄主突然问这句话，属下以为……以为庄主心里对皇上产生不满了呢。” 月流殇冷哼一声，“你的猪脑子是留在脖子上装饰的是吧？” 蓝衫男子嘴角一抽，“……” 要不要这么毒舌？ 他也没说错什么呀，明明是你自己说话容易让人误会……正常人听到那句话，都是会产生疑虑吧？ 霁月山庄是属于皇族的经济产业，皇帝才是山庄真正的主子，那么，方才庄主的那句话“本庄主这些年来赚的，若是换成酬劳”，这难道不是要跟皇上摊牌的意思？ 一声闷笑响起，月流殇和蓝衫男子楚禅同时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青衣男人，“傅青，你笑什么？” 傅青忙不迭摇头，一心缩头装孙子。 楚禅虽然挨了一拳，心里倒是没再觉得有什么大事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家庄主也绝对不可能只是这般反应，心里不由陷入了沉思。 庄主心情不好是真的，但是也没到要杀人的地步，说明心情不好的程度还不算严重，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自家庄主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谁不知道？一般人可没能耐让他家庄主这般郁闷，却又我可奈何的，除了皇宫里的那位——而据他们所知，皇上和皇后现在都不在宫里。 楚禅和傅青对视了一眼，貌似……这几天庄主一直跟宫里的那个小宫女在一起…… “庄主在那个小丫头那里吃瘪了？”脑子里蓦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楚禅脱口而出，浑然没有意识到会不会引发什么不良后果，等话说完了，才觉得脖子一凉，蹬蹬蹬退到了角落里，“我……我不是故意的，庄主不要杀我……” “瞧你那点出息！”月流殇不屑地嗤了一声，旋身在椅子里坐下，郁闷地叹了口气，“唉！” 楚禅惊悚了。 傅青也皱了皱眉，“这天下还有女子能不买公子的账？” 月流殇这条件可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了，容貌身段，家财万贯——虽说产业不全是他的，但是只要皇上还在一天，霁月山庄的银子还不是任由庄主挥霍？跟他自己的产业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月流殇在圣上面前，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红人儿——就算不论这些，单论他的外表，这世上能真正抗拒的女子，只怕也没几个。 更何况，还仅仅是个地位卑下的小宫女。 楚禅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月流殇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更觉得郁闷了。 果然，今天来这里就是一个错误，他能指望一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吗？ “都下去，别再来打扰本座。” 楚禅和傅青，还有站在一旁的其他两人闻言，都默默地转身退下，楚禅走到一半，身子又转了回来，“庄主，属下觉得……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既然那个小宫女不识货——” “滚！” 冷冷的一声怒吼，楚禅身子一缩，灰溜溜地转身飞快遁走。 好吧，看来他家庄主就是铁了心，要在那枝花上吊死了。 月流殇躺在长椅上，心里忍不住在想着，那个丫头有没有在反省？有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觉得一点点不安？ 或者，是否因为他不再纠缠她了，而终于松了一口气了？ 一想到这里，月流殇心里就愈发难受，那个没良心的妮子，自己怎么就对她着了魔了呢？ “庄主。” 刚想了没一会儿，楚禅的声音又响起，月流殇掌心凝聚着杀意，冷冷地道了一句：“楚禅，你想死就直说，本座乐于成全你。” “属下还不想死，是墨王来了。”飞快地把话说完，飞一般消失不见了。 墨王？ 苍墨白？ 月流殇抬眼，苍墨白已经到了面前，他懒洋洋道：“你来找本座做什么？” “心情不好？”苍墨白看了呀一眼，心下似乎了然，“本王找你有点事情，不过，现在宫里也有一个人似乎正在找你。” “宫里谁找我？”月流殇皱眉，“本座怎么不知道自己突然间变成红人了？个个都来找本座。” 顿了顿，“你找我什么事？” “我——” 苍墨白刚要说话，月流殇脑子里蓦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地道：“宫里谁在找我？” “哦，是新辰姑娘。”苍墨白淡淡一笑，“似乎还挺着急的，本王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她那般急匆匆的模样？似乎……还有些焦躁……” 月流殇刷地长身立起，“你说真的？” “是真的……”苍墨白微愣了下，话还没说完，突然身边一阵风刮过，月流殇的身影转瞬已消失不见。 静了一瞬，苍墨白转身，瞪着月流殇消失的方向，嘴角猛地一抽，半晌无语。 合着他翻遍了整个皇宫，花了这么时间找这个大牌的家伙办点事，比觐见皇上还难？ 而且，他浪费了这半天的工夫，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苍墨白脸色不由黑了黑，打算继续跑腿——直接进宫去逮人。 月流殇一路施展轻功，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宫里，想都不想直奔未央宫而去，然而，当眼前出现未央宫那熟悉的宫门时，他却忽然缓下了步子。 转了个方向，直接走上长长的飞阁复道，此地离未央宫已是很近，他却突然间不急了，沿着复道闲庭信步一般边走边欣赏风景，似乎朱漆栏杆两旁的花草树木突然间变得格外娇艳了一般，竟是难得地引起了他的关注。 “月公子。” 一声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自前面转角处，月流殇心里一动，瞬间抬眼看去。 新辰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上已经换下了出宫时穿着的男装，虽是一身普通的粉色宫装，她却永远能穿出一身静谧祥和的气息。 900.第900章 谈情说爱 <!--章节内容开始-->月流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抬脚，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对不起。”新辰抬眼看着月流殇，平静的眼底有着明显的歉意，“我想跟你道歉。” 月流殇挑眉，“道什么歉？” “因为我的自私与无礼。”新辰说道，“我——” “新辰，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月流殇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我需要的，是你的心意。” 新辰垂眼。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月流殇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以一种很平静的征询语气在问，“新辰，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请告诉我。同样的，如果你对我依然没有任何感觉，也请直接告诉我。” 新辰咬唇，很想问他，这两个答案对他来说，分别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说，如果她仍然不喜欢他，他就要放弃了？ 心里微微有些刺痛，新辰只沉默了须臾，心里就做好了决定——既然心防以撤，并且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又为什么要继续矫情？ “我喜欢你。”她垂着眼，并没有注意到月流殇悄悄紧握的双手，以及在听到她低声说出这四个字之后，眼底蓦然浮现的不敢置信的狂喜之色，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对不起，月流殇，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面对——” 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力，她已经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下来的话来不及说了，那双抱着她身子的手太过用力，勒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新辰懵了很久，脸色泛红，脸庞因为月流殇太过使力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心口突然生起的激荡与悸动，让她很久无法平静下来。 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原来竟是这般让人无法抗拒吗？ “本座真不敢相信……”月流殇喃喃低语，嗓音带着激动，“新辰，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新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新辰，我在问你话里，你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月流殇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是不是真的？” “你再不放开她，她就被你勒死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苍墨白站在不远处，格外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宫廷内院孤男寡女，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听说差点被勒死，月流殇大惊失色，脸色放开了怀里的新辰，见她大口大口地呼吸，面色讪讪地道：“你没事儿吧？” 对于苍墨白后面的那一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则完全充耳不闻，径自担忧地看着新辰。 新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抚平了脸上的燥热，才缓缓摇头，“我没事。” “那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月流殇还是不死心，急切地想得到确认。 苍墨白脸色一黑。 他这么大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只当没看见是吧？ “墨王殿下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吧？”新辰羞涩地一笑，笑容清淡中带着些许欢悦，“我在未央宫等你。” 说罢，转身就走了。 月流殇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感觉那一刻，新辰那张泛着红晕的小脸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人都走了，还没看够？”苍墨白冷冷出声，额头上青筋猛地跳了一下，“月流殇，本王翻遍了整个皇宫，又出宫找了你那么长时间，甚至连探子都派出去好几个了，浪费了大半天时间，你显然居然只管亲亲我我？你可真好意思！” 月流殇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苍墨白，眨了眨眼，嗤笑，“本座谈情说爱也碍着你了？” 苍墨白脸色更黑，“本王找了你大半天！” “哦。”月流殇点头，唇角淡勾，心情显然还不错，“找本座什么事？” 心里却心心念念着赶紧回到未央宫，听那妮子再亲口说一遍喜欢他。 “龙城、虎贲、赤焰三军这一次赶在同一时间发军饷。”苍墨白说着，眉头微锁，“因为赤焰与龙城、虎贲军对决的一事，龙城和虎贲两军军饷也相应提升，所以此次需要发放的数额较为庞大。主上不在宫里，这件事丞相和我都做不了主，户部批不下银子。所以……” “跟我有什么关系？”月流殇挑眉，“赤焰军归青鸾管，军饷由她私人腰包里出。” “本王知道。”苍墨白瞪了他一眼，“但是现在皇后娘娘不在宫里。” “那就等她回来的呗。”月流殇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月流殇！”苍墨白气得几乎跳脚，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出手也讨不了好，他一定好好教训他一番，“军饷一事不容儿戏，皇上和皇后娘娘此时不在宫里，只有你能解决这个问题。你别忘了，新辰姑娘还是未央宫的宫女，你若是把皇后娘娘得罪了，就算新辰姑娘如何喜欢你，只怕最后你也无法得偿所愿。” 月流殇脚步倏地一顿。 这倒是事实。 转过身，他抱胸看向苍墨白，“说吧，要本座如何解决？” 苍墨白道：“你给一道手令，让帝都的月丰钱庄先抽调出银两。” 月流殇二话没说，直接取出腰间的令牌，很干脆地扔给对方，“拿去。” 苍墨白嘴角一抽，“你就不怕利用这块令牌暗中动手脚？” “你可以试试。”月流殇淡淡说了已经，转身就走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动手脚？ 不怕被剥去一层皮，他尽管放手去做——哦，不，若他真的敢动手脚，到时候可就不是剥去一层皮那么简单了。 他一定会真正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月丰钱庄属于霁月山庄旗下，霁月山庄属于主上所有，任何一个敢在其中动手脚之人，都可以直接被当做叛逆清算。 不怕死的尽管动。 苍墨白当然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他第一不缺银子，第二也没打算造反，第三更是没胆量，怎么可能真的做什么手脚？ 拿着令牌，转身飞一般地离去。 901.第901章 心意已定 <!--章节内容开始-->月流殇迫不及待地飞奔到了未央宫的偏殿，拂帘而入之际，看见新辰很安静地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微微一愣之后，月流殇不由自主地缓下了步伐，轻咳了一声，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新辰眉眼柔和，小脸上红晕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一片平静与盈盈的笑意，“月公子。” “咳。”月流殇下意识地又咳了一声，随即剑眉皱起，“新辰，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要这么生疏。” 新辰静了一瞬，从善如流地开口，“月流殇。” 顿了顿，又道了句，“呃，你不要紧张。” 扑哧一声，月流殇几步走到她身旁，似笑非笑地道：“到底是本座紧张，还是你紧张？” 新辰其实并不紧张，她心里在心里酝酿着该怎么开口表达自己的心意，以及以后她与月流殇的相处之道。 “新辰。”弯腰平视着她，月流殇的眼神很专注很认真，“把你刚才在外面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本座想听。” 新辰静静看着他须臾，没有装傻地问他是哪句话，平静地道：“月流殇，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现在确定，我喜欢你。” 月流殇嘴角忍不住愈扬愈高，眉眼柔柔地道：“再说一遍。” 心里的喜悦像小泡泡一样，腾腾全部冒了出来，月流殇生平第一次觉得脑子里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我喜欢你。”没有羞涩，也不再含蓄矜持，新辰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月流殇，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身份，不在乎我的过往，不觉得我无趣，我以后会一直喜欢你，也愿意被你喜欢，被你在意，让你成为我生命中除了娘娘和姐姐之外，最重要的一个人。” 或许，她的确应该鼓起勇气去相信一次，相信卑微如她也是能得到幸福的，相信月流殇是个情深不悔的男子，相信他对她的一片真心…… 月流殇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压抑着心里的狂喜，轻轻叹了口气：“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傻瓜，我哪里会在乎那些？” 若真的在乎，他怎么会走到今天？ 虽然依旧难掩激动，但这一次他显然记得控制了力道，所以，新辰被他搂在怀里也照样能开口说话，“才半年而已。” 才半年而已？ 月流殇俊脸一黑，所有的喜悦瞬间灰飞烟灭，忍不住垂眼瞪她，“你觉得半年时间很短？” “呃，不是……”新辰窒了窒，弱弱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流殇哼了一声，神色定定地注视着她良久，忽然抬高她的下巴，低头就覆上了她柔嫩的唇瓣。 好不容易得到她认可，等到她确定心意了，怎么能不趁机讨点奖赏？ 娇娇嫩嫩的，温软可口，让人欲罢不能。 新辰怔了一下，随即闭上眼，温顺地任他吻着，但是从温柔的轻啄，到霸道的吸允，再到粗鲁的啃咬，简直有化身为狼的前奏了。 唇瓣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男子清浅灼热的气息萦绕在鼻翼，新辰心里一阵阵悸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 “新辰……”月流殇迷迷糊糊地开口，“我们成亲吧。” 新辰脑子里一懵，猛地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的月流殇被推得倒退了几步，愕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新辰没说话，轻轻咬了下唇。 “新辰。”月流殇皱眉，走上前，“你怎么了？” “成亲……”新辰迟疑地开口，眉宇间有着明显的苦恼，“会不会太早了些？” “本座今年都二十有七了。”月流殇挑挑眉梢，“新辰，若不早点把亲事办了，再过两年，皇后娘娘更该说我是老牛吃嫩草了。” “你老我也老。”新辰呆呆地说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岁数。” 月流殇闻言，瞬间嘴角一抽，“这个时候你倒是挺理智的。” 新辰不说话。 “真不想成亲？”他问。 “也不是不想。”新辰略作思索，“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那你什么时候能做好心理准备？” 这…… 新辰有些为难，“你给我一点时间，等娘娘回来之后再说，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十几天的时间月流殇还等得起，他沉吟了须臾，“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做适应，当然，只是做好你自己的心里准备而已，这一个月我会着手准备成亲的一切事宜，包括嫁衣，还有成亲的院落……” 说到这里，月流殇忍不住又皱眉，“娘子，你觉得我们是回去月城成亲，还是在帝都成亲？” 新辰一愣。 去月城，还是在帝都成亲？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成亲，但是，如果她真的打算与他在一起，定然是要走到那一步的，所以…… “如果你在帝都有院子的话，我们在帝都就好。”新辰犹豫了半晌，还是觉得成亲之事似乎有些遥远，“月流殇——” “把月字去掉。”月流殇皱眉，“叫全名不觉得生疏吗？” “流殇。” 月流殇还是皱眉，“不好听。” 新辰瞬间沉默，这是不是太难伺候了？ 哪有人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好听的？ 月流殇当然不是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他只是，觉得自己吃了亏而已，“我都叫你娘子了，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夫君来听听？” 夫君？ 新辰蹙眉，还没到那么亲密的一步吧？ “要不，相公也可以。”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新辰秀眉紧蹙，“流殇……” “叫夫君。”月流殇态度强硬，毫厘不让，甚至半眯起桃花眼，“娘子，如果你不喊，我可要对你无礼了哦……” 话音落下，一个老鹰扑小鸡的姿势，就把新辰压倒在了床榻上。 新辰一惊，“月流殇，你做什么？！” “娘子，叫声夫君来听听。”月流殇开始温柔地诱哄，一双邪魅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新辰的眼，“娘子，好娘子，叫一声夫君嘛，乖……” 新辰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902.第902章 那年的负气离去1 <!--章节内容开始-->苍凤修二十岁那一年，亲自率兵剿灭了叛乱的西域王族，之后带回了西域王族年仅十二岁的小公主。 并且，这位王族小公主居然入住了摄政王府，被年轻的摄政王认作了义女。 这件事在帝都引起一阵轩然大波，皇族之中有人以此事质问——当然，在摄政王面前，就算是质问，也绝对不敢以质问威逼的语气。 而这件事，虽然最终被摄政王三言两语轻易就化解了，却依旧无可避免地传到了月城。 那个时候的月流殇，在霁月山庄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整个山庄该清除的蛀虫早已清除完毕，而剩下来的都是忠心办事的主事，即便如此，他们对这位性子极为残冷暴虐的年轻庄主，也依然畏惧有加。 这一年，月流殇二十三岁。 得知自家主子收了一个小义女，月流殇心里是觉得怪异的，他家主上才二十岁，弱冠之礼还没行过呢，收了一个十二岁的义女……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这几年他已经培养了许多得力心腹，山庄里的大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所以空闲的时间也是挺多，加上主子的弱冠之礼近在眼前，月流殇决定提前去帝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好奇心尚未满足，他就给自己赚了个遍体鳞伤回来。 对于那个十岁即位之后，就一直在摄政王庇护下长大的皇帝，月流殇从第一次见他——不，其实并不能算是见面，因为那一次月流殇并未见到他的真容，所以，严格说起来，只能说是初次认知。 初次认知里，月流殇对小皇帝就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可以说，只有一个评价在脑子里浮现了出来——懦弱。 想起那一日的宫变，十四的主子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着四面楚歌的险境，沉着镇定地力挽狂澜，将朝局风云轻松自如地一手掌控，以护卫之姿一手将小皇帝送上了皇位，而自始至终——站在大殿之外的月流殇，却没有听到小皇帝发出一个字的声音。 从那天开始，他心里对皇帝的印象就差到了极致。 而后来的几年，少年天子的表现，更是淋漓尽致地印证了月流殇对他懦弱无能的认知。 所以，此番抵达帝都，他本没有打算进宫，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到那个十几岁的小皇帝，一个身在至尊之位却始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天子。 这些年，月流殇亲眼见证了苍凤栖是怎样以少年柔弱的肩膀，担下整个皇朝的江山重任——每天天未亮就起身上朝，早朝时间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大多时候甫一下朝就去御书房批阅奏折，或是与内阁大臣们一起商讨政务，中午用膳时间是他一天之内，月流殇唯一能看得见的空闲——如果用膳勉强可以算是空闲的话。 下午他要去军营，要去六部，要回王府校场训练青云骑。 晚膳之后，则是教导少年天子。 新帝登基之后的几年里，摄政王苍凤修似乎早已经忘了自己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别人似乎也同样忘了这个事实。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月流殇经常会跟在他身边，端个茶递个水，却几乎连跟他闲谈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只要是月流殇待在帝都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主子哪一晚能睡上超过两个时辰的觉。 以至于，每每看着他逐渐染上了疲色的眉眼，月流殇心里对于小皇上的厌恶就愈发深浓。 数年日积月累，直到今天，直接导致了月流殇每次见到小皇帝，就跟见到寻常人家里愚蠢无知的小屁孩一样，除了厌恶就是鄙夷，从来没有一次把对方真正当成过皇帝看待。 但是这一次进宫，月流殇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皇上自己主持早朝了？ 没有发现主上踪影的月流殇，直接去了御书房，“主上今天没上朝？” 坐在御案后面，看着一大堆奏折发愁的苍聿云闻言一愣，抬眼看了月流殇一会儿，点头道：“皇叔好几天没上朝了。” 说完了这句话，苍聿云心里略微犹豫了片刻，他其实很想告诉他，皇叔最近刚收了一个义女，而他之所以没上朝，是因为那位小郡主出了点状况，皇叔这几天都待在王府里给她疗伤…… 但是话到嘴边，苍聿云却及时又咽了回去——他在想，月流殇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看在眼里，若是得知摄政皇叔收了义女，大概定要去看个究竟的吧？万一他再对青鸾无礼，以皇叔这几天雷霆大怒的心情，只怕他讨不了好去。 所以，苍聿云其实是出于好意，所以隐瞒了此事未说，然而，他毕竟不是神仙，无法预知一切。 月流殇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无法得知他心里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奇怪。 好几天？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流殇心知肚明，虽然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早已经到亲政年纪，但是……距离他能独自处理朝政的年纪还差得远呢。而且，这位小皇帝说白了，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主，指望他亲政？ 哈，只怕这辈子机会渺茫。 月流殇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皇帝，“苍聿云，你今年多大了？” “干什么？”苍聿云皱眉，眼底有着戒备，“你突然问起朕的年龄做什么？” “瞧你这副怂样。”月流殇不屑地嗤了一声，“你当自己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吗？本座对你这样的没什么兴趣，你大可放心。” “你……”苍聿云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霎时气得脸色青白交加，“你给我出去。” 除了不喜欢处理朝政，这位少年天子还有一点让人很不解，即便是气怒交加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像历来的皇帝那般，张口杖毙，闭口杀人——这一点上，与其说他仁慈，不如说他是排斥甚至厌恶血腥。 而这一点在月流殇看来，则根本就是故作清高仁善而已。 903.第903章 那年的负气离去2 <!--章节内容开始-->“苍聿云，你真是虚伪。你见过哪一个皇帝如你这般，明明心里已经怒不可遏了，却还要逼着自己做出一副仁君的姿态？”月流殇冷冷地讥讽了一句，“明明现在心里恨不得杀了本座吧？可是你却非得逼着自己忍下这口气？你说你这是何必呢？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儿，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对所有的冒犯者一律杀无赦——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帝王该有的魄力！” “可是苍聿云，你不但脑子愚蠢，便是连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胆量都没有，除了让你家皇叔整日把你当成襁褓中的婴孩一样庇护着，你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觉得他需要起到什么作用？”一个清冷的嗓音蓦然自身后响起，带着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冰凌气息，让毫无防备的月流殇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蓦然转身，他一瞬间跪了下去，“流殇参见主上。” 苍聿云听到声音，也匆忙迎了出来，躬身道：“皇叔。” 苍凤修冷淡的眸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缓缓落到月流殇身上，淡淡道：“找皇上的麻烦，似乎成了你每次来到帝都之后，乐此不彼的一个兴趣了？” 每次来帝都，似乎都要来皇帝面前挑衅一次，以往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曾想，倒是放任他变本加厉了。 “皇叔……”苍聿云不安地开口，虽然月流殇的态度不好，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个人对皇叔的忠心才是导致他敌视自己的原因，所以…… 月流殇脸色微白，脊背却挺得很直，“流殇并不想找皇上的麻烦，如果他能承担起一个皇帝真正该承担的责任，让主子不至于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流殇根本不想关心他是哪颗葱哪颗蒜。” 话音落下，苍凤修眉眼一冷，反手一掌狠狠地扇了过去，“不知死活！” 啪！ 月流殇被打得身子一歪。血丝从破裂的嘴角溢出。 苍凤修直接飞起一脚，狠狠地将他踹翻了出去。 砰！ 身后是门框，月流殇身子重重地砸在门框上，胸腔内几乎立即就感觉到了一阵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 “皇叔！”苍聿云脸色猝变，却根本不敢上前。 苍凤修表情冰冷，一向儒雅的眉宇间隐隐流露出煞气，苍聿云害怕见到这样的皇叔，更怕见到这个时候发怒的皇叔。 因为他知道，因为青鸾的事情，已经牵连了太多的人，江湖上有人被杀，他的皇兄苍静海被重伤，现在在自己的府上养伤，霍太妃身边最信任的掌事姑姑被斩了双臂成废人，便是六皇叔，也因为办事不力而被罚在府里禁闭一个月——在重伤的情况下。 所以这个时候，苍聿云心里的恐惧不安可想而知。 嘴角的鲜血溢出，月流殇抬手轻轻拭去，忍着痛，端端正正地跪好。 这点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比起那些年被欧阳织锦的虐待，这点惩罚，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 脑子里还来不及想，身子却蓦然被提起，狠狠的一拳击中他的小腹。 月流殇痛得身子一弯。 一口鲜血冲上喉咙，他却死死地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吞了回去。 下巴被狠狠钳制，被迫抬高的瞬间，他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瞳！ “主上！” 远处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带着明显的急切。 苍凤栖充耳不闻，神色冰冷地看着月流殇，“以往是我太纵容你了，是不是？” 纵容？ 月流殇没有说话，心里却一点也不想反驳，只是感到刺痛，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的确是太纵容了，以至于他现在谁也不放在眼里，满心满眼只有他，感念着他的恩情，追随着他的身影，骨子里融入的，一点一点，皆是他一人的气息。 不管是培养自己的心腹，还是清除山庄里的蛀虫，都是因为要为他打造一个鼎盛的商业王国。 清冷，尊贵，儒雅，或者即便是此时的冰冷无情，只要是来自于他身上的色泽，都让他虔诚地敬仰膜拜着，以至于，每每看到他深夜还在挑灯批阅奏折的身影，每每看到他不经意间流露于眼角眉梢的疲惫，都会让他对皇上的恨意更深更浓。 日积月累之下，他对皇上除了厌恶和恨意，哪里还有半分尊敬之意？ 所谓的忠君侍君，在他眼里不过一句废话。 然而，这些却是苍凤修所不能容忍的。 一身黑色长袍的墨不赦急奔至眼前，看到眼前的一幕，浑身一震，“求主上手下留情。” 苍凤修松开了对月流殇的钳制，冷冷警告道：“只此一次，若再有下次，本王饶不了你。” 月流殇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容颜沉默苍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与孤寂。 苍凤修转头看向苍聿云，那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却看得苍聿云几乎感到窒息。 因为青鸾的事情，苍凤修接连几日心情都很不好，这一点他知道，墨不赦也清楚，唯有月流殇不知道。 所以，当苍凤修转身离开之后，他没有理会墨不赦让他疗伤的话，直接忍着浑身的剧痛，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帝都，回到了月城。 他不怕死，也不怕痛，只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一声招呼也没有，甫一见面就是一次毫不手软的惩罚——虽然是他自找的，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苍聿云，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负气离开，一别三年没有音讯，即便四王偶有劝解，他也只当不知，心里虽然早后悔了自己的任性，但是，始终拉不下面子主动认错。 以至于，三年没有再见到主子一次。 为了摄政王府的小郡主，苍凤修闭关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子，除了朝中有紧急大事时召见丞相或者其他重臣，这三年里几乎很少有人能见到苍凤修。 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月流殇才得知，原来自己那一次无礼冒犯皇上的举动，正好赶上了因为青鸾被害中毒，主子雷霆震怒的时候—— 所以那一次，完全是他运气不好，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904.第904章 春风得意 <!--章节内容开始-->皇上和皇后在南方朱雀王城逗留的时间并不长，来回也才一个月的时间。 回宫那天，月流殇迫不及待地出了宫，站在城门处恭敬地迎接帝后的车驾—— 当然，并不是帝王銮驾，而只是一辆豪华一点的马车而已。 皇帝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身边两匹黑白高马上，苏煜和舒问全程护送，身后还有金羽和银翼两人随侍。 而月流殇，单人独马，孤单地站在城门处，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与往常无异的风流倜傥，邪魅无边，然而眼角眉梢，却处处透着一股喜色。 舒问和苏煜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想起自家主上所说的那句话，流殇的春天到了。 看来，妖孽的春天真的是到了，并且，看起来好事将近。 瞧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真让人忍不住想痛扁他一顿。 月流殇可不知道自己这副喜气的模样，已经引起舒问的极度不满了，他也没心情理会，径自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面，对着已经停下来的马车恭敬地喊了一句，“主上。” 马车里，苍凤修和青鸾是对视一眼，尚未开口，紫宸软嫩的嗓音就已在车厢里响起，“妖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偷了腥的猫一样，看来有喜事。” “没大没小。”青鸾垂眼，淡淡睨了他一眼，“叫叔叔。” “叔叔？”紫宸嘟了嘟嘴，“不是伯伯吗？” 青鸾一静，“也可以。” “哦。”紫宸撇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前世月流殇挑衅他的那一次次，心里在想，若是那只妖孽知道他就是前世的苍聿云，会不会气得再掐死他？ 这般想着，他不由就笑出了声。 “紫宸。”苍凤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早已看穿了儿子心里的小九九，“你在打什么主意？” “呃……”苍紫宸回过神，忙不迭摇头，“没，我没打什么主意。” 差点忘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紫宸有些郁闷。 本来可以在朱雀王府多待几日的，结果就因为自己一个脑抽，居然敢与父皇谈条件，父皇毫不留情地取消了他与语熙原本可以有的几天相处时间，想想都觉得悲催。 而明年夏天，能不能再去朱雀王城，还得看自己的表现。 七寸被捏在父皇的手里，紫宸敢不好好表现吗？ 布帘被掀开，月流殇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探了过来，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主上回来了？” 视线微垂，对上一脸郁闷的紫宸，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微笑，“殿下失恋了？” “你才失恋了。”紫宸没好气地瞪着他，气他的乌鸦嘴。 母后跟他说过失恋的意思，所以……哼，他才不是失恋，他只不过是被银河隔开了与心爱之人的距离而已。 “流殇。”青鸾懒洋洋地开口，面上泛着揶揄的笑意，“得偿所愿了？” 月流殇弃了自己的马，跳上马车，坐上车夫的位置，闻言骄傲地哼了一声，“小爷我出马，冰铸的心也照样给她融化了。” 青鸾嘴角一抽，“是吗？” “当然。”他丝毫犹豫地没有，理所当然地回答，“就等着主上回来给我赐婚呢。” 手里拽着缰绳，一甩手，四匹骏马同时飞奔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就等着你家主上赐婚？”青鸾笑了笑，面上一丝寒凉掠过，“你可别忘了，新辰可是我宫里的人呢，我若是不同意，你家主上给你赐婚就成了吗？做梦。” 车外的苏煜和舒问闻言，同时扬起了一抹笑容，似是在看月流殇的笑话。 月流殇一听，眉毛顿时竖了起来，“青鸾，我好不容易追到了她的芳心，你可别在里面乱搅和，主上赐婚和你赐婚不是一回事吗？你干嘛跟我斤斤计较？” “你不知道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拆人姻缘吗？”青鸾笑哼哼地说道，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尤其是千辛万苦追上手的，拆起来才更带劲。” 月流殇俊脸霎时一黑。 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 “青鸾。”苍凤修嘴角轻轻一抽，“坐了半个月马车，你又开始无聊了是不是？” 青鸾点头，的确是无聊了。 所以才想找点事情来说，拆人姻缘这样的趣事她还从来没做过，那感觉一定刺激。 坐在外面的月流殇，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他甩了甩头，抬头看天。 虽然是傍晚了，但是天气依旧很热，平白无故打寒颤……诡异。 太诡异了。 他几乎立即就能想到，一定是某人在算计自己。 不过，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不动声色地保持沉默，一路驱车行至宫里。 待行到未央宫门口，新辰和新月，以及未央宫其他侍女都出来迎接，见到苍凤修和青鸾抱着紫宸下车之后，纷纷上前见礼。 “都不要跪来跪去了，本宫有些累，你们去泡上一壶好茶，拿几样可口的点心过来。” “是。” 青鸾看向苍凤修，挑眉，“你是要一起过来，还是——” “你回宫好好休息，我先去御书房。”苍凤修淡淡一笑，“忙完了我去找你。” 青鸾点头。 “金羽，通知墨王和丞相，即刻进宫到御书房来。” “是。” 舒问和苏煜跟在苍凤修左右，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月流殇沉默地站在一旁，谁也没有提起他，仿佛已经把他忘了。 但是当青鸾往未央宫走去时，他却连丝毫停顿都没有，抬脚就跟了上去。 到了未央宫，左看看右看看，与新辰无声地对视之后，新辰率先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青澜坐了几天马车，也确实有些疲乏，不过她毕竟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没那般矫情。 “紫宸，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下？” 毕竟是个孩子，舟车劳顿对于一个小小的孩子而言，怎么说都是耗体力的事情。 苍紫宸闻言，默默地转头看看站在一旁像门神一样的月流殇，再看看沉默地垂着眼的新辰，小小的孩子善心大发，打了个哈欠，糯糯地道：“累。” 905.第905章 洞房花烛夜 <!--章节内容开始-->新月立即识趣地上前，恭敬地道：“奴婢带殿下去内殿休息吧。” 紫宸抬头看了她一眼，甜甜地喊了一声，“新月姐姐。” 新月……姐姐？ 新月一呆，她比皇后还大上两岁呢，按照辈分来说，怎么也是姨了吧？ 当然，她可不敢以太子殿下的姨自居，忙温柔地笑道；“殿下累了，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给殿下泡个脚，缓解缓解疲劳，然后殿下好好睡上一觉，好不好？” “好。” 紫宸很贴心，既不忍拂了新月姐姐的心意，也不忍坏了新辰姐姐的好事，所以…… 很干脆地答应撤退。 至于月流殇……算了，就当是看新辰姐姐的面子了。 不大一会儿，侍女端着茶水和点心上来，整齐地一道道摆放在桌子上，随即就要执起茶壶斟茶，却见一只修长无瑕的大手却横插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我来，你先退下吧。” 侍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青鸾，青鸾点头。 于是，侍女也退下。 月流殇嘴角微扬，心情甚好地倒了杯茶，端起来走到青鸾面前，在新辰略显紧张和青鸾饶有兴味地注视下，竟是端着杯子单膝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道：“请皇后娘娘满饮此茶。” 青鸾有些意外，还有些震动。 她发誓，即便是存着为难的心思，她也只是想捉弄一下这个傲娇的家伙，绝对没有要他放下身段的意思。 可是这般，她有些坐不住了。 “妖孽。”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上那杯热腾腾的茶水，“好了，我不为难你们，什么时候成亲跟我说一声就好，快点起来。” 月流殇欢快地站了起来，笑得仿佛一只成精的狐狸，“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都说他的性子与青鸾有七分相似，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青鸾的心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了解青鸾就如同了解自己，自然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法让对方妥协，也因为更清楚，这世上没有人比主上和青鸾，更希望他得到幸福。 青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压根生不起气——因为正如月流殇自己心里所想，她希望他得到幸福。 这般想着，她转过头，淡淡开口，“新辰。” “娘娘。”新辰恭敬地应了一声。 “你考虑好了？” “奴婢……考虑好了。”新辰垂眼，温顺地回答，“奴婢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托付在公子身上，但是，不管以后怎样，奴婢还是希望能在娘娘身边伺候。” “这可不行。”青鸾轻笑着摇头，“为人妻者自然要相夫教子，怎么可能一直待在本宫身边？偶尔过来一次可以，多了就不行了。嫁了人之后，要多考虑考虑自己和夫君的幸福，本宫哪能这么自私？” 顿了顿，“况且，流殇也不小了，你也快二十了吧？你们的年龄，在一般人家，孩子都好几岁了，难道你们不想早些要个孩子吗？” 此言一出，新辰脸色霎时臊红。 月流殇哼哼唧唧道：“亲还没成了，现在就谈孩子，是不是太早了？” “是早了点。”青鸾点头，“但是成亲之事，还不是看你们自己的意见？你们愿意早一点的话，就可以让风息早日选个黄道吉日，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孩子嘛，最多一年不也就有了。” 青鸾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委实没想到月流殇的速度会这么快。 按照以前新辰的态度，她以为至少也要等三两年才能真正打开心扉呢，没想到临走之前才有些苗头，等她从朱雀王城回来，就直接宣布要成亲了。这速度，简直赶上二十一世界的素食爱情了。 只是，速度快一点虽是好事，青鸾面上也没多说什么，心里的感觉……却并不容乐观。 而最后的事实证明，她的直觉不管在什么时候，几乎都没有出错的几率。 或许因为是女子，也或许因为心里还有些结，新辰在成亲一事上的态度远远没有月流殇来得积极，当然，在月流殇正兴奋的当儿，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很明显的不乐意的情绪出来。 皇上赐婚，皇后主办，这件事操办起来自然也就迅速。 一个半月之后，农历九月初八，吉日，宜嫁娶。 成亲的别院选在皇城内的一家别院，幽静却不失繁华，张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喜气。 当天的宾客不是很多，因为没有通知太多的人，只来了苍凤修身边的一些近臣而已。 正常的流程没有少，男女双方因为都没有高堂，自然而然就由苍凤修和青鸾代替了。然后拜天地，夫妻对拜之后，就直接送入洞房了。 这一天，四王到齐，看见月流殇成亲，他们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闹归闹，笑归笑，然而为了让月流殇过一个甜蜜温馨的洞房花烛夜，他们甚至连闹洞房这一步都直接省了。 众人在院子里喝酒划拳，苍凤修与众人对饮，一向清冷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欢悦之色，任由几个大男人如孩子一般闹腾，甚至一个个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也好脾气地纵容着。 几个人酒量都不小，便是看起来斯文低调的谢言灏，也喝得面上染了红晕。 黑夜降临的时候，苍墨白和谢言灏几人先行离去，夜无筹带着朱雀先去休息，其他三王待在院子里，一人手里抓着一只酒坛，开怀畅饮。 “今晚谁也不许去打扰流殇。”舒问难得正经了一回，体贴地留给那对新人独处的空间。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 他们三人在院子里守夜，苍凤修和青鸾早早地回了宫，第二天早上又早早地过来了，因为天一亮，新人还要敬茶。 没有父母，苍凤修作为月流殇信心塌地跟了十几年的主上，月流殇这杯茶是非敬不可的。 然而敬茶的时候，一个嬷嬷却脸色古怪地附在青鸾耳边说了一句话，让青鸾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一变，随即冷冷道：“这句话，不要再说给第三个人听到。” 906.第906章 精神恋爱1 <!--章节内容开始-->这位嬷嬷姓戚，虽然刚到未央宫里服侍不久，却也是了解宫廷里生存之道的，并且，很了解这位皇后的脾气，恭敬地应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敬了茶，青鸾给流殇和新辰一人包了一个红包，淡淡笑道：“流殇，虽然你现在坐拥富可敌国的产业，这小小的红包必然不看在眼里，但毕竟也是本宫和你家主上的一点心意，可不许嫌弃。” “皇后娘娘给的红包，谁敢嫌弃？”月流殇古怪地叫了一声，接过红包，递给新辰一个，笑眯眯地道：“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娘子，这次可以叫一声夫君来听听了吧？” 新辰瞥了他一眼，抿唇不语，表情似乎沉默得有些怪异。 今天是新婚第二天，新辰面上看起来的确是欢喜的，只是她的沉默，显然也似有其因。 青鸾转头，递了个眼色给苍凤修。 苍凤修很配合地站起身，淡笑道：“流殇，青鸾有些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跟新辰交代一下，你先跟我出去一下。” “嗯。”月流殇点头，看了新辰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跟在苍凤修身后，带上房门出去了。 戚嬷嬷也躬身，“娘娘，奴婢也先告退——” “你留下。”青鸾淡淡一笑，“你又不是男子，女儿家的私事，你听听又何妨？新辰和本宫年纪都还小，说不定有什么不明之处，还需要你指点一二呢。” 戚嬷嬷心下一惊，忙低头道：“奴婢不敢，娘娘太抬举了。” 青鸾让她留下，自然也有原因。 “新辰。”她抬眼，指了指那边的椅子，“坐下，我们说说女儿家的私密话。” 新辰似乎有些不安，“娘娘，奴婢不敢——” “你已经与流殇成亲了，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婢了。”青鸾面容很温和，一点儿也没有平素的皇后威仪，“椅子拖过来，做我面前，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新辰只能照办。 青鸾以杯盖轻刮着漂浮在面上的茶叶，开门见山道：“昨天晚上，你与流殇……可有圆房？” 新辰一震。 戚嬷嬷也是呆了一下，心里却瞬间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会让她留下来了。 沉默地低头，心里凛于皇后的犀利与处理事情的雷厉风行。 月流殇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是成亲一事素来都有其程序，谁也无法避免。尤其是皇后娘娘对很多规矩也不甚明了的情况下，于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新婚第二日，新人起身之后，会有专门的嬷嬷负责查看，落红。 古代男子对女子的贞操看得最重，所以才有这个规矩流传下来，落红是一个女子贞洁的证明，没有落红，便代表这个女子不是黄花大闺女。 对于男人而言，这是一个耻辱。 对于女子而言，若是有流言穿出，她将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戚嬷嬷方才在青鸾耳边禀报的，就是这件事情。 她对月流殇和新辰之间的事情并不了解，只是作为一个嬷嬷，她被皇后派来负责教导新娘子闺房事宜，自然需要把自己的发现，如实汇报给皇后娘娘。 而皇后的这一句话，顿时让她心里明白了什么。 所以，皇后让她留下来的目的，不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而是为了消除她心里的误会。 只有消除了她心里的误会，才不会有不利于新辰的流言被传出去——虽然她能保证自己守口如瓶，但是皇后娘娘显然更希望，她能明白事实真相。 否则，即便短时间之内她不说，难保以后说漏嘴的时候，那么不管对于新辰还是月流殇，都会是一件不利的事情。 流言伤人。 尤其对于女子的伤害，更是不容忽视。 新辰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垂着眼，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动人之姿，“奴婢……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公子也……也有些抗拒……” 戚嬷嬷心头不解。 抗拒？ 新辰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有关洞房花烛夜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或许知道得不是很详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还说得过去，但是男人……有几个会对洞房之夜产生抗拒的？ 除非他极度厌恶这个女子。 但是，月流殇显然并不厌恶新辰，而且阅人无数的戚嬷嬷完全感觉得到，月流殇对新辰是喜欢的，眉眼之间柔情一片。 那么，他为什么抗拒？ 她不明白，也不敢去深思太多，不管怎样，既然明白了榻上没有落红是因为新人没有圆房，而不是新娘子本身的问题，那么其他的，倒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戚嬷嬷不明白其中内情，青鸾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对于新辰为什么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以及月流殇为什么会抗拒，她心下已经了然。 两个人，都不过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而已。 月流殇真心喜欢新辰，新辰对流殇也敞开了心扉，付出了感情，所以两人完全可以说是两情相悦了。 然而，感情是一回事，心里的障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成亲没什么问题，裸裎相对，对他们来说，却都是一个挑战。 这一点，在此之前，或许连流殇和新辰自己也没有想到，所以，昨天晚上，两个人才真的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了。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嬷嬷，你去厨房看看早点都做好了没有？今天本宫和皇上都会在这里用完了早点，再回宫里去。” “是。” 戚嬷嬷领命离去。 青鸾看向新辰，思忖了须臾，道：“你们有没有商量，以后怎么办？” 若只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问题，倒还好办，另外一人多费点心思也就是了，可两人同时对这种事抗拒……真叫人觉得脑抽。 “奴婢说，顺其自然吧。”新辰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根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公子说……” 青鸾挑眉，“他怎么说？” “他说……”新辰脸色怪异地纠结了一下，缓缓道：“他说，精神恋爱也挺好的。” 907.第907章 精神恋爱2 <!--章节内容开始-->新辰说完，嘴角怪异地抽了一下，沉默了须臾，抬头看向青鸾，“娘娘，精神恋爱是什么意思？” 青鸾闻言一静，须臾，淡淡一笑，“意思就是说，你们可以在精神上相爱，成为一对契合的夫妻，至于身体上的合二为一……他不强求。” 想不到两年前去了一次现代，妖孽无形中倒是学了不少词汇回来。 不过，青鸾心忖，妖孽是真心喜欢新辰的吧？只是，精神恋爱也能满足一个男人的需求吗？ 她不是不知道，在许多男人看来，性与爱是分不开的，喜欢就要得到，身体上的需求与精神上的需要，永远无法真正分得那么清楚。 而世上大多男人，哪怕不爱，仅仅为了身体上的需求，或是为了传宗接代，也愿意娶一个自己满意却并没有感情的妻子。 新辰对男女方面的情事显然也是不热衷，甚至是排斥的——无关于对方是谁，她只是对这样的事情心生排斥。 诚然，这与她曾经的遭遇分不开，妖孽也是。 所以，目前来说，他们真正算得上是一对比较特别的夫妻吧，只是，如此长久以往下去……真的可以吗？ 便是冷静睿智的青鸾，此时也完全不敢确定。 “娘娘。”新辰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小声地开口，“如果我们不打算要孩子，是不是就不必强求那方面的事情？” 青鸾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她的言下之意，不由皱眉。 男女之间的情事也不全是为了孩子，但是在男女双方对于情事都不热衷的前提下，若是再不打算要孩子，那么，自然就可以“盖着被子纯聊天”，什么也不做了。 青鸾明白，新辰既然问出了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她几乎马上就猜到了，妖孽定然与她有过一番彻夜长谈，并且，两人针对这件事，已经达成了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协议。 青鸾能不能说自己也有些为难？ 不要孩子？ 月流殇的心可真够大的，古代不是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可以为了不要孩子，而不履行身体上的义务了？ 青鸾脸色纠结，感觉脑子里无比凌乱——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深深吸了一口气，青鸾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力持淡定地道：“新辰，这件事如果你与流殇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作为外人，我是无权置喙的，只要你们自己开心就好。” 顿了顿，她轻轻蹙了下眉，“当然，如果你们自己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症，可以随时来问我，或者寻求我的帮助。但是记着一点，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跟流殇之间，都不要有什么别扭，或者不愉快之事横亘在你们之间不解决，矛盾积得时间久了，对你们的感情会产生毁灭性的打击，你明白吗？” 新辰闻言静了一瞬，随即迟疑地道：“娘娘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达不到身体上的一个契合，以后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也不完全是。”青鸾吁出一口气，有些苦恼于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如果你们对这种事情没有一点感觉，其实还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你和流殇其中有一个人产生了渴望，却长久得不到满足，就算不影响感情，但是影响心情却是必然的。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不一定非得在自己不情愿的情况下，彼此裸诚相见，但是你跟流殇两个人，一定要随时注意沟通，心里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头一次遇上这种事，青鸾脑子里也有点凌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维持一个理智上的平静。所以，说到最后，所有的意思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只要你跟流殇开心就好。” 好吧，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个人想法不一样，需求也不一样，所追求的感情表达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虽然精神恋爱大多时候只存在于人美好的幻想之中，但当身边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青鸾除了觉得新鲜离奇与短暂的纠结之外，更多的其实是理解。 此事若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她的第一反应，定然是觉得这男人身体有病，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哪方面的需求？ 但是流殇…… 少年时的遭遇造成的阴影，让他面对女子时无法坦然地裸裎相对，这很正常。哪怕要克服，也必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日两日，或者一句话两句话的劝说，就能让那些痕迹消失无踪的。 流殇和新辰身体都健康，只是两人心里皆有障碍。 “好了。”青鸾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不要想太多了，这件事除了你跟流殇，只有我知道。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当做不知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新辰恭敬地道：“娘娘请说。” “不要紧张。”青鸾轻笑，“我只是要告诉你，从我未央宫走出去的姑娘，嫁了人之后必须让自己活得幸福快乐。虽然流殇是你的夫君，也不能让他左右了你的命运，姑娘家更要活得骄傲有尊严，任何时候都不能委屈了自己，明白吗？” 新辰心里一热，眼眶微红，想起青鸾曾经的承诺，不由动容。 “奴婢知道，多谢娘娘恩典。” 青鸾站起身，笑道：“我们出去吧，流殇大概在外面等急了。” 新辰点头，跟着她身后朝外走去，刚出了门，月流殇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就响起在耳边，“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青鸾，你是不是在新辰面前说本座的坏话呢？” “是又如何？”青鸾挑眉看去，“本宫不但说你的坏话，还传授新辰吃定你的方法，就是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以后该怎么欺负压榨你，妖孽，你有什么意见吗？” “……”月流殇嘴角一抽，撇了撇嘴，“本座哪敢有什么意见？皇后娘娘还是我们的高堂呢。” 908.第908章 顺其自然 <!--章节内容开始-->高堂？ 周遭忽地一静，随即舒问起哄的笑声率先响起，“既是高堂，妖孽你应该喊一声娘亲才对吧？” “舒问，你若是找死，本座成全你！”月流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等得舒问嘿嘿傻笑，才哼了一声，转开视线，眼神左右一扫，“今儿个本座大喜——” “大喜之日是昨日，已经过去了。”舒问高声提醒。 月流殇嘴角一抽，磨牙的声音清晰入耳，“今儿个本座心情好，舒问，你的这条小命先欠着，本座有机会再收拾你。“ 话音刚落，苏煜已失笑着摇头：“流殇，既是大喜的日子，这脾气还是收敛一点，要像对待新夫人那般温柔的态度来对待朋友——你可别忘了，我们几个昨天晚上可都识趣得很，没有去打搅你的洞房花烛呢。” 新辰站在一旁，垂着眼不说话，对于几个男人之间的调侃似乎也没什么感觉，模样温顺得很。 不过，这些男人虽然偶尔有些不靠谱，但毕竟都是坐镇一方的王者，调侃嘲笑月流殇一个人时，是不会去理会分寸的，可是有姑娘家在就不一样了，新婚夫人脸皮子薄，他们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戚嬷嬷过来禀报，厨房早点已经准备好了。 青鸾点头，吩咐大家在主院的偏厅里用了早饭。 静雪和新月抱着紫宸过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早饭上桌。 男人们一桌，青鸾接过紫宸抱在怀里，与静雪，新辰，新月，还有戚嬷嬷坐在一桌，加上怀里的紫宸，刚好凑了个一桌六个人，吉利的数字。 戚嬷嬷原本是死活不敢坐下，青鸾说了一句，“今儿新辰大喜，所有的规矩全部抛开，给新人祝贺。” 既是给新人祝贺，自然就要吃一顿喜酒。 这顿早点不算喜宴，但也有点意思在里面，所以，在青鸾的坚持下，大家吃得倒是开怀。 吃完了饭，男人们或是对弈或是比武，女子们则是在回廊上散步，闲聊些家常，青鸾和静雪各自分享着成亲之后的幸福与甜蜜，以及为人妻者所需要操心的事宜，其实是在交流经验，让新辰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太无措而已。 在别院里待在近晌午的时候，众人纷纷告别，打算给这对新人留一点温馨安静的空间。 青鸾临走的时候，才拿出自己送给新辰的新婚礼物，一对精致鎏金金镶玛瑙钗，一对串珠碧玺镯子，一对云鬓红颜金步摇，一对纯红色水晶耳环，以及其他装在盒子里的小首饰。 青鸾出手，自然都是贵重之物，新辰还没说什么，青鸾已淡淡笑道：“成亲之后要挽髻，这些都是我用不上的，放在首饰盒里也是长久搁置着不用，还不如送给你，不许推辞。” 于是，新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只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谢谢娘娘。” 静雪自然也不是白来的，在青鸾之后，也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几样精致的首饰，都是一些喜气的颜色。 新辰知道拒绝不得，只得恭敬地道了声：“多谢长公主殿下。” “不必客气。”静雪笑盈盈地回了一句，“月流殇若是敢欺负你，尽管找皇后给你做主，如果皇后不管，本宫也给你当靠山。” 新辰抿唇轻笑，感谢的话还没说，月流殇已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哼了一句，“长公主的好意，我家娘子心领了，本座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静雪嘴角一抽，随即识趣地跟着青鸾一道离开了。 “流殇不会欺负新辰的。”青鸾淡笑，一边往马车上走去，“静雪，你家的龙凤胎呢？” “跟着海岩去军营了。”静雪回道，脸上浮现无语的表情，“这两个家伙，自从上个月跟着海岩去了一样军营，回来之后，真正是连娘亲都不亲了，一天到晚扒着他们的爹爹。你说御岫对军营流连忘返也就罢了，这璎珞一个女孩子家，居然也如此喜欢去军营，简直超乎我的想象。” “每个孩子的天赋与兴趣都不一样，女孩子家怎么了？好好培养，以后照样可以是个大将军。” ……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月流殇拉着新辰的手，往新房里的方向走去，“皇后娘娘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新辰点头，“嗯。” “她怎么说？”月流殇偏首，眉宇间似乎有些紧张。 “娘娘说，顺其自然。”新辰道，“她只是要我们多多沟通，一切以自己开心为重，不需要勉强自己所不喜的事情。” “是吗？”月流殇顿时松了一口气，“青鸾真是个女中豪杰。” “但是……”新辰犹豫了片刻，“我们这样，是不是真的有点……不正常？” 月流殇默默瞅了她一眼，耸耸肩，“可能吧。” 既然都说顺其自然，那他没必要纠结这些了，反正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新辰抬眼，“月流殇——” “叫我夫君。”月流殇瞪了她一眼，“都拜了堂成了亲了，还连名带姓地叫我，欠揍吗？” 新辰一窒，无语了片刻，“娘娘说了，你不能欺负我。” 这才新婚第二天，就开始对她凶了？还有没有天理？ “这可不是欺负。”月流殇傲娇地轻哼，俯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是夫妻恩爱，懂不懂？” 新辰嘴角一抽。 “乖，来叫声夫君来听听。”他温柔地诱哄。 新辰抿唇，夫君？ 她能不能说她叫不出口？ 这个月流殇就跟个孩子似的，哪里有一点为人夫君的成熟温重？ “娘子……” “夫君。”新辰搓了搓手臂，语气僵硬地喊了一句，省得他再肉麻兮兮地以那种语气，在她耳边不断地吹气。 月流殇使劲地在她脸上啵了一下，满意地笑开，“娘子真乖。” 突然间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份，新辰有些不习惯，更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月流殇很想霸气地回上一句，当然是做i爱做的事了，不过——想想也终究只是想想而已。 909.第909章 步步沦陷 <!--章节内容开始-->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成亲之后，月流殇带着新辰去了月城住了一段时间，深切地体会了一把月城富饶却淳朴的民风。 寒冬腊月，白雪飘飘，两人去月城郊外的万丈山上看雪景。 过年春年，月流殇带着新辰去各个州城，微服私访霁月山庄的产业，让新辰真正见识了一番霁月山庄的产业范围，以及涉及的领域有多广阔，产业有多吓人。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走走停停，走到某处比较好玩的地方，就会停留十天半个月，一年似乎眨眼间就过去了。 这期间两人看过女子抛绣球，看过比武招亲，看过武林大会，也去了曾经苍凤修和青鸾去过的九罗，参加过九罗的红线节会，见识过一些民风传统的地方，男子不可外娶名女子不可外嫁的习俗，跟着游牧猎人打过野味…… 五湖四海，几乎都印上两人的足迹。 新辰的性子明显地开朗了许多，爱说也爱笑了，眼底时而浮现的璀璨光芒，让月流殇总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狂吻她的冲动，而他向来也总是随着自己心意行动的人，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偏僻无人的小径，总是性子一上来，就抱着新辰狂吻，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 渐渐习惯了月流殇霸道任性的脾气，新辰也愈来愈享受两人亲昵的感觉，以至于—— 后来，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因为夏季炎热，两人在深山居住了一段时间，夜晚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外面看星星时，新辰赞了一句天上的星星好亮，月流殇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新辰，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在本座眼里，还是你的眼睛最亮，比宝石还漂亮。” 新辰俏脸霎时染上红晕。 然后，自然又是被月流殇抱在怀里一通狂吻……再然后，不自觉地情动之后，两人似乎以一种很自然的方式，衣衫尽落，滚进了帐篷里，遮住了星星和月亮的窥视，完成了两人成亲以来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感觉很奇妙。 虽然很疼——不管对新辰还是月流殇来说，他们在这方面还都生涩得像个孩子，所以最初的感觉只有疼，然后，奇妙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时候，月流殇几乎失控。 虽然是在帐篷里，深山里一般也不会有人，但是这种感觉与打野战几乎没什么两样，或许是太过刺激，也或许是心头的那点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渴望与冲动，以至于，此时此刻，两人谁都没有想起自己的心里障碍，裸裎相对似乎也变得太过美好，太过顺理成章…… 那一夜的疯狂，让新辰完全忘我，也让月流殇体会到了两人合二为一的极致美妙，以至于欲罢不能，像个初次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样，食髓知味，一次又一次地攻城略地…… 天方蒙蒙亮的时候，新辰已经是浑身酸软，理智全无了，困得眼皮直打架。 月流殇却精神抖擞，心情无比愉悦地去打了山里的温泉水回来，细心地伺候着新辰清理了身体，然后默默地看着她睡去。 新辰醒来之后，迷迷糊糊地想起最晚发生的事情之后，呆滞了很长时间，才愣愣地道：“我们……” “在一起了。”月流殇微微一笑，像个偷了腥的猫儿，“新辰，你真美。” 新辰脸色瞬间爆红，浑身的酸痛让她几乎提不起劲起身。 成亲之后，身边有娇妻在怀，这个男人可以面不改色地禁i欲两年，没有一丝不满，然而谁能想到，这第一次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也就罢了，但是……怎么可以如此疯狂？ 他的精神恋爱论呢？扔哪儿去了？ “那个……咳，你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月流殇脸色也有些泛红，一副很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昨晚累着你了。” “……”新辰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腾腾又上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索性闭上眼，接着睡。 但是旁边有个人一直盯着，那炽热的目光，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新辰就算想睡，又哪里能睡得着？ 睡不着，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睁开眼淡淡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月流殇眨了眨眼，“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挺好呀，环境清幽安静，没人打扰，我们可以暂时在这里隐居一段时间，等过完炎热的夏天再回去。” 最重要的是，可以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只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爱她。 想想都觉得，无比幸福。 月流殇心里打着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然而经过这两年，新辰对他的性子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只听他说这番话，就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了，不由脸色一黑。 尤其是注意他的眼光总是不经意划过她的身体，新辰脸色就更黑了。 坐起身，以宽大的单衣包住自己的身体，新辰道：“我饿了，要吃饭。” “没问题。”月流殇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就拿进来一只热腾腾的烤地瓜，却听新辰道：“填饱了肚子，我休息一下，我们就离开这里。” 月流殇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 新辰看他一眼，却不说话。 笑话，不离开，难道真的打算待在这里让他为所欲为？ 虽然已经成亲了，也不能……不能这样把节操全丢了吧？ “不为什么。”新辰吃着烤得香喷喷的地瓜，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帝都很久了，我想回去看看皇后娘娘和姐姐。”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月流殇郁闷地发现，他不能拒绝。 但是，好不容易体会到了那样美好的滋味，他还没过足瘾呢，怎么办？ “三天之后好不好？”他退让一步，眼里的恳求与面上的温柔看起来那么真挚，“新辰，好娘子，就三天，回去帝都之后，我们可就没有这般安静的独处时间了。” 明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面对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新辰依然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步步沦陷。 910.第910章 番外篇之墨不赦 <!--章节内容开始-->帝都最近发生了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 对于在外面与新辰甜甜蜜蜜游荡了近两年，如今刚回到帝都的月流殇来说，这件事着实是非常有趣的，至于在其他人眼里是否有趣，那就是纯粹看个人自己的想法了。 反正，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月流殇是笑得最幸灾乐祸的一个。 一向几乎以训练营为家的墨不赦，被叔父墨侯逼着成亲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这件事本来并没有什么，墨不赦年纪也近三十了，有显赫的官职在身，自然不需要理会什么男人三十而立此类的豪言壮志，但是，三十岁的男人尚未成家，在长辈的眼里就不得不着急上火了。 于是，墨侯整日想法设法张罗着给他说亲事，帝都之中所有名门闺秀，他几乎都挨个筛查，把各家适婚女子的画像一股脑儿全丢到他面前，让他自己选一个中意的，但是墨不赦对这件事一直不大上心，选来选去，最终也没选出什么结果来。 墨侯气得几乎又要请出家法来，想狠狠揍他一顿。 今天是他的轮休日，训练营里有苍静桓坐镇，墨不赦可以休息一天。 虽然，他根本一点儿也不想休息。 但是，墨侯可不允许，刚吃完早饭就逮住了他，“最后一个，我给你安排的，如果再看不中的话，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闻言，墨不赦下意识地皱眉，但是对于一向比父亲更让他敬重的叔父，他拒绝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这个尹姑娘家世不错，他的父亲是宗正寺卿，正二品官，此女不但人长得漂亮，听说性子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很难得的一个女子，绝对配得上你了。” 墨不赦沉默，他就算不情愿，也不能有丝毫违抗。 墨侯毕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正儿八经的侯爵，自然不可能自己去提亲，但是对于不赦的亲事，他又不愿意让一句话掺了几句水分的媒婆去说，所以就委托了长公主。 听说是给玄武王提亲，宗正寺卿尹大人几乎惊喜交加，忙不迭答应下来。 玄武王墨不赦是什么人，他自然知道。且不说官职如何，便只是在皇上面前的分量，那也绝非一般人能高攀得上的，尤其是墨不赦此人为人可靠，性子坚定刚直，严谨自律，从不轻易与女子亲近，简直最佳可靠的丈夫人选。 自己的女儿若真的能嫁给玄武王，这辈子绝对不会受一点委屈，甚至于墨不赦的后院里，以后连小妾或许都不会有。 这样的乘龙快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于是，尹大人欢天喜地答应了下来，当然，基于墨不赦的脾气，墨侯不可能真的等到洞房花烛夜才让他知道对方的长相，即便有画像，也总没有看见真人来得靠谱。 所以，两人见面这一步是少不了的。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静雪以自己的名义邀请尹小姐过来赏花——当然，他们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觉得这样会比较自然一点而已。 尹小姐闺名叫娴君，听起来就是个贤淑大气的姑娘，至于她的性子到底如何，传言毕竟不可尽信。 尹小姐应了长公主的邀约进府赏花，墨不赦则应了驸马的邀请，来到长公主府切磋武艺，以及讨论兵法。 事情于是很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尹娴君的美貌的确也是少有的，肌肤白皙胜雪，五官小巧精致，一身白衣飘飘，更显出几分仙气。 此时她坐在西花园里，或是抚琴，或是吟诗，尽显才气，长公主与她聊天倒也聊得颇为投机，两人面上始终带着欢喜的微笑。 与西园隔了一道墙的东园里，墨不赦和海岩切磋完了三百回合，坐在石桌旁开始讨论城防军的布置，以他们的耳力，隔壁院子里相谈甚欢的声音自然听得真真切切。 琴声悦耳，女子的嗓音也不错，吟诗作对亦不落俗套，很有一番高雅之气。 海岩虽然事先得了娇妻的吩咐，但是，撮合别人的感情这一点上，他实在是不习惯，很多话也说不出口，但是墨不赦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脸，让他明白，他对这个姑娘显然没什么感觉。 “这处园子的风景不错，不过，比起东园还是要逊色三分。”长公主含笑起身，“尹姑娘，有兴趣去本宫的东园看看湖中的睡莲吗？” 尹娴君眉宇间难掩羞涩与喜悦，“当然，娴君早就听闻，长公主培育的睡莲乃是莲中难得的珍品，能有幸一观，委实荣幸之至。” 苍静雪礼貌地笑道：“尹姑娘客气了，本宫也就这点爱好而已。” 说罢，抬手示意，两人徐徐往走下凉亭，踏着园中小径，往东园而去。 两人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一个是静雪身边的紫月，一个是跟着尹娴君而来的尹瞳。 两人都是一身朴素简约的素色长裙，跟在两位主子后面，无形中就失色了许多。 西园最美之处就是偌大人工湖中的睡莲，抬眼望去，一片白，一片紫，一片蓝，让人惊艳。 “好美。”尹娴君满眼赞叹之色，看着满湖美不胜收的睡莲，情不自禁地吟道：“池塘碧水漾微痕， 暗香来去熏。蔓枝颤动醉黄昏，甜甜睡美人……” 苍静雪含笑听着，却未做评价。 现下正是夏中，天气炎热，院子里有阴凉之处可以避暑，却仍是挡不住一阵燥热的感觉。 这里已有几日没来，虽然常有侍女打扫，但是紫月仍是提前一步擦拭干净桌椅，须臾，静雪在柳树旁的石桌旁拂衣落座，“紫月，去沏壶香茶，拿些点心过来。” “是，公主。” 紫月躬身领命而去。 她是静雪的侍女，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性子傲，擦拭椅子只是擦了静雪的那一张而已，至于其他的女子……自然不会兼顾。 况且，她身边也带了自己的侍女过来。 所以，在苍静雪抬手示意对方请坐的时候，尹娴君却站着没动。 911.第911章 尹家嫡女 <!--章节内容开始-->不但站着没动，她的目光，还直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尹瞳。 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也不知道是没有感觉到尹娴君的注视，还是天生性子太过迟钝，那个姑娘居然一个劲地盯着湖里的睡莲，那眼神，虽说算不上如痴如醉，但是看得很专注。 那表情，直接透露了她心里的想法。 她喜欢这些睡莲，非常非常喜欢。 苍静雪觉得很有趣，她看着那个女子，并没有感觉到奴大欺主的不悦，而是从那个女子身上，看不出了一点奇怪之处。 这个姑娘，虽然容貌比起尹娴君逊色了许多，穿着打扮也朴素低调，站在尹娴君身边，并没有多么亮眼的存在感，但是，她的气质与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唯唯诺诺的侍女。 尹娴君的脸色有点难看，虽然不想在长公主面前表现出来，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她的眼神已经流露出了几分愤怒与阴冷。 “尹瞳。”她力持平静地开口，手里的丝帕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听到叫唤自己的声音，尹瞳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尹娴君，“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尹娴君咬牙，忍着怒骂的冲动，视线看向身边的凳子，以眼神示意。 尹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石桌旁的凳子看起来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她显然并不笨，对尹娴君也了解得很，所以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沉默地走过来，拿出自己的手绢，在凳子上擦拭了一下，随即举起手，将雪白的手绢呈现在尹娴君的面前，淡淡说道：“并不脏。” 尹娴君闻言，脸色瞬间一僵，阴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之际，迅速敛了面上所有表情，拂衣在苍静雪对面坐下。 刚刚好，去而复返的紫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摆放着紫砂茶壶，两个紫砂茶盏，还有两盘精致的点心。 这回尹瞳因为没再盯着睡莲看了，所以很有眼色地上前，把两盘点心端下放到了桌上，然后把两只茶盏分别放到了长公主和尹娴君面前，执起茶壶给两只茶盏里都注上了茶。 随即放下茶壶，退回尹娴君身后站好，视线又转到了湖中央的睡莲上。 静雪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嘴角微微一弯，就听到对面的尹娴君温柔的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娴君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静雪看了她一眼，含笑端起茶盏，“尹姑娘客气了。” 紫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尹娴君身后的那个姑娘一眼，心忖这真是个奇怪的侍女，却没有说话，将手里的托盘随手搁在一旁，拿起插在腰间的扇子，动作缓慢地给长公主打起了扇子。 天气太热了，静雪一向注重养生，即便是在炎热的夏日也从来不喝冷饮，而且她有武功有内力，热茶喝了一点，也不会热得受不了。 但是，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尹娴君就不一样了。 天气本来就热，热茶刚喝下去几口，她就感觉到身上出了满满的一层汗水，浑身透着一股燥热。目光触及正在给长公主打扇的紫月，她心里的怒气直接上了几个台阶，眉头轻蹙，淡淡喊了一声：“尹瞳。” 连续两次欣赏美景被打断，尹瞳表情丝毫未变，即便尹娴君的嗓音里已经明显流露出不悦，她仍然不愠不火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怎么了？” 如果不是场景不适宜，苍静雪几乎要笑出声了。 这个女子……真是个奇葩。 而且，怎么看，她都觉得对方一点儿也不像个侍女，刚才就觉得奇怪，这会儿更加确定了。 尹娴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嗓音有些僵硬地道：“我有点热。” 热？ 尹瞳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在给长公主打扇的紫月，沉默了须臾，“你的扇子没带过来。” 尹娴君几乎要发狂了。 她多想愤怒地骂上一句，你是蠢猪吗？这么热的天，不带扇子是想热死她？ 而且，对面长公主的侍女如此伶俐聪慧，什么事情都不必主子吩咐就提前办得妥妥的，相比之下，就愈发显得尹瞳笨手笨脚，迟钝无比，什么事都需要她暗示…… 三番两次的对比，长公主看起来才十足是一个真正优雅的贵族，而她…… 尹娴君几乎怒不可遏。 “紫月，本宫不怎么热，把扇子借给尹姑娘用一下。”静雪垂眼啜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吩咐。 紫月愣了一下，随即什么也没说，恭敬地应了声“是”，将扇子双手递给了尹娴君。 在紫月看来，自家公主口中的“尹姑娘”，自然指的是尹娴君，而不是站在尹娴君身后的尹瞳。 “呃……”尹娴君有些无措地推辞，“不不，臣女不用……公主殿下折煞娴君了……” 苍静雪淡淡一笑，“本宫有内力可以驱热，尹姑娘不必推辞。” “这……”尹娴君局促地笑了笑，感激的道谢，“那臣女谢过长公主了。” 言罢，却并没有伸手接过扇子，而是转头，“尹瞳。” 尹瞳一声不吭地自紫月手中接过精美的罗扇，缓缓地给尹娴君打起了扇子，面上始终是一副淡定不惊的表情。 不远处，因为所待的角落比较僻静，又因为杨柳阻挡了视线，所以，尹娴君并没有发现自从她们进了东园，就停止了讨论的海岩和墨不赦二人。 但是墨不赦和海岩，却把这里发生的一幕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墨不赦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终于在湖畔两人的一盏茶快要饮完的时候，缓缓站起了身，径自往那边走去。 海岩显然有些意外，这般唐突的举动……怎么可能发生在墨不赦身上？ 让他更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只见墨不赦直直往尹娴君的方向走去，却对因他的突然到来而略显紧张羞涩的尹家嫡女完全视而不见，目光竟是格外认真地落在了那位正在打扇的侍女身上，淡然抬手，就这么自然地夺过了她手里的扇子，扔到了桌上，“你叫什么名字？” 912.第912章 庶女尹瞳1 <!--章节内容开始-->不仅尹瞳愣住，原本嘴角含笑的尹娴君，也霎时呆了一下。 随即，嘴角的笑意慢慢僵住。 苍静雪见状，面色依旧从容含笑，静静地端着茶盏，好整以暇地……看戏。 海岩跟在墨不赦身后过来的，此时见到这般情况，自然不便插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静雪旁边，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见眼前的女子呆愣的表情，墨不赦剑眉微皱，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尹瞳回过神，慢慢垂眼，“尹瞳。” 墨不赦沉默了须臾，才淡淡道：“尹家庶女？” 一语点破她的身份。 尹瞳挑眉，讶异对方居然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她好奇心也并不旺盛，淡淡点头，“嗯。” 虽是被得知了身份，她的面上，却丝毫没有因为身为庶女而该有的自卑与畏缩。 苍静雪于是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 虽然奇怪墨不赦怎么就知道了她是尹家庶女，而不是尹娴君的侍女，但是这一点似乎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墨不赦……这是对她起了兴趣？ 而且，尹娴君今儿个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她为什么不带自己的侍女，反而要带一个庶出的妹妹过来？ 以尹娴君方才的态度来看，这个尹瞳在自己的府上显然是没什么地位的——这很正常，大家大户的庶子庶女因为被刻意打压，几乎都是地位低下，有的连下人还不如。若是其母亲受宠，他们在府里还能有些分量，反之，则完全可以成为嫡公子嫡小姐的出气筒，或是连侍女都不如的受气包。 若是嫡母苛刻些，那么，庶子庶女受尽虐待与折辱的，比比皆是。 通过方才的观察，苍静雪可以确定，尹府的嫡母是否苛刻虽然还不得而知，但是这位嫡小姐，对待庶妹的态度却绝对算不得友善。 若说尹娴君原本以为墨不赦突然夺了尹瞳手里的扇子，是因为她服侍的态度太过怠慢，那么显然，她是异想天开了。 很快她就明白，墨不赦绝不是为了给她出气，而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庶出的妹妹，需要在嫡姐坐着喝茶的时候，站在一旁像个侍女一样，给自己的姐姐打扇子？” 这个问题一出口，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尹娴君脸色猝变，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以及随之而来的狼狈与无措。 尹瞳也呆了一呆。 这个问题，他是在问谁？ 苍静雪敛了眸光，径自安静地喝茶，显然不打算插话。 事实上，墨不赦的这个问题在帝都之中，根本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姨娘分了当家主母的宠爱，自然就是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她们生下来的儿子或者女儿，自然也就是向来高高在上的嫡小姐嫡公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平素在家，像使唤下人一样使唤自己的庶出兄弟姐妹，压根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而，庶出的子女虽然地位不如嫡子女尊贵，但是若真正论起来，其实除了没有继承爵位与家产的权利之外，其他的与嫡子女也相差无几，算是大半个主子。 他们也是自己父亲正儿八经的血脉，自然不可能真的与婢女奴才是一样的身份。 而导致他们没有地位的真正原因，就是来自于嫡系母子的打压，以及父亲的不闻不问与刻意放纵。 所以，墨不赦问的这句话，没有问的时候，就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而一旦问出了口，就是刻意的打压折辱，且不说在律法中是不允许的，便是对于嫡母，嫡姐的声誉，也同样会有所毁损。 容不下庶子庶女的嫡母，在贵族圈中，会为人诟病。 容不下庶妹的嫡姐，同样会被人指责——当然，哪怕大多人心里一直有数，却也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事情不被捅开，就什么事也没有。 而一旦这层表面被捅开了，且捅开此事的人，还是位高权重的玄武王，可想而知，这位尹家嫡小姐以后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了。 所以，此时，她的脸色是极度难看的，青白交加，难堪至极。 “回去告诉尹宗正，半个月后本将军上门娶亲。”墨不赦看着面前的尹瞳，淡淡的言语，仿佛只是在告知对方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这半个月好好准备一下，也摆正自己的身份，我不希望自己的夫人以后再去伺候除了夫君之外的任何人。” 此言一出，周遭再度陷入一场诡异的安静。 苍静雪豁然抬头，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最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墨不赦决定娶尹瞳为妻？ 虽然……对他的选择不是很意外，但是，静雪却对他如此雷厉风行的速度，感到意外极了。 不过想想，似乎也却是符合墨不赦一贯的行事作风，速战速决，绝不拖泥带水。只是，有没有必要把娶妻一事，当成练兵来办？ 就不怕吓跑了人家姑娘？ 尹瞳愣了很久，才呆滞地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墨不赦点头，“就是你。” 尹瞳沉默。 “玄武王……”尹娴君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挤出一抹镇定的笑容，“您托长公主殿下去尹府提亲的对象……是我，不是尹瞳，您是不是搞错了？她只是一个庶女……父亲并不重视她……” “尹宗正重视与否，以及她是不是庶女，跟本将军没有任何关系。”墨不赦头也没回，根本连转头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至于托长公主殿下去提亲……本将军的确要迎娶尹府的小姐，当时也并未说是要迎娶哪一个，此时才终于确定，所以，本将军也并未出尔反尔。” 苍静雪闻言，使劲地皱着眉头回想，她去尹府帮忙转达墨侯意思的时候，有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一个？ 似乎……好像……有吧？ 墨侯不是说了，是尹府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嫡小姐吗？ 怎么现在看来，墨不赦是打算翻脸不承认，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913.第913章 庶女尹瞳2 <!--章节内容开始-->苍静雪想到这里，不由嘴角一抽。 不过，她能在这个时候拆墨不赦的台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一盏茶饮尽，她轻咳了一声，扶着自己的额头，“驸马，本宫头有点晕……” “头晕？”海岩一惊，忙探手试了试她晶莹洁白的额头，忧心地蹙眉，“怎么好好的头晕了？” “可能是天太热的关系。”静雪虚弱地撑着海岩的手臂，试着站起身，“扶我去寝殿休息一下。” 海岩一个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转头朝墨不赦道：“这里你自己看着处理吧，静雪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过来看一下。” 说完，转头朝紫月道：“待会儿让人送尹府的小姐们回去，一定要安然送到尹府才可以回来。” 紫月点头，“是，驸马爷。” 海岩说的是“小姐们”，显然是尹瞳也要按照小姐的礼仪对待。 临走之际，苍静雪眼角余光瞥见了尹家嫡小姐面上愤怒到近乎扭曲的神情，心下轻叹，这些嫡小姐虽然平时总是伪装出一副优雅和善的姿态，但到底也只是一个表面功夫而已，稍微受点刺激，这本性就全部暴露出来了，修养显然还不到家。 相比之下，那个庶女就简单得多了，因为对于追求名利富贵的欲望浅薄，所以，从来不抱不切实际希望，但是当幸运真的降临时，她也同样不会为此觉得受宠若惊。 撇开身份不谈，这样淡然如水的性子对于成熟的男人来说，显然比尹娴君套讨喜得多。只有肤浅虚荣的男人，才会选择如花瓶一般漂亮，却没有品行与内涵的尹娴君…… 沉默寡言的玄武王墨不赦，能看上这般任性跋扈的大小姐？ 才怪。 紫月抬头看了那个似乎还有点身在云中的尹家庶女，觉得这个姑娘虽然不如尹娴君美貌，看起来也没她那般高雅娴静，但是，眉眼间那种荣辱不惊的气息，却是尹娴君绝对及不上的。 “玄武王殿下。”紫月垂眼，恭敬地开口征询，“奴婢可以现在送两位尹小姐回去吗？” 墨不赦转头，淡淡颔首，“稍等。” 简单的两个字应完，他看向似乎还有些懵的尹瞳，“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尹瞳这才回过神，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刚毅俊逸的面容，冷漠寡言的气势，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凛冽之气，虽然他已经收敛了许多，但是仍然掩不住周身那种特有的，沙场中长久磨练出来的，属于军人才有的钢铁一般冷峻的杀伐气息。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男子。 玄武王…… 尹瞳听说过，但是，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与她格格不入，永远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 就如天上的白云，与地下的尘土。 可此时此刻，这个男子却对她说，他要娶她？ 尹瞳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庶女而觉得自卑，也并没有不受父亲重视而感到难过，但是她有自知之明，所以，麻雀变凤凰这样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是从未出现过的。 可是，谁能解释一下，此时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一种仿佛被毒蛇盯梢的阴冷，让尹瞳暂时甩去了脑子里的疑惑，她转头看向视线的来源处—— 她的嫡姐，一向高高在上的尹家大小姐，正以一种阴沉森寒的眸光死死地看着她，那种仿佛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的眼神，让尹瞳沉默之余，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快i感。 不知怎么回事，对于莫名其妙降到自己头上的亲事，对于这个不知为什么就看上了自己的玄武王，她突然间就一点排斥没有了。 虽然从来不抱希望，但是真的有希望脱离尹府，脱离那个对自己来说根本不像个家的囚笼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接受呢？ 收回了视线，尹瞳抬眼望着自己眼前这个长得很高的男子，“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紫月一惊。 这个女子胆子倒也不小，很少有人能在面对性子峻冷的玄武王时，还能保持镇定的，尤其是女子。 墨不赦眼神始终很认真地看着尹瞳，闻言缓缓点头：“可以。” “你为什么要娶我？” 第一个问题，就成功地让墨不赦蹙起了眉，不过，他并没有不悦，只是淡淡道：“因为我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 实话实说。 若不是到了娶妻的年龄，而墨侯又逼得太紧，哪怕再过几年，他也不一定会主动想着成亲。 但是这个答案对于女子来说，却绝对算不上动听，紫月嘴角一抽，心里暗想，没有谁家姑娘会喜欢听到这个理由吧？ 哪怕只说上一句“你很可爱”，也勉强算得上一句甜言蜜语，最起码还能宽慰一下人家小姑娘的心啊。 但是，未来的夫君告诉她，只是因为该娶妻了，所以就娶你了——这意思似乎在说，娶谁都是娶，正好你是个女子…… 紫月默默垂眼，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一下这位尹家小姑娘。 “好吧，第二个问题。”尹瞳却是不纠结这个答案是否动听，“你以后还会纳妾吗？” 纳妾？ 墨不赦皱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 紫月一呆。 一个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感觉有点怪怪的？ 尹瞳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答案是她能接受的，所以她点头，“如果真没有的话，固然是好，但是万一您改变主意了，能不能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可以主动让位，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喜欢与人争执……” 应该说，她不喜欢与人争宠，也不喜欢成为别人攻击陷害的对象，所以，若是有其他女人出现了，她可以主动下堂求去，给她腾出位置来。 这句话她虽然说得比较含蓄，但是紫月听懂了，于是头垂得更低，觉得这个姑娘真是个怪人，还是个胆子很大的怪人。 墨不赦也听懂了，却是皱眉，“我已经说了，娶你一个就足够，不会有其他人，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914.第914章 庶女尹瞳3 <!--章节内容开始-->尹瞳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可信度，须臾才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紫月脸色一变。 脚下几乎忍不住想后退了。 当着玄武王的面问他的年纪？这是……怎样个意思？ 嫌他年纪太老，还时觉得他比她大得太多？ 墨不赦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淡淡道：“二十九。” “比我整整大了一轮……”尹瞳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看着墨不赦刚硬的面容，淡淡一笑，“我以为你最多二十五六岁。” 原来男人也可以保养得这么好？ 墨不赦不置可否，他甚至不明白对方说这句话有什么含义，“你的意见呢？” “最后一个问题。”尹瞳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眸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墨不赦，“成亲以后，如果你对我不满意，或者我做错什么事情了，你会打我吗？” “……！” 紫月抬眼，表情惊恐呆滞。 哦，苍天！ 让她去死一死吧。 “我不打女人。”墨不赦剑眉紧皱，似乎觉得对方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可思议，目光微转，看着尹瞳纤细的身段，以及面上并不如嫡姐那般白皙娇嫩的肌肤，他心下似乎有数，语气缓和了许多，“嫁给我之后，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安心做墨夫人即可。不会有人打你，也没人敢找你的麻烦，除了偶尔随我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其他的任何人，你都可以不必理会。” 尹瞳闻言，似乎放下了心，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我没有问题了。” 墨不赦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本就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半个月的时间，够你准备吗？” “够了。”尹瞳点头，很想加一句根本不需要半个月，她巴不得马上离开那个家。 但是，这些话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墨不赦这才转头，朝紫月道：“麻烦送她们回去吧，替我转告尹宗正，尹瞳是我定下的夫人。这半个月之内，希望尹府的人对她以礼相待，若是有人慢待或者欺辱于她，就是慢待欺辱本将军，让他心里有数。” 紫月恭敬地点头，“是。” 尹瞳闻言，对这个未来的夫君又多了一个好印象。 是个敏锐且细心的男子，这短短片刻的交谈，就能知道她在尹府过得并不怎么好，并且以自己的方式护着她。 尹瞳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 “谢谢。”有礼地颔首之后，她转身看着尹娴君，“姐姐，回府吧。” “贱人！谁是你的姐姐？！”尹娴君冷冷怒吼，狠狠地瞪了一眼墨不赦，转身飞奔离去。 墨不赦皱眉。 尹瞳发现，这个男人很喜欢皱眉，他脸上最大的表情变化也就在那双浓眉了。 没有再说话，尹瞳也转身离去了，对于自己的亲姐姐骂的那句“贱人”，好似没有任何感觉。 尹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她不能让尹娴君一个人回去，万一发生了意外，她可承担不起责任。 紫月紧跟其后。 “巳影。”墨不赦沉声开口。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眼前，无声俯跪于地，“大将军。” “护送尹家两位小姐回去，暗中保护尹瞳，有异常状况，及时汇报于我。” “是！” 应罢，如一阵风般从墨不赦眼前消失不见。 这件事很快在尹府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紫月将玄武王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宗正寺卿尹大人之后，这位把女儿捧做掌上明珠的大人瞬间勃然变色，雷霆震怒，当着紫月的面狠狠地摔了手里的茶盏，“太过分了！” 辛亏紫月反应快，否则免不了被热茶溅到。 尹夫人同样怒不可遏，脱口而出，“长公主殿下不是说了，提亲的明明是娴君，怎么会变成那个低贱的死丫头？！” 紫月面无表情地道：“长公主殿下说了，要成亲的人是玄武王殿下，她只是负责上门转述玄武王的意思，其中内情，还请尹大人与尹夫人找玄武王了解清楚。” 尹宗正闻言一惊，意识到眼前的姑娘虽是小小的侍女，却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他们这般态度若是传到长公主那里，万一引起公主殿下的不满，只怕对尹府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太过失态了。 “紫月姑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却仍是带着几分最后的希望，问道：“玄武王是不是弄错了？尹瞳只是老夫的一个庶女，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也从来不受老夫重视，反观小女娴君，知书达理，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尹大人。”紫月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奴婢很确定，玄武王也特意让奴婢转告尹大人——他看中的，要娶做妻子的人，就是您的庶女尹瞳，不是嫡女尹娴君。另外，玄武王还说了，从今天开始，尹府上下请把尹瞳当做是玄武王的正室王妃看待，这半个月之内，如果谁欺辱慢待于她，就等同于是欺辱慢待玄武王，这一点，还请尹大人切记。” 说完了这些话，紫月不再理会尹大人夫妇已经难看至极的脸色，微微颔首，“奴婢告辞了。” 她只是一个传话的，其他的事情一概与她无关。 尹娴君的侍女匆匆忙忙赶来，脸色苍白地禀报：“老爷夫人，大小姐在房里发脾气，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奴婢劝不住——” “我的女儿啊！”尹夫人脸色一变，急急往厅外走去。 尹宗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冲冲地如出了大厅，如狂风卷落叶一般，一路快步走向尹瞳的小院，远远地就怒吼了一声，“尹瞳！” 独自回到自己清冷小院里的尹瞳，虽没有亲眼看到前院的情景，但是她是整个事情的当事人，对于这件事的内情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里也非常明白，紫月转达了玄武王的话之后，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刚换了一身粗布衣，正打算将小院里打扫一番，听到父亲这声熟悉的怒吼之后，尹瞳不得不放下扫帚，理了理衣衫，淡定地“迎客”。 对于她这个不得宠的女儿来说，父亲之于这座小院，其实就是个客人而已。 915.第915章 品性比美貌重要 <!--章节内容开始-->提亲尹家嫡女，最后却阴差阳错看中了庶女，这件事不仅仅在尹府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帝都里也很快传开，一夕之间，尹府嫡女几乎成为全帝都人热烈谈论的对象。 玄武王虽然性子冷硬，不易亲近，但是其一表人才，以及显赫的身份摆在这里，帝都里自有慧眼识英雄的姑娘家暗自倾心爱慕，这番墨侯委托长公主上门提亲一事，早有人听到了风声。 若说此前还有人私下里悄悄地嫉羡着尹娴君，那么在这件舍嫡选庶的乌龙事发生之后，尹娴君俨然已经成为帝都众多富家女子眼中的笑柄—— 尤其是那些常年被嫡系兄姐打压的庶子庶女们，简直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尹府庶女尹瞳，也因此成为各家公子小姐们关注的对象，很多人忍不住生出了好奇——好奇这位庶小姐，到底是哪个方面出众，让寡言淡漠的玄武王也为她动心了？ 当然，墨不赦到底有没有对尹瞳动心，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离开了长公主府之后，墨不赦片刻没有耽搁，在见到叔父之前，提前一步进宫见了皇上。 “不赦给主上请安。”进了御书房，墨不赦恭敬地撩衣下跪，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着，带着永恒不变的忠诚。 苍凤修自御案之后抬起头，奇怪地挑眉，“今天你不是轮休？” 顿了顿，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而且，现在正值傍晚，你请的是哪门子的安？” “咳。”一声轻咳，是自降身份待在御书房里磨墨的月流殇，听闻自家主上的问题，不待墨不赦说话，就自告奋勇地提醒，“主上，今天是玄武王选妃的日子，他这个时候来请安，一定是看中了哪家姑娘，请求主上给他赐婚的。” 苍凤修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墨不赦真要打算娶妻，不管看上了谁，尽管去提亲就是，哪里需要多此一举让他来赐婚？ 他看起来就那么闲，专人替人做红娘？ 不过，关于墨侯委托静雪去尹府提亲一事，他倒是听青鸾提了一提，此时想到此事，不由好奇地看向墨不赦，“今天去长公主府了？” 墨不赦回答，“去了。” “哦。”苍凤修了然地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那也见到尹家姑娘了？” “见到了。” 苍凤修放下手里的朱笔与奏折，一手摩挲着下巴，“起来回话。” “……”墨不赦动也没动，垂眼道：“不赦有件事，请求主上做主。” 月流殇眼神一亮。 不会让他猜中了？ “什么事？”苍凤修挑眉，“难道真的让流殇说中了，想让朕赐婚？” 墨不赦摇头，静了一瞬，才道：“如果叔父请主上做主不赦的婚事，还请主上不要理会他。” 苍凤修讶异。 “用主上来对付墨侯？”月流殇闻言，意外之余，下意识地皱眉，“不赦，你这是不孝。墨侯操心你的婚事，是为了你着想，虽然着急了些，但是你也不能——” 他以为墨不赦是想以此，来拒绝墨侯给他安排的亲事。 “不是这样。”墨不赦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锁，“叔父去尹府给我提亲，提亲的对象是尹府嫡大小姐，但是我要娶的是她的妹妹，尹宗正的庶女尹瞳，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叔父定然没法交代。” 提亲一事不容儿戏，本来说好了是嫡小姐，结果中途改变主意，理论上说不过去。 当然，按照墨不赦平时的性子，他本来也就没答应要娶——但就是因为他没答应，墨侯偏偏又替他操办了。 操办了也不要紧，如果他坚决不去的话，自然什么事也没有，因为长公主虽然在尹府转达了墨侯的意思，却是以赏花的名义邀请尹娴君去的公主府，外人没几个人知道内情。 但结果却是，他应着叔父的要求去了长公主府，若只是去一趟，没有看中也还好，偏偏他没看中嫡的，却看中了人家的庶小姐—— 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于尹大小姐是个多大的打击了。 伤害一个姑娘家非他所愿，但是娶一个不合心意的姑娘，也绝对不是他会做的决定。 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得沸沸扬扬，尹宗正一定会找墨侯问清楚，墨不赦知道他家叔父的性子，一般情况下，墨侯是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但是牵扯到人家女儿的名节，他一定会觉得对不住人家，为此心生歉意是必然的，甚至，极有可能会强迫墨不赦娶了尹娴君。 “这一点虽然你没做错什么，不过理亏却是有一点的。”苍凤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眸心闪过一丝兴味，“两位小姐同去公主府，你看中了庶的，却坚决不肯娶那嫡的，是不是这位庶小姐要比嫡小姐更加漂亮些？” 墨不赦嘴角一抽，垂眼看着地面，淡淡道：“品性比美貌重要。” 他的简介而含蓄，并未刻意褒扬谁，也不会直接贬低某一个，然而，苍凤修和月流殇哪一个都不是迟钝之人，自然立刻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嫡小姐品性不好。 以墨不赦的身份和性格，真的要娶妻的话，哪怕丑一点笨一点，刁蛮跋扈一点，都可以接受，却绝对不会娶一个品性不好的女子回来。 苍凤修当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腹爱将，娶一个这样的夫人来闹得家宅不宁，还败坏他的声誉。 “我没兴趣去管你要娶谁。”苍凤修叹了口气，“但是，墨侯我能帮你搞定，尹府那边你自己看着办，朕只当做不知情。” 他也知道，此事若是换做旁人，墨不赦根本不会理会，娶妻是他自己的事情，喜欢娶谁就娶谁，谁也干涉不了，但偏偏这件事上起先做主的人，是他的叔父。 而墨侯太过正直的性格，有时也颇叫人头疼。 于是，墨不赦才不得不多想一步。 “不赦谢过主上。”得到苍凤修的这句话，墨不赦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自家叔父得知这件事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不由又想皱眉。 916.第916章 嫡庶之别 <!--章节内容开始-->事实证明，墨不赦是有先见之明的。 离开御书房之后，他直接去了叔父的侯府，意料之中，宗正寺卿尹西元已经提前一步到了。 并且，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看。 “侯爷，这件事下官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说法而已。” “尹大人。”墨不赦踏步走近偏厅，身形挺拔犹如劲松，淡淡开口，“你想要什么说法，跟我说便可以，你跑来问侯爷，能问出什么结果来？” 语毕，他转头看向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墨侯，微微躬身，“叔父。” 尹西元见到墨不赦到来，脸色微变，忙敛了面上神色，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下官见过玄武王殿下。” 墨不赦道：“不必多礼。”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叔父吗？”墨侯冷笑，“果然是年纪大了，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了，这翅膀也硬了是不是？” 虽然这句话有点故意的成分，墨不赦却瞬间抿紧了嘴角，低头道：“不赦不敢。” 尹西元见状，脸色不由也白了三分。 墨侯话里的意思他岂会听不出来？ 墨不赦是玄武王，是影卫训练营的大将军，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随便一个身份搬出来，都足以让人胆寒。 兴师问罪？ 除了皇上，这帝都谁敢朝他兴师问罪？ 他要娶妻，爱娶谁就娶谁，谁敢干涉？ 官场上浸淫这么多年，能在勾心斗角之中生存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墨侯这番话听起来是训斥墨不赦，实则根本就是在提醒他尹西元，认清自己的身份。 墨侯曾经很多年不问政事，热衷于游山玩水，兼之性子随和，像个老好人一样，从不随意与人红脸发脾气，以权压人这种事情，他更是从来没有做过。 因此，虽然他贵为侯爷，尹西元也才敢上门讨一个说法。 然而，他此时才蓦然意识到一个被他忽略的事实—— 墨侯脾气的确是好，也从来不会滥用职权，但是他手里的权利是实实在在的，容不得任何人小觑，并且，墨不赦是他唯一疼爱的侄子——这才是关键。 一个外人和自己的侄子相比，他会站在谁那一边，傻子都知道。 “不敢？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不敢？”墨侯冷冷地看着墨不赦，罕见地发起脾气来，也确有几分威严，“来人！把家法取来！” “侯……侯爷……”尹西元听他发怒，不由紧张了起来，胆战心惊地出口安抚，“有话好说，侯爷请勿动怒，玄武王殿下乃朝廷重臣，岂能轻易动手？还请侯爷先听听玄武王怎么说吧。” 墨侯哼了一声，怒斥着墨不赦，“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赦答应叔父去了长公主府，看到了尹府的两位小姐。”墨不赦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简单地叙述了来龙去脉，“那位庶小姐玲珑可爱，心思单纯，不赦对她颇有些喜爱，因此决定娶她为妻，却不知道，原来尹大人是想嫁嫡小姐。”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尹西元，语气淡淡地道：“尹宗正既然不想嫁庶女，却又为何让庶小姐跟着嫡姐一起出来抛头露面？并且，在炎炎夏日里，嫡姐坐着喝茶的时候，让自己的妹妹给她打扇子驱热？这是尹府的规矩？” 尹西元脸色一变，没料到墨不赦会突然间问罪。 “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墨侯闻言皱眉，视线在墨不赦和尹西元身上轮流转了一圈，沉声道：“尹大人，本侯倒不是护着自己的侄子，但是不赦的问题本侯也有些不解，长公主殿下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令千金去赏花，应该是没有邀请庶小姐吧？那为什么尹府的两位小姐，却同时出现在了长公主府的花园子里？” “这……”尹西元语塞，脸色青白交加，迟疑了半晌，才咬牙道：“因为小女的贴身丫头身子不爽利，因此，尹瞳是临时充当丫头——” 墨侯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冷，“尹大人的意思是，让自己的小女儿给大女儿当丫头使唤？” “这……也不是……”尹西元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发慌，忙不迭开口解释，“平时不这样子的，只是……这也是临时没办法，况且，尹瞳……尹瞳也是自告奋勇，说想去见见世面，便央求长姐……” 他解释得语无伦次，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墨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来尹大人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可真是区别对待啊。”墨侯轻轻叹了口气，“嫡女在帝都贵女之中应该是能吃得开吧？庶女却连最基本的世面都没见过，还要通过给长姐当丫鬟这样的方式，走出内院，尹大人的嫡庶观念，可真是让本侯大开眼界。” 话音落下，尹西元瞬间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侯爷……” 抬手擦了擦汗，他压根想不明白，明明今天是来给娴君挽回婚约，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嫡庶观念上去了？ 他的确重视门第，对嫡女庶女也从来两样看待，虽是亲生女儿，可庶女的身份在他眼里，就跟丫鬟是没什么区别的，以后指望嫁得风光，给尹家光耀门楣的只有嫡女。 但凡是权贵，谁也不会脑子抽了，放着正儿八经的嫡女不娶，而去理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吧？ 所以，这些年他所有的精力与关注全部倾注在了长女娴君的身上，对尹瞳不闻不问，放任夫人和娴君对她的漠视和打压。 时日一久，他自然对尹瞳也就没多少感情。 可这会儿，为什么位高权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玄武王墨不赦，偏偏就脑子抽了，放着娴君不要，偏要去娶一个貌不惊人的庶女？ “侯爷。”他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这教女儿的方式上，下官的确是欠缺了一点儿，但是……这个娴君毕竟是严格栽培出来的大家闺秀，相貌比尹瞳出众不说，这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 917.第917章 一言九鼎 <!--章节内容开始-->“侯爷。”外面响起恭敬的声音，三人抬头望去，一个年轻的家丁恭敬地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根长长的藤杖，表面一层黝黑的油光发亮，坚硬而柔韧，一看就是个货真价实之物。 墨不赦率先收回了视线，淡淡垂眼，神色并未发生丝毫变化。 反倒是尹西元，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层，结结巴巴地道：“侯……侯爷，这家法就不……不必了，您看，只要玄武王能改变主意，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方才侯爷的一番教训，下官心里也在反省，嫡女庶女的确不该区别对待，手心手背都是肉，亲生的孩子谁家不疼？” “只是尹瞳从小疏于管教，性子有些野，也没见过世面世面，下官怕委屈了玄武王……”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死心，非要墨不赦娶了尹娴君就是。 墨侯虽然心里不齿尹西元的为人，但对于人家的家务事，却也没兴趣过问太多，遂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子，道：“不赦，你的意见呢？” “不赦在长公主府就已经跟尹瞳说清楚了，尹府嫡小姐当时也在。”墨不赦语气淡然，对于尹西元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是他自己的态度却也坚决，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半个月之后，我去迎娶二小姐尹瞳，并且，这一生我不会纳妾。” 尹西元面上一闪而逝怒色，显然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墨不赦还是油盐不进，不由咬牙道：“当时墨侯转托长公主上门提亲的时候，明明看中的是小女娴君，这会儿玄武王出尔反尔，可曾想过，这对女儿家的名节伤害有多大？” 墨侯脸色一冷，身子一闪，瞬间夺过了家丁手上的藤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进来，“我在问你最后一遍，到底要不要娶尹家嫡女？” “叔父……”墨不赦皱眉，“我已经对尹瞳做了承诺。” “不要跟我解释！”墨侯怒不可遏地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到底要不要娶尹家嫡女？！” 墨不赦缓缓摇头，“对不起，叔父——” 嗖——啪！ 尖锐的破风声倏地响起，让人心神一颤的声音在偏厅里响起，墨侯手里的藤杖毫不留情地挥向了墨不赦的双腿，那重重落下的力道，让尹西元脸色急速一变，脚下不由得倒退三步。 墨不赦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面无表情地站着，不躲也不闪。 一下刚落，一下又起，接连打了四下，墨侯停下动作，看向身姿挺拔不屈的墨不赦。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叔父。”墨不赦语调依旧淡然若初，“我不会娶两个妻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侄儿既然给了尹瞳承诺，又岂能反悔另娶他人？还请叔父成全侄儿。” 墨侯当然愿意成全他。 墨不赦是他的亲侄子，他一直以来都把墨不赦当做亲生儿子疼爱，怎么可能舍得委屈了他？ 尹娴君是哪根葱？ 虽然是墨侯选中的，可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姑娘而已，有什么资格让不赦为了她，委曲求全？ 娶妻是墨不赦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娶得满意顺心，娶得让他高兴。别看他之前一直逼迫不赦娶妻，说到底也不过是担心他年纪大了，却一直对这件事不上心，怕他一辈子单着而已。 如今墨不赦难得看中了一个，他高兴都来不及，岂会破坏阻止？ 况且，墨不赦是什么人？虽然不近女色，可他看人可不会走眼，他自己选择的姑娘，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作为叔父，墨侯关心，操心，却绝不会干涉墨不赦的幸福。 一番装腔作势的大怒，只是为了演戏，让尹西元无话可说。 以为他是老好人，就上门来质问？ 呵。 “果真是翅膀硬了，我这个叔父的话，你现在也是可听可不听了吧？”墨侯冷笑着扔下手里的家法，“既然如此，我只能进宫去请皇上出面了，我倒是想看看，皇上的话，你听是不听？？” 说到这里，他怒气未消地转头看向尹西元，“尹大人，这件事我也让没办法了，不知道尹大人愿不愿意与我一道进宫一趟，请皇上出来替你主持公道？” 连皇上都搬出来了？ 尹西元有些忐忑不安，“侯爷……惊动皇上，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圣上不悦……” “皇上圣明，断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大怒。”墨长川安抚，“况且，就算是龙颜大怒，也不会针对你，做错事的人自该承担责任，尹大人放心便是。” 这个意思，是铁定要进宫了。 尹西元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简单的一个婚约，居然要闹到皇上面前去？虽然心里不安，但是墨不赦现在态度如此坚决，他心里实在气极，偏偏又不甘心。所以，只能跟着墨侯一道进宫觐见皇上。 “你给我回房去好好反省！”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墨侯就携着尹西元进宫去了。 “少爷。”家丁赶紧走了进来，打算伸手扶住墨不赦。 刚才挨的那四下，他站在门外看得清清楚楚，侯爷完全没有留情，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走路了？ 墨不赦拂开他的手，“我没事。” 说着，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藤杖，递到他的手上，“拿回去。” 家丁看着那藤杖，就觉得自己的两腿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恭敬地应了一声，忙不迭捧着藤杖，飞也似的离开了。 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厅，墨不赦眉头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随即也举步离开。 脚下沉稳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 他向来能忍，墨侯虽然没有留情，疼痛也是货真价实，但比起影卫训练营的残酷，这点痛根本不算是什么。 走出大厅，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因为知道他们进宫也是无功而返，所以并不担心，只是思及方才尹西元的态度，不由对尹瞳生出了一丝挂心。 “大将军。” 刚想着，巳影已出现在眼前，恭敬地禀报，“半个时辰前，尹瞳小姐被她的父亲训斥了一顿，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918.第918章 尹瞳是个怪人 <!--章节内容开始-->墨不赦闻言，淡然点头，“有人对她不利吗？” “暂时还没有。”巳影低头汇报，“尹府大小姐回去发了一通脾气，把自己房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我对她不感兴趣。”墨不赦面无表情地道，“你让人保护好尹瞳就行，只要没人找尹瞳的麻烦，尹府其他人就不必理会。” “是。” 巳影应完，却没有如往常一般退下。 墨不赦奇怪地看着他，“还有事？” “如果有人欺负尹瞳小姐……” “我午时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墨不赦皱眉，“任何人胆敢欺辱轻慢于她，就等同于是欺辱轻慢本将军，不必客气。” “是！大将军。” 音落，巳影瞬间自眼前消失。 墨不赦转头看了府里一圈，淡淡道：“来人。” “少爷。” 侯府的下人一贯以少爷称呼墨不赦。 “去城内找两个靠谱的喜娘过来。” 对于成亲的细节，墨不赦活了近三十年，却从来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对这些事也不大关心，是以，此时虽然成亲在即，他却是懵懂不解，只能先多安排一些人筹划。 作为这件事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尹瞳对于成亲事宜也是一窍不通的，打小她的亲娘就去世了，她在尹府又不受宠，没人刻意教授她这些。 所以，虽然墨不赦给他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但是对于成亲需要准备什么，她心里真是一片茫然。 府里现下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去安慰伤心欲绝的大小姐了，尹瞳不会自讨没趣地在这个时候，去请教府里的嬷嬷，更不可能主动把自己送到当家主母的面前，让她拿自己撒气。 无所事事，房里仅有的几本书已经快要被她翻烂了，她只能躺在床上，无聊地望着屋顶。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人刚毅峻冷的面容，以及如钢铁一般坚硬高大的身躯，心里几不可察地生出些许……异样的情绪。 世间少女，谁对自己将来的夫婿没有个憧憬？ 墨不赦，不管是从那个方面来看，都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除了有些不苟言笑，其他的，符合所有大家闺秀择夫的标准。当然，对于尹瞳来说，只要三点就足够了—— 第一，他不会纳妾。如此一来，尹瞳就不必与人争宠，后院里就不必有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以后墨不赦的膝下，也就不会出现虽流着相同血液却尊卑分明的子女。 第二，他不打女人。所以，尹瞳哪怕并没有信心做好一个妻子，以后说不定还会被人取笑礼仪不周，愚钝蠢笨，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吟诗作对，让丈夫脸上无光，她也不必担心，夫君一个恼羞成怒之下，对她拳脚相向。 第三，墨不赦是个厉害的人，他有足够的本事保护他的妻子，以及他以后的孩子，这一点最让尹瞳满意。 所以，此时此刻，尹瞳心里也是高兴的。 终于能脱离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换做是谁，都会由衷地感到高兴。 但是她的高兴，却是尹娴君不高兴的源头，这座府邸里，除了尹西元唯一的嫡子之外，就属尹娴君最为娇贵，任何人都必须围着她转，当家主母把她当做明珠一样捧着宠着。这会儿，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岂会善罢甘休？ 外面一阵响动传来，尹瞳眉头一皱，身子一个打挺，就从床上翻身而起。 半个时辰前，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刚刚就来警告过，并且强硬地命令她拒绝墨不赦的婚约，这会儿，尹夫人也上阵了？ 呵，不愧为相亲相爱的一家子。 这个府里，谁的存在都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只有她尹瞳一个人是多余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她离开呢？省得他们看着她心烦。 “尹瞳。” 正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夫人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声量不算高，但是永远带着一股让脚软的狠厉。 尹府的当家主母，是个连尹大人都畏惧三分的女人。 她有美貌，有手段，有心计，懂得该贤惠的贤惠，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而该强势的时候，她丝毫也不会退缩。 所以这些年，尹大人除了十几年前醉酒那一次，睡了一个府里的侍女，生下了尹瞳这个“孽种”之外，尹府再也没有其他的妻妾进门。 她的地位牢不可破。 尹瞳下了床，穿好已经破旧的鞋子，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看着门外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尹夫人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八个，还有负责打理琐事的婆子两个。 加上尹夫人自己和她的女儿尹娴君，刚好凑足了二十个人，齐齐上阵，只为对付区区一个尹瞳。 “夫人。”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却不卑不亢，仿佛生死皆已看淡的模样。 尹府人最讨厌的，就是看到她脸上永远淡定不惊的表情，哪怕曾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说过服软求饶的话。 永远一副卑微却不维诺，恭敬却不害怕，被冤枉却也从来不倔强地反抗的模样，像是一个逆来顺受，却从来不肯在嘴上求饶的怪人。 对，在尹夫人眼里，这个让她看着就倒胃口的庶女，除了是一个见证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被背叛的孽种之外，还实实在在是一个怪人。 “尹瞳。”她微扬起头，永远带着一副当家主母的高高在上，以俯视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即将成为贵胄家夫人的女子，“你不配嫁给玄武王。” 尹瞳闻言有些懵，神志还处在飘离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回过神来，恭顺地垂眼，“夫人说的是，奴婢的确配不上玄武王。” 尹夫人咬牙，才刚想起来，这个尹瞳还有一个让人咬牙切齿的毛病，她随时随地可以魂游天外，哪怕眼前正面临生死攸关，她也完全一副不上心的态度。 经常性慢半拍的性子，让人气得想狂扇她一顿。 919.第919章 狠狠地打了脸 <!--章节内容开始-->“既然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就该回绝了他。”尹夫人忍着出手的冲动，冷冷地道，“玄武王是什么身份？那是堂堂的皇亲贵胄，皇上面前的重臣强将，娶妻岂能如此随便？你既无倾城之貌，也无惊世才华，身份更是卑微，如何敢肖想那般优秀的丈夫？” 下贱蹄子！ 容貌不怎么样，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有一套。 尹瞳低头望着地面，依然是温顺的语气，“夫人说的是。” 尹夫人却并未放下心来，淡淡道：“既然如此，你打算何时去跟玄武王说清楚？” “……”尹瞳瞬间安静了下来。 说清楚？ 还要怎么说清楚？ 那个男人不是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他要娶的人是尹家的庶女尹瞳，不是嫡女尹娴君，当时长公主和驸马爷都在，还有她的长姐尹娴君也听到了，哦，长公主府的紫月姑娘也听得明明白白，并且一字不漏地把玄武王的意思转达给了尹大人。 他们夫妇俩，耳朵不好使吗？ 尹瞳虽然很好说话，但脑子又没坏，墨不赦那样强硬冷酷的男人，她现在跑去他面前跟他说，我不愿意嫁给你了？ 不知道会不会被一掌打死。 “尹瞳。”尹夫人愤怒地看着显然又在走神的尹瞳，冷冷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戾气，“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尹瞳眨了眨眼，点头，“听到了。” 尹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什么时候去找玄武王？” “我找不到他。”尹瞳不疾不徐地说道，身体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视线也一直定格在脚下某处，“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而且，没有特殊的理由，女孩子家不能随意出去抛头露面，这是夫人曾经训斥奴婢的话，奴婢不敢或忘。” “大胆！”尹夫人冷厉地瞪着她，“你是在找借口敷衍我？” “奴婢不敢。” 不敢？ 尹夫人森然冷笑，“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解除与玄武王的婚约？” “这件事，夫人不是应该去找玄武王吗？”尹瞳不愠不火，似乎很是苦恼，“奴婢什么也没做，玄武王只是让奴婢回来等半个月，其他的，都是玄武王一个人决定的，就算奴婢要去解除婚约，玄武王也不一定会同意。” 不同意不打紧，万一墨不赦生气，一掌拍下来，她柔弱的身子骨可禁不起。 “不会同意？”站在尹夫人身边的尹娴君，终于忍不住冷笑着讥讽，“你是好不容易抓着了一个有权有势又长得好看的男人，舍不得放手了吧？尹瞳，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看你这副卑微的丑样，你觉得自己配得上玄武王吗？你以为玄武王是真心想娶你吗？别做梦了！你只配嫁给一个臃肿肮脏的老头做妾！” 看，这就是尹府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蕙质兰心的大小姐尹娴君。 这番恶毒鄙夷的言语，若是让帝都任何一家的贵公子听到，谁还敢娶她？ 尹瞳没有说话，她也不会说些什么没意义的话，来给自己辩解。在尹夫人和尹娴君的眼里，她就只是一株碍事又不起眼的杂草而已，若是可能，她们恨不得把直接把自己拦腰斩断，从此眼不见为净。 可惜，她们还要维持自己宽容大量的名声，不能再贵族圈中留下一个狠毒狭隘的印象。 所以，尹瞳虽然过得并不好，虽然比府里的婢女还要辛苦，但也平平安安活到了十七岁，不过此时，她心里却恶劣地生出了一个想法—— 尹夫人这会儿大概悔的肠子都青了吧？若是还有一点可能，她只怕宁愿不要这仁厚大度的名声，也定要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 可惜，现在就算她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因为有墨不赦的警告在这里。 她不是无知的女人，知道冲动之下会引起什么后果。 所以，尹瞳根本无所畏惧。 以前没有人护着，她尚且不会害怕，此时有人光明正大地保护着她，她又有什么可惧？ “尹瞳！”尹娴君脸色狰狞地冲着她怒吼，“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你这位低贱的东西！你当真敢痴心妄想，我告诉你，你不可能有机会嫁给玄武王的，你等着吧！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尹瞳慢悠悠地抬起头，神色间不慌不忙，没有一丝一毫被辱骂的难堪。 这是她第一次在尹夫人母女面前抬起头，那种平静到漠视的眼神，简直让尹夫人难以忍受。好像在尹瞳眼里，她们只不过是一群垂死挣扎的小丑，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事实，却偏偏要徒劳无功，色厉内荏地恐吓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这种感觉，让尹夫人从心里感到难堪与震怒。 直视着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尹娴君，尹瞳语气缓慢地道：“我嫁给玄武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个事实你无法改变，因为这个机会不是你给的，是玄武王给的。” 尹娴君咬牙，脸色扭曲，眼神充满怨毒地，死死盯着尹瞳。 尹瞳面不改色，平静地道：“他要我做他的妻子——在你和我，嫡庶贵贱之间，他选择了我这个卑微的低贱的庶女，而没有选择你这个高贵的嫡女，这对你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吧？” 尹娴君脸色猝变，瞳孔尖锐地骤缩了一下。 “没有如愿地嫁给一个自己想嫁的夫君，同时，你的骄傲与自尊心也被狠狠击碎，这在你十八年的生命之中，绝对算得上是第一个刻骨铭心的耻辱。”尹瞳轻轻一笑，比起尹娴君的狰狞暴怒，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尹夫人母女恨不得立即撕碎了她！ “这个耻辱会在你的心里如烙印一般挥之不去，跟着你一辈子，让你午夜梦回，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深深地觉得痛苦。” 尹瞳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终于出了憋在心里十七年的一口恶气，她含笑看向眼前这一大群人，云淡风轻一般给予最后一个打击，“姐姐，玄武王要娶我的这个事实，已经不容改变，你们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920.第920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章节内容开始-->“你——”尹娴君脸色暴怒，眼底发出阴鸷的光芒，心里被她的话刺激到了，心头一个火气，抬手就往尹瞳脸上狠狠挥去！ 尹瞳不躲不闪，镇定地站着，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周围十几个丫鬟婆子，见状也一声不吭，面上甚至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尹娴君打尹瞳是打出了习惯的，根本把墨不赦的警告抛诸了脑后，此时心里震怒，恨不得杀了尹瞳的心都有了，所以，扬起的手丝毫也没有留情。 然而，斜里却及时伸来一双坚硬有力的手，在巴掌落到尹瞳脸上之前，生生钳制住了尹娴君纤细柔软的手腕，那般可怕的力道，让尹娴君瞬间疼得脸色都变了。 “啊！疼！” “大小姐！” “谁？！”尹夫人听到女儿的声音，一惊之下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俊美出尘得让人惊艳的陌生男子，虽是面无表情，然而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又岂是这些后院女人受得了的？ 尹夫人被他的容貌震慑了片刻，随即脸上便流露出了几丝惊恐，“你……你是谁？放开我女儿！” 冰蓝色长衫的男子垂眼，看着自己手里钳制的纤细的手腕，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邪魅笑容，语气玩味地道：“虽说也是个弱质女流，可这一巴掌的力道看起来却不小，若是打在姑娘家的脸上，只怕几天也不一定能消得了肿吧？” 尹娴君已经疼得脸色扭曲了，眼泪在凝聚在眼眶里，不停地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放开我！娘……娘！我好痛——” “你到底是谁？尹府容得了你放肆吗？！”尹夫人定了定神，冷冷地质问，随即左右喝道：“来人！” 男子放开了尹娴君，面对着气势汹汹急奔而来的，众多拿着棍杖刀剑的家丁护卫，他却完全视而不见，语气讥诮淡薄地道：“尹二小姐是玄武王墨不赦定下的妻子，谁敢对她无礼，就是对玄武王无礼，你们若是想让尹府明天从帝都彻底消失，想必他会很乐意成全你们。” 尹夫人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对方过度俊美的容貌，和邪魅慑人的气势，几乎与墨不赦的冷冽不相上下。 而他说的话，更是让她心里一颤。 心念微转，尹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持镇定地打量着对方，忍不住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你是谁？” 蓝衣男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对她的连番追问充耳不闻，转头看了看尹瞳，想到方才她一个小姑娘的镇定自如，心里似乎有些明白，墨不赦看上她的原因了。 “小丫头。”漫不经心地拨开挡路的众人，他慢悠悠地举步走到尹瞳面前，眯起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平静得过分的小姑娘，“他们在欺负你，你为何不反抗？” “……”尹瞳抬眼，一瞬间也有些惊艳于他魅惑众生的容颜，随即眨了眨眼，“他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根手指就能把我捏死，我怎么反抗？” 冰蓝色长衫男子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点头，“也有些道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虽是女子，倒也知道形势比人强的无奈。” 虽身处劣势却不卑不亢，不过分骄傲，因为她并没有骄傲的资本。 处境艰难时，倔强是最愚蠢的行为。 逆境中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妥协。 然而，虽然妥协，虽然无奈，但是她的眉眼之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畏缩之态，心态很平和，能做到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荣辱不惊。 是个不错的姑娘，值得墨不赦用心对待。 “巳影。”他转过身，悠然地扬唇，却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不赦把他的准夫人交给你，这段时间可别梦游了，若是他的夫人少一根毫发，或是肌肤上多了不该多的痕迹，你觉得自己还有一次机会，从他手底下活命吗？”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周遭的空气里似乎也添了几丝冷锐与紧绷之气，随即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巳影明白，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尹瞳小姐，请公子放心。” 尹夫人脸色就像调色盘一样，绿了青，青了白，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恐，以及深沉的愤恨与不甘。 影卫训练营。 玄武王墨不赦，除了是皇上最信任的四王之一，还是影卫训练营中仅有的两位上将军中其中的一个。 影卫训练营是什么地方？ 妇道人家可能不知道，然而帝都的权贵以及朝廷的官员们，却没有一个人在提到影卫训练营这几个字时，还能镇定如常的。 尹夫人也是曾经听丈夫说起过，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也足够让她明白影卫训练营的可怕。 所以，对于玄武王墨不赦，她才一心一意想抓住，让自己的女儿能顺利嫁给他，只要娴君能顺利成为玄武王的夫人，从此尹家在帝都呼风唤雨都不成问题。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墨不赦为了区区一个低贱的庶女，居然直接安排影卫来府里保护她！ 这凭什么？ 尹瞳一个卑微的庶女，无才无貌，凭什么能获得这份殊荣？ 尹夫人不服不甘，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若是尹瞳真的飞上枝头，以后娴君在她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尹夫人心里想着，此时却无计可施，不由狠狠地攥紧了手。 面对绝对强势的墨不赦，她就算如何有心计，也不过是个打理内宅的女流之辈，如何与习惯了沙发果断的玄武王相抗衡？ “这位公子。”一片让人不安的沉默之中，尹瞳淡笑开口，恬淡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温顺，却并不显出丝毫卑微。 蓝衫男子转头，眉梢几不可察地轻挑了一下。 尹瞳抬起眼，看着这个陌生却与墨不赦有着相同气势，容颜却更加俊美出尘的男子，有礼地敛衽福身，“多谢公子伸手相助。” “不必谢我，我只是……好奇而已。”男子笑眯眯地摇头，半调笑似的夸赞了一句，“礼貌倒是不错。” 921.第921章 还有一丝转机 <!--章节内容开始-->说完了这句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我先告辞了，巳影会留下来保护你，半个月之内，你需要什么尽管跟他说，不必客气。” 尹瞳点头，“好。” 轻轻颔首之后，果然转身就走了，虽然方才那笑容让人惊艳，可一转身，背影却透着冷漠与疏离，让下意识地还想说些什么的尹夫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不敢再说。 心头恼恨至极，此时她真的是万分后悔没有，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尹瞳跟着尹娴君去！ 乌鸦也能飞上枝头，简直—— “公子请留步。”一声娇软羞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尹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刷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尹娴君的眼神带着露骨的痴迷，让尹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一直矜持自傲的女儿？ 前面蓝衫男子脚步顿住，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开口的尹娴君，“尹大小姐有何指教？” “敢问公子贵姓？”尹娴君脚步微抬，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眸光着迷地看着他，觉得对方的容貌比神祇还要俊美三分，心里的倾慕无法抑制地泛滥成灾，“小女子闺名娴君，是娴静雅致，灵慧聪颖之意——” “你的名字叫什么，与我有何关系？”男子眉梢轻挑，笑容染上了几分轻慢，“你在向我示爱？” 尹夫人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对方话语中的鄙夷之意不要太明显，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作践的女儿，咬牙低吼，“娴君！你在做什么？” 尹娴君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自己母亲的质问，俏脸微微泛起红晕，如水一般晶莹剔透的眸光亮得惊人，充满期待地望着这位俊美的公子，眨也不眨一下，“公子容颜绝美若仙，小女子心生爱慕，不知可否知道公子名讳？” 蓝衫男子闻言，嘴角浮现一抹冷峻的讥诮，“本公子的名讳，你还没资格知道。” 这般毫不留情的贬损，让尹娴君脸色刷白，她咬着唇，饱受打击一般，泫然欲泣地看着对方，“公子……” 她的容貌秀美，兼之皮肤白皙娇嫩，此时配上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几乎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可惜，眼前这个身穿蓝色冰丝长衫的俊美男子，却显然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主，冷峭地勾起唇角，“说实话，就你这般货色，白送给本公子一打，再倒贴万贯家财，本公子都看不上眼。” 话音落下，尹夫人和尹娴君同时变了脸色。 这一回不是楚楚可怜了，而是真正的苍白僵硬。 尹娴君气得表情扭曲，眼底迸发出可怖的怒火，死死地瞪着这个言辞犀利而毒舌的男人。 “顺便建议你一句，女孩子家其实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俊美男子说完，耸耸肩，“最起码，懂得矜持的女子不会自取其辱。另外，下次要示爱的话，记得找对人，本公子已经名草有主了，可没兴趣纳了你这个无才无貌，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丑女。” 一番话说完，转过身，真的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原地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阴鸷，指甲几乎掐破了掌心的尹娴君，和脸色铁青的尹夫人，以及一干大气不敢喘的侍女和婆子。 哼，他家娘子才是真正的蕙质兰心，灵慧聪颖，哪里像这个表里不一，只知道惺惺作态的蠢女人？ 站在门边的尹瞳，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不无愉快地觉得，活了十七年，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了心情舒爽的滋味。 是不是真应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古人诚不欺我。 略施小计，就试探出了自己身边真的有人在保护自己，尹瞳对那个男子细心体贴的保护感动在心，轻轻吁出一口气，放心大胆地转身回屋，准备补个回笼觉，好好养精蓄锐一番，把自己的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 就算姿容比不过尹娴君，但是对于本个月之后就要嫁人的姑娘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肌肤，让自己能做个美美的新娘子。 至于外面这些人，任他们蹦跶吧，反正就算他们如何蹦跶，第一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第二嘛，从此以后，他们将再也动不得她分毫。 一想到马上就要真正脱离尹府这座牢笼，尹瞳就感到心里有一阵说不出来的轻松与释怀。 屋外，尹夫人母女两人此时表情都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尹瞳剥皮抽筋，然而，她们却到底还有点脑子，知道暂时动不得她，只能极力克制着想折磨她的冲动，将心里仅存的希望，寄托于还未回府的尹西元身上。 尹夫人冷冷道：“先回去，等你爹回来再说。” 尹娴君纵有不甘，此时也只能听她娘亲的，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去自己的院子。 委托长公主亲自上门来提亲的人是墨侯，他是个正直的老好人，眼里容不得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之事发生，而玄武王墨不赦是他的侄子，一向对他恭敬有加，此事若是由墨侯做主，必然还有转机。 尹西元去找他，略微施压，让墨不赦改娶娴君……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尹夫人冷冷地眯眼。 尹瞳，你等着，等事情出现转机的时候，就是你死期将至了。 再说墨侯和尹西元，他们两人一起进宫求见皇上，一个是为了将这出戏演到底，一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讨一个说法，然而，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仅仅只有皇上的一句话。 “不赦是朕的四王之一，难道连娶一个妻子的自由都没有？”面对着朝上两位重臣，苍凤修挑眉之后，谁也不偏袒，然而金口玉言之下的意思，他们谁又不明白？ 这是正大光明的护短。 皇上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让这两位臣子知道，除了对主上尽忠之外，墨不赦在帝都里，完全可以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任何事。 除了皇上，没有人能越权管到他的头上。 而皇上自己，显然没兴趣管—— 也就是说，墨不赦想娶谁就娶谁，不想娶谁，谁也强迫不了。 922.第922章 执迷不悟 <!--章节内容开始-->“咳。”离开御书房之后，墨侯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了一声，“那个……尹大人，你看连皇上都不管这事，我更是管不了了，回去准备准备，让二女儿先出阁吧。” 尹西元闻言，脸色僵硬了一些，却硬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侯爷回去再试试吧，看能不能让玄武王改变主意，毕竟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万一以后后悔了，依着玄武王的身份也不大好休妻……您说是不是？” 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让准女婿休妻了？ 这二女儿到底有多不受待见？ 墨侯心底也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怒气，觉得这个当爹的真是失败，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因为是庶女，就如此高低看待？ 既然这么不喜欢，当初又何必生下来？ 墨侯一向正直，待人宽厚，最见不得为人子女者不孝，同样，为人父母如此苛待子女，更是说不过去。 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这样的父亲，到底在女儿身上付出过什么？ 此时只看着眼前的尹西元，墨侯几乎都能想象得出，尹府的二女儿这些年都是怎样熬过来的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如此冷漠，何况尹府里的其他人？ 心里生出对那个陌生女孩的一丝怜悯，墨侯想起了自己侄子的那句话，炎炎夏日里，尹家嫡女坐在喝茶，却让自己的妹妹给她打扇子…… 这已经不仅仅是差别对待了，根本就是把庶女当成了嫡女的丫鬟。 “尹大人。”他淡淡开口，一向温和的表情此时也显得有些疏离，“你说二女儿从小疏于管教，本侯现在看来，应该不仅仅是疏于管教吧？尹大人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比对待奴仆还要苛刻冷漠，这一点本侯也是今天才知道。” 尹西元脸色猝变，显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侯爷，下官并不是——” “尹大人不必多说了。”墨侯摇头，“不赦是我的侄子，他对我恭敬孝顺，我说的话他大多时候都会听从，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替他决定任何事情，尤其是终身大事。” 尹西元听他这般说法，显然是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了，不由心里一急，“侯爷……” 墨侯直视着他，淡淡一笑，“尹大人，我不妨告诉你，去你府上提亲的确是我的主意，不过，不赦事先却并不知情，我能强迫他去长公主见见尹府的姑娘，却不可能强迫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尹西元一怔。 这意思是……他当真打算撒手不管了？ 那娴君怎么办？ 见他还有些不死心，墨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尹大人，你也说了，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同是自己的女儿，嫁哪个不是嫁？不赦难道还会亏待了你们不成？尹二小姐我虽然还没见过，但不赦既然看上了，显然证明这个姑娘身上有着别的女孩没有的特别之处，尹大人也就别再纠结了，回去准备女儿出阁的事宜吧。” “尹大人，娴君才貌双全，比尹瞳更适合玄武王，如果这一次尹瞳没有去长公主府，玄武王一定会看上娴君——” 心里的叹息渐浓，墨侯摇头，没想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眼前这位已经为人父近二十的尹大人依旧执迷不悟，他表情有些冷，语气有终于有些不耐：“尹大人，这一次你应该庆幸尹二小姐也去了长公主府，否则，以不赦的性子，即便尹二小姐没去，他也定然不会看上尹大小姐的。” 闻言，尹西元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不赦改变主意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了。”墨侯说完，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个问题，转身离去。 相较于以往慢郎中的个性，这一次他的步伐显然有些急促，似是恨不得马上回到府里。 日盼夜盼，盼了几年才盼来自己这个侄子要成亲了，墨长川心里的高兴可想而知。 而且，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他还要传信通知大哥大嫂回来——自己的儿子都要成亲了，这对常年云游在外，偶尔隐居山林的夫妻俩，也该有个做父母的样了吧。 尹家二小姐…… 墨长川对他还真有点好奇了，毕竟能让墨不赦看上眼的姑娘，一定是不错的。 回到府里已经是黑幕降临，墨长川唤来下人，问了墨不赦的去处，得知墨不赦在祠堂时，不由一愣。 “他去祠堂做什么？” 下人奇怪地答曰：“不是侯爷您让少爷在府里好好反省的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墨长川想起来了，遂漫不经心地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是，侯爷。” “等等。”墨长川眉头一皱，转头看他，“少爷吃饭了没有？” “……没。”下人回答，“午时小人给少爷送饭去了，但是少爷没吃。” 墨长川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吩咐厨房做些少爷爱吃的菜，端到主院偏厅。” “是，侯爷。” 墨长川想起自己侄子那个固执的性子，不由叹了口气。 好吧，这件事他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不该让长公主直接以提亲的名义去尹府，这样的举动的确有些鲁莽。 一开始若只是让长公主以赏花的借口，邀请尹家小姐到她的府邸做客，事情就会单纯许多，墨不赦不管能不能看上，至少没有这么多麻烦。 都是自己太急躁了。 疾步走向祠堂，墨长川一边在心里反省自己，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那位尹二小姐大概命中注定是要嫁给不赦的吧？如此才可以拯救她脱离苦海…… 墨长川嘴角一抽，走近祠堂，淡淡开口：“不赦。” 墨家祖先的牌位前，墨不赦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跪着，眼睛微垂，正在认真地在思索着事情。 听见身后传来墨长川的声音，他视线微抬，看向祖宗灵牌，“是，不赦聆听叔父教训。” “谁有空教训你？”墨长川嘴角又是一抽，没好气地踢了他臀部一脚，“起来，陪我去吃饭。” 923.第923章 没资格兴师问罪 <!--章节内容开始-->“小叔父还是上家法吧，我不会娶那尹家大小姐。”墨不赦淡淡说道，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墨长川一愣，随即气笑了，“你这是公然反抗我的命令？” 墨不赦年少早熟，从来都是一副沉着稳重、严谨自律的性子，从不需要别人操心。 今年已经二十九岁的他，与三十四岁的墨长川两人，年龄相差仅仅五岁，若不是辈分在这里，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朋友和兄弟。 而墨长川自己，因为性格温和随性，待人宽容大度，除了真的违背做人原则的事情，否则大多时候，他很少有真正值得上心的事情。 墨侯对这个侄子，素来也并不习惯严格管教。 但是，墨不赦对这个比自己只大了五岁的叔叔，却是打心底尊敬的，虽然墨长川对他的要求并不多，但他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愿。 这一次，是第一次，也必将是唯一的一次。 “不赦不敢。”墨不赦垂下眼，语气略微沉了沉。 “如果我非要你娶那个尹家嫡女呢？”墨长川语调淡淡，表情却悠然得很。 不过，背对着他的墨不赦自然是看不到的。 “不赦不会娶她。”墨不赦坚定地重复了一次，语气没有丝毫可以转圜的余地，“小叔父如果不同意，我可以等一段时间，待叔父亲自见过尹家嫡女之后，若小叔还是要强逼不赦娶她，那么——” “那么什么？”墨长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也不痛不痒，还是瞪了，“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你娶妻又不是我娶妻，你高兴娶谁就娶谁，只要让墨家后继有人了，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话音落下，墨不赦瞬间一静。 须臾，他皱眉，缓缓开口，“叔父的意思是……” 墨长川漫不经心地道：“我说你喜欢娶谁就娶谁，这句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没听清楚？” 不是没听到，也不是没听清楚。 只是……有些意外。 墨不赦沉默了片刻，似乎又觉得，其实也不应该那么意外。 叔父从来就不是是非不分的性子。 “叔父心里是否有气？”他迟疑地问了句，语气隐隐流露出对于亲人的在意，“如果叔父心里有气，不赦愿意挨上一顿家法。” “少废话了。”墨长川伸手，一把将他拽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啰嗦？起来，陪我去吃饭！” 墨不赦没有反抗，顺势站了起来，这才转头看向墨长川，发现他面上没有丝毫不悦，不由有些疑惑。 因为事先已提前在主上面前求过，所以墨不赦自然知道，叔父和尹西元去求皇上做主，也定然不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所以，他以为叔父会勃然大怒，因为无法对尹家交代。 然而，似乎并没有。 “你以为我那么容易生气？”墨长川睨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区区一个尹西元，在你面前连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他的嫡女是哪根葱我更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而对你生气？” 墨不赦道：“但是叔父应该如何给他解释……” “解释什么？”墨长川冷笑，“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连皇上都站在你这一边，哪里还需要我去解释？” 墨不赦抿唇，“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就早日给我生个侄孙子。”墨长川冷哼着说道，想到那个把嫡女宠得如珠如宝，却把庶女当做杂草一样的尹西元，表情明显疏淡了几分，“我平素只是不喜欢太过摆架子而已，但是区区一个宗正，还没资格找我兴师问罪。” 墨不赦闻言，沉默地颔首。 他只是担心叔父一直像个老好人一样，或是觉得自己有愧于人而任人予取予求，但是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你能同意成亲，我心里已经十二分满足了，哪里还会要求你非得娶谁。”墨长川轻叹，儒雅的面上却忍不住浮现出开怀的笑容，“况且，娶妻就该娶个品性好的，否则一辈子家宅不宁。半个月的时间够准备吗？” “应该是够了。”墨不赦道，“我让人找了两个喜娘，明日一早就开始着手准备。”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到底要准备些什么，但是墨不赦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成亲的日子，越早越好。 “尹府的当家夫人对于尹瞳本就不待见，这会儿怕是更加恨之入骨了。”墨长川沉吟了须臾，道，“明日一早，我进宫请示一下皇上，看能不能求个恩典，给尹家二丫头赐个封号什么的，然后找专人负责打理她的出嫁事宜。” 若是让尹家主母负责，只怕必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墨不赦闻言，想了想，“流殇在皇城中有几处宅子，环境都比较不错，我去与他说一下，暂时借用一处，作为尹瞳的暂住以及出嫁之地。” 说完，他略作思索，“至于赐封号，应该不需要……” 主上对他的婚事没有意见，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以此为由来阻止，所以，尹瞳的庶女身份，对他来说并不要紧。 “你觉得无所谓，因为你不在乎这些。”墨长川摇头，却比墨不赦想得更深远些，“你只是单纯地想娶尹瞳为妻，但是帝都之中，多的是势利之人。在他们的眼里，会认为尹瞳是麻雀飞上了枝头，眼红嫉妒之余，难免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对女孩子的名声家终归是不好。” 墨不赦皱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尤其是尹家当家夫人和嫡女尹娴君，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在长公主府的一面之缘，他就看出来了，尹娴君绝对不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此番骄傲的自尊心受了打击，虽碍于他的警告，表面上不敢为难尹瞳，但是，挡不住人心难测。 “晚饭之后，我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墨不赦心里有了打算，朝墨长川道，“主上那里，叔父就不要去了，尹瞳是女子，我去求皇后帮忙，会比较合宜一些。” 924.第924章 天助我也 <!--章节内容开始-->墨长川点头同意。 两个大男人商量成亲事宜，难免有些想不周到的地方。 于是作为墨不赦的小叔父，目前帝都里唯一的亲人与长辈，墨长川忍不住深深长叹一声，“不赦，你打小的时候，你那娘亲也不知是从哪里把你抱来的？这般不闻不问，是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墨不赦嘴角一抽。 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如果真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只怕你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感叹吧？ 墨长川忧伤感怀，“这些年让我这个叔父又当爹又当娘，他们倒好，自己出去当隐士，乐得逍遥自在，简直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墨不赦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既当爹又当娘？ 也不知是谁，在他才十二岁的时候，就美其名曰男孩子需要锻炼，把他一个人丢在帝都，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去了。 一走就是三年，一千多个日子，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九州大陆，却仍然依依不舍，不愿意回来帝都。 而在他十二岁之前，这位小叔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虽然脾气很好，对他也很爱护，但是……指望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当爹又当娘，说出去谁会相信？ 当然，这个问题墨不赦是不会与他争论的。 晚饭之后，墨不赦进宫去求见皇后时，并没有料到，主上和月流殇居然都在。 他静了一下，才想起来，主上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与皇后一起用晚膳，这个时候在未央宫，很正常。 “呦，我们的准新郎官来了？”月流殇斜倚着屏风，吊儿郎当地看着走进大殿的墨不赦，眉眼间掩不住风流倜傥，“这是来干什么呀？不会也是请求皇后娘娘赐婚的吧？” 已经成为月夫人两年多的新辰，贴近他的身旁，不着痕迹地掐了一下他的腰，示意他收敛一些嚣张。 月流殇撇嘴，垂眼看向自己如花似玉的娇妻，猝不及防地俯首，在她唇上偷了个香，随即眯眼，“娘子，好甜。” 新辰脸色爆红，瞬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这是在未央宫，皇后的宫殿里，皇上和小皇子也都在，这个人怎么这么肆无忌惮？ 墨不赦淡淡看了月流殇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朝主上和皇后恭敬地行了礼。 青鸾坐在正殿首座宽大的椅子上喝茶，已经三岁多的小皇子，一个人独自待在一旁的小书案前翻看奏折，苍凤修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 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怪异，但是对于墨不赦和月流殇他们来说，已经习惯了。 从周岁之前就表现出了逆天的聪慧与早熟，小皇子苍紫宸在他们眼里，早已是个传奇。 对于墨不赦的突然到来，青鸾显然并无意外，淡淡一笑，“找我什么事情？” 墨不赦垂眼，却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为了尹家的女儿？”青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也并没有打算为难于他，“流殇方才还在这里跟我商量这件事呢，我虽然没见过这个姑娘，但是流殇说人还不错。” 墨不赦讶异地抬头，看了月流殇一眼。 月流殇勾唇一笑，“很奇怪么？本座已经悄悄见过她了。” 墨不赦闻言，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了然地颔首。 “流殇说，那个姑娘不适合继续待在尹府。”青鸾抬眼，看向新辰新月，“新辰已经成过亲了，对这些事宜比较清楚，这件事就交给新辰和新月负责吧，至于那位尹姑娘的住处，墨不赦，你跟流殇商量就可以了。” 月流殇摩挲着下巴，淡淡道：“墨不赦，我们俩谁大？” 墨不赦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其意。 “这些年，我一直对这个问题好奇，却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你。”月流殇勾唇，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墨不赦身上扫视了一圈，“本座知道你跟我同年，但是你是几月生的，却从来没告诉过本座。” 墨不赦皱眉。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他与月流殇的确是同年出生，按理说，两人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于彼此的生辰应该有一个透彻的了解了，可惜，墨不赦性格沉闷，不喜欢张扬，也从来不拿自己的生辰当回事。是以，这些年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墨不赦是几月出生的。 加上他平素繁忙，一年之中也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每年生辰，墨长川若是在帝都，就会命人准备一碗长寿面给墨不赦，若是不在的话也就算了，墨不赦根本不会记得还有生辰这回事。 此时流殇问起，他心知必有原因，却无论如何搞不懂，月流殇的目的是什么。 “墨不赦，本座在问你呢。”月流殇挑眉，眉眼间一道光芒划过，昭示着他的心里此时必定在盘算着什么，“告诉我你的生辰是几月，然后我才会考虑，是不是要答应借你一处宅子。” 青鸾饶有兴味地保持着沉默，面上浅浅的笑容，也想知道月流殇在打什么主意。 墨不赦浓眉微锁，淡淡道：“八月十六。” “八月十六？”月流殇静了一瞬，随即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璀璨的笑容，笑得眉眼弯弯，像个成了精的狐狸，“真是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 青鸾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突然有些神经质的月流殇，“妖孽，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月流殇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淡定地把新辰往身前一拽，却止不住嘴角笑得一抽一抽的弧度，“墨不赦，也不要说本座欺负你，叫一声嫂子，本座在帝都黄金地段的几处宅子随你挑。” 话音落下，殿上瞬间陷入一片寂静无声。 青鸾嘴角剧烈一抽，新辰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了一下。 便是苍凤修，也慢慢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或许他们心里同时闪过了一样的想法——月妖孽，要不要这么幼稚？ 拐弯抹角，居然只是为了占这一点口头上的便宜？ 墨不赦嘴角也抽了抽，脸色有些微妙。 925.第925章 不求回报的恩情 <!--章节内容开始-->也是，若是在平常时候，他可以完全不甩月流殇这么无聊的一套，但是现在，他有求于人。 新辰的表情别提多尴尬了，有妖孽这样的夫君，她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 让墨不赦喊她嫂子？ 真亏死妖孽想得出来。 满殿的人表情都有些怪异，苍凤修无声地收回视线，拿过紫宸批过的折子，挨个翻看。 青鸾继续低头喝茶，不理会这只像是返老还童的妖孽。 新月缩在角落里，同情地看了一眼被妖孽推到他前面的新辰，对上她哭笑不得的表情，也只能咬唇沉默。 此时此刻，当然没人知道，在听到墨不赦报出自己生辰的那一瞬间，月流殇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比他小了几天。 若不然，尹府的那个才十七岁的小丫头，岂不是要成了他的小嫂子了？ 事实上，在看到尹府二小姐的那一刻，月流殇也是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他想，墨不赦好不容易成亲了，他的小妻子是个怎样的人，他当然要去了解一下。 这一了解，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比自家娘子还要小的姑娘。 于是，他的心里霎时就不淡定了。 所以，这才有了刚才这么一出。 墨不赦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微转，迟疑地道：“臣还有一事，想求皇后娘娘给个恩典。” 青鸾挑眉，“什么事？” “尹瞳是尹府的庶女，这一点帝都大多人都知道，尹宗正和尹夫人也并不待见她。”墨不赦眼神微垂，心头略微沉吟，“臣自己本身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是帝都各大门庭的内院，总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臣不想让一些闲言碎语给她带去困扰。” 青鸾挑眉。 依着墨不赦自己的性子，她想，这些担忧他是不会自己想到的。 不过，他说的却不无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给她一个封号？” 墨不赦沉默了一下，撩起衣衫，恭敬地跪下，垂首道：“臣知这个要求鲁莽，也没有任何理由——” “谁说没有任何理由？”青鸾淡淡一笑，“四王身份显赫，娶妻自然要娶个身份配得上的，尹家二姑娘能入得了玄武王的眼，证明她身上必然有过人之处，本宫便是给她一个封号，又有人敢说什么吗？” 门当户对，在很大程度上不是没有道理。 尹府二小姐，这五个字配墨不赦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不过是她庶女的身份。 既然如此，便赐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不久行了？ 不过，对女子的封号，青鸾虽贵为皇后，却当真不怎么了解，遂转头看向新月，“新月，替本宫拟一份懿旨，宣尹家二小姐明日一早进宫，就说本宫召见她。” 新月恭敬地福身，“是，娘娘。” 墨不赦心里松了口气，垂眼谢恩，“臣谢过皇后娘娘。” “玄武王请起。”青鸾抬手轻笑，“看来玄武王对这位尹姑娘也是真心喜爱的吧？否则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墨不赦没有否认，站起身，淡淡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很好的女子？ 青鸾摇头淡笑，倚在软椅上，偏首，“流殇，你要跟玄武王谈什么条件，等离开了未央宫再谈，本宫不想看到你那副幼稚的模样。” 幼稚？ 月流殇扬眉，“嘿，青鸾，这话可就不对了，本座好不容易等到墨不赦成亲，难道为难他一下也不行？这哪里就是幼稚了？” 青鸾还没说话，那边看奏折的紫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月妖孽，你可以安静一下吗？没看到本太子在处理朝政？” 月流殇瞬间一静。 青鸾嘴角微抽，含笑道：“抱歉，紫宸，母后打扰到你了。” “皇后娘娘。”墨不赦开口，“臣先告退。” 青鸾点头，“流殇，新月，新辰，你们都跟着玄武王走一趟吧，尹家二小姐出嫁一事，宜早不宜迟。” “是，娘娘。” 于是，众人退出。 未央宫里终于恢复了一片安静。 “玄武王也终于成亲了。”青鸾舒了个懒腰，看向那边的父子俩，笑意弯弯的眉眼一片柔和。 苍凤修转头与她对视，揶揄地笑道：“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青鸾皱皱鼻子，“那当然。” 墨不赦到底还是被月流殇逼着，叫了新辰一句嫂子，不过对他来说，这似乎本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月流殇的花花肠子太多，墨不赦哪有心思去跟他耗时间？ 出宫之后，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大概，就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墨不赦跟着月流殇去看宅子，本来是打算选一处，结果看了第一座宅子，墨不赦就表示不用再看了。 他不得不承认，月流殇的眼光是极好的，不但眼光好，还是个吹毛求疵的家伙。 他的宅子，每一处都是环境清幽，风景独好，宅子里打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宅子里人手也足够，墨不赦几乎根本不必操心。 站在三面环水的西花厅里，面对着周遭花草树木的清香，以及清风拂面的舒适，墨不赦看着月流殇一脸傲娇的表情，嘴角微扬，罕见地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容，“流殇，谢了。” 月流殇闻言，突然间敛了面上笑容，缓缓摇头，低声道：“这些年，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虽然嘴上不是，可曾经那几年的照拂与开解，以及每晚满头冷汗从噩梦中醒来之后，这个人无微不至的守候，一点一滴月流殇都记在心头，片刻不忘。 墨不赦是个没有欲望的人，除了一片侍君的忠诚之心，他从没有需要用到别人的地方，他不管为月流殇做过什么，也根本没求过回报。 然而，就因为他不求回报，月流殇心里才更加感恩。 因此，月流殇和新辰刚回到帝都，听说墨不赦被墨侯逼婚时，他幸灾乐祸之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一座空阔安静的宅子，还特意吩咐人打理过，本来是打算当成一份大礼送给墨不赦的，倒是没想到，先便宜了尹家那小丫头。 926.第926章 皇后懿旨 <!--章节内容开始-->墨不赦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瞬，须臾，淡淡道：“流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要纠结于心，只要你心里不再有阴霾，一切便是雨过天晴。” “是，一切早已雨过天晴。”月流殇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不赦，你的一切成亲事宜交给我和新辰吧，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墨不赦刚想说点什么，月流殇已扬眉：“不许拒绝，否则我就和你绝交了。” 墨不赦一静，缓缓摇头，“不是拒绝，我只是想说，这些我本来就不懂，你能帮忙，我自然求之不得。” 闻言，月流殇瞬间勾唇，“这还差不多。” 墨不赦也是笑了笑，难得地发出一句感叹，“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 十几年…… 是啊，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 月流殇抬眼望着远方，晨光明媚，朝霞绚烂，真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 沉默间，想起这些年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出现在生命里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让自己陷入炼狱深渊的，还是把自己从地狱中救出来的，以及后面出现在生命里的那些交心换命的朋友。 对于流殇来说，都成了成长历程中一道道抹不去的印记。 而现在，是不是应该算是……终于修成正果了？ 幸福，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掌心，只要牢牢抓住就好。 “这座宅子，以后就送给弟妹了。”转过头，月流殇冲着皱眉的墨不赦淡淡一笑，“可千万别拒绝啊，因为这不是送给你的，你可没有权利替那位小弟妹做主。” 墨不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淡笑着点头，“我当然不会拒绝，你富可敌国，各处的别院无数，送给我们一座也无可厚非。不过，以后哪一天，主上若是治你一个贪污敛财，中饱私囊之罪，你可别把我牵连上。” 月流殇闻言，嘴角狂抽，“本座若是被治罪了，就算不牵连你，你以为你就能跑得了吗？” “什么跑不了？”新辰自不远处缓缓走近，恰好听到他的话，不由奇怪。 什么中饱私囊？什么牵连？ 月流殇看她过来，一把把她拉到身边，先习惯性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道：“没什么，我在跟不赦开玩笑。” 新辰闻言，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 “我方才和姐姐去看了一下，选了兰苑作为新娘子的闺房，那里风景最美，待会儿安排些人装扮一下即可。”新辰说着，蹙眉想了想，“嫁衣也必须抓紧时间订做了，尹姑娘现在在宫里吗？我等一下带她去量身。” “此时还早。”墨不赦看了看天色，略微沉吟，“皇后娘娘召了她辰时过去，此时懿旨应该刚到尹府。” 月流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此时尹府想必也是格外热闹吧。” 墨不赦猜的没错，此时此刻，皇后的懿旨刚到尹府而已。 夏季白昼时间本就较长，各家各府习惯早起的，寅时刚过的时候就已起身，梳洗打扮，敬茶请安，用完早饭也不过是卯时，这是天才完全亮开。 皇后的懿旨抵达尹府的时候，尹瞳刚好用完了早饭。当然，即便现在已经被定为玄武王的妻子，她也依然是不受待见的，用饭时依旧是独自一个人，在自己清冷的小院里。 “二小姐。”奴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爷让你去前厅接旨。” 接旨？ 尹瞳一愣，刚想问一句，奴仆传达了命令，居然就转身走了。 嘴角轻轻一抽，尹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干净，没有什么脏污，也并没有破损。 于是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和袖口，她迈步往前厅行去。 心里一边走一边想着，是圣旨吗？ 皇上的圣旨，的确是要全府的人一起跪接的，哪怕是奴仆也不能例外，所以对于自己被要求去接旨，尹瞳并没有多想，也压根没以为这旨意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然那，她区区一个尹府庶女，哪里有可能得到皇上的关注？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或许是父亲又升职了？ 不过，这些与她就更没有关系了，她只要安静地跪在人群后面，一声不吭，待公公念完，再默默地起身离开，就没她的事情了。 但是，尹瞳很快就明白，她这回料错了。 “传皇后娘娘懿旨！尹府庶女尹瞳，聪明睿智，灵秀天成，知书达理，本宫心里欢喜，特宣其未央宫觐见，钦此——“ 公公话音落下，尹府上下呆滞。 皇后娘娘宣尹瞳觐见？ “公公，”尹西元抬头，恭敬地接过懿旨，脸色有些复杂，悄悄地塞了一锭银子过去，“不知公公是否知道，皇后娘娘召见尹瞳，所为何事？” 语气里，隐约有着紧张与期待。 只是不知他在期待什么，又在紧张什么？ 总管公公淡淡道：“此事我也不得而知，皇后娘娘既然召见，必然有召见的理由，尹大人准备好车驾，送二小姐进宫即可，其他的问得再多也是无用。” 尹西元闻言，脸色不由有些不自然，干笑了一声，“公公说的是。” “杂家先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尹西元客气地送他出了府，直到总管上了马车远去，他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懿旨，神色间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才转身往回走。 “爹，皇后娘娘突然召见尹瞳做什么？”尹娴君轻轻蹙眉，似是担忧，然而波光莹莹的眼底却分明闪过一丝诡色，“难不成……” 她意有所指地转头看向尹瞳，打量她身上寒酸的穿着，以及她那副并不出众的外表，意思不言而喻。 尹西元没说话，与尹夫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尹瞳。”尹西元淡淡开口，微皱的眉头显示他的心情沉重，“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意思……是在告诉她，皇后娘娘召见她，必然于她不利，所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吗？ 927.第927章 凤凰与野鸡 <!--章节内容开始-->尹瞳抬眼，淡淡道：“女儿并未出府一步。” “皇后娘娘找你，你能猜到是什么事情吗？” “女儿不知。”尹瞳恭顺地回答，语调与态度与以往并无二致。 自从昨日从宫里回来，尹西元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警告府里的所有人，以后不许任何人再对她无礼。 不管是对着父亲还是嫡母，都必须以女儿相称，而不再是以往的奴婢。 但是，尹瞳暗想，仅仅一个称呼而已，又能代表什么呢？ 态度还是那样的态度，心思也还是那样的心思。 若有还有哪怕一点点希望，他们也一定会不择手段，让尹娴君代替她嫁给玄武王吧。 “爹。”尹娴君轻声开口，眉眼间掩不住忧心忡忡，“妹妹打小没怎么学过规矩和礼仪，这番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万一礼仪不周惹得皇后大怒，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是啊老爷。”尹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召见尹瞳，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玄武王的亲事？如果是这样，万一尹瞳入不了皇后娘娘的凤眼……” 说着，她的视线淡淡扫过眉眼低垂的尹瞳，眼底鄙夷一闪而逝。 以皇后娘娘的尊贵身份，突然间召见尹瞳，定然是想看看，玄武王选的妻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吧？ 尹瞳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堂堂玄武王，皇后会同意让她娶这样的妻子吗？ “爹，不行的话，就让娴君跟着尹瞳一起进宫得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尹家嫡子，尹崇俊沉声开口，疼爱的视线只锁在自己妹妹尹娴君的身上，连眼角也没有施舍给尹瞳一下。 从外公家刚回来，就听到了玄武王委托长公主上门提亲，结果却看上了尹瞳的事情，尹崇俊心里怒不可遏，坚定地认为是尹瞳使了计引得了玄武王的关注，抢了玄武王妃的名分。 只要让皇后看清了她的肤浅鄙薄，再看看娴君的娴雅才貌，自然就知道，谁才更适合成为玄武王的夫人。 而一旦娴君能顺利嫁给玄武王，他就是玄武王名正言顺的大舅子。 几乎没有人知道，尹崇俊做梦都想着成为墨不赦那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受人敬仰尊崇，遣调千军万马，威风凛凛，走到哪儿都有人以敬畏的眼光追随…… 他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尹夫人的同意，她有意无意地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为了不让尹瞳在凤驾之前失礼，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尹瞳依旧没有说话，尹娴君却似乎有些不情愿，黛眉微蹙，一副担心的表情，“娘，皇后娘娘只召见了尹瞳一个人，又没召见我，我去了是不是不合适？” “娘也不想这样。”尹夫人道，语气也有些勉强的意味，“但是尹瞳的礼仪实在是拿不出手，你若不跟着指点一点，这万一驾前失仪，受牵连的不还是尹府吗？娴君，你就当是为了尹府的前途，委屈自己一次吧。” “娘，不是女儿觉得委屈，而是万一娘娘怪罪……” “娴君，你跟皇后娘娘说清楚不就得了？”尹崇俊不以为意地宽慰她，“皇后娘娘见了尹瞳之后，应该就会明白你为什么会跟着一起去了，你再恭敬地解释一番，然后适当地请个罪，皇后娘娘哪里还会怪罪于你？” 尹瞳站在一旁，听着这母子三人的一搭一唱一和，心里如明镜一般敞亮，却始终沉默不语。 “尹瞳，你觉得呢？”尹夫人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冷冷地皱眉，不悦地问道。 尹瞳抬头，眼神似乎有些不解，“我觉得什么？” 尹夫人瞬间脸色一黑，咬牙道：“你需要娴君跟着你一块去吗？” 需要？ 她需要尹娴君一起陪着去，跟尹娴君自己主动要去，是两个概念吧？ 尹瞳心下了然，淡淡道：“姐姐要去就去吧，我无所谓。” “什么叫你无所谓？”尹夫人怒气腾腾，“娴君这也是为你着想，为尹府着想，万一你惹怒了皇后娘娘，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府里这一大家子？说不准连你爹的官位都会受到影响。” 尹瞳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已经不早，如果去得晚了，只怕就算我礼仪再好，皇后娘娘也不会高兴。” 她的语气始终都是淡淡的，语调很低，一副很恭顺的姿态。 但是尹夫人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都会无法抑制地生出沉沉的怒火。 恨不得撕碎了她脸上那副淡然镇定，或者该说是，撕碎她脸上这副无所谓的表情。 尹西元开口道：“回去梳洗一下，为父给你准备马车。” 尹瞳一语不发，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娴君，你也回去准备一下。”尹西元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夫人的意见，朝嫡女细细吩咐了一些，“打扮得漂亮淡雅一些，让皇后娘看到你的端庄典雅，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爹爹放心。”尹娴君笑了笑，将高傲隐藏在眼底。 心里暗自发誓，若是能博得皇后娘娘的好感，让她为自己做主，还怕玄武王不答应娶她？ 凤凰与野鸡站在一处，那对比不是太鲜明了吗？ 尹瞳独自一人回了小院，洗净了一张只能成为清秀的小脸，没费多大心思去换衣服，反正翻来翻去她也就那么两件换洗的，没破没损，看起来还干净，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及腰的长发也只是以一根木簪子简单地挽了一下，确定仪容整齐了之后，换上一双干净却朴素的绣鞋，她就走出去了。 车夫道：“夫人吩咐了，要等一下大小姐，她正在梳妆。” 尹瞳没说话，安静地待在车厢里。 尹娴君回了自己的闺房，四个贴身丫鬟精心伺候，一番精致的描眉梳妆，即便已经加快了速度，等她出来的时候，尹瞳已经在马车上等了近小半个时辰了。 尹娴君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一阵浓郁的胭脂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928.第928章 小家碧玉 <!--章节内容开始-->为了两人的安全，尹西元自然是要派人跟着的，浩浩荡荡的侍卫二十多个，还有四个贴身婢女——当然，是尹娴君的贴身婢女，不是尹瞳的。 马车开始行驶的时候，尹娴君闭上眼，淡淡道：“我先闭目养神一下，尹瞳，给我捏捏腿。” 尹瞳坐在她对面，闻言道：“我已经是玄武王定下的妻子，半个月之内就会成亲，以后应该与尹府没什么关系了，姐姐应该从现在开始习惯，换一个人来伺候你。” 话音落下，尹娴君表情瞬间一僵，变得难看至极。 “尹瞳，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也有这样的胆量。”眯了眯眼，尹娴君不怒反笑，“你觉得你嫁给玄武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不怕有个万一，到时候让自己难看？” “不怕。”尹瞳垂眼看着自己的膝盖，淡淡道，“我相信他。” 墨不赦是一个值得任何人相信的男子，他说出去的话，除非发生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天崩地陷，人死魂灭，否则他绝不可能反悔。 尹娴君脸色瞬间闪过一丝狰狞之色，冷笑，“你最好祈祷你的奢望成真。” 尹瞳眉眼轻轻动了一下，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泽，却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再说。 接下来，一路无话。 尹西元只是一般的官员，自然没有特别的恩典，马车在宫门处就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路程，她们必须自己走过去。 太监总管一直等在宫门处，就是担心二小姐第一次来，找不着方向，迷了路他可就在皇后面前吃不了兜着走了。 本来看到这浩浩荡荡的阵势，大总管心里以为，尹西元终于开了窍了，然而等马车上的人下来之后，他才瞬间了然，原来这些人是给大小姐准备的。 但是，他皱眉，“皇后娘娘只召见了二小姐，杂家刚才去传旨的时候，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吗？” 尹瞳看了他一眼，垂眼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自然是该由尹娴君自己回答。 “公公。”尹娴君见尹瞳沉默，心里气得几乎想凌迟了她，然而，表面上却只能摆出一副温柔谦逊的姿态，“妹妹没见过世面，这是她第一次进宫，我怕她在皇后娘娘面前紧张，所以……还请公公见谅。” “见谅不见谅，跟杂家也没什么关系吧？要娘娘不怪罪才行。”公公淡淡说着，转身先行，“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 尹娴君心下一松，客气地道：“谢公公通融。” 觐见皇后，那些侍卫自然是不能跟着进去的，于是只有贴身的四个丫鬟跟在尹娴君身后，随着前面公公引路，一道去往未央宫。 “杂家先去禀报娘娘。”大总管转头朝两人吩咐，“尹二小姐，你先跟着杂技一起进去。尹大小姐，麻烦你先在外面稍候片刻。” 尹娴君脸色微微有些僵硬，却只能恭敬地点头。 尹瞳进去，她一个人站在这里等？ 夏日的太阳本就升起得早，这会儿接近辰时，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热度了。 但是尹娴君没有办法，宫里不比自家府邸，不能任由她怎样就怎样，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 未央宫里大殿上，高高的凤座空着，青鸾斜躺在另一边的软榻上，正在小憩。 苍凤修和紫宸正在早朝，新辰和新月一早被她派去操办墨不赦的婚事了，未央宫里，此时就只有她和两个嬷嬷。 一个人闲着也无聊，昨晚上折腾得有些晚，苍凤修上朝之前，很是心疼地让她回到床上再睡一会儿，她正气凛然，严词拒绝。 却没想到，软榻上躺着如此舒服，困意袭来，她索性就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启禀娘娘，尹二小姐已经带到。”大总管恭敬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时，青鸾睡了已有半个时辰，懒懒地睁开眼，青鸾淡淡道：“进来吧。” 戚嬷嬷见她醒来，恭敬地递上一杯温茶，“娘娘。” 大总管拂开垂帘，让尹家二小姐自己走进，他则依旧恭敬地站在外面。 没有华丽的凤袍，也并没有威严地端坐在气派的凤座上，尹瞳视线所及，却是一个绝色脱俗的女子慵懒地自靠在软榻上，轻轻掀开茶盖喝茶的随意姿态。 很闲散，随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悠哉。 但是这种悠哉中，又弥漫着浅浅的，让人不敢随意冒犯的威仪。 尹瞳垂眼，端正而恭敬地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参拜大礼，“奴婢尹瞳，参见皇后娘娘。” “奴婢？”青鸾挑眉，将茶盏递回戚嬷嬷的手里，“你是尹府的二小姐不是吗？何以自称奴婢？” 尹瞳一怔，想不到皇后居然如此敏锐，这么点细节也注意到了。 她能说，她只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么？ “抬起头来我看看。”青鸾对她的沉默似乎不以为意，眼底浮现些许趣味。 尹瞳抬头，视线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皇后的眼睛。 与皇后对视，严重的，可定为死罪。 青鸾视线落在她恭敬却从容淡定的面上，暗自点头。 肌肤不是那么白皙娇嫩，应该是长期受到苛待的原因，眼睛很大，脸型是鹅蛋脸，嘴型很漂亮，总体看起来，姿容是不怎么让人惊艳。 不过，看起来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清新纯净。 清而不媚，秀而不寒。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色泽，平静清澈，淡而不畏。 青鸾对她的印象非常好，于是面上瞬间就浮现了浅浅的笑意，“尹姑娘起来吧，在本宫这里不必拘束，本宫只是有件事要与商量一下。” 商量？ 尹瞳不解。 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有事直接一道命令不就解决了吗？ 哪里需要跟她一个民女商量？ “娘娘有事请吩咐，商量一词，太抬举民女了。”尹瞳安静地起身，眼睛始终保持一个微垂的姿势，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 “本宫方才已经说了，尹姑娘不必太过拘束。”青鸾抬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椅子，“坐下吧，我们轻松地聊一聊。” 929.第929章 硕果仅存 <!--章节内容开始-->“是。”尹瞳躬身，“谢皇后娘娘。” 说罢，恭敬地在一旁的椅子里，正襟危坐。 青鸾轻笑，很是善意友好地道：“尹二姑娘，我再说一遍，不要紧张，也不必拘束，今天我请你过来，绝不是为了为难你。” 尹瞳愕然。 不是因为青鸾说的话，而是因为……她的态度。 一点也没有端着皇后的架子，如此平易近人，温和含笑……与她想象中的皇后娘娘，有些不一样。 定了定神，她嘴角缓缓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臣女的确是有些紧张，因为这是第一次进宫，以前一直听说皇宫里的可怕，皇上和皇后的威仪，甚至能生生把人吓死……” 生生把人吓死？ 青鸾嘴角一抽，忍不住觉得好笑，“我们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就能把人生生吓死了？这般告诉你的人，一定是存着吓唬恐吓你的心态呢。” “嗯，大概是的，因为皇后娘娘看起来，并不能真的吓死人。”尹瞳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低低说了一句，“民女很抱歉，这些话大概有些太过失礼。” “无妨。”青鸾眯眼笑着，显然心情很好，“本宫不生气。” 顿了顿，她道：“琴棋书画，你擅长哪一样？” 尹瞳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站起身，低头道：“对不起，民女并不擅长这些，让娘娘失望了。” “不擅长？”青鸾挑眉，若有所思，“因为你不喜欢？”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尹瞳缓缓摇头，“因为民女身份低微，只是尹府的一个庶女，没资格学这些。” “是吗？”青鸾语调顿了一顿，“那你识字吗？” “识字……这个倒是不为难。”尹瞳点头，“民女有学过。” 青鸾指了指椅子，提醒她，“坐吧，不要紧张。” 这已经是皇后第三次提醒她不要紧张了，但是，尹瞳其实一点儿也不紧张，她只是，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请罪，她心里有些明白，并且严格遵循着自己的感觉去做了。 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尹瞳实话实说道：“民女其实并不怎么紧张。” 青鸾闻言，唇边的笑意更深，“好吧，就当你不紧张，那我们来聊聊正事。” “娘娘请讲。” “玄武王墨不赦，你喜欢他吗？” 尹瞳愣了一愣，随即便诚实地道：“玄武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很少有女子会不喜欢他的吧？但是民女对他……还没有到那般喜欢的程度。” “还没有到那般喜欢的程度？”青鸾挑眉，“那你为什么愿意嫁给他？” 尹瞳闻言静了一瞬，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她是同意自己嫁，还是反对自己嫁给玄武王？ 想了想，她依然选择实话实说，“玄武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他既然看中了民女，而且承诺以后不会动手打我，我自然就愿意嫁给他，至少……这样会比在尹府好得多。而且，他说我以后可以不用理会任何事情，也没有人会欺负我，试图找我的麻烦，民女觉得这样挺好。” 就因为墨不赦承诺了她，不会有人找她的麻烦，也不会打她？ 然后，她就愿意嫁了？ 这个出嫁的门槛会不会太低了些？ 青鸾难得地懵了片刻，随即无语地道：“你不觉得他的身份很显赫吗？嫁给他，你以后就可以高人一等，帝都里有一大半以上的贵女小姐，见到你都要恭敬地行礼，再也没有人可以对你颐指气使，哪怕是你曾经的嫡姐与高高在上的父母，都要在你面前矮上一截……尹瞳，这些你都没想过？” 尹瞳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青鸾挑眉，她不会是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吧？ “玄武王的身份很显赫，这一点……民女知道。”须臾，尹瞳似是在斟酌着该怎么说，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词意表达，“但是，他的身份显赫与我并没有太大关系，民女不习惯与人打交道。所以，也不需要她们对我毕恭毕敬……民女嫁给他，只是想以后的日子过得安稳一些，并不想靠着夫君的身份耀武扬威。“ 只图一个安稳？ 青鸾点头，几乎已经能想到，她以前在尹府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不过，这个姑娘却真的很实在。 不会刻意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也并不特意强调自己的淡泊名利。 相比起帝都大多女子挑选丈夫的标准，她的要求太过简单，无非就是想过一个没人找麻烦，也没人打扰的安稳日子，而这样的生活，以墨不赦的身份，自然可以轻松做到。 青鸾淡淡笑道：“本宫想给你一个身份，一个能配得上玄武王的身份，以后你与墨不赦成了亲之后，就没有人敢在背后闲言碎语，说你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或者你配不上玄武王之类的话，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封号？” 封号？ 尹瞳抬眼，不解地看着青鸾，随即反应过来，皇后的容颜不能直视，于是又轻轻地垂下眼，有些为难地道：“民女可以不要封号吗？” “不要？”青鸾挑眉，“为什么？” “奴婢并不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也不想……不劳而获。”尹瞳说的很慢，似乎是担心拒绝皇后的恩典，会引起皇后的不悦，所以她的语调尽可能地委婉，“而且，民女也相信，玄武王不会让人欺负到自己的夫人头上，如果皇后娘娘是出于对民女的保护，那么，这个封号民女要不要，其实都无所谓。” 青鸾听得出来，尹瞳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不是客气的敷衍，也不是表面上的推却，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对这个姑娘不免又多了一层好感，沉默了须臾，缓缓勾唇笑道：“瞳瞳，你比本宫小了好几岁呢，本宫可以这么叫你吗？” 尹瞳一呆，随即点头，“这是民女的荣幸。” “为了你以后不被流言蜚语伤害到，墨不赦特意来求过本宫。”青鸾走近她身旁，与她面对面对视，“尹瞳，你这样澄澈干净且安于现状的女子，现如今在帝都可是硕果仅存了，本宫不能亏待了你。” 930.第930章 本宫教你下棋 <!--章节内容开始-->太阳渐渐往头顶上移动，巳时的阳光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炙热的温度，照在穿着薄衣的身上，别有一番难耐的滋味。 尹娴君和她的四个贴身侍女脸色都很难看，她们站在外面已经半个时辰了，未央宫里却一直没有传出任何命令，本来还安分的侍女，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始替她家小姐鸣不平。 “二小姐是不是在报复小姐，所以根本没跟皇后娘娘说起，大小姐也跟着一起来的事情？” 尹娴君表情难看极了，闻言，眼底一丝冰冷的怒火划过，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冷笑：“她若是借机报复我，倒还是她的本事，怕只怕，皇后娘娘见到她之后，根本不会同意她与玄武王的婚事，这会儿正在刁难她也说不定呢。” 不怪尹娴君有这样的想法，但凡皇亲贵胄，哪个不想娶个才貌双全的妻子？ 端庄贤淑，气质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最基本应该具备的优势。 像尹瞳那样的，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才艺没一样拿得出手，也没有让人惊艳的容貌，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表率，眼光自然是很高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尹瞳？ 而只要皇后娘娘看不上，那么玄武王想娶她为妻，也必然不会那么顺利。 想到这里，尹娴君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随即却蹙起黛眉，忍不住抬手，不耐烦地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这该死的天气……好热。 身后的婢女见状，忙不迭掏出了干净的帕子，走近她身侧，给她擦拭额上的汗水。 未央宫里，青鸾和尹瞳愈聊愈欢，打心底里喜欢这个真实不做作的姑娘，“尹瞳，你的婢女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进来？” “民女没用过婢女。”尹瞳直言不讳，因为青鸾的温和，她的态度也无形中自然了许多，“自小到大，民女都是一个人打理自己的事情，有时候嫡姐和尹夫人身边的侍女身子不利索时，民女还会去给她们当几天的使唤丫头。” 青鸾挑眉，身子不利索？ 堂堂一个官员的府邸，那么多的婢女下人，就因为一个丫头身子不利落，就要让庶女去代替？ 不过，尹瞳说这些话时，表情中似乎并无愤恨之色，除了据实相告之外，并无其他目的，连淡淡的委屈都看不出来。 青鸾道：“尹瞳，成了玄武王夫人之后，任何一个对你无礼的人，包括欺辱苛待你的尹夫人和尹家嫡女，甚至是你的父亲，你都可以报复回来，或者让自己的夫君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我不想报复她们。”尹瞳摇头，“因为我心里对他们并无恨意，报复一个人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与时间，而这些时间，我宁愿用来养些花花草草，自得其乐。” 说到这里，她表情突然怔忡了一下，青鸾有些好奇她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我刚才说，并不想报复她们……”尹瞳神色突然有些局促，面上泛起了些许红晕，“这句话其实说的不太对，因为我此时此刻，似乎正在报复自己的嫡女。” 青鸾眉眼微扬，沉思了须臾，心里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民女的嫡姐，此时正候在外面，等候娘娘召见。”果然，尹瞳紧接着了验证了她的猜测，“娘娘的懿旨传到尹府时，尹大人和尹夫人都在猜测娘娘传召我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担心我没有学过宫里的规矩和礼仪，万一驾前失仪惹怒了娘娘，给尹府带来祸端。所以，嫡姐才跟着过来，美其名曰，贴身教导民女的礼仪和规矩。” 青鸾轻笑，“你相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尹瞳也淡淡一笑，“毕竟也做了她名义上的妹妹十几年，对她的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她说的话可信不可信，民女怎么可能不清楚？” “尹府的嫡女，外面的传言对她似乎颇多恭维与褒扬。”青鸾眉梢轻挑，眉眼间划过一丝兴味的光泽，“墨侯之所以委托长公主去尹府提亲，当然也是冲着她的才华与美貌去的，只是最后的事情发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之外。” 尹瞳点头，淡淡笑道：“民女不想在背后论她的是非好坏，娘娘若是对她有兴趣，何不宣进来一见？” 青鸾沉吟了两秒，缓缓从软榻上起身，“戚嬷嬷，把本宫的棋盘拿过来。” “是。” 棋盘？ 尹瞳抬眼，“娘娘打算与姐姐下棋？” “不。”青鸾微微一笑，“本宫想与你对弈一局。” 尹瞳闻言，表情瞬间变得怪异。 与她下棋？ 这位娘娘虽然性子比较好，但是……记性似乎并不怎么样？ 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抽，她在心里闪过好几个想法，须臾，却只是静静地道：“民女不会下棋。” 刚才她明明说了，琴棋书画没一样涉猎过，下棋她更是一窍不通，怎么突然要与下棋？ “没关系。”青鸾不以为意，“本宫教你。” 于是尹瞳不说话了。 因为青鸾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她能拒绝一次，绝不可以拒绝第二次。 戚嬷嬷拿来了青鸾的一套黑玉石棋具，在桌上摆放好，青鸾抬手示意，“尹瞳，坐。” 尹瞳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地拂衣落座。 “不要紧张。”青鸾好心情地又重复了这一句，“本宫的棋艺也很烂，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跟本宫下棋了，今儿个好不容易逮着个棋艺不精的，本宫可不能放过你。” 尹瞳闻言，嘴角又是怪异地一抽。 好吧，原来如此。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棋艺不精，又不敢拒绝皇后娘娘盛情的，所以…… 两人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有模有样地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对弈表情，然后，青鸾才漫不经心地朝守在外面的大总管吩咐，“外面太阳大，莫晒伤了娇客的细皮嫩肉，让尹家大小姐进来吧。” “是，娘娘。” 931.第931章 自告奋勇 <!--章节内容开始-->在外面晒了半个时辰太阳，快要被晒得头昏眼花的尹娴君正心头火起，大总管慢悠悠走出来的身影，霎时让她面上所有愤怒的表情一收。 低眉垂眼，一派安静的恭顺之色。 “尹姑娘，皇后娘娘宣姑娘进去。” 尹娴君心头微松，将所有情绪敛在恭顺的表面之下，“多谢公公。” 言罢，端正地敛衽，往大殿里走去。 四名替身婢女紧跟其后。 大总管看了他们一眼，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举步离开了。 尹娴君原本以为进到殿里，会看到皇后高坐凤座，尹瞳卑微跪地的一幕，心头打好了满满的腹稿，却在进得大殿之后，所有的想法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不敢置信的呆滞与愕然。 眼前的这一幕，是什么情况？ 下棋？ 尹瞳在跟一个绝色清丽的女子下棋？ 尹娴君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子，从对方身上的穿着，和旁边两个嬷嬷恭敬肃立的姿态，已经看出来了。 对方那个显然就是这座未央宫的正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和尹瞳如此平静地下棋？ 心头千万种想法一一付过，尹娴君略微有些慌乱，却及时地回过神来，恭敬地屈膝跪拜，“臣女尹娴君，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身后的四个侍女，也端正地跪在她的身后。 青鸾正执着一枚棋子，苦恼地皱眉思索，似乎有些被为难住了，不知道该走哪一步，对于尹娴君的话，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尹娴君心里震惊，尹瞳什么时候会下棋了？ 这个死丫头，不可能的，她琴棋书画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会儿不是故意在糊弄皇后吧？ 正这般想着，青鸾手里的白子缓缓落于棋盘上某处，抬眼含笑道：“尹瞳，到你了。” 尹瞳满脸黑线，心里默默地腹诽着，皇后娘娘原来也是一个喜欢整人的。明知道她不会下棋，还美其名曰教她下棋，实则她自己就是个半瓶咣当的主。 就像一个初学步的两岁小孩，在教一个刚学会爬行的孩子走路一样……不过，若是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位皇后娘娘的用意，尹瞳也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对方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尹府大小姐的为人，所以，借机为难她？ 尹瞳拿起一粒黑子，看了看棋盘上的大片空地，随意找了个地方，就待落子，青鸾忙道：“嘿，你也仔细思索一番嘛，下棋是个耗心思的活，可不能这般随意乱下。” 尹瞳无语。 她根本就不会，思索来思索去，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娘娘。”尹娴君微微抬头，表情恭敬，嘴角微微含笑，“妹妹打小就没接触过琴棋，对于弈棋可谓一窍不通，娘娘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本宫这是为难她？”青鸾转头，轻轻挑了下眉梢，“本宫亲自教她下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到你那里，怎么就成为难她了？” 尹娴君闻言，表情迅速一变，忙不迭低头请罪，“臣女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的本意是告诉皇后娘娘，尹瞳根本无才无德，此番对弈一定是出于死要面子才蒙骗皇后，未料到，皇后娘娘居然是亲自教尹瞳下棋？ “起身吧。”青鸾睨她一眼，淡淡开口，视线很快又回到了棋局上，轻轻落下一子，“尹瞳，又该你了。” 生平第一次，尹瞳体会到了两个孩子玩过家家的感觉了。 虽然这种滋味不错，但是……他们都是大人了吧？ “谢皇后娘娘。”尹娴君站起身，视线下意识地往棋盘上瞥去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表情立时变得怪异了许多。 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后要找尹瞳配她下棋了，因为会产生优越感。 她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着，觉得皇后一定是棋艺不精，所以才找一个更不如自己的，这样才能有获胜的满足。 青鸾和尹瞳专心致志地对弈，尹娴君安静地站在一旁，站了一盏茶工夫，本来还能保持安静，可是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这两人下棋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走的棋路越来越渣之后，尹娴君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皇后娘娘，你的棋子不应该那么走。” 站在一旁的两个嬷嬷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觉着这个姑娘的耐性实在是差，而且这么喜欢出风头，真的好吗？ 果然，青鸾淡淡一笑，“下棋图的是个乐趣，是绞尽脑汁打个平局的过程，若是一步就把棋局拿下，那还有什么意义？” 此言一出，尹瞳和尹娴君都有些呆。 绞尽脑汁……只为打个平局？ 虽然尹瞳不擅长对弈，但是对于下棋，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下棋都是为了赢吧？谁会绞尽脑汁，只为一个平局？ 不过，转念想想，尹瞳其实也有些明白，虽然这位皇后娘娘的棋艺也不是很精，但是想赢了自己太简单，反而是与一个棋痴打成平手，才真正有些挑战性。 尹娴君好歹也不是个傻子，哪里听不出皇后娘娘的意思？ 所以，她不敢再搭腔，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她们结束了这局棋。 而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尹瞳，你现在会了没有？”青鸾缓缓抬眼，将棋盘的白子一粒粒拾起，放回棋盒里。 尹瞳无语地摇头，把黑子也回归棋盒，“民女愚笨。” 尹娴君恭敬地笑道：“娘娘若是有兴致，臣女愿意陪娘娘打发时间。” “你？”青鸾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本宫今日也累了，不想再费神。” 说罢，转头看向嬷嬷，“这副棋具整理好收起来，以后尹瞳有机会进宫，我们再对弈。” “是，娘娘。” 下次还来？ 尹瞳心里叫苦。 尹娴君的脸色却一瞬间僵硬了许多。 宁愿与愚笨的尹瞳对弈？是因为尹瞳比较容易战胜？ 如此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也能解释得通。 “对了，”青鸾似乎这才想起来，“本宫只是宣尹二小姐进宫，怎么尹大姑娘也跟着一起来了？” 932.第932章 木已成舟 <!--章节内容开始-->尹娴君闻言一惊，忙恭敬地跪下，“请皇后娘娘恕罪，只是因为妹妹打小没怎么见过世面，对于宫里的礼仪和规矩也不怎么熟悉，父亲和母亲担心妹妹不小心冲撞了皇后娘娘，是以，才让臣女贴身跟过来提点一二。” “原来如此。”青鸾站起身，身子慵懒地又回到了软榻上躺下，“想来是尹大人和尹夫人多虑了，尹瞳的礼仪很好，并没有冲撞本宫。” 尹娴君愕然，皇后娘娘的言下之意，是对尹瞳很满意？ 心头沉了沉，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低头柔顺地道：“是，父亲和母亲也只是担心怕有个万一，妹妹既然并没有冲撞之处，臣女也替她感到高兴。” “若是如此，倒也无可厚非。”青鸾放松了身子，懒懒地半躺着，“本宫有些累了，嬷嬷，去把本宫的今年刚订制的那两件云霞流仙裙拿过来，送给尹瞳姑娘。” 尹娴君脸色猝变。 戚嬷嬷闻言，微微蹙了眉，“娘娘，那两件衣服价值万金，您可还一次没上过身呢。” “废话。”青鸾轻飘飘地你睨了戚嬷嬷一眼，“穿过的衣服还能送人吗？况且，尹瞳不是马上要嫁人了吗？就该有两件新衣裳，身上这件旧的，回去之后就脱了扔了吧，堂堂玄武王夫人，以后可不能穿的像个侍女似的。” 尹瞳也是大吃一惊，忙起身道：“娘娘恩典，尹瞳不敢推辞，但是就如嬷嬷所说，皇后娘娘的衣服价值万金，民女哪里敢要？皇后娘娘就不要折煞民女了。” “本宫的衣服多到穿不完，送你两件也是我的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青鸾说着，略微偏首，“戚嬷嬷，去取来。” 皇后心意已定，戚嬷嬷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恭敬地应了声，“是。” 转身往内殿去了。 尹娴君两手的指关节已经捏得泛白，根本没想到，尹瞳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皇后娘娘虽然嫌弃她那身寒酸的穿着，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当场赏赐了两件昂贵的流仙裙。更甚者，谈及她要嫁给玄武王时，语气是那么的自然，全无半丝不满。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闭了闭眼，她慢慢抬起头，压抑着心里疯狂的嫉妒与愤怒，娇美的面容上泛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皇后娘娘，妹妹与玄武王的婚期是不是太早了些？妹妹很多礼仪还没有学好，为人妻的规矩与本分她也还不是很懂，嗯……因为妹妹打小学的东西也不多，见过的世面少，只怕贸然嫁过去，以后镇不住下面服侍的人，会被人欺负，失了当家主母的威严。臣女的意思是，是不是应该给妹妹一段时间学好礼仪，以及打理夫家内院的本事，然后再商及嫁娶事宜？” 一番话有条有理，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然而细听起来，无一句不是在贬低尹瞳。 没见过世面，没有规矩，不懂礼仪，没资格管理夫君的后院，没有镇住下人的本事…… 这么多的借口，归结起来就一个目的。 拖延，或者干脆取消尹瞳与玄武王的婚事。 这样一无是处的女子，哪有资格嫁给位高权重的玄武王？ 青鸾眼神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尹家的嫡女，对她字里行间的鄙夷与不屑倒也听了个清楚明白，还有她眼底那丝丝隐晦的嫉妒与阴鸷的怒火，虽然有些不自量力的骄傲，但是这位姑娘隐藏情绪的功力，还是太浅薄了一些。 “玄武王的婚事，本宫可干涉不了。”心念微转，青鸾淡淡一笑，“婚期是墨不赦自己定下的，连皇上都不想理会，本宫又何必多管闲事？今儿个宣尹瞳过来，不过是因为，本宫想赐个足以配得上玄武王身份的封号给尹瞳。” 说到这里，青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尹娴君，“类似于未出嫁女子可以有的封号，本宫知道的也不是很多，除了公主就是郡主。尹大小姐懂得比较多，觉得本宫应该赐一个怎样的封号给尹瞳？” 什、什么？ 赐封号？ 尹娴君呆了一下，随即不敢置信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尹瞳，很想知道，刚才她没进来之前，尹瞳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讨得了皇后的欢心？ 为什么，皇后娘娘对一个区区低贱的庶女竟是如此恩宠？ 为什么？ 尖锐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尹娴君脸色青白交加，良久说不出话来。 “尹大小姐？”青鸾眉梢轻挑，“本宫的问话你是不是没听清楚？” “不……不是。”尹娴君回过神，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臣女只是……臣女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而已。” “意外？”青鸾玩味地笑了笑，“的确是该意外的，本宫也浑然没有料到，墨不赦那样寡言冷漠的性子，居然也有如此执着的时候，放着帝都那么多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不要，非得认准了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你说他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尹瞳低眉垂眼，对于被皇后娘娘如此直言不讳评价为貌不惊人，也丝毫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是，是的。”尹娴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压根无法得知皇后的这句话到底是褒还是贬，只能力持沉稳地顺着她的话回答，“臣女也觉得……觉得无法理解……” “莫说是你了，换做是谁，只怕都无法理解。”青鸾轻叹，“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墨不赦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尹大小姐，你觉得本宫应该赐个尹瞳一个什么封号，既不会显得抬高了她，又能避免她以后因为庶女的身份被人欺负的局面？” 尹娴君脸色一变，低垂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狼狈与难堪之色。 若说听到现在，她还不能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那么，她显然就太过愚蠢了。 皇后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说她身为嫡姐，却公然欺辱打压自己的妹妹吗？ 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尹娴君在脑子里迅速回忆着苍宇皇朝未出嫁的女子可以有的封号，可想来想去，却根本想不出一个合适的。 933.第933章 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章节内容开始-->良久之后，她眉头微微蹙起，略微不安地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封号……” “嗯？”青鸾凝眉，“是吗？” 语气却似乎听不出什么不悦。 尹娴君呼吸一窒，皇后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不想让尹瞳受封，所以才借口推脱？ 心里忐忑，她忍不住想开口解释，却不料听到皇后娘娘淡淡笑道：“算了，本宫也懒得费那么多心思去想了，干脆就封尹瞳为郡主吧，配玄武王的身份正合适，以后没事还能常来宫里走动走动，陪本宫下下棋，本宫也就不会闲着无聊了。” 什么？ 郡主？！ 尹娴君眼神震惊，一瞬间咬紧了牙关，心里嫉妒得几乎发狂。 郡主，仅次于皇族公主的封号，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了一向卑微的尹瞳身上？ 事情怎么会……如此发展？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在看到尹瞳的寒酸样之后，就产生厌恶心理，就此解除她与玄武王的婚约吗？ 为什么与她预期中的发展……截然不同？ 尹娴君眼神阴鸷，眸心一闪而逝的不甘与愤恨愈发浓烈，真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天就不该来，她压根就不该跟着这个贱人一起进宫来！ 更不该，那天在长公主府，如果她没有带着这个贱丫头一起去，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后来的这一切事情！ 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根本……就不可能！ 该死…… “娘娘。”尹瞳平静地开口，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也听不出什么明显惊喜的情绪，“郡主的封号太贵重，民女只是尹府的一个小小的庶女，既没有为朝廷做出什么贡献，也不是皇族中人的救命恩人，这样的恩宠，民女受之有愧，还请娘娘能收回成命。” 说罢，缓缓地拂衣跪下。 青鸾嘴角微扬，转头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尹娴君，摇了摇头，淡淡朝尹瞳道：“本宫愿意给你，你就受着，没什么受之有愧一说。你一个小小的女子，能为朝廷做什么贡献？最大的贡献，就是让四王之一的墨家后继有人了，这也算是你独一无二你的功劳吧。而且，再大的救命恩情，也比不上一个人天性里的良善与品性的高洁，本宫看着你就觉得欢喜，一个区区郡主的封号算得了什么？” 话音落下，戚嬷嬷从内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光看那流光溢彩的色泽与柔滑的衣料，就知绝非凡品。 “娘娘。”戚嬷嬷恭敬地请示，“需要让尹二姑娘试穿一下吗？” 青鸾闻言，打量了一下尹瞳的身段，淡淡笑道：“试穿应该是不必了，尹瞳的身材与本宫差不多，不过尹瞳，你身上的这件衣服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纪念意义的话，是否可以换下来扔掉了？你抬头看看，本宫这里的嬷嬷穿的都比你的好。” 话虽是这样说着，语气里的嫌弃意味也是那么明显，可是青鸾心里却明镜似的，堂堂尹府的二小姐，穿的这么寒酸，到底是谁的功劳？ 这尹西元和他的夫人大概是脑子坏了，即便是平素在家里如何苛待，这进宫的时候，有脑子的人都会想到给尹瞳换一身拿得出手的衣服吧？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苛待庶女是不是？ 尹瞳没有辩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洗得泛白的旧衣，知道皇后心意已决，不容自己再推脱，遂恭敬地低头谢了恩，才慢慢起身。 “戚嬷嬷，带尹瞳去换装吧，我看那件蓝色的就不错，显得人气质出众，也映得肌肤白皙一些。”青鸾看着戚嬷嬷手里的流仙裙，蓝色的脱俗，白色的纯净，转头端详了一会尹瞳的五官，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是。” 尹瞳抬眼，默默地看了软榻上的皇后娘娘一眼，得到对方的挑眉，她缓缓扬唇，恭敬地福了个身，“民女谨遵懿旨。” 说完，转身就跟着戚嬷嬷一道暂时离开了。 尹娴君一个人站在那里，心头嫉恨得恨不能把尹瞳撕碎了，然而当着皇后的面，她却只能逼着自己强忍着情绪，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只是，如此不尴不尬地杵在那里，她依然清晰地感觉到心头生出一阵阵无法抑制的难堪。 身为尹府的嫡大小姐，她在尹瞳面前高高在上了十七年，新衣服从来都只有她穿的份，穿旧了不要的衣服，要不要给尹瞳还要看她的心情，什么时候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 此时此刻，只怕谁也无法真正体会到，刹那间天旋地转的那种心境变化。 仿佛一下子从云端坠落，而从来被她踩在脚底的尹瞳，却一夕之间变成了翱翔的凤凰，让她情何以堪？ “本宫这里没什么事了，尹大小姐，你是要现在回去，还是等尹瞳一起？”青鸾突然间的开口，让不知不觉间面**狠之色的尹娴君一惊，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居然想到走神了，连忙敛了面上神色，恭敬地道：“臣女——” “算了，本宫不为难尹大小姐。”青鸾没等她说完，又突然淡笑着打断，“今晚本宫留尹瞳在这里用个晚膳，尹大小姐就不必等她了，回府去吧。顺便告诉尹大人，为了方便准备尹瞳的出嫁事宜，本宫特赏了尹瞳一处宅子，里面家丁奴仆皆有，什么都方便得很，今晚就可以过去住了。” 什么？ 尹娴君如闻晴天霹雳。 脸色一白，牙龈咬得几乎出了血。 从今天开始，尹瞳不但得了郡主的封号，还专门拥有一座属于她自己的府邸？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到底是走了什么狗i屎i运？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厚待于她？ 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难道没看出来，她尹府的嫡小姐尹娴君不管是姿色还是才华，样样都强过庶女尹瞳一百倍吗？ 为什么单单对尹瞳另眼相看？ 尹娴君想不通，哪怕她心里恨得嘴里都咬出了血，也依然想不通！ 934.第934章 有失君子风度 尹娴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未央宫出来的，也根本不确定，自己在皇后面前究竟有没有失态。 几乎是逃一般地从未央宫里离开，她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她怕，怕自己再也绷不住，再也忍不住满腔疯狂的嫉妒与突如其来的杀意。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尹娴君是真的想杀了尹瞳的。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切，简直发生的不可思议，对她来说，恍如一场真实的噩梦一样。 原以为，她和尹瞳一起过来，皇后娘娘只要看见了她们的容貌，嫡庶之别就立分高下。 一个有才有貌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和一个无才无貌，连世面都没有见过的贱丫头，究竟谁才更适合当玄武王的夫人，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疾步出了皇宫，上了停在宫门外的马车，尹娴君气得砸了车厢里所有能砸的东西，茶盏与香炉滚在马车里的地毯上，茶水与熏香交织在一起，让尹娴君更是烦躁得脸色狰狞。 “小姐……”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回去吧？” “不回去还等着在这里吃晚饭吗？！”尹娴君狂躁地怒吼，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贱丫头！” 用晚膳！ 凭什么一个低贱的庶女会得到皇后的另眼相看？凭什么皇后让一个庶女陪着她用晚膳？ 就不怕降低自己的格调？ 一个郡主封号，一座独立的府邸。 皇后娘娘对她倒是恩宠得很。 侍女被打得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脸色煞白，却一声不敢吭，慌忙请罪，“奴婢知错，大小姐息怒。” 其他三人缩在一边，更是大气不敢喘上一下。 尹娴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宫门处，所有的言行都有眼睛盯着，只能先强制压下自己的脾气，冷冷地道：“回府！” 事情已成定局，她再气再怒，又能如何？ 皇后娘娘虽然语气始终淡淡，然而，她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她话里话外对尹瞳的维护？ 有了皇后的撑腰，谁敢动尹瞳，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尹娴君气得心肺都要炸了，却丝毫办法有没有，她虽然一向习惯打压尹瞳，但是她不是没有脑子的无知女子，她深深清楚与皇族对抗的下场。 她更明白，此番尹瞳是真的翻身了。 这个事实，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并且，不能有任何私下里的小动作，否则，连父亲都极有可能受她牵连。 也因为太明白这个道理，尹娴君心里的怒火才更旺，“简直该死！一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恩宠？！凭什么？！” 马车里四个侍女再也不敢吭上一声。 而此时此刻，新辰也正好和月流殇一起进宫，因为需要带着尹家的二小姐去订制嫁衣，当然，月流殇只是负责贴身伺候娇妻而已。 然后，那么不巧地，在两人的马车行到宫门外的时候，透过马车的窗帘，月流殇看见了一辆造型精致华贵的马车，并且一看就知道是官宦家的小姐使用的。 对于宫外出现马车这样的事情，月流殇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可偏偏，又那么不巧的，他的耳力太好，好到轻而易举就听清楚了马车里传出来的动静，以及一位姑娘咬牙切齿的咒骂。 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月流殇稍一沉默，便瞬间想到了马车里女子的身份。 微微偏首，月流殇淡淡笑道：“娘子，为夫可以做一件有失君子风度的事情吗？” 有失君子风度的事情？ 新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皱眉：“既然明知是有失君子风度的事情，你干什么还要做？” “不做的话，为夫心里不舒坦。”月流殇身子微微前倾，在她唇上亲了一记，捏了捏她娇嫩出尘的脸，“放心，为夫有分寸的。” 新辰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也是坐着马车进宫的，虽然月流殇根本不喜欢马车，但是为了体贴娘子，他最近这两年，已经习惯了马车的感觉。 直到他们的马车行近宫门，而身边同时有一辆马车经过的时候，那轱辘的声响传进耳朵里，坐在车里的新辰才知道，外面还有一辆马车。 新辰若有所思地看向月流殇，“外面那辆马车，是刚从宫里出来？” 月流殇点头：“看样子，是的。” “是尹家二小姐的马车？”她眉头一皱，“停下来问问，说不定她在车上呢。” “不在。”月流殇不疾不徐地说道，语调很悠然，“马车上的是尹家大小姐，二小姐应该还在未央宫。” 新辰闻言，不解地道：“尹家大小姐也进宫了？娘娘不是只宣召了尹二小姐吗？” 月流殇耸耸肩，“娘子，你问为夫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为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新辰嘴角一抽，不由瞪了他一眼，“贫嘴。” 月流殇勾唇一笑，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眸心一道嗤笑划过，悠然地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马车行了两条街，即将接近尹府的时候，马车突然趔趄了一下，一个车轱辘脱离了马车，滚啊滚啊，独自逍遥自在去了。 随即，只听咔嚓——咔嚓—— 原本坚固异常的马车霎时四分五裂，轱辘是轱辘，车身是车身，车头是车头。 “啊！”惊慌的呼叫声，从马车里的车帘里接二连三地传出来，“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啊！救命！” “啊——” “大小姐！大小姐！啊——大小姐，您没事吧？” “滚开！救命！救命——” 拉车的马车受了惊吓，瞬间抬起前蹄，一声嘶叫之后，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裂，扬起一片尘土，狂奔而去。 只留下现场一片混乱，以及被这突发对的事故惊得呆滞的路人。 马车散裂在地上，挣扎了好半天，从缠绕成一团的车帘中，爬出一个狼狈的女子，一身侍女打扮，身上的穿着很是熟悉。 “是尹府的马车！” “那这马车里载着的，就是尹府的小姐了？” 935.第935章 再无回转余地 “似乎就是尹府的马车，快！快去通知尹大人！” 一片混乱的喧闹声中，四个侍女相继从四分五裂的马车中爬了出来，皱着眉忍着痛，小心翼翼地掀开盖住了尹娴君的车帘，试图把她扶出来。 “大小姐……” “大小姐您没事吧？” 尹娴君脸色苍白，感觉身上到处都痛，尤其是被撞到的腰部，简直要断了一样，疼得她不停地抽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咬牙，死死地瞪着散了驾的马车，“马车怎么会突然散架裂开？” “奴婢……奴婢不知。” 尹府的车夫早已吓得脸色都变了，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魂飞魄散，脸色苍白苍白的，“大小姐，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马儿，马儿也跑得不见踪影了……” “该死的。”在侍女的搀扶下，尹娴君慢慢站起身子，然而腰部那股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一直难看到了极点，身子根本站不直，脸色白得不像话。 “女儿，这是怎么啦？”不远处一声惊呼传来，尹府浩浩荡荡赶来了一大群人，尹大人夫妇，尹家公子，尹府的家丁护卫，个个面色惊慌失措。 周围的人怕惹上麻烦，看见尹府的人都来了，识相的有眼色的赶紧都撤了，要不然等会儿惹上无妄之灾，都不知道去何处伸冤。 马车当街出了事故，围观的人真说不准会不会被无辜连累，尤其是尹府的夫妇俩可都是宠女如命的人。 “女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坏了呢？”尹夫人气急败坏地质问车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对马车动了手脚？！” “小人，小人不知道，进宫之前马车还好好的，这回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娘，好疼……”尹娴君死死地蹙着眉，脸色一片惨白，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 尹大人失了镇定，大声吼道：“来人！快送小姐回府，还有，立刻去请大夫！” “是！” “我来。”尹大公子弯腰直接把尹娴君抱了起来，“妹妹，还疼吗？忍着点，大夫很快就来了。” 尹娴君立即红了眼眶，想到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晶莹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刷刷直流。 尹崇俊慌忙地哄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别哭，哭得哥哥心都碎了。” 他不说还好，越说，尹娴君就越委屈，那个眼泪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发不可收拾。 尹夫人视线环顾一周，没看到尹瞳，不由脾气又上来了，“大小姐摔成了这样，尹瞳那死丫头去哪儿了？她人呢？人呢？！” 尹娴君的侍女之一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夫人，二小姐……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用晚膳了。” “什么？！”尹夫人脸色猝变，眼底瞬间迸发出震惊与冷怒，“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留那个死丫头？怎么娴君没有一起留下？是不是死丫头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什么？说！” “夫人息怒，奴婢不知道……” 尹夫人狠狠地咬牙，视线触及地上的一片狼藉，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却没忘记自己现在还站在大街上，只能硬生生压下自己濒临爆发的脾气，冷冰冰地道：“回府！” 说罢，袖子一甩，转身气冲冲地往府里行去。 接下来大夫来了，在府里女眷的协助下，初步诊断没有伤到腰椎筋骨，只是身上被撞出了几处很明显的淤青，有的地方颜色深到发紫，让尹夫人一阵心疼欲碎。 开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嘱咐了一些应注意的事项，大夫就离开了。 尹夫人气得一掌拍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震天声响，“一定是那个贱丫头搞得鬼！好，好得很，现在身份变了，这脾气和手段也渐长啊！居然敢在背后使出这种阴招了，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娘。”尹娴君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开口，脸色有些低落，“不一定是她，进宫的时候马车停在宫外，进宫之后，我先出来了，她还留在宫里，没有时间动手。” 听到她的话，尹夫人立即着急地道：“娴君，你怎么先出来了？皇后娘娘见到了吗？情况怎么样？对于尹瞳即将成为玄武王夫人这件事，皇后是抱着什么态度？”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尹娴君情绪更糟糕，刚才哭够了，这会儿只剩下不耐烦，“娘，以后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尹瞳爱嫁给谁就嫁给谁，我管不着，玄武王要娶她，我们就更管不着了。” 尹崇俊文言，瞬间眯起了双眼，“妹妹的意思是，尹瞳真的要嫁给玄武王，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了？” “连皇后娘娘都站在她那一边，还有什么回转余地？”尹娴君心里很烦，不想再谈论这件事，“娘，大哥，你们都出去，我要休息了。” “宝贝女儿，你不要胡思乱想啊。”尹大人唉声叹气，语气也是颓废，“这件事爹也无能为力了，这玄武王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有皇后鼎力支持，我们可不能轻易惹怒他呀。” 尹夫人闻言，瞬间冷怒交加，犹自不甘地叫道：“难道就这样算了？那以后尹瞳还不骑到我们头上去啊，这些年我们对她如何，她以后有机会还不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不行，你必须想出解决的办法来！若是让娴君受委屈了，我跟你没完！” “娘。”尹娴君头痛欲裂，身上淤青的地方又开始叫嚣着疼痛，“你们都出去，不要再烦我了！墨不赦爱娶谁娶谁，跟我再也没有关系！” “妹妹，这可不行。”尹崇俊忙不迭上前安抚，“尹瞳算什么东西？绝不能让她凌驾于妹妹之上，这玄武王若真要娶妻，只能娶你，不能让他娶了尹瞳，这件事哥哥再想想办法，你先别灰心。” 尹娴君脸色愈发白了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冰冷地道：“都出去，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936.第936章 三流身手的刺客1 尹府发生的事情，尹瞳自然是不知道的，当晚与青鸾一起用过晚膳之后，在新月新辰和墨不赦的安排下，她就直接住进了月流殇送个她的院子。 而以此同时，她被封为纯阳郡主的旨意也同时传到了尹府。 尹夫人气得脸色狰狞，几乎气炸了肺，着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尹瞳，区区低贱的庶女，居然连皇后都对她如此恩宠，不但送了衣服，封了郡主吗，还赐给她一座比尹府占地更大更奢华的宅子，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尹娴君躺在床上养伤，因为早已先一步知道了这一切，加上身子是在疼痛难忍，疲乏困倦，一连两天的心烦气躁勾心斗角，让她精神极度倦怠，以至于看起来总是恹恹的，对于引起了母亲和兄长同时惊怒的事情，也完全提不起劲去思考了。 颇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时间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距离墨不赦和尹瞳成亲的日子仅仅剩下两天，各项事宜都有新辰新月在操办，她只管待在宅子里，安心等待出嫁即可。 青鸾从宫里拨出了几个侍女和嬷嬷，专门教导她成亲，洞房之夜，以及成亲之后的一切事宜，很多会让未出嫁的姑娘们脸红心跳的事情，在尹瞳听来，却像是认真好学的学生在听先生讲课一样，除了严谨认真还是严谨认真，丝毫也没有羞涩脸红的表情。 这些天她没有再回尹府，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来也着实不想再回去看到那些不想看的人。 对于尹府，真的是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回忆。 傍晚时分，月流殇过来拽着新辰一起出府去了，据说是要去酒楼享用美食，新辰倒是想拉着尹瞳和姐姐一块儿去，但是这位月公子明显不想闲杂人等打扰的表情，让尹瞳很识相很抱歉地拒绝了新辰的提议。 当然，新月也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很体贴地婉拒了。 于是，此时只有她们两人留在偌大的宅子里，虽然有侍女和嬷嬷，还有暗中暗中保护的护院，但是仍然是太安静了些。 还好，以前在尹府的时候，尹瞳就习惯了这种安静，只是这些天时常有人来光顾，听他们笑闹惯了，倒是对安静下里的气氛有些不习惯了。 “二小姐觉得紧张吗？”正是傍晚时分，新月和尹瞳待在环境优美静谧的西花厅里，吹着凉风，欣赏着湖中盛开的荷花美景，颇有一番自得其乐的悠然。 “紧张？”尹瞳愣了一瞬，随即慢慢垂眼，似在思索，“之前我其实一点也不紧张，但是，这段时间可能是玄武王经常过来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他产生了好感，此时听你这么一问，心里好像真的生出了一点紧张之感。” 说着，忍不住觉得好笑，“应该也不至于太紧张。” “女孩子家对成亲一事除了憧憬，自然也该有几分紧张的。”新月笑道：“不过，玄武王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夫君了，你直接叫他的名字不可以吗？一直玄武王玄武王地叫着，多生疏。” 尹瞳闻言，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新月姐，你觉得玄武王是个怎样的人？” “他？”新月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这些天下来，你自己感觉不到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感觉得到。”尹瞳点头，“他是个严谨刚硬的男子，这一点我倒是印象深刻。只是我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他相处。” 之前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子想娶她，并且承诺了以后不会打她，也不会纳妾，甚至不会让她再被人欺负，她觉得这个诱惑很大，尤其是，可以从此逃离那个对她来说像是牢狱的尹府，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只是觉得庆幸。 其他的，就没有去想太多。 然而，这段时间与墨不赦的时常接触，她才发现，这个男子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沉默寡言，性子沉稳，行事作风果断刚硬，但是对女子，又总是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即便现在他们马上要成亲，他也从来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可能人类都是复杂的动物，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开尹府而已，至于成亲之后的生活，她压根没有想太多。可是现在，她却开始思索，以后怎么跟知己的夫君相处。 墨不赦，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抑制地对他生出了好感，想要进一步了解他，亲近他，更希望自己在成亲以后，能带给他快乐。 新月嘴角一抽，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这个问题，我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我很少跟玄武王接触。” “是吗？”尹瞳垂眼，表情沉静了下来，心里浮现那个人的言语表情，不由有些怔忡。 一片安静中，新月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像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那种不安的感觉。 她皱眉，戒备地看向四周。 “二小姐，我们还是回房去吧，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嗯？”尹瞳不解，抬眼看向新月的时候，眉眼忽然凝了凝，自小一个人生活在孤冷的小院里，对于外面异常的气息，尹瞳自然比新月更加敏感。 “有危险。” 说着，她不自觉地站起了身，下意识地想拉着新月避开，然而，一道剑气却在这时朝她兜头袭来。 尹瞳不会武功，但是她的身子很灵活，千钧一发之际，拉着新月急急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虽然躲得有些狼狈，但还是让她有机会及时喊出了一句，“来人！有刺客！” 刺客只有一个人，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此时听她呼救，眼神中流露出凶狠阴鸷之色，诡光流转，手里的剑也随之更疾更快地朝二人劈去。 此时她们身在西花厅里，三面环水，唯一的一处退路被黑衣人堵死，除了跳河，她们没有第二条路。 然而，尹瞳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937.第937章 三流身手的刺客2 她不确定这湖水能不能淹死人，万一连累了新月…… 正当她思索之间，迎面无情的剑气已经再度袭来，尹瞳瞳孔骤缩，避无可避之下，下意识地一个转身，以自己的后背挡在了新月面前。 “二小姐！”新月惊恐地看着那道犀利肃杀的长剑袭来，直直朝尹瞳的后背刺去—— 站在不远处的嬷嬷和侍女也同时睁大了眼，因这意外凶险的一幕，眼底盛满了震惊和恐惧。 镫！ 哐当！ 尹瞳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上一阵尖锐的刺痛，那凌厉森寒的剑气几乎贴近了后颈，肌肤敏感得激起一粒粒鸡皮疙瘩，心里正要感叹着我命休矣，却听到长剑落地的声音传来，她奇怪地转过头，却发现那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被制服，乌压压的一群护卫，四个彪形大汉把黑衣刺客恶狠狠地按趴在地上。 一向面容冷漠的男子走过来，视线在尹瞳身上扫视了一圈，除了肩上的一点剑气擦过的血痕，没发现其他伤口，紧绷的表情略微松了一些，语气和缓地道：“抱歉，我来得有些晚，让你受惊了。” 尹瞳眨了眨眼，转过身子，肩上的伤口不大，但是疼痛让她频频抽气，“我……咳，我没事。” 说着，转头看向新月，上上下下扫过她全身，“新月姑娘，你受伤了没有？” 新月还有些惊魂未定，闻言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没事。” 视线略微转了一下，看到尹瞳肩上的红晕，脸色迅速泛白，“二小姐受伤了？” 墨不赦眼神很快落在了尹瞳的肩膀之上，转头道：“来人，去请大夫。” “是，大将军！” “我……我没事。”尹瞳挤出一抹笑容，安抚着受了惊吓的新月，“是我连累你受惊了。” 她就算再傻，也明白今天这个刺客是针对谁来的。 墨不赦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地上被制得死死的刺客，语气同样冰冷无情，“先带下去审问，不计任何手段，别让他死了就成。” “遵命，大将军！” 墨不赦说完，转过头看向尹瞳，语气缓和了许多，“失礼了。” 话音落下，却是弯腰把尹瞳一把打横抱起，转身往主院走去。 新月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还没有成亲，大夫来了检查伤口肯定会有所不便，有个女子待在旁边才妥当。 男子阳刚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尹瞳第一次与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感觉心里有些微的荡漾，她垂着眼，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羞涩吗？ 似乎并没有。 但是，这种亲密的感觉，她确定自己并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对于这个马上要成为他夫君的男子，她此时只觉得，似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哪怕他在人前如何冷漠，在她眼里，也只是觉得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挺拔高大，足以给任何一个女子安心的感觉。 墨不赦一路抱着尹瞳去了她的房里，方才只眼神一扫，就确定了尹瞳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大夫来了之后，上了点药，细细包扎了一下，又交代了一下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大夫就离开了。 “你先休息一下。”墨不赦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尹瞳，淡淡交代，“等会儿要吃什么，直接让新月去拿，外面我已经命人严格把守，不会再有刺客过来。” 尹瞳点头，皱眉道：“刚才那个刺客，身手……好像很逊。” 一点儿都不像正规的刺客，那么轻易被制住了，简直就是主子故意派来送命的。 虽然尹瞳不会武功，但是也看出来了，那人哪里是个正宗的刺客？身手稍微好一些的，就算不能刺杀成功，最起码还知道要逃跑吧？ 而刚才那个人，连逃跑的本能似乎都忘了。 墨不赦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告诉这个小妮子一件事，“如果他的身手再快上一些，你受的伤会更严重。” 尹瞳瞬间一静。 默默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缓缓点头，“嗯，你说的……也对。” 站在一旁的新月嘴角一抽，到现在还感觉自己有些脚软，这个二小姐，差点没命了，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等会儿再过来。”墨不赦说完，转头看向新月，“新月姑娘若是受了惊吓，我派人送姑娘先回宫吧，这里有嬷嬷照看就可以了。” “呃，奴婢没关系。”新月恭敬地垂眼，“二小姐此时应该需要人说说话，奴婢待在这里就好。” 她没忘记，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尹瞳挺身护住她的举动。 虽然刺客极有可能就是针对尹瞳来的，但是新月还是觉得心里暖暖，对尹瞳也不由更加刮目相看。 毕竟，并不是所有女子在那样危急的时刻，都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墨不赦点头，“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玄武王言重了，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墨不赦转身离开，脚步踏出房门，身影在眼前彻底消失之际，新月才急急行至榻前，脸色焦灼，“吓死我了，二小姐怎么样？还疼吗？” 尹瞳摇头，“没事，刚才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突然来了刺客？”新月皱眉，“而且，这个刺客也当真只是个三流的身手，到底谁这么愚蠢？” 尹瞳沉默地思索，须臾，淡淡道：“如果他当真是针对我来的，那么，凶手应该很好猜。” 新月闻言一惊，“二小姐是说……？” “墨不赦应该很快就会问出幕后主使之人，我们不必着急。”尹瞳轻轻叹了口气，“那边桌子上有茶，你饮一杯压压惊。” “这件事情，我觉得需要禀报皇后娘娘知道。”新月蹙着眉，想了又想，“明目张胆地刺杀玄武王的夫人，这是重罪，已经触犯了律法，应该交给皇上来定夺。” “还是不要了吧。”尹瞳脸色微变，犹疑了片刻，“玄武王自己能处理好的，我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哪里需要因为这点事情，惊动皇上和皇后娘娘？” 938.第938章 杀人偿命 一个区区不入流的刺客，其实根本不需要劳驾堂堂玄武王亲自出马审问，但是因为事关尹瞳——他的准娘子，而且心里也应该对幕后之人有数，所以，他亲自过问了。 而最后审出来的结果，墨不赦和尹瞳都没有觉得意外。 因为尹瞳常年足不出户，根本不可能与人结下什么恩怨，而这段时间，唯一与她有恩怨的人，只有尹娴君。 不过，这次花钱雇来江湖上三流杀手对尹瞳下手的人，却并不是尹府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尹大小姐，而是她的兄长尹崇俊。 尹娴君甚至根本不知情。 墨不赦告知了尹瞳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手下的影卫已经前往尹府，捉拿了尹崇俊。 尹瞳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尹府只有这一颗独苗，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呢？”墨不赦淡淡反问，眉峰微锁，“杀人偿命，虽然你现在安然无事，但是他的杀意却是真实的，这样的人不可姑息。如果秉公处理，他就算不死，也必须在牢里待上一辈子。” 尹瞳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她也明白，对于尹家所有人——包括她的父亲，包括尹夫人，以及尹崇俊和尹娴君兄妹俩，甚至是尹府的那些下人，没有一个值得她同情。 这些年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比她体会得更深刻。 这些年，她对尹府没有怨恨不是因为她仁慈，而是因为，尹府不值得她怨恨，怨恨会让一个人变得偏执，变得失去自我，所以她从来不恨不怨。 但是这不代表，她对尹府有丝毫的感情存在。 面对着名义上的亲人真真切切的杀意，尹瞳除了肩膀上那点皮外伤还在隐隐作痛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甚至还能理智地表示对尹崇俊这般举动的理解—— 因为让尹府所有人捧在掌心疼宠骄纵了十八年的尹娴君，从来就是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娇贵大小姐，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尹大人夫妇和尹崇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满足于她。 而这会儿，她看上的是玄武王。 所以，尹崇俊想除掉尹瞳，让尹娴君代替她嫁给玄武王，这个想法对于尹崇俊来说，简直太正常了。 “我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因为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墨不赦的凝视，所以，尹瞳只能垂眼看着自己的掌心，努力忽视旁边属于男人的阳刚气息，“尹崇俊想杀我，不过是因为他的妹妹，虽然行为不可原谅，但是罪不至死。” 敏感地察觉到墨不赦似乎开始皱眉，尹瞳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尹府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很混账，但是怎么说也是尹大人唯一能传承香火的血脉，如果把他杀了，你可以想象，痛失爱子的尹大人和他的夫人，会不会做出什么更加偏激的事情来？” 墨不赦眉头愈发皱紧，显然是不赞同她的观点，“难道所有官宦之家的独生子，都可以以此为由，杀人放火为所欲为，而无需被治罪？” 尹瞳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这般说。” 墨不赦挑眉，眸心闪过一丝兴味。 突然发现，这个小妮子在某些时候，很可爱。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尹瞳语调慢慢地说道，没有注意到墨不赦的眼神变化，“以你的身份与能力，这一点应该可以轻松做到——让他感到疼痛，恐惧，不安，让他觉得离死期不远了，让他清楚地感知到杀人要付出的代价，也让他深刻地感到悔恨。当这样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彻底印入他的骨血里时，只怕从此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会三思而后行——这样会比直接杀了他，效果要好上太多。” 而对于尹府，从此也必将会沉寂收敛许多。 话音落下，墨不赦沉默了良久。 新月已经出去了，此时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墨不赦不疾不徐地在床沿坐下，一贯淡漠的眸光变得温和了许多，“万一，他在疼痛恐惧之后，并不如你预期的这般三思而后行，而是因此更加恨你，变本加厉地报复你呢？” “不会的。”尹瞳摇头，“尹崇俊我了解，尹大人和尹夫人我也了解，别看他们平素里耀武扬威，嚣张跋扈，一旦他们自己的性命遭受到威胁时，他们立时就怂了，只要警告恐吓的威力足够，他们绝对不敢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墨不赦没说话，似在细细琢磨她的话。 “而且……”尹瞳慢悠悠地接了一句，语气莫名其妙地就变得古怪了许多，“与你成了亲之后，我就是堂堂正正的玄武王夫人了，他们不会再有那个胆量是一回事，就算真的有，你也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说完，突然抬起头，俏皮地冲着墨不赦笑了笑，像是在撒娇。 墨不赦难得地怔了一下，方才那一刹间，只觉得她的笑容居然如此明亮，似是被一场暴雨彻底洗净的天空。 明媚照人。 心里无法抑制地柔软了一角，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淡淡点头，“丈夫保护妻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尹瞳心里一荡，突然就觉得有些难为情。 从遇见墨不赦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十几天下来，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她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如此温柔和谐的交谈模式。 “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心里不安，墨不赦破天荒地做出了男人的承诺，“我会尽可能地给你自由，让你活得快乐一些。” 尹瞳闻言说道：“其实我并不需要太多的自由，女子嫁了人，只要能得到丈夫的爱与尊重，就是最大的快乐与幸福了。” 顿了顿，“你的长辈，我需要孝敬吗？” 墨不赦道：“我爹娘常年云游在外，不需要你孝敬，唯一的叔父你可能还没有见过，他脾气很好，比我只大了五岁，有自己的府邸。一般情况下，不需要你刻意去孝敬他，彼此和睦相处即可。” 939.第939章 歇斯底里 自从定下了婚事，这是两人第一次聊了这么多话。 似乎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看起来才真正像是一对即将成为夫妻关系的亲密之人。 两人也第一次一起用了晚饭。 虽然食物很清淡，因为要照顾到尹瞳的伤势，不过，这种气氛无疑是很温馨的。 月流殇和新辰回来的时候，听说尹瞳遇刺，齐齐感到意外。 “这处宅子里没有安排影卫？”月流殇看向墨不赦的时候，颇觉奇怪，“一个三流的刺客也能混进来，墨不赦，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墨不赦没有辩解，淡淡点头，“是我的疏忽。” 他并没有想到过尹瞳的安危会出什么问题，或许潜意识里也觉得，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既不会牵扯到朝廷，又从来不与人打交道，谁会对她不利？ 然而，正是这种想当然的疏忽，却直接导致尹瞳陷入了危险之中。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仅凭府里的那些护院，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地救下尹瞳。 “尹崇俊？”月流殇眉梢轻挑，“这个人是个什么货色？在朝上可有职务？” “没有。”墨不赦淡漠摇头，“只是仗着自己父亲的官威横行而已。” “一个纨绔子弟，死不足惜。”月流殇语气无情，转头看向尹瞳的时候，却缓缓皱起了眉，“尹二小姐，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座这是在为你打抱不平，你似乎很不以为然？” 尹瞳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否认，“没。只是尹崇俊的事情，我跟——” 语气微顿，她接着道，“我跟墨不赦已经商量妥当该怎么处理了，所以……” “所以，就不需要本座狗拿耗子了？”月流殇淡淡接口，语气很是散漫，“尹二小姐这是过河拆桥啊。” 尹瞳嘴角一抽。 在言辞上，她哪里是月流殇的对手？这个男人虽然容貌绝世倾城，但是性子却像是修炼成精的狐狸一样，绝不能轻易招惹。 “月公子不是耗子，也不是桥。”她语气很是有礼，充满对对方的尊重，“只是这件事，我有了能让自己出气的办法，杀人只会让后果愈发混乱，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月流殇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个比猫还乖巧的姑娘，能有什么出气的办法？” “猫在被惹急的时候，也同样会伸出利爪。”尹瞳不疾不徐地反驳，嘴角噙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我被欺压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反击回去了。” 新月新辰面面相觑，都极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月流殇则是与墨不赦对视一眼，饶有兴味的桃花眼里，分明写着一句话，你家小老虎要发威了。 小老虎要发威？ 身为准夫君，墨不赦自然是无条件支持。 尹崇俊被以雷霆之速下了牢狱，尹府一家人瞬间慌了神，然而与此同时，被重兵把守了一整夜的府邸，却根本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尹西元没有办法出府搬救兵，甚至连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都无法办到，整个尹府一整夜忧心如焚，彻底笼罩在一片绝望不安的气息之中。 尹夫人和尹娴君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通过嚎啕大哭来发泄心里的恐惧不安。 尹府的下人们亦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漫长的一整夜，让他们真正体会到了肝肠寸断的滋味。 天方蒙蒙亮的时候，把守在府外的官兵突然撤了，下人来禀报的时候，尹大人蓦地如鲤鱼一般跳了起来，“都走了？” “老爷，他们都走了。” “走了走了，终于是走了。”尹西元说着，急匆匆地抬脚就往外走，“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回老爷，没有留下任何话。” 尹西元心里一沉，想到儿子被带走之前，墨不赦手下的那个影卫所说的一句话，“雇凶杀人，本就触犯了律法，罪当致死，雇凶杀的还是玄武王的夫人，这罪名……尹大人还是求神灵保佑吧。” 尹西元脸色一变，脚步微顿，转身吼道：“你们都出来！” 尹夫人和尹娴君听他大吼，以为情况不妙，急急地举步迈出房门，“老爷，怎么了？是不是俊儿他……” “爹，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尹西元闭了闭眼，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你们跟我去见尹瞳，这番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只有尹瞳能救下俊儿一命了。” “什么意思？”尹夫人脸色大变，“跟那个贱丫头有什么关系？” “俊儿背着我们，花钱雇了一个杀手去刺杀尹瞳！”尹西元咬牙，气急败坏地往外走，“不要问那么多了，去的晚了，只怕俊儿生死难料。” 尹夫人愤怒地道：“那个贱丫头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难道还要俊儿给她抵命吗？她做梦！” “你闭嘴！”尹西元愤怒地回头吼了她一句，“现在是尹瞳安然无事，俊儿却命在旦夕，你能把你的脾气收起来吗？！” “尹西元，你胆子肥了敢吼我？” “娘，你不要再说了！”尹娴君不知道她一向有心计的娘，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尹瞳现在是皇后亲封的郡主，身份尊贵不比往日。况且，故意杀人可是大罪，尹瞳现在没死，哥哥还有一线希望，若是尹瞳有个万一，你以为哥哥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只怕尹府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深深吸了一口气，尹娴君淡淡道：“若是到了尹瞳面前，你还是还是如此态度，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尹夫人被女儿吼德一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难道还要我对那个贱丫头低声下气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尹娴君说道，在尹夫人刚要怒火冲天之际，冷冷加了一句，“除非娘不想让我那愚蠢无知的大哥安然无恙地出来，否则该低头的时候，还是暂且低头吧。” 说罢，提起裙摆，急匆匆地追着父亲而去。 尹夫人气得脸色狰狞，若是尹瞳此时就在眼前，她一定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940.第940章 登门谢罪1 尹瞳刚得的府邸很好找，尹西元之前曾派人打探过，虽然有些偏离了皇城闹市正街，但是环境氛围非常好，宅子里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看起来别有洞天。 正门上方，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灼得人眼睛生疼——纯阳郡主府。 这何止是麻雀变凤凰？ 根本就是一步升天了吧。 尹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听到旨意是一回事，此时亲眼见到，分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前这座看起来气派非凡的宅子，不管在谁看来，都应该是王公贵族居住的地方，可那贱丫头……那贱丫头怎么可以这么好命？ 一飞登天。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娴君的！ 自从昨晚尹瞳遇刺之后，墨不赦重点布置了这府邸周边的防守，从影卫训练营调来了许多高手，把这座郡主府防守得像是一座铜墙铁壁。 连看守大门的都是身怀武功的年轻护院。 尹西元转头看向尹夫人和尹娴君母女二人，脸色凝重而严肃地交代，“待会儿进去之后，不许再口出恶言，就算心里有滔天怒火，也绝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 尹夫人冷着脸，眼底阴鸷森森。 “如果你们还想让俊儿活命，还想让我尹家保住这条血脉，就给我收敛点！”尹西元冷冷警告了一番，“若是真正惹怒了玄武王，让此事闹到皇上那儿，不要说俊儿一人，就是尹府上下所有人，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尹夫人咬了咬牙，不以为然地嗤笑，“一个区区低贱的庶女，皇上岂会操那份闲心？” “她现在是郡主，已经属于皇亲国戚了。”尹西元冷冷低吼了一句，“你能不能看清事实真相？” 尹夫人神色瞬间扭曲了一下，牙龈都要咬出了血，却到底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尹西元看向自己的女儿，“娴君。” “爹爹放心。”尹娴君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前方紧闭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不断叫嚣的狂怒，以及深沉的嫉妒，“事已至此，看不清事实真相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尹西元听她这么说，心里略略放松，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也是好的，虽然为父心里也不甘，但毕竟鸡蛋不能与石头硬碰，得罪了玄武王，我们一家都得玩完。” 尹西元在朝为官，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女儿的愿望和自己的官途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一旦他丢了官职，不管是妻子还是儿女，都瞬间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资本，这一点，他们谁都明白。 向门卫说明了来意，等他进去通报的时间里，尹西元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的。 想到曾经被自己漠视如草芥的庶女，如今居然一跃成为人上之人，不但即将成为玄武王的夫人，即便她自己，也成了仅此于皇族公主的纯阳郡主，身份地位比她的父亲与嫡母高贵了何止一点？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感觉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 尹西元心里的忐忑不安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怕，怕尹瞳记恨以前的那些事，怕尹瞳对尹府生出报复之心，怕尹瞳在玄武王耳边吹风…… 以墨不赦的身份与手段，想要整治尹府，根本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心里不断地祈祷，只盼着尹瞳心里还残存一丝为人子女的孝道——哪怕只是做个表面的样子，也不应该刚一翻身，就与父母反目成仇吧？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让尹西元回过神，紧张地抬头。 “郡主在主院的后花园子里赏花，让三位自己过去。” 尹西元瞬间松了口气，“谢谢，谢谢！” “什么东西……”尹夫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咒了一句，“谱倒是摆得不错。” “你闭嘴！”尹西元怒喝了一声，“待会儿想乱说话的时候，就想想俊儿吧。” 尹夫人一窒，脸色阴沉沉的，一片阴霾。 进了府邸，才知道这座宅子真是大得不像话，处处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人工湖，长长的回廊九曲十八弯，回廊两旁，各色极品美丽的花卉，看得尹夫人和尹娴君又是一阵眼红。 然而，宅子太大，没有人带路，尹西元哪里知道主院在哪个方向？只能一个劲地往东面走去，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看能不能碰上个侍女或者家丁可以带路。 但是偌大的院子却却仿佛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遇上。 尹西元心头沉了沉，只能继续往前走。 纵然尹西元千交代万警告，尹夫人脸上依然难掩愤怒，“这贱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尹西元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眼神一瞬间变得阴冷可怖，语气更是染上几分肃杀之气，“你能不能闭嘴？你自己想死也别拖累我和俊儿！” 尹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一向对她唯唯诺诺的尹西元，这几天不但敢冲着她怒吼，现在甚至能咒骂都敢了？ “哟，这上演的是什么戏码？”不远处的长亭上，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音响起，语调虽是悠然，却掩不住其中的讽刺与不屑，“狗咬狗吗？精彩倒是蛮精彩，就是能不能别脏了人家的院子，想休妻还是想自相残杀，等回去自己的家里再闹吧。” 这个声音…… 尹娴君眼神蓦地一亮，急忙抬眼搜索。 尹西元心里却是一惊，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有礼地道：“公子是什么人？可否带我们找到尹瞳？” “你是哪根葱？本公子为什么要带你们去找那尹……尹什么？”月流殇身子懒散地斜靠着廊柱，垂眼看着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的小女子，“本公子在这里陪我家娘子多好，给你带路？你看本公子就那么像小厮吗？” 娘子？ 尹娴君脸色一白，他已经成亲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年头，好男人都成亲这么早？ 为什么她就不能遇上一个身份尊贵一点的，对她又好的男人？ 941.第941章 登门谢罪2 “如果公子不愿意带我们去，可否告诉老夫主院的方向？老夫自己过去也可以。” 尹西元此时心急如焚地只想知道知道尹瞳在哪里，当然不可能察觉到自己女儿的小心思，也没有心情再去思索说话的这个人的身份。 月流殇却偏偏不想如他的愿，慵懒却讥诮地道：“尹瞳是你的什么人啊？” “呃，她是老夫的女儿……” “女儿？”月流殇眉眼一挑，笑得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本座一直以为这尹瞳是个孤儿呢，怎么这才刚刚封了郡主没几天，就有人上门认女儿了？你不会是在诓骗本座吧？” 尹西元闻言，表情瞬间有些难堪，但心里更是着急上火，所以完全没心情理会对方的嘲讽，低声下气地道：“公子可否告诉老夫，主院的后花园该怎么走？” “哦，本座不知道——” “好了。”新辰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很近，像是耳鬓厮磨，“你在这里为难他们做什么？就算要出气，也是二小姐自己的事情，你别忘了，二小姐还在等着呢。” 月流殇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撇嘴道：“好吧，为夫谨遵娘子之命。” 抬起头，淡淡道：“顺着路往前走，右拐，往东走上一段，再左拐，到了主院，从左边的院门出去，就是后花园了。” 虽然他说的很粗略，尹西元还是感恩戴德地表示了谢意，一路顺着他指点的方向行去了。 走到第一个拐角处，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母女二人，“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等一下谁敢在尹瞳面前叫嚣，莫怪我与她断绝关系！” 尹夫人脸色铁青，“尹西元！” “闭嘴！”尹西元表情阴沉，根本不把她的怒火看在眼里，“若是再出差错，大家都得玩完，就算你的娘家，也同样救不了你！” 尹夫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几乎要吐血。 “娘。”尹娴君拉着了她的手臂，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淡淡开口，“听爹的吧，尹瞳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我们不能自寻死路。” 尹西元道：“女儿都比你懂事。” 说罢，转身就走。 又花了一盏茶的工夫，三人才在一处优美静谧的园子里找到尹瞳。 她似乎在学画画。 高高的凉亭里，她和另外一个女子一起坐在石桌旁，手里有画板和画笔，正在专心致志地对着园子里的百花齐放作画。 她身旁的那个姑娘，很是耐性地进行指点。 “想不到新月姐姐擅长的东西这么多。”尹瞳唇畔带着笑容，眼底流露出真心的佩服，“这样的话，以后我是不是可以经常找你求教？” “求教可不敢当。”新月温和地笑道，“不过娘娘已经说了，玄武王平素较为繁忙，成亲以后也不一定能时时待在府里陪你，无聊的时候，二小姐也可以随时进宫，找娘娘闲话家常。二小姐想学什么，我和新辰都可以教你。” “是吗？”尹瞳真是觉得这是一个惊喜，“那我以后就不愁没事情打发时间了。” 说着，她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新月姐姐，皇后娘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厚待？” 新月答道：“娘娘喜欢真实不做作的姑娘，恰好你就是喽。” 尹西元一家三口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尹娴君不自觉地掐紧了掌心，咬紧了下唇。 果然。 皇后娘娘那天是故意的，因为她对尹瞳喜欢，只要尹瞳在皇后面前不动声色地透露一二，皇后对待她尹娴君，自然而然就厌恶了。 真实不做作？ 谁信。 “尹瞳。”尹西元站在下面，抬头看着凉亭上的两人，略显拘谨地开口。 尹瞳和新月的交谈即刻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 新月站起身，走到凉亭边上，凭栏下望，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 尹西元一愣，随即道：“老夫是尹瞳的父亲，尹西元。” “原来是宗正大人。”新月淡淡一笑，“二小姐现在是皇后娘娘亲封的郡主，纵使大人身居二品官，按照规矩那也是要见礼的，这般直呼郡主的名讳，是否有些不妥？” 言语之中，只是强调官位的高低，却绝口不提他们的父女关系。 尹西元道：“老夫是她的父亲，难道为人父母，还要朝自己的女儿行礼吗？” 新月闻言，眉梢轻挑，“原来尹大人一直还记得郡主是您的女儿啊？真是难得。” 尹西元脸色一变，一阵青一阵白，显然被说的有些下不来台。 “好吧，不管郡主现在想不想认你为父，现在就姑且免了尹大人的礼节了，但是其他人，可就没有理由不行礼了吧？” 尹夫人表情已经是怒火中烧了，闻言正要怒骂出声，尹西元已经回道：“贱内是尹瞳的母亲——” “尹大人可不要得寸进尺。”新月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眉眼染上霜雪之色，“虽然郡主没有说过一句尹大人夫妇的不是，然而我们也不是傻子，皇后娘娘更不傻，这些事情只要稍微调查一番，就能完全明白其中隐情。这些年尹大人一家子到底有没有把郡主当成自己的女儿亲人看待，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叹了口气，她淡然一笑，“拉不下面子，不想委曲求全，没有人逼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尹西元心里一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微微偏头，声音略显僵硬地道：“你们俩……给郡主见个礼。” “什么？！”尹夫人大叫一声，“尹西元，你有也没有搞错！让我给这个贱丫头——” 啪！ 一巴掌打断了尹夫人的咒骂，尹西元冷冷地咬牙道：“我交代你的那些话，你全当放屁吗？！”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是那么真实，尹夫人几乎瞬间呆滞，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尹西元，依旧无法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你……尹西元，你……” “民女尹娴君，见过郡主。”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及时拉回了尹夫人即将失控的理智。 942.第942章 登门谢罪3 气氛有片刻的冷寂。 尹夫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虽然脸色很难看，她却强迫自己弯了腰，语气冷冷，夹枪带棍地嘲讽道：“见过高贵的郡主殿下。” “尹夫人这副模样，看起来也真是太委曲求全了。”新月冷笑，“虽然郡主毕竟不是真正的皇亲贵胄，但是如今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恩宠，可不是谁人都能藐视的，尹夫人当心祸从口出。” 说罢，也不理会尹夫人阴冷难看的脸色，淡淡道：“尹大人今日携着夫人和嫡长女光临郡主的新府，可不是为了祝贺吧？敢问大人所为何来？” 尹西元道：“不知老夫可否跟尹瞳说上几句话？” “暂时应该不可以。”新月回头望了一眼，须臾，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郡主正在学画画，还有最后的点睛几笔没有完成，万万不能分心。” 正在最后点睛几笔的尹瞳，低着头，努力维持淡定不惊的表情。 虽然心里对于尹府并无多少恨意，她也没打算报复他们，但是，想到昨晚差点命丧当场，这点为难不算什么吧？ 而且，这些年，尹家一家子是真的把她当成奴婢使唤，很多时候比对待奴婢更苛刻。 她也只不过想出了心里一口恶气而已。 看着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吃瘪，她的心里就格外痛快。 虽然没有心狠手辣到以牙还牙，让尹崇俊以命相抵，但是她也绝不是以德报怨的白莲花。 以前是身不由己，只能忍耐，而现在，她的靠山很多，为什么不能反击一二？ 尹西元心里也在暗骂，但是他可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怎么也比妇人沉得住气，面对新月明显的不友善，他也更能忍。 “老夫是有一件事，今日特地来跟郡主请罪的。” “请罪？”新月眉梢挑了挑，“请什么罪？尹大人有事直接跟我也是可以的。” 跟在青鸾身边久了，对于皇后和皇上的表情气势，新月简直太过了解，就算不能表现出七八分，三分还是能做得到的，尤其是在为难人的时候。 这会儿，对付本就心虚底气弱的尹家三口，那还不是游刃有余的事儿？ 尹大人不停地深呼吸，才能控制住心里的急躁，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了今天的来意，“老夫听说，尹瞳昨晚在府里遇到了刺客，老夫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想过来看看，尹瞳到底伤到了没有？” 此言一出，新月愣了好半晌。 她常年跟在青鸾身边，所见所闻真的不少，见识过皇上的行事作风，也了解四王的说话方式，甚至对于娶了新辰的月流殇的性子，也不可谓不了解。 而对于宫里的很多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太监宫女，她即便只是例行公事的时候接触一下，也足以了解个大致。 新月一直以为自己的见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不必惊奇，只不过是自己见识得少而已。 不要脸。 这姓尹的一家，简直太不要脸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面不改色，仅仅是这份深厚的功力，就让新月大开眼界。 缓缓转身，新月脸色古怪地看着依旧淡然的尹瞳，轻咳了一声，“二小姐，你怎么看？” “还剩最后几个点睛之笔，新月姐姐，你别打扰我。”尹瞳淡定地回了一句，头也不抬一下。 新月嘴角一抽，视线掠过她手中正在着色的画上，默默地在心里佩服自己的教授功力，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凉凉地道：“尹大人既然是来看郡主的，那就回去吧，郡主没什么大碍了，昨天只是被刺客刺中了肩膀，伤了点皮肉。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也给上药包扎了，我们玄武王大人有吩咐，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郡主休息。” 刺中了肩膀！ 尹西元惊了一下，又松了口气，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一颗心都无处安放了。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刺客，只是没有伤着性命而已。 尹夫人已经站立难安了，脸色一阵阵青白，恨不得立即开口质问，然而基于方才的教训，以及自己儿子的性命还捏在人家的手里，她只能压下自己的狂躁，死死地掐着手心。 “尹瞳没事，老夫就放心了。”尹西元讪讪一笑，忍不住紧张地搓了搓手，“那个……既然郡主没什么大碍，能不能……能不能让玄武王发个慈悲，手下留情，把犬子给放了？” “嗯？”新月皱眉，似乎完全不明白尹西元在说什么，“什么意思？令公子怎么了？” “听玄武王派去的人说，昨天刺杀尹瞳的那个刺客是……是犬子花钱雇来的……”说到这里，尹西元下意识地抬头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语气更加底气不足，“这件事尹瞳可能不知道……我想问问，能不能请尹瞳去玄武王面前说个情……” “哦，原来是在这样……”新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脸色一整，嘴角慢慢浮现嘲弄的笑容，“这么说来，雇凶刺杀郡主的人是你的儿子，是郡主名义上的兄长。而现在，作为父亲的你，却来受害人面前给凶手求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你凭什么认为郡主会答应你？昨天若不是玄武王来得快，郡主说不定已经遭遇毒手了，到时候，你们尹家人只怕会高兴得拍手称快吧？” 尹西元来此之前，以为只要态度摆得低一点，尹瞳应该很好说话，毕竟她长期懦弱惯了，只要自己当软的时候则软，该强硬的时候，适时再强硬一点，总能让尹瞳松口。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尹瞳身边居然会有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护着，而且，这个叫新月的丫头，还是如此难缠的一个女子。 尹西元的脸色瞬间更白。 “你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尹夫人皱眉，“尹瞳现在不是没事儿吗？被抓走的那个是她的哥哥，她难道不该过问一下？！” 943.第943章 登门谢罪4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变得僵滞。 尹西元表情一瞬间猝变，似乎下意识地怒斥，却不知怎么回事，到底忍着没有发作。 尹娴君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始终没有多嘴一句话，只是她的视线，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凉亭上正在作画的尹瞳。 她的心里，明镜似的雪亮。 今儿个尹瞳就是故意要为难他们，而她的母亲，直到现在还没有看清事实，或者说，是懦弱地不肯面对现实。 新月沉默地转头，看了尹夫人良久，才确认似地道：“尹夫人的意思是说，因为郡主性命无碍，刺客没有得手，所以，就应该抹去令公子买凶杀人的罪名，既往不咎？” 尹夫人一窒。 就算她如何嚣张跋扈，却毕竟身处帝都，杀人不偿命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 就算她是这个意思，但是此时若真的公然应下，只怕才是真的自己找死。 所以，即便要吐血三升，她也只能忍。 “贱内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切莫误会。”尹西元叹了口气，语气又低了几分，“老夫能不能与尹瞳说两句话？姑娘还请通融一下。” 就算是一个宫女，那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尹西元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新月转头，慢悠悠说道：“二小姐，您亲爱的父亲大人想跟您说话呢。” 尹瞳没有应声，认认真真地将最后一笔勾勒上，仔细端详了一下，“新月姐姐过来看看，我画的梨花满园怎么样？” 新月走过去，站在一旁细细看了一下，“嗯，找到感觉了，但是画的嘛，功力还不行。” “很累。”尹瞳放下笔，小心地揉了揉手腕，“画画果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新月道，“对于自己擅长或者感兴趣的事情，就算累一点也甘之如饴。” “我怕觉得相比起画画，我更喜欢种花养花。”尹瞳说道，视线微抬，看向园子里的大片美景，想起园子后面的人工湖，“长公主殿下府里的那片荷花湖非常漂亮，等以后有时间，我也要学着种植荷花，夏季欣赏满湖荷景，到了秋天，还能收获很多莲藕，我们可以做莲藕全席来吃。” 新月闻言，嘴角轻轻一抽，“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吃莲藕全席，也是没谁了。” “尹瞳。”凉亭外，阳光又开始散发出属于夏末的灼热，尹娴君抬起头，面向着凉亭，冷冷开口，“就算要摆谱，这么长时间也够了吧？百善孝为先，爹娘都在这里，就算你贵为郡主，如此漠视苛待自己的父母，传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对你的名声有益吗？你就不担心玄武王因此对你失去好感？” 尹瞳闻言，眉梢忍不住轻轻挑了一下，终于站起身，缓缓举步走到亭栏处，斜倚着一旁的柱子，淡淡道：“尹大小姐的意思，是担心玄武王改变主意，不想与我成亲了？” 尹娴君牙关一紧。 “若真的是这样，姐姐不是应该高兴得放鞭炮庆祝吗？”尹瞳敛了敛眸，唇边浮现一抹清淡的笑容，“实话跟你说了吧，尹崇俊派人刺杀我这件事，玄武王本王是打算让他以命偿命的——” 抬眼之间，她的视线落到尹夫人震惊的面上，颇为讽刺地笑道：“尹夫人眼睛瞪得好大，又有话要说了？哦不，应该说，你又要骂我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哪里配让您那高贵的儿子给我抵命是不是？” 尹夫人脸色霎时一僵，瞬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尹瞳。”尹西元忍不住又放低了姿态，“你跟玄武王的亲事，为父保证不再干涉了，以后娴君和崇俊也绝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原谅你哥哥这一次冲动，让玄武王把他放了？尹府可就这一根独苗啊。” 话音落下，站在尹瞳身旁的新月再度凌乱。 这尹西元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说话的水平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这个时候想到他们是一家人了，想到要攀关系了，早干什么去了？ “保证不再干涉？”尹瞳沉沉叹了口气，不无讥诮地道，“尹大人这大言不惭的本事倒是不小，自从墨不赦表达了要娶我的想法之后，你可是费尽了千般心思想破坏，可是最后的结果又怎么样？你现在还有干涉的权利和能力吗？” 尹西元脸色一窘，呐呐地道：“尹瞳……” “让尹崇俊和尹娴君不再找我的麻烦？”尹瞳眼神冷淡地俯视着他们一家三口，“这也算是一个条件？我就是不答应，尹大人，你不妨再让他们来找我的麻烦试试？” 话音落下，尹西元一张老脸瞬间血色尽失。 尹瞳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继续淡淡道：“尹崇俊的确是冲动，不过他的冲动不是因为对我起了杀意，毕竟他想杀我的狠毒之心可是货真价实的。对你们来说，他最冲动的地方在于，在实施买凶杀人的计划时，他没有隐藏保护好自己，反而把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我说的对吗，尹夫人？” 尹夫人冷冷地僵着脸，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放了俊儿？” “方才尹大小姐说，百善孝为先。”尹瞳垂下眼睑，嘴角溢出一抹沉沉冰冷的自嘲，“这句话若是不说，或许我心情还能好上一些，可是这句话，直接让我联想到了我那位命贱的母亲——婢女出生，却抵不过权势的威逼利诱，不过是因为姿色长得不错了一点，就被自己的老爷看中，被强迫失了身不说，还怀了一个不该怀的孽种。” 尹西元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不停地开始颤抖。 显然他没有料到，尹瞳会提起这一茬。 “在生下我这个孽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可怜的女人连个名分都没有，就被尹夫人生生逼死了吧？”尹瞳凉薄的眸光看向了尹娴君，“孝？我倒是想尽孝，可是大小姐可否告诉我，我该去向谁尽孝？杀母仇人吗？” 944.第944章 求人的态度1 一向习惯逆来顺受的尹瞳突然发飙，不仅仅是新月愣了一下，尹家一家三口更是呆滞了。 尹西元的脸色涨红，尹娴君张了张嘴，一句话吐不出来，尹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谁也没想到，尹瞳对自己生母的死因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不，她知道也并不奇怪，因为尹夫人和尹大小姐以往每每在对她打骂羞辱时，总不忘拿她那低贱的母亲出来讥讽一番。 尹瞳即便是个傻子，这些年下来，也完全可以听出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了。 他们最意外的是，尹瞳突然间变大的胆量。 事实上，即便是在一个府里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即便尹夫人母女极尽欺压之能事，但他们到底还是不了解尹瞳，这个尹府从来没被人放在眼里的庶女，其实并不是没有胆量，曾经，她只是没有反抗的资本而已。 然而，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哪怕被当做最低等的下人使唤的时候，尹府所有人也只是看到她自始至终的沉默与顺从，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求饶与讨好的话。 所以这会儿，乍然听到她用冰冷嘲讽的语调翻出旧账时，尹夫人和尹娴君在震惊的同时，也很快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尹瞳，已经完全不是以前她们所能掌控的那个卑微的庶女了。 她以往的顺从并非懦弱，而现在，她已经有一个护得住她的人，以及远比尹西元还要高上几分的身份，她不需要再看她们的脸色，不需要再时时面对欺压辱骂而保持沉默。 而更不可能，在有人想杀她的时候，还愚蠢地保持她宽容大度的脾气。 他们在尹瞳面前放肆，只要尹瞳愿意，就可以被治罪。而俊儿买凶杀人的举动，则更是一个足以让他付出生命代价的重罪！ 尹夫人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脸色惨白而僵硬，哪怕心里恨尹瞳恨得要死，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咒骂的话了。 尹娴君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容她再开口，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怕说任何一句话，最后都会成为尹瞳为难她的借口。 站在尹瞳身旁的新月见状，心里暗暗赞了一声，说得好。 一口恶气终于是出了，看着这一家三口那令人厌恶的嘴脸，简直倒尽了胃口。 “尹……尹瞳。”尹西元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再度开口，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趾高气昂，脸色变得颓然，仿佛一天之间老了十岁，态度也转为低声下气，“你能不能看在你们同为……同为尹家人的份上，原谅你哥哥这一次？我让他过来给你赔罪，所有条件全部由你开，只要你放他一条生路，好不好？尹瞳……就当为父的求你了。” “求？”不远处，那个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阴魂不散一样，语气邪魅而薄凉无情，“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本座还从来没有见过站着求人的。” 话音落下，尹西元脸色大变。 尹家三口齐齐转头，看向渐行渐近的两个人。 凉亭上的尹瞳和新月也同时转头，不远处花园里，月流殇揽着新辰的肩膀徐徐走了过来。 邪魅的俊颜含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然而嘴角微微上翘的那点弧度，怎么看都有一种讥诮的意味隐藏其中。 尹瞳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地看向新月。 新月无辜地道：“二小姐可别这般看我，这月公子一定是怕你心软，特意给你出气来了，与我无关。” “我不是心软。”尹瞳淡淡摇头，“只是不想过多地把心思浪费在他们身上，如果不是尹崇俊做出那般愚蠢的举动，我都想从此与尹府老死不相往来了。” “反正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的欺压，也该是还给他们一点教训了。”新月说着，看了月流殇一眼，“既然月公子来了，你又狠不下心，那不如就让月公子替你出气得了，反正他们是自找的，也不是我们故意欺上门去。” 尹瞳垂眼想了想，到底也没打算做个烂好人，而自己对于如何报复一个人真的不擅长，于是便点头，转身走回了凳子上坐了下来。 “本座说的话，你们听到了吗？”月流殇慢慢走近，看着眼前这让人想海扁一顿的一家人，语气忽然冷了几分，“尹瞳与我虽然非亲非故，但是呢，本座一向是个热心肠，最见不得孤女受人欺压，所以今天就当本座打抱不平了。” 被他护在怀里的新辰嘴角一抽，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你热心肠？ 骗鬼去吧。 尹西元抬头间，瞥见尹瞳回到了后面坐下，心里本就焦灼，此时听到月流殇的话，无法忍耐地皱了皱眉，强忍着怒火，道：“这位公子，尹府的事情与阁下无关——” “的确是与本座无关。”月流殇冷笑了一声，“然而在本座眼皮底下，居然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买凶杀人，这可是触犯国法的重罪，而且现在只有本座知道杀人凶手尹崇俊在哪儿，尹大人，你还敢说这件事与本座无关吗？” 尹西元脸色猝变。 “俊儿在你手里？”尹夫人愤怒地大叫了一声，“这件事是我们尹府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快把俊儿放了！” 月流殇眸心微眯，神色不善地看着眼前这些蠢货，“哼，好歹也是官宦家的夫人，怎么跟个泼妇似的？本座真应该替墨不赦庆幸，尹瞳在尹府生活了十七年，居然没有染上泼妇的潜质。” 无辜中枪的尹瞳，闻言嘴角蓦地一抽。 “你——”尹夫人又要失去理智。 “本座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一家这副令人恶心的姿态。”月流殇身手摘了一朵鲜艳的牡丹，偏首给新辰戴在头上，“只要当着本座的面，给尹瞳跪下来磕个头，并且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找尹瞳的麻烦，本座就可以放了那个姓尹的杀人凶手。” 当然，即便放出来，也不能保证他的儿子能完好无损了。 945.第945章 求人的态度2 “简直胡说八道！口出狂言！”尹夫人大吼大怒，“我们是她的长辈，是她的父母，让我们给她下跪？你就不怕她遭天谴吗？！” “遭天谴？”月流殇无比冷酷地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年，为人父母对这个女儿所造下的孽，比起此时，应该遭受更大的天谴吧？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又岂能掩饰你此时心里的恐惧与羞耻？” “你——” “别你你你的了。”月流殇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抬脚走上石阶，揽着新辰往凉亭上走去，“今天本座把话撂在这里，想救你们的儿子，就跪下来求你们家的二小姐，求现在的纯阳郡主，诚意诚意地求，把你们的姿态放低一点，越低越好，毕竟尹瞳可是实实在在的受害人。” 尹西元面如死灰，尹夫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前把他撕碎了！ “垂死挣扎也是没用的。”单手扶着栏杆，月流殇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三人，“尹二小姐等会还要去午睡，距离出阁之日只有三天了，我们的玄武王可是心疼自己的妻子，不忍心她太累，规定她每天中午必须按时午休一个时辰，你们可别耽误她太长时间了。” “尹瞳！”尹夫人忍无可忍地嘶吼，“你就这样任由着他羞辱我们？娴君不说什么，可我们都是你的长辈，难道你当真让我们跪下来求你？你还懂得什么是纲常伦理吗？还有一点为人子女的自觉吗？尹瞳，你说话！别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 新月新辰齐齐忍不住皱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么趾高气昂，像个骂街的泼妇一样，对已经被封为郡主的尹瞳喝来骂去，简直一点王法都没有—— 是吃定尹瞳不敢拿他们如何吗？ 简直是不知死活。 便是好脾气的新辰，此时也忍不住动了怒。 只看眼前这一幕，就可以想知，以前尹瞳在尹府是过着怎样的日子了。 尹家的人，今天真让他们长了见识了。 “我觉得，月公子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将自己作的画拿起来看了看，尹瞳终于不紧不慢的再度出声，语调不高不低，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让周遭迅速陷入一片死寂，“我现在是受害人，你们既然要求得我的原谅，自然需要作出诚恳的姿态来，否则让我如何相信你们的诚意？” 比起尹夫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她的语气是在太过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面对事不关己的人，事不关己的事。 尹瞳终于明白，自己错了。 在月流殇来此之前，她其实是不打算与他们太过计较的，今日只要能让他们稍微吃点瘪，对她来说也就足够，反正以后她并没有打算再与他们一家子有任何牵扯，所以，何不就此放手？ 况且，即便她不想认，但尹西元的确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让父亲对自己的女人下跪，她自认还没有恨他到如此地步。 然而，摆在眼前的一切却一次次证明，她的宽容与不计较，并不会赢得他们的感激与尊重。 这种人是永远也学不会感激与真正的低头的，他们不会认识到自己有错，更不可能真的保证，以后不会放任府里的人找她的麻烦。 在他们眼里，尹瞳永远是身份地位卑贱的庶女，永远没资格让他们正眼相看，连跟她说话都是一种纡尊降贵。 更别提，他们会朝她低头了。 呵。 既然如此，既然他们想折腾，既然他们想咒骂想发泄，那么她为什么不成全了他们？ “你什么意思？”尹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瞳孔暴突，表情可怖，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狰狞。 “月公子。”尹瞳站起身，柔顺地敛衽，朝月流殇福了一礼，“尹夫人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毕竟曾经是我的长辈，纲常伦理不可破，所以我不能要求他们朝我下跪。” 月流殇桃花眼微眯. 下面的尹夫人眼神微闪，正要觉得松了口气，却听尹瞳接着又道：“但是，他们与公子却没有任何关系。” 月流殇闻言，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所以？” “今天是公子要给我出气，所以我不能辜负了公子的一番好意。”尹瞳垂眼说着，语气始终波澜不惊，“我就在这凳子上坐着，让他们给公子跪下，求公子开恩大发慈悲，一直求到我与公子都满意为止，公子觉得这样可否？” 月流殇嘴角微勾，“求本座大发慈悲？” “对。”尹瞳点头，“这件事现在与我这个受害人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所以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尹崇俊犯了杀人之罪，他现在落在公子与玄武王的手里，要不要放，自然要看你们的意思。所以，尹家的人求你，合情合理。” 条理分明，吐字清晰，一番话轻飘飘落下之际，尹家三口震惊，愕然，浑然不敢置信，这是从尹瞳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是铁了心要羞辱他们？ 月流殇静静地看着她微垂的头颅，须臾，偏首看向自己怀里揽着的新辰，温柔地笑了笑，“娘子，你觉得本座该不该替帮她这个忙？” “该。”新辰淡淡地答了一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尹家的人，合该得到教训。 闻言，月流殇缓缓绽开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容，抬眼看向尹瞳，“好，本座应下了。” “多谢公子。”尹瞳柔柔地又福了个身，转身回到了凳子上坐下。 月流殇朝护栏边移了两步，眉眼微转，对上凉亭下神色各异的一家子，尤其是尹夫人阴鸷的眼神让他唇畔笑意愈发深邃，须臾，慢悠悠笑道：“跪吧，求得本座和尹瞳满意了，就让墨不赦放尹崇俊回去。否则，本座可不保证，会不会在午时之后，就把尹崇俊那个杀人重犯送到刑部大牢，直接请刑部尚书判个秋后问斩！” 946.第946章 违背原则的事情 虽然在对新辰动情之前，月流殇对女子一向厌恶冷漠居多，他的生活里几乎从来没有生出过怜香惜玉的想法，但他也一直是个有风度的男人。 于女人保持距离是因为他曾经的经历，但是不管如何厌恶疏离，他也明白，这世上大多的女子是柔弱的，纵然不喜欢，也大可以远离，而不是以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来彰显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一个男人去欺负一个柔弱女子，简直失尽了风度。 而当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与兄长时，甚至还包括嫡母与姐姐在内，一大家子的人一起欺负这个孤女—— 简直刷新了月流殇对于无耻这种精神的新认知。 有尹崇俊在手，不怕他们不屈服。 不是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吗？不是习惯了对庶女呵斥怒骂吗？ 哼，今日他就要看看，当性命遭受的威胁时，他们到底是继续维持宁死不屈的气节，还是选择痛哭求饶？ 凉亭里安静了很长时间，尹瞳沉默地坐在凳子上，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头也不抬，径自垂眼看着手里的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愈看就愈觉得自己画的很糟糕。 月流殇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新辰白皙无瑕的小手，愈看就觉得怜爱，甚至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本座多疼你，与我成亲之后，这小手是愈发细嫩了。” 新辰脸颊一抽，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唇畔却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丝缕笑意，“这是你的功劳吗？” “当然。”月流殇语气太过理直气壮，“如果不是本座，你觉得青鸾会把你的手保养得这么好吗？” “……”新辰默默无语。 大概也只有这个不怕死的妖孽，才敢到现在还大喇喇地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而且，她以前在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虽然是宫女，但做的也都是贴身伺候的活，就算没有刻意保养，这手也不会粗糙到哪里去吧？ 怎么从他嘴里说起来，就好像皇后娘娘刻意虐待她一样？ 但是她知道，与这个时不时就喜欢邀功的妖孽辩论，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所以，她选择沉默。 头顶的太阳正在慢慢中移，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午时的热度了，他们几个人待在凉亭里还好一些，尹家三口就显然不好过了。 不过，他们的僵持也并没有维持太久，月流殇愈是表现得悠然，他们心里就愈是焦躁。 而现在，尹瞳摆明着这件事已经与她无关，想要救出他们的儿子，只能求这个男人。 尹西元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得喘不过起来一样，脸上不断地沁出冷汗，擦了又擦，却始终擦不干净。 终于，心里太过沉重，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他闭了闭眼，如濒死的鸭子一般低吼一声，“都给我跪下！” 这个声音，这句话，好熟悉。 尹瞳怔了一下，唇边的笑意突然就染上了几许嘲讽。 以前他们都喜欢以这句话来呵斥她，给她下马威，这回，也终于轮到他们自己身上了。 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还是自作自受？ 她不想去看他们脸上是否有羞愤或者怨毒，即便没有看到，她也能想象得到——尹家人是永远不可能真正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哪怕现在卑微地跪在别人脚下苦苦哀求，他们的心里也定然正在诅咒。 尹西元的卑微，尹夫人咬牙切齿的哀求，尹娴君小声的啜泣，三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膜时，尹瞳只感到一阵不真实。 没有什么报复之后的快i感，她也从来不是报复性强的人，只要以后可以再也不必见到这一家子，她就什么也无所谓了。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的，月流殇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不适宜的话。 期期艾艾的哀求，低声下去的忏悔，都掩不住他们心里的嫉妒与恨意，但是月流殇无所谓，因为他们心里的恨意愈强烈，就只能代表他们此时所受的屈辱愈深。 任由他们一遍遍地重复着无意义的认错与哀求，月流殇冷笑着离开了视线。 “尹瞳，你满意吗？” 尹瞳缓缓抬眼看着他，淡淡点头，“月公子觉得满意就好。” 月流殇看出来了，墨不赦的这个小妻子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就算被人欺负了，她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痛恨。 深恶痛绝这种情绪，显然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不是因为她有多善良，愚昧的善良并不会得到多少赞美，只不过是因为，她对待很多事情的态度，都太过淡然，云淡风轻一般，从来不愿把不好的事情搁在心里太久。 这样的女子，若不是自小被封闭在尹府那样虚伪险恶的地方，她应该是活得洒脱自由的一个姑娘。 “算了，本座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群愚昧无知的人身上了。”月流殇轻笑一声，“尹瞳，你家夫君大人为了让你耳根子清静，可是做了生平第一次做了违背他原则的事，以后你打算怎么回报他？” 违背原则？ 尹瞳目露疑惑，“他做了什么？” “佛曰：不可说。”月流殇故作神秘，偏首在新辰脸上偷了个香，“娘子，为夫对你的爱，可比墨不赦那个木头对尹瞳要直接太多了，快夸夸我。” 新辰睨他一眼，“人家那是含蓄，哪像你这么不要脸？” “娘子太冤枉我了，这哪是不要脸？为夫这是让你时刻都能感受我浓烈的情意。”月流殇委屈地喊冤，“难道我也要像木头那样，悄悄地为你做什么事情，却不打算让你知道？这样的话，以你的性子，大概到了八十岁的时候你都不一定会问我一句。” 新辰无语。 好吧，这样大言不惭没脸没皮的性子，除了月流殇也真没谁了。 但是，心里无法抑制地柔情泛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就吃这一套。 “底下那几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现在可以滚了。”月流殇转头，“去府里候着吧，尹崇俊不会死的。” 947.第947章 夫为妻纲 “俊儿什么时候能回去——” “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月流殇冷冰冰地一句堵了回去，“再唧唧歪歪的，别怪本座改变主意，滚！” 尹西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生生又憋了回去。 这个姓月的……简直太、太过份—— 等等，他姓月？ 尹西元瞳孔骤缩，脸色变得青白交加精彩绝伦，在帝都如此横行霸道的，并且姓月，又与墨不赦交好的男人，除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月流殇，还能有谁？ 曾经，曾经朝上可是有好几个大人在他手里吃过亏…… 这个人时典型的六亲不认，谁的账都不买，只要惹到了他，几乎就没有全身而退的。 尹西元待在宗正寺的时候居多，对于月流殇也只是大多听说，而很少见到他本人，就算偶尔擦肩而过，以月流殇的性格，也是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的，所以，才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号人物。 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他抬手以袖子拭去脸上汗水，本来还想问个清楚，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敢问了，颤颤巍巍地弯腰，拉着尹夫人和尹娴君，匆匆转身退去。 并且，在尹夫人又要看不清眼色质问时，急急地低吼道：“闭嘴！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俊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其他的你不要再问，也不说再多说了！” 他只怕，万一再度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月公子，他一怒之下改变主意，只怕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讨厌的人终于滚了，月流殇收回视线，看向轻轻叹了口气的尹瞳，嘴角一抽，淡淡道：“本座要进宫一趟，墨不赦已经在府里安排了足够多的护卫，除了新月留下来陪你，其他的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所以，接下来的这三天好好养精蓄锐，准备出阁吧。” 尹瞳沉吟了一下，“墨不赦这几天是不是不会再过来了？” 月流殇看了她一眼，“按照道理来讲，这两天你们是不可以再见面的，不过，如果你忍不住想见他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把这些礼制看在眼里的。” “不用。”尹瞳连忙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 月流殇暗忖一声，没良心的丫头，跟以前的新辰一样，都喜欢口是心非。 “既然如此，我跟新辰先告辞了，你们用完午饭就休息吧。”月流殇挽着新辰的手，见她似乎还不想走，不由撇嘴道：“这几天为了准备这个姑娘的婚嫁事宜，本座已经浪费很多跟你独处的时间了，新辰，你不要得寸进——” 新辰转头看着他，只平平淡淡的一个眼神，就让月流殇瞬间一窒。 “得寸进什么？”她问。 月流殇撇嘴，低声咕哝了三个字，“没什么。” 因为这两人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在帝都里，所以，月流殇在新辰面前如此吃瘪的模样，新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此时乍然一见，不由噗嗤一声，抿唇轻笑。 “好了好了，该回去都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了。”新月摇头失笑，“回去你侬我侬，耳鬓厮磨，新辰，好好安慰一下你这个受到严重忽略的夫君大人。” 月流殇低低轻哼一声，携着新辰转身就走。 远离了凉亭，走出了花园，到了没人的地方，月流殇才狠狠地咬牙，“今天晚上，必须把欠我的全部补回来……” 不大战三百回合，决不罢休。 新辰脸色一僵，随即抬脚，重重一脚踩了下去，冷冷地道：“我今晚要留在宫里伺候娘娘，你自己回去吧。” “那可不行。”月流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借口，并且充分展现出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今晚哪儿都不准去，必须陪我，从今天开始，未来的三天时间都是我的，我一定要让你下不来床——” 话音未落，新辰飞起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腿，银牙咬得咯咯响，“你还是连续跪三天搓衣板吧！” 说罢，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可恶的家伙，说话这么露骨，简直是欠揍！ 新辰耳根子上火辣辣的，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踹到臭水沟里去。 月流殇不痛不痒，大长腿几个轻迈，就追上了她。 “滚。” “不滚。”月流殇表情淡定，语气非常欠扁，“你是我的娘子，夫为妻纲是什么意思？需要为夫教你吗？” 新辰脑门一抽，脚步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刷地转头看向作死的妖孽，咬牙哼笑，“需要为妻给你纳几房小妾吗？” 纳几房小妾？ 月流殇眨眼，语气很不可一世地道：“那些女人有多远滚多远，为夫已经有娘子你了，哪里还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语气是如此理直气壮，似乎新辰在故意侮辱他的人品一样。 新辰每次看到他这样，都是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妖孽……一定是生来克她的！ 成年两年多以来，新辰脸上的表情是愈来愈生动丰富了，因为每次被月流殇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都会让她有一种要破功的感觉，以前的那些平静啊淡然啊波澜不惊啊，统统见鬼去了。 而现在，这个家伙显然愈发粘人了。 尤其是自从上次在深山里两人一起失了身，这家伙对那种事情显然开始食髓知味，像是都时时处在一种饿狼准备扑羊的状态，简直让新辰气得脑子都疼。 “月流殇，大庭广众之下，你不害臊我还脸皮子薄呢，再胡说八道我直接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一年半载，看你还有什么招。”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走了，不想再在尹瞳的府里丢人。 跟着月流殇混得时间久了，就算不会武功，也明白这表面上安静的府邸，实则暗中到处是护卫，在这里说那些露骨的话，除了月流殇，也没人这么厚脸皮了。 “呵呵。”月流殇瞬间变成了一只小白羊，舔着脸追上去，“好娘子，为夫开玩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在床上躺三天呢，那岂不把人闷死？放心，最多两天而已——” 新月忍无可忍地低吼：“月流殇，你闭嘴！” 948.第948章 大喜之日1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大喜之日来临。 纯阳郡主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尹瞳一身凤冠霞帔，坐在桐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略有些怔忡。 “二小姐平素不喜欢打扮，又时常在饮食上被苛待，所以皮肤总是显得有些苍白，经过这半个月的调养，肌肤白皙中透着红润，眼神也明亮了，略施薄粉，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美人啊。”新月站在一旁，看着经过自己一双巧手打扮出来的尹瞳，真心地赞美了一句。 尹瞳略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这都是新月姐姐的功劳。” “哪里，我可不敢居功。”新月笑眯眯地摆手，“这些日子吃的用的，都是玄武王让人精心准备的，功劳应该算在你家夫君的头上。我不过是在旁边打打下手，指点一下成亲的事宜，其他的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新月姐姐今年多大了？”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尹瞳好奇地问了一句，因为之前感受到了月流殇和新辰之间浓烈的情意，所以才好奇新月为什么没有成亲，“姐姐这些年，一直没有遇到自己中意的男子？” 新月闻言，轻轻一笑，“这种事情应该靠缘分吧，况且，我本身对于姻缘其实有些排斥。” “排斥？”尹瞳讶异，“为什么？” “跟我以往的经历有关，也是我自己的心病，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遇上能解我心病的人，所以，对于成亲我几乎不抱什么想法。”新月淡淡说着，面上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哀伤，“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合适，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说，反正那些过往我已经看淡，也走出来了。如今待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对我来说才是真正安稳平静。” 尹瞳闻言，缓缓点头。 每个人对于生活抱着的态度不一样，每个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也不一样，所以，谁也无权置喙他人的选择。 新月不想成亲有不想成亲的理由，虽然在世间大多女子眼中，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嫁一个自己中意的天之骄子如意郎君，从此荣华富贵奴仆成群，然而，一旦真的嫁进了高门，又有几个女人是真正感到幸福快乐的？ 敲锣打鼓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然后锣鼓震天。 迎亲的队伍来了。 “来了来了……”嬷嬷喜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新娘子的脸可不能让人看到。”新月笑着将重重的凤冠给她戴上，然后拿过大红色的流苏盖头，覆在尹瞳头上，然后轻柔地将她扶起，“小心些。” 尹瞳被新月和喜嬷嬷一左一右领着往外走去，一路走出了府邸，后面护卫抬着成箱成箱的金银玉器作为嫁给，有些是墨不赦命人准备的，有些则是皇后赏赐的，为的就是让尹瞳嫁得风光一些，不让人小瞧了去。 尹瞳的这座郡主府距离墨不赦的玄武王府并不算远，但是因为成亲的风俗礼仪，花轿绕着皇城整整走了一圈，整个帝都的人都出来看玄武王成亲的队伍有多气派。 众多看热闹的人群中时不时地发出赞叹声，羡慕嫉妒声，还有憧憬的盼望。 只有花轿经过尹府门前那条街道时，那紧闭的大门与其他府邸门前的人山人海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当然，此时此刻，也没人关注着尹府的动静了。 尹崇俊居住的院子里，下人婢女站了一大堆，端水的端水，倒茶的倒茶，擦汗的擦汗，尹夫人站在一旁骂骂咧咧，直气得心肝肺都快要炸开了。 “早知道今天，就应该早点把这个小贱人弄死！省得活着还要连累人，俊儿俊儿……感觉怎么样？还疼吗？”一边咒骂，一边拿着侍女浸湿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尹崇俊脸上的血痕。 “啊！疼！”尹崇俊脸色苍白，不停地哀嚎，疼得眉头都要打结了，“娘，你轻点，轻点……” “好好，我轻点啊，你别乱动。”看着儿子俊俏的脸蛋差点被毁容了，上面布满好几道血痕，而他的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尹夫人看得心都要碎了，心疼的同时，咬牙切齿地把尹瞳狠狠骂了几十个来回。 “俊儿，你受苦了。” 尹崇俊不说话，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身上从头到脚无一处完好，早上刚被放回来的时候，身上更是惨不忍睹，显然这几天在牢里折磨得不轻。 尹夫人恨得一直不停地咒骂，而尹西元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看起来惨烈，但好在都是皮外伤，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没大碍了，他这两天一直提心吊胆，就怕儿子回来也变成了半残…… “那个贱丫头，都是她把你害成了这样，我真后悔我早点把她弄死！”眼底闪过一丝恶毒，尹夫人脸色阴鸷可怖，看到尹崇俊这一身的伤痕，再想到三天前所受到的屈辱，只恨得她牙齿都要咬碎！ 若是尹瞳此时在这里，只怕她忍不住要禽兽将她抽筋剥皮，将她双腿打残，让那低贱的婢子以后只能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爬…… 外面强锣打鼓的声音刺激着她的神经，尹夫人死命握紧了双手，才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即冲出去把尹瞳从花轿里拽出来！ “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尹夫人安抚着尹崇俊，“俊儿，你安心养伤，接下里的一切，交给娘来办，娘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尹崇俊不想说话，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脑海里浮现那些令人恐惧的刑具，浑身冰冷而恐惧，他的母亲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听不到…… “你又想做什么？”尹西元冷冷开口，怒吼的声音也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俊儿有今天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你一味的纵容与娇惯？尹瞳现在你玄武王的夫人，那位份比你高贵得多了，你拿什么去出气？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整除什么幺蛾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949.第949章 大喜之日2 “你敢！”尹夫人刷地站了起来，狰狞暴怒地瞪着尹西元，“你胆大包天了是不是？这几天我已经受够你了，尹西元，你再冲着我叫嚣一句试试？！” 周遭婢女纷纷变色噤声，一个字不敢说，连喘气不敢发出声音来。 “够了！”尹娴君看了一眼她的爹娘，冷冷地道，“现在吵来吵去还有什么意思？哥哥遍体鳞伤回来，尹瞳却在外面风光出嫁，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爹，你能忍，我跟娘不能忍！哥哥更不能忍！” “对，不能忍！”尹夫人森然接口，“我一定让那小贱人后悔！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都给我闭嘴！”尹西元脸色大变，惊恐地怒吼，“你们都疯了是不是？玄武王给的教训还不够深吗？你们是要把整个尹家都搭进去才甘心是不是？娴君，你母亲疯了，你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了？啊！以前你是那么乖巧优雅——” “以前尹瞳是我们踩在脚底的蝼蚁！”尹娴君森冷嘶吼，瞳孔里一道阴冷的寒芒一闪而逝，如毒蛇一般让人浑身起了颤栗，“爹，她今天的风光与荣华，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我要夺回这一切！一定要夺回来！哥哥这一身伤，可都是拜尹瞳所赐，爹难道就这样算了？” 尹瞳以前是蝼蚁，以后也必须是蝼蚁！ 她必须看着他们的脸色生存，她决不允许她脱离他们的掌控，享受着不该属于她的尊贵荣华！ 反了反了。 尹西元脸色僵硬而呆滞地看着他的女儿，他的夫人，他的儿子，想不通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更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全部变成了这个样子？ 愚蠢，无知，跋扈，异想天开，疯狂…… 是的，他们全部疯了，疯了…… 对比尹府的暴怒战场，外面上街上的十里红妆却是格外热闹，虽然算不得十分奢华，但是长长的迎亲队伍，与高坐在马背上的新郎官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已经足以说明这场迎娶仪式的隆重，以及玄武王对对新娘子的珍视。 尹府庶女，在这一天真正成了全帝都贵家女子艳羡的对象。 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没有人再去关注尹府的嫡女，茶余饭后，人们最多说上一句，“嫡女又怎样？还不是不如庶女嫁得好？” 也没人再去关注尹府，一扇大门，把幸福快乐，与众人欣羡的目光关在了府外，把阴霾怨毒挡在了府内。 尹府原本的那只高高在上的凤凰，现在却连只鸡都不如，因为—— 迎亲队伍渐渐远离视线，敲锣打鼓的声音渐行渐远，一马飞奔而来！ “尹西元接旨——” 长街上看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去，这一声尖锐高亢的嗓音仿佛划破天际一样，清晰地传入耳膜，带着令人心惊的震颤，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不祥的预感。 圣旨？ 只闻这两个字，长街上所有人瞬间呼啦啦伏跪于地，一声不敢吭，偌大天地间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圣旨驾临，谁还敢不知死活的喧哗？ 下人来报时，尹西元神经蓦地一跳，不祥的预感瞬间袭遍全身。 圣旨？ 这个时候来的是什么圣旨？ 他面色惊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朝也瞬间惊呆的尹夫人和女儿命令，“扶着你哥哥，去外面接旨。” 此时正是太阳高照，尹西元却觉得浑身透着蚀骨的寒意。 长街上一片诡异的安静，不大一会儿，紧闭的尹府大门很快被打开，尹西元惶恐的声音响起，“臣尹西元接旨。” 距离上次皇后懿旨刚刚过去十几天，今天又第二次来了旨意——而这一次，是正儿八经的圣旨。 尹府内，呼啦啦跪了一地，包括身上伤痕累累的尹崇俊也在尹夫人和尹娴君左右搀扶下，痛苦地俯跪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尹西元为官不廉，为臣失德，治家无方，即日起，摘去二品宗正官职，贬为庶民，并收回宗正府邸，特恩准迁出帝都，并终生不得踏入皇城，钦此！” 一席话念完，长街上乌压压数不尽的人们齐齐一惊。 而尹西元和尹夫人则彻底僵住，呆若木鸡。 什么？ 收回官爵，贬为庶民？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尹老爷，接旨吧。”太监总管冷笑了一声，将圣旨送到他面前，对他们不敢置信噩耗的表情视而不见，“皇上还在等着我复命呢。” 尹西元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抬手接了圣旨，踉踉跄跄趴倒在地，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浑身力气，“臣……草民谢主隆恩。” 不敢辩解，不敢质问。 在朝为官这些年，尹西元若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被贬职，那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太监总管上马离开了，人群中却又多少人屏住呼吸，额头上涔涔冒出了汗水。 原本与尹家夫人交好的夫人们，与尹娴君常来常往的小姐们，与尹崇俊吃花酒的少爷公子们，几乎人人自危。 怕，是人之常情。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曾经不可一世的尹府，走路带风说话睥睨的尹夫人，高傲得相知孔雀的尹娴君……尹府一朝没落，原来也是这么突然，完全令人猝不及防。 尹崇俊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布满了惊恐，尹娴君脸色刷白，身子一瞬间摇摇欲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父亲被削官贬为庶人了？ 那么她以后，岂不是再也无法享受挥霍无度的生活了？ “贬为庶人？”尹夫人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仿佛呆了一样，“怎么会……我们做了什么？我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我们贬为庶人？尹西元，你不是二品官吗？皇上……皇上不是很器重你吗？为什么说贬就贬？你做了什么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做了什么事情惹恼皇上了？尹西元，你说话呀——” 尹西元呆呆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一句话说不出来。 治家无方……治家无方…… 950.第950章 大喜之日3 尹家发生的事情，尹瞳当然还不知道，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 月流殇说，墨不赦为了维护娘子而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这句话不完全对，但是也有些道理，因为圣旨上所指控的罪名虽然都是事实，却没有走正常的程序，甚至连一声问罪都没有就直接削了官爵，将尹家整个遣出帝都，并且还特意选在了尹瞳出阁的这一天。 其中也有一点假公济私的成分在里面。 当然，在很多人眼里，尹府这是自作自受，就算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也没有人会同情分毫。 而相较于尹府的悲惨，墨不赦的玄武王府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而尤其隆重让人侧目的一点就是，这场婚礼的主婚人很多。 墨不赦的亲生爹娘虽然常年云游在外，但是儿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他们当然回来参加了，并且毫无疑问是主婚人。 墨侯身为墨不赦的叔父，这些年又是与他最亲，墨不赦跟尹瞳的婚事也算是他间接促成，理所当然也必须上座。 还有一个，自然就是苍凤修了。 四王在圣驾前是多么受宠，四王之一的玄武王成亲，皇上怎么可能不来？ 皇帝亲临对于墨府来说，是无上的荣幸，难不成还能让堂堂皇上坐在宾客的位置？ 当然不成。 所以，苍凤修理所当然地成了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主婚人。 文武大臣来了很多，比起月流殇成亲时的刻意低调，玄武王府无疑很热闹。 但是对于尹瞳来说，半天折腾下来真的很来，而且很紧张。 对，突然间就感觉到有些紧张。 头上蒙着盖头，所以她看不清周围，但是拜堂的时候，听到司仪高喊之后，她才知道，前面高座上不但有墨不赦的爹娘在，皇上居然也来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沉重的凤冠带给尹瞳更大的心理压力，她却没有想到，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那令人安心的力道，仿佛能瞬间抚平她心里的紧张。 尹瞳有些感动。 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能嫁得如此丈夫，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维护，从踏出尹府的那一刻，她仿佛就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女子，所有人都对她友善，对于她以一个庶女身份嫁给高高在上的玄武王一事，除了尹府的人，其他的没有一个人质问为难她，没有人认为她配不上墨不赦，皇后甚至派了身边的新月新辰为她打理着一切。 这样的恩宠，这些人的善意与维护，她虽然没说，心里却感恩着，所以，以前的那些阴霾，完全没有再占据她的心扉了，是不是？ 眼睛忍不住有些泛红，尹瞳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有盖头遮住，没有人能看见她的失态。 一句“礼成，送入洞房”，让尹瞳终于松了口气。 好累。 到了布置得华丽而喜气的新房里，新月扶着她坐到了床沿，“累吗？” 尹瞳没有逞强，轻声道：“有点，脖子很酸痛。” 新月当然知道脖子酸痛的原因，带着这么重的凤冠，坐在轿子上绕了城里整整一圈，怎么可能不累不疼？ 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喜娘和几个侍女，新月道：“先把凤冠取下来吧。” “姑娘，这不可——”喜娘脸色微变。 “没关系。”新月淡淡说道，动作很是轻柔地把尹瞳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放在一旁，“新郎官疼爱夫人，不会恼的。” 新月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神色还有些紧张的喜娘，柔柔一笑，“就算新郎官会恼，还有我替你担待着，不要担心。” 她担待？ 年纪不大的喜娘闻言，有些古怪地瞥了新月一眼。 新月对她审视的目光不以为意，淡淡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喜娘闻言，瞬间一凛，“是，奴婢失礼了。” 新月摇头，“没关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虽然规矩很重要，但是新娘子是玄武王喜欢的人，不能让她太累了，否则玄武王大人会心疼。” 喜娘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所有人都顺着新娘子的意思，她说渴了就要给谁喝，她说饿了就要吃东西，她说脖子痛，就必须把凤冠拿下来，一切不合规矩的举止她们也必须视而不见。 她们听明白了，尹瞳自然也听懂了，凤冠被拿下之后，盖头自然也随之被取下来，她迟疑地看着新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光看新娘和几个侍女的眼神都能看得出来，这样的举动有多不合规矩。 尹瞳之前对于成亲的礼仪也并非完全不懂，所以她知道，这个凤冠和盖头是必须等着自己的夫君过来帮她取下来的。 “没什么不好的，娘娘事先说了，规矩什么的就是用来打破的，玄武王也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在意这些。”新月说着，轻笑安抚，“大不了等玄武王要进来的时候，再戴回去就是了。” 喜娘站在一旁，表情怪异，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她真的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理直气壮地鼓动新娘子破坏礼仪的，偏偏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交代的——可以想见，这位娘娘也一定不是规矩守礼之人。 新月道：“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 尹瞳摇头，“还不是很饿。” “既然如此，”新月笑了笑，拖了张凳子过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我陪你说说话吧。” 谁都知道，女子成亲这一日虽然风光，却也绝对是折腾人的一天，不说在外面折腾得浑身疲惫酸痛，就是进了新房，独自一个人坐在床沿等着夫君进来的这段时间，对身体也也绝对是一个折磨。 因为一等就是一个下午，新郎官被留在外面敬酒，最晚也要天黑了才能进来，而这个等待的时间，新娘子不能吃东西，还必须带着凤冠盖头规规矩矩地等着。 真的是又累又饿又渴。 尹瞳抿唇，真心地道：“谢谢新月姐姐，回去的时候，也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951.第951章 大喜之日4 “谢什么？”新月笑眯眯地摇头，“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待在宫里，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到处走动，着实是无聊了，所以她动辄想打四王的主意，总是想法设法给他们举办什么相亲宴，这好不容易都看着四王陆陆续续成亲了，她逮着机会就想凑一把热闹，心里对你们这些虏获四王心的姑娘们只有欢喜，哪里还需要你们感谢？” 你们，自然指的是四王各自的妻子，还包括月流殇的娘子新辰在内。 两年多的时间里，除了早早就成家的朱雀王夜无筹，就属月流殇最先成亲，然后是白虎王苏煜，他今天貌似也带着妻子和女儿过来了，今天以后，玄武王也结束了单身。 闻名天下的四王，就只剩下青龙王还在漫漫追妻路上努力不懈。 不过，听青鸾之前提及时，听她话里的意思，青龙王似乎也快要达成所愿了。 这些喜事对于青鸾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快乐，因为不但看到四王四年幸福了，她也能从中找到乐趣。而且，以后女眷多了，还经常互相走动走动，宫里举办宴会的时候，才不会一眼望去全是男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娘娘恩宠，我们就更不该视作理所当然。”尹瞳抿唇，笑得有些飘忽，“半个月前，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还从来没有想过，半个月之后，我就嫁人了，想想真是觉得有些……” “有些什么？”新月问。 尹瞳想了想，“应该算是，世事难料吧。” 世事难料，在这里不是贬义，只是一个客观的一个陈述。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老天爷给你安排了什么命，你就该是什么命。 前一刻在待在没有自由任人践踏的囚笼里，下一刻就有人放开了囚笼，将她释放。 “世事难料？”新月静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地笑道，“还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她的世事难料却与尹瞳所想的不同。 她所指的，是尹府一家。 曾经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看，觉得所有人都低他们一等，然而，当噩耗来临之时，他们却比寻常人表现出了更多的恐惧与绝望。 一朝从云端摔落跌入淤泥里，摔得狼狈而凄惨，看起来让人唏嘘，实则不过是自作孽而已。 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新月皱眉，和尹瞳同时朝房门看去。 隔着紧闭的房门，她们当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是很快就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新郎官喝醉了，快，把他扶进去。” 是月流殇。 新月站起身，动作熟练快速地帮尹瞳把凤冠戴上，又蒙上了盖头——外面既然有其他男人在，这新娘子的面容自然不能外露。 不过，玄武王喝醉了？ 新月心头生出疑惑，却没有说话，轻声安抚，“别紧张。” “我不紧张。”尹瞳低声应了一声，放在身前的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交叠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房门被推开。 “新郎官喝醉了，这洞房花烛夜可能要提前了。”伴随着这声戏谑的调侃，墨不赦被月流殇架着走了走来，醉眼迷蒙，再不复平素的丁点冷沉自律。 新月见状，只能把尹瞳搀扶起来，给喝醉的新郎官腾出一点地方，“把玄武王放到床上吧。” “唉，等等。”喜娘忙不迭跑了过来，脸色怪异，嘴角一抽一抽的，“喜床上有东西，奴婢收拾一下。” “不用收拾了。”这一声清朗的嗓音是另外一个男子发出的，喜娘闻言楞了一下，随即听到这个人又说道：“墨不赦又不是女儿家，哪有那么娇贵？磕两下就磕两下，还能伤着他不成？” 新月抬头一看，果然是青龙王舒问。 月流殇粗鲁地把墨不赦扔到了床上，笑眯眯的看向新月，“姐姐，你还待在这里吗？人家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要开始了哦。” 新月看了看醉的不省人事的墨不赦，又转头看了看似乎有些无措的尹瞳，左右为难，“新郎官——” “不必管他啦。”月流殇说着，蓦然拉着新月走出去，“闲杂人等全部可以退下了，别再这里打扰人家的好事。” 也辛亏新月是听惯了月流殇的口无遮拦，否则还不被臊得满脸通红。 舒问也开始驱赶，“走走走，全部的人都出去，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周围安静地等着说喜话的喜娘和侍女们，什么也来不及说，就一脸怪异地被赶了出去。 新月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被月流殇死拉硬拽，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朝尹瞳道：“待会儿倒杯茶给新郎官解解酒，最起码先把交杯酒喝了啊——” 话音未落，新月一把被拽了出来，砰的一声，房门被月流殇上关上了。 这叫什么事儿？ 新月敢保证，月流殇一定是故意的，她更确定，墨不赦一定是装醉的。 心里的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舒问挥了挥手，朝不知所措的几个姑娘道：“你们都先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把肚子填饱，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喜娘期期艾艾地道：“公子，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舒问剑眉一挑，“新郎官都醉的不省人事了，哪里还记得什么规矩？去吧去吧，不必担心，出了什么事我们单着。” 喜娘无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众姑娘退下。 “新月姑娘。”舒问扬眉，面上的表情显而易见，“你陪着新娘子半天也累了吧，不去休息一下吗？” 新月看了他一眼，淡定地摇头，“我不累。” 月流殇趴在门上，手指将门纸戳了个洞，眯起一只眼，沉默地偷觑着里面。 新月嘴角一抽，就知道这两个人没安好心……果然。 “妖孽让让，小王也要看。”舒问挤了挤，小声地开口。 “看什么看？”新月横眉竖目，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玄武王是个正人君子，现在大白天的，就算是装醉，最多也就是起来跟新娘子喝个交杯酒，有什么可偷看的？” 952.第952章 尹瞳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了，才试着移动双脚，朝床边慢慢靠拢。 “站着别动。”墨不赦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不高，却让尹瞳生生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抚摸着心口，蓦然听到一声低笑，尹瞳懵了一下，随即暗暗想到，他的声音其实也很好听，只是因为平时太过严肃冷峻了，所以，很多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尹瞳于是站着不动了。 墨不赦慢慢坐起身，表情淡然，眼神清亮，哪有半丝喝醉的迹象？ 而门外的月流殇和舒问显然对此非常清楚，不过，他们并不介意早点送墨不赦回房。 这个冷漠寡言的木头，洞房花烛之夜应该会是格外有趣吧？ 尹瞳静静地站着，被红盖头覆住的小脸上微微浮现些许紧张之色，因为她似乎感觉到男子微凉的气息愈靠愈近，直到低垂的双眼从盖头下看到了那双穿着靴子的双脚。 “紧张吗？”比平素温和的语调带着安抚的意味。 尹瞳愣了一下。 门外偷看偷听的三人也是一愣。 紧张？ 但凡正常的女子，出嫁之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紧张的吧？ 墨不赦这个问题问得真实在。 “还好。”尹瞳定定地回答，语气里倒是听不出明显的紧张。 墨不赦点了点头，很快又想到她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说道：“也的确不必紧张。” 说着，眼神四下一扫，看到被侍女放在红色喜盘里的喜秤，走过来拿了起来，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才又走回尹瞳面前。 “真能磨蹭……”舒问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满脸的质疑之色，“你说他是不是根本不懂洞房花烛夜应该做些什么啊？” 月流殇眨了眨眼，闻言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这应该是男人的本能吧？难道他的身体……” 新月俏脸一黑，以为自己听错。 这两位有身份有地位并且还是玄武王朋友的堂堂贵公子，居然在这里…… “我不是说他的身体。”舒问默默与月流殇对视着，“我是说，洞房之前的规矩。” “洞房之前的规矩？”月流殇眉梢轻挑，“洞房之前还需要什么规矩？洞房洞房，不就是新郎官跟新娘子一起睡——” “月公子！”新月压低了嗓音，冷冷地低喝了一声，及时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现在还是大白天，你们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难道都不觉得害臊吗？” 月流殇无辜地眨眼，状似不解，“为什么要害臊？” “你！” “别吵别吵，快，盖头挑起来了。”舒问透过窗纸上小小的洞口，瞬也不瞬地盯着里面的状况，待看到墨不赦的之后，语气不由自主地开始兴奋。 他在兴奋什么？ 新郎官挑起新娘子的盖头，是个稀奇事吗？值得这把大惊小怪吗？ 屋子里，墨不赦以喜秤轻轻挑起了尹瞳的盖头，放置在一旁，然后抬起拿下了她头上的凤冠，看着眉眼低垂的尹瞳沉静的面容，微微一笑，“从今天开始，别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尹瞳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嗯。” 听她应下，墨不赦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在铺着红绸的桌子上提起了酒壶，给两个杯子里都斟了酒，然后端起来递了一杯给她，自己拿了一杯，“这是交杯酒。” 尹瞳点头，交杯酒是什么她知道。 手腕交叉环绕，各自饮尽了杯中的酒。 “交杯酒喝了，这接下来就是办正事了吧？”舒问语气里满是期待，旋即却又皱眉，“真看不出来，这平素里一本正经又格外冷漠的墨不赦，居然也有这样一面……” 这样一面？ 哪样一面？ 新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心忖，哪怕是再冷淡的男人，在新婚之日也不该对着自己的妻子冷淡吧？ “这是闷骚。”月流殇淡定地接过话，眼神半点也舍不得移开地瞅着屋里，生怕错过一点精彩的戏码。 这到底是什么人哪？ 新月一双柳眉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月公子，您为什么对别人的洞房之事这么感兴趣？” “你不懂，这是墨不赦的第一次，当然不能错过。”月流殇头也不回，理直气壮地回答着新月的话，“再说，他万一真的遇上什么难题了，我可以去指点他呀。” 指点？ 新月脸色一黑，表情瞬间变得诡异。 屋里两人的交杯酒已经喝完，墨不赦把两人手里的酒杯都放在了桌上，垂眼看着刚过门的小娇妻。 尹瞳不善饮酒，一小杯酒下去，小脸已微微酡红，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一亲芳泽。 墨不赦虽是正人君子，此时此刻，却突然间生出了这个冲动。 纵然现在还是白天。 但这个姑娘已经成了他的妻子，是名正言顺可以占便宜的人。 借着身高的优势，墨不赦完全挡住了尹瞳的身子，外面几双眼看来看去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们说的话，尹瞳不会武功自然听不见，然而纵使是压低了嗓音，墨不赦又岂会错过？ 一亲芳泽，显然不能教别人看了去的，否则，对她不好。 心里这般想着，墨不赦朝尹瞳温和地笑道：“先去床沿坐着。” 床沿？ 尹瞳无异议地点头，没有多想。 门外的月流殇和舒问却齐齐不淡定了，语气里的兴奋有些掩饰不住，“去床沿了，这是要等不及了？” 然而，下一刻，却见墨不赦转身往这边走来。 月流殇和舒问很快察觉到了他的目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门被拉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墨不赦出现在眼前，月流殇眉梢一挑，“新郎官，酒醒了？” 对于墨不赦装醉一事，他们都是心知肚明，此言不过一句调侃而已。 新月尽责地提醒道：“虽然新娘子看起来娇嫩可口，但现在毕竟还是白天，玄武王大人还是悠着点……” 墨不赦一静。 月流殇哈哈一笑。 悠着点？ 这个新月姑娘说话也真有意思。 “是啊，的确该悠着点。”舒问也促狭地提醒。 953.第953章 对上月流殇和舒问两双毫不也觉得尴尬，反而看起来格外兴味与不怀好意的眼神，墨不赦没有一句质问，也没有赶人，甚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调侃，只淡淡负手：“来人！” 月流殇皱眉。 舒问表情一呆。 不会吧？ 刷刷刷，廊道里蜂拥而出数十个黑衣打扮的高手，气势铮铮，气息内敛。 居然来真的…… “今天是本将军的大喜之日，任何人不准靠近本将君这房门十丈以内。” “是，大将军！” 月流殇和舒问脸色微微抽搐，不发一语地看着墨不赦在说完话之后，砰，沉默地关上了房门。 月流殇和舒问当然不会跟墨不赦的影卫发生摩擦，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因为今天是墨不赦大喜的日子，他们的本意可不在闹事，这里的好戏看不成，前堂不是还有热闹可凑吗？ 从此时的情形看来，墨不赦事先是早有准备，他们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就算墨不赦真的情难自禁，就像新月所说，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他不可能在宾客尚未散尽的情况下，就如此我行我素的。 墨不赦的性子和月流殇到底不同，他内敛守礼，心里时刻都摆放着规矩与分寸。 悻悻地回到前堂，立刻迎上新辰疑惑的询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过是把喝醉酒的新郎官扶进房而已，需要去这么久吗？ 月流殇呵呵一笑，“想等着看看热闹，却没看着。” 舒问闻言，惊讶地转头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在娇妻面前这么诚实，这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月流殇以前的性格呀。 新辰睨了他一眼，“真是幼稚。” “娘子，这可不是幼稚，难得看到木头成亲，为夫怕他太过纯情应付不来洞房嘛……”月流殇讨好地揽着新辰的肩膀转身走了，丝毫也不理会舒问审视的眼神，哼，他娇宠娘子，可不需要他人操心。 应付不来洞房？ 新辰眉头皱得快打结了，狠狠地剜了月流殇一眼，“你可真是操心够多的。” 她很想问一句，人家应付不来，你就能帮上什么忙了？ 但是新辰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脸色黑了黑，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月流殇，没好气地道：“你真是个奇葩。” 月流殇忙狗腿地道：“是是，娘子教训得是。” 外面宾客还有很多，而且大多是朝官，新辰也不想再继续多说什么。 皇上已经回宫去了，招待宾客的是墨不赦的爹娘和叔父，堂里堂外依然一片喜气的喧闹声，新辰方才看到了墨不赦的爹娘，此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墨老爷和夫人看起来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男的俊，女的俏，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至少年轻十岁。 月流殇闻言，立刻不服了，“哪里是神仙眷侣？不过是常年云游在外，看起来多了一些神秘感而已，比起本座与娘子，他们立即就要被甩出十条街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厚脸皮，新辰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还要脸不要？” “当然要。”月流殇笑眯眯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凑在她耳畔，颇有些期待地道：“娘子，不如……我们也回去，过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新辰一呆。 “我们成亲那会儿，这洞房花烛夜可是生生错过了。”那个时候没感觉，可这会儿月流殇再想起来难免就觉得懊恼遗憾，再看看人家的洞房花烛，不由更加蠢蠢欲动。 新辰脚步微顿，转过头，眼神怪异地瞅着月流殇，抬手在他脑门上探了探，“没发热吧？” 月流殇嘴角一抽，拉下她的手，“娘子，为夫没发热。” “那说什么胡话呢？”新辰冷瞪他一眼，抬脚就走。 尹瞳的成亲仪式已经结束，皇后娘娘交代她们办的差事已经办完，剩下来的就是墨府自己的事了，她此时去跟主人告个辞，就可以回宫复命。 不过，其实她去不去跟娘娘禀报都无所谓，皇后娘娘并不在意。 “娘子，为夫说的哪里有胡话了？”月流殇委屈地瘪瘪嘴，拉着她的手，“我的说真的。” 新辰颇为头疼地道：“月流殇，你几岁了？” 什么是洞房花烛夜？ 他们每天晚上在做的事情，与洞房花烛夜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少了交杯酒跟红烛吗？ 难不成他们还要再成一次亲？ 这个家伙，有时候真是幼稚得可以。 “娘子，这跟为夫的年纪又什么关系？”月流殇丝毫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提起以前，“你都不知道，青鸾以前才是最懂得营造气氛的家伙，那时候为了跟主上培养感情，在凤阳酒楼一掷千金，亲手布置了浪漫的烛光晚餐……” 新辰任由他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心里却在想，这个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吧？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做过那样的事情？ 凤阳酒楼？ 烛光晚餐……是什么？ “新辰姑娘。”前面一个美妇人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道，“这半个月辛苦新辰姑娘了，真的很感谢姑娘——” “大婶，请叫她月夫人。”月流殇皱眉，“她是我的娘子，已经不是姑娘了。” 新辰嘴角一抽。 对面的美妇人则是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依旧能感觉到熟悉的娇嫩肌肤，娇俏如双十年华的女子，“我怎么就成了大婶了？” 月流殇淡定地道：“您是墨不赦的娘亲，那本座不叫你大婶，还要叫你姐姐吗？” 其实如果只是看这个女子的外表，叫姐姐都怕叫老了。 “咳。”一个男子的轻咳响起，“虽然语气和称呼都有些不礼貌，但是，也没叫错。” 身躯跟墨不赦一般高大挺拔，五官也跟墨不赦有五分相似，只是比墨不赦看起来看成熟，更沧桑了一点。 安抚地对着妻子笑了笑，他转头看向月流殇，友善地道：“谢谢你们对不赦的照顾。” 月流殇玩味地勾唇，“原来你就是木头的父亲。” 954.第954章 墨不赦的奇葩爹娘1 墨不赦的父亲是个温和内敛的人，至少外表看起来是如此，虽然跟墨不赦在气质上相差甚远，但是只看他的五官，纵然是从未见过他的人，也能在第一眼看到时，得知他与墨不赦的关系。 而墨不赦的娘亲，则是典型的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当然，这也是外表给人的印象，她真实的性子到底如何，对于月流殇和新辰来说，不需要太过关注。 对待自己的儿子都像是生命中的过客，一年能见一次面就算是格外难得了，更何况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外人？ 所以，月流殇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就拉着新辰走了。 “这个姑娘气质不错，人也漂亮。”墨夫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得像个不解世事的单纯少女，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艳，以及羡慕，“我的儿媳妇不知道是不是也这般招人喜欢。” 说起来因为他们回来得比较晚的缘故，至今还没能见过那儿媳妇一面呢，也不知道儿子看上的姑娘是文静的，还是俏皮开朗的。 “那是不赦该操心的事。”墨长轩一把搂娇妻，语气虽然温和，却隐藏不住霸道，“你喜欢的人，只要我一个就够了。” “那怎么能一样？”墨夫人一个瞪眼，“那可是不赦喜欢的姑娘，你不能对她这般冷淡，我就是要喜欢她。” 墨长轩哼笑了一声，“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会招你喜欢？” “等着瞧。” 反正他们又不可能马上就走，好不容易等到儿子成亲了，他们这趟回来怎么也要多待几天。 墨夫人的“等着瞧”也并没有等得太久，不过一夜工夫而已。 新人成亲，第二天一早需要早起给公婆敬茶。 墨不赦和尹瞳这对新婚夫妻早早就起身了，尹瞳虽然出身不好，但有新辰和新月此前提点，她自是知道这些规矩的，而且对于墨不赦的父母长辈，她怎么也不会失礼。 就算墨不赦说了“不用那么早”，她也依旧早早就起了身，梳妆打扮，简单地打理了仪容之后，就和墨不赦去了前厅。 洞房花烛之夜，女孩子家第一次已经没了，身子自然是有些不适，但是尹瞳并没有流露在面上，规规矩矩地跟墨不赦去了前厅。 但是，墨不赦的爹娘还没有到，厅上只是两个侍女。 这是当然，晚辈本来就要把长辈来得早一点，不然还能让长辈们等他们吗？ 尹瞳无声吁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没有迟到。 “爹娘还没来，我们先回房。”墨不赦说道，语气隐隐流露出一丝温柔，“等他们来了，让丫头去通知我们。” “这怎么可以？”尹瞳惊讶于他的说法，“太失礼了。” 失礼？ 墨不赦不置可否，“你的身子……” “妾身没事。”尹瞳摇头，俏脸微微染上一抹红晕。 墨不赦闻言微愣，随即嘴角溢出一抹笑，“不要这么拘谨，也不用如此自称，我家没有那么多古板的规矩。” 尹瞳闻言，眨了眨眼，“是吗？” 没有那么多古板的规矩？ 这样似乎很好，可以自在一些，尹瞳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她也不喜欢那些“妾身”，“贱妾”，“贱内”那些自贬身份的称呼，虽然她的身份本来也没贵重到哪里去，但是这些自称总会让人感觉怪异。 两人在厅里静静地等着，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墨不赦的爹娘还没有来。 尹瞳心里开始升起些许不安。 这是给她下马威？还是墨不赦的爹娘对她这个媳妇不满意？ 如果等一下他们对她不满意，刁难她该怎么办？ 或者若是让墨不赦休了她，又该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根本不想喝她敬的茶，所以才故意不来？ 尹瞳沉默在心里猜测，表情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我们先回房。”墨不赦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来。” 尹瞳偏首，看了站在身旁的墨不赦一眼，轻轻摇头，“这样不好，我是新媳妇，给爹娘敬茶怎么能失礼？” 就算他们故意刁难，她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 墨不赦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并没有失礼。” 失礼的是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 “夫君。”尹瞳轻轻喊出了这个新月教给她的这个称呼，“爹娘应该是在考验我呢。” 考验。 墨不赦心忖，这个词还真是太抬举那两位了。 “我没事，夫君不要担心。”尹瞳安抚他，表现出善解人意的懂事。 他们才刚刚成亲，她这个媳妇就算不让公婆满意，也绝不能让墨不赦跟他的爹娘也闹得不愉快。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墨家二老还是没有出现。 墨不赦叹了口气，“我们先回房吧，不用等他们了。” 尹瞳咬了咬唇，小心翼翼抬眼看着他，道：“夫君，爹娘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该不会他们压根就不同意墨不赦娶她，但是墨不赦一意孤行非要娶，所以惹恼了他们吧？ 其实尹瞳想想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墨不赦的身份是那么显赫，墨家在帝都可以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她一个小小的官员庶女，哪有资格配得上他？ 爹娘爱子心切，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一个才貌双全美丽优雅的大家闺秀，她这样的，怕是让他们失望了吧？ “不满意？”墨不赦皱眉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尹瞳低声道：“你不用瞒我，我没关系的，就算爹娘对我不满——” “都是你的错！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个色性不改的家伙！害我睡过头……我要是错过了见儿媳妇的时间，你看我跟你有完没完？！”一个怒气冲天的女子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尹瞳未说完的话，让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大美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俏脸含怒，眉目娇嗔，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负手慢走的成熟男子，悠然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因美人儿的怒骂而生气。 955.第955章 墨不赦的奇葩爹娘2 尹瞳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个男子虽然表情很温和很纵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但是嘴角边的笑意，怎么看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像是一直刚刚吃饱餍足的狐狸。 因为这个比喻，尹瞳心下一惊，瞬间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不管怎么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肯定是失礼的行为。 美人儿显然也看到墨不赦和尹瞳了，她好奇的目光在尹瞳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随即满意地点头，“不错，是个可人儿。” 尹瞳有些懵。 这个大美人是谁？她身后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尹瞳正思索间，却见大美人已经抬头看向了墨不赦，笑眯眯地道：“儿子，眼光不错。” 什么？ 尹瞳又懵。 儿……儿子？ 这个大美人，是墨不赦的娘亲？ 尹瞳呆呆地抬头，也不管失礼不失礼了，真的是直勾勾地盯着大美人儿，“您……” “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大美人态度很温柔，笑眯眯地看起来很容易亲近，而且，非常非常的善解人意，“我是墨不赦的亲娘，你跟着他喊我一声娘就可以，至于我身边这个讨厌的男人，虽然是我儿子的亲爹，但是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他，当他不存在就好。” 什、什么？ 尹瞳呆滞，真的以为自己听错。 但是，她……应该没听错吧？ 这个大美人真的是墨不赦的娘亲？ 而且，她方才说……让她当自己未来的公公不存在…… 尹瞳觉得有些凌乱。 她想过可能会被公婆刁难，或者被立规矩，或者问很多问题，但是她当真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墨不赦的爹娘看起来似乎……很奇怪。 呃，他爹奇怪不奇怪好像还不清楚，但是，他的娘亲绝对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尹瞳试着开口，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又被打断，“啊！你们来了很久了吧，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都怪这个该死的男人！那个……你们早饭吃了没有？没吃的话我们一起，正好人多热闹——” 尹瞳呆呆地听着她说话，脸色开始有些僵硬。 而因为她的话，无法避免地反应过来一些事。 他们之所以来晚了，不是故意刁难她，而是因为睡过头了？ 呃，好吧，这个理由似乎也挺正常的，但是，为什么她睡过头了，会怪她身旁那个该死的——呃，为什么会怪到墨不赦的爹身上？ 然后，这个大美人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等着他们，是要敬茶的…… 尹瞳呆呆地转头看向墨不赦，希望他能解救她已经一片空白的大脑。 “娘。”墨不赦果然开口，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初次见面，总得有个见面礼吧？你们为尹瞳准备的礼物呢？” 礼物？ 尹瞳一懵。 不是应该先敬茶吗？ “啊，礼物？”墨夫人也是一呆，随即慢慢转头看向她身边那个“该死的男人”，“墨长轩，你给咱儿媳妇准备的礼物呢？” 墨长轩淡淡看了她一眼，很干脆地道：“忘了。” 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你是白痴呀！”墨夫人眉目一瞪，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吼了一通，“儿子的礼物没有也就算了，怎么也女儿家的东西也没准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墨长轩，你太过分了！” 昨晚已经用大半夜的时间充分证明了自己是个男人的墨长轩，面对娇妻的咆哮，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然。 尹瞳一惊，忙开口，“呃，不要紧——” 其实她想说，给儿媳妇准备见面礼，不应该是婆婆的事情吗？为什么会让公公准备？ 当然，这个问题她是不敢问的，也根本来不及问。 “我要跟你冷战！”墨夫人恶狠狠地对这可恶的男人宣布，“冷战一个月，哦不，至少三个月！” 墨长轩完全不理会她，就像没听到一样，径自看向墨不赦，“尹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墨不赦点头。 墨长川没有再问，转头吩咐下人准备早饭，就在这厅里用。 “我们还没有敬茶……”尹瞳弱弱地开口提醒，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为隐形的了。 新婚敬茶，这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 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得这么彻底？ 墨长轩闻言，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笑道：“以后跟不赦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们也没什么要训诫你的，这茶敬不敬也都无所谓，不讲究这个。不过，若是不赦以后欺负你了，你倒是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可以替你讨回公道。” 不、不讲究这个？ 尹瞳静了静，心里暗想，原来敬茶的意思，是要让公婆训诫自己的？所以，他们没什么要训诫她的，这茶就不需要敬了？ 她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 但是……为什么还是觉得怪怪的？ 墨夫人好听的声音再度响起，“对，你可是我们家好不容易娶进来的儿媳妇，金贵得很，以后这小子若是敢欺负你，一定要跟我们讲，我整不死他。” “呃，不会……” 不会什么？ 自然是墨不赦不会欺负她了，而且，好不容易娶进来……有那么夸张吗？她又不是皇室里的公主郡主，哪里就金贵了？ 嗯，整不死他…… 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吗？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亲娘呢。 尹瞳觉得婚后第二天面对的情景，与新月教给她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这种感觉……虽然有些懵，但是好像……还不错。 墨不赦的爹娘，是个很好的人呢。 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消除她的紧张吗？还是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令人艳羡的。 一只坚硬有力的大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昨天拜堂时一样，给她一种安定的力量，尹瞳转头看向墨不赦，正对上了他淡然中带着温柔的双眼，心下动容，情不自禁地开口唤了一声，“夫君……” 956.第956章 姻缘无法解释 用完了早饭，墨不赦就带着尹瞳一起进宫了。 在他们成亲一事上，皇后娘娘不但赐封了尹瞳郡主的封号，送了她很多名贵的衣服首饰，更是让贴身侍女亲力亲为帮忙打点一切，从头到尾，比对待自己的心腹亲人还要用心。 对于尹瞳来说，皇后娘娘所赐予的恩典实在太大，她此生难以回报，当然，皇后娘娘也不需要她的回报，但是做人必须懂得感恩，进宫觐见皇后，给皇后娘娘敬上一杯茶，却是她和墨不赦必须做的。 他们来得很巧，皇上今天早朝腿得很早，下了朝刚好也来了未央宫里。 皇上还是他们的主婚人之一呢，一想到这个，尹瞳就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在没有遇到墨不赦之前，她的脑子里根本连想到没想过，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踏进皇宫里来走一遭，还能亲眼见一眼皇上和皇后的龙章凤姿。 然后，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她不但不止一次进出了皇宫，甚至还能得到皇后如此和善的对待，就连见到皇上……好像也觉得，似乎变得很寻常一样。 尹瞳感恩着每一个人帮助过她的人，更感恩着这些真心待她的，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辈子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片刻不能忘。 两人先给皇上敬茶，尹瞳觉得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紧张，只是敬畏而已。 皇上的威仪，纵使身处内宅，她也听说过很多关于皇上的传说。 是个很传奇的皇上呢。 “恭喜你们。”青鸾坦然受了他们的大礼，先是接过尹瞳手里的茶，浅浅饮了一口，放在一旁，接着从容地接过墨不赦呈上的茶，也是浅饮一口便放回了茶盘里。 敬完了茶，宫女端着茶盘躬身退下。 青鸾从一旁茶几上拿起两个喜封，分别给了尹瞳和墨不赦道：“本宫的一点心意，都起来吧。”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两人恭敬接了喜封，才双双站起身。 “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吧，难得大婚一次。”苍凤修说着，视线在尹瞳面上一扫而过，很快又落回墨不赦身上，“训练营的事情暂时由静桓一个人先负责，有要紧事的时候，我会让墨王去帮忙，你不必操心过多。” 墨不赦闻言，恭敬地应了是，便不说话了。 青鸾笑了笑，神情很是愉悦，“好了，这新婚第二天一定是很忙的，本宫这里也就不留你们了，回去吧。” 若是一般人家，新婚第二天，媳妇也就是给公婆敬茶听训而已，但是墨不赦的身份太高，与一般人家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虽然他的爹娘不在乎这点规矩礼数，他们作为小辈却万万不能失礼。 从未央宫告退出来以后，墨不赦道：“我们去叔父的府上走一遭，他刚刚下朝回家。” 尹瞳当然不会有意见。 墨不赦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心浮现关怀之色，“你的身子……还好吗？” 因为这句话，尹瞳面上又无法避免地浮现些许红晕，却轻轻点头：“还好，没什么不适。” 为了体贴她的身子，墨不赦命人将他们乘坐的马车里布置得格外柔软，从玄武王府行到皇宫，一点颠簸的不适感都没有，尹瞳心里悄悄地感动着，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墨不赦做这些，肯定也不是为了得到她嘴上的感谢。 顿了顿，尹瞳道：“去叔父的府里，要在那边用过午饭再回吗？” 墨不赦闻言稍静，随即点头道：“也可以。” “嗯。”尹瞳依然没有异议，沉默了须臾之后，轻声道：“那我们吃完午饭之后，去长公主府一趟吧。” 长公主府？ 墨不赦听了这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他们的这段姻缘也是多亏了长公主，虽然不是她直接牵线，但也是她间接撮合的。 如果当初不是她答应墨侯去尹府帮忙表达提亲的意愿，如果不是她提供了长公主府的花园子作为相见之地，如果不是她故意配合，让尹娴君的大小姐本质暴露出来，墨不赦又怎么会注意她身边被欺负得光明正大的尹家庶女？ 但是这半个月以来，墨不赦和尹瞳准备着成亲的事宜，长公主府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事实上，长公主苍静雪原本就不是对谁都热情的主，这件事本来也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若不是墨侯上门委托，她既不会认识尹娴君，也压根不知道尹瞳这号人，所以，她的沉默是正常的。 况且，她跟驸马爷感情好，他们又有两个孩子，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操心别人的事情？ 想起之前的事情，尹瞳有些迟疑还有些不解地道：“夫君，当时在长公主殿下的园子里，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要知道，她跟着尹娴君去的时候，只是以侍女的身份，以玄武王的贵重，为什么会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女？ 墨不赦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一问，微微愣了一瞬，随即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那天在长公主府的情景，那个衣着打扮分明是个侍女，言行举止却完全不像一个卑微侍女的姑娘。 她的动作表情都很温顺，不管尹娴君吩咐她什么，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悦，眉眼间也没有一点被欺负的压抑与卑微。 总之，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奇怪。 波澜不惊，这个词刚刚浮现在心头的时候，墨不赦已经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 “因为我到了娶妻的年纪。”这是当时尹瞳问他为什么娶她的时候，墨不赦的回答。 而现在，墨不赦却轻轻扬起了唇角，“流殇曾经说过一句话，姻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无法解释，只是因为看对了眼，就决定了终生。” 墨不赦不善甜言蜜语，这句话已经是他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了。 尹瞳闻言，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心里却无法抑制地生起丝丝涟漪。 看对了眼，就决定了终生…… 这个男子，是在向她做出白头偕老的承诺吗？ 957.第957章 在墨侯的府里用了午饭，告辞之后，尹瞳和墨不赦就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听说玄武王夫妇上门，正在花厅里陪孩子玩的静雪稍稍一愣，转头问侍女，“驸马爷回来了没有？” “回公主殿下，还没。” 苍静雪点头，“知道了，让他们直接来花厅吧，然后泡壶花茶过来。” “是，公主。” 不大一会儿，墨不赦和尹瞳在侍女的引领下，往此处走来，苍静雪起身相迎。 “玄武王大忙人，今天又是新婚第二天，怎么有空来本宫府上？”苍静雪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示意两人请坐，“海岩去军营了，不在府上，玄武王若是要切磋武艺，只怕今日不能如愿了。” 长公主显然这是话里有话。 尹瞳不知道，墨不赦自己却明白，上次被叔父逼着来长公主府，名义上就是应了驸马爷的邀请，来与他切磋武艺的。 所以，说起来，促成墨不赦和尹瞳这段姻缘的，除了墨侯和长公主之外，海岩也是出了一份绵薄之力的。 墨不赦微微躬身：“冒昧打扰，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我们并不是为了驸马而来。” “是吗？”静雪轻笑，细细的眉梢挑了挑，“那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尹瞳礼貌地笑着，屈膝福了一礼，“我跟夫君今天过来，是想谢谢公主殿下之前的帮忙。” 说着，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递上，“这是尹瞳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嫌弃。” 苍静雪抬眼淡淡看了一眼她手里精致的盒子，挑唇轻笑，示意贴身侍女紫月收下。 她当然不会嫌弃，长公主身份地位显赫，又得圣宠，手里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所以，礼物大小贵重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值得交往。 苍静雪亲自动手斟了茶，先给墨不赦递过去一杯，然后淡淡道：“驸马爷虽然不在府上，但是后院的练武场上有人正在练武，玄武王是否愿意教导他一二？” 这是逐客令了。 墨不赦心领神会，沉默地站起身，“抱歉。” 说罢，转身往后院的练武场走去。 静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虽然对于尹瞳的感谢没有什么意外，却并没有要应下这声感谢的意思，“这件事本宫可真的没帮上什么忙，只能说，这是你们的缘分吧。” 缘分。 墨不赦也说是缘分。 姻缘姻缘，可不就是缘分吗？ 然而，即便是缘分，在这缘分中给予帮助的人，尹瞳依然是心存感激的。 苍静雪端起了杯子，与尹瞳的杯子碰了碰，嫣然轻笑，“别怪本宫赶走了你家夫君大人，本宫只是想与你说一些女儿家的体己话，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多不自在，你说是不是？” 一句话，顿时让尹瞳心头的紧张感全消，气氛陡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公主所言极是。”尹瞳抿唇轻笑，神情明显开始放松，“还好我家夫君也是个识趣的。” 苍静雪被这句话逗乐了，转头朝璎珞道：“宝贝，叫婶婶。” “婶婶好。”璎珞甜甜地唤了一声，嗓音软糯娇嫩，因为有客人来，她很乖巧地坐在娘亲的身边动也不动一下，像个文静的小仙女。 “小小姐长得好漂亮。”尹瞳有些惊艳地看着这个比她娘亲更美三分的小女孩，“今年几岁了？” “小婶婶，我五岁了。” 尹瞳有些意外，还有些震动，这才是真正出身高贵的千金吧。 有教养，懂礼貌，优雅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即便是面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也丝毫不以自己的身份而对人轻慢。 静雪对这一幕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也没有特意去夸赞自己的女儿，抬眼看向眼前的姑娘，道：“本宫以前不曾关注过尹府，但是帝都许多官宦之家嫡尊庶卑，主母嫡系苛待庶子庶女这些事情，本宫却是知道的，但是因为事不关己，也懒得去多管闲事，而且这些毕竟都是官员的家务事，外人总不好置喙什么。如今经过你件事，帝都只怕多少大家族里的庶女庶子都暗地里庆幸且偷着乐呢，而那些一向自诩尊贵的嫡子嫡女们，则要好长时间都要心有余悸了吧？” 尹瞳闻言，讶异地抬眼，“有这般严重吗？” 只不过是嫡姐想嫁没嫁成，庶女幸运了一点而已，怎么就心有余悸了？ “你不知道？”苍静雪优雅地啜了口茶，看了一眼尹瞳明显不解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道：“你的父亲大人被削官了，尹家已经全部被赶出了皇城，这两天，这件事在帝都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尹西元被削官，虽然的确涉嫌为官不廉，为臣失德，但追根究底，其中最大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治家无方引起的，纵容主母与嫡女欺压折辱庶女，甚至纵容嫡子买凶企图杀害庶女，简直是让人大跌眼球。 所以，尹家才最终走向这样的结局。 圣旨颁下之后，帝都里最惶恐的一定莫过于那些平素作威作福惯了的主母与嫡系子女了，为了避免这样的厄运有一天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以后对于庶女庶子，就算热情不起来，行事言语也绝对会收敛不少。 尹瞳当真是意外极了，这才豁然想起月流殇那天说的，墨不赦为了她，做了生平第一件违背原则的事，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尹家以后没有人还能找你的麻烦，帝都里其他家族的庶小姐们，此时都在心里暗暗感激羡慕你呢。” 苍静雪说完，自己也觉得有趣，当时看这个姑娘就觉得分外与众不同，不卑不亢，沉静得很。 此时看来，还真是可爱，尤其是这副呆呆的表情。 “呃……是吗？”尹瞳呆呆的，还有些失神。 羡慕她还是刻意理解的，但是感激……她根本没做什么呀。 只不过是尹夫人和自己的女儿总是不死心地想剥夺她嫁人的权利，尹崇俊直接买凶想除了她，至于她自己——若不是墨不赦和月流殇他们护着她，却是连反击的本事都没有的。 这些人为什么要感激她？ 958.第958章 此番来此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心里的感谢之意，并没有多余的想法，所以尹瞳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坐在马车里。尹瞳心里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对墨不赦说出谢谢之类的话。 他们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夫妻之间感谢的话说的太多，就难免有些生分。 她知道墨不赦对尹家下手，是为了她，或许是替她出气，也或许是为了避免以后再有人找她麻烦，更甚者，经过尹家的事情之后，整个皇城之中，所有关注着这件事的人都会明白，玄武王是重视这个妻子的，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从她嫁给玄武王这一刻开始，就容不得任何人再轻侮怠慢于她，也不容任何人在背后议论她的半句不是。 尹瞳以前虽然安静的时候居多，但是她的心思却是灵慧的。 想通了这些事情，她除了心里感动之外，对于墨不赦刚刚成为她夫君的人，也更多了一些了解。 新婚第二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尹瞳心里暗想。 不由生出了些许满足，以及对于以后漫长几十年生活的期待。 看了一眼沉默坐在对面的男子，正对上墨不赦若有所思之后询问的眼神，尹瞳轻轻摇头，什么也没说，嘴角却缓缓露出了些许笑容，转头掀开了车帘，看向马车外的皇城喧闹。 生活，原来也是可以如此美好…… 一阵不同寻常的吵闹声忽然传入耳朵里，尹瞳寻声看去，表情不由一静。 是尹家的人。 虽然没有被下牢问罪，然而革了官职，对于尹府来说，无疑就是一朝从天堂跌入了地狱，身上华贵的衣衫已经褪去，他们的表情也不再高高在上，而是明显地带上难堪与狼狈。 周遭看热闹的人很多，他们在官兵的护送下，提着简单的行李正在一步三回头地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一步三回头，留恋地看着原本居住的官邸，那是身份与富贵的象征，然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繁华的帝都从此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他们这辈子都不再被允许踏进帝都一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尹瞳而起！ 即便是到了这般地步，尹夫人和尹娴君的眼底，依旧掩不住愤怒与恨意。 坐在马车上的尹瞳将他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却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句，人，果然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只看着尹家这些人，她就明白，想要他们真正地悔改，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们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只会认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们这一生过的太顺遂了，从未遇到过挫折，所以就理所当然是以为，所有人都必须绕着他们转，所有不顺从他们心意的人，都该死。 就像尹崇俊，一个不顺，甚至连买凶杀人都敢。 被官兵强制着赶出帝都，是对他们的惩罚，踏出皇城的城门开始，他们这辈子都将不再有机会回来，而过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官家富贵日子，以后突然落魄下来，他们又会怎样？ 这些都不是尹瞳该关心的事情了。 放下车帘，尹瞳靠在车厢上，良久没有说话。 “你心里恨吗？”墨不赦注视着她的表情良久，才柔声问了一句。 恨？ 尹瞳一怔，随即摇头，“没什么好恨的，因为恨一个人并不能让自己好过多少。” 或许是因为墨不赦的问题而想起了以前的那些往事，尹瞳面上缓缓露出笑意，“我小时候就没见过母亲，所以对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自己一个人在尹府的一个角落小院里生活本就比较辛苦，若是整日还纠结什么恨呀仇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所以我从来不去想着什么报仇，也不会对谁生出恨意。他们叫我怎样我就怎样，反抗并不能显示自己有骨气，反而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折磨。与其如此，不如顺着他们，时间久了，他们虽然习惯了奴役我，却也因此失去了征服与虐待的新鲜刺激感，就不会再经常刻意地找我麻烦，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墨不赦很认真地听着她说，她述说往事时表情淡然，语气很轻快，真的听不出丝毫不满。 因为这番话，墨不赦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丝缕笑意，点头赞同，“恨一个人，的确不会让自己过得更好，既然如此，那些负面的情绪自然可以摈弃，你做得很好。” 不止很好，是好得不得了。 正如她所说，她不会反抗，很顺从很顺从，然而她的顺从却也显然那般从容，不带丝毫的卑微之感，这一点，曾经只怕也让尹夫人和尹家大小姐经常感到挫败吧？ 尹瞳笑了笑，因为得了夸赞，眼神也染上了琉璃一般的光泽，就像刚下过雨之后的天空，一片纯净清澈。 两人乘着马车一路回到了王府，刚下车走近正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阵阵大笑声，感觉又像是办了什么喜事一样。 墨不赦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下人表情有些怪异，却恭敬地回禀道：“是月公子，嗯还有青龙王，白虎王，他们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宴，在偏厅喝酒划拳，吟诗猜谜，还下了赌注……” 吟诗猜谜？ 喝酒划拳？ 尹瞳愣了一下，吟诗猜谜是文人雅客喜欢做的事情，喝酒划拳……只有武人才情有独钟吧？ 所以，他们这样的兴致搭配，真的好奇怪。 “赌注是什么？”墨不赦所关注的显然不一样。 下人的表情更怪异了，嘴角抽搐了一下，胆战心惊地道：“月公子说，谁输了，今晚……今晚负责赶走将军门外的那些影卫……他们昨晚没闹成洞房，今晚……今晚必须补上……” 说完了完整的一番话，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冷汗。 尹瞳瞬间静了下来。 闹洞房？ 墨不赦脸色一黑，冷冷地道：“让他们全部滚！” 说罢，脚步丝毫也不再逗留，直接带着尹瞳回主院去了。 下人僵硬地站在那里，真想闭眼装死。 让月公子他们滚？ 还没去呢，他就感觉了背后一阵阵阴风袭来…… 959.第959章 语桐之羽化归去 夜语桐知道自己生来与别人不同。 她更知道，这世上唯一跟她有着相同命运的人，只有她的双胞姊妹夜语熙。 然而，夜语熙跟她的命运也不是完全相同的。 她们都有着各自的宿命，只不过，语熙命中的劫难已经化解，修成了正果。而她夜语桐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或许……也不该说是劫难，只能说是渡劫，用一世的修行，换取来世的重聚。 她们刚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过一句话，凤栖梧桐。 因为这句话，她们双生姊妹七年之内不能分开，必须依附彼此而活。 等到有了记忆开始，夜语桐却知道，这一世，她真正能依附的人只有自己。 七岁之前，她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七岁之后，她知道，这一世她已经等不到这个人。 因为她要等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这个时空。 夜语桐只是一个凡人。 虽然她是带着记忆重生，虽然她心中装着能让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秘密，但是她始终都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 没有超能力，只不过是她的记忆与人不同。 没有飞天遁地之术，所以，她无法穿梭于想去的时空。 她只能等，只能一日一日压抑着心里的焦躁与急切，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沉静如仙的淡然不惊。 她七岁的时候，这个皇朝的太子曾指着她说过一句话，“这个是要修炼成仙的。” 不，她一点也不想修炼成仙，如果可以选择，她多想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虽然也是皇帝当政，虽然她已经重生到这里已有将近十年，她依然无法真正与这里的人亲近，无法融入这里，更无法强迫自己喜欢这里。 她的心里有牵绊，有深沉的思念。 一日复一日，思念蚀骨。 连她这一世的父母——苍宇皇朝大名鼎鼎的朱雀王夫妇，都无法得知她心里隐藏的秘密。 十岁生辰之后，她的父母按照她的心意，在朱雀王城外的的山上给她修了一座庙。 她心里本无佛，然而，她不知道这一世自己该做些什么，漫长的几十年岁月，她总是需要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的，否则，她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被空寂的时间与无尽的思念折磨得发疯。 或许，等到神佛真的听到了她心里虔诚的诉求时，愿意大发慈悲，成全她的渴望奢求。 “桐儿才十岁，这样把她一个人放在山上，真的可以吗？”朱雀忧心不舍，却又拿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只能一个劲地磨着自己的丈夫。 向来沉稳大度的夜无筹，此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眸心流露出丝缕几不可察的伤感，却忍住心头复杂的思绪，温和地安抚着娇妻，“这是语桐自己的选择，我们可以保护她，但是却不能禁锢了她的自由。” “但是，我们……” 朱雀眼眶发红，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如果可以选择，她多希望自己能生两个平凡一点的女儿，最起码能享受一下被自己的孩子撒娇的感觉。 孪生姊妹，一个尚未出世就注定是母仪天下之命，七岁之后就被她的准夫君带去了宫里，她这个当娘的想见一见自己的女儿，都需要长途跋涉，万里迢迢去帝都相见。 另一个女儿，生来就与一般孩子不同，看起来就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外人都说她像个仙女，浑身满满的仙气，然而在朱雀这个娘亲眼里，只觉得她的女儿像个雪人一样。 冰凉凉，清凌凌的，感受不到丝毫属于人类该有的气息与温暖。 朱雀甚至没有看到这个孩子笑过。 王城里很多人羡慕她生了这样谪仙般的女儿，她却每每看着这个女儿心疼不已。 夜无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虽然他从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是自两个女儿出生之日起，他就知道，她们与别人是不同的，江湖道士的预言并非妖言惑众，然而即便是身为父母，夜无筹也知道，如果女儿心里真有说不得的秘密，他们也必须选择尊重。 十岁之后，夜语桐几乎就待在山上没有下来过，只有每年一次去帝都的时候，她偶尔会跟着过去，不是因为想念妹妹，也不是因为憧憬帝都的繁华，她只不过是不忍心让这一世的父母希望落空而已。 既然重生在他们的家里，成为他们的女儿，即便无法尽多少孝心，偶尔成全他们的心愿一次，她还是刻意做到的。 夜语桐知道，若不是带着记忆重生，她想，她一定会真心把夜无筹和朱雀当成自己亲生的父母，可刻骨铭心的记忆，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没办法把爹娘两个字叫出口—— 因为她前世香消玉殒之时，与朱雀几乎是一般的年纪，她所爱的那个人，与夜无筹亦是年纪相仿—— 这种情况下，她如何与他们亲昵，又如何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爹娘撒娇？ 寒冬酷暑，多少个年头悄悄逝去，然而对于夜语桐来说，每一个时辰都是那么漫长难捱…… 苍宇历五百二十六年三月初，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相比起其他三王的府邸，朱雀王府总是显得安静几分，因为两个女儿都不在家，朱雀王为了转移娇妻的思念之情，近些年也总是带着朱雀云游各地，可近段时间朱雀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所以年节之后，他们就一直待在府上没有出门。 夜语桐和夜语熙都已经十八岁了，远在帝都已经成为皇后的夜语熙，去年已经生下了一个公主，帝后夫妻两宝贝似的，疼进了心坎里。 而夜语桐…… 还是一个人待在山上的庙里。 “王爷，王妃！”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从王府大门飞奔而来，转眼跪倒在朱雀王夫妇面前，苍白的脸色与额头上的汗水，让朱雀清晰地感觉到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启禀王爷王妃，语桐小姐……羽化了！” 朱雀身子一颤，瞬间瘫软在夜无筹的怀里，脸色苍白如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