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水穿越 已经是下午五点一刻了,夏依桑还在上海城隍庙旁边的那个闻名海外的豫园里头晃悠,她看看挂在天际的斜阳,又看看慌忙出去的游人,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了,但是终于还是可以清净的看看这个有着好几百年历史的园子了。 此刻池塘水中倒映着远处残阳,她瞧着偶尔在池塘中翻上来冒泡泡的那些金鱼无声的抿嘴而笑,却在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池塘边的假石上有个东西亮闪闪的,微微蹙眉,她小心翼翼的跨过面前的石头,随即就伫立在那块石头上,微微蹲身就捡起了那个东西,站在水边,细细的看着拿在手里的那块玉佩。 玉佩入手沁凉,但是玉质温润,光洁滋润,纯净柔和,那玉佩的模样是一个如意,她翻转过来,却看见玉佩背面刻了一个“毒”字,字体浑厚,越看越是觉得那字通身似乎还有光华流转,她忍不住举起那玉佩,对着阳光看去,那字透过光线却是异常的刺眼,散发出一种不能让人直视的光华。 她微微闭眼掩住了那一抹入眼的光芒,此时却感觉手中玉佩一阵灼热,她心中一慌,脚下不稳,池边的假石也都有些年头了,上面满是青苔,此刻她慌乱无措,自然就踩滑了,身子一歪,居然就倒进了池塘里,溅起无数水花,她落水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为何她没有早些去学游泳呢? 水面淹没了夏依桑娇美的容颜,残阳也只能够最后瞥见她慌张的挣扎,水面冒出了几个气泡,随即就没了动静,水下的女子双目紧闭,犹如婴儿一般在水下漂游,手里却还是紧紧攥着那块玉佩。 渐渐的,水进入鼻端,漫入耳里,侵入胸腔,她只觉得难受极了,可手中的玉佩却越来越灼热,烫的她想立刻放开,奈何水淹没了她,包裹了她,最后,她终于失去了意识,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等到夏依桑醒来的时候,却觉得身子湿湿的,胸腔里有呛水的难受,她猛然咳嗽起来,却偏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救的,咳出肺中积水,才觉得微微好受了些。 却忽然记起那块害她落水的玉佩,忙抬手一看,这一看,却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的坐在那里,僵住了。 为何她的手变的如此的小呢?虽然还是握着那枚玉佩,可是那小小的手却绝对不是她的!她心跳加速,慌乱不堪,又忙看向自己的身子,却发现不但手变小了,就连身子也变小了,还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一头短发也变的很长,湿漉漉的披在背上。 她心中惊慌不已,抬头张皇四顾,虽然她也是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坐着,可是,这里分明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豫园的模样了,这里依然流觞曲水,但是,明显要比那个豫园大的多,她此刻坐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人变小了,大概看周围的东西也变大了吧! 呆愣的坐了半晌,一阵风吹过,觉得身上的湿衣凉的很,却把她发蒙的脑子吹醒了不少,她浑身一个激灵,却慢慢爬到池边,探身去看水中的自己现在的模样。 如镜的水面上出现一张小小的脸,粉雕玉琢的,嫩嫩的皮肤,眼睛明亮有神,但是却不是很漂亮,却很可爱,她撇撇嘴,水中的那个小人也撇撇嘴,看那模样身量,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她又趴的离水面近了些,却看水中的小人也更清楚了,虽然不漂亮,看样子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但是绝对是一副小鬼头的样子。 她此刻闹不清楚情况,只好傻傻的盯着水中的小人看,却有一个石头从她身后丢进池里,激起一圈涟漪,荡起阵阵波纹,水里的她也就瞧不清模样了。 她一愣,却听见身后有个好听的男声说道:“紫儿,你怎么身上都湿透了呢?还不快去换衣服,趴在池边做什么?” 紫儿?她呆怔半晌,才明白过来,转过身子,呆呆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那男子很是俊朗,轩眉轻扬,看着她一脸的阳光笑意,琉璃色的眼底似乎夹杂着一丝宠溺,一袭白衣,站在离她几步之外,负手而立,很是挺拔俊俏。 只是,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夏依桑愣愣的,这个少年叫她紫儿? 可是,少年还是一脸笑意的等着她回话,似乎方才是问她为何一身都湿透了?她眨眨眼睛,却把紧握着玉佩的右手伸出,举起摊开来,给那个少年看她手上的玉佩。 那少年一愣,看清之后,却走过来,拿起她手上的玉佩一看,却低低一笑,那笑仿若研磨到了她的心底,就听见那少年张扬的声音问道:“紫儿原来是为了去找那落水的玉佩么?难怪会是一身的湿,走吧!哥哥带你去换衣裳。” 顺势低身,牵起她的小手,少年的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抵着她的掌心,让夏依桑莫名的心悸,她扬起小小的脸,看向身侧的少年,却一眼瞧见那玉佩的背面,那个清晰的“毒”字。 她心中忽而如雪亮一般,看这少年的穿衣打扮,她心里如明镜一般,浮出了一个答案,天呐!她穿越了! 穿越也罢了,居然变成了一个小丫头,她想到此处,皱了皱鼻子,却忽而打了一个喷嚏,那少年恰好低头看她,见她伸手揉揉鼻间,又吸吸鼻子,他觉得好笑,眸光亮亮的,眼底弥漫笑意,道:“瞧瞧,着凉了吧!”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湿发,戏谑道:“看你还胡不胡闹了?以后可要听哥哥的话,不要把哥哥甩了自己一个人去玩,到时候出了状况又不知道怎么办了,紫儿,明白么? 夏依桑被他的目光所迷,愣愣的点点头。 少年这才安心一笑,才转过头去,可是,那笑意却凝结在脸上,夏依桑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几步之外的树下,也站着一个男子。 就见身旁的少年停顿了一下,才冷静跪地,口中清冷说道:“纳兰明玉参见燕王!” 就见那树下被唤做燕王的男子点点头,视线却转而看向她,那迫人眸光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低沉的声音传来:“本王的爱妃为何一身湿透呢?” 第二章 童养妃 纳兰明玉还未说话,却听见一旁有个嫩声惊呼道:“爱妃??!” 夏依桑被那个男子的话惊住了,树下那个男子剑眉星目,浑身贵气天成,年岁不大,眉宇之间却是一股肃杀之气,此时听她惊呼,早就深深蹙眉,仍旧一脸不悦的盯着她。 她也不怕那人的迫人视线,直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问道:“你,你多大了?” 燕王眯眼道:“十七。” 夏依桑一愣,却感觉一旁的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一皱眉,却问道:“那我几岁了?” 纳兰明玉一愣,却听对面的燕王冷声道:“年前刚过的生辰,爱妃不会忘了吧?” 夏依桑一怔,却听一旁的纳兰明玉低声道:“妹子啊,你才五岁呢,不会刚才落水就瞬间失忆了吧?” 她看了看瞪着她的燕王,却低声笑道:“你是纳兰明玉我哥哥,我也是纳兰家的,是你妹妹,这些我都知道,我才没失忆呢!” 眼见着纳兰明玉露出一丝微笑,她才心下稍安,幸亏这丫头只有五岁,不然还真不好装,听纳兰明玉的口气,这丫头也挺调皮的,既然她夏依桑占了她的身子,那她从此就要好好代替这个小丫头活下去了! 纳兰明玉如墨般的眼眸里浮现一丝笑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湿发。 却见那小小的人儿往前跨出一步,指着沉着脸看着纳兰明玉对她亲昵动作的燕王凛然道:“王爷你都十九了,我才五岁,那我们俩怎么就结婚了呢?” 还没等燕王回答,她又低声问身后的纳兰明玉:“他叫什么名字?” 纳兰明玉低低的声音里似乎有掩不住的笑意:“秦墨寒。” 夏依桑点点头,再次看向那个树下男子的时候,却被一道力量拉的脱离的纳兰明玉温暖的手掌,小小的身躯就落在了那个叫秦墨寒的男子怀里,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围绕着她。 就听他在她耳边咬牙道:“纳兰紫极,不要再闹了!你是本王的童养妃,这是太后的旨意,谁都不准违背!你也莫要再耍性子了!” 夏依桑一愣,啊!童养妃?只听说过童养媳的,还真没听说过童养妃的啊!新鲜。 不过?原来这丫头叫纳兰紫极。那从此以后,她就好好的做这个纳兰紫极了。 她微微敛眉,似乎是被秦墨寒的语气吓住了,秦墨寒看着怀里乖顺的人儿满意一笑,举步就要进入室内为她换衣,怀里的人垂目邪恶一笑,故意学着女人娇滴滴的问道:“王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圆房呢?” 秦墨寒身形一顿,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居然发现她粉嫩嫩的脸上出现了两朵红晕,他愣愣的看着她,呼吸一紧,却是她湿凉的小手滑进了他的腰间,见他不回答,她又笑嘻嘻的道:“可是紫极还小,还不能侍寝,那紫极就先学着为王爷宽衣好了!” “够了!”两声怒吼出现。 纳兰紫极听的一愣一愣的,看看虎着脸的秦墨寒,又看看身后一脸铁青的纳兰明玉,心里纳闷,哥哥他生气个什么劲儿咯? 秦墨寒冷着脸将她放下,居然一甩袖子就走了,只丢下一句话:“本王在明戈轩等你。” 纳兰紫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消失在回廊就放声长笑,边笑还边道:“堂堂王爷,哈哈,原来这样就被吓走了!” 身后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紫儿就那么想给他侍寝么?” 纳兰紫极闻言一愣,转身一看,纳兰明玉也正巧凝视着她,他眸中的目光复杂难辨,她微微侧脸,避开那慑人眸光,只嘟起嘴道:“那个什么王爷不肯跟紫儿换衣服,难道哥哥也不带紫儿去换衣服么?紫儿都要把衣服又穿干了呢!” 小小的脸上,尽是委屈,看的人莫名怜惜心疼。 见纳兰明玉一脸的自责,忙丢下方才的异样,带着她去换衣,她就在心里偷笑,幸亏前世是做幼师的,整天和小孩子混在一起,撒起娇倒是自然的很,做个五岁的小丫头,似乎很不错呢! 看着低头认真给她整理裙摆的纳兰明玉,她歪着头问道:“哥哥是不是不喜欢王爷呢?” 纳兰明玉一愣,抬眸看向眼前的小人儿,一身紫色的小裙子,裙裾极地,她明亮有神的眼眸此刻亮闪闪的盯着他,纳兰明玉一笑,才道:“紫儿,哥哥确实不喜欢他,就算你是他的王妃,哥哥也还是不喜欢他。” 纳兰明玉漆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嘴角一丝温和笑意,心里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来。谁让他拿走了我珍惜若宝的你呢? 纳兰紫极却撇撇嘴,娇声说道:“哥哥不喜欢他,那紫儿也不喜欢他。” “紫儿乖!可是你今日已经是必须回王府去的,你们成亲不过几日,都还没有进宫去叩谢太后呢!你要是使性子,人家不是会说咱们纳兰家没有规矩么?”纳兰明玉揉揉她的头发,笑说道。 纳兰紫极听他这样一说,也瞧见了他眼中的无奈,只好点点头,只是微微垂目,掩住了眼眸中那一抹狡黠。 纳兰明玉一手牵着她,二人一路往纳兰府中的明戈轩而来,秦墨寒已经在此等候很久了,一见他二人前来,也不起身,只是冷冷看着她道:“过来。” 纳兰紫极撇撇嘴,对着担忧的哥哥一笑,几步就走过去,站在秦墨寒面前,就见那个轩昂男子,微微挑眉,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道:“纳兰紫极,本王再告诉你一遍,除了本王的手,你不能再牵别人的手了,除了本王,你也不能再让别人抱你碰你。”他顿了顿,瞟了一眼一旁的纳兰明玉,眯眼道,“包括你哥哥。” 第三章 桀骜撵妃 纳兰紫极一愣,看了一眼眸色冰冷的纳兰明玉,她眼眸一转,却挑眉道:“那凭什么呀?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我是你的童养妃,你是我的男人,那你除了我,也不能再牵别人的手,你也不能抱别人也不能碰别人了。” 秦墨寒浓眉一蹙,沉声道:“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眼眸一转,看向那个小小人儿身后的那个清冷的男子,微微挑眉,眸光中隐隐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敌意。 纳兰明玉触及他的目光却是淡淡一笑,轻轻抬眸,压根就不看那个轩昂男子,一袭眸光仍是紧紧锁在面前的小小人儿身上,唇角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一怔,才发现以自己五岁稚子说出这样一番话确实是有悖常理,可是,她就是不喜欢秦墨寒那样的目光,此刻嘟起嘴,又走回去,主动牵起纳兰明玉的手,对着对她怒目而视的秦墨寒笑说道:“反正这就是我说的,你爱信不信,爱做不做,现在,我要哥哥送我回王府去。我们走吧!” 她转头对纳兰明玉笑颜如花,那笑看在秦墨寒眼里刺眼至极。 秦墨寒眸中已然是寒光一片了,却生生压制住怒火,眯眼咬牙道:“好!纳兰紫极,你可不要后悔!” 她咯咯一笑,牵着纳兰明玉的手紧了紧,却依旧笑嘻嘻道:“不后悔不后悔。” 此刻,却感觉牵着自己的手那么温暖,指尖那般有力,小小的她抬头,看见的是如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阳光笑颜,这一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她抿嘴和牵着她的少年相视一笑。 秦墨寒冷冷的瞧着面前的这一幕,没有说话,却当先出了明戈轩,往燕王府而来。 一行人还未走进王府里,就看见王府面前的甬道上立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很是清秀,正看着进来的一群人,一见纳兰明玉牵着的小人儿出现,她焦灼的眼底就露出了满满的欢欣。 纳兰明玉见她一脸迷惑的盯着前面的少女,于是一笑,就在她耳边轻声道:“紫儿,她就是我给你出嫁准备的贴身丫鬟,是我准备派来保护你的。” 她扬起小小的脸蛋,眼眸亮亮的问道:“她会武功吗?” 声音有些大,被眼前的少女听见了,那少女抿嘴一笑,有些拘谨的道:“奴婢会。” 她顿时拍手笑道:“我不要你自称奴婢,你叫什么名字呢?” “奴婢叫若儿。” 她小嘴一撅:“若儿,我说了我不要你自称奴婢。” 若儿看了看伫立在一边的纳兰明玉,他微微颔首,清冷道:“紫儿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好了。” 若儿点点头,清秀的脸上都是恭顺,对着纳兰紫极道:“王妃,海棠阁有访客。” 她挠挠头发,迷惑道:“海棠阁?有访客?” 若儿点点头:“是啊,海棠阁是王爷特别给您准备的居所,还是您前几日才进门自己选定的呢!” 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纳兰明玉却插话道:“什么访客?” 若儿一愣,秀目微微垂下眸光,低声道:“是……王爷的两个侧妃……” 纳兰紫极一听,微微眯眼,脱口道:“两个侧妃?” 若儿被她过大的声音弄的一愣,低眉喏喏道:“是,两个……舒妃和丽妃……” 纳兰紫极一愣,继而深深蹙眉,张目环顾四周,怒目问道:“王爷人呢?” 他们一行人是一起进来的,此刻看看周围,却发现那个轩昂的身影已经不在了,她听了若儿的话,知道秦墨寒有两个侧妃,本就有些生气了,现在发现他居然一起进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她心里的小火苗就腾腾的升起来了! 一旁驻守的侍卫,见王妃问话,忙跪地答道:“王爷有客人,一早就去书房了。” 小小的女孩嘴角露出一丝邪笑,低声道:“哼,原来他也有客人哪!那咱们也该去会会咱们的客人了!” 纳兰明玉一愣,如墨的眼眸中透出一丝不解,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依旧眉眼如昔的小小人儿不是他从前所熟悉的紫儿了,在他眼里她的眉眼还是那么清澈,可是,她笑颜却不再如从前那般纯净,以前,总觉得紫儿是需要他保护的美好,现在,一看见她唇角眼底那露出的狡黠,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他轻轻的视线轻柔落在她的脸上,笑问道:“紫儿,需要哥哥留下来和你一起处理么?” 那个娇美的小女孩展颜一笑:“不用的,哥哥回去吧!紫儿不耽误哥哥的功夫,紫儿自己会处理的。” 纳兰明玉亦是一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对着她柔和一笑,果真转身就走了。 若儿亦步亦趋的跟在纳兰紫极的身侧,纳兰紫极慢慢的走,小眼珠子却骨碌碌的乱转,嘟着嘴想了半晌,忽然问道:“若儿,纳兰家在朝中是做什么的?” 若儿一愣,虽然觉得王妃的问题有些奇怪,却还是如实答道:“纳兰家的家主历代都是朝廷江南织造的总管,到了王妃这一代,家中就只有家主和王妃二人了。” 她一愣,莫非是父母早亡?难道这个紫儿就只剩下纳兰明玉这一个亲人了么? 她眸色渐冷,却只低声吩咐道:“若儿,一会儿你不要害怕,记得把场面给我撑足了。” 若儿显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孩子能够说出的话,但是她找不出什么错处,只能默默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海棠阁的门口,立刻就有侍女通报进去。 她到了正厅的首位坐下,那舒妃和丽妃二人也在一旁坐下,她细细看去,舒妃倒是个清雅女子,只是眼底的不屑让她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舒坦。 丽妃虽然看起来很漂亮,妖娆妩媚,真是女人中的女人,但是那形态举止间的挑衅也实在是太过明显,今日二人联手而来,莫非是给她这个童养妃一个下马威的么? 那她倒要这两个女人看看,谁才是这燕王府的女主人? “哟,这就是王爷说的纳兰姑娘啊?长的可真可爱呢!”丽妃出言道。 “可不是嘛!要是再过个十来年啊,只怕就是一个倾城佳人了呢!”舒妃掩嘴而笑。 这二人你来我往,言语渐渐刺耳,纳兰紫极听的眸色冰寒,哪里还有这样的规矩?居然在正妃面前言语如此放肆无理!明摆着就是欺负她年岁小! 她猛然一拍座椅扶手,一声响动,惊住了说的正欢的二人,俱都看向她,她勾唇一笑,眸中却是冷意蔓延:“难道你家大人没有教你尊卑礼仪么?二位痴长了紫儿数十岁,难道不懂得见到我,是要行礼的么?” 二人俱是一愣,眸中却是明显的不甘,要她们向一个五岁的孩童行礼?那是万万不能的!燕王历来很少操心府中女眷的事,这两位侧妃就在王府中气焰嚣张,只是,她们在燕王面前装的极为乖顺,倒是颇受燕王恩宠,所以,对谁都是张狂的很。 现在被纳兰紫极这样一说,丽妃本就气量狭窄,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呢?当下就冲到纳兰紫极面前,看着她那娇嫩的脸,越看越气,扬起手掌就打向她。 纳兰紫极嘴角噙笑,却不闪不避,生生挨了丽妃一巴掌,一旁的若儿还未反应过来,待她看清眼前情景之后,她顿时呆愣当场。 舒妃也是愣愣的看着。 那个一身紫色衣裙的小小人儿,她娇嫩的右脸上,很鲜明的一个巴掌印,通红通红的,她不曾哭泣,只是微微一笑:“丽妃真是好胆识呢!居然以下犯上,这下,想不离开王府都不行了呢!” 纳兰紫极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去生生挨那一巴掌,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她们离开,但是她心里却明白,女人若是没有男人的宠爱撑腰是不敢如此放肆的,所以,眼下,她只能选择这个最笨的方法。 听见动静赶过来看看的管家恰好在房门外听见燕王妃泛着冷意的童声道:“丽妃以下犯上,出言不逊,骄纵成性,不服管教,即日逐出府去!舒妃不但不加以劝解还助纣为虐,就罚去府中做杂役吧!削去侧妃头衔!” 管家冷汗就冒了出来,忙走进去,跪地道:“王妃息怒!这个事,是不是要去先请示一下王爷呢?” 纳兰紫极秀眉一蹙,怒视着跪在地上的管家:“难道我连这个都做不了主么?” 忽而又是一笑,轻轻伸手抚了一下脸颊上的红印,低笑道:“若是管家执意如此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若是王爷到时候惩罚加重了,就怪不得我了!再说,王爷那么忙,怎么能连这样的小事都去麻烦打扰他呢?” 管家一愣,忙连声称是,丽妃早就瘫软在地,被人架着即刻出府了,那舒妃却一脸恨意的看着她,被侍女摆弄着脱去华服,即日由管家分配杂役做粗活去了。 一时之间,正厅中就只有她和若儿两个人了,若儿瞧着她脸上的红印,秀目中都是关切:“王妃怎么能任由丽妃打呢?” 纳兰紫极闻言一笑:“她们看我不顺眼,迟早是要打的,我不想日后的日子不好过,现在及时立威,总比日后不可收拾的好,再说了,我也是容不得有别的女人和我一起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的。这次挨打,我没关系的,最重要的是我达到目的了。” 话音一落,门口却有低沉声音传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本王还真是不该来。” 第四章 强制变装 纳兰紫极一愣,转眸一看,忽而笑言展开,娇声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啊,不然王爷还以为我要与那两个侧妃争宠不成?拜托,我还是个小孩子呢!哈哈,还不能侍寝的,未成年啊!” 秦墨寒听见下人禀报说两位侧妃在海棠阁闹事,他还怕这个初进门的小丫头吃了苦头,特意赶过来,却遇见了方才那一幕,他盯着她小小脸上的红痕,又听着她讥诮的话语,心里有丝丝莫名的怒气,忍不住寒声道:“本王的两个侧妃岂是你说赶就能赶走的么?” 纳兰紫极小脸一绷:“那你打算怎么着吧?” 秦墨寒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无礼顶撞,当下脸一沉:“她们毕竟跟了本王几年,被你这样一赶,岂不是连本王都颜面无存了么?” 她暗暗嗤笑,小小的脸上一脸的纯真:“那她们有子嗣么?” 秦墨寒一愣:“呃,没有。”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怎么说话这么的不……稳重呢?莫非世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么? 纳兰紫极灿烂一笑:“那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不对,是她们先看我不顺眼的,既然没有子嗣,那就撵走算了,你也不会去把她们找回来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嘛!对吧?墨寒哥哥?”她故意娇声叫他,确实存了耍弄的心思。 秦墨寒只觉得周身的汗毛竖起,她这一声哥哥,真的把他叫的浑身不舒服。 她见秦墨寒一脸的郁闷,心里高兴,咯咯笑起来,然后又道:“如果墨寒哥哥以后还要立侧妃的话,一定要是能找看的顺眼我的,也一定要是我看的顺眼的哦!不然,我就撵走她们,来一个我撵一个,来两个我撵两个!” 秦墨寒忍无可忍,咬牙道:“纳兰紫极!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就直说!” 她仰起小脸,灿然一笑:“我就是不想做墨寒哥哥的王妃。”她却又嘟起嘴来,眉间一抹委屈。 秦墨寒一愣,却哈哈大笑起来:“要是说起来,本王还不想娶你呢!” 纳兰紫极眼眸一亮,拍手笑道:“那墨寒哥哥休了我吧!” 他却眸光一闪,眸间暗沉:“本王不会休你,也不能休你!” 太后亲自下旨赐的婚,他若是休了她,岂不是悖逆了祖母的意思么? 纳兰紫极撇嘴,垂头丧气道:“不能休我?那我不是还得做你的王妃啊……” 她往后的大好年华就要被困在这个燕王府里了,何其可悲啊…… 秦墨寒却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眼眸一亮,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若是同意,不但你不用困守府中,最重要的是,本王就不必被你无端赶走侍妾了!”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问道:“什么法子啊?说来听听!” 秦墨寒一使眼色,左右的侍女都各自退下来,厅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和若儿。 等人都走光了,外间一片寂静的时候,秦墨寒这才一笑,眸色戏谑:“若是从此之后,你扮作男子,在十八岁之前都不做女子装扮,我对外就说王妃体弱,需要府中静养,闲人不得打扰,你就去做你的公子,我们各不相干!如何啊?” 她一愣,怒道:“你要我扮作男子!?” 她看着他的邪笑,几乎以为他是在报复方才她赶走他侧妃的行为! 秦墨寒一笑,看着她的怒容,心中似乎涌起一丝得意:“你急什么?又不是要你永远都不做女子了,只不过是在十八岁之前不做而已!那时之前,你可以不用做本王的王妃,你就不用管本王的私生活了,那本王自然可以另寻心爱之人了……” 看着她逐渐铁青的小脸,他笑的开怀,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她气极,恨他只顾自己,于是高声叫道:“那我十八岁之后怎么办呢?” 那时,她恢复女子之身,而他早就有了心爱之人,到那时,谁还会要这个体弱多病的“燕王妃”?到那时,她的另外一个身份又将如何呢? 秦墨寒负手而立,淡淡一笑:“那时,你若也有心爱之人,本王就放你离去,若是没有,你就要一生待在本王身边,不得再有一丝逃离的念头!” 她微微眯眼,眸中亮光根本不似五岁孩童:“你是说,若是我也找到两情相悦之人,我就不用做你的王妃了?” 他淡淡一笑,贵气天成:“那人不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在十八岁生辰之前亦不能泄露半句!否则,本王就将你禁锢在燕王府里,不会让你再胡闹了!” 他虽是笑着,但眸中没有一丝暖意,有的只是冷冷的冰寒和皇家特有的天家气势。 她蹙眉思量好久,眼下形势,确实只有这一个法子能够用了,她实在是不想做那个有名无实的燕王妃,她年纪太小,怎能这么早就定了终身呢? 若是扮作一个男子,至少可以出外游历,交友,或者真的可以找到一个不在乎她的性别,不在乎她的年纪的良人,到得那时,她就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告诉心爱之人,亲爱的,其实我是女人!……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想好之后,她抿嘴问道:“我扮作男子,要是什么身份呢?” 秦墨寒冷然道:“燕王府的贵客,紫极公子。” 她接口道:“要是有人问起,墨寒哥哥你记得把我说的神秘一点啊,这样才能引人遐想啊。” 她长的有些中性,扮作男子不易被人认出,再说小孩子啥都没有长出来,要当个小男孩更是易如反掌,容易被拆穿的青春期还未来到,等到了她再去烦去,现在就好好的做她的紫极公子好了! 他又盯着她,冷然问道:“你果真想好了么?” 她眨眨眼睛,点点头,抿嘴道:“是想好了啊。” 秦墨寒一眯眼眸,对外朗声唤道:“管家?” 半刻之后,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忙跑了进来,目不斜视的问道:“王爷何事吩咐?” 他眸色冰寒,沉声吩咐道:“把舒妃和丽妃都解决了!对外就说她们在府中暴病而亡,一并厚葬了吧!然后,再给一点银子给她们的家人。” 老管家面不改色,点头称是,立刻就往外走去。 却听见一个急怒的童声喝道:“秦墨寒!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俩?” 秦墨寒朝老管家摆摆手,老管家低头出去了,他才看向纳兰紫极,眸中泛有冷意:“她们见过你的容貌,对你必定印象深刻,若是你扮作男子被她们知晓,宣扬出去,你我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她被他眸中冷意看的心里一惊,却仍颤声说道:“那,那些侍女呢?” “能来海棠阁服侍你的,都是本王府中旧人,都是管家精挑细选的,不会有差错,不过若是本王发现有人乱嚼舌头,本王定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那一刻,秦墨寒泛着幽幽冷光的眸子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犹如呼啸寒风在心中刮过一样,冰冷异常,于是愈发的想念纳兰明玉的阳光笑意了。 第五章 紫极“哥哥” 秦墨寒说完此话,随即拂袖而去,他脸色沉郁,看起来很是生气,她早就看见他眸间的煞气,她微微蹙眉,不喜欢他的性子,也不喜欢他的人,既然他不肯休了她,偏要她做一个男子的话,那她就做好了,反正她以后就是紫极公子了,谁会管那个病怏怏的燕王妃如何呢? 她正在遐想日后的幸福生活,一旁的若儿却小心问道:“小姐,如果日后扮作男子的话,还是住在燕王府么?” 她却可爱一笑:“那也不是,而是我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忽然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仰着头问若儿道,“若儿啊,我的衣服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的裙子啊?” 清秀的侍婢闻言看了她一眼,一笑,点点头,才道:“是啊,是少爷说小姐穿这样的裙子很好看,所以就都叫裁缝做的这样的衣裙。” 纳兰紫极撇撇嘴,转了转眼珠子:“那咱们今日先在燕王府住一晚上,明儿一早就回去拿衣服。” 若儿一愣:“拿衣服?” “是啊,回去拿哥哥小时候的衣服一改,然后我来穿,对了,若儿,以后不要叫我小姐,要叫公子,嗯,还可以叫紫公子,哈哈,来,若儿,叫一声我听听呗!” 小小的人满脸的兴奋,俏生生的叫喊着。 若儿瞧着她兴奋的神色,暗自好笑,于是抿嘴笑道:“是,公子,若儿明日就陪公子回纳兰府。” 纳兰紫极也咧嘴直笑,当夜就在海棠阁歇下,秦墨寒也再没有来看过她。 第二日一早,她和若儿一身素衣,根本就没有同秦墨寒打招呼,就从王府的侧门溜走了,直接就往纳兰府而来。 纳兰明玉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妹妹,惊讶道:“紫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今日不是要和燕王一起进宫去叩谢太后的吗?” 她本来笑嘻嘻的脸一愣:“是么?我不知道啊。” 随即又撇撇嘴,眸间一抹委屈:“就算是要进宫,他也不会让我去了。” 纳兰明玉低低一笑,微笑的容颜似冰雪融化一般温和,蹲下来,轻轻揉了揉,瞧着她一脸的委屈,柔声道:“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她撇撇嘴,皱了皱眉,拖着纳兰明玉的手臂,娇声道:“不知道算不算欺负,他要我在十八岁之前不要做女人了,要我一直扮作男子,十八岁之后才能做女人。” 他闻言,眸色渐渐冰冷,却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才撅嘴道:“我赶走了他的两个侧妃,他怨我,我说我又不想做他的王妃,他又不肯休我,所以就这样了。——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回来是要拿哥哥你小时候的衣服的,要改改我就能穿了。” 谁知纳兰明玉闻言却指着她大笑出声:“你居然赶走了他的侧妃?”见小小的人儿撇嘴点头,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笑够了之后,他却蹙眉问道:“你做男子?那燕王妃谁做?” 纳兰紫极咯咯一笑:“哥哥你傻啊,我做的是燕王府的贵客紫极公子,燕王妃重病卧床,身子羸弱,任何人不得探视,还有谁会管她啊!” 纳兰明玉点点头,含笑点了一下她的鼻间:“你个鬼精灵!看来燕王都拿你没有办法了!” “什么没有办法?他那是摆明了讨厌我!”她嘟嘴申诉道。 纳兰明玉却牵起她的手,笑道:“紫儿,你不用穿我的旧衣,你难道忘了么?我纳兰府历代都是管江南织造的,哪里需要去外头做衣裳呢?咱们家里就有裁缝的,你等一会儿,哥哥去吩咐人来给你现做就好。” 她闻言,拍手笑道:“那我要做白衣,要看起来很飘逸的那一种布料哦!” 纳兰明玉回眸一笑:“好。” 午膳之后,她才穿着一袭白衣出了纳兰府的大门,回燕王府去了。 原本披散的长发被她束起来了,浓眉大眼,故作严肃的站在那里,还真是一个眉目俊秀的小公子呢! 她走至燕王府门前,却看见从街尾来了一顶轿子,那轿子在燕王府前停下,有人掀开轿帘,从里面出来的居然是个大概三四岁的小女孩儿,长的粉雕玉琢的,晶莹的眼,黑漆漆的眸子,嫣红的小脸蛋,那小小的衣裳也是华贵的很,不知上面绣的是什么,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的。 她撇撇嘴,小声问守门的侍卫道:“她是谁啊?” 侍卫面无表情:“朝阳郡主。” 她一愣:“朝阳郡主?” 她不做妃了,难道秦墨寒这么快又找来一个顶替她的? 一旁的若儿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呃,公子,那是燕王的妹妹。” 随即,她一脸的了然,哦——原来是妹妹啊! 她眯了眯眼,跑到已经到府门前的朝阳郡主面前,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好可爱哦!我好喜欢你啊!” 话都没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摸人家的脸,郡主身侧有个侍女一见,喝道:“大胆!” 纳兰紫极一哆嗦,吓了一跳,于是瞪着那个侍女,吼道:“你才大胆呢!居然敢吼我!” 那侍女显然生气,又不知道纳兰紫极的身份,冲出来就要教训她,却听见门里有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住手!” 朝阳郡主最先望去,看清来人,展颜一笑,跌跌撞撞扑进来人怀里,喊道:“王兄,离儿回来了。” 秦墨寒居然嘴角含着一丝淡笑,温和注视着怀里的人:“那就好。” 纳兰紫极被晾在一边,她一挑眉,咳嗽一声,那朝阳郡主却指着她问道:“王兄,他是谁啊?” 秦墨寒看向她,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啊——”纳兰紫极一蹬他,秦墨寒才一叹,道,“他是我们燕王府的贵客,名唤紫极,你要是觉着闷,你可以找他一起玩玩的。” 纳兰紫极忙接口道:“对对,我就是你的紫极哥哥,离儿,哥哥好喜欢你,不如以后,你就跟着哥哥一起玩,哥哥会保护你的。” 什么年龄层次的女人总是喜欢被男人哄的。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尊贵的人儿也不例外,当下羞涩抿嘴一笑:“那离儿以后就跟着紫极哥哥一起。” 看着秦墨寒抽搐的嘴角,纳兰紫极得意一笑,却感觉有个柔柔软软的小手牵住自己的手,软软的童音在耳边响起:“紫极哥哥,不如你和离儿一起去看看王嫂吧!” 第六章 又要选妃 看王嫂?这次,换她抽搐嘴角了,她艰难的咽下口水,望着殷切看着她的朝阳郡主,眨眨眼睛,才道:“离儿啊,你那个王嫂没什么好看的,不也就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么?啊,对了,你还没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情急之下,她只好岔开话题。 朝阳郡主一愣,却听见一旁有个低沉带笑的声音道:“紫极,她叫秦小离。走,离儿,王兄带你去看王嫂去!” 秦小离高兴起来,连忙握住燕王伸出的手,还对着呆愣在一旁的纳兰紫极道:“紫极哥哥,走啊,我们一起去看王嫂去!” 纳兰紫极一面对着秦小离扯起一个笑容一面恨恨的盯着秦墨寒的背影,他在搞什么鬼?哪里还有什么王嫂给这个小丫头看啊!真正的燕王妃不是变成了紫极公子了么? 磨磨蹭蹭的跟着他们一路往海棠阁而来,走进内室,忽而发现自己昨晚睡的榻上居然还睡着一个人! 秦小离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榻上的人,那人面朝里拥被而卧,看不清样貌,她仰头轻声问道:“王兄,王嫂怎么了?生病了么?” 秦墨寒斜睨了一眼一旁着急的纳兰紫极,才对着秦小离道:“离儿,你王嫂确实是旧病复发了,今日一早本王就派人去跟太后禀告过了。” 秦小离闻言点点头:“怪不得我一早在太后那里没有看见你们来,哼,只告诉太后,不告诉我!” 秦墨寒闻言一笑,一把抱起秦小离,大笑道:“你个小丫头,还生气了!你不是要回王府的么?你回来不就知道了么?” 秦小离撇撇嘴:“离儿听人家说王嫂貌美如仙,但是离儿都没有见过呢,王兄,离儿想跟王嫂一起用膳,好不好?” 一旁的纳兰紫极听的一愣,不旦见了,还要一起用膳?这小丫头片子,还真能折腾人! 秦墨寒斜睨了纳兰紫极一眼,见她一脸的担心,随即笑道:“那有什么貌美如仙的,不就是跟你紫极哥哥说的一样的么?一个鼻子俩眼睛,有什么稀奇!” 纳兰紫极忙道:“对对,就是没什么好看的,离儿,我们还是去花园里玩玩,哥哥给你捉蝴蝶啊!” 哪知秦小离一撅嘴:“我不去,紫极哥哥,现在都是秋天了,哪里还有什么蝴蝶呀?王兄,我偏要看王嫂,我偏要和王嫂一起用膳!” 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拗起来了,犟的跟头牛一样,非要这么做不可! 秦墨寒居然疼惜一笑,柔声道:“好好,都依离儿,都依离儿。王兄这就叫王嫂起来陪离儿一起玩啊!” 他说完,还对着纳兰紫极邪肆一笑,眼神挑衅,纳兰紫极发誓,他这绝对是在泄私报复她,在宣泄之前赶走他侧妃的怨气! 见他真的往塌边走去,她银牙一咬,腾腾几步就窜过去,叉腰站在榻前,气哼哼的道:“王爷,你为何不对朝阳郡主说实话呢?” 秦墨寒身形一顿,愣在那里,她一咬牙,道:“王爷为何不对郡主言明其实王妃得的是不治之症,需要静养,不得有人来擅自打扰呢?王妃根本就不可能与郡主用膳,更不可能陪郡主一起玩!” “紫极!”秦墨寒几乎咬牙切齿了。这个女人居然还敢这样说话! 纳兰紫极撇嘴一笑,却看着秦墨寒怀里的秦小离眼中有着同情,小小的手摸上秦墨寒的脸:“那王兄一定很难过了,那离儿不胡闹了,离儿跟紫极哥哥一起去玩……” 秦墨寒勉强对着秦小离一笑,又吩咐纳兰紫极身侧的若儿道:“先把郡主带出去吧!本王有话跟紫极公子说。” 秦小离眨眨眼睛,随着若儿出去了,牵着若儿的手还回头娇憨道:“紫极哥哥,离儿在花园里等你啊!”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个干净,纳兰紫极一笑,回头却冷冷的盯着榻上的人,冷声道:“怎么回事?” 秦墨寒比她还冷:“太后派人探视,本王不得已而为之。” “你难道就不会通知我一声么?还弄个人躺在我的床上?”她调高了音量。 “你大清早的就走了,本王到哪里去找人通知你?你是新妇,入宫觐见太后的事本王前几日就告诉你了,你现在找什么借口!”他也怒了。 她一愣,今早贸然离开,难道是他帮忙在太后面前遮掩的么?想到此处,心里忍不住有了一丝松动,却追问道:“太后有没有说什么?” 秦墨寒冷言道:“太后只叫你静心养病,再没有提及旁事了。” 她的心放了下来,却听见他又道:“太后知道了你赶走本王侧妃的事,”她小脸一白,他却一笑,道,“太后没有生气,因为二位侧妃已然暴病身亡了,所以,后日太后在御花园举办了一个菊花宴,到场的都是名门淑媛,很多人都会出席的,太后觉得你年岁尚小,大约是想再替本王甄选姻缘。” 他顿了一下,才有含笑道:“因为是太后旨意,本王是不能拒绝的。” 她闻言,心里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看着他大笑转身出去的背影,大喊道:“秦墨寒,我讨厌你!”恨死你了!他现在倒好,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找女人了!她倒没办法管了,堂堂燕王妃卧病在床了!他的心思果然深! 他脚步不停,亦道:“本王也是。” 纳兰紫极气的哼哧哼哧的,还不能随便发火,一转眸,却看见了榻上还卧在那里的人,她气极,大吼道:“你还不滚出去?” 那人没有半点反应。 她等了片刻,恼羞成怒,脸都气的通红通红的,冲过去,爬上塌,气呼呼的一把掀开锦被,正要训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扮作她的人,居然是个和她一样面貌一样身量的软软绵绵的假人。 第七章 踹他屁股 她呆愣在榻上,望着被她自己弄的混乱不堪的被褥,撇撇嘴,才嘟嘴爬下床来,嘴里嘟囔道:“假人就假人嘛!你说清楚不就好了,还害我那么担心!真是见鬼了!我讨厌他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对,我就是应该讨厌他的!” 嘴里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去,小小的人儿朝着花园走去,一出去就看见那个一身华贵的小女孩儿在草地上奔跑欢跳,一见她出来,忙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她的手,仰着脸道:“紫极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你是不是惹我王兄生气了啊,我看见他好凶的样子出来的呢!” 纳兰紫极一愣,瞪眼道:“他生气,我还生气呢!我可没惹他,”她又撅撅嘴,“再说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明明有了王妃,居然还要再选!真是色中饿鬼!” 秦小离虽然小,但是终究是皇室中人,总比一般的孩童早熟一些,此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小哥哥,诧异问道:“紫极哥哥,为什么王兄选妃你要找他算账呢?我王嫂都还什么都没说呢!” 纳兰紫极顺嘴道:“你王嫂不就是——”她停下来嘟嘟嘴,眉眼沮丧,才又道,“你王嫂不就是得了重病管不了了么?我也是可怜她,为你王嫂抱不平而已啊!” 秦小离小小的脸上尽是惋惜,不过她还小,也犯不着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费脑子,此时见到这个似乎是从天而降的紫极哥哥,心里欢喜,于是娇声问道:“为什么紫极哥哥会来燕王府呢?离儿以前都没有见过你呢?还有哦,紫极哥哥的名字和我那王嫂的名字一样呢!只不过我王嫂是纳兰家的小姐……” 纳兰紫极一听,却伸出自己的小手揉了揉秦小离的头发,语气满是亲昵:“紫极哥哥也是才来王府不久的,紫极哥哥就是上天派来陪伴离儿的啊!至于名字相同嘛!世上的人千千万万,重名也是常有的事儿啊……” 秦小离仰着小小的粉色脸蛋,满脸的甜笑,软软的道:“原来紫极哥哥是来陪我的呢!那紫极会陪离儿一辈子么?等到离儿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娶离儿为妻呢?” 纳兰紫极一愣:“也?” 秦小离却兀自一笑:“是啊,太子哥哥也说要等离儿长大,要娶离儿为妻的,可是太子哥哥没有说会陪伴离儿……” 纳兰紫极呆愣着,看着眼前的小小丫头,不过比自己低了半个头,却用满是倾慕崇敬的眸光瞧着自己,仅仅是以为他是男子,他答应会陪着她。 默然了一会儿,纳兰紫极低低一笑,将小丫头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发上,才叹道:“离儿,紫极哥哥现在不能给你这样的许诺,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紫极哥哥现在带你去花园里放风筝,好么?” 秦小离拍手笑起来,和她去了后花园,蓝天白云下,两个小丫头,一个一身的华贵衣裙,一个只是一袭白衣的公子打扮,一下午都在青草地上放肆欢笑,又蹦又跳的,玩的高兴,笑的极欢。 纳兰紫极此时完全忘记自己应是男儿身份,只顾着与秦小离玩乐,但是她终究要比秦小离大,所以,对她处处照顾,笑意盈盈,秦小离此时就只觉得眼前这个紫极哥哥比太子哥哥对她还要温柔百倍。 二人却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树影底下,悄然站着一个人,一眼不瞬的盯着她们,不对,是一眼不瞬的盯着那个一袭白衣的人,眸光深邃,难辨神色。 等到秦小离玩累了,跑累了,才愿意跟着侍女回去午睡,青草地上,就只剩下纳兰紫极同若儿两个人了。 槐树树影下,若儿正在给纳兰紫极拭汗,却感觉手下的人一颤,抬头一看,原来是燕王站在几步之外。她忙停手,垂手退到一边。 纳兰紫极淡淡疏离道:“有事吗?” 秦墨寒眸色幽深,抿嘴道:“谢谢你陪离儿玩了这么久,我看她——很久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了……” 纳兰紫极勾唇一笑:“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谢谢这个词啊!”大概她和那个小丫头投缘,所以二人才会疯闹了好久。 秦墨寒别过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纳兰紫极低头蹙眉良久,忽而出声打破沉寂:“呃,那个,也谢谢你在太后面前替我维护周全,还有,谢谢你的假人。” 秦墨寒一笑,启唇道:“那,我可以把这个理解为不讨厌我了么?” 纳兰紫极一愣,视线透过他挺拔的身躯凝望在他身后的树上,秦墨寒不明就里的瞪着她,谁知她突然冲过来,伸手就是一推,他身子一歪,还没站稳,却又被她朝着屁股一踢,他一踉跄,就扑倒在几步之外的草地上了,当真是摔了个狗啃泥! 一旁的若儿一愣不知从怀里拿出什么暗器飞了出去之后,才连忙上前去扶起秦墨寒,他一甩手,若儿被甩在一边,只好在旁边垂着手站着,他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泥土,脸色沉郁,低吼道:“纳兰紫极!你在搞什么?你居然敢推本王还踢了本王一脚!本王还真是看错了你!本王怎么会帮你这种人呢?哼!本王真是瞎了眼!” 秦墨寒眸底全是愤慨,恨恨的瞪着她。 她一愣,眸底却现出一丝震惊,怔怔看了他半晌:“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我要踢你就这样大声吼我?”还说出那般刺心的话语!她心里无端的有些刺痛。 秦墨寒别过脸去,冷然道:“不必问了,你这等狭隘容不得人的女子,有哪里像天真可爱的孩童呢?你必定是妖孽,专门来残害本王的。” 她一跺脚,捂着脸跑走了,一边的若儿着急的蹙眉,对着秦墨寒福了一福,才道:“王爷,方才那树上游下来一个小花蛇,公子身小力单,只好那样对您,那是担心王爷才会情急那样做的。” 秦墨寒深深锁眉,往树下阴影看去,果然草地上有一个被若儿方才用飞镖杀死的小花蛇,怔了半晌,深邃眼眸中复杂难辨。 第八章 不像五岁 他看着纳兰紫极消失的方向,眼眸里渐渐露出一丝悔意。 纳兰紫极生气的很,此时跑进海棠阁里,把榻上的假人往地上一甩,一个人坐在塌沿闷闷的生气,在后面追进来的若儿一看,抿嘴轻叫道:“小姐?” 纳兰紫极却恨恨的道:“若儿,你去外头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我谁也不想见,反正这里是那个病怏怏的王妃的居所,也没有人会来的!” 若儿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她却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小短腿在塌沿静静的垂着,小小的脸蛋上出现的却是和五岁的年纪极不相称的神色,那淡淡的忧伤看的人心头难过。 秦墨寒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瞧着那个总是鼓着腮帮子,叉着腰和他说话,总是张扬着眉眼的小丫头此刻耷拉着脑袋坐在塌边的模样,他心里的愧疚就愈发的浓郁起来,可是道歉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从他嘴里说不出来。 “你有时候还真不像个五岁的小姑娘……”秦墨寒低低的道。 谁知这样一句话却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纳兰紫极吓了一跳,慌忙跳起来,抬头一看,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她柳眉一竖,指着秦墨寒喊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刚才骂的不够还想骂我啊?” 秦墨寒剑眉一蹙:“这是本王的府邸,本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告诉别人!”他本来是不说这句话的,谁知道一看见眼前丫头,听她一吼,嘴边就不自觉的冒出这样的话来。 纳兰紫极一愣,眉宇之间隐没一丝委屈,咬牙半晌,才道:“对,你说的对,这是你的府邸,都是你的,那你不走,本姑娘走!” 小姑娘跳下塌,嘟着嘴,腾腾腾走到地上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假人旁边,狠狠的踩了几脚,看见秦墨寒越来越阴郁的脸,得意一笑,哼了一声,才往外走去,谁料到在经过那个轩昂男子的身边时,他却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弄疼我了!”纳兰紫极痛呼道。 秦墨寒不放手,盯着她,沉声道:“你去哪?” 小丫头一瞪眼:“要你管!你放开我,我回我的纳兰府去!” 秦墨寒眯眼:“胡闹。” 谁知纳兰紫极一听,倒不挣扎了,仰头望着他,撇嘴道:“胡闹?小孩子不是都喜欢胡闹么?你方才不是说我不像个五岁的小姑娘么?那我就做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给你看看啊……肆无忌惮,蛮横无理,骄纵任性,我都能做到的。” 秦墨寒闻言,却低低的笑开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噙笑道:“紫极,别闹了,本王方才误会你了,你就不要使性子了。” 纳兰紫极一听,撇嘴道:“我使性子?方才不知道是谁不问青红皂白就吼我的?真是!”她眼睛一瞟,却看见了被他抓住的手腕上。她一使劲,挣脱了开去。 秦墨寒深深的看着她,她一抬头,就望进了他深若寒潭的眼眸里,那里面幽幽的光闪烁在她眼前,在他深邃的眸光注视下,她就觉得自己幼小的心似乎漏跳了几拍,继而都不敢再看他那个明亮的眼眸了。 他默然看着面前又不做声了的小丫头,低低的道:“紫极,为何你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姑娘呢?”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间,虽然很是稚气,可是,他的心却总能不受控制的被吸引,他偏偏还能从她稚嫩的脸蛋看出那般绝色的容颜来。 纳兰紫极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其实之前确实是个五岁的小姑娘的,后来呢,就是我回纳兰府的那一天,我一身湿透了,就是我要下水去找我的玉佩,结果我在凉凉的水里一泡啊,忽而把脑子泡聪明了,我就觉得我似乎明白了许多的事,简而言之,就是我纳兰紫极变的成熟了,虽然身子还是五岁的身子,但是我的心却是大人的心了!” 半真半假的解释,她嬉笑着说,虽然不指望秦墨寒全部相信,但是,至少可以解释的出来为何她突然和原来的纳兰紫极不一样了。 秦墨寒一愣,却难得一笑道:“你所说的,莫非就是所谓的脱胎换骨?” 纳兰紫极眼眸一亮,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说呢?连忙点头道:“嗯嗯,对对,就是脱胎换骨。” 秦墨寒星目中波光潋滟,眯眼道:“那以后还不能将你当做普通小姑娘看了,既然你说你已经是大人的心了,那以后你做紫公子的时候,还是少去接近离儿。” 她一愣:“为什么啊?” 秦墨寒言简意赅:“因为太子会不高兴的。” 她撇撇嘴:“切!我可是个女人啊!太子不会连我的醋也吃吧?” 秦墨寒盯着她这个“女人”,挑眉道:“但是太子并不知道你是个女人,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小公子,还是个极具危险性的小公子。” 她眼眸一亮,问道:“那离儿以后真要做太子妃么?” 秦墨寒眼眸一闪,移开了视线,淡淡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是太子有些暴戾,所以你还是少接近离儿的好,如若不然,你或许少不了会受些皮肉之苦。” “啊?这么凶残啊?那我以后只在燕王府和离儿玩好了……”纳兰紫极有些怕怕的道。 秦墨寒瞧着她的模样,眸光变的有些柔和,忍不住上前摸摸她的额发,道:“紫极,过几日太后的菊花宴,你跟本王一块儿去吧?” “做紫极公子?”见秦墨寒点点头,她却撇嘴沉思起来。 见她没有答应,秦墨寒却淡淡的说道:“听说你哥哥也会去的,还有不少的世家子弟。” 纳兰紫极眼眸一亮,有帅哥?她就立刻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去我去!” 第九章 教书先生 秦墨寒星眸中一点异色,就知道他说了这些之后她一定会去的。 “本王昨日就叫人收拾了紫极阁,你日后就搬去紫极阁吧!”秦墨寒淡淡的道。 他看着纳兰紫极的明亮的眼眸微微有些晃神。 “海棠阁不能住么?”她仰着小脸撇嘴问道。 秦墨寒垂了眼眸:“海棠阁毕竟是本王王妃住的地方,紫极公子还是住在紫极阁的好,再说紫极阁冬暖夏凉,也不错的。” 她听见那句毕竟是王妃住的地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所以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了。 刚一转身,忽而听见管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爷,温丞相来了。” 秦墨寒挑眉,看了纳兰紫极一眼,才对着管家道:“走吧,去书房。” 老管家跟着秦墨寒走了,纳兰紫极却站在海棠阁里愣愣发呆,半晌之后,却叹了一口气。 她叹气恰好被进来的若儿看到,小小的姑娘脸上稚气未退,却学着大人一样唉声叹气,她看的好笑,就真的笑出了声。 “若儿,笑什么呢?你的小姐闷的很,不知道干什么好,真的很无聊啊!”纳兰紫极嘟嘴道。 若儿抿嘴一笑:“那小姐为什么叹气呢?” 她被若儿问的一怔,脑中却无意识的浮现那个轩昂的身影,他的星目,他的剑眉,他对他妹妹的宠溺,他对自己的冷淡,和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 “我,我想快点长大……”她喃喃道。 若儿一愣,看着面前小姑娘迷茫的神色,出言提醒道:“若是小姐长大了,不就是要恢复女儿身了么?那就得继续做燕王的王妃啊……” 站在那里的小小人儿却垂了眸光,低低的道:“若是他找到了心爱之人,我就不能做他的妃了,就算恢复了女儿身,也还是要离开的……” 若儿闻言,却诧异道:“那小姐为什么还要盼望长大呢?” 纳兰紫极却默然不语,低眉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子,长大了或许那个人的眼光就会落在自己身上,若还是这小小的身子,他永远都只会把自己当做小丫头一个…… 她却不再多言,只扬眉冲着若儿一笑,娇声道:“若儿,我想回纳兰府去看看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若儿诧异道:“燕王会让小姐离府么?” 纳兰紫极一笑:“所以我这就去书房找他说说啊。” 变成了小孩子就是不好,短短的路程也要走好久,晃晃胳膊晃晃腿,半刻之后,她才晃到书房门口,悄悄屏住呼吸,小小的身子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窥看,小耳朵也竖起来,凝神听着里面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她暗暗想,这个好听的声音一定不是秦墨寒的。 “好。”她几乎趴在门上,心里却暗暗想着,秦墨寒究竟答应了那个温丞相什么事呢? “那下官就告辞了。” “不送。” 这么快就要走了?她还什么都没有听到呢!却感觉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她却徒然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门上呢!就在她刚要推开一步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拉开,她却因为重心不稳往书房里头跌去,小小的人紧闭眼眸,任命的等待着与大地来的亲密接触。 却意外的落入一个泛着荷香的怀抱。那个怀抱轻轻柔柔的,她觉得自己仿若落在了一片云朵里,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忍不住睁开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眸看向接住自己的人,这一看,却看进一个温润的眼眸里,那眸子里似乎透着一层暖意,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眉目如画,不似哥哥那般清冷,不似秦墨寒那般冷然,就像下午的暖阳包裹着你,温软细润,宁静安和。 她还沉浸在那样一双眼眸里,耳边却听见秦墨寒的咳嗽,她一怔,却被眼前的人放开了,看她站好,眼前的人才温和一笑,温言道:“这位想必就是王爷提及的紫极小公子了,果然是非同凡响。” 在他暖暖的注视下,她忽而有些局促不安,心不在焉的道:“过奖过奖。” 谁知,那男子却是一笑,她还是看的呆了,抬眸愣愣的瞧着他。 就见那个男子对着她伸出手掌,展颜道:“我叫温沉筠,被王爷请来做教你读书的先生,日后还请紫极公子多多照拂。” 她也傻傻的伸手,握住那宽大温暖的手掌:“为什么要丞相做教我读书的先生呢?” 温沉筠笑笑:“我欠王爷一个人情,所以就答应了王爷的要求。” 秦墨寒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也不小了,也该是知书达理的时候了,以后跟着丞相,可不许再胡闹蛮横骄纵任性了。” 他实在是不喜欢看那个小丫头盯着温沉筠一副傻傻的模样,所以才冷言插话道。 她一愣,胡闹蛮横骄纵任性?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竟是这样的一幅模样。 温沉筠见面前的小人儿垂了眸光,瞧不清他的神色,以为是被燕王的冷言斥责吓住了,忙要出言安慰却望见他小小的鼻尖似乎方才有撞在自己身上,此刻通红通红的,他心下怜惜,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鼻尖,柔声道:“紫极,方才撞到鼻尖了么?还疼么?” 他的指尖都带着淡淡的暖意,轻轻的揉着她的鼻尖,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年纪不是很大,或许和秦墨寒差不多,这么年轻就做了丞相,想必是个很聪明的人吧?她任由他揉着鼻间,却傻傻的看着他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过的很苦呢?” 温沉筠一愣,却笑问道:“何出此言?” 纳兰紫极抿嘴,眸光清澈:“要是不刻苦学习,你怎么会这么年轻就做了丞相呢?所以我觉得你小时候一定好辛苦,肯定总是被老师,哦,不,先生责骂的。” 温沉筠一愣,温润的眼里忽而蓄积满满的笑意,眸光温和的注视着她,而后又低低的笑开了,一眼又触及她傻傻的表情,终于大笑出声。 第十章 男朋友 纳兰紫极看着他笑的弯弯的眉眼,自己也抿嘴笑起来,却听见身侧有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沉筠,时候不早了,你还有事,本王也就不留你了,你有空的时候派人说一声,本王自会叫紫极等着你的。” 温沉筠一愣,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秦墨寒点点头,又对着她淡淡一笑,说道:“沉筠小时候并不辛苦,先生也没有责骂过沉筠。”而后才拱手告辞去了。 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却听见身后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温哥哥,以后紫极也要像你一样。” 温沉筠回头,却看见那个小小人儿脸上灿若艳阳的笑,那明亮的眸子一下就刻进了他的心里,心思微微晃神,他却轻声应道:“好。” 秦墨寒看着那个青衣背影渐渐远去,微微眯眼,挑眉道:“温哥哥?” 纳兰紫极不愿与他对视,垂了眸光,道:“我会跟着他好好学的,做你口中知书达理的紫极公子。” 秦墨寒闻言,哼了一声,就要拂袖离开,却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冷然回头,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她抿嘴,目光有点怯生生的:“我想回去看看哥哥……” 秦墨寒看了她一眼,眸底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淡淡的道:“想去就去好了,何必跟本王说,你不是最擅长不告而别的么?” 她蹙眉抿嘴,眼中隐隐流露委屈,低眉道:“哦。” 转身就走,小小的身子在花径上慢慢的走,清秀的侍女跟着她,他却在她一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她眼底的那一抹凄色,心里一滞,真正想要说的话却冲口而出:“不要让人发现了你的身份,记得早些回来。” 背对着他的小小人儿,嘴角一咧,眸中带笑,他还是关心她的吧?口中却娇声应道:“我知道,你废话好多哦!” 秦墨寒一愣,却看见她回头对着自己娇憨一笑,就怔在那里,忘记了生气。 若儿跟着自家小姐出了燕王府,见她绕过了青顶小轿又在街上走了好多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才问道:“小,呃,公子,咱们不是要去纳兰府么?怎么不坐轿子?” 纳兰紫极歪着脑袋笑说道:“我不是什么小公子,我是紫公子,嘿嘿,咱们走去纳兰府,我都在燕王府里闷了好久了,咱们一路逛街然后逛到纳兰府去!” 若儿艰难的咽了口水,一脸为难的道:“公子要逛街?” “对啊!”纳兰紫极笑的眉眼弯弯。 “可是我没有带银子啊!”若儿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纳兰紫极豪气的一挥手,咧嘴一笑:“若儿,大不了我不买东西,哎呀,咱们就只是逛逛好了。” 清秀的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 燕王府和纳兰府就隔了三条街,她这两条短腿,也要几十分钟才能到,她又不急,只是挤在人群里晃来晃去的溜达,看什么东西都新鲜,这里有好多在现代都没有的玩意儿,逛的高兴,小小的脸蛋上满脸的笑意。 见面前有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她忙兴奋的窜过去,踮起脚尖,在人群之后朝里看去,因为个子太小,被人挤了一下,站立不稳,倒是把旁边一个人的脚踩了一下,她也顾不得什么,只是随意说道:“对不起啊!” 然后又往里看,却听见旁边那个人低低的道:“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么?小鬼头。” 纳兰紫极蹙眉,有些不悦的仰头看着说话的人,这一看,她却没办法再呼吸,甚至忘了今夕何夕了,只知道傻傻的看,甚至私心的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眼里心里从此只有这个人存在。 小小的人儿,只有纳兰紫极的身子,那颗心那个灵魂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夏依桑的,要说在现代谁对她最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韩千叶。很小的时候失去父母,二十岁的时候遇见韩千叶,是这个男子给了她世间所有的宠爱包容。 穿越而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韩千叶。 为此,她却只能在深夜无人的时候,默默思念韩千叶,却不敢让人知道分毫,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却还是忘不了韩千叶的一切。 可是,眼前的男子却和韩千叶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是的,一模一样,只是,千叶总是一脸温暖的笑意,而眼前的男子邪气外露,眉飞入鬓,细长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眸里都是满满的兴味,嘴角只有一丝玩味的笑意,哪里还有一点韩千叶的影子? 可是,她就是舍不得移开视线,舍不得放开他和韩千叶一样的眉眼,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以慰相思。 却见面前的男子感受她的注视,忽而眯眼蹙眉,掉头就走。 她竟然还傻傻的跟着他走,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他停下不走,她就傻傻的看着他。 男子眸色冷凝,眯眼道:“小子,别跟着我!”他不喜欢那样依恋的眸光,让他冷硬的心不自在的很。 她充耳不闻,若儿却急了,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公子,我们回去吧!我们还要去纳兰府呢!” 她眸光不变,低低说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若儿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好再插嘴,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跺跺脚,也就当真走了。那男子不理二人,自顾自往前走去,出了集市,出了城门,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到处都是荒草,极目远眺,却能看见郊外的远山起伏。 邪肆男子一回头,发现那个小小的人,一身白衣染上尘土,不再飘逸,委顿在地,他却勾唇问道:“小子,为何老是跟着我?” 她却傻傻答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他……他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 见男子眯着眼不说话,眸光却骤然冰冷,她一急,颤声道:“是真的,你们真的是一模一样,他叫韩千叶。” 一句话说完,她积蓄已久的泪滑落下来,却被她狠狠抹掉,她怕泪眼模糊,瞧不清面前的人。 “韩千夜?小子,你知道我叫什么么?我叫上官千夜,你还真是会编啊!说吧,你有什么企图?”男子抱胸站着,玩味的看着她。 她着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说谎,只不过千叶是叶子的叶,你也是叶子的叶么?” 上官千夜嗤笑:“我是夜晚的夜。”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干嘛要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子解释这些呢? 她闻言,刚要说话,却觉得脚下有东西在蹭她的裤脚,她低头一看,一脸血色尽褪,上官千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细长的眼眸里却是一抹惊喜笑意。 第十一章 黏人小白虎 她眨眨眼睛,看着蹭着她裤脚的那个东西伸出粉红舌头又舔了舔她的裤腿,脸上依旧是苍白,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上官千夜眸子透亮,居然蹲下身子,向那个东西伸出修长玉润的手,可是,还没抚上去,那个原本乖乖的小东西,居然回头朝着他低吼一声,还做出龇牙咧嘴状,根本不容他靠近。 她艰难的咽了口水,腿肚子都发软了,却颤声道:“这,这个是老虎么?” 上官千夜瞧见她的狼狈模样,嗤笑一声,细长眼眸里有一抹闪烁不定的光芒:“这是很罕见的白虎,我找了很久,都没能抓住一只,今日居然被你这个小子碰上了,看这白虎的样子,像是才几个月大。” 纳兰紫极一愣,当真是老虎么?胆战心惊的垂眸一看,果然瞧见那个小东西的额上有一个类似于‘王’字的标记,那小白虎见她看它,那虎目中居然露出兴奋的眸光,还朝她低低的叫唤,她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那小白虎还跟了上来,继续乐淘淘的叫唤。 上官千夜瞧了她一眼,忽而展颜一笑,她本来正看向他,却被他的灿笑晃了心神,要说的话通通忘记,只知道傻傻的看他。 上官千夜见她又露出初见时的那一副神情,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微微蹙眉,冷声道:“小子,你既然这么怕这个白虎,那你不如送给我好了!只要这个白虎认我为主,它就不会再纠缠于你了。” 纳兰紫极一愣,却垂目低低的道:“你的要求,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上官千夜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纳兰紫极却迅速敛了眸间涩意,抬眸朝着他抿嘴一笑:“千夜哥哥既然想要这只白虎,只管拿去就是了。” 细长眼眸里顿时勾起一丝喜意,邪肆的眸光盯着地上的小白虎道:“你把它抱起来递给我,不然我不能接近它。” 她一愣,为难的看着地上歪着脑袋朝她叫唤的小白虎,抱它?好可怕,可是,千夜的目光就一直看着她,她不想让他失望,只好咬了咬牙,不断的低低念叨,那个只是小白猫那个只是小白猫……来麻醉自己。 她弯下身子,小小的手触上了小白虎的身子,手里都是软软的毛,还未用力抱起来,那小白虎一个兴奋,直接窜进了她的怀里,却因为力道太大,把她撞的站立不稳,顺着小白虎的力量倒在了荒草地上。 小白虎兴奋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来舔去的,她看着眼前放大的虎脸,心里早就忘了害怕,怔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双带着冷意的手伸过来扶起了她,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的草屑已经顾不得了,只是将怀里的白虎一抱,然后递给了他,低声道:“给你。” 上官千夜也不管她,只是眸色透亮的盯着她手里的小白虎,薄唇勾起一丝微笑,伸手就要来抱小白虎,谁知手刚伸到眼前,那白虎突然发难,低吼一声,突然就张嘴咬去,还好上官千夜闪的快,不然指不定就血洒当场了。 她看的心惊,眼中已经有泪,急忙问道:“千夜哥哥,你有没有事?” 上官千夜瞧着她一脸的关切,心头莫名一暖,见她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没事,我还真没想到这白虎竟然已经认你为主,也算我上官千夜没有这个福分,”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这白虎既然与你投缘,还请你好好照顾它。” 纳兰紫极嘴角一撇:“与我投缘?那它怎么胡乱攻击人呢?” 上官千夜看着她的神情,眉眼弯弯,笑说道:“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人想要这白虎认主都做不到呢!你还嫌弃什么?它不会胡乱攻击人的,它只会攻击那些它认为对你有危险的人,日后若是你训练得法,它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他说完,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小子,时辰不早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一听这话,纳兰紫极心里一急,脱口道:“你不准走!” 看见上官千夜诧异的眸光,她才突然意识到,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千叶哥哥了。 看着面前的小鬼头眉目之间隐隐有些委屈,眸光中还透着莫名的难过,他心一软,细长眼眸里透着柔柔的眸色,低声邪笑道:“小子,你舍不得我啊?” 她被他的眸光所迷,傻傻的点头,那一句舍不得却偏偏说不出口。 上官千夜闻言,放声一笑,抱胸站在那里,问道:“小子,你是谁家的?” 纳兰紫极咬唇:“我不叫小子,我叫紫极,我是燕王府里的。” 上官千夜眼眸一眯,沉吟道:“燕王府么?” 他忽而灿然一笑,轻轻扬眉,问道:“紫极,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武功啊?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啊?” 她轻轻咬唇,她很懒,学武功很苦,她不想,可是,她又不想让他走掉从此了无音讯,只好点头道:“紫极想学,紫极想做你的徒弟。”只要能跟在你身边,看着你怀念我的千叶都是好的。 上官千夜一喜,看着她的眼眸却是一闪,微微眯眼,看见她身后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却不动声色的笑道:“那紫极拜师吧!” 看着她规规矩矩的行礼,他轻轻勾唇,低声道:“我以后晚上有空便会去找你的。” 等她再抬头时,那个一袭红衣的男子身影已经消失在荒郊雾霭中了。 她怔怔在原地站着,怅然若失。 却听见身后有个清冷的声音道:“紫儿要去纳兰府,为何在这郊外发呆呢?” 她一惊,猛然回头,出现在身后的果然是眼眸明亮的纳兰明玉,他眸中无悲无喜,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静默良久,寂静却被怀里的白虎低叫打破了。 纳兰明玉的视线转到她怀里的小白虎身上,眸色一闪,却问道:“紫儿莫非是要找这个白虎才来郊外的么?” 纳兰明玉的眸光笼罩着她,让她心里有些慌乱,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低头咬唇不语。 纳兰明玉看着她,半晌之后却低低一叹:“紫儿不说,那就算了,我们回府吧!” 当先转身,掉头就走,看着他清冷孤傲的背影,纳兰紫极的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她忍了半晌,纳兰明玉却听见身后响动,回眸看她。 她才哽咽道:“哥哥不要生气,紫儿知道错了……” 第十二章 不是坏人 见她双眼泛红,泪盈于睫,纳兰明玉心有不忍,转过身子,叹了一口气,又走回她身边,轻声道:“哥哥没有生气,紫儿哭什么呢?” 被哥哥柔声安慰,她心里的委屈却莫名的多了起来,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夜凉如水,她却衣衫单薄,忍不住颤栗了一下,才低低的道:“紫儿心里难过……” 纳兰明玉紧紧锁眉,看着自小就呵护备至的小人儿,清冷的眼眸泛起心疼,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才低问道:“紫儿为何难过呢?” 她闻言,扁扁嘴,却不知该如何说清楚,难道说只是因为遇见了和韩千叶一模一样的容颜勾起了她心中的无限伤痛么?不,她若是说了,只怕眼前的男子一定会因为她疯了。 眸光触及温顺趴在她怀里的小白虎,它巴巴的看着她,见她看它,又欢喜的叫唤起来,还兴奋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她一愣,才带着哭音道:“哥,这个老虎老是缠着我,你,你能想法子把它弄走么?” 纳兰明玉轻轻抬眸,看向她怀里的白虎,眸中居然隐有笑意,却冷冷的道:“这是世人都难求的白虎,它既认你为主,你为何要弄走它呢?你千辛万苦瞒着若儿和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要找这个白虎么?” 她闻言,知道哥哥对她不说实话心有芥蒂,听着哥哥的冷语,实在是心里不舒服,见哥哥冷眼看着她,她低眉咬唇半晌,却低低的道:“紫儿是因为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人长的很好看,紫儿就跟着他一路走来了……然后,这个老虎就莫名其妙的跑出来,然后粘着我……” 纳兰明玉的冷眸中泛着幽幽的光,他的视线不知看向哪里,却道:“紫儿说的,就是刚才在这里的那个红衣男子吧?你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就擅自跟着他到荒郊野外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哥哥会担心么?” 她低头不敢答话,纳兰明玉看着她,眸中有一抹复杂神色,轻轻叹道:“紫儿……你可有对那人提及你的身份么?” 她一愣,盯着自己的脚尖,低低的道:“我只说我在燕王府,别的什么都没说,”说到这里,她忽而抬眸,眼神清亮的看着纳兰明玉道,“哥哥,千夜哥哥不是坏人!” 纳兰明玉却是一愣,蹙眉道:“千夜?方才那人果然是上官千夜么?难怪他一身红衣,看我出现还不躲开……” 她拢了拢哥哥的衣衫,却娇声道:“哥哥认识千夜哥哥么?” 纳兰明玉却眯眼道:“千夜哥哥?紫儿,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上官千夜是鼎剑阁的阁主,而鼎剑阁是隶属云王麾下的,而云王,世人皆知他有谋反之心……” 她一愣,却蹙眉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对紫儿好,就是好人,那个什么云王只是千夜哥哥的主子,他又不认识我,他是坏人,但是千夜哥哥不是!” 清冷的男子听完此话,眼里隐忍的怒气忽而散在眼眸里,他眉心微蹙,眼底还有些受伤:“紫儿一定要这么想,哥哥也没有办法了……你还小,哥哥也没法子跟你讲太多,哥哥只能告诉你,你还是少与你的千夜哥哥接触为好……” 他说完,便背转身子,星眸里是阵阵叹息,心里却涌上来一些难过,小时候那样粉雕玉琢的人儿,他说什么那小小的人就听什么,从来不会顶撞,现在,她却会为了素昧平生的人顶撞他,怎不叫他心寒呢? 听那小小的人口中那样亲热的叫别的男子哥哥,他那隐忍的心就不可抑止的泛起细密疼痛,不能容于世间的情感啃噬着他的心,他却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不敢深究自己是何时将这浓浓的宠爱变换成了这样不齿的情感的……他一生一世都只能以哥哥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独自看她的喜怒哀乐,明明很近的距离,在他的眼里,却是咫尺天涯。 纳兰紫极呆愣的看着哥哥孤绝的背影,她因为不能容忍有谁说她的千叶是坏人,即使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也不行,所以,才会不假思索的脱口说出那样的话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轻轻抿嘴,眸光却触及了怀里白虎的眼眸,那眼眸里却满满的信赖,她呆呆望了半晌,却忽而抿嘴一笑。 纳兰明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荒草上自己在月色下的独影,却感觉自己的手掌里塞进了一个小小的软软的手,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不要生气哦,我和桑桑都不想你生气的,哥哥说的话,紫儿一定会听的,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生紫儿的气哦……” 酥酥软软的童音化开了他心里的郁结,回眸淡笑道:“桑桑?” 纳兰紫极见他肯回头看她,忙灿笑着指着怀里的白虎道:“它是桑桑!” 那小白虎见主子指着它,忙朝着纳兰明玉低低叫唤一声,表示它是桑桑。 她见小白虎肯接受这个名字,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言,她决心做纳兰紫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须忘了从前所有的一切,就当做在现代是黄粱一梦,可是,她却又见到了那个和韩千叶一模一样的容颜,所以,她又舍不下了,就将自己的名字给了这个认她为主的小白虎,只是希望还能听见那个人清清淡淡的喊这个名字…… 纳兰明玉也不再多说,抬眸看了看天色,只是在她面前蹲下,淡笑道:“以紫儿的脚程回去,只怕就赶不上晚膳了,所以,还是哥哥背紫儿回去吧……” 纳兰紫极嘻嘻一笑,就爬上了哥哥的背,她拍拍桑桑的头,也不管它听不听的懂:桑桑,你不准乱动哦!小心摔下去,在我肩上趴好了哦!” 那小白虎眨眨虎眸,只好小心翼翼的趴在她的肩上不敢乱动了。 纳兰明玉一笑,才起身,往纳兰府的方向而来。 走在集市里,大家看见她肩上的小白虎,都稀罕的很,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老虎,却也不敢靠近来看,她又不喜欢人家围观,只好对着怀里的小白虎嘟囔道:“桑桑,你快把脸遮起来,不许让人家看见了,不然人家就会非礼你的!” 那小白虎似乎一愣,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伸出两只虎爪,把自己的眼睛捂起来,小小的虎脸埋在她的怀里,身子拼命直缩,两只小耳朵也耷拉下来了。 她看的哈哈直笑,好可爱的老虎哦!纯真的笑声吸引了行人的侧目,她却浑然不觉。 纳兰明玉听见背上人儿的笑声,清冷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星眸里却涌现厉色,看向周围的人群,众人被他眸光所迫,都低头走开了,不敢再看。 人群之中,却有一个绝美眸子循声看过来,随即惊喜漫上那美眸里:“明玉哥哥!” 第十三章 淮阳公主 她在纳兰明玉背上转眸看去,见那灯火阑珊处,俏生生的立着一个人,在灯烛映照之下,愈发显得那女子明眸皓齿,妩媚娇柔,那女子见纳兰明玉看过来,忙跑过来笑盈盈的看着他。 纳兰明玉淡淡笑着,但星目里有着疏离,有礼道:“淮阳公主,想不到明玉能在京都遇见公主。” 那淮阳公主抿嘴一笑:“父王明年回京,我在淮阳闷的慌,没人陪我说话,所以我就跑回来了,咦?明玉哥哥,他是谁啊?” 早就被纳兰明玉放下来的纳兰紫极看着面前女子娇俏的笑容,莫名觉得刺眼至极,她倒是记得自己穿的还是男装,却挑眉道:“我是他弟弟,他是我哥哥。” 说罢,竟别过脸去不再看那淮阳公主了。 却听得那个女子扬眉娇声道:“明玉哥哥,我听人说你有一个样在深闺里的妹妹,可她在日前嫁给了墨寒哥哥,这又是哪里来的弟弟呢?” 纳兰明玉低眉看了一眼那个不知在闹什么别扭的小人儿,才淡淡道:“这是我远房的堂弟,不久前才进京,他叫紫极。” 纳兰紫极恼恨那个淮阳公主那样亲热的喊哥纳兰明玉做哥哥,又诧异怎么秦墨寒到了她嘴里也是哥哥呢?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不能出言顶撞,只好紧紧抱着桑桑,站在纳兰明玉身前,仰着脸看他,蹙眉道:“哥哥,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纳兰明玉一愣,星眸看向淮阳公主,唇角一丝笑意:“公主,紫极还没有吃饭,我们就先走了,还请公主见谅。” 淮阳公主抿嘴一笑,眸光有着怜惜:“既然这样,那明玉哥哥就快些带着紫极回去吧,免得饿坏了他的小肚子。” 说完,淮阳公主还对着纳兰紫极友好一笑,她却是一哼,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小手拉着纳兰明玉就要走。 却听见身后有个低沉声音道:“紫极,才一天不见你,你怎么就弄的这么狼狈呢?” 她循声望去,却见淮阳公主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见淮阳公主娇声道:“墨寒哥哥,你也认识紫极么?” 秦墨寒闻言嗤笑道:“簌簌,他就住在我府里。” 叶簌簌一愣,却好奇问道:“为何明玉哥哥的弟弟会住在你府里呢?你们之间好奇怪啊!” 秦墨寒眼睛一眯,视线落在纳兰紫极身上,口中却道:“纳兰紫极嫁给我,做我的王妃,不巧她病了,谁也不愿意见,御医也说了要她静心休养,所以我就只好找了她弟弟来,给她解闷,再说了,他们两个的名字都是一样,也是有缘,我府里才有了个紫极公子。” 叶簌簌哦了一声,看样子还是很喜欢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的,对着纳兰紫极眉眼弯弯的道:“紫极,我叫叶簌簌,以后你就叫我簌簌姐姐好了,哎呀,你怀里是什么呀?干嘛抓我?” 叶簌簌看纳兰紫极长的可爱,就想摸摸她的脸,谁知道一伸手,就被她怀里的桑桑抓了一下,幸亏纳兰紫极闪的快,叶簌簌细嫩的手上只被划了一条细细的红痕,,灯色昏暗,所以她也没瞧见纳兰紫极怀里的究竟是什么。 纳兰紫极心知是桑桑心急护主,不允许陌生人触碰她,见那叶簌簌惊叫起来,心里有些莫名快慰,于是淡淡道:“对不起,簌簌姐姐,我的桑桑大概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所以才会出手的。” 叶簌簌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可是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又已经道歉了,不好出言呵斥,一旁的秦墨寒却有些紧张,抓起她的手,看了一眼,眉心蹙起,沉声道:“簌簌,太后还在宫里等你,你就这样进宫的话,太后必定会问你的,不如先去我府上,我给你上药之后,再进宫去。” 叶簌簌脸色苍白,咬唇道:“那就麻烦墨寒哥哥了。” 看着叶簌簌被秦墨寒扶着走远,纳兰紫极眼中却泛着幽幽的光芒,怔怔看了一会儿,低眸问道:“哥哥,她是淮阳公主,她是叶簌簌,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她会那样亲热的叫你们哥哥?为什么秦墨寒会那样紧张她? 仿若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纳兰明玉叹了一口气,才道:“紫儿,她是云王的女儿,当年太后的亲妹妹就下嫁给了云王,生下一个女儿,她就是淮阳公主,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她就与我和燕王相熟,她比我们小两岁,所以才会叫我们哥哥的。” 见她还是紧紧蹙眉,纳兰明玉却又问道:“紫儿,怎么了?” 她小小的身子站在那里,谁也不看,低低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哥,我不喜欢她叫你哥哥,也不喜欢她叫秦墨寒叫哥哥,可是我明明很讨厌秦墨寒的,我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算不上是坏人,可紫儿就是喜欢不了她……”纳兰紫极撇撇嘴,眉间一抹委屈,“她忽然回宫,是要参加太后过几日举办的菊花宴么?是不是太后有意让她做秦墨寒的侧妃呢?” 纳兰明玉静静的看她,街上人声喧哗全都摒除在外,再如何喧嚷他也听不到,深邃的眸光紧紧锁住她,看着他最熟悉不过的容颜,声音低低的道:“紫儿,若是她真要做燕王的侧妃,你要如何呢?” 她闻言,柳眉倒竖,瞪大了眼睛脱口道:“那我不准,哼,我一定会去破坏,让她做不成侧妃!”她想起方才秦墨寒紧张的模样,恨声道,“我才会让那个混蛋得逞呢!我就是不让他好过!” 她只顾着说自己的,却没有看见纳兰明玉眼中复杂莫名的翻涌情绪,他压下心中涩意,眸间隐隐燃起火焰:“紫儿,若是太后让淮阳公主嫁给哥哥呢?你又如何呢?” 纳兰紫极闻言一愣,仰起脸定定的看着他,远处的灯火映照在他清冷眼眸里,一袭白衣的身影在夜色下居然透着丝丝孤傲,他的眼眸像是天上最灿亮的星辰,所有的事都是淡漠疏离,唯独那孤绝的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她心里一滞,忽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了……他的眼眸里似乎隐藏着她作为妹妹不该明白的情愫…… 她就那样痴痴的看着他,心绪凌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人走近给她披上披风,温暖袭来,有个低沉话语道:“夜深了,紫极还是跟本王回去吧!” 她愣愣的跟着折返回来的秦墨寒转身,小小的手腕却被一双清冷的手握住:“紫儿,你还不曾回答哥哥的问题呢……” 第十四章 两个人的吻 低喃的语句在耳边盘旋,纳兰紫极回眸,很认真的看着他,才道:“哥哥,你该问的人不是我,如果你真的想要娶淮阳公主就算不是太后赐婚你也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的,如果你不愿意,大概也是谁都不能强迫你的。” 他望进她的眼眸里,只看到清澈如水的眸光,静静看了半晌,纳兰明玉忽而轻轻一笑,眸中惊涛骇浪骤然平息:“紫儿,你说的不错,只要我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我,你跟着王爷回去吧!哥哥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一会儿我就叫若儿回王府去。” 见纳兰紫极含笑点头,他忽而蹲下身子,与她的视线平行,清冷的眼眸染上唯独对着她才会露出的笑意:“紫儿,听说王爷给你请了温丞相做你的先生,那是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好好学啊,不能捣乱。” 纳兰紫极撇撇嘴,把怀里的桑桑放了下来,也不管自己满身尘土,小手直接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道:“哥哥,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说啦,紫儿很乖的,紫儿不会惹祸的,哥哥要给紫儿一点面子哦,不然秦墨寒就更讨厌我了!” 怀里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有着属于她的清淡味道,纳兰明玉因为她忽然的亲近心情好了起来,也因为她口中的外人而难得的露出笑颜,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却也悄然一笑,在她耳边道:“好,哥哥答应你,快跟王爷回去吧!不然又该喊饿了……” 她见纳兰明玉的俊颜上有暖暖的笑意,心里霎间觉得温暖,就把小小的唇映上他的脸颊,轻轻一吻,眼眸亮闪道:“是,哥哥,紫儿这就乖乖回去,哥哥也回府好好吃饭哦。” 纳兰明玉看着小小的人儿的笑容,她的轻吻却让他的身子轻轻一颤,清冷的心瞬间柔软起来,眸间溢出丝丝宠溺:“好,哥哥也回府吃饭去,过几日菊花宴的时候哥哥去王府接你。” 一直沉默不曾说话的秦墨寒听到此处,却低沉道:“菊花宴的时候本王会带着紫极过去的。” 低沉的声音不容抗拒,那温热的身子也靠近了站着的小小人儿身边,纳兰明玉闻言淡淡抬眸,站起身来,对着秦墨寒迫人的视线,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却低头噙笑对纳兰紫极道:“紫儿想怎么去呢?” 她就算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灼热迫人的视线,可眼前清冷男子的眼眸里却柔情似水,温柔的叫人舍不得拒绝,她撇撇嘴,觉得有些头疼,却娇笑道:“不如,我那日在燕王府里等哥哥,然后我们再一块儿进宫去,好不好?” 秦墨寒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纳兰明玉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那眼巴巴的模样,低低一笑,应道:“好。”然后,也在她颊边映下一吻。 热闹的人群里,那个清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她却还在怔怔的发呆,脸颊边柔软的触感似乎蔓延出不该有的情绪,她却还是有些恍惚,直到脚边的桑桑咬她的裤脚然后低低的叫唤,她才回过神来。 一回头,就看见秦墨寒一脸嫌恶的看着她重新抱在怀里的桑桑,指着它蹙眉道:“你从哪儿弄回来的这个东西啊?刚才还差点伤了簌簌。” 她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也不奇怪为何他不怕桑桑,直接冷言道:“它不是东西,它是白虎,叫桑桑,秦墨寒,你记住了!要不是你的簌簌对我动手动脚的,难不成桑桑会自己攻击她么?” 秦墨寒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斜睨了她一眼,指着她道:“就凭你?还说簌簌对你动手动脚的?瞧你那身板,都还没长开呢!纳兰紫极,你可真是笑死我了!”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道:“笑死你活该!” 一甩袖子,当先往燕王府走去,秦墨寒在后头啼笑皆非的看着她,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芒,就算她年岁尚小,尘土满面,可那绝色容姿还是在一举手一投足中闪现,这念头一浮现,秦墨寒却又自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个野丫头,哪里会有什么绝色容颜? 纳兰紫极回了紫极阁,吃了晚饭,若儿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就把桑桑交给若儿喂食,自己洗漱一番,拖着困顿的小身子爬上塌,窝在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半夜里,睡的沉沉的时候,有个小东西拱进被子里,她半梦半醒间也没有在意,哼了一声,又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被若儿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她听见若儿轻声道:“公子,快起来吧!王爷派人来传话了,说温丞相今日来给公子上课,要公子准备好了就去书房呢!” 纳兰紫极低低的应了一声,却觉得自己的腹部很重,似乎被什么压住了,她探手一摸,一手软软的毛,心里一惊,骤然清醒过来,掀开被子,果然看见自己的肚皮上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它见温暖没有了,此刻也才睁开虎眸愣愣的看着她。 她苦着脸:“桑桑啊,你要睡就睡啊,你怎么能睡在我的肚子上呢?要是你以后长大了,你会压死我的!” 小白虎一愣,直楞楞的耳朵耷拉下来,低低一叫,从她的身上下来,趴着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瞧着桑桑的模样,却是一笑:“以后就睡在我旁边就好了,我不会赶你走的。” 小白虎听懂了她的话,可爱的小耳朵抖了两下,然后乖乖的蹲在那里,看她洗漱吃饭。 收拾妥当,一人一虎就往秦墨寒专门为她学习所设的小书房而来。 刚刚走至小径的中间,桑桑忽而低低叫唤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边的人。 他依旧一袭青衫,无风自扬,静静的站在那里,草木清幽,他的眼眸里仿若沉浸在其中,听见脚步声,就向她看过来,那一眼,悠悠淡淡的,却望进了心底,眉目如画的人温润一笑,就像上好的玉佩放在手心里摩擦的感觉,温温润润的,很舒服。 星辰的一般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唇间一抹微笑,轻轻唤她道:“紫极,你来了。” 她忽而就觉得一直以来都有些躁动的心,在那温和的注视下,渐渐安宁,也笑道:“是啊,紫极来听先生上课。” 第十五章 风花雪月 一语言罢,就见他唇边的微笑慢慢扩大,瞧着渐渐走近的人,视线却落在她脚边的小白虎身上,微微一愣,如玉的脸上却瞬间恢复了春风般的笑,温声道:“才几日不见,我就又多了一个学生么?” 纳兰紫极见他看见桑桑一点都不惊讶,心里暗暗佩服,看着他温润笑颜道:“是啊,我是看它可怜,也就收下它了,还望先生乞怜,不要赶走桑桑,只要让它待在我身边就好。” 温沉筠却淡淡一笑,如墨的眼眸中亮色迫人:“原来它叫桑桑。” 她见温沉筠没有拒绝,心情大好,于是弯身拍拍桑桑的头,低声嘱咐道:“桑桑,不准对温哥哥无理哦,温哥哥不是坏人,你要对它好一点,然后温哥哥才能好好的教我功课。” 小白虎眨眨虎眼,貌似还皱了皱鼻子,然后才抖抖小耳朵,低低叫唤,表示听懂了,见主人进屋坐好了,它就跑到桌腿那里,趴下来,眼皮子一耷拉,继续睡觉。 温沉筠眼眸幽深的看着她,勾唇道:“没想到桑桑居然能够听懂你与它说的话。” 她闻言,得意一笑:“那当然了,桑桑聪明着呢!” 温沉筠看了她半晌,顿了顿,却问道:“那紫极想学什么呢?” 纳兰紫极一愣,这个问题倒没有想过。她咬唇,却皱眉看着温沉筠道:“秦墨寒要你教我些什么?” 听见她直呼燕王的名字,温沉筠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抬眸看了看她,视线重又落在眼前的书册上:“王爷说你是男子,日后总要出仕,或者可以做朝廷的肱骨之臣,所以总是要知道一些治世韬略,日后若是有幸在皇上面前伺候,总比不知道的好。” 纳兰紫极一愣,心中想起那个人的眉眼,心难免失落,他是想让自己一辈子都做男子的吧?总好过自己总是妨碍他娶妻生子……她压下心中难受,低低问道:“这些话,都是秦墨寒的原话么?” 温沉筠一愣,依旧笑道:“是王爷的原话。” 他不明白,为何面前小小人儿的脸上会出现那样失落的神情呢?看他撇嘴的模样,那眼底的失望是瞒不住他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失望低落,但温沉筠却发现自己的心底泛起淡淡的怜惜。 他对着纳兰紫极柔和一笑,启口道:“可是,沉筠想知道,紫极自己想学什么呢?” 纳兰紫极一愣,看着他噙笑的脸,如墨的眼眸淡淡的看着她,她忽而想起前世的自己从小就被逼着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样难受的滋味今世她不想再尝一遍,思量半晌,她才展颜笑道:“先生,学生想学风花雪月,我们不要治国韬略好不好?” 略略撒娇的语气,听的温润男子一怔,看向那个小小的人,他的眼眸很亮,小小的鼻尖翘翘的,一脸恳切的望着他,温沉筠心中忽而有了一个想法,若是紫极是女子,不知是怎样的容色呢? 见温沉筠怔怔的望着自己,迟迟不回答,她轻轻咬唇,撇嘴低声又问道:“还是不行么?” 听见她的低语,温沉筠才回过神来,可是,不喜欢看到那小小人儿脸上的委屈失落,于是,温和一笑,道:“紫极还小,先生自然不会逼迫紫极,紫极想学什么就学什么,风花雪月也好,紫极一身出尘气质,倒也适合。” 她眼眸一亮,也看着他笑,星眸里都是欣喜,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刚要开口,却听见那个温润的带笑道:“紫极放心,我不会跟王爷说的。” 纳兰紫极这才高兴起来,咧着嘴笑起来。 温沉筠凝神看了一会儿她,清浅的眸光落在桌案上的笔墨上,低低一笑,才道:“紫极,那我们今日就开始习字吧!” 她闻言,歪着头问道:“我想学琴棋书画。” 他却难得大笑起来,温沉筠总是抿嘴而笑,此时露齿而笑,虽然只露出八颗牙齿,但是放在他身上也算是大笑了,眉眼弯弯,还调侃道:“琴棋书画学会之后,紫极打算去卖弄风月么?” 纳兰紫极绝没想到眼前的端方君子居然也会调侃人,愣了一下,才狠狠的瞪了温沉筠一眼。 温沉筠低头抿嘴一笑,额前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些微的眸光。 拿着毛笔,看着面前替她研磨的温沉筠一眼,她的视线落在桌案上,端详半晌,却低低嘀咕道:“温哥哥的字写的真好啊!” 确实很好,骨力遒劲,解体却有些飘逸,潇洒自然,她虽写的不好,但是还是会欣赏好字的。 温沉筠离的她很近,自然听见她的嘀咕,微微笑道:“紫极若是用心练习,不出三年,定能比沉筠写的好。” 纳兰紫极因为此话,顿时雀跃起来,然后很认真的由他手把手的教着习字。 两人挨的很近,他身上好闻的荷香气息在鼻尖萦绕,温温润润的撩起她的思绪。却感觉有个温温的东西贴着她的后颈,回头一看,谁知温沉筠的唇堪堪划过她的前额。 她一愣,脸有些红,却发现温沉筠根本就没有在意,才压下自己心底的旖旎,执起一物轻声问道:“温哥哥的这块玉佩为何是温温的呢?” 原来是他颈间的玉佩从衣内滑落出来,恰好掉在她的后颈上,温沉筠直起身子,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叫冷暖玉佩,其实也就是冬暖夏凉,戴着挺舒服的。” 纳兰紫极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专心习字起来。 到了夜间,若儿服侍着她睡了,才自去歇息,纳兰紫极独自一人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故意压下的思念彷徨全部涌上心头,看着枕边熟睡的桑桑,她心里一叹,想起那个和韩千叶一模一样容颜的人,心里低回宛转,纠缠的都是割舍不了的思念。 他说了回来看她的,以师傅的名义,可是,他真的会来么?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然后就抛之脑后了?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却听见一声调侃:“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对着老虎发呆?” 第十六章 白虎说话 一回眸,从窗外就跳进来一个人,那人依旧一袭红衣,脸上带着三分邪笑斜眼向她看来,立在床前的人如梦如幻,她痴痴凝望着,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却见那人一挑眉,走近一步,挑起她的下巴,嗤笑道:“怎么?不看老虎了,改看师傅了?” 纳兰紫极此时陷进那和韩千叶一模一样的容颜里,心里思绪万千,却觉得他虽然是在笑,但是那放在她下巴上的指尖却没有一丝温度,那细长眼眸里也没有一丝笑意。 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慢慢溢出兴味,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里衣就坐起身子来,此刻被子只怕都滑到腰间了,她心里一紧,忙拂开他的手,咬唇往床里缩了缩。 “师傅怎么今夜就来了?”纳兰紫极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 上官千夜饶有兴趣看了她通红的脸蛋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我不是说了么?有空的夜晚我就会来的,你只管等着我就好。——喂,小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莫非是真的看上为师了?记得你第一次见我也是这样傻愣愣的……哈哈哈……” 纳兰紫极一愣,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慌乱道:“师傅不要笑的这么大声啊,小心有人听见了闯进来就不好了!”她倒不怕若儿听见,就怕有别的人听见了吵嚷起来叫秦墨寒知道了就不好了。 看着面前的小小人儿紧张的神色,上官千夜止了笑意,在塌边坐下,眸光邪邪的看着她,道:“小子,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面薄呢?” 纳兰紫极一愣,心里一紧,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忙在他的眸光之下看了看自己还是平坦的胸部,却撇嘴道:“什么女孩子,一点也不像,还有,师傅,我都说过了我不叫小子,我叫紫极,小白虎也有名字了,它叫桑桑。” 上官千夜一愣:“老虎还要取名字?还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桑桑?” 他的那个模样实在是很像韩千叶从前对着夏依桑顽皮时无可奈何的神情,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纳兰紫极又看的呆住了,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全都是那熟悉的容颜。 上官千夜早就见惯了她傻愣愣的模样,就装作没看见一样,等着她自己回神的功夫,他已经开始细细的打量这里起来,眼神一瞟,却看见那小小人儿的脖颈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眸光。 直接伸手去取下来,眸光幽深,他一扫先前轻佻,问道:“紫极,这个玉佩是哪里来的?”不是应该在纳兰家的那个小丫头身上么?怎么会在这小子身上? 纳兰紫极眨眨眼,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把那玉佩弄下来的,只是如实答道:“我在水里捡的。”可不是,然后就穿越过来了,虽然后面这句话打死也不能说。 上官千夜蹙眉,探究的目光落在眼前小小的人身上,却只触及到她清澈如水的眸光,原本到了嘴边的疑问,却还是没有问出口,他觉得有些事还是自己去打听的好。 当下又把那毒玉佩还给纳兰紫极,勾唇一笑,站起身来,挑眉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儿就要都听师傅的话,不该问的也不要问,你的身板小,”他打量了她一下,微微嘟嘴道,“就先教你轻功好了。” 他刚刚伸手要把纳兰紫极抱下床去,哪知一直迷蒙着虎眼盯着他们的桑桑此刻猛冲过来,他一愣,虎爪就已经在他手上划了了一道印子,慢慢渗出血来,瞧见那血纳兰紫极心里一滞,脑子里轰的一声空白一片,然后手上一空,上官千夜刚刚还给她的玉佩被桑桑衔在嘴里,虎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居然在两人震惊的眸光中将那玉佩吞了下去。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桑桑周身就被一股祥和柔美的光芒包裹住了,桑桑双眼紧闭,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片刻之后,那光芒消散,小白虎直立起身子,虎眸里的光芒居然澄澈如洗,一眼不瞬的看着纳兰紫极。 她被这种诡异的情形吓到了,桑桑居然把带着她穿越而来的玉佩给吃了,那她还怎么利用它回去呢?再说,看上次的情形,纳兰家肯定也是很重视这个玉佩的,不然以前的纳兰紫极不会为了这个玉佩溺水身亡,她也就不会来了。 现在桑桑吃了,要是哥哥问起玉佩为何不见了,她拿什么给哥哥交代呢? 也不管旁边的那个红色身影的人,纳兰紫极扑过去,可怜巴巴的望着桑桑,眼眸里已经着急的逼出泪光了,她咬唇道:“桑桑,你搞什么啊?你快把玉佩吐出来啊!不然哥哥会骂死我的,你是不是想我再死一次啊!” 见她跟一只老虎讲话,上官千夜撇撇嘴,再次觉得这个小子不可理喻,虽然白虎在这个王朝很是神秘,也聪明非凡,但是它还怎么可能把已经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呢?他站在一边,抱胸看着这个小人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桑桑与她对视半晌,抖了抖小耳朵,虎脸上忽而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委屈的神色,在纳兰紫极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桑桑突然开口说话了:“紫紫,饿,吃。”似乎还撇了撇嘴。 纳兰紫极此刻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全身僵住,愣愣的看着那个虎眸中闪着无辜的小白虎,几乎以为自己撞见鬼了,静默半晌之后,她尖声叫起来:“啊——!” 老虎说话?太诡异了! 上官千夜却是一愣,盯着桑桑的细长眼眸里划过一抹厉色,在纳兰紫极尖叫的同时,他神色复杂的看了那个小人儿一眼,悄然跃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尖叫声惊醒了外间的若儿,她连忙披衣起来,跑到已经石化的纳兰紫极面前,惊慌问道:“公子,怎么了?”难道是有刺客么?可是室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窗户大开着。 纳兰紫极缓过来,一把抱住若儿纤瘦的腰肢,小手哆哆嗦嗦的指着那个被她的尖叫吓的缩在一边的小白虎,颤声道:“若儿,完,完蛋了……桑桑它,它好像……基因突变了……” 第十七章 对谁更好 若儿被眼前的小人一副见鬼的样子也吓到了,看着这两个互相瞪着的人和虎,她忽然产生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被下人慌乱叫醒的秦墨寒大步踏进来恰好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浓眉一蹙,眼眸一眯,沉声道:“都出去,若儿也出去。” 虽然想陪着公子,但是还是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好都行礼退出去了。 秦墨寒立在床前,眼眸幽深,蹙眉道:“紫极,把衣服穿好。” 她白皙的肩膀似乎是挣扎间里衣滑落后露出来的,那粉粉嫩嫩的颜色勾人心魂,要咬唇委屈惊吓的模样看在他眼里,让他的心泛起丝丝涟漪。 纳兰紫极一个人坐在榻上,见秦墨寒还沉着脸这样对她讲话,那心里的委屈愈发的浓郁,一撇嘴,眼里盈盈的泪光就涌了出来,忽而记起那个红色的身影,生怕他被秦墨寒发现,一回眸,原本站在那里的身影早就不在了,她放下心来,垂下的眸子里却是一大片的失落。 他不是韩千叶,不会纵容自己,不会哄着自己,更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秦墨寒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他叹了一口气,自己上前,将她冰冷的小身子揽在怀里,给她拉好里衣,然后想把她裹在被子里暖和一下,秋夜夜凉如水,着凉了不好。 谁知她却忽然缠在自己身上,小手臂紧紧搂着他壮实的腰,小小的脸蛋埋在他的胸口上,闷闷的道:“是不是把我摁在被子里,你也会走,然后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秦墨寒一怔,那话语里透着浓浓的不安,他禁不住低声温和道:“紫极,我是怕你冷——我不会走。” 得到他承诺的纳兰紫极心上一安,却不肯放手,死死的抱住他。 秦墨寒凝视她浓密的黑发,眸色中透出淡淡温柔,低声问道:“紫极,别怕,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基因突变?”他觉得听到的这话莫名其妙,于是就问了。 那声音温柔的是他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心底深处却从来不觉诧异,仿佛他本就该对她如此说话的。 纳兰紫极低低的道:“桑桑吃了我的玉佩,然后就突然说话了……” 秦墨寒一愣,看向那个被人遗忘的白虎,那个小东西愣愣的看着这边,虎脸上一片委屈,秦墨寒又回头看了看纳兰紫极,发现一人一虎的神情很像,忽而大笑起来。 纳兰紫极不高兴了,掐了他一下:“秦墨寒!你笑什么?” 他眸子里都是笑意,将她重又搂在怀里,语气带着丝丝宠溺:“傻丫头,你不知道么?纳兰明玉没有跟你说过?你们纳兰家不只是江南织造的总管,还是江南毒门的总舵呢!那块玉佩是你们毒门的宝贝,传说那玉佩很神秘,没人知晓它有什么能力,为了它,江湖几百年不知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后来毒门逐渐强大,才没有人再敢招惹纳兰家。如今,倒是你,歪打正着的,给这个白虎吃了,如今,玉佩没了,你的桑桑能说话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玉佩很神奇?怪不得她会被带到这里来!纳兰紫极嘟着嘴想着秦墨寒的话,却对着对面的小白虎招手道:“桑桑啊,你过来。” 桑桑见她伸手过来,立刻收起之前的委屈表情,抖抖小耳朵,跑过来,还居然学着狗狗摇摇它的小尾巴,虎眸亮亮的瞅着纳兰紫极,叫道:“紫紫,饿。” 纳兰紫极一愣,却又咯咯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吃了我的玉佩还饿啊?嘿嘿,那好,你自己悄悄去王府的厨房里拿点东西过来吃,不要让人发现啦,记得哦,给我带一点来。” 桑桑点点头,叫唤一声,然后晃着小身子,果真出了房门,跑向厨房去了。 秦墨寒扯过她还是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里揉搓,却笑说道:“你要吃什么就吩咐一声好了,自然会有人送来的,何必要让桑桑去拿呢?” 纳兰紫极咯咯直笑,觉得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我那是培养它啊,再说了,这是我和它的乐趣,你这外人是不会明白滴!嘿嘿……” 她亮如星辰的眸子看向他,却被他眸中的丝丝宠溺弄的心神一震,看着他一笑,又认真的低头给揉搓自己的小手,想也没想,低低问道:“你对叶簌簌也是这么好么?” 感觉到那人一僵,却没有听到回答,她又想起纳兰明玉的话来,忍不住心中酸涩,抽回自己的手,远离他温热的身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闷闷道:“是不是这次菊花宴是个幌子,太后其实想把叶簌簌许配给你,最好乘机休了那个病怏怏的王妃,然后叶簌簌就能名正言顺的做你燕王的王妃了?” 等了很久,那个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紫极,你真的很聪明。” 她闻言却在被子里苦笑:“是啊,我是很聪明,女人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如果不赶走他的侧妃,她不做男子,哪里还会让太后乘虚而入呢? “簌簌不愿意嫁给我。”静默良久,秦墨寒却道。 她却还是苦笑,低低的道:“只要你燕王愿意的事,谁还能阻止呢?”太后都授意了只要燕王点个头,那叶簌簌还不是一样愿意嫁给她的墨寒哥哥,到时候,她这个病怏怏的燕王妃正好给这个柔媚娇俏的叶簌簌让位,谁还会管她的死活呢? 秦墨寒盯着榻上鼓鼓的被子,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那笑意渐渐扩大,挑眉应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燕王愿意的事,谁能阻止呢?可惜,我偏偏就不乐意。” 看到那鼓鼓的一包动了一下,秦墨寒噙着一丝笑意道:“若是簌簌撵走本王的妃子,早就被本王赶出府了,哪里还容得她逍遥这么久呢?纳兰紫极,你说,本王对谁好一些?” 第十八章 做你的女人 纳兰紫极闻言,却不肯将头露出来,还是窝在被子里,闷闷道:“就算是这样,你还不是要参加太后的菊花宴?到时候,你还不是一样左拥右抱?——你对我好,那时你也可以一样对你未来的侧妃好……” 秦墨寒眯眼,看着还是不肯露头的小人,眼眸中划过一丝异色,思量片刻,却沉声道:“与你们纳兰家联姻,是我父王的意思,太后从心底里是不愿意的,所以她才会举办这次的菊花宴,想把她看中的人放在我身边,这样她也放心一些。” 纳兰紫极听到此处,从被子里露出两只好奇的眼睛:“父王?你不是皇子啊?” 秦墨寒看着她憋的通红的脸,忍住笑,才道:“我父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只可惜他在我十四岁也就是母妃生了离儿的那一年战死沙场,母妃思虑过度,第二年也跟着去了,后来皇上就让我承袭了我爹的燕王爵位。” 纳兰紫极撇撇嘴,接口道:“定是你父王战功赫赫,功高震主,太后想找个女人来控制你,不让你觊觎皇位。” 秦墨寒一叹,星眸中都是激赏,由衷的道:“紫极,若你是男子,那多好啊!” 她一呆,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垂了眸光,低低问道:“若不是你父王遗命,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我的吧?就算娶了,也还是会后悔的,是不是?”说到底,他对她好,或许只是对于他逝去父王的尊重吧…… 看她发愣的模样,秦墨寒有些不悦,坐在她身边,将她小小的身子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拂来:“一开始,看你小小怯怯的模样,我确实有些后悔,可是,后来你突然就变了,那样肆无忌惮的挑战我的耐心,紫极,我不瞒你,我发现我确实无论如何都能容忍你,现在也一点不后悔娶你。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你在我心里确实很特别。” 看着那个硬朗的男子一脸的困惑,纳兰紫极在心里偷笑,傻瓜,估计是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上一个五岁的奶娃娃吧? 她抱着他的手臂,嘟嘴问道:“这样说,是不是你打算让我变回纳兰紫极啊,是不是愿意要我做燕王妃了?” 秦墨寒笑起来,她靠着他的胸膛都能感觉到震动的厉害:“你不是不愿意做我的妃子么?女人都善变,你虽然不是女人,但也变的够快的!” 她被他笑的有些羞恼,瞪了他一眼:“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你不是也变了嘛!你之前讨厌我,现在还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 她哼了一声,身子裹在被子里,又被他抱在怀里,浑身都暖和的很,眼眸半咪,有点想继续睡觉。 秦墨寒盯着她的脸,眼眸中幽暗深邃,声音低低的问道:“愿意做我的女人?”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就在怀里,他忽然不想放开了。 她挑眉,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哼道:“我愿意啊,可是你又不准我变回去!” 他似笑非笑,眼底带着认真:“为什么?” 她一笑,嘟囔道:“只有你认为我是特别的,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对你好,相处久了,觉得你这人不错,就喜欢你了。” 秦墨寒大笑:“你果然是小娃儿的身子,大人的心。”听见她说喜欢,他忽而就喜悦满腔,手臂忍不住收紧了些。 她还是窝着不动,等着他的回答,一直仓惶失措的心,在这一刻忽而像找到依靠一样,贪恋着身后温热的胸膛。 秦墨寒眼底一抹笑意,面上却凝重起来:“紫极,我很高兴你愿意,可是,太后一党早就将我视为眼中钉,怕我觊觎皇位,若是你恢复身份,王妃就是病愈了,那样,你在明处,那些想除掉我的人隐在暗处,他们定会对你不利的!我不想你涉险,所以,你还是做紫极公子,让燕王妃继续静养……” 她一怔,脱口道:“我不怕的。” 秦墨寒的声音却有些颤,将她抱的很紧:“可是我怕。” 她不语。 “离儿总是进宫,明着是陪太后,暗地里,她其实就是个人质,用来……牵制我……紫极,我真的不想你陷入危险……你明白么?” 她一叹,转过身子,小小的手环上他的脖颈,软软的脸颊贴上他的脸,低低的道:“我明白……就按你说的来做吧……” “即便这样,你还是愿意做我的女人么?” 纳兰紫极定定的凝视着他,汲取他给的温暖安心,对韩千叶念念不忘的心在他灼灼的注视下淡了许多,她灿然一笑:“秦墨寒,同样的问题我不会回答第二遍了。” 他大笑,瞧着她明亮的眼眸,心底某一处坚硬慢慢柔软,将眼前的人儿放了进去,剑眉一扬,沉声道:“纳兰紫极,我秦墨寒的女人注定不会平凡,我愿意等你长大,这世上,但凡我有的,只与你一人共享;但凡你要的,我定会为你拼力取得。” 他知道,她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她展颜一笑,心中安定,望着这个硬朗的男子,眸光闪动,半晌之后,却俏皮道:“那眼前的菊花宴怎么办?” 秦墨寒一笑:“我早就回绝了。”他不想去,谁也不能强迫。 她一愣,鼓着腮帮子气嚷道:“秦墨寒!你居然耍我!” 太丢脸了! 他无辜的看着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道:“是你自己一直在操心啊,你又没有问我。” 纳兰紫极嘟着嘴生气,捶了他好几拳,然后转过身子不理他。 秦墨寒低低的笑,弯身脱了鞋,掀开被子,却看见她一脸防备的捂着被子,恨声道:“你干什么?” 秦墨寒笑道:“这么晚了,你把我弄起来,难道这会儿我还回去睡不成?我就在你这儿将就一晚吧!我虽然不是君子,但是反正你还小,不要紧。” 话一说完,他就钻进被子,伸臂就把她搂进怀里,温热的鼻息萦绕四周,阳刚的男性气息混着淡淡熏香扑鼻而来,她窝在他怀里,眼里忽而热热的,这样被人疼惜的感觉,她就像食髓知味一样,一瞬间就贪恋上了。 隔着里衣靠着他的身子,她听着身后浅浅的呼吸,低低喃道:“你对我这样好,我就真的喜欢你了……” 他实在是困的很,眼眸半咪,听见她的话,下意识搂紧她,口中低低的道:“我的女人本来就要喜欢我啊……不早了,睡吧……” 在他暖热的怀抱里,她很快就睡去了。 不一会儿,室内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微风拂过,两个人的睡颜都是那样宁静。 晃着小身子的桑桑叼着装着吃的小篮子,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在塌边看着两个人的睡颜发愣,伸出小爪子扒扒被子,没反应。 它眨眨虎眼,决定不管它的主人了,跑到小篮子边上,蹲坐下来,吃东西吃的不亦乐乎。 第十九章 阴柔太子 睡梦里的她更是贪恋他的温暖,清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像一只章鱼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看着眼前男子的睡颜,她的脸烧了起来。 他的大手就在腰间,她小心翼翼的掰开,然后悄悄翻个身,刚准备坐起来,那只大手又缠上她的腰间,带笑的男声道:“怎么?睡好了就想溜啊?” 她撇撇嘴,只好再次转身,嘻嘻直笑:“那我谢谢你这个大号抱枕给我抱了一晚上啊!嘿嘿,我很喜欢哦!” 秦墨寒慵懒一笑,把她拽回来躺好,拥着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那你打算拿什么谢我呢?” 纳兰紫极嘿嘿一笑,瞧着他促狭的神色,小手撑上他的胸膛,飞快的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低低的笑:“这是我独家的香吻哦!拿这个谢你,可以了吧?” 他眸间一抹深邃,幽暗难明,盯着她带笑的清秀脸颊,道:“紫极,以后不准再这样吻其他的人了,也不准这样谢别人。” 唇上依稀还有那香嫩的触感,他的手在她柔滑的脸蛋上轻抚着,却又道:“记着,你哥哥也不行。” 却见她似笑非笑的抬眸看他:“那我若是不愿意呢?” 他星眸一眯,手上渐渐用力,沉声道:“你不会想知道那样的后果的。” 如果被我发现,就把那个人杀了,然后把你永远的禁锢在身边,不准离开我半步。 她瞧出他眼中的强势霸道,心中一紧,忙笑道:“我答应你就是了,瞧你那一脸凶神恶煞的给谁看啊?” 他一笑,却感觉有个毛毛的爪子在抓自己的手,一愣:“紫极,你干嘛抓我?疼。” 纳兰紫极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两只小手伸进被子里也不知在捣鼓什么,片刻之后,她拎着一只虎耳朵,把桑桑拉出了被子,咯咯笑道:“桑桑喜欢在我被子里睡觉,你肯定是压着它了,不然它怎么会抓你呢?” 看着秦墨寒一脸的郁卒,她大笑出声:“哈哈哈……” 桑桑委屈的抖了抖被她拎过的耳朵,可怜巴巴的道:“紫紫,疼。” 她莞尔,伸手把桑桑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小耳朵。 秦墨寒看她那样温柔的对桑桑,心里不悦还有些嫉妒,也撇着嘴伸出自己被抓的通红的手,粗声道:“紫极,我也疼。” 纳兰紫极看向他,见他还抽空瞪了桑桑一眼,心里好笑,却依旧身后将他的手抱起来,也轻轻揉着。 秦墨寒得意一笑,却道:“桑桑,以后你不准睡你主人床上了。” 桑桑一愣,纳兰紫极却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以后要跟你一起睡。”秦墨寒一脸的理所当然。 桑桑委屈的坐在一边,她却看着秦墨寒得逞的笑意哭笑不得,他居然还跟老虎置气?! 她温和一笑,拍拍桑桑的头:“没关系,桑桑就睡在我枕边好了。” 桑桑高兴起来:“紫紫,好。” 外头的阳光都透过窗子照进屋子里了,二人却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纳兰紫极窝在秦墨寒怀里逗着桑桑,却听见那人严肃说道:“紫极,以后在外面不要让桑桑开口说话。” 她知道这其中厉害,忙重重点头,又嘱咐了桑桑一番,若儿却在外间轻声禀道:“王爷,太子爷来看郡主了。” 秦墨寒冷眸一眯,淡声道:“知道了。” 她却歪着脑袋瞧着陷入沉思中的男子,那男子触及她的眸光,冷眸中才露出笑意,勾唇道:“不必看我了,我带你去见太子,不过,你答应我不许惹事。” 她眼眸一亮,拼命点头。 秦墨寒才对着外间吩咐道:“来人,替本王和紫极公子更衣。” 还是一身的飘逸白衣,被他牵着一路往朝阳阁去,那是秦小离住的地方,此刻正在招待月阑王朝的太子。 一踏进厅内,她就感觉有数道目光看了过来,有几道目光还在她和秦墨寒相牵的手上流连了一番才移开,她心里一惊,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就听见了秦墨寒极低的哼了一声。 秦小离一见她进来就跑了过来,极其亲热的叫道:“紫极哥哥你来了!” 她赔笑点头,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秦墨寒冷冷的眸光,一哆嗦,却抽不回自己的手,小姑娘抓的太紧了。 秦小离一直把她扯到太子跟前,扬声笑道:“天磊哥哥,你看,我说我没有骗你吧?这是我王嫂的紫极哥哥,他对离儿很好的!” 纳兰紫极一直垂着眸光,行礼之后,就听见有个清冽的男声道:“不必多礼。” 她才站直了身子,秦小离喊完,她却听见面前的太子笑了一下:“离儿果真没有骗我,真是个漂亮的小公子呢!连名字都和王妃一样,怪不得燕王都是一样的宠爱,把姐弟俩都放在身边哪!” 此话一完,纳兰紫极赫然抬头,想看看这嚣张的人究竟是何模样,才一注目,她就呆住了。 这人长的真是妖孽啊!不过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有着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薄唇微微勾起,美眸半咪,一身的阴柔媚态,那一身明黄的衣饰衬着这样的美貌,实在是太耀眼夺目了。 见纳兰紫极一脸呆愣的模样盯着太子,秦墨寒有些不悦,微微蹙眉,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纳兰紫极此时才回过神来,又忙垂了目光。 秦天磊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忽而微微一笑,对着一旁的秦小离温柔笑道:“离儿很喜欢你的紫极哥哥么?” 秦小离还是个小孩子,瞧不见她的天磊哥哥眼底的莫名意味,只知道他笑的很灿烂,她就也咯咯笑起来:“离儿喜欢紫极哥哥,但是离儿更喜欢天磊哥哥。” 秦天磊闻言,笑的畅然,一把抱起秦小离,笑的意味不明:“那我们把紫极哥哥接到太子宫里去住几天好不好?” 纳兰紫极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秦墨寒,却见他早就握紧双拳,指节泛白,眼底隐有怒火,她在心里一叹,妖孽果然会笼络人心,还这般利用毫无机心的秦小离,实在可恨。 她思量半晌,看见秦小离明亮的笑意,低低一叹,不等秦墨寒开口拒绝,她抬眸道:“离儿,紫极哥哥陪你玩几日可好?” 秦天磊眯眼一笑,面前一身白衣的小小身影果然聪明,彻底将他的好奇心挑起来了呢! 秦小离丝毫不知几人之间的波涛暗涌,还兀自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纳兰紫极却转眸对着秦墨寒抱歉一笑,唇瓣无声翕动,对不起,我也不能让离儿这般涉险,只有几日,去去就回,耐心等我。 第二十章 男宠之名 秦墨寒浓眉紧锁,往前跨出一步,反对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抢在他前面,站在门前对着他灿然一笑:“王爷不用送紫极,紫极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秦墨寒不语,却定定的注视着她,秦天磊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忽而勾唇笑道:“燕王不必舍不得,过几日,本宫自会送将紫极公子送回来的。” 秦墨寒微微敛眉,不再说话了,蹙眉看了纳兰紫极一眼,径自离开了。 纳兰紫极此刻坐在太子府的车马上,耷拉着脑袋想事,忽而觉得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裤脚,低头一看,星眸染上惊喜:“桑桑,你怎么来了?” 还以为桑桑会留在燕王府里,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跟来了。 桑桑亲热的叫唤一声,跳到她的怀里,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紫紫去哪桑桑就去哪,桑桑乖,不乱说话。” 纳兰紫极闻言莞尔,抚着它的绒毛低低叹道:“是,桑桑乖,那就跟着我吧!过几日带你回去。” 顺利进宫,在太子宫的外殿里,秦天磊眯眼瞧着她怀里的一团东西,挑眉问道:“紫极难道是拿老虎当宠物么?” 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站在大殿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亮若星辰的眸子无悲无喜的看着他,秦天磊忽而腾升一种想法,这样漂亮的人为何是个男子呢? 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洞悉一切的纯澈眼眸呢?他微微一笑,忽而很想看到这个哭泣的样子或者任何一种因他而产生的情绪,只要不是冷漠疏离就好。 纳兰紫极搂紧了怀里的桑桑,看着侍女把秦小离带离大殿前去休息,她才淡声道:“它无处可去,只粘着我,我可怜它,就留了下来。” 秦天磊眯眼看着她,比起她怀里的白虎,他更感兴趣的还是眼前这个人儿,邪邪一笑,走近几步,蹲下来,和她平视:“听说昨夜你与燕王是同塌而眠,本宫还真看不出来那个人原来是姐弟通吃的啊?不过,本宫好奇的是,为何没有见到你姐姐呢?——恐怕她不是病了,而是被燕王弄的起不了床吧?” 纳兰紫极一听,脑子里一炸,一股怒气烧了起来,蹙眉嚷道:“你闭嘴!” 秦天磊挑眉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目而视,悠然道:“怎么?被本宫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 纳兰紫极用力拂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咬牙道:“我姐姐确实病了!我和燕王之间什么也没有!” 他却掩口一笑,那情致风流妩媚的很,吃吃笑道:“你长的这么漂亮,他怎会放过你?你不必骗本宫,也没必要掩饰,就算你们真有什么本宫也不会介意的,不若你跟了本宫可好?” 他抬起她的下巴,只觉入手处滑腻柔嫩,忍不住多磨擦了几下,越发心痒起来,盯着她笑的邪恶媚人。 纳兰紫极咬唇,喊道:“你卑鄙!你无耻!你下三滥!” 喊完之后,张口就咬在他的手上,恨恨的瞪着他,直到尝到一股铁锈的味道,她才松口,盯着他幽深的眼眸忽而慌乱不已,身子一颤,后退了好几步。以为他会发火,他却没有出声,只是用他那一双美目锁住她,深邃的眸光在她身上流连,见她后退,他却忽的一笑,低眸瞟了一眼,如玉的手上渗出的血迹,低低一笑,道:“这个性子,真像辣椒!” 见她鼓着腮帮子戒备的盯着他,秦天磊嗤笑一声,眼底隐含冷厉:“也只有你才敢如此辱骂本宫,还伤了本宫,你可知道,你方才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砍头了?” 纳兰紫极倔强道:“砍头就砍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是男宠!我不是燕王的男宠!” 她眉间有一抹淡淡的委屈,女扮男装,居然被人误会是燕王的男宠,可是此刻想要抽身谈何容易,紫极公子的身份太多人知道,而燕王妃又不能暴露于人前,她也只好继续担这个虚名了,可是,她打死也不要承认她是男宠! 秦天磊低头一笑,风情万种,在抬眸时眸光中亮若烁烁:“本宫历来都是如此的蛮不讲理,你日后要习惯。” 他不等她说话,浅浅的眸光注视过来,让她觉得却是万分迫人,见他又续道:“你说你不是他的男宠,那样也好,那你与他既然没有那一层关系的话,就留在太子宫吧!”他一字一句的道,“本宫要你做本宫的男宠!一生都跟随在本宫身边!” 看着他的笑,她觉得毛骨悚然,尖声叫道:“你不能这样!你这是非法拘留!我,我要去告你!” 秦天磊眉眼弯弯,失笑道:“告我?你能上哪儿去告呢?” 他扬了扬手上的伤痕,血已经凝住,此刻那牙印和着血看起来很是狰狞,他却笑的万分闲适:“你伤了太子,太子要怎么处置你,谁敢多半句话?” 看着她眼底的不忿,他的口中继续吐出打碎她幻想的残忍的话语:“不要妄想燕王会来救你,你的罪名足以让他放弃你了……再说了,他要是有心,再去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不是易如反掌么?他又何必跟本太子作对呢?” 秦天磊看见她眼底骤现的绝望灰心,忽而大笑起来,慢慢的欣赏她那多变的神情。 纳兰紫极此刻却心乱如麻,自己在秦天磊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男娃娃,他就如此看中,若是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而且恰恰就是那病怏怏的燕王妃,到时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看着眼前这个笑的邪恶的少年,她垂了眸光,低低问道:“为什么要这样紧抓着我不放?” 秦天磊笑了:“本宫喜欢你啊。” 她蹙眉:“不要骗我。”才第一次见,就喜欢?鬼才相信。 秦天磊挑眉,这娃娃聪明,勾唇道:“本宫身边都是唯唯诺诺的人,挺没意思的,你性子这么有趣,留在身边做个玩物很好,等你长大了,正好做本宫的男宠。” 纳兰紫极垂眸,眼角余光扫过他眼底的得意,心道,其实,他是想借机打压秦墨寒吧。不让他好过,就是这个少年的目的。 秦天磊见她默然不语,眸中目光流转,微微一笑,红唇轻启:“来人,将紫极公子带下去,派人守着。” 第二十一章 又入火坑 纳兰紫极被带到一个房间里,然后所有的人都退下了,静静坐了一会儿,她悄悄走至门边,探头小心向外看去,却懊恼的发现外头不仅站着侍女还有几个侍卫守着,看来这个秦天磊是铁了心要留下她了。 她走回房中,看着外面的斜阳,低低一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或许过几日他腻了会改变主意。 夜间无事,她很早就睡了,桑桑许是因为认床的原因,一直在枕边不安分的扭动,她转头摸摸桑桑的鼻子,低喃道:“桑桑,睡不着么?——别闹了,我想睡了……” 桑桑撇撇小嘴巴,默默的趴着不做声了,她却闻到空气中的一股甜香,神智迷糊间觉得很好闻,忍不住多嗅了几口,眼睛一闭,顿时陷入了黑甜睡梦里。 桑桑也闻到了那甜香,虎眸一亮,耸耸小鼻子,忽而伸出爪子猛拍纳兰紫极的脸,神色看起来很是焦急,可是,没等她醒来,桑桑的虎眸中也渐渐无神,小身子一歪,也倒在了枕头上。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窗外淡淡月色正巧照到那人身上,依旧是一袭红衣,细长眼眸盯着榻上的一人一虎,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那男子对着黑暗中的某一处低声道:“把他们带回去!” 立刻就有人上前,手脚麻利的将一人一虎捆起来撞进麻袋里,跳窗走了。 上官千夜却在原地低低一叹:“小子,你何苦卷进来呢?” 那红色影子却在说话间骤然消失了,那是鼎剑阁阁主才有的绝顶轻功。 天光大亮,太子宫的侍女进房来服侍昨夜被关起来的小公子,却惊讶的发现人不见了,秦天磊听了禀报火冒三丈,将昨夜职守的侍卫和侍女杖责三十,然后他亲自进屋中查看,却看见塌边地上那淡淡的脚印,出了一会儿神,片刻之后,又拿起榻上的锦被放在鼻尖闻了闻,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低低的笑开了:“原来是被人下药掳走了么?还好不是你逃走了,不然——”他没有再说下去,薄唇抿成一条线,“不论谁带走你,就算天涯海角,本宫也要把你寻回来!” 纳兰紫极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像被轮子碾过一样,酸疼的很,睁开酸涩的眼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立刻就听见有人小心靠过来的声音,有人轻声问道:“小子,醒了么?” 纳兰紫极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循声看过去,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眼底是担忧,但是眸中泛起的那些复杂情绪,她却看不懂了,她蹙眉轻声问道:“上官——呃,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太子府么?” 她环顾一下四周,不是熟悉的地方,像是个柴房,不等上官千夜回答,眸中惊喜展现,欣喜道:“师傅你把我从太子府中救出来了吗?” 上官千夜神情复杂的盯着她,默然不语,半晌之后,才道:“也是,也不是。” 她皱眉,这话听的有些别扭。她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浑身都动不了,刚才因为太高兴没有注意到,此刻低头一看,却愣住了,抬头惊愕的看着他:“师傅,为何将我绑起来?” 上官千夜站起身子,看着眼前一身白衣染满尘土委顿在一堆柴草中的小人,眸色冷凝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紫极,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吧?那我也不瞒你了,这里是鼎剑阁后院的柴房——” 纳兰紫极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道:“我是问你为何抓我?” 原来,和韩千叶有一样的容颜又如何呢?他终究没有他的温厚心肠,不会给她全世界的宠爱,她垂着眸光,睫毛却在微微颤抖,此刻才终于明白,前世的她最爱的韩千叶已经消失了,不见了,没有了。那些惦念,还是断了的好。 上官千夜瞧不清她的神色,看了她片刻,背转身子,才冷声道:“绑你,是怕你逃跑,抓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救你。” 她心里一颤,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她低低的道:“我听不懂。” 上官千夜蹙眉,打算长话短说:“云王想要一只白虎的幼崽,恰好你有,王爷也知道,你的白虎会说话,所以他下令抓你,他要这只白虎。我把你绑到这里来,确实是想救你,如果你乖乖交出白虎,此事我可以保你安全脱困。” 纳兰紫极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锤击中一样,疼的发颤,她怎么就忘记了,当时桑桑第一次说话的时候,上官千夜他也是在旁边的! 枉她无条件的相信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没想到竟是被他出卖的! 她眸中冰冷:“怪不得当晚你一下子就不见了,是去给你的主子通风报信了吧?” 上官千夜的声音有一丝不稳:“是我说的,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听听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不肯放弃。”想起那个强大的男人,他的心居然产生了一丝害怕,甚至不敢想象小人儿落在他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他才会违背了命令,秘密将紫极带到此处。 纳兰紫极却不关心那个云王,她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眼眶泛红,声音有些不稳:“一开始我接近你,你本来是可以甩掉我的,可是,你是不是因为见那个白虎粘着我,才会收我做徒弟的?后来那一夜,你来燕王府看我,是不是那时候你就接到你主子的命令了?你肯屈尊来找我,是不是只是因为这个白虎?” 看着那个和韩千叶一模一样的背影,她的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看了在她脚边昏睡的桑桑,柔嫩的嘴唇被她咬的泛白,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上官千夜感受到背后的注视,低低一叹,道:“紫极,我——” “回答我!”她大吼。 他的眼一闭:“是的。” 她闻言,却低低的笑起来,泪终是滑落,泣不成声:“你知道么?我还以为你会说不是呢……你只怕是连骗都不屑于骗我吧……” 上官千夜蹙眉,转眸看着她,那个小小的人一脸自嘲的笑,却笑的他莫名的难过,看着那柔嫩脸蛋上的晶莹泪珠,他别过脸,有些不自在的道:“紫极,别哭了。” 她却抬眸,紧紧的盯着他,眸光冷凝:“你想要桑桑,除非我死。” 第二十二章 千夜受刑 上官千夜一愣,道:“你叫它——桑桑?” 很奇怪的名字,可是听在他的耳朵里居然会觉得莫名的亲切。 纳兰紫极眸色缓和一点,低低应道:“是,那天你走之后,我就给它取名叫桑桑,我——很喜欢这样叫它……” 低垂眸光,不肯再看那样熟悉的容颜,怕看了之后,心绪会被搅乱,因为她不是夏依桑,他也不是韩千叶了。 上官千夜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几声奇怪的鸟叫,他神色一肃,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外面,才低声道:“紫极,我们时间不多了,若是被云王发现的话,你就会落到他手里了。” 她别开脸,不去看他眼里流露的担忧关心,暗自敛了心中酸涩,冷冷的道:“我说过了,想要桑桑,除非我死。” 上官千夜闻言,细长眼眸微微眯起,想要说话,却听见外面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心里一紧,忙奔到门口,一看,身子僵在那里,他派在门外守着的那些全都躺在了地上,一地的血迹,而王爷身边的一个侍卫还在擦拭自己的剑,他心底一寒,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王爷,你怎么来了?” 就听见一个威严的令人胆颤的声音道:“本王不来,恐怕就看不到你抓的人了吧?” 说话间,那个在世人口中骁勇善战如天神,阴翳狡猾如苍鹰一般的月阑王朝的第一位异姓王云王叶霆走了进来。 纳兰紫极抬眸看他,果真生的一副肃杀的模样,眉眼都染上了风霜,细看起来,叶簌簌倒是很像她的父亲。可见,若是没有多年厮杀疆场的气概,叶霆也算一个美男子了。 叶霆一双厉眼盯着上官千夜:“本王叫你抓到人之后带到本王面前来,你没有听见么?居然还在你的鼎剑阁私自审问,若不是本王派人跟着你,还不知道会被你怎么糊弄呢!”叶霆嘴角牵起一丝冷酷笑意,“还是说,你打算独吞呢?” 上官千夜冷汗直冒,立刻单膝跪下:“属下不敢。” 叶霆指着纳兰紫极的方向,忽而大怒:“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罔顾本王的命令,已是有罪,居然还绑起来私自审问,还派人在外放哨防着别人,更是罪加一等!” 上官千夜不敢反驳,却双膝跪下,开始磕头,颤声道:“属下不敢。属下绝无独吞之心。——属下,只是怕这小子落到王爷手中没有活路……” 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眼一闭,等着云王大发雷霆之怒。 谁知云王不怒反笑,视线落在纳兰紫极身上,嗤笑道:“对他本王还不屑于下手,本王自然会有对付他的法子。” 上官千夜一惊,下意识的看向纳兰紫极,却见那小小的人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来人,将他二人带到刑室去。” 侍卫应声,云王当先走出柴房。 被人毫不留情的丢在地上,她捂着自己被摔疼的膝盖直吸冷气,却有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在耳边道:“好好看着,你总会说的。” 再一抬头,看见的只是那个穿着蟒袍的玄青色背影,她没来由从心底泛出一阵冷意。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刑罚物品,有的认的出,有的不知道,到底还是个奶娃娃,看见这些,早就开始腿肚子打颤了。 却见对面墙上的铁链绑着一个人,她一惊,是只剩下里衣的上官千夜,云王在她旁边悠然坐下,眼底却是一抹狠厉:“上官千夜,你曾发誓效忠本王,今日本王念你初犯网开一面,暂且留着你的性命,如今只是鞭责两百也就罢了。” 上官千夜垂着眸光:“谢王爷恩典。” 叶霆的手一抬,一旁执鞭的侍卫,立刻上前,一鞭鞭的抽打上去,很快,那里衣就在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渐渐破碎,然后飘落在地上,那被盐水浸过的鞭子就直接抽打上了他的身体,一道道红痕渗出血迹,他却紧咬牙关,不肯求饶不肯喊疼。 在云王面前喊疼,无异于自寻死路,他要的是汉子,不是懦夫,上官千夜深知这一点,所以一声不吭。 纳兰紫极看了一会儿,却不忍再看下去了,那个和千叶一模一样的容颜上泛出的痛苦难受,她越看越心疼,愈发的难受,紧咬双唇,眼圈早就泛红了,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手脚早就被绳子绑的没有感觉了,秋天地上凉,她缩成一团还是冷,可是就算不看,那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在被抽打一样,一片片的疼。 忽而有陌生的气息从耳边拂来:“你只要交出你的白虎,本王就放了他。” 叶霆看出面前小人眼里的不忍心疼,于是适时的提醒道。嘴角一抹冷酷笑意。 她闻言,红唇却被咬出了血,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低低的道:“你不用威胁我,我跟他不熟,不会救他,你只管打好了。”她说着绝情的话,却连头都不敢抬,还在心里不停祈祷,希望他可以熬过两百鞭刑。 “王爷,上官阁主晕过去了。” 叶霆瞟了纳兰紫极一眼,笑的志在必得:“用辣椒水。” “是。”那侍卫答应一声,立刻就有人弄了一桶辣椒水给他,他举起那个甚至可以把三岁小孩装进去的桶,朝着上官千夜就泼了过去,从头淋到脚。 一声轻哼,上官千夜悠悠醒转,细长眼眸中一片死寂。 云王冷酷的声音响起:“继续。” 纳兰紫极看着那已经扬起的沾满血迹的鞭子,大喊道:“住手!” 眸光闪烁,看也不看那个满身狼狈的人一眼,对上叶霆冷厉眸中的笑意,心里一哆嗦,涩声道:“我把桑桑给你,你放了他……” 她实在是无法看着他受苦,即便是是一样的模样,不一样的性子,即使他骗了她,即使他害了她,她还是没办法视若无睹,看着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她的理智败了,她投降了,一无所有了,只有云王赢的彻底。 命人将再度晕过去的上官千夜拖走,叶霆笑的得意,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语出惊人:“想不到王妃小小年纪,心肠却这么好啊!” 第二十三章 两王对峙 纳兰紫极心里一咯噔,低垂的眼眸光变幻,却在片刻之间抬头,一脸的迷惑不解:“云王说的什么?紫极怎么听不懂呢?” 叶霆闻言嗤笑,鹰眸紧紧的盯着她:“纳兰紫极,没想到你一个小娃娃居然把一圈人都骗到了,胆子还大到去欺骗太后,本王可不是那些浑小子,你穿着男装难道就看不出你是个女娃娃么?” 纳兰紫极蹙眉,被叶霆这样瞪着,心中早就如擂鼓一般,却不肯就此承认,嘴硬道:“王爷只怕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我不叫纳兰紫极,我叫紫极,纳兰紫极是我姐姐,她如今还在燕王府里养病呢!” 叶霆俯下身子,勾起唇角,盯着她眯眼道:“本王不会听信人言,本王这一双厉眼就能看出来,本王阅人无数,纳兰紫极,你是糊弄不过去的。” 她闻言,暗暗咬唇,却抬眸与叶霆对视,无畏道:“那王爷想怎么样?” 叶霆看出她眸中紧张,悠然一笑,道:“你大可放心,本王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装扮,但是只要你破坏本王的好事,本王也不会将你的丑事告诉给太后知晓的。” 叶霆笑的她心里发毛,却不敢出口相询,直觉告诉她,若是她假扮男子的事让太后知晓了,不仅仅是她,就连纳兰家还有燕王都会遭受惩处的。 叶霆看她一身的狼狈,低低一笑,道:“你一直就被上官这么绑着么?他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枉你方才还如此帮他,不过看你一个奶娃娃,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玲珑,莫非你是瞧上那小子了?” 纳兰紫极恨他如此刁难狠厉,反正被他看穿了,也不再隐藏,没好气的道:“王爷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没人性么?我帮他我愿意,谁也管不着!” 见叶霆还在笑,心里恨他那样的道貌岸然,干脆喊道:“要么你一刀杀了我,然后把桑桑拿走!省得这么憋屈,再说你留着我也没什么用处!” 叶霆闻言大笑,眸光闪烁,挑眉道:“你这娃娃的性子倒也泼辣,可惜本王改变主意了,本王不要这只白虎了,你会如此装扮定是那秦墨寒纵容的,你在太子府不见了他定然很紧张你,不如本王告知他你的下落,用你卖个人情给他,然后再向他讨个便宜,哈哈哈……” 他忽而止住笑意,眸中一抹狠毒:“然后本王再让太子以为是那燕王将你掳走的,纳兰紫极,你说,他们会怎样呢?” 她蹙眉,好毒的心思!嘴上却嚷道:“太子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叶霆也不斥责她的无理,只是微微一笑:“那我们等着瞧好了!” 不再理她,回头对着刑室外的人吩咐道:“来人。” 有人应声进来。 叶霆挑眉道:“叫人把这娃娃收拾干净了,不准怠慢。” 那人低头应是。 纳兰紫极却忽而想起一个问题来,脱口问道:“叶簌簌不是说你明年回京么?你怎么从淮阳回来了?” 叶霆微微一笑:“原来你早就见过簌簌了……不过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问。” 她被人带进马车里,一路带到了云王在京都的别馆里,才洗过澡吃过东西,就有个清秀侍女进来说云王在花厅等着小姐。 她穿着里衣,瞧着那低眉顺眼的侍女手中的素色衣裙,蹙眉问道:“没有男装么?” 那侍女呆板答道:“王爷只吩咐奴婢给小姐更衣,没有其他。” 她蹙眉,却没有法子,只好将就穿了,一路被侍女带着往僻静的小径行来,一个人也没有遇见,硬是求救无门。 一进花厅,四周无人,只有叶霆一人立在厅内,她拖着裙裾上前,粗声道:“叫我来做什么?” 被上官千夜困了一夜,如今倒不担心什么了,只是想酒足饭饱之后睡一觉,只想起来再考虑乱七八糟的事。 叶霆转身,顿了一会儿,忽而一笑,目光盯着门口道:“本王等的人到了。” 她蹙眉,不知道云王搞什么鬼,跟着转头,却怔在那里。 那门口站着的,是秦墨寒,,依旧一袭墨色衣衫,剑眉星目,眸中灼灼的看着她。相离不过几日,不知为何,此时涌动在二人心中的却都隔世之感,仿若过了几个世纪那般久远一样。 秦墨寒见眼前俏生生站在那里的人,在得知她不见了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此刻才放了下来,却在看清她身上穿着是女装的时候,眼眸中墨色渐深,再看向一旁的云王时,眸光渐渐冰寒。 叶霆将二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笑说道:“本王替燕王爷找到王妃,如今就完璧归赵了。” 他二人虽然岁数相差一轮,但都是王爷,属于平级,所以叶霆也不必向这位世袭的皇室王爷行礼,再加上他数年戎马生涯,不怒自威,秦墨寒也不敢小看了他。可是,他却不能怕了他。 他朝着纳兰紫极伸手,眼底隐有温暖,语气却冷然道:“劳烦云王,本王感激不尽。” 纳兰紫极紧紧咬唇,刚要向秦墨寒跑去,身后的声音却叫她生生停住了脚步:“燕王说笑了。不过,本王可不要口头的承诺,本王帮了燕王这么大的一个忙,燕王难道不该表示表示么?” 秦墨寒此时的眸光恨不能将叶霆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可他却不能发火,暗暗咬牙,却微笑道:“云王富甲天下,在朝中更是荣宠之至,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本王可以拿的出手的?” 叶霆笑的悠然,却当真直率,道:“本王要你放弃争夺皇位。” 当今皇上年老多病,太后不是皇帝亲娘,太子地位不稳固,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各样流言更是漫天飞舞,燕王秦墨寒是储君的第二人选,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是众矢之的。叶霆要他放弃,也无异于要他自寻死路。 纳兰紫极不知道这些,但是看着叶霆嘴边冷凝嗜血的笑意,她浑身冒着冷意,站在那里不进不退,内心深处,却不想秦墨寒答应,但是看着秦墨寒眼底出现挣扎,伸出的手也有些无力,她的心底却酸涩的很。 她垂着眸光,谁也不看,三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语。 秦墨寒定定的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子就在几步之外,可是那周身散发出来的难过却不似几岁孩童所有,他心里一紧,却想起几天之前的笑语,她说她要做他的女人,那时她眼里不是童真,是认真。 低低叹了一口气,秦墨寒的眸中重现清明,对着面前的小人儿,笑道:“纳兰紫极,还不过来!” 她一惊,骤然抬眸,愣愣的看着他。 他一笑,道:“过来。” 她懵懂过去,被他搂在怀里,温热的身子相贴在一起的时候,她眼睛热热的想哭。 秦墨寒低低一笑,抬眸看着叶霆,傲然道:“本王答应你,不会去争夺皇位,但是,若有人不知好歹,本王必不会再遵守约定。” 叶霆一笑,朗声道:“送客。” 第二十四章 永不负你 叶霆一语言毕,再不看二人一眼,大笑着离开了。 纳兰紫极瞪着他远去的背影,眸中怒火中烧,却感觉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随即蹙眉用力挣脱秦墨寒的怀抱,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秦墨寒眸中深邃,伸手点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说下去,直到出了云王别馆,站在京都大街上,他才放开手指。 看着纳兰紫极气鼓鼓的脸蛋,他眸底溢出一丝笑意,低低的道:“紫极,我不想做什么皇帝,他要去争就去争好了,我不在乎。” 纳兰紫极不看他,冷声道:“假话。”明明有资格还说不想的话,实在太假,更别说他方才那么明显的挣扎犹豫了。 秦墨寒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苦笑道:“紫极,这个时候女人不都是应该扑到男人怀里诉请的么?你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问题?” 纳兰紫极垂眸,低低的道:“我不想你将来后悔,你方才答应云王是权宜之计吧……我明白。其实,就算他把我交给太后也不要紧,我不会连累你的,我这样,在你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还有纳兰家都炸了。” 秦墨寒看着她耷拉的小脑袋,失笑道:“刚才你选择的也是来我身边,和我并肩一起,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嫁给我,不论如何,我们也分不开了。” 他紧紧的锁住她的身影,眸中星星点点,掷地有声的道:“纳兰紫极,我不后悔,答应云王,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况且我说过了,我不会去争,但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燕王又岂能让人占了便宜去?” 他走至她身边,眸中闪现爱怜,低声问道:“紫极,他可曾欺负你?” 纳兰紫极闻言,压下心中感动,撇撇嘴,委屈的拉起裙裾,仰着脸道:“你看,他给我穿女装,这还不是欺负我么?这我还怎么回王府去呢?” 她懊恼的叹了一口气,秦墨寒看的好笑,把手指放在嘴边,一声唿哨,就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马跑了过来,它的颈上还坐着一只小白虎。 纳兰紫极一见,惊喜叫道:“啊,是桑桑。” 秦墨寒将她抱上马背,笑说道:“云王将它还给你了,不过我的飞雪倒也奇怪,居然不怕你的桑桑。” 纳兰紫极在马背上抱着桑桑东摸摸西瞅瞅,闻言抬眸问道:“这马叫飞雪么?”见秦墨寒点头,她嘀咕道,“那当然了,人奇怪,跟着人的马自然也会奇怪一点。” 秦墨寒此时已经翻身上马,飞雪就开始小步往燕王府而去,他用墨色的厚重披风将她裹在怀里抵御风寒,听她如此说,又瞟了一眼在她怀里极度兴奋的桑桑,笑道:“那倒也是,咱俩也是奇怪的一对。” 纳兰紫极闻言大笑,桑桑窝在她怀里,大概是暖和,就使劲往她怀里蹭蹭,却不小心碰触到了她被绳子捆绑的伤痕,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墨寒与她身体相贴,自然感受到了,低头柔声问道:“紫极,怎么了?” 纳兰紫极此时才想起自己一身伤痕,两夜没有好好睡觉,总是被一些奇怪的人折腾,此刻被他这么柔声一问,所有的委屈彻底被勾了起来,一撅嘴,吸吸鼻子,娇声委屈道:“太子说我是你的男宠,我说我不是,他就那不管是不是,他都要我变成他的男宠,我气不过,然后就咬了他一口,谁叫他皮肤那么嫩,才一口就见血了!然后他就把我关起来,说什么我的罪名很重,你也不能救我,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只好忍了,准备再找别的机会逃跑!” 秦墨寒听她的描述可以想象的到秦天磊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啼笑皆非的问道:“那后来呢?” 她撇撇嘴,低低的道:“晚上我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在鼎剑阁,上官千夜把我用绳子绑了一夜,就因为云王想要我的桑桑,他说他不想伤害我,他打算把桑桑拿给云王,然后放我走,结果被云王发现了,打了他,后来的你就知道了。” 秦墨寒沉吟半晌,云王那只老狐狸发现她比那只老虎更有价值,所以才会通知他找到紫极了,原来他的猜想是对的,一早就被打算相信那云王所说的只是顺道遇见她然后救了她。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她的衣袖,上面果然是一道道红痕,他心疼的蹙眉:“回去以后叫若儿给你上药。” 她眯眼笑起来,回身圈住他的脖子道:“秦墨寒,你对我真的好好哦!” 他的眼内却又愧疚,在她额上映下一吻,低声道:“还不够好,若是真的对你好,就不该让你受伤,紫极,我要疼你一辈子。” 她还没说话,怀里的桑桑却露出小脑袋,抖抖耳朵道:“紫紫,答应,答应啊。” 飞雪此时也恰好嘶鸣一声,像是应和桑桑的话。 她却蹙眉打了桑桑一下,暗恼怎么忘记了这个会说话的小东西,私密的情话被个老虎听到,她禁不住又羞又气,闷声不吭了。 秦墨寒瞧着她的羞窘模样,觉得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怕她恼羞成怒打他,肩膀抖动,可见忍笑忍的辛苦。 闷声走了一段路,她却低低说道:“我才五岁,对于我来说一辈子很长,中间会有很多变故,或许很多我都承受不了预见不了,你是我夫君,你说疼我我愿意相信,可是若是有一天,你要休了我,你负了我,我必会恨你一辈子的。” 她不是贤良女子,做不来三从四德,她只是敢爱敢恨的纳兰紫极。 秦墨寒低低一叹:“这一辈子,只有你休我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休你的,要不起你的恨,有你的爱就足够了。” 她低低一笑:“你也够傻的了。” 秦墨寒但笑不语,却在看清十几步之外的人后,迅速用墨色披风遮住她的脸,将她裹的密不透风,同时低声道:“有熟人,不要出来。” 那道中央,一人负手而立,一身华衣,眉眼邪魅,赫然就是当朝太子秦天磊。 第二十五章 为她反目 纳兰紫极在披风缝隙里看着秦天磊站在那里,心里一颤,忍不住就往他怀里缩了缩。 秦天磊眼眸一转,已经看清马上的人,眼眸一眯,双手抱胸对着停在那里的人道:“有人跟本宫说紫极是被你带走的,本宫原本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紫极真的是你带走的。” 秦墨寒微微蹙眉,却不想纳兰紫极被他发现是女子身份,只是淡淡道:“那人是骗你的,本王不曾做过,劫走紫极的另有其人。” 秦天磊一声嗤笑,挑眉道:“他和你在一起,你以为本宫的眼睛是瞎的么?” 秦墨寒轻轻抿嘴,却不欲告诉他在运往别馆发生的事情,只蹙眉道:“本王是去将紫极救了回来,并非是去太子府劫他。” 秦天磊蹙起双眉,眸底隐有怒火,看着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人,心头一阵愤懑,却寒声道:“太子宫里有你麾下江南毒门秘制的阎罗香,你找人焚香,然后乘机劫走紫极,你还当本宫是傻子么?等本宫找到那人,一定要重重治你的罪!” “太子只管去查个明白,看看是何人要栽赃陷害本王也好。只是——你今日不能将紫极带走。”他早就明白,明处,太子一人在此拦路,目的只是为了他怀里的这个人。暗处,他看着人群中那些闪着精光的眼眸,思量着今日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秦天磊嘴角现出一抹笑意,燕王果然聪明,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此番前来,确实是想带走紫极,那个小小的人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就不能随便逃走,不管他是什么人,他都要定了! 无视周围围观窃语的人,不管知道他身份后那些惊愕的面孔,他只是看着白马上的男子,傲然道:“不能带走,本宫也要带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要的人,定要在他身边,如若不然,就是毁掉也不愿别人得到。 纳兰紫极见此情景心急的很,秋天一点都不热,她却出了一身的汗,闷在秦墨寒的墨色披风里听见秦天磊的话,她紧紧蹙眉,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东西,带来带去的做什么,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要不是我穿着这该死的女装,定要出去咬你一顿!” 秦墨寒听见她的小声嘀咕,忍笑忍的辛苦,眸中却很认真的看着秦天磊道:“紫极还小,他是燕王府贵客,太子也不能太蛮横了。” 秦天磊眸中一寒,刚要挥手叫人出来强夺,却有一名近侍出现,神色焦急的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脸色一变,恨恨的看了秦墨寒一眼,却翻身上马,往皇城里去了。 纳兰紫极从披风中露出小脑袋,好奇道:“他怎么走了?” 秦墨寒虽也疑惑,却笑道:“走了不更好么?他不会和我抢你了。” 后来才知道,之前燕王不肯参加太后亲自举办的菊花宴,太后也没了兴致,提前赶来京都的淮阳公主被太后下旨下嫁给了太子秦天磊,做了太子妃。 太子在婚后第二日扬言,与燕王兄弟情义已尽,从此相见如陌,却并未说明任何缘由,坊间传言,太子此番其实是为了燕王府一个叫紫极的小公子。 纳兰紫极五岁,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她让皇家的太子和王爷为她反目,流言四起,却没人出来澄清,她依旧在京都逍遥,做她的紫极公子。 传言说燕王极度宠她,就连太后传下旨意,要紫极公子入宫一见,都被燕王挡了下来。 纳兰紫极就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到七岁,温沉筠也一直教了她两年的风花雪月,可是,那个说要做她师傅的人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她慢慢从难过到失望再慢慢到无所谓,只因每夜都在一个温暖胸膛里入睡,慢慢的,就只记得秦墨寒的强势温柔宠溺了。 很快又是冬天,小书房里拢着火炉,她窝在宽大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书,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毡,温沉筠就坐在不远处专属于他的位置上,沉静写字,不时却抬眸看她一眼。 一室的静默里,纳兰紫极忽而一笑,抬眸盯着他如玉的脸庞,笑问道:“温哥哥今日为何总是看紫极呢?” 温沉筠却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太子和燕王都送过紫极不少好东西吧?” 纳兰紫极一愣,他们两人虽然不和,但确实是对她很好,只要她喜欢什么,秦墨寒都会弄来送给她,要是秦天磊得知消息却送来比秦墨寒更要贵重一些的,纯粹斗气,她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温沉筠一看她一脸的笑意盈盈,就知道他猜对了,心里却莫名的不是滋味,陪着这个精灵古怪的学生两载,他已经习惯了在下朝之后往这个小书房里坐上一刻,听听她的欢声笑语,再回去那个以前不觉得冷清现在感觉有些孤清的相府去。 他轻轻抬眸,看着面前小小的人,这两年,她愈发的出尘俊逸,要不是明明知道紫极是个男子,他有时候真的都会觉得他是个女子,还这样小,可那一脸的绝世荣光却已经吸引的人移不开视线了。 他出神半晌,却从怀里拿出那块冷暖玉佩,走至她身边,温和一笑:“紫极,你这两年的生辰,沉筠都不曾送东西给你,如今就将这个玉佩转赠与你,也算补过生辰贺礼了……” 她虽然想要,却咬唇不接,只盯着他如墨的眼眸,轻声道:“为什么?”这是御赐的东西,哪能随便送人呢? 仿若看出她的心思,温沉筠温润一笑,眉眼弯弯:“不要紧,皇上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拿着吧,没事的,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么?” 她轻轻接过,数九寒天,那玉佩却还是温暖的很,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也和他一样泛着幽幽的荷香。 她低眸看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幽幽问道:“秦墨寒送我东西,是他不掩饰对我的喜欢,太子给我东西,一半因为不甘心不服气,一半也因为猎奇心理,我找你要了两年这玉佩,你怎么都不肯给我,为何今日这般轻易就给了我呢?紫极不明白。” 温沉筠盯着她,眸中闪闪烁烁,却答非所问道:“你可知道,太子成婚两年,却根本没有进过太子妃的房门么?” 第二十六章 故人来访 纳兰紫极一愣,却漫不经心的笑说道:“这样的事,丞相又是如何知道的呢?”用的是丞相不是温哥哥,可见是疏远了。 温沉筠如墨的眸中怔忪了一下,却低低一叹:“这两年,你都很少出这燕王府,这虽已是宫闱之间公开的秘密,但又怎能传进你的耳朵里呢?”就算燕王知道,又怎会把这些闲话讲给她听呢? 她却是一笑,挑眉道:“他们的事又与紫极何干呢?”清清亮亮的眼眸望着温沉筠,眸中明明白白的写着疑惑。 温沉筠俯下身子,清眸望进她的眼里,抿嘴一笑,却坦然说道:“世人都说太子和燕王是为你反目,我心里一直都有疑惑,一直想亲口问你,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他们两个一个是我必须效命的皇室储君,一个是我的好兄弟,如今却变成这幅模样,沉筠心中不安,却实在是想知道你的答案。” 纳兰紫极轻轻抬眸,眸色不辨:“温哥哥,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王爷的娈童,也不是太子的男宠,我的身份很是尴尬却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也许某一日时机到了,我会全部都告诉你,只是此时,我不能说。” 眼前的这个男子,再不是两年前遇见的那个少年,脸上虽然依旧是春风般的笑意温和,但是他的清眸中却有一丝看透人心的凛冽,她心里明白,那种锋芒是属于朝堂之上的他的,可是,不经意间,他还是会流露出来。 不过,她也明白,这个温润男子是真心爱护她的,如若不然,他不会这样直白的问出他的问题,更不会就这样陪了她两年,外间都知丞相温沉筠是燕王府紫极公子的先生,外间是如何说他的,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沉浸在思绪中半晌,听见外面有人叩门,她才猛然惊醒,却发现外头天色已暗,书房里头却没有点灯,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故意忽视掉他的眸光,平复自己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慌乱的心,匆忙间迈开一步,却不知被何物绊倒,就在黑暗中歪倒了小身子。 却被一个泛着荷香的怀抱环住,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紫极,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点灯。” 她心乱如麻,温暖的气息却很快离开了,灯烛亮起,晕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如常,她微微低眉,不做声了。 温沉筠走至门口,她听见他问外面的人:“有什么事?” 她听见有人恭声道:“王爷请紫极公子去正厅。” 她的头在温沉筠身后探出来:“找我去做什么?” 那小厮答道:“王爷说是公子有故人来访,具体的只有公子去了才知道。” 她轻轻抿嘴,挑眉嘀咕道:“故人?我的故人?”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就挥手放走那小厮了。 她站在门前出神,却听见身边有个声音幽幽的道:“紫极,那玉佩既然给了你,望你好好收着……还有,你的话我都记着了,沉筠不会再问你那些问题,沉筠等着你日后给我解释。”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侧过身子,出了小书房,在夜色掩映中,独自离开了。 纳兰紫极呆怔看着还紧攥在手中的冷暖玉佩,低喃道:“听说皇上屡次要为你赐婚,你都婉拒了,有人说你是为了叶簌簌,我也一直想问问你,可是,我拿什么立场来说呢?……紫极想知道是你既然心属叶簌簌,为何这两年对我这么好呢?还是说,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好么?……”可惜在他眼里,自己终究也是男子。 要了两年的玉佩如今拿在手里,温温暖暖的感觉浸在心里,嘴角却牵起一丝苦笑,迈步朝正厅走去。 将僵在门口的纳兰紫极那一脸复杂神情尽收眼底的秦墨寒眼眸一眯,挑眉道:“紫极,还不进来?鼎剑阁阁主你又不是没见过!” 纳兰紫极还是不能迈步,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上官千夜,他消瘦了不少,轮廓更像那个她记忆中的韩千叶了,他此刻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眸光看着她,似歉疚似想念很是复杂。 她低头回避他的眸光,走至秦墨寒身边。 上官千夜看着她,随后视线落在秦墨寒身上:“今日冒昧前来,是来向燕王和紫极公子道歉的——那日在太子宫,是我绑走了紫极公子,后来主子罚我,谢紫极公子救我一命。” “还有,因为我,让太子和燕王反目,千夜实在惭愧,千夜自会去领罪的。”都说是因为紫极,其实她自己知道,都是因为他的主子云王故意散播的谣言,他被主子派往关外两年,如今京都局势已经达到云王最初的目的,所以,他说了也没关系。 秦墨寒一点也不惊讶,仿若早就知晓一般,倒是纳兰紫极低眸道:“不必言谢。” 秦墨寒低头却看着她似笑非笑,勾唇道:“也不必去领罪了。” 上官千夜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却什么也没有说,低头行礼,说了一声打扰,就告退要离开了。 秦墨寒却眯眼挑眉道:“你今天来是你主子叫你来的么?” 已经出门的身影一顿,淡声道:“不是,是千夜自己要来的。” 秦墨寒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一旁的纳兰紫极却忍不住蹙眉,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终究没有忍住,忙匆匆跑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仰头问道:“上官千夜,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上官千夜一愣,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初见时的冷淡声音道:“这是在下的私事,与公子无关。” 纳兰紫极眸光一闪,却记起他的身份,慢慢收回手,低眸低低的道:“是,是与我无关……原来你那些话还是戏言,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只是我紫极在你心里若是毫无分量,你今日又何必来道歉赔罪呢?” 上官千夜闻言,骤然回眸,细长眼眸里都是她看不懂的神色,盯了她一会儿,却忽而出言反问道:“紫极,你到底把我上官千夜当做什么?” 被他的神色弄的一愣,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了,夜色里他的眸光闪烁,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还是离开了。 她站在那里,秦墨寒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给她披上墨色披风,拿起她的手,轻轻拿出那块温润的玉佩,眼若星辰,低低问道:“紫极,你怎么招惹了这么多人呢?” 第二十七章 她的初吻 听见秦墨寒这样说,纳兰紫极微微嘟嘴,嘀咕道:“什么招惹了这么多人啊?他们莫名其妙的,你也莫名其妙的,喂,这是温哥哥给我的,你还给我!” 看着她上来抢去,秦墨寒微微眯眼:“这么紧张?——紫极,你说,他们这样巴巴的跑来找你,是不是知道你其实是女儿身呢?” 她一愣:“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 见秦墨寒面色有些愠色,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道:“别说我天天穿着男装,他们看不出来,就算我穿着女装站在他们面前,这没料的身子也瞧不出来是个女的吧?再说了,说不定他们早就心有所属,瞧我特别,所以才对我好奇啦!” 秦墨寒一想,也有理,却终究不放心,星眸紧紧锁住她:“纳兰紫极,我再告诉你一次,十八岁以前,不许让人知道你是女的,等你十八岁的生辰一过,本王就向天下宣布燕王妃病愈,从此之后,你只准在我身边。” 纳兰紫极撇撇嘴:“知道知道,你都说了好几次了。” 秦墨寒却是一笑,俯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两年,她长高了不少,也不像从前那样看起来像个小娃娃了,小小尖尖的脸蛋隐约透出绝世荣光,微微上挑的眼眸清澈见底,却又带着魅惑,衬的她一身白衣很好看。 “紫极,你不是说总是闷在府里不舒服么?今天我带你去出去转转,好不好?”秦墨寒看着外头开始飘洒起来的小小雪花笑说道。 纳兰紫极眼眸一亮:“好哇,咱们去哪里?” 秦墨寒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牵出飞雪,纳兰紫极还是窝在他宽大暖和的披风里,两人一同坐在马上,飞雪小跑着,朝城外而去。 雪渐渐下的大起来,可是纳兰紫极穿的暖和,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冷,在披风缝隙里探出小脑袋,兴奋的看着这雪,现代的雪虽然也是洁白无暇,但是大气层被污染,那雪化成水都是黑的,可是,在这里,那菜真正是晶莹剔透,纯净的不得了。 集市上,人还是比平时要少一些,漫天飘雪中,一人在远处骑马伫立,纳兰紫极眼尖,一早就瞧见了,尖声欢叫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纳兰明玉微微一笑,清冷的眸中化出暖意,等到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不曾打伞,更没有披披风,可是,那些雪花仿若长了眼睛一样,从不飘落在他身上,他也是一袭飘逸出尘的白衣,整个人看起来孤清的很,却只有在看见她的时候,疏淡的脸上才有笑意。 “燕王相邀,哥哥怎敢不去呢?何况是去赏梅,紫儿不是最喜风花雪月么?所以此番哥哥定是要去的。”纳兰明玉对着她爱怜一笑,道。 她微微嘟嘴,板着脸看着秦墨寒:“弄的那么神秘,原来竟是去赏梅,不过我很喜欢啊……只是不知道去哪里赏梅呢?”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她实在不适合板着脸说话。 秦墨寒和纳兰明玉相视一笑,道:“自然是去城郊的寒山寺了。” 纳兰紫极拍手笑道:“好哇好哇,早就听温哥哥说过寒山寺的梅是京都第一,只是我没去看过,总被他笑话,现在我去看了,看他还怎么说我!哼……” 纳兰明玉只是笑,眸光却一直未曾离开过她的身影。 秦墨寒将她乱动的身子按住,低声道:“坐好了,别那么兴奋,小心掉下去。” 她只是嘻嘻直笑,却出言问道:“温哥哥说他和你是好兄弟,那他的事情你一定很清楚了?” 秦墨寒抿嘴:“你想知道什么?” 她眸光一闪:“他是不是喜欢簌簌姐姐才一直没有成亲呢?到处都是传说,可是我不敢去问他。” 秦墨寒啼笑皆非:“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去做的事情么?” 纳兰明玉却在一旁插话道:“紫儿,你为何对温沉筠的事这般关心呢?”他也听过外间的那些传言,可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外间那些纳兰紫极与温沉筠的流言。 她一怔,望向纳兰明玉的眼眸,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关心就是关心,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呢? 一时之间,三人皆不说话,山路上只有脚踩积雪的声音,山路不适合骑马,他们也就弃了马,改为步行。 转到寒山寺后面,就是后山了,连日天气寒冷,此处人烟少了许多,加上今日下雪,就更没有什么人了,满山都是梅花,只有他们三人流连其中,只被那美丽景色吸引,也就都忘了方才的话题。 纳兰明玉看着背对着他的纳兰紫极,深幽的眸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低低叫道:“紫儿……为何他会把冷暖玉佩送给你?” 她没有回头,却知道他说的是谁,低低一叹,却不知为何大家都这么在意那个温润的人送给她的玉佩,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只好久久沉默。 纳兰明玉伫立良久,却得不到回答,眸光有些暗淡,却仍旧执拗的盯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听到了。 她低低一叹,才要回答,却听见身后有个欢悦的声音叫道:“明月哥哥,紫极哥哥!” 回眸一看,她的嘴角忍不住牵起一丝笑意,是秦小离。 粉扑扑的小女孩,跑过来,娇声唤她,她展颜一笑,从前粉雕玉琢的离儿长大了,虽然不过六岁,却是美人坯子,站在雪地里,漂亮的不像话。 “离儿,你怎么来了?”刚刚走过来的秦墨寒替秦小离抖落披风上的雪花,温和问道。纳兰明玉只对着那个灿笑的小女孩微微抿嘴,就算打过招呼了。 “我和太后说我想哥哥了,太后就放我回来了,说我可以在王府里多住几天。我回去,谁也没看见,问了管家才知道你们在寒山寺赏梅,我就央着她们带着我来了。”秦小离欢欣说道。 秦墨寒心疼妹妹,就没有责怪,只是对着纳兰明玉道:“明玉,你带着离儿去看看梅花。” 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兴奋的秦小离走了。 纳兰紫极却不乐意了,回身嘀咕道:“赏梅嘛,就是要大家都在才好看啊,你把他们俩支开,咱们俩有什么意思啊?——” 话都未及说完,刚刚对上他的眼眸,喋喋不休的嘴却被一个温软的嘴唇堵住,她只觉全身如过电一般,不能动弹,僵立在那里,只能任他施为。 他的吻很温柔,可是,却那么霸道的掌握着主动权,夺去了她的呼吸,雪地上,一棵梅树下,二人浑然忘我,而她却渐渐喜欢上他的吻。 十几株梅树之后,是秦小离玩闹欢悦奔跑的身影,而在不远处,可以看见那拥吻二人的树下,纳兰明玉却怔怔站着,雪花落了他白衣一身。 第二十八章 曾有婚约 她轻轻喘息,倚靠在秦墨寒怀里,美眸中眼波流转,却嘟嘴道:“人家还小,你怎么可以吻我?”她悄悄环视四周,又瞪着秦墨寒道,“这要是被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秦墨寒失笑,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哥哥就算看见了也会装作没有看见的,离儿什么也不懂,这后山除了咱们,是没有别人的。” 她不再计较,脸蛋上还有方才一吻留下的红晕却看着远处秦小离欢跳的身影低声问道:“虽然是戏言,但是太子没有等离儿长大就有了太子妃,离儿可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原本还是笑着的秦墨寒闻言,敛了笑意,眸中微微有些心疼,也低低的道:“离儿太小,终是不懂什么是情爱,她也只是伤心那么一阵子就算了,其实,我不希望离儿嫁入皇家,若是有朝一日,太后放了她,我也会让她自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让她自己选择她的生活,不要被人摆布就好。” 她一笑:“也许再等一段时日,离儿大了,太后明白你的心思,太子地位稳固,离儿就能过自由的生活了,到时候,我这个紫极公子可以陪她出去逛逛啊!” 她回眸望去,以为树下的男子会笑,却见他还在蹙眉,小手抚上他带着薄茧的手掌,关心问道:“怎么了?” 秦墨寒却一反平日里的强势神色,对着她低低的道:“紫极,有时候,真的希望你能够快一些长大……” 不知为何,听完这一句话,她鬼使神差的想起一首诗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眼下,雪花飘洒,梅花香气清幽,本是一片清净世界,衬着这诗却显得颓丧了,她甩甩头,张嘴就把他的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你要我长那么快做什么?我现在七岁,你都十九岁了,等我十七岁的时候,你都二十九岁了,那时候你都是老男人一个了,老眼昏花,恐怕都是都认不得我了,真是!” 原本满心的愁绪在看见怀里的小人嘟起的小嘴的时候,被她那滑稽模样逗的还是忍不住笑了,他点着她的小鼻子,眸中现出爱怜,啼笑皆非道:“怎么就是个老男人了呢?紫极,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真狠,居然咬我!和桑桑比起来,还不知道谁是老虎呢?” 纳兰紫极闻言得意一笑:“谁叫你摊上我了呢?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到时候你要是不认我,我不仅要咬你,我还叫桑桑吃了你,哈哈哈,不准你去找别的女人,嘿嘿!” 秦墨寒抓住她胡乱挥动的小手,放进披风里暖和,却挑眉笑道:“你舍得么?” 纳兰紫极却一笑,眉眼弯弯:“不舍得啊,但是我就喜欢这样说。” 秦墨寒啼笑皆非,却又不知道拿这个调皮捣蛋的小人怎么办,只好又狠狠的吻了她好久才解气。 雪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秦墨寒坐在上面,周围是无数株的梅花开放,还有花瓣细碎飘落,她窝在他的怀里,仰头看天,静默良久,却开口问道:“我不要温哥哥做我的先生了。” 秦墨寒不曾动容,看着她发间偶然飘落的一瓣梅花瓣,淡淡问道:“为什么?” 她轻轻抿嘴,眸光中有着淡淡忧愁:“能教的,他这两年都教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可学的了,不如让他有时间过自己的生活,这样对他对我都很好。” 秦墨寒眸中似笑非笑,明明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不点破,只是笑说道:“沉筠虽然年纪轻轻,他已是我月阑的博学之人,要再找出比他更有学问的人,只怕不易。” 他这话,就是不答应了,她执拗的劲上来,却嚷道:“我不管他博不博学,我说不学就是不学了!” 他挑眉:“紫极,为什么这么维护他?他都不在乎那些谣言,你那么在意做什么?他都没有说不教你,你闹什么性子呢?” 她一愣,那人温润的笑容仿若又出现在脑海里,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想因为她把他在京都的名声都带累了,世人说她蛊惑了太子和燕王反目,还说她如今又不知用什么法子,使得丞相甘愿做她的先生,大概也是为了她服侍人的功夫。 种种谣传,不堪入耳。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话,却在乎他听到那些话,怕会给他造成伤害,那样温润的一个人,不该这般隐忍。所以,她不要继续了。 她静默良久,才开口,宛若叹息:“你为何不劝他娶妻生子?” 他和秦墨寒差不多的年纪,少年英俊,宦场得意,不知是多少京都女子的梦中王子,偏偏至今孤身一人,若是他有妻有儿,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秦墨寒眸似朗星,却看不透其中幻化情绪:“他曾向我提过一件事,要你多往他府中走走,我知他喜欢你的妙语连珠,但若你只是紫极公子也就罢了,但你偏偏不是,所以我不曾答应……他府中确实孤清,他不愿娶妻却不是因为簌簌,是因为——你和他曾有婚约。” 她一怔,似没有听懂,忙问道:“你说的什么?” 秦墨寒紧紧蹙眉,却不得不说起那一段往事:“那时还没有你,你爹和沉筠的爹是好友,一日两人一处喝酒,喝醉了之后,就说起将来若有了儿女,就要结成亲家,可惜,你爹从江南调任进京了,那时,沉筠的爹不过是个教书先生,所以就失去了联系,大概你爹早就忘了当日戏言,可是沉筠的爹还记着,或许沉筠考取功名,官至宰相,大概也是为了这个,只是,那时,你已嫁入燕王府,沉筠的爹早就在他中了状元之前病逝了,你爹也不在了,所以,那戏言婚约也就无人作证了,只有沉筠知道,这一段往事都是他说与我听的……” 她听的心乱如麻,万万料不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若是这样算起来,温沉筠不娶妻当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可是,这其中的误会又是解释不清楚的,她如今不是燕王妃,她的身份是紫极公子,所以,一时到不知该怎么办了。 秦墨寒瞧着她的脸色,眯眼道:“紫极,我不许你再想他了,他定要沉浸往事不能自拔,谁也帮不了他,但是,你也不要再说不要他教的那些话了,若是别人,我断不会由着他和你亲近,可是沉筠这些年也太苦了些,你万不能伤了他。” 见她闷头不语,似乎为着那人神伤,秦墨寒轻轻抿嘴:“紫极,我不许你告诉他你的身份,记住,你只能是我的燕王妃,在其他人面前,你只能是紫极公子!” 她久久不曾回答,秦墨寒的手臂暗暗收紧,她吃痛,才点了头。 却听见身后有个女子声音说道:“原来墨寒哥哥也来赏梅了么?” 他二人同时回头,秦墨寒一愣,却是一身素衣的叶簌簌立在几步之外的梅树下。 纳兰紫极的眸光却看见了不远处梅树下,那个几乎要变成雪人的纳兰明玉,立在漫天飞雪中,他的眸光直直的穿过来,在他的浅浅注视下,她只觉得无所遁形,总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眸中忧伤弥漫,心中一紧,却觉得身子一冷,回身一看,秦墨寒已经站起来,那搂着她的手臂已然收回,她心里一空,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了。 第二十九章 我喜欢你哥哥 叶簌簌看着他二人清淡的笑,从前看到的那个明媚的女子似乎从她身上消失了,那漂亮的大眼里似乎蒙着一层淡淡愁怨。 她四处望望,看见不远处的人影,才转眸笑说道:“原来不止墨寒哥哥来看梅花,朝阳郡主和明玉哥哥也来了呢!” 秦墨寒淡漠一笑:“本王看寒山寺的梅花看的正好,今日又是大雪,雪中赏梅才有情趣,所以才邀了明玉和紫极一起来看看。不过,这样看来,太子妃似乎也是性情中人哪?” 叶簌簌抿唇一笑,明眸望着远处梅花:“我就喜欢梅花,我在淮阳的居处里就有不少,不过都不及京都这一处的好看,我是求了太子,他才肯放我出来的。” “明玉哥哥,今日你托人送进宫里的那一匹梅花锦缎我很喜欢,谢谢你。”叶簌簌看着走近的纳兰明玉笑说道。 纳兰明玉却只是清冷一笑:“你从小就喜欢那锦缎,每年都会托人给你,何必言谢,只是我原本以为宫里的人会不稀罕那些了。” 叶簌簌是那种很漂亮的女子,两年不见,出挑的更加好了,眉眼亮丽,细看之下,那明媚的容颜里倒是有一种梅花清冷高华的气质,纳兰紫极不出声,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叶簌簌站在那里,耀眼的几乎让人移不开眼,不论她的何种神情,仿若总是生动的,想必任何男子看了都会目不转睛的。 纳兰紫极从来不知道叶簌簌和自家哥哥竟还有这样深的渊源,原本以为,哥哥除了自己对别的人大概都是漠不关心的,可是,她错了,原来,他还会记住别人的喜好。 “那时小时候只是喜欢那锦缎的好看,却从来不肯自己穿,只是嫌那料子太素了些,现在,反倒觉得那样的锦缎倒是更适合我。”叶簌簌笑的开怀,她从前很喜欢张扬明亮的颜色,自从进了宫,不得不收敛性子,就成了如今这样。 秦墨寒却难得一笑,插话道:“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叶簌簌先是愕然,却望着他大笑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她轻灵的笑声。 秦小离跑过来,拖着她的手,仰着脸娇声道:“王兄,这是离儿第一次看见簌簌姐姐笑的这么开心呢!在宫里的时候,簌簌姐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叶簌簌亲昵的摸摸她的头,笑说道:“你还不是一样!还说我呢!” 秦小离开心一笑,拖着叶簌簌的手直笑:“那当然啊,因为离儿和大家在一起啊!离儿喜欢在宫外。” 那可爱模样逗的众人都笑起来,叶簌簌眸中愁绪散去不少,纳兰紫极瞧着他们相谈甚欢,自己却根本插不上嘴,不禁心中恼怒,再加上秦墨寒方才称赞叶簌簌好看,就更是一肚子气了。 也不管众人谈笑,她狠狠的踢了一下脚下的雪,雪花溅起来,众人惊愕,都看着她,她恨恨的瞪了秦墨寒一眼,转身就跑走了。 秦墨寒一愣,下意识就要追出去,一只手拦住他,他抬眸一看,叶簌簌笑意盈盈:“墨寒哥哥,我有话想单独跟紫极说。” 秦墨寒蹙眉沉吟,叶簌簌补充道:“我不会伤害他的,你放心。” 秦墨寒眯眼,点点头。 看着她走远,又转眸看了看已经在雪地上的毛毡上累的睡着了的秦小离一眼,秦墨寒替她盖上披风,却低声问道:“明玉,你在江南的时候,可曾见过云王的人么?” 纳兰明玉收回视线,淡道:“没有,云王目前还没有什么异动,只是,他知晓了紫极的身份,终究不好。” 秦墨寒蹙眉一叹,眸中却闪现狠厉:“是啊,听说皇上好像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们必须要在春天之前控制住江南的局势,我虽然答应不会要那破位子,可是,我不能让人伤了紫极,我答应会护着她一辈子的。” 纳兰明玉眸底隐有一丝苦涩,随即隐去:“桑桑这两年也长的和成年虎一样,我记得毒门里似乎有一本古籍讲过这种白虎的,我回去找找,说不定可以把桑桑训练成紫儿贴身的护卫。” 他不能再允许有那夜在太子宫里的情况了,绝对不允许。 秦墨寒只是轻轻眯眼,未曾答言。 纳兰紫极站在梅树下,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秦墨寒追来,依旧气恼道:“你来做什么?我不想和你说话!” 叶簌簌抿嘴,沉默了一会儿,却道:“你能去劝太子让他休了我么?” 纳兰紫极一惊,赫然回头,看清来人,紧紧蹙眉道:“你莫非疯了?——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叶簌簌眼中有泪:“我们各自心有所属,这不过是一桩政治婚姻,我不敢违逆父王,可是我又不愿就此了却一生,只有太子把我休了这一条唯一的生路可寻。” 纳兰紫极生气道:“那你去找太子啊,找我干什么?” 叶簌簌眸中竟有恨意:“我曾提过,他死活不肯休我,却又继续冷落我,这样耽误我算什么!我知道他喜欢你——” “胡说八道!”纳兰紫极大吼道。 叶簌簌却大笑起来,笑够了,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用着急,是我无意间偷听到父王说的,原来你竟是个女子。那就怪不得太子对你念念不忘了——” 见纳兰紫极眸中杀意涌现,叶簌簌轻巧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太子也不知道,我不过只是想你去见他一面,劝他休了我就好,这小小的要求又哪里为难你了呢?” “我不会去的。”打死都不要再去见那个妖孽一样的男子。 “可他喜欢你呀!自然就会听你的话。” 纳兰紫极怒极:“那算是什么喜欢,不过是占有!他那样的人还不配说喜欢!”没有对人的尊重,还把人都想的与他一样的轻佻。 叶簌簌大笑:“那倒也是。” 沉默良久,纳兰紫极眯眼问道:“他已是世上身份尊贵的男子了,你心里究竟还有谁能与他匹敌?” 叶簌簌一笑,那美眸都是柔柔的光:“紫极,我喜欢你的哥哥很多年了。” 第三十章 情愫渐变 纳兰紫极一愣,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闷,却看着她勉强笑道:“那是你的事,何必要扯上我呢?” 叶簌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只有你能帮我,纳兰紫极,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或许明日全京都的人都知道紫极公子其实就是燕王那个病怏怏燕王妃呢!” 她骤然回头,盯着那个笑的清淡的女子:“你威胁我?” 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倒是无所谓,只是会连累了秦墨寒,再加上那个原本就对他们燕王府虎视眈眈的太后,后果是不能预料的。 叶簌簌只是一笑:“做不做,全在你。” 她紧紧蹙眉,走到叶簌簌面前,问道:“就算我肯帮你,就算太子肯休你,太后又如何肯放你走呢?你别忘了,你不仅是她的孙媳,你娘还是她的亲妹子呢!这一层关系,就凭我恐怕是斩不断的。” 叶簌簌闻言,却是弯眉一笑,眸中隐隐绰绰现出戏谑:“我本来也是担心这个,可是,如今倒都是多亏了你,我才不必操心这个了.。” 纳兰紫极见她笑的奇怪,蹙眉问道:“说清楚。” “太子自我进门就不曾宠幸于我,这都是宫闱之间公开的秘密了,我做太子妃两年,一直都无所出,太后早就对我不满,但是这并非是我之过,所以,太后更加厌恶你,你若是能让我如愿以偿,我定会让太后对你改观的。” 她听到此处,终于明白,叶簌簌是想借七出之条来让太子休掉她,她原本对那些人无所畏惧,可是,她却不能连累秦墨寒和哥哥,如今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她只好敛了眉间戾气,低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叶簌簌勾唇一笑:“若是你替我办成这一件事,我会替你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为你求娶朝阳郡主的。” 纳兰紫极赫然抬眸,瞪着她道:“你耍我?”她明明知道她是个女子,居然要她娶秦小离?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叶簌簌安抚一笑:“你别急,我的话还未说完,你还是紫极公子,若是你和朝阳郡主的婚事先定了,太后见你和太子无意在一起,太子爷不好再纠缠旧事,他也好再去求娶他喜欢的女子,至于你长大之后,燕王随便找一个理由将你二人的婚约解除,你的身份也不会被人发现了,我也可以顺利嫁给明玉哥哥了,你看,这是三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纳兰紫极暗暗咬唇,心中暗道,原来她竟是算计好了的,一路听下来,确实是很好的设想,这个女子果然不愧是云王的女儿,心计果然深沉,面面俱到,什么都不曾漏掉,可是,她为何就是心里堵得慌呢?她不是不愿意,只是,一想到若是此事能成,眼前的这个女子就要成为自己的嫂子,她就从心底里欢喜不起来。 “你不打算问问哥哥么?”沉默良久,她涩声道。 叶簌簌失笑道:“不必问了,等我恢复自由身,给他一个惊喜好了,他自然是愿意娶我的。等我们成了亲,最应该谢谢的人就是你了。” 纳兰紫极看着她的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哥哥从此以后要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好,她却没有资格有任何的异议,突然想起哥哥也会有心爱的人,哥哥也会成亲,会有一个人一直陪着他,悲欢喜乐,从此都与她无关了。 叶簌簌见她久不做声,当她答应了,于是抬眸看看天色,笑说道:“过几日雪停了,我就接你来太子宫里,紫极,全靠你了。” 说完,展颜一笑,蹁跹去了。 不知不觉,他们竟在后山里盘桓了一天,纳兰紫极看着暗下来的天色,一个人在树下发怔,雪早就停了,她本是桀骜之人,无奈把柄在人家手里,就算想要撒手不管,却放不下心中诸多顾虑,一时左右为难,心里又堵得慌,竟逼的眼睛里热热的,慌乱无措起来。 “紫极,怎么还站在这里呢?走吧,我们回府去。” 她回眸,看见秦墨寒站在几步之外,一脸笑意的看她,她心里一酸,却问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觉得叶簌簌很好看,是不是比——任何人都好看?” 她原本是想说是不是比我好看,可终究不敢说,她知道这话极其幼稚,可是,一口闷气堵在心口,不吐不快。 秦墨寒看着朦胧夜色下小小的人,她的眸光里居然有一丝忧伤弥漫,他心里一紧,紧走几步,将她揽在怀里:“怎么了?簌簌说你什么了吗?” 她心里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咽下去了:“没有,她没有跟我说什么,我只是,只是不喜欢你看她的眼神,你是不是——喜欢她?” 最后一句话,秦墨寒几乎是贴在她唇边才听见的。 他一笑,搂紧了她:“原来方才你是生气了,傻丫头,我怎么会喜欢她呢?她是人家的妻子,我有你就够了啊,再说了,我的傻丫头这么紧张我,这么喜欢我依赖我,我干嘛还要去招惹别人呢?我只疼我的傻丫头就好了。” 秦墨寒难得说这样私密的情话,她却依旧紧锁眉头,半晌之后,低低道:“我今日想跟哥哥回纳兰府去。” 秦墨寒一怔,却没有问,只是低低一叹,眸中现出爱怜:“好,随你。” 秦墨寒一路将她送到了纳兰府门口,才骑着飞雪离开。 收拾妥当之后,她把秦墨寒派来伺候她的若儿赶去外间睡觉,自己却呆坐在榻前,怔怔不语。 “桑桑,你说,我听见叶簌簌说要嫁给哥哥的时候,为什么就高兴不起来呢?我这是怎么了?” 哥哥陪了她七年,照顾了她七年,她若是将此事办成,哥哥一生有人携手相伴,她应该是最高兴的,为何心中居然会有刺痛的感觉呢? 桑桑歪着脑袋瞧她,眨眨虎眼:“紫紫,要看哥哥?” 她一愣,起身到了窗前,探头望了出去,却见哥哥的房里还亮着灯,她愣愣看着那窗纸上隐约透出的身影,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推开纳兰明玉的房门,而那个清冷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紫儿,你怎么只穿着中衣就跑出来了呢?怎么了?还是害怕一个人睡觉么?那哥哥陪你,来,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呀!” 他对着她温和一笑,就过来拉她的手,却着急道:“怎么手这么冷?快进被子暖暖!” 见她愣着不动,纳兰明玉干脆抱起她朝床榻走去,她一触及他的怀抱,心中一疼,两行泪就毫无预警的滑落下来。 第三十一章 变身成人 纳兰明玉身形一顿,她的泪滴落在手上,他心中不解,只抿嘴问道:“紫儿,你怎么了?若是有事,就不要瞒着哥哥,与我说说可好?” 她轻轻咬唇,在他探询的眸光中却终究忍不住了,问道:“要是叶簌簌没有嫁给太子,哥哥是不是会娶她呢?” 他一愣,却想起今日叶簌簌与她说话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神情,当下却反问道:“是不是簌簌和你说过什么了?” 她忽而跳下他的怀抱,原本委屈的眉眼被怒气覆盖,气哼哼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你那么熟悉她的喜好,又与她有旧,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她?她若不是太子妃,你是不是打算日后娶她进门?” 纳兰明玉微微蹙眉,看着她异常的表现,却答道:“我还不曾想过这些。” 她听见这话,却莫名觉得气恼的很,她被人威胁摆布,旁边的人却像个没事儿一样气定神闲,她此刻怒极,却大吼道:“你不曾想过,人家可都想了十几年了,太子妃要嫁给你,这是多风光的事情啊!到时候若是成了,你还该好好的感谢我这个媒人才是啊!” 她气的小脸通红,气哼哼的瞪着他。 他又不傻,岂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只是略略想了想就知道了事情原委,却不曾有任何惊讶,只是有些懊恼:“我和王爷防来防去,只顾着云王了,倒是忘了云王知道的事情他女儿有岂会不知呢?这倒是我们疏忽了,紫儿,簌簌她知晓了你的身份,她是要你做什么了么?”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对着他展颜一笑:“她要我去劝太子休了她,她说太后早就因为她未曾生育对她很是不满,只要太子休了她,她就要——嫁给你,她说,只要我才能做到,过几日就要我进宫去,她还说,你定是会娶她的。” 纳兰明玉不言不语,就站在灯烛摇曳处,眸中悲喜不辨,定定的注视着她。 她眸光幽幽的,又低低的道:“在哥哥眼里,或许觉得紫儿还小,可是,紫儿早就明白哥哥不可能陪着紫儿一辈子,哥哥会有自己心爱的人,”她压下心中莫名恐慌,继续笑着,“只是,紫儿不喜欢叶簌簌,可是——若是哥哥喜欢的话,紫儿会去跟太子说的,紫儿会帮哥哥的……” 他眼前的小小身影,单薄脆弱,这是他守护了很多年的人,或许会一直守护下去,纳兰家的当家的,江南毒门的门主,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清冷疏离,却偏偏将自己的亲妹妹疼到了骨子里头,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这样讲话,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就要脱口而出,却又怕吓着了面前的人,但是,他却不愿她胡思乱想。 “紫儿,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情,哥哥就不会逼迫你去做,哥哥对簌簌也从未有过什么想法,她只是朋友,很普通的那一种。”纳兰明玉脱下外袍,走至她身前,披在她身上,才柔声说道 她将有着哥哥味道的外袍拢了拢,眉间还是有着愁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抿嘴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却一笑:“我已心有所属,她也无法强求。” 她心里一紧,抬眸问道:“哥哥喜欢谁?” 他眉眼弯弯,抚着她的发:“等紫儿长大了,就知道了,到时候哥哥带你去见她。” 她心里一震,口中却笑着答应道:“好啊。” 被纳兰明玉抱着,灯烛熄灭,她却了无睡意,听着他的心跳,看着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的朦胧影子,她却猛然发现,不仅是叶簌簌,就算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如果她陪在哥哥身边,她也是不喜欢的。 因为,当那一句心有所属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的体会到自己那时的心,是心疼了。就是那种细细密密的疼,包裹了她的心,可是,她是他的亲妹妹啊,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 这种情,除了深埋心底,别无他法。 可是,她却忘了,有些情意越是压抑心中,却越是纵容,等到那种情意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也就无能为力,只好任其发展。 一夜无话,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榻上只有她一人了,摸着身侧早就冰冷的塌,她低低叹了一口气,起身收拾梳洗。 “若儿,桑桑呢?”到处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小白虎踪迹的纳兰紫极,转回屋子,问道、 若儿一愣,手上的动作不停,却笑说道:“少主带桑桑去药室了,说是要给它吃一样东西。” 纳兰紫极好奇道:“桑桑又没病,吃什么药?”那个小白虎,生龙活虎的,个头又不小,还用得着吃药么? “少主说不是药,是可以让桑桑变的强大的东西,具体的少主没有跟我讲,公子要是想知道,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纳兰紫极轩眉一笑:“说的也是。” 一路就往药室而来,刚刚就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乱响一通,然后有人惊喜喊道:“啊,我要去见紫紫!我要去见紫紫!” 她在门外‘扑哧’一笑,还从未听过桑桑这么高兴的语调,忍不住一边推门一面笑说道:“我来了,不用去找——” 刚进去的人却保持的那个姿势,目瞪口呆的看着里面,一地的狼藉,药室里混乱一片,她却僵立在那里,看着对着她清冷笑着的纳兰明玉,可他的身边,却站着一个赤身的少年,那少年长的极其精致可爱,年纪不大,似乎也就十多岁的模样,须发皆白,一对耳朵却直棱在头顶,见她进来,那少年对着她笑的灿烂。 她摸不着头脑,愣愣问道:“桑桑呢?” 却见那少年眼眸一亮,歪着头说道:“紫紫,我是桑桑啊。” 她一愣,细细看去,那模样依稀还有几分做白虎时的样子,大眼眨了眨,眸中清澈如洗,热切的看着她,虽然是人形,可是,和做老虎时也差不多。 纳兰明玉扬了扬手中古书,看着她的呆愣模样笑道:“咱们家有一本关于白虎的书,我看了看,上面记载琼华草对白虎有一种强身功效,我见你的桑桑吃了玉佩居然会说话,就给它吃了琼华草,没想到,它居然还能变成人形,紫儿,看来你的这个白虎不简单啊!” 桑桑还是保持着做虎时候的性子,蹭到她身边,就赤身抱住了她,也不知小声念了什么东西,他的手又变成了虎爪,清亮的眸中有着委屈:“紫紫,做人一点都不好,我好冷,这身上没有皮毛,还是做老虎的好。” 纳兰紫极苦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爪子,又伸手摸摸少年头上的虎耳朵,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上他瑟瑟发抖的身体,问道:“桑桑难道还能自己变来变去的么?” 桑桑点头:“是啊,哥哥给我吃草之后,我脑子里就出现很多东西,我也不晓得是什么,只知道要是我想变什么,那东西自己就出来了,然后我就不由自主的念出来了。” 少年温热的身子和浑身是毛的老虎完全不是一种感觉,他的身上还是白虎熟悉的味道,可是,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纳兰紫极瞧着他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看清他眼中对自己的依赖,不知不觉心中涌起一股柔情,低低喃道:“桑桑,以后你就跟着紫紫,紫紫会保护你的。”知道它的身份定不一般,却不想寻根问底,习惯了它在身边,所以,就要好好的在一起。 桑桑灿然一笑,满足的抱住她:“我就知道紫紫最好。” 纳兰明玉眼中却有一抹忧色一闪而过。 第三十二章 纯净少年 纳兰紫极摸了摸桑桑的毛耳朵,眯眼笑道:“桑桑,你还是变回老虎去,好不好?” 桑桑撅嘴:“为什么?”虽然做老虎不冷,做事也方便,但是,他若是做了老虎就不能这样抱着紫紫了,大眼中有着不情愿。 她一笑:“傻瓜,你要是想做人就要把爪子变回去啊,还有你的虎耳朵也要变回去。” 桑桑眨眨眼睛:“爪子可以变回去,但是耳朵不行,最多只能变小点,”他不肯再纠缠这个话题,眼眸亮闪闪的看着纳兰紫极,“紫紫,你带桑桑出去逛一逛好不好?桑桑闷坏了。” 她失笑,这两年她很少出燕王府,倒是憋坏了这个小白虎,看着那纯真眼眸她却不忍拒绝:“那你要把衣裳穿着,还有把你的耳朵藏在头发里,不许乱跑,紫紫就带你出去逛。” 桑桑拍手直笑,一口的小虎牙衬着他的精致面容,特别可爱,也不知低头念了什么,那露出来的翘着小耳朵果然就缩小了,藏在他浓密的银发里,又胡乱把她给他的外袍系上,然后热切的看着她:“桑桑,好了,咱们走吧!” 她抿嘴盯着他直笑,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傻桑桑,你怎么这么可爱呢?来,跟我回房里去,我替你好好收拾一下再出去吧!” 一路把赤足的桑桑牵回房中,却把若儿吓的一声尖叫,纳兰紫极忍住笑,对着清秀的婢女道:“若儿,你别害怕,哥哥给桑桑吃了琼华草,他就变成人形了,我是来找衣服给他穿然后带他出去逛逛的。” 若儿瞧了一旁站着的桑桑一眼,忽而对着纳兰紫极一笑道:“那出去了公子可要把他看好了,免得那些小姑娘都不逛街了,专门盯着他看。” 纳兰紫极还未说话,桑桑却拖着她的手臂嘟嘴问道:“紫紫,若若欺负我笑话我。” 纳兰紫极回眸看了一眼他,见、他一脸的委屈,眉眼间居然都是怯怯的,心里好笑,暗想这白虎怎的这般单纯,口中却解释道:“若儿那不是欺负你笑话,她那是夸你长的好看漂亮呢!” 桑桑不解的眨眨眼睛:“漂亮?什么是漂亮?” 纳兰紫极眉眼弯弯:“漂亮就是你的容貌大家看了都很喜欢呀,大家都喜欢看你。” 桑桑闻言皱眉思索片刻,却忽而笑道:“那我知道了,可是,紫紫,什么是喜欢呢?要是大家都喜欢我,是不是我就不能待在紫紫身边,大家就会来抢走我呢?”小白虎想到此处,忽而有些害怕,皱眉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那我还是不做人身了,我还是做老虎好了……” 纳兰紫极听他说完,咯咯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才觉得差不多了,才道:“傻桑桑,大家喜欢你是好事,怎么会因为喜欢你就抢走你呢?你只是你自己的,不是谁的,至于喜欢嘛,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日后总会明白的呀。” 桑桑似懂非懂,却又问道:“那紫紫喜欢我么?” 她帮他将衣带系好,眸中带着笑意:“想不到你这只白虎话还真多呢!喜欢,你这么好看可爱,紫紫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走吧,别再磨蹭了,再磨蹭的话天都要黑了!” 桑桑满足一笑,自动自发的牵上她的手,跟着她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到了街上,倒果真是被若儿猜对了,那些在路上的小姑娘真的都不逛街了,有大胆的姑娘就直直的盯着桑桑看,有些害羞的就看一眼,然后抿嘴红脸一笑跑走了。 桑桑大概是听信了纳兰紫极的话,想着大家喜欢他,他心里高兴,不论是男女老少看他,他都冲着人家一笑,好多人都看的怔怔的,那些小贩居然都忘记了收钱忙着看他去了。 他的银发并未刻意隐藏,纳兰紫极只是将它弄成街边最平常的发式,只因他气质特殊就连一般粗布衣衫穿在身上都有风情韵致,精致风情与纯净清澈的结合,也怪不得人家看了。 纳兰紫极看看四周因他而起的混乱,抿嘴笑道:“桑桑,你快别笑了,你再笑也可就要引起交通事故了!” 桑桑不解,转眸问道:“大家喜欢我啊,为什么不能对大家笑呢?” 她失笑,指着周围围观的人群,又指了指外头拥堵的人,道:“你的一笑,何止是倾国倾城呢!要是这些人待会儿跟着我们回去,纳兰府只怕都要被他们掀翻了!” 桑桑虽然听的似懂非懂,但也知道纳兰紫极在打趣他,他小脸一红,真的就老老实实的低下头,不看任何人了,只是抿嘴紧握着她的手,眸光里全是依赖信任。 见他那样可爱听话,纳兰紫极在心里偷笑,口中却唤道:“桑桑。” “嗯。”少年抬眸,定定的看着她,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意。 纳兰紫极被他的目光所迷,一句话就冲口而出:“桑桑,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桑桑都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 桑桑闻言,眨眨眼睛,眸中有一丝困惑却转瞬即逝,嘴角的浅笑渐渐扩大,满脸的灿笑,又习惯性的在她身上蹭蹭,粲然笑道:“第一次见到紫紫的时候,就不打算离开紫紫的,就是打算一辈子跟着紫紫的。” 她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记得那时候她还被这个小白虎吓了一跳呢! “因为紫紫身上有熟悉的味道,我喜欢闻。” 她又笑,眉眼弯弯,伸手去摸他的小耳朵,感觉那尖尖的耳朵在手底下动了几下,毛茸茸的很可爱,她心里一动,却问道:“不久之后就是花朝节,紫紫带你出来看花神庙,然后结花树,好不好?” 前几日的大雪想来是冬日里最后的大雪了,再过不久,大概就到了百花的生日,花朝节一过,就真的是百花齐放,春日将临了。 他眼眸一亮,居然还和做老虎时一样‘喵呜’一声,又开心的在她身上蹭蹭:“喜欢逛街,只要紫紫去哪里桑桑就去哪里。” 纳兰紫极哭笑不得,却也习惯性的摸摸他的耳朵,他又低低的叫唤,二人此刻正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巷子前,纳兰紫极见他还是冷的脸蛋通红,想开口叫他变回白虎,却听见身后有一声清越的呼唤:“紫极,是你么?” 第三十三章 有心试探 听见有人叫她,纳兰紫极诧异回眸,几步之外,有一人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她一怔,原来是温沉筠,自从秦墨寒告诉她,她曾与他有过那样的戏言婚约之后,她心里总觉得是亏欠了他的,要不是他的执念,他怎会到如今都没有娶妻呢? 温沉筠见面前的人望着他发怔,浅浅一笑,轻声问道:“不过才几日不见,紫极就不认得我了么?” 她也笑:“紫极怎么会不认得先生呢?先生真会说笑。” 温沉筠眸中星星点点,他抬眸看看太阳,嘴角牵起弧度:“本来是去燕王府找你,可惜你不在,没想到居然在街上遇见你。” 纳兰紫极好奇:“去王府找我做什么?” 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从前听你说那个酿什么酒的方法,我回去试了一试,没想到今年倒是酿成了,沉筠觉得味道不错,是想请你去尝一尝。” 她眼眸放光:“可是葡萄酒?” 温沉筠一笑:“不错,正是这个名字,虽然不及你所说的那般味道甘醇,不过倒也不错,很好喝。” 她咧嘴一笑,心中惊喜莫名,小时候不过是因为嘴馋就在他面前抱怨了几句,没想到他记在心里细细的问了她酿酒的方法,回去就弄了出来。 桑桑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认得这个温润的男子,知道他就是给紫紫上课的先生,看紫紫笑的那么高兴,他忍不住插话道:“紫紫,紫紫,什么是酒哦?” 见他一脸的求知欲,纳兰紫极有意逗他,脸上带着一丝坏笑道:“酒啊,就是好喝的东西。” 好喝的东西?桑桑的小耳朵微不可见的一抖,也眼眸放光道:“那桑桑也要喝!” 温沉筠闻言一愣,紫极身边跟着一个银发少年又没看见那只小白虎他本就有些疑惑了,又看到那个少年眼睛很圆,细看之下和虎眼很像,看他自称桑桑,心里早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当下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府上小聚一天吧!” 纳兰紫极见他似乎没有听见那一句桑桑,才放下了心。 桑桑展颜一笑,挽着纳兰紫极的手就跟着温沉筠去了。 丞相府中的花亭中,清幽雅静,石桌上放着几个古朴的酒坛,还有三个很漂亮的琉璃杯子,纳兰紫极坐下来,一笑道:“先生这个花亭虽是清幽,在这冬日里未免太冷了些。” 温沉筠温和一笑:“我自来如此,习惯了,只是你怎么会觉得冷呢?我的冷暖玉佩就在你身上啊。” 她一怔,一旁的桑桑却已经打开了一个酒坛,一瞬间酒香四溢,他听见温沉筠那样说,接口道:“玉佩?紫紫说我怕冷,把玉佩给我戴上了。”说话间,他已经喝了好几杯那葡萄酒了,咂咂嘴,觉得好喝,也不管别人,自己就开始猛喝起来。 温沉筠定定的瞧着她,纳兰紫极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别开脸移开视线,却强自笑道:“你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你难道还要管我如何使用么?” 他的眼中骤起波澜,脸上依旧笑着,可眸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自然是不能管你的,可那本是送给你的,你——” 你这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么?这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可那一双清眸已经透露了这个意思。 她回眸,看见他通身的失落,心底竟然莫名难受,却赌气道:“桑桑说他冷,难道我能不管么?等他——反正我就是会拿回来的,以后我不会再给别人了!” 温沉筠见她眉头紧皱,看出她生气了,忍不住苦笑,却又欢喜这人在他面前不曾隐藏自己的性子,当下温声道:“紫极,以后出去还是叫桑桑做只老虎好了,他这样实在太引人注意了。” 她一愣,傻傻问道:“你看出来了?” 温沉筠看她那呆愣的模样心里好笑,眸中已有一弯浅笑,指了指石桌上,又指了指那花亭的台阶上,纳兰紫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却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桑桑不懂喝酒节制,喝了两坛,就醉倒了,神志不清,居然就自动变回了小白虎,衣衫滑落委顿在地,它小小的身子在衣服上打了个滚,在石阶上醉倒睡着了。 纳兰紫极小心翻过它的身子,取下玉佩,在脖颈上细细系好,回眸对着温沉筠灿然一笑。 他早就倒好两杯酒,微笑着递给她:“我不会和人说这白虎之事,只是,紫极,你要防着有心之人。” 她一杯酒下肚,眸中升起迷蒙雾气,笑道:“你第一次酿酒,手艺还真好,这酒好喝,既然人生得意,今日不说别的,只谈风月吧……” 二人相谈甚欢,剩下的两坛酒不知不觉喝了七七八八,他清眸中那丝清澈早就被取代,眸中波光餐催,微微一笑,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微微一怔,宛若叹息:“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和她很像,却没有她那么文静……” 葡萄酒喝多了,还是会醉人的,她媚眼如丝,眼波流转之间已经溢出不少风情,看的她不舍移开视线,她眸中醉意熏人,舌头却有些不利索了:“啊,谁,先生说谁?” 温沉筠的眸中一抹恍惚笑意:“我只远远的看过她一次,若是真的算起来,她都没有见过我,她那时年岁还小,我却觉得自己莫不是疯傻了,一个奶娃娃,我却至今念念不忘……念念不忘……紫极……” 她听到此处,还有一丝理智的心骤然一惊,愕然的看着他,才发现那人没有看她,才明白那一声紫极怕不是在叫自己,正如此想着,却感觉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在耳边喃喃道:“紫极……紫极……为何你们都有一样的名字呢……可惜她再好,都是别人的王妃了……” 她微微蹙眉,低低一叹,转眸深深的看着他,半晌,才叹道:“先生喝的不多,就算先生喝光了这葡萄酒,只怕也是醉不倒的,何苦这样来试探我呢?” 她只是紫极公子,不是从前和他有婚约的那个纳兰紫极了。 温沉筠苦笑,眸中醉意敛去八分:“好,那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她?” 他派人查过,奈何燕王处事缜密,他竟查不到这二人的蛛丝马迹来。可是,重重迹象都表明,眼前的人就是有问题,如今,他直接开口问她了。 纳兰紫极笑了:“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不相干,先生还是不要把我与姐姐弄混了的好。” 他愣愣的看她,是了,她那样璀璨的笑,是从前那个小姑娘所没有的。 亭中一时静默,却有府中家丁过来禀报:“主子,宫里来人了。” 第三十四章 偷衣服 温沉筠转眸,温声问道:“何事?” 那家丁恭敬道:“是太子宫的人,不过不是来找主子,说是要请紫极公子进宫去。” 温沉筠微微蹙眉,挥手叫那家丁下去了,却回眸笑说道:“太子如何知道你在我府里呢?紫极,你与太子又有何渊源呢?” 纳兰紫极看了看石桌上空的酒坛,打了个酒嗝,却调皮笑道:“当太子的人哪能没有什么手段呢?哈哈,他当然会知道我在这里啦!” 她站起身子,嬉笑的跑到他的身前,眉眼弯弯:“至于我和太子的渊源嘛,那就要追溯到我五岁的时候哦,全京都的人都知道的啦,我是太子的男宠哦!” 她的话半真半假,嬉笑之间,他却无力去分辨,只有视线凝在她的笑容里,舍不得移开眼了。 “紫极,我带你去见那宫人吧?”他温声道。 她拍手笑道:“好啊,不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他浅浅一笑:“你说。” 她撇撇嘴,指了指花亭的石阶上睡的正香的白虎,低低笑道:“请先生替我照顾它,等我回来再派人来接。” 他看着白虎酣睡的身影清眸中隐有笑意:“好,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她咧嘴一笑,这才跟着他去见了太子宫里的宫侍,那公公却不肯说是何人派他来的,只说要紫极公子去了太子宫就知道了,她止住了温沉筠还想细问的意图,她心里明白,定是叶簌簌想见她。 也没有别的话,只是叫他放心,没什么大事,纳兰紫极就跟着那公公去了皇城。 宫里金碧辉煌的,她跟着那宫侍到了太子宫殿前,那宫侍一直把她带到一处暖阁边,才停住脚步,冲着帘子里头恭敬道:“娘娘,紫极公子带到了。” “知道了,下去吧。”是叶簌簌的声音,只是有些虚弱。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看了挑开帘子的侍女一眼,就迈步走了进去,刚抬眸,就看见那主位上坐着一个威严的妇人,年纪看起来很大,可是保养的很好,她心里一怔,没敢细瞧那人模样,身子一矮,跪在地上请安道:“草民紫极见过太后,太后万福。” 过了很久才听见太后叫起的声音:“你过来,让哀家看看。” 她不敢有违,也不敢看叶簌簌,只是缓步走到太后跟前,任她拉起自己的手细瞧,太后身上有檀香的味道,她沉默的时间越长,纳兰紫极心里就越是焦灼,要是被太后看出她是个女子,那就全完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太后淡声道:“这也是个好孩子,生的也好,可惜是男孩儿,簌簌,日后那事在哀家面前就不要再提了,搁着吧。还有,别再出去散播谣言了,也别不让天磊进你的房,回头哀家会叫霜儿换了你的御医。” 那面色沉郁的太后再未看她一眼,就直接离开了太子宫的暖阁,纳兰紫极不明白,转眸看着斜躺在榻上的叶簌簌,却发现她脸色苍白,身子居然还在微微颤抖,似乎很不舒服,暖阁里还有未曾飘散的药味。 “你怎么了?” 叶簌簌眸中无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不过是风寒。” 沉默良久,却又道:“紫极……对不起。” 纳兰紫极眯眼问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话一出口,心中已有预感,似乎方才太后话中有话,而叶簌簌将要说出的,就是那些话的解释。 叶簌簌眼中的泪滑落下来,眸光脆弱而无助,她抬眸看了一眼纳兰紫极却又立刻垂下眸光,哽咽道:“从你五岁开始的那些流言都是我传出去的,太子也并不是两年未与我同房,一年前我曾怀有一胎,是我叫御医打掉的,原来这两年来太后都知道……却一直纵容我,直到我今日说了要太子休我的事,她竟一眼看透我心中所想……”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已从她的话中明白了所有,却眯眼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簌簌终于失声痛哭:“我只是想和明玉在一起,我并不是想伤害你的,我只是不想别人摆布我……” 她低低一叹:“可你伤害了你腹中骨肉,虎毒还不食子呢,叶簌簌,你好狠的心!” 她掩面而泣:“我只是喜欢明玉哥哥,我不想要那个孩子……” 见她躯一阵阵颤抖,纳兰紫极蹙眉,却忍不住脱口道:“我哥哥不喜欢你,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艰涩,她眸光微闪,叶簌簌却愕然抬眸,愣愣的盯着她,失声叫道:“不可能的!” 她冷声道:“怎么不可能?就是那天大雪,哥哥亲口说给我听的。” 叶簌簌眸光颤抖,脸上已是灰败一片,犹自叫道:“你骗我——” 话语却戛然而止,她顺着她的眸光看去,暗红的珠帘被挑起,一个人的面容在珠帘下若隐若现,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和记忆中一样,只是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张扬。 果然是个妖孽一般的人,越长大越好看,此刻就算薄唇紧抿,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眸中寒意逼人,依旧看的人移不开眼。 “簌簌,你——,”秦天磊眸底有一丝失落,“你怎么做我都没有阻止过你,就算我知道那些都是你弄出来的,可是,你居然骗我说没有孩子,你居然如此狠心绝情!” 叶簌簌却只是低眸,什么话也不说。 纳兰紫极低低一叹,心中暗笑自己很傻,自己至少是对那些谣言半信半疑的,却原来都是谎言,居然是眼前这个娇美女子为了自己设下的局,她还傻乎乎的以为那个妖孽真的是放不下她呢……事实却是,他们之间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幸好,幸好,太后说了,搁着吧,只是,谁都不知道,这一搁,就是六年,不过,那是后话了。 纳兰紫极此刻心中涌动的都是愤懑,有种被人耍了的不爽,她气呼呼的挑开珠帘,另外两人此刻无瑕顾及到她,她刚一出殿门,却见那正殿里榻上放着太子穿的正服,想来是匆忙赶着去看叶簌簌,秦天磊来不及放好就直接脱下来摆在这里了。 那是只有储君才有的服饰。 她紧锁眉头,片刻之后,嘴角勾起玩味笑意,也不知去哪里寻摸到一块锦缎,将太子宫中她看中的古玩玉器都搜罗放在锦缎里,顺手把那衣裳也装进去了。 鼓鼓囊囊的一团,往背上一背,秦天磊挑帘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眸中一丝涟漪,她却撇嘴道:“你的妃子调戏我,放我鸽子,还让我在两年的时间里是京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纳兰紫极拍拍身后的包袱,“这就算是你们赔给我的精神损失费了,好了,送我回去吧!” 秦天磊却深深的凝视着她:“紫极,如果你是女子的话,你愿意做我的妃么?” 第三十五章 墨水染发 纳兰紫极一愣,她朝暖阁里努努嘴,随即嗤笑道:“我说太子爷,你的妃子在里头呢!还哪里来的妃子啊?再说了,这世上没有如果,我紫极永远不会是个女子!” 她见秦天磊默然不语,心中却气恼叶簌簌的所为,忍不住出言道:“就算我是个女子,我也是不愿意进宫来的!你们皇家的人,哪个身上没有染上别人的鲜血,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就连亲生子都能谋害,当真可怕!”她脸上现出灿烂笑意,眸中却是鄙夷一片,“一个太子妃就是如此,若是换做别人那就更不得了了!” 秦天磊赫然抬眸,眸中复杂难辨,咬牙道:“说这话你就不怕掉脑袋么?” 纳兰紫极的话大逆不道,若是被别人听见,是要诛九族的,可是,秦天磊自己却知道,紫极的话偏偏说的是事实。 纳兰紫极微微一晒,把滑下来的包袱往上拽了拽,才咧嘴笑道:“掉脑袋?那我还真是不怕,不过,若是你家叶簌簌做的那些事给别人知道了,只怕也是要‘咔嚓’掉的吧?” 她得意一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天磊暗暗咬牙,心里对叶簌簌不是不恨的,可是,没有爱,那恨也不是刻骨,倒是很同情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他垂下眸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复杂,淡淡道:“来人,送紫极公子出宫。” 纳兰紫极拍手一笑:“这就对了嘛!” 等他在看向她时,眸中已经敛去所有的情绪,脸上是颠倒众生的灿笑,指了指她背上的包袱:“那咱们的恩怨就用这些一笔勾销了吗?” 谁知道那人开心一笑,眼睛发光,叫道:“勾销了,当然勾销了!” 纳兰紫极心里偷笑,你把你的储君常服都给了我,这笔账还能不勾销吗?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临出门的时候,又回头补了一句:“我说,你给了我的东西不会再要回去了吧?” 秦天磊眸光一闪,美眸中隐有笑意,走至她身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似笑非笑道:“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 他目送着那小小人儿离开的身影,眸中笑意渐渐扩散,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燕王府的小王妃自大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三天回门都不曾来宫里见过太后,此后不久,燕王府又出现了这个紫极公子,他怎会不派人去查呢? 查的结果不尽人意,可是,所有的结一定都在这个紫极身上,不过没关系,他秦天磊什么都不缺,有的是时间和他耗着。 纳兰紫极喜滋滋的带着一大堆的东西回了王府紫极阁,若儿见她回来,忙去倒茶给她喝,见她一脸笑意,再看看她周围,又跑到外面瞧了一圈,回来好奇问道:“公子,桑桑呢?没有跟你一块儿回来么?” 她嘻嘻一笑:“桑桑在温哥哥府里,我才去温哥哥府里喝酒,嗯,就是那个葡萄酒,好好喝的!哦,对了,若儿,你辛苦一趟,去把桑桑接回来吧!好不好?” 清秀侍女一笑:“好。” 刚走出去一步,却又被叫住:“等等——若儿啊,你去了之后,就问问温哥哥,要是他还有那酒,就让他再给我一点儿吧,嘿嘿,咱俩一起尝尝!” 若儿啼笑皆非,答道:“是,那公子我可走了。” 纳兰紫极笑说道:“嗯,去吧。” 一转眸,却瞟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眉眼弯弯:“你不是说皇上派你去广阳有事儿吗?怎么还不走?” 秦墨寒低低一笑,走进来在椅上坐下,把她拉过来放在腿上坐好,眸中隐有担忧:“有人告诉我你被接进宫里去了,我就从路上赶回来了。” 他本来已经出了京都,可是身边的副将卓一航传消息说她被带进宫里,他一时之间心绪不宁,硬是丢下众人,单骑秘密回来看她,她安然无恙他才好放心离开。 纳兰紫极用手揽住他的脖颈,笑的贼兮兮的:“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些谣言都是叶簌簌弄的鬼吧,”见他笑的得意,她自动当做他默认了,又撇嘴道,“我说你怎么不解释还不闻不问呢!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些话也影响不了我,也知道太后不会随了她的心愿,反正你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还回来做什么?” 秦墨寒知道她会猜到,却坦然笑道:“我是知道,但是我还是会担心你。” 她仍旧撇嘴,心里却甜滋滋的,往他怀里蹭了蹭,低低笑道:“但是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我纳兰紫极哪里能任由人家欺负呢?你能猜到所有,但是你万万猜不到我拿了什么回来?” 他也笑,闻着她发间清香,瞟了一眼那鼓鼓囊囊的包袱,淡淡道:“你拿了什么?” 她朝那包袱努努嘴,得意笑道:“我把太子宫里大部分的古董古玩都搜罗回来了,嘿嘿,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把储君穿的常服也拿回来了!” 秦墨寒原本笑着,闻言却怔了一下,望着她笑嘻嘻的脸却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最后只好苦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叹气道:“紫极,你也太胡闹了!” 她把嘴巴翘的老高:“谁叫他们合伙来欺负我!还骗我还想摆弄我,我就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他没有生气只是苦笑,在她看来就更好了,更加有恃无恐的道:“要是我今儿心情不好的话,说不定我就一把火烧了那太子宫,让他们得瑟去!哼!” 秦墨寒见她安然无恙还能在这里肖想着害人的法子,料想也没有大碍,更想着那秦天磊怎会这么轻易就把太子朝服就给她偷了出来呢?他心底是不信的,可是,这些猜想都没有跟她说,只由着她去了,跟留下来暗中保护她的人也说了,随她高兴就好,不用约束,有危险的时候再出来就好。 不几日,就到了桑桑一直盼望的花朝节,华灯初上的时候,纳兰紫极带着若儿还有桑桑就出了王府大门,却在拐角处遇见了一个人。 “温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温沉筠一脸浅笑:“墨寒叫我陪你过花朝节,我才忙完,来晚了,只好在这里等你。” 话一说完,却愣在那里,半晌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紫极,你的头发——” 纳兰紫极见他愕然,得意一笑,指着自己的头发咧嘴笑道:“我把紫色涂料倒进墨水里,然后把我的头发染成紫色了,”她又指了指桑桑的一袭黑发,“桑桑的就是直接用黑墨水染的嘛,不然他的银发太引人注意了。” 朦胧夜色下,她眉眼弯弯,一袭白衣,那一头的紫色却宛若天生的一样,与她格外相称,温沉筠早已回神,低低一笑:“你的紫发很好看,不过,你这样就比从前的桑桑更加引人注目了。” 第三十六章 花朝节偶遇 满街的人,灯烛之下,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欢欣笑意,纳兰紫极歪头一笑,眸中星星点点:“我引人注目不好吗?总比那些小姑娘盯着桑桑的好,现在,该轮到我出风头了!” 温沉筠抿嘴一笑,却没有接话,当先朝花神庙走去。 一行人来到庙前,还未回过神来,里头就有一盆清水泼出来,纳兰紫极跟在温沉筠身后,被泼了一身,那紫色墨水遇水就化开了,渐渐露出她如墨一般的长发,水珠顺着发梢滑落,配着她的容姿,当真有点清水出芙蓉的意思,可惜头发湿嗒嗒的披在背上,一点也不舒服。 桑桑因为是走在最后头,倒是只有衣裳上沾了一点水迹,别的再没有了。 “喂,这是搞什么鬼啊?好好来花神庙,玩什么泼水节啊?”她气呼呼的盯着自己花了两个时辰才弄好的头发,欲哭无泪。 若儿忍住笑,上前来收拾,嘴上却道:“我早就跟公子说了不要弄成这样,公子偏偏不听。” 纳兰紫极委屈的撇嘴:“我哪里知道会泼水的嘛!” 温沉筠浅浅一笑,温声道:“紫极,花朝节来花神庙,历来都是要泼水的,这是除了你一身晦气,来年会有好兆头的。” 见她还是撇着嘴,一脸的委屈,温沉筠低低一笑,过来牵起她的手,道:“紫极,进去换一身衣服吧,要不然着凉了就不好了。” 纳兰紫极嘟着嘴,叹了一口气,回眸可怜兮兮的看着若儿,若儿一笑:“公子,我带了衣裳来的。” 她这才展露笑颜,跟着他进庙里去换衣裳,刚踏进门槛,却听见背后一阵嚣张的大笑:“难道月阑的女人都是这么打扮的么?真是别致啊!” 纳兰紫极蹙眉回眸看去,见那石阶之下,立着一群人为首的人见她转过身子,在看清她的面容之后,略微一怔之后却是更加嚣张的大笑。 “小丫头,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啊?莫不是掉色么?哈哈哈……”易天阙看着眼前的小人笑的前仰后合,人家生气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小丫头却是一阵红一阵紫的。 纳兰紫极怒极,恼恨这人一眼看透她的真身,听着那刺耳的大笑,越发觉得眼前的男子面目可憎起来,心里一口气咽不下去,一把甩开若儿的手,上前就要开口骂那人。 却有荷香飘来,一个身影已经挡在她身前,温沉筠低声道:“若儿,带紫极进去换衣裳。” 待到脚步声远去,温沉筠却敛了温和笑意,眸中一丝冷冽,望着阶下那人淡声道:“阁下既是来看花的,还是不要看人了,”他抱了抱拳,眸色清宁,“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 看着消失在庙前的人,易天阙却对着身侧的人笑说道:“没想到那小丫头还挺有意思,明明是女的,还穿着男装,去,给我查查那是月阑谁家的丫头。” 旁边一玄色衣衫的人应下了,却迟疑道:“主子,我们只在月阑待几天,还是不要多生是非了。” 易天阙敛去笑意,眸中厉色闪现,狠狠的瞪着那个玄衣男子:“我说的话,难道也不尊了吗?快去!” “是。”那男子额间冷汗直冒,快步走开了,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纳兰紫极洗净头发,换了一身月牙色衣衫出来,站在那被人绑上彩带的花树下,对着桑桑直笑:“桑桑,我们去拜了花神娘娘,然后就出去逛逛可好?” 桑桑拍手明媚一笑:“好啊好啊!” 并排跪在花神像面前,温沉筠没有转眸,却低低问道:“紫极,为何方才那人一见你,却叫你小丫头呢?” 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口。 纳兰紫极心里一紧,面上却嬉笑道:“也不知是那人眼神有问题呢,还是他想女人想疯了?哈哈,或许我长的太雌雄莫辩了吧!” 温沉筠却微微一笑,并不相信她的话,她挑眉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男是女吗?” 他却浅浅的笑开了,眸光温暖的落在她的脸上,温声道:“紫极,我自然知道,可是,我还是有许多不明白想不通的地方,你说过会为我解惑,可别让我等的太久了。” 或许是怕被他洞悉一切的清明眼神看透,她只是一笑,便转过脸不再看他了,却闻身边一声低叹,心里莫名涌起愧疚来。 年少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何况还有诸多的人来陪伴,秦墨寒日日宠她,桑桑也日日替她解闷,太后未曾再找过她的麻烦,暮年的皇上依旧活着,只是,皇帝病的时日愈发的多了,这京都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触即发的风暴。 当年太后的一句,搁着吧,她与太子之间的纠葛就一直放在那里,如今六年过去,偷回来的那一件太子常服依旧摆在箱子的最下面,只是,太子早就有了新的常服。 温沉筠最近来燕王府越发少了,朝政繁重,他是丞相,自然责无旁贷,六年过去,生活把他磨砺的越发温润了,君子如玉,淑女好逑,只是他还是不为所动。 十三岁的纳兰紫极站在铜镜前,幽幽的道:“若儿,是时候该用裹布了吧?” 当初的小小丫头没有发育,自然是可以混过去,如今已然变成豆蔻少女,胸前开始发育的小小突起实在是不能忽视,只是将它包起,不能示人。 若儿莞尔一笑:“公子真是越大越漂亮了,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呢!” 纳兰紫极浅浅一笑:“你既叫我公子,怕是不能用漂亮来形容我吧?既然青春期都来了,那是不是月事也快了呢?” 秦墨寒曾经说过,等她十八岁,就恢复她燕王妃的身份,可是,十岁生辰那年,他却说,他等不及那么久了,在她初次月事之后,他定会要了她。 若儿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却笑说道:“这都是女儿家注定要经历的事,月事总会来的,公子说到底都是王爷的妃子呢!” 若儿见她眉间隐有愁绪,有心转移话题,于是笑说道:“听说紫宸的公主昨日来了京都,听说咱们月阑是要与紫宸和亲呢!” 纳兰紫极系好衣带,笑问道:“谁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个公主呢?” 此时,紫极阁外却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一人挑帘进来,面色复杂难辨,眸底却有一丝喜色。 “王爷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欢欣。 “紫极,听皇上的意思,他有意把紫宸公主许配给你哥哥明玉呢……” 这消息如炸雷一般,在她周遭爆炸,秦墨寒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听不到了,耳边脑海中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要把紫宸公主许配给你哥哥,紫宸公主要许配给你哥哥…… 第三十七章 忍不住的心思 王侯将相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哥哥? 秦墨寒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依旧欣喜笑道:“紫极,这可是好事啊!那么多人,谁要是能和紫宸联姻那就连皇上都不敢小窥了他,要不是秦天磊已经有了太子妃,我看他也会去抢的!” 她压下心中酸涩,却知道他的意思,娶了紫宸的公主就是紫宸的驸马爷,皇上暮年多病,恐怕情形不大好了,所以娶了紫宸公主就能增加自己一方的势力,谁会不想? 大概,整个京都里,就只有她不希望哥哥娶那个公主了,她却偏偏不能说是为什么,十几年相伴,她心中早就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并未把纳兰明玉当做自己的哥哥,起初是喜欢他对别人清冷,独独对自己关心的很,后来,他只有对自己才会有的阳光笑容渐渐占据了她的心,感情的萌芽越长越大,渐渐铺天盖地,甚至有时会希望那个清冷的男子伴自己一世,却直到此刻才恍然梦醒,她早就为人妻,而他也将站在他人身侧。 “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是知道的,虽然皇上还没有下旨,但是十有八九是定了的,不过今儿早朝的时候我倒是没有看见你哥哥,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居然说是病了,这些天天天都是阳光灿烂的,他能到哪里去染什么风寒呢?”秦墨寒一早听见说江南织造早朝请假的消息,着实吓了一跳,纳兰明玉身子一向都不错,所以他并不相信他是染了风寒,不过,这病想来也是与要和紫宸公主联姻有关。 她一愣,眉间染上焦灼:“哥哥病了?那我要去看看!” 秦墨寒一笑,眸间溢出爱怜,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去吧,你也好几日没有去看他了……” 她一怔,对着他扯起一个笑容,眸底却隐者丝丝痛楚。 一路飞奔到了纳兰府,不顾众人行礼,她直接就冲向了纳兰明玉的屋子,若儿看着她很快消失的身影,拦住要跟去的下人们道:“就让公子和少主子单独聚聚吧!” 秦墨寒虽然对她宠溺至深,独占欲却是非比寻常,她越是长大,一天到晚都穿着男装,他依旧不放心,派来一大堆的人跟着她,不许她多与男子说话谈笑,若儿跟了纳兰紫极几年,自然能猜出她心中所想,所以,才拦住了也要跟着去的那些人。 纳兰明玉的房里没有声音,外间的桌上放着一碗药,还有热气冒着,一屋子都是药气,里间有些昏暗,隐约能够听见几声压抑的咳嗽。 放轻脚步,她悄悄挑开珠帘,往榻上瞧去,有人面朝里躺着,她心里一酸,这还是自十岁以后第一次和哥哥单独见面,秦墨寒爱惜她,却醋意极大,她男装与人家少年说几句话他都不乐意,就连哥哥和她见面,他都要找人在旁边看着。 榻上的人此刻又低低咳嗽了一声,她一愣,忙去桌前端了药碗来,柔声道:“哥哥,药不烫了,你趁热喝了吧!” 纳兰明玉赫然转头,那清冷的面容果然憔悴了些,眸中光亮一闪,却慢慢坐起来,从她手里接过药碗,默不作声的将那药都喝了。 她将药碗放好,敛眉站在塌沿,他却蹙眉问道:“紫儿,你怎么来了?” 她心里一刺,难道不想看到我么?面上却扯起笑容,反问道:“哥哥怎么病了呢?” 他闻言,微微蹙眉,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却简短答道:“前几日进宫,遇见一个女子,她落水,我就救了她,没想到我却病了。” “是谁?”她紧紧盯着他。 他却一笑,想起那个娇弱身影和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愈发温柔:“她说她是紫宸的公主。” 她的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心里空茫一片。 原来是她,怪不得要哥哥和亲,怪不得秦墨寒说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原来二人早就相识在先,那个女子大概是说了她的意思,这样俊朗的人,那么好看,若是对你温柔一笑,只怕连魂都飞了,更何况是英雄救美的戏码,美人自然是想以身相许了。 纳兰明玉见她在微微发抖,以为她冷,又怕把风寒传染给她,于是急声道:“紫儿,你难道是一个人出来的吗?王爷没有派人跟着你吗?——快回去吧,不然他晓得了,又不安生了。” 她睫毛轻颤,就这么不愿意看见她么?这么急着想敢她走? 不肯转身,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在发颤,口中却一字一顿的问道:“哥哥以前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告诉我一件事的,现在紫儿长大了,哥哥也该告诉紫儿了吧?” 纳兰明玉一愣:“什么事?” 眼前的人早就褪去了青涩,眉间隐约有着女子风情,但是那明媚面容的美眸里,却透着一股忧伤和一闪而逝的痴迷,看的他的心骤然一疼,想再看时,里面却只有幽幽的眸光了。 “哥哥的心上人是谁?”话一出口,心就狂跳起来,怕他回答,又怕他不回答,一时之间,恨不得立即死去,又恨不得转头就跑,可是,她还是站在那里,等着他的答案。 纳兰明玉一愣,看了她一眼,别开眸光,沉默起来。 她却不依不饶:“哥哥以前说就算叶簌簌不做太子妃,你也不会娶她的,因为你心有所属,要是紫宸公主要嫁给你,皇上要给你们指婚,哥哥还会不娶她吗?哥哥还会说你已经心有所属吗?哥哥还会拒绝吗?” 纳兰明玉抬眸,低低的道:“不会。” 她如遭雷击,心中所有幻想都被这话击碎,垂下眸光,盯着榻上那人的面容,低喃宛若叹息:“哥哥……紫儿喜欢你……” 不管你如何,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对也好,错也罢,这些,都是我纳兰紫极忍不住的心思,不愿意隐瞒,是一定要告诉你的。 第三十八章 酒醉穿肠 纳兰明玉一怔,眸中却浮现笑意:“紫儿,又和哥哥开什么玩笑呢?哥哥知道,紫儿不是常说最喜欢的就是哥哥么?哥哥都明白的。” 他看见她眼中弥漫的忧伤,心中酸疼,却不愿被她知晓,她太年轻,或许,那一句喜欢不过是她十几年习惯了的依赖,他不能当真,只好狠狠压下那铺天盖地的欢喜,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喉间哽咽,不信他没有听懂,却依旧倔强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纳兰明玉,我喜欢你。” 他闻言,却蓦地笑开了,见她眼圈已然泛红,却别过脸去,淡声道:“紫儿,我是你的亲哥哥,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是的,亲哥哥,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死命咬唇:“亲哥哥又怎样?……我的喜欢和叶簌簌和紫宸公主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就算不看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却不敢再让这话题继续下去,转眸,脸上已是一片狠厉:“胡闹!纳兰紫极,你怎可如此违背纲常?今日的这些混账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见,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吧!王爷只怕都在找你了。” 她心中一片灰败,好不容易聚集勇气,说出那些埋藏的心思,换来的却是一句胡闹,一声混账,他的话语他的神情就像一把刀扎在她心窝最柔软的地方,疼的人发颤,却不知该如何缓解那入骨的疼痛。 脚步虚浮的转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浅浅的呼吸,她还是没有忍住,在眼眶打转了好久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却笑说道:“哥哥……保重,紫儿……走了,紫儿会记得哥哥今日教导,永不敢忘……” 一出来,已是黄昏了,她不想回燕王府,伤心的人总是选择逃避,她一个人就跑去了城郊路边的小摊喝酒。 路边的酒比不得那葡萄酒香醇,却更能醉人,她本就是来买醉的,能不清醒最好,至少可以逃避那些难过。 “小鬼,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啊?怪不得我在燕王府找不到你!” 她抬眸循声望去,是一脸邪邪笑意的上官千夜。 自从几年前上官千夜来王府道歉之后,她就越来越不懂得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秦墨寒明明知道他是云王的人,却还是把他请来做她的师傅,云王也不阻止,至少在她看来,每个人都很好。 她就算在清醒的时候都想不透这些人,何况此刻已经醉倒了,就更加不理会了,她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就好。哪怕只是在她面前。 她咧嘴一笑,招呼道:“师傅啊,是你啊,来,早就想请你喝酒的,今儿正好,咱爷俩喝!” 上官千夜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一口喝下,却眯眼问道:“怎么了?你这个小鬼真会耍赖,明明说的是在酒楼,居然是在骗我,你以为在路边摊就能解决我吗?” 她呵呵直笑,又灌进去一杯酒,才道:“没事儿,师傅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都奉陪,都奉陪!” 那酒喝在心里苦苦的,她却笑的格外灿烂。 上官千夜低低一叹,眯眼指着她道:“你从来都不怎么碰酒的,告诉师傅,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荒郊野外喝酒?” 他本来不再愿意跟这小人儿有丝毫的接触的,可是,那一次若不是这人,只怕云王早就将他弄死了,他欠了这人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才会答应了燕王的要求,教她功夫。 本来是任务,可是不知为何,今儿看见这人这样苦闷,他却从心底里升起一丝怜惜。 她醉眼朦胧间,看见她他若星辰一般的眸子里有隐约的怜惜,神思一恍惚,以为眼前的人是韩千叶,心里有满腔满谷的话要说,却只撇着嘴说出一句来:“我怕被人看见,我不想被人看见。” 见她眉间一抹委屈,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她低低一笑,却含着无尽心事,眸间满是心伤:“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告诉了他,他却说我……说我胡闹,混账……不肯正视我的心意……他不喜欢我便算了,何必这样糟践我的心思呢?……我心里难受,就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所以我就来这儿了……” 上官千夜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傻小子,她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呗!这还值得借酒消愁么?你也太没出息了!天下女子那么多,你不会再去找一个啊!何必只恋着她一个人呢!” 她想也没想,就脱口叫嚷道:“他不是女子,他是个男的!” 喊完之后,自己一愣,抬眸看向上官千夜,他则是一脸的惊愕,她背转身子,脸上现出无奈,颓然坐下,低低的道:“师傅,你别在意,我……我喝醉了,说的醉话……对,我说的醉话……” 他细长的眼眸中却没有出现鄙夷,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的背影,良久之后,才挑眉道:“你难受也是人之常情,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我师父教我了一个法子,能很快的忘记这难过,也比你在这里喝酒强多了!” 她赫然转身,眸中有着急切:“什么法子?” 她不是想忘记,只是不想再泥足深陷了,怕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去见那个清冷的人了。 上官千夜神秘一笑:“去青楼耍耍啊。” 她一愣,身子一僵,怔在那里。 他却自顾自的说道:“师傅说这叫移情作用,你去了那儿,见到了许多漂亮姑娘,自然就能忘了你心里的那一个,然后等你尝到那极乐滋味之后,你就再也不会痴恋你的那个她咯,普通人家的姑娘哪里比得上青楼的姑娘有经验呢?”他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却挑眉又道,“啊,若是,呃,若是你真的喜欢男人,叫个小倌来也是不错的选择哦!反正不管是男是女你只要忘了那个人就好了!” 她听的心神剧震,转眸望着他,心里某一处又泛起疼痛,声音有一丝不稳:“你常去青楼么?” 上官千夜却哈哈一笑:“只有那一次啦,还是被我师父逼着去的呢!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他撇撇嘴,“刚才告诉你的那些,可都是照搬他老人家的原话呢!嘿嘿!” 她眼一闭,喝尽最后一口酒,笑的艰涩,却嚷道:“好啊,我跟你去青楼!就去青楼耍耍!” 二人消失在暮色中,那道旁的树影下,有一个身影也迅速离去了。 第三十九章 夷为平地 纳兰紫极醉眼迷蒙的瞧着面前的一众女子,在晕黄的灯色下,觉得那些媚笑格外的刺眼,却不肯就此离去,被上官千夜拖着坐在雅间里,立刻就有两个女子上来劝酒,调笑,气氛迷乱的很,她却越来越清醒。 “把你们楼里的头牌叫来,你们全都下去!” 她厌烦的挥开身侧那女子乱动的手,冷声吩咐道。 上官千夜一愣,却挑眉笑的了然:“小鬼,没想到你挺有经验的嘛!要知道这楼里的头牌可是个绝色美人呢!弹得一手好琴,可惜是个清倌,不卖身的……” 她苦笑,眸中隐有血丝,刚要说话,就听见外头一声轻柔声音:“公子,茜雪来了。” 透过珠帘,隐约看见外头的女子手里抱着一张琴,她就扬声吩咐道:“你不必进来,就在外面捡你拿手的曲子弹来就是了。” 那女子答应一声,说话间就有琴声响起。 上官千夜实在弄不懂面前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明明是个男子打扮,眸中却全是女子的轻愁,似怨似怒,又夹杂着些些难以说清复杂。明明是来逛来耍的,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是越待越愁郁。 纳兰紫极听了一会儿琴曲,忽而转眸对着他直笑,他奇怪,于是问道:“怎么了?” 她还是笑,却敛了眸中涩意,半真半假的笑问道:“师傅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个女子,你打算怎么办啊?” 周遭的男子,几乎个个都问过她这个问题,唯独眼前的邪气男子丝毫不曾提及这些,仿若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她的性别。 上官千夜勾唇一笑:“你这小子怎么忽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啊?你是男是女,还不都是我的徒弟要跟着我学东西的!来,喝酒喝酒,你今儿怎么这么奇怪呢?” 她低眸苦笑,不是奇怪,是她扮了八年的男子倦了累了乏了麻木了,要不是前几日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恐怕早就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儿身。 今日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有女儿家的心事的,细细密密的缠绕在心里,只是,她的心事不能启齿,只能独自品尝。 她低低一叹,抬眸时脸上已是明媚笑意了,对着上官千夜一笑,眸光闪亮的看着帘外的女子,朗声道:“茜雪,我赎你出这百花楼,你跟着我一辈子可好?” 外头的女子一声轻笑:“公子莫要调笑茜雪了,公子岂肯愿意要一个风尘女子陪伴一生呢?” 上官千夜已是怔在那里,愕然的看着她,眼前这人忽而的转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纳兰紫极眯眼一笑,站起身来,挑开珠帘,走到茜雪身前,盯着她美眸,勾唇道:“别人我可不敢说,但是我紫极自然是说到做到的,我就愿意要你陪伴一生,你可愿意吗?” 上官千夜此时才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忙跟了出来,蹙眉嚷道:“小子,你要怎么胡闹都可以,师傅都可以由着你,可是,你也没必要拉着别人呀,你自己不开心,也不能让周围的人陪着你不开心呀!” 他心里一急,就口不择言起来,一席话说完就后悔了,果然就看见了她眼底的受伤。 她嗤笑一声:“我并没有拉着别人,你也大可以远离我,没人硬要留你在这里,我现在问的是茜雪姑娘,师傅你插的什么嘴呢?” 她又回身对着茜雪微微一笑,茜雪被她明媚眸光所迷,又听过紫极公子的名头,知道他与燕王太子都有极大的渊源,跟着他必定要比在这花楼里讨生活强上百倍,有心答应,但是清倌固有的矜持让她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空挡里,忽然从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接着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个泛着冰寒的声音说道:“卓一航,将这里夷为平地!” “是。”响亮的回答让纳兰紫极的心里一慌,忙跑到栏杆前往下看去,这一看,她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上官千夜见势头不对,忙跟了出去,挨着她的身子往下瞧去,也是一愣,却感觉到身侧的人身子在微微发抖。 楼前的大厅里,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冷眸盯着大厅里所有的人,大家都是认得他的,那就是皇上亲封的燕王,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略带些病容的清冷男子,他低低咳嗽一声,视线就直接穿过众人,定在楼上雅间前的纳兰紫极身上。 众女子的哭闹声中,纳兰紫极冲下楼,失控的对着秦墨寒大声嚷道:“你做什么?你们这儿又没有什么扫黄,你装什么先锋?为什么要把这里夷为平地?你让这些人以后还怎么活?” 秦墨寒眯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气,显然是怒极瞪了一旁的上官千夜一眼,怒道:“以后我要是再看到你在这种地方鬼混,就不是夷为平地那么简单了,我会杀了那里所有的人!” 她咬牙切齿:“你神经病!” 秦墨寒低低一笑,眸中现出桀骜:“这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说话间,富丽堂皇的百花楼转眼之间就已经千疮百孔了,那些兵士强行把大家赶了出来,转瞬之间,百花楼变为废墟,秦墨寒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很多人都失声痛哭起来,纳兰紫极心里难受,使劲挣开他的钳制,跑到那个一直盯着她的人面前,眸光似水,眼中痛意弥漫:“哥哥,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不过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那紫儿会照办的……” 秦墨寒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她,唯一的可能就是纳兰明玉派人跟着她,那人回去通风报信,所以才会有秦墨寒大发雷霆的一幕。 纳兰明玉浅浅一笑,眸中无悲无喜:“你明白就好。” 悄悄把手隐在衣袖里,指甲嵌进肉里,钻心的疼,他却笑的云淡风轻,原本是见她跑出来不放心,才派了人跟着,如今被她这样误会,他也不想解释,只要她肯放弃就好,只要她想通了就好。 被误会无妨,被中伤无妨,只要她能回到正轨,只要她一直好好的。 秦墨寒的冷眸紧紧的盯着她,寒声道:“紫极,回府!” 她紧紧蹙眉,一眼看到人群之中那个眸中含泪的女子,低眉思量片刻,忽而指着茜雪道:“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要把她带回府里!” 上官千夜一愣,刚想说话,却被她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秦墨寒眸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怒火更甚:“胡闹!” 他身后的纳兰明玉却叹息一声,低低的道:“王爷,此地人多,还是不宜久留,想来紫儿不过是赌气,王爷还是答应了她,回去再说吧!” 秦墨寒静心一想,也就同意了,吩咐一声回府,然后在她走过身边的时候,冷声道:“紫极,以后一个月你都不要再出燕王府了。” 她苦苦一笑,视线却一直凝在前面那一袭白衣的清冷身影上,她会学着如何放手,学着做个亲妹妹该做的事,老老实实的待在秦墨寒身边。 第四十章 怕会失去 跟着二人一路回来的纳兰紫极坐在紫极阁紧紧蹙眉,却是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拿起旁边的茶杯就往地上摔去,听见声响跑进来的若儿跑进来一看,忙过来收拾,还一边说道:“公子别生气了,王爷也是为了公子好,王爷知道公子去了花楼,当时急的脸都青了!” 纳兰紫极哼了一声:“他那哪里是急的,分明是气的,以前喜欢他的霸道,现在倒是觉得他的霸道真是惹人厌,烦人死了!” 若儿忙往外张望了一下,才转眸劝道:“公子这话可不要被王爷听到了,不然又是一场气生。” 纳兰紫极紧紧蹙眉,却想起他在百花楼看着自己的噬人眼神,秦墨寒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她,就算五岁的时候她蛮横的赶走他的两个侧妃,他都只是生气皱眉,今日看了那样可怕的眼神,她第一次觉得,她还不够了解这个男人。 撇撇嘴,她站起身,问道:“若儿,王爷和哥哥呢?” 自从回燕王府之后,就没再看见他们二人,她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也不舒服,一肚子气还是想找到那两人去闹一闹。 若儿一笑:“王爷和少主都去给茜雪姑娘安排住处了。” 她暗自嘀咕:“他们俩人亲自去安排?”对这个茜雪还真是热情,心里有一股酸味冒出来,完全忘记了这个茜雪还是她自己招回来的。 若儿恰好听见了,好笑道:“茜雪姑娘是公子请回来的客人,虽说是风尘女子,也是不能怠慢的。” 风尘女子?她脑中闪过这几个字,既然是风尘女子,那她怎么放心让那两个男人独自在那里呢?万一瞧见那女子的娇弱可怜,心里一软,保不定再想起她的蛮横一对比,她纳兰紫极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若儿,那我也去看看,你就在紫极阁等我回来,桑桑要是回来了,就让他等我一起吃饭啊。” 桑桑最近都在纳兰府里看纳兰明玉给他找的书,上面讲了白虎的好多故事,他认得了字之后就看的入迷,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每日都往纳兰府跑。 问了人,听说王爷和哥哥都在青竹轩,茜雪就被安排在那里住下,她一路就往青竹轩而来。 那里清静的很,在王府里算是很僻静的地方,她一路走去都极少看见下人经过,走进院子,刚要伸手推门,身后却有一个轻柔声音道:“公子是来看茜雪的么?” 她一转眸,望进一双秋水剪瞳中,呐呐一笑,支吾道:“呃,我是来看看你住的还习不习惯。” 茜雪一笑:“谢公子挂心,茜雪还要感谢公子的大恩呢!” “要不是公子收留,茜雪还不知道何去何从,若是公子不嫌弃茜雪,茜雪愿意贴身服侍公子,这里,就先给公子磕头了!” 女子说话间就低下身子,当真跪在了地上。 纳兰紫极其实根本都没有听清她的话,也没留意她说的什么,只是一直点头,却不住张望院里,寻找秦墨寒和纳兰明玉的身影,可是谁都没有看见,她心下奇怪,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身前女子的动作。 到处张望一番,却在看见那二人踏进院门的一瞬间,心里被喜悦占据,根本就忘了为何身前的女子跪在地上一直不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抬步就朝着那二人走来。 秦墨寒眼尖,一眼看见纳兰紫极在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地上跪着的女子忽然把手从怀中拿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亮闪闪的匕首,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停止了呼吸,他们距离她之间还有数十步,要救援根本就来不及,却不肯眼睁睁的看着她遇险。 就在那刀举起来的一瞬间,两道身影都似离弦的剑一样冲了过去。 纳兰紫极看的清楚,面前的女子面目狰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茜雪手里的匕首亮闪闪的晃着她的眼,她心里一慌,原本跑出来的脚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身子一晃,就扑倒在地,她一翻身刚要爬起,膝盖处却传来钻心的疼痛,这时,听见有人大喊:“紫极,过来!” 她赫然抬眸,亲眼看见哥哥的身影抢在秦墨寒之前,挡在了她的面前,秦墨寒面沉似水,眸中怒火正烈,正厉声叫她过去,眼见着茜雪的匕首就要刺在纳兰明玉的胸膛上,纳兰紫极眼一闭,心一横,随后捡了一个石子,学着上官千夜教她的扔暗器的法子对着茜雪扔了出去,然后就合身扑了过去。 她扑到一具温热的躯体上,正对着纳兰明玉苍白的面容,她对着他微微一笑,眼一闭,等着背后刺骨的疼痛袭来。等了很久,却只听见了匕首落地的声音。 她一惊,回眸一看,茜雪面色如土坐在地上,颈上是秦墨寒的长剑,匕首低落在地,她的背心有些微的疼痛,伸手一摸,点点血迹,原来是秦墨寒用长剑挑开了茜雪的匕首将她制住,不然她此刻可能就被那匕首贯胸而出了。 秦墨寒冷哼一声,眼眸死死的盯着他们二人相拥的身子,她一惊,纳兰明玉却已经放开了她。 她眸光颤抖,问茜雪:“你为何要杀我?” 茜雪嗤笑,眸光中恨意强烈:“若是没有你,我和主子也许还能好好的生活在这燕王府里,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何至于现在阴阳相隔呢?所以我恨你,势必要杀你为主子报仇!” 秦墨寒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我刚刚才得知她的身份,她是丽妃的侍女,早先要处理她们的时候,她逃走了,没想到她躲在花楼里,阴差阳错被你带回来,我就是来处置她的。” 她身子一抖,心有余悸的退后一步,不敢再看茜雪的脸,丽妃的模样虽然模糊,她还是回忆的起来的,只是不知当年种下的祸根是不是不止这一个茜雪呢? 秦墨寒不再管她,叫人来把茜雪拖出去了,是死是活,已不是她能过问的了。 背上的伤很疼,却听见秦墨寒问纳兰明玉:“明玉,刚才你明明可以躲开那匕首的,为什么还用身子去档呢?” 她一愣,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却不敢抬眸,只是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纳兰明玉淡淡一笑:“那女子的力气不大,被伤着了没事,我手里没有称手的家伙,也不想对一个女子用毒,反正当时不管换做谁,我都会这么做的。” 她的心骤然从天堂降到谷底,原本欣喜哥哥对她的重视的心思,骤然冷却,只因他说,换做任何人,他都会这么做,这话,着实伤人。 秦墨寒也是一笑,却看都未看纳兰紫极一眼,只是哼道:“对着没有心的人,犯不着这么好。”说完,就一甩袖子径自走了。 纳兰紫极眸间闪现委屈,却听见身侧的纳兰明玉低低叹道:“傻紫儿,方才莫不是吓傻了,哥哥来救你,你怎么不跑还反过来往匕首尖上撞呢?以后不可再如此了啊。” 她低眉,慢慢的往院门走去,眼角噙着一滴泪珠,语带哽咽:“除了你,再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回头的。” 因为舍不得你伤,不如我来更好。 纳兰明玉盯着她的背影,清眸中划过一丝心疼,傻紫儿,我哪里还肯为别人舍身相救呢?看见刀尖对着你的一瞬间,我竟然什么都忘了,怕失去你的痛楚甚至盖过了这世间所有的东西。 比起伤害你,我纳兰明玉更怕失去你。 第四十一章 处子之血 纳兰紫极趴在塌上,乖乖的让若儿给她上药,还要听着这个跟了她好几年的小姑娘唠叨:“公子,不是若儿说你,你跟着上官公子也没学着什么,居然还敢往刀尖上撞,不要命了吗?平日里那么怕疼,方才难道就不怕死啊?” 若儿着实是担心她,所以此时才会怨怪,纳兰紫极却回眸笑说道:“得了吧,你怎么像个婆婆一样唠叨不休呢?我以后注意啦!” 若儿收拾好药箱,却也笑道:“我也真不明白了,平时就是破了皮都会喊疼的人,今儿怎么还去舍己救人了呢?” 纳兰紫极眉眼一低,眸中渗出涩意:“若儿,我不能让他受伤,特别是为了我,更不能。” 若儿眨眨眼睛,有点儿不懂:“少主救你是天经地义,再说了,凭他的身手怎么可能受伤呢?” 纳兰紫极一叹:“你不懂的。” 若儿撇撇嘴,不再说话,拿着药箱就出了紫极阁。 她只好有闷闷的趴在塌上发呆,却听见外头若儿隐约的笑语:“桑桑回来了啊!公子在里面呢,你进去吧!” 她忙探头一看,果然是桑桑一脸笑意的挑帘进来,背上的伤口不深,却有些疼,她深吸一口气才笑说道:“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为了等你喔还没吃饭呢!” 桑桑嘻嘻一笑,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眼眸亮闪闪的看着她道:“紫紫你看,我在哥哥家找到了一个好东西,上面有说我的身世哦!” 话一说完,才看见了他的紫紫趴在床上一脸的委屈,忙上前上上下下的查看:“紫紫你怎么了?” 纳兰紫极见他一脸的关心,又不想说的那么复杂,于是长话短说道:“有人寻仇,哥哥来救我,我替他挡了一刀,”见桑桑眼睛瞪溜圆,又笑说道,“没事儿,那人被王爷制住了,我只是伤了背。” 桑桑却不肯信,偏偏要看看才肯罢休,纳兰紫极拗不过他,只好掀开被子给他看,因为伤了背,所以她只穿的了肚兜,背上的伤口都是药,周围的皮肤白皙若陶瓷一般愈发衬得那伤口狰狞多了。 桑桑看的直皱眉,心里忽而涌起一股怒气,极恨那个伤了紫紫的人,眼眸中泛起心疼,忍不住伸手极轻的触及那伤口,塌上的人却了瑟缩一下,他眸光微闪,视线却渐渐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纳兰紫极却想起他方才的雀跃,低笑道:“桑桑啊,你方才说在纳兰府找到了一个好东西,那个东西——” 话却戛然而止,转眸一看,却见桑桑俯下身子,认真的对着她的伤口吹气,末了,还凑近了,伸出他粉嫩的小舌头在那舔舔,她浑身一颤,他的舌头和人的有些不同,上面还有些微的小突起,他舌头舔过的地方就像有电流通过一样,在心底激起深深的战栗。 伤口不疼了,却有奇怪的感觉涌起,似难过似甜蜜,她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眸色渐渐变深,这时,桑桑却赫然抬眸,纯净的眼眸望着她,笑的灿烂:“紫紫,我看见别的老虎都是这么给它的同伴治伤的,我就照着做了,紫紫,你还疼吗?要不然,我再舔舔!” 她一愣,看着那熟悉的纯净笑颜,却熟悉自己的身体反应,他不懂什么男女忌讳,她也不会在乎,可是,她的身体却被他舔弄的有了反应。 所以,面对他的天真问话,她只是笑笑,拉上棉被把自己盖起来,才说道:“不疼了,桑桑,你刚才说你知道你的身世了,是什么意思啊?” 桑桑欢悦一笑,才挨着她在塌沿坐下,笑道:“那些书上说,原来白虎是有一个种族的,那个族叫做利亚族,是在紫宸国西南部的山里面,那里面的人都是可以化身白虎的,只是需要一个时机,但是,紫紫啊,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小时候都是人形,我小时候却是白虎的样子呢?” 纳兰紫极一愣,这她哪里会知道呢?于是反问道:“利亚人需要什么时机才能化身白虎?” 桑桑眨眨眼睛,身后抓了抓虎耳朵,才歪着头道:“书上说是需要处子之血,紫紫啊,处子之血是什么啊?” 她一愣,在他灼灼的眸光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了,故意清咳一声,才道:“啊,你说的不明白,书带回来了么?来,给我看看!”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大多数的利亚人都要与少女处子交合,然后才可得到化身为白虎的能力,也能激发自己身为利亚人神秘的潜能,只是,这个种族在两百年前已经从紫宸国消失了,消失的原因那书上没有讲。 那书上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利亚人在十五岁之前必须得到处子之血,不然成年之后会永远保持虎形,变不回人身了。 她微微蹙眉,如果桑桑是利亚人,看他的模样,已经是快要十五岁的少年了,那他就必须要找一个少女在一起,不然也许就永远做个老虎了。 “桑桑,你真的确定你就是紫宸的利亚人吗?” 桑桑咬唇想了想,苦着脸道:“我把哥哥的书都找遍了,我找的累死了,也只有利亚人才是可以化身白虎的啊,再就没有别的了……” 她眸光一闪,却含笑道:“处子之血就是一个女子最精纯的东西,或许对于利亚人来说也是最宝贵的东西吧……她肯把这个东西给你,就说明她极爱护你极珍惜你……” 桑桑还是不明白,耷拉着耳朵道:“紫紫啊,我还是不懂啊,我上哪儿找这处子之血啊,再说就算找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给我啊?人家谁会愿意给血我呀?” 纳兰紫极失笑道:“不是给你血,是你要与那个女子行男女之事,之后那处子之血自然也就有了……” 桑桑却追问道:“什么是男女之事?” 纳兰紫极一愣,却决定干脆说明白的好,她对着他一笑:“你过来,抱着我,紧紧抱着啊。” 桑桑依言,伸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身,却小心的避开了她的伤口,温热的鼻息就在她的颈边,心里忽而觉得像被一片温软的羽毛划过一样,润润的。 他与她身体相贴,紧紧密合。 她忽而转头,红唇吻上他娇嫩的唇角,温柔的吻,细细啃弄,在他的唇上辗转反侧,细心描绘他的唇形,直到他眼眸迷离,她才渐渐放开了他。 隔着布料,她低低一叹:“桑桑,你难受吗?” 他轻喘了一下,才呜咽道:“难受,有个地方好难受,可是,心里又好舒服……” 她低低一笑,敛了眸间复杂,低低的道:“这就是了,日后你还会和那个女子做比这更亲密的事情,你那儿就不会难受了,然后你以后就不必有那样的禁制了……” 桑桑的唇却贴着她的颈窝里呢喃:“我不要和别的人这样,我只要紫紫这么对我……” 他虽然还是不太懂得什么男女之事,可是紫紫话里的意思他却明白,却莫名的抗拒她的提议,成人还是成虎都没关系,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背叛他的紫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要一直一直跟他的紫紫在一起。 纳兰紫极眸光一闪,叹息一声,心中有点伤感,这样纯净的依赖,她就更不能亵渎了,他太美好,太清新,太脱俗,他应该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她这样的。 或许她会爱他,可是,怕他会因为她的爱不完整而受伤害,所以,不如在还没有开始的就结束的好。 第四十二章 爱像烈火 入夜,没有月光,只有星星在黑幕下闪耀。 纳兰紫极瞧着窗外的夜色,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却听见门口有一声响动,她心里一紧,却听见外面有人问道:“紫极,你睡着了吗?” 是秦墨寒的声音。她低低敛眉,才答道:“没有。” 也不知他在外间是怎么弄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他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却不靠近,只在几步之外默默的看着她。 他一身的低气压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变成这样,她知道她做的很多事情都让他心生芥蒂,可是,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又从何解释,只好沉默。 “紫极,背上的伤还疼么?”黑暗中只能听见他冷淡的话语。 “上了药,好多了。”她低低的答道。 半晌之后,却听见他极力压制的语调:“纳兰紫极,我说过我可以容忍你的任何事,但是你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不要试图惹怒我。” 她暗暗咬唇,知道他的强势霸道都是为她,却不肯服软:“我没有挑战你的底线,哥哥和紫宸公主成亲我难道还不能闹一点小脾气吗?我心里难受,喝酒难道不对吗?上官千夜带我去花楼,我不过是图个乐子,我又能作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呢?你倒好,将人家花楼夷为平地,我承认,茜雪的事是我的错,难道你就做的对了吗?”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暗暗咬牙的声音,似乎是在极力控制他的怒气,她知道这话会惹怒了他,可是,憋屈了这么久,不吐不快。 “闹脾气?”他嗤笑起来,“纳兰紫极,你那已经不属于闹脾气的范围了,若是离儿,断然不会因为我要成亲就难受的跑去喝酒,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可是,你的想法绝对不是一个亲妹妹应该有的,你的想法绝对不是紫极公子应该有的,你的想法更不是作为我的王妃应该有的!” 他陪了她八年,伴了她八年,爱护了她八年,虽然从来不曾明说,但是大家都看的出来,燕王对紫极公子绝不一般。 他原本只是喜欢她,喜欢她的新奇有趣,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可是后来,才慢慢发现,他离不开她了,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那么强的独占欲。 这种独占欲在以前对舒妃丽妃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种独占欲甚至让他自己都害怕了,可是,他不能停止,他觉得眼前的人儿似乎随时都会离开,他只有好好的把她看牢了,他才能安心。 想到此处,更是觉得眼前的黑暗碍事,摸索着点亮灯烛,却看见她的脸朝里趴着,一动不动,他微微蹙眉,如墨的眸中涌起偏执坚定。 被他的话震得心里乱成一团,却更怕被人看透心中所想,死死咬唇,唇瓣上血色褪尽,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若是不能容我,就休了我吧,好让我安安心心的做我的紫极公子,省的你日日看我心烦……” 话一说完,心里深处却涌起一股极大的恐慌和无错来,生怕他会答应,生怕他会说好,她的本意只是不想他为自己这么辛苦,却词不达意。 连忙转眸,幽幽的看着他,却听见他盯着自己问道:“纳兰紫极,在八年前你就说过这句话了,当时我的回答是不,八年之后,你还要问这句话,那我就再回答你一次,我不会休你。” 他的眸光灼灼透着冷冽的火:“八年之前我都没有同意,那八年之后我又岂会放你走呢?不管你是生是死是老是丑是病是残,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不管你身份如何,我秦墨寒到死都不会放开你,绝对不会!” 他若是要放开,早就放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他的爱像烈火一般,时间是最好的锤炼,那火只会越烧越旺,熄灭又谈何容易呢? 她微微蹙眉,视线躲闪他灼烈眸光,心里微微发颤,若是这个男子知道她对哥哥不只是简单的兄妹之情,若是当他知道她恋着她的哥哥的时候,他就不会这样斩钉截铁的说不放手了,那个时候,她就会是个罪人,人人唾弃,世俗不容。 可是,她无能为力,无法控制,禁忌又如何?她早就不放在眼里了,只是,这样爱的有点苦。 “墨寒,要是……我是说要是,日后我心里有了别人,要逃离你的身边,你,你会怎么做呢?” 她轻轻抬眸,眸光清澈而纯净,浅浅的注视着他。 秦墨寒眯眼挑眉道:“我会杀了你,再杀了那个男人,然后自杀。” 就是这么强烈的爱恨,在他秦墨寒身上流着的是属于皇室高贵的血,更是骄傲的血,不容于亵渎玷污,他的爱直白强烈,爱恨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砾,这么强势的爱,让人打心眼里害怕,却偏偏丢弃不掉,也舍不得丢掉。 她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心里却道,你又怎会懂得?要真是爱到极致,怎肯伤害心爱的人分毫呢?这话,她终究没有出口。 情爱玄妙之极,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她清亮一笑:“我要睡了,麻烦你熄了烛火,也回去睡觉吧,再不要胡思乱想了……哦,对了,你记得有时间给桑桑找个干净的处子,他体质特殊,需要处子让他成人。” 秦墨寒眸光微闪,笑说道:“只要你乖乖的,我又怎会胡思乱想呢?桑桑的事我记下了,你只管好好养伤。” 第四十三章 谁的奢想 又到了冬至,雪来的突然,却再也没有人带纳兰紫极去寒山寺看梅花,皇上的病势来的汹涌,天还是昏暗的时候,宫里就来人叫走了秦墨寒。 看他走的时候的凝重脸色,她就知道皇上这一次是真的熬不过去了,也许月阑就要变天了。 天空飘洒雪花,她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雪花,背后的伤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哥哥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燕王府,她心中惦念,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轻轻抬眸,却见院门前伫立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青衣,面上是浅浅的笑,她对上他的眼眸,清澈似水,她心中的莫名不安被驱散。拿起身边的油纸伞,慢慢走过雪地,在他面前站定,微笑道:“宫中有事,先生怎么有空过来呢?” 温沉筠眸中带笑,却伸手握住她撑伞的手,暖暖的暖意浸在心里,他并未看她,直视着前方,浅浅笑道:“几日没来,怕你忘了我。” “王爷说这几日都不能回府了,他就在宫里歇息,我正好要来看看你,所以就让我做了这个传话员。”有他的含笑话语在身边,这寒气逼人的冬日似乎也被暖阳照耀,从心里到身体都是暖洋洋的。 她将油纸伞交给若儿,挑开书房帘幕,拍掉身上的雪花,却挑眉问着在炉火边取暖的他道:“皇上怎么样了?宫里怎么样了?” 他低低一笑:“你问这些做什么?到时候王爷回来都会告诉你的,”再抬眸时,他如墨的眸中闪闪烁烁,“紫极,天冷,我的玉佩你还戴着吗?” “戴着呢!”她将颈窝处的红线扯出,把那块玉佩亮给他看。 温沉筠眼眸一亮,那眼中却升起一抹恳求:“紫极,你我师徒八年,你如今这么大了,我的事也许王爷都和你说过,今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少年在王府绝对不是一个客人那么简单,看秦墨寒对这人的紧张态度,他就清楚,这个眉目清朗的少年是秦墨寒心坎上的人。 “先生请说。”但凡她可以做到,必定万死不辞。 “我……”他轻轻抿嘴,眸光坚定而温暖,“我想见见她,我知道她不见任何人,我知道她有病在身,可是,紫极,我就远远的看她一眼,好不好?我绝对绝对不会让她发现我的。” 他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她却清楚的知道,他想见的人是纳兰紫极,是那个外界传言病怏怏的燕王妃。 他的眸光里藏着她始料未及的情意,眼前这个温润的君子,就像颈窝里的玉佩一样,总是给人最舒适的温度,冷了,他在身边就是温暖,热了,他的眸光清冽,让心里都是清凉,所以,她怎么忍心让他失望呢? 可是,他的想法她无法完成,那个燕王妃根本就没有病怏怏,她要怎么跟他解释,那个王妃其实就是自己呢?她要怎么面对他的这一番情意,她甚至都不能说出真相,在他面前,她永远只是紫极,那么,能带他去哪里看纳兰紫极呢? 他见她眸光迟疑,眼神闪烁不定,心里就像被堵了东西一样难受,面上却浅浅笑道:“对不起,是沉筠唐突了,”他笑着转身,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奢想了,她是王妃,怎会随意见外客呢?” 在纳兰紫极没有看见的地方,他的眸光重重叠叠,隐在眼底的却是一抹心伤,当初的惊鸿一瞥,就在心里刻下了她的容颜,如今记忆犹在,人事却非,他一腔执念却不肯放弃。 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暖和煦的,此刻再看他的背影,却处处透着萧索,她心里一酸,想起自己满心痴恋得不到结果,就更加不忍他如此辛苦,她知道那种想见却不能见的苦楚,不忍这样如玉的人失望,暗暗咬唇好久,才换上一副笑颜道:“先生也不要泄气,这事也不是不行的。” 他闻言,赫然转身,眸间透出希翼:“真的可以吗?” 她抿嘴一笑:“我和姐姐说说,她也少有人说话,也许会同意和先生一见,只是要离的远些,先生看不到姐姐的面容罢了。” “没关系,只要能见她就好。”看不看她的面容不重要,只要她愿意见他,只要他能当面跟她说话,把这些年的话都说了就足够了。 纳兰紫极被他眸中光亮所迷,这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笑这么开心:“三日之后,你来王府,我带你去见姐姐。” 温沉筠喜上眉梢,笑的愈发温润,连声道谢,见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了。 一旁伺候的若儿此时终于忍不住,出言道:“公子,三天之后,你拿什么给温大人见哪?”难道还能变出一个和公子张的一模一样的人来吗? 纳兰紫极一笑:“不必担心,我都想好了,王爷不在,我们就把他带去青竹轩,那儿清静正好适合养病,我就装成病人躺在床上,你就在里头伺候,外面隔着纱帘,他肯定什么都瞧不出来,反正,是他说的多,我只要装作在听就好了。” 若儿看出她的落寞不高兴,抿嘴道:“公子既然不乐意,推了就是了,何必要多惹事呢?” 纳兰紫极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雪色,宛若叹息:“他要是不见‘纳兰紫极’一面,心里永远都有一个结,永远都放不下,了却了心愿也好,省的他总是牵肠挂肚的……” 她忽而又自嘲一笑:“若儿,你知道吗?我忽然很羡慕那个纳兰紫极,羡慕她有个这么好的人温暖而坚定的喜欢着,这么多年,就算她嫁做人妻,他还心心念念不忘,就想见她一面……” 若儿扑哧一笑:“公子,你怕是糊涂了吧?什么羡慕那个纳兰紫极啊?你不就是纳兰紫极吗?你还羡慕你自己啊,温大人喜欢的那个人说到底不就是你自己吗?我都差点被你弄糊涂了!” 纳兰紫极轻轻摇头,却不再说话,视线落在窗外不知何处,那个人不是她,那是以前的纳兰紫极,不是她,她只是成全了他的奢想,可是,她的奢想谁能成全呢? 呆呆发愣,全没注意到若儿已经退了出去,直到感觉到屋子里有人轻轻重重的艰涩呼吸时,她才回过神来。 “桑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的模样很狼狈,似乎跑了很远的路,头上沾着雪花,耳朵耷拉着,衣服乱七八糟,眼圈通红,眸底有泪,见她问话,却只是死死的瞪着她,嘟着嘴不发一言。 “怎么了?”她再次柔声问道。 话音一落,眼前的纯净少年忽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四十四章 成亲搁置 她心里一慌,忙上前把他冰凉的身子揽进怀里,外面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逗留了多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和的。 在炭火前呆了许久,纳兰紫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怀中少年,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浅浅呼吸,等待他平复情绪,望着肩膀上的柔顺银白发丝,她心里暗暗叹息,这眼泪怎么就是收不住呢? 与他对视,温热的手心盖上他的眼睑,手心微湿,那睫毛的颤动勾动她的心弦,她眸光怜惜温和,暖暖的笼罩着他,替他整理好鬓发,又柔声笑问道:“桑桑,不要哭了,告诉紫紫,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桑桑嘟着嘴,眼圈通红,好不容易忍住眼泪,抽抽搭搭的吸吸鼻子,才哽咽道:“紫紫,紫紫,呜呜呜……” 纳兰紫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他哭碎了,又把他揽进怀里哄了半天,桑桑才扁着嘴道:“紫紫,王爷,王爷欺负我,他欺负桑桑,呜呜……” 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他的手恢复成虎爪子,无意识的在衣服上划拉,怪不得那衣裳都变成布条了。 “秦墨寒欺负你?他为什么欺负你啊?他怎么敢欺负你呢?”纳兰紫极吃惊不小,桑桑虽然是老虎,却向来乖顺,又没有得罪他,秦墨寒做什么无缘无故要欺负他呢? “他……呜呜呜……”桑桑想起早上的事儿,急的又开始掉泪,好容易忍住了,才抽抽噎噎的道,“他早上走的时候,叫人把我关进一个房间里,说什么给我找到了一个处子,我就看到那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子,紫紫啊,最可怕的是那女孩子什么都没穿,还说是王爷派她来服侍我的,紫紫你看,那个女孩子还咬我!” 他扯起衣襟,在胸前那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果然有几个粉嫩粉嫩的小红点,他吸吸鼻子:“那女孩子不但咬我,还用力吸,把我弄的好难受,唔……就像紫紫那天弄我的时候一样难受,可是,我一点也没有那天开心!” 纳兰紫极被他猛的拉开衣襟看到的那漂亮的皮肤晃了心神,心里一动,却硬生生的移开视线,失笑道:“然后你就跑出来了?” 笑是笑了,可看了他身上那别人种下的吻痕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一想到别人也看到了这样好看的身体,她就想让那个女孩子失去记忆,虽然,找个处子还是她的提议。 桑桑委屈的耷拉着耳朵:“我是想跑,可是我打不过那个女孩子,门被锁起来了,她的力气又好大,还说要是我不好好配合,王爷会杀了她的,我,我一生气,就变成虎爪子,把她抓了一身的伤,她疼,我才从窗户里逃出来了……” 他那时害怕的不得了,天还是刚刚亮,他一身狼狈的跑出来,却又怕被人发现,在那间屋子外面躲了一会儿,只听见那个女孩子的哭声,后来看见有下人起来扫雪,他就跑去紫极阁,却没有找到纳兰紫极,又不敢问人,模糊听人说温丞相来了,他才到了小书房这里。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对着屋外扬声道:“若儿,你去跟管家说,把那个女孩子的月钱涨一倍,以后让她在府里当差吧!记住,不要让她胡说八道。” 若儿答应着去了。 桑桑瞧着纳兰紫极沉着的脸,心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紫紫,你生气了吗?” 她是生气,生气桑桑擅自抓伤了那个女孩子,可是,这也不能怪他,是怪她事先没有告诉他,那个女孩子就是她给他找的处子之血。只是,更生气的是,她只是叫秦墨寒找个干净的处子,不是彪悍的处子! 她暗暗叹气,摸了摸他的头发,浅浅一笑:“我没有生气,只是,你不该抓伤那个女孩子,更不该让她看到你的样子。” 桑桑蹙眉,苦着脸道:“可是我不喜欢她碰我,不喜欢她靠近我。” “桑桑,你觉得她好不好看?”纳兰紫极笑问道。 桑桑低眉,回想那个女孩子的模样,半晌,他点点头:“好看。” 纳兰紫极一笑:“那是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托王爷替你寻了个干净的处子,你既是利亚人就需要处子之血,我就选了她,王爷今早也是没有和你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她会和你做男女之事,然后给你她的处子之血。” 桑桑愕然的看着她,眸中有些倔强:“我不要她!” 纳兰紫极失笑:“那你要谁,紫紫就去给你找来,好不好?” 清亮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紫紫,桑桑不要她,桑桑不喜欢她,桑桑只要紫紫,谁也不要,谁也不要!” 纳兰紫极一愣,低低一叹:“除了我之外呢?” 他眸色清澈如水,一张小脸委委屈屈的看着她,眼圈泛红,咬唇道:“紫紫说过的,给我处子之血的人必定极爱护我极珍惜我极喜欢我,我知道这世间只有紫紫最爱护我最珍惜我最喜欢我,我不要别人,别人都只会欺负桑桑……” 她叹息一声:“可是,这世间谁都可以,唯独我不能给你……” 给了他就要陪着他一生一世,未来变数太大,她许不了他未来。 桑桑一愣,眸中涌现浓浓的心伤,他从来不懂得掩饰情绪,眼眶中有泪滑落,却仍旧倔强道:“那既然紫紫不能给,那桑桑也不要别人的,桑桑不管别人,只跟着紫紫,就算……就算紫紫不给,桑桑一直做老虎也好,只要紫紫不丢下我。” 纳兰紫极轻轻一叹,将眼前泪落纷纷的少年拥入怀里:“傻瓜,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不过,在那之前,紫紫会好好守护你的,紫紫这就带你去找哥哥,哥哥会有别的办法的。” 又一次站在纳兰府门前,纳兰紫极心中酸涩,雪早就停了,她牵着桑桑的手,走在园子的小径上,阳光很温暖,她看着等在亭子里的那个身影时,眼中热热的,很想哭。 换上一副笑颜,将眸底失落掩藏:“嫂嫂就要进门了,哥哥以后就要多疼疼嫂嫂了!” 这,才是亲妹妹该说的话。 纳兰明玉微微一笑,眸底清澈如初:“那就要分掉对紫儿的宠爱了!” 她心里一疼,何必说这样刺心的话呢?将桑桑拉到他跟前,敛眉问道:“哥哥有没有什么药能够抑制他利亚人的体质呢?” 只要让他成长的缓慢一点,或许会有更多的时间寻找那个他喜欢的人。 纳兰明玉对着桑桑浅浅一笑:“我去取,你等一会儿。” 说罢,就转身走了。 看着桑桑把药咽下,纳兰紫极才笑道:“谢谢哥哥。” 眼神却放空,不敢看他,怕心疼难抑,越是笑,心里越苦。 刚刚转身,却听见身后那个清朗的声音道:“紫儿,在你来的前一刻,宫里来人说皇上驾鹤西去了,太子即位,太后下旨,和紫宸公主的联姻先搁置。” 她身子僵在原处,眸光颤抖,不敢回头,声音里有一丝不稳:“真的?” 有清冽的气息传来:“是真的,哥哥何必骗你……” 她心中一喜一苦,喜的是,不用面对那样让她心碎的婚礼,苦的是只是搁置,不是取消,还苦的是,那个清冷的人还是不肯正视她的心意。 第四十五章 后会无期 秦墨寒果然一直都没有回府,到了纳兰紫极承诺温沉筠的第三日,她早早的就去了青竹轩,在外间隔了纱帘,她窝在床榻上,若儿站在一边,等着下人们去把温沉筠请到这里来。 府里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旧人了,自然不会漏了口风,何况对外也只说王妃在府中静养,并未说明是在何处。 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忙躺好,听见外间有下人请他坐下的声音,她浅浅呼吸,没有说话。 温沉筠坐下之后,就闻见屋中弥漫一股浓浓的药味,却很清香,望着纱帘之后的隐约阴影,他如玉的脸上有一丝晃神,里面的人是他心心念念了几年的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唤她。 心绪起伏很久,却低低问道:“王妃——这几年可还好吗?” 里面静静的,没有人回答,他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明白自己再如何说话她都是不会理睬自己的,心中艰涩难受起来。 “知王妃需要静养,可是沉筠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此番唐突探望,这里告罪了,”他说着淡漠疏离的话语,心里却关心的要命,明明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却还是直直的盯着那纱帘,“这几日王爷没有回府,想来王妃或许还不知道消息,皇上驾崩,太子即位,太后下旨要削去王爷的爵位,要京都所有的成年皇子全都返回封地去,也许过不了几日,王妃又要受劳碌之苦,跟着王爷回封地潮州了……” 纳兰紫极听到此处,心里一惊,万万料不到太后居然如此赶尽杀绝,不过去了潮州也好,省了许多是非,也让秦墨寒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 只是不知潮州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你这一去,只怕日后再难相见了,我原本打算有些话是烂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说给你听的,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要留下来辅佐新帝,我今日所说的话,你听过就忘了吧,这是我的奢想,王妃就当做是做了一场梦吧……”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个娃娃一样,很好看,那时候远远的看你一眼,我竟然高兴了一整天,从此就记住你了,那时不懂情爱,父亲却说与你爹商量好了,日后我们就要成亲,你知道吗?……你随着你爹迁入京都的那一晚,我一夜没睡……后来中了状元,爹也不在了,来了京都,你却……已是别人的妻子,你爹当那是酒醉之言,却不知我温家早就把你当做媳妇看待了……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那一句话一直梗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你若是有心怜我,就告诉我,好不好?” 若儿见纳兰紫极挥挥手,她就尖细着嗓子道:“先生请说。” 温沉筠低低一叹:“那酒醉之后的一纸婚约,你到底知不知道?” 纳兰紫极轻轻叹息,咳嗽几声,细弱的回答道:“紫极不知,家父也从未提起过。” 温沉筠只觉心中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疼的发颤,微微蹙眉,眸光颤抖,放在膝上的手握成圈,指节泛白,原来,原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么?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么? 这么多年,这么多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这让他情何以堪呢? “先生才学过人,君子如玉,紫极早就听说过公子在京都的美名,多少闺门名媛都以和公子结识为荣,公子何不找一合心之人陪伴,何必惦念我这福薄之人呢?”纳兰紫极忍不住劝道。 温沉筠苦笑:“佳人有意,奈何我已情有独钟了……王妃可否坦白回答我一个问题?” “先生但说无妨。” “如果王妃不曾嫁给王爷,若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我登门求亲,我们会在一起吗?我们……能在一起吗?”他的声音有一丝不稳,眸底有泪,痴痴望着那纱帘。 纳兰紫极紧紧蹙眉,压下心中悸动,死死咬唇,而后才淡淡道:“先生说笑了,这世间哪里会有这么多如果呢?”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弥补,没有如果。 温沉筠紧紧抿嘴,眸光却破碎涣散开来,恍惚一笑:“是啊,这世间哪里会有如果呢?……紫极和你长的很像,有时候,我真的把他当成了你,可是,他眼里的顽皮灵动和你不一样……终究和你不一样……终究不是你……” 纳兰紫极忽而觉得心里很疼,有些恨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本以为可以让他以慰相思,却不想伤了这么一个温润的人,心底深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恨,眼前这样温润的人这些话都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以前的纳兰紫极听的,自己只是代替了原来的纳兰紫极,是自己占了纳兰紫极的身子,若是没有自己,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两个人的心疼了。 里间的人窝在塌上自怨自艾,外间的人沉浸在浓浓的失望心伤中,一时之间,到处都是静默。 若儿看看外面天色,依旧尖细着嗓子说道:“王妃累了,先生还是请回吧!” 温沉筠一怔,眸光低垂,站起身子,扯起一个浅浅笑容:“潮州苦寒,天气比在京都时冷多了,王妃要多保重,多注意身子,那么——后会无期了!” 微微颔首,才拉开房门走了,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他觉得有些刺眼,那在眸底的泪滴落出来,他用手一抹,脸上又恢复春风般的笑意,径自走了。 剩下的那人却在榻上茫然坐着,深吸一口气,抿嘴叹道:“若儿,他这样的人,不该这么苦的……” 若儿轻轻一叹,附和道:“是啊,温大人是很苦,他那么喜欢公子你,却偏偏不能在一起,诶,对了,公子,我们不如悄悄去告诉他,说公子你其实就是燕王妃就是纳兰紫极,这样,他就不会伤心了吧?” 纳兰紫极摇摇头:“告诉了又能怎么样?你嫌事儿还不够多吗?再说了,我不能去招惹他,他要的也不是这个,最好他忘了纳兰紫极这个人,从此不再相见……” 若儿叹气:“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呢?要忘早就忘了。” 纳兰紫极忽而想起一件事,蹙眉问道:“若儿,你是从小就跟在哥哥身边吗?” 若儿点头,却不解的看着她,不知她突然这样问的意思。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才道:“那他……他有没有心心念念忘不了的人呢?嗯,就像温哥哥这样的?” 若儿歪着头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少主对外人从来都是冷淡疏远的,就连云王的女儿也没有多亲近,要说最好的,还是对公子你最好了!公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纳兰紫极勉强一笑:“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对外人都是冷淡疏远,却为何要那样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他已经心有所属,有心上人了呢? 第四十六章 道旁折柳 秦墨寒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面沉似水,脱下披风,也只是闷闷的坐在厅里,眉头皱的死紧,不发一语,下人们都寒噤敛眉,就连端茶都轻手轻脚的。 纳兰紫极在门口轻轻抿嘴,却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她才柔声问道:“事情都忙完了吗?要不,去睡一觉可好?” 她知道他累,所以什么都不问,只是眸中泛起点点心疼,看着这个陪着她数年的强势男子,如今他的眉眼之间尽是挫败,哪里还有一丝当初初遇他时的意气风发呢? 秦墨寒舔舔干涩的嘴唇,好几夜没合眼的眸中都是血丝,却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紫极,皇上走了,他临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她心里难受起来,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蹲下来,手抚上他眉心的褶皱,宛若叹息:“我知道,我知道……都过去了,就别想了……” 他的睫毛在她掌中一颤,喉间哽咽,他拼命压抑,额间青筋冒起,咬牙道:“可是紫极,就算我退让一万步又如何呢?他们终究不肯放过我,秦天磊都已经顺利即位了,我也什么都没做,削去我的爵位,我接受,将所有成年皇子逐回封地也无所谓,反正在这京都我也腻了,可是,为什么——还要把离儿留下呢?” 离儿还小,他在京都时,还可好好照应,要是到了万里之外的潮州,他心爱的妹妹在那吃人不眨眼的深宫里,岂不是孤苦无依了么? 纳兰紫极蹙眉:“太后不肯放人?”虽是问句,心中已然知道是如此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这几年愈发的水灵了,嘴也甜,虽然少回王府里来,却和她熟络的很,要说秦墨寒已是她的亲人,那秦小离也是她的亲人了。 “太后说潮州苦寒,离儿去了恐怕不习惯,所以才封了她做朝阳公主,留她在宫里伺候太后……她这法子分明就是为了防止我造反,只是苦了离儿了……”他的心中如针扎一般,骨肉分离,何其苦楚,却偏偏说不得,碰不得。 纳兰紫极眸中隐有怒火:“这老女人的法子着实歹毒!一大把年纪了,还玩儿人质这一套把戏,幼稚的像个小屁孩儿似的,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来啊!背后耍什么阴招!” 秦墨寒一愣,眸中一亮,抓住她的手道:“紫极,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被他眸中光亮一迷,心中一晃神,仿佛又想起当日他为了自己答应云王永远都不去争夺皇位的决定,那时他的傲然神色仿佛历历在目,她心中一热,若不是为了自己这样强势的男子怎会如此隐藏心意? 她心里明白,他的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一生注定不会平凡,他就像天上翱翔的苍鹰,不会为了一片云放弃整个天空,他的生命不会仅仅只有儿女情长,他的世界里,还会有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的尊严。 要是真的为他好,就不要做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是要去成就他,要去帮助他完成他心中的企及。 她展颜一笑,眸中恢复清澈,定定的看着他:“秦墨寒,你以前说过的,你可以不去争夺皇位,但是要是有人犯你,你难道还不能还击吗?此番是他们不遵守承诺在先。” 他垂下眸光,淡淡蹙眉,不管留下离儿是太后的决定还是云王背后的唆使,这都已经触犯了自己的底线。对于那皇位,他本就可有可无,可是,皇上临去的愧疚却深深撼动了他的心,那云王一伙确实是欺人太甚了! 这,也许可以作为反击的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吧? 眸间光亮渐盛,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紫极,过几日回潮州你哥哥也会与我们一起回去的。” 她一愣:“为什么?哥哥不是江南织造总管吗?他和紫宸公主的和亲只是搁置,并没有取消啊!” 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已经打算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不再提起,可为什么是这样了呢? 秦墨寒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眸中闪现傲然,笑说道:“你哥哥现在什么也不是,就只是我燕王的门客而已,他们既然将我逐出京都,我为何还要将我的人留下呢?他跟着我去潮州也好,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潮州是他的封地,有两万燕兵,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左右手跟着,对将来势力壮大也是有帮助的,所以,没有考虑就答应了纳兰明玉同行的要求。 天朗气清,官道上尽是来送行的人,秦墨寒是第一个离开京都的成年男子,太后称其可做表率,派云王来送行。 云王是皇上殁的第二日进京的,他还是一身蟒袍,厉眸里隐隐有一抹笑意,说着官场上客套的离别话。 燕王离京,云王相送,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都赶来了,将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纳兰紫极被挤到一棵柳树旁,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众人谄媚的嘴脸。 “小子,怎么这副模样啊?喂,你那天回去,你家王爷没把你怎么着吧?”一声轻佻的笑意从身后传来。 她回眸一看,却愣在那里,杨柳树下站着一脸轻佻笑意的男子,一袭红衣飞扬风中,熟悉的容颜让她的心漏跳一拍,却在看到那人眼里的调侃之后才回过神来。 “师傅,你那天溜的倒是够快的啊!不过,嘿嘿,我家王爷也没把我怎么着,倒是让你失望了吧?”她也故意调笑起来。 上官千夜夸张一笑:“敢情你家王爷只管拿着外人出气啊?那家百花楼可被他夷为平地了呢!啧啧啧,他对你还真是上心啊!诶,你们俩是不是那个,啊,就是那个——啊” “哼,叫你乱说,这一鞭子算是给你的教训,别以为你是我师父就可以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提那天的事,我就不是给你这一鞭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她坐在马上,手里拿着马鞭,心里隐有怒气,那天的事她不愿再提,一点点都不想再想起来。 上官千夜识趣的闭嘴,幸亏闪的快,不然脸上可就有痕迹了,他笑嘻嘻的把身后那棵柳树的枝条折下几根,递给她,眸底隐有不舍:“不和你开玩笑了,我知道你今日要走,特地赶来相送,这几年和你师徒情谊,我也不会忘记的,你只管走好了,可以去潮州再去祸害别人,我也得了几天清静日子,对了,人家古人都是作一首诗送你,我也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话,就折几个柳树条送给你啊,留给念想,可别忘了我这给你消遣了几年的人啊!” 他这一席话说的纳兰紫极哭笑不得,心里又是酸又是气又是好笑,看见他一脸的郑重,就俯身接过他手里的柳条,才深深的笑看着他:“师傅只管放心,有今日这折柳之情,我紫极无以为报,日后定还是会回来祸害你的!” 话音一落,她看着上官千夜皱成的一张苦瓜脸哈哈大笑起来,片刻之后,车队出发,她一扬马鞭,也绝尘而去了。 在那纷杂的人群之中,却有一双温润的眼眸一直都看着她的身影,却终究没有去说一声再见。 第四十七章 初次月事 潮州在月阑的西北面,要翻过沥山山脉才能到达,北面阴湿,又被沥山挡住温暖气流,所以,潮州历来都是月阑的苦寒之地。 一番舟车劳顿,燕王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在潮州的行馆,行馆很大,和京都的燕王府是差不多的格局,就连各院的匾额都是一样。所以各人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纳兰明玉就住进了后院的青竹轩。 骑了一天的马,纳兰紫极此刻正坐在阁中休息,却忽而觉得腹中一阵疼痛,蹙眉叫着外间收拾东西的若儿道:“若儿,你快过来!” 清秀的侍女忙跑进来,看她额间隐有汗珠冒出,唇色发白,心里一惊,忙道:“公子怎么了?觉得不舒服吗?” 纳兰紫极紧紧蹙眉,根本说不出话来,却感觉呼吸间下腹有一股热流涌出,腹中疼痛就减轻了些,她心思玲珑,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几分,掀开长衫,看见里头纱裤上果然有隐隐血色现出。 这才长长一叹,道:“若儿,有吸水的棉布吗?” 若儿已经瞧见那一抹血色,心中了然,忙去拿了棉布来,又按照她的吩咐化了红糖水来喝,她却还是觉得头晕的很,腹部胀痛,就换了纱裤,裹着被子躺到了塌上。 若儿见她的样子难受的很,脸色愈发的苍白,心里着急,又想起自家少主会医术,忙搁下东西,跑来了青竹轩。 纳兰明玉听了若儿的话,神色复杂,却淡漠道:“你去告诉王爷,让他去请大夫来瞧瞧吧!” 若儿此刻焦灼,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着急道:“少主,这会儿刚到潮州,府中上下各处忙乱,哪里还有人能去请大夫呢?王爷还要应付州郡中的官员,哪里有空闲管这些呢?少主还是去瞧瞧公子吧,我来的时候,公子还在发抖呢!” 闻言,他清冷的眸中还是掩不住那一抹焦急,低低一叹,抬眸道:“好吧,我跟你去。” 踏进里间,纳兰明玉一眼就瞧见躺在那里的人,果然双眉紧蹙,模样难受的很,往潮州来的这些日子,他总是刻意躲开她,算起来,有十几日没有好好的看过她了,此时看见,却觉得她愈发的瘦弱了,也憔悴的很。 刻意躲开她,他却知道她的目光总是追随他的身影,有时视线无意相撞,她总是仓皇而又慌乱的移开,那眸中的挣扎他却看的一清二楚,每次心里都暗暗发疼,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殊不知,自己比她心疼百倍。 搭上那纤细的手腕探脉,这些时日赶路辛苦,风餐露宿的,脉象不怎么好,看她气色应是气血两虚了。 小声吩咐了若儿去煎两剂药,纳兰明玉却独自坐在她的塌沿出神。 觉得有温热的手探上自己的额头,纳兰紫极觉得很舒服,长舒了一口气,贪恋那温暖,忍不住就在那手底下蹭蹭,却感觉那手一僵,瞬间就抽离了,她心里一空,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不是感觉下腹的疼痛,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了,那清冷的容颜近在咫尺,清眸中都是关心,她呆呆望进那眼眸里,忘了说话,甚至忘了疼痛。 纳兰明玉拿起若儿才送进来的药,浅浅一笑,才道:“紫儿,若儿说你不舒服,我给你把脉了,没什么大碍的,来,你喝了这药,下腹就不会疼了……” 她被小心翼翼的扶起来靠在床柱上,冒着热气的药碗端到嘴边,她眼里一热,忍了许久的眼泪都掉进了碗里,纳兰明玉一愣,清眸里染上笑意,将药碗搁好,却伸手轻轻拂去她的眼泪,低低笑道:“傻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啊?这是好事儿,疼也是第一次而已,日后注意一点,少碰冷水,就不会这么疼了,来,紫儿乖,把药喝了吧……” 她听见这久违的温柔话语,心里似苦似甜,吸吸鼻子,张嘴喝下他喂进来的药汤,一口一口细细咽下,那药有些苦,可是,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若是他肯一直这样喂她喝药,就算是吃黄连,她也是愿意的。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个乖乖吃药,一个认真喂药,一个低眸掩饰心里的欢喜酸苦,一个却认真喂药来掩饰眸中的惊涛骇浪。 他不是没有看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也不是没有看见在冒着热气的药碗里不停的有落下的眼泪,她初次月事,就表明是个真正的少女了,情窦初开,懵懂年华,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其实,在知道燕王要离京回封地潮州,他心里也有一丝窃喜,两地分开,或许就能磨灭她的懵懂,或许也能改变他心里的执念吧。明白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那是掺杂了兄妹之情之外太多复杂情感的炽烈,他怕自己在她身边,会一个不小心,把二人拉入万劫不复,那时,他就是个罪人。 说到底,他就是不敢相信,她的那一句喜欢是和他一样的深度。若是单纯依赖,还是放手的好。 可是,一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笑颜,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她在万里之外病了,被人欺负了,或者秦墨寒负了她,她只能一个人承受,一个人难过,而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撕裂一般难受,从小就放在心坎里疼爱的人,他终究还是不能不管,所以,还是一路跟来,却打定主意,只做一个好哥哥。 “紫儿,还疼吗?”他温柔的话语惊醒了她的痴痴眸光,她一愣,低垂眸光,抿嘴咬唇,摇了摇头。 纳兰明玉浅浅一笑,唤了若儿进来拿碗,然后扶着她躺好,他却站起身子,眉眼弯弯:“那哥哥就不打扰紫儿休息了,好好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刚刚转身,却走不动,回眸一看,他低低一叹,原来是衣角被她拉住,掩去眸中的真实情绪,只是淡淡一笑,道:“紫儿好好睡吧,哥哥还有事呢。” 抿嘴一笑,纳兰明玉从她的手里轻轻抽回衣角,就转身走了。 屋内,只剩她一人怔怔望着房门,发愣起来,或许药里加了安神的成分,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黄昏的时候,却隐隐觉得有一双大手在轻轻按揉自己的腹部,还有暖洋洋的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好半天,她才悠悠醒转,却看着眼前的发愣。 “怎么是你?” 秦墨寒低低一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明玉说你月事来了,疼的不舒服,我就推了晚宴,来看看你,怎么样,还疼么?” 被他那真气一催,又颇具章法的一按,腹中疼痛倒是缓解了不少,她睡了一下午,午饭也没吃,此刻睡饱了,看着桌前晕黄的灯色,抿嘴道:“好些了,但是,我饿了。” 秦墨寒欢喜一笑,大手一挥:“若儿,传膳。” 那笑容里却有一丝被掩住的欣喜若狂和复杂情绪。仿若多年夙愿就要完成一样。 第四十八章 艰难抉择 一连几天,秦墨寒都推掉公事,专心陪着纳兰紫极。替她按揉,喂她吃饭喝糖水,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体贴入微的很,看着这个强势男子如今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感动的,可是,她心里也明白,那如墨般深邃的眼眸后面隐藏的是怎样的心思,此番月事他甚至比她还要欢喜,她心里清楚,是他等了太久的缘故。 十岁那年他就说过,月事之后,他定要得到她。燕王说过的话都会实现,从不食言。 紫极阁里间水气腾腾,月事完了的第二天,纳兰紫极在木桶里沐浴,若儿替她擦背,她闭眸靠在桶沿上,昏昏欲睡。 "公子的皮肤真是好啊!”若儿一面撩水在她身上,一面赞叹道。 纳兰紫极低低一笑,低眉看着水中自己的身体,这几年的养尊处优,皮肤确实很好,白白嫩嫩的,那小小的突起就算天天被裹布裹起来也是正常的发育,整个身子玲珑有致,若是不用扮作男子,这个身子是具备让男子心猿意马的本事的。 “若儿,昨日午间你去哪儿了?”她挑眉问道。昨日午间午睡醒来,紫极阁中没有一人,若儿也不在,问了人才知道,她是被秦墨寒叫去了。 若儿明媚一笑:“是王爷把我叫去了,问我公子的身子是不是大好了,我说公子的月事已经完了,王爷就没说什么了,就笑笑说让我好好服侍公子。” 纳兰紫极蹙眉,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就这些?他没说别的什么吗?” 若儿夸张一笑:“还用说什么呀?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公子啊,王爷都等了几年了,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呀,我估计呀,公子的好事这几天就近了呢!” 纳兰紫极笑啐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自己还是个大闺女呢!就来调侃我!” 若儿嘻嘻直笑:“公子这话说的可不对哦,若儿年岁比公子要大些呢,自然是要比公子懂得的多些呀,要说公子现在呀,才是个丫头片子小闺女呢!嘿嘿……” 跟了纳兰紫极这几年,若儿愈发活泼可人,也时常会与她调笑。 “去去去,把我的衣裳拿进来吧!少在这里耍什么嘴皮子!”终究是面薄,不想被若儿看见她羞红的脸,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一念及自己将要真正成为秦墨寒的人时,内心的欢欣里居然还隐隐藏着踌躇不安,仿若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紫极在问自己,真的,真的要发生吗? 五岁那年,是她自己要做秦墨寒的女人,那个男子也一口应承,可是此刻,当她真的就要把什么都交付的时候,她的心底深处有一丝不能忽略的犹疑,如果一旦交付,那么,她纳兰紫极就要一心一意的爱护这人,全心全意的守护这人,心无旁骛的与这人并肩同行,因为她知道,秦墨寒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她自己更是不能容忍不贞,所以,她必须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不能伤了秦墨寒,更不能负了他,她不能让自己拖累他。 越想却越是头痛,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心绪纷乱,她却清晰的知道一点,她要的,是她和秦墨寒都好好的,她绝不会允许是自己伤了他。 水都要凉了,她心里纳闷,若儿拿个衣服怎么这么龟速啊? 刚刚自木桶中出来,擦尽了身上的水珠,就看见若儿一脸慌张的进来,她接过衣衫,蹙眉道:“怎么了?拿个衣服都这么慢!” 若儿急的眼圈通红,帮她把衣裳穿好:“公子,大事不好了,桑桑他,桑桑他——” 纳兰紫极一愣,抓住她的肩膀问道:“桑桑怎么了?” 这几日她不舒服,就很少去看桑桑,他也没有来,此刻见若儿如此情状,心中不免焦灼起来。 若儿好容易才顺过气来,才道:“公子,刚才少主派人来说,说桑桑一就早在他那里昏倒了,少主给他吃了药,他还是昏迷不醒,少主着急,请你过去呢!” 她一听,甚至来不及穿鞋,边跑边系衣带,若儿一怔,连忙拿着鞋子在后面追:“公子,公子,鞋,鞋!” 她跑进青竹轩的时候,若儿才追上她,穿好鞋子,她才进了青竹轩。 走进外间,纳兰明玉在窗前负手而立,对着她浅浅一笑:“你来了。” 她微微蹙眉,视线四下寻找:“桑桑呢?他怎么了?” 纳兰明玉敛眉,额前碎发掩住复杂眸光,如实说道:“紫儿,我一直都有给他吃药,今日刚给他吃了药,他却忽然昏倒了,我给他把过脉了,看起来那药——那药已经对他没有作用了,也不能再抑制他体内的利亚体质了,紫儿,他必须早做打算,不然等到他成年,就什么都晚了。” 她低低一叹,早做打算?苦笑道:“怎么早做打算?墨寒给他找了干净的处子,可是他不愿意啊,要不然,我又怎么会来找哥哥帮忙呢?” 纳兰明玉挑眉:“不愿意?那就找一个他喜欢的女子来啊,也不能如此放任不管啊!” 她自嘲一笑,颓然坐下:“喜欢的女子?到哪里去找他喜欢的女子呢?我可以找到的,他不肯要,他想要的人,我却是万万不能给的啊……” 纳兰明玉眸光微闪,盯着她的身影,凝视片刻,心中震惊,不确定的问道:“紫儿,你是说——桑桑他想要,想要你么?” 她低眉一笑,听见他说这话,却不打算隐瞒,眼眸中隐有怜惜涌出:“是啊,那个傻瓜,他不肯要别人,定要我来,他哪里知道,偏偏只有我是不行的……” 有个低眉顺眼的侍女从内室出来,轻声说道:“少主,桑公子醒了。” 纳兰明玉一挥手:“你下去吧。” 眼前一花,已经有个身影冲进内室去了,他看着那个消失在眼前的身影,眸光微闪,轻轻一叹,还是停住了脚步,紫儿啊,这是你的抉择,哥哥帮不上忙,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不管你怎么做,哥哥都会帮你,支持你,不会抛弃你的…… 纳兰紫极轻轻走了进去,撩开珠帘,一眼看见塌上的那个纯净少年看过来的脸,对上他的清澈眼眸,灿烂一笑,道:“桑桑啊,听说你昏倒了,紫紫来看你啊。” 桑桑扯起一个笑容,定定的看着她,却嘟着嘴拉起她放在塌沿的手:“紫紫,只有几日没有见你,桑桑却觉得像好久都没有见你了一样,桑桑真的好想你啊,哥哥总是给我吃药,但是我还是不舒服,方才还有个不认识的姐姐在这里,她说我昏倒了,紫紫啊,我为什么会昏倒啊?” 看着他清凉无垢的眼眸,听着他单纯的想念,她的心忽而柔软起来,掩去眸中挣扎,笑说道:“哥哥说那药已经不适合你了,你是利亚人,你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年岁,但是,离你成年的日子大概也近了,所以才会有这些反应的,你要找个合心的女子,让她心甘情愿的把处子之血给你啊……” 她笑的灿烂,心里却有些沉重,她看着少年眸中的自己的倒影,盯着他眼底的惊异,低低的道:“桑桑,你要明白,我对你只是怜惜爱护,不是那种男女之情,你若是执意选我,等你有一天真正明白什么是爱,你会恨我,会觉得我伤了你的。” 年少时的决定,日后回想起来,也是无从后悔啊…… 清澈的少年耷拉着耳朵,心里艰涩难受,为什么听到她说对自己不是喜欢就心里难过的要死呢?这就是人常说的伤心吧…… 桑桑低着眉眼,抿嘴道:“桑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桑桑只知道紫紫是桑桑最亲的人,桑桑不会让任何人碰桑桑的,桑桑也不要别人的处子之血。” 她轻轻一叹,这个少年倔强的让人心疼,看着他已经变成银发的发丝,知道他已经不能再耽误的,她心一横,咬唇抬眸道:“桑桑,你可知道,要是我把处子之血给你,王爷就不会要我了,他一定会休了我的,我就要离开他了。” 就算他不赶走她,她也是不能呆在他身边了。 桑桑眨眨眼睛,不解道:“为什么?” 纳兰紫极笑的飘忽:“因为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妻,而我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珍贵东西给了你……” 桑桑皱眉思索片刻,忽而眼眸一亮,惊喜道:“紫紫你是答应了吗?是答应桑桑了吗?” 她沉默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是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了。 桑桑见她不说话,眸中溢出真挚眷恋:“紫紫,王爷不要你,那是王爷坏,他不要你,桑桑要你,桑桑永远都陪你,不管你是谁的妻,不管谁是你的夫。” 她闻言苦笑,秦墨寒那么好,怎么会是他坏呢?要坏的人是自己,是纳兰紫极啊…… 第四十七章 无意伤害+入V通知 眸光依旧温和疼惜,敛去嘴角苦笑,纳兰紫极替桑桑掖了掖被角,轻柔笑道:“桑桑,你先好好休息,不要管这些事,紫紫一定会救你的,紫紫不会不管你的。” 少年闻言,抿嘴一笑,清亮的眼中都是信任,乖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和缓,他的体质特殊,也要比一般人嗜睡一些。 她轻轻走出内室,出了青竹轩,却看见了负手立在回廊上的纳兰明玉,走到他身侧,站定,低低问道:“哥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没有另外的一种办法吗?” 纳兰明玉看着远处天空,低低一笑,眸中悠远疏淡:“紫儿,自从桑桑说他觉得自己是利亚人之后,我早就看过所有关于利亚人的书籍传记传说了,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早就告诉你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低低一叹,回眸定定的瞧着她:“不过,桑桑与一般的利亚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利亚人小时是人,他却是老虎,吃了你的玉佩之后才开始说话,吃了琼华草之后才变成人形,这样的利亚人在书中还是没有记载的,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桑桑与利亚人的不同,只有利亚人自己才能回答,因为他毕竟不是一般的白虎。” 她听的蹙眉:“哥哥是什么意思?” 纳兰明玉却正色道:“紫儿,你要明白,他把你当做他的唯一,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可是你,并不是同等的对他的,所以不如让他回去的好。” 她一愣:“回去?回哪里去?他是在京都的郊外自己找到我的,难道还回京都去?” 纳兰明玉一笑,眸中清澈如水,却带着冷冷的冰霜:“紫儿,他本就是利亚人,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到月阑,就算利亚人在紫宸消失了,但是利亚人之间是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就把他送回紫宸去,让他回到紫宸西南的利亚人部落里去,那里有他的族人等着他救他。”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不准!” 送他回紫宸路途遥远,桑桑哪里还撑得住呢?若是被人欺负了,那样纯净的少年谁会为他出头呢? 那话一出口,心里却是一空,若是不送他回去,她又能如何呢?眸中涌现仓皇,原本气势满满,却因为想到自己的进退两难而底气不足的垂了眼眸。 纳兰明玉将她的神色都瞧在眼里,重重一叹:“紫儿,人的心只有一颗,若是分的多了,就迷失自己了……” 你顾及这个又不舍得那一个,这是为难自己还是在伤害身边的人呢?眼前的女子眉头紧蹙,眼中挣扎变幻,他又将到了嘴边的那一句自私咽了下去,她那不是自私,那只是放下不,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放下。 世间有些人,一旦把你记在心里,不管是不是挚爱,他们都会关心则乱,为了你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算不得任性,只是想为你谋得好的路走,却偏偏忘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她忽而恍惚一笑:“哥哥,紫儿很自私对吗?明明不能给,却又不愿放他走……其实哥哥不知道,紫儿现在就是乱七八糟的……但是不管紫儿怎么乱七八糟,紫儿只做紫儿认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紫儿绝不后悔!” 记得从前韩千叶就总是说她任性胡闹,还率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可是,韩千叶还说,只有任性胡闹的人,才有真性情,才会在心底深处为别人着想,这样的人要是要保护一个人守护一个人都是不遗余力的,只是,如今她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时空,在这里来活,却发现率真任性用尽她的真性情却换来了如今的局面,乱七八糟,确实是乱七八糟。 不过,她纳兰紫极是不后悔,如此就如此了,人总是要在绝路中找到出路的。 纳兰明玉却低低笑起来:“你乱七八糟,也不能把他弄的乱七八糟啊?” 她紧紧蹙眉:“那除了把桑桑送回去呢?” 纳兰明玉又恢复清冷容颜:“用内力吸出他体内的玉佩。我之前探过他的脉,玉佩似乎并没有在他体内化掉,只存于他的丹田之内,或许吸出玉佩,他大概就和正常人一样了,不过,这个很难说,因为我也没有试过。” 她轻轻闭眼:“哥哥容我想想吧!” 他一笑,看着她纠结的眉心,眸中露出怜惜光芒:“好。” 她轻轻抿嘴,慢慢顺着回廊走着,明明想着的是桑桑的事,脑海里出现的却全都是秦墨寒的面容,冷漠的,大笑的,欢喜的,宠溺的,最多的却都是他陪着她笑闹的画面。 太后下旨逐成年皇子回封地,从离京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再见过他的笑容了,他总是蹙眉,总是沉着脸,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那抑郁面容上才会勉强扯起一丝笑意,看的她心酸。 只有这几日得知她有了月事,能够一偿多年夙愿,她才又看见了那样的男儿笑颜,她是不愿意打破他的笑颜的,他待她已是情深意重,她是万万不能辜负他的! 站在廊下思前想后,她动了动麻掉的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再抬眸看看天色,才发现已是黄昏了,在紫极阁里勉强用了晚膳,才慢慢往青竹轩而来。 到了厅内,她慢慢抬眸,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对着静静站在那里的清冷男子道:“哥哥,你送桑桑——回紫宸吧!” 话音一落,却听见身后一声脆响,她仓皇回头,却看见一脸错愕的少年端着空空的托盘愣愣的看着她,脚边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碎成几片的茶碗,那茶水溅了他一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愣愣的看着厅内的人。 她眸光颤抖,却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只是静静的忧伤的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少年一声大吼,扔了托盘,再不肯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急速跑了出去,她慌忙追了出去,却只在院子里捡到他的衣衫。 “紫儿,你追不上的,他如今不能控制自己了,方才就化身成虎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是要知道的,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的。” 第四十八章 背后筹谋 京都,太子宫中。 秦天磊一身明黄服饰,依旧还是那妖孽容颜漂亮脸蛋,只是比往日里多了许多的威严肃穆,此时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看着面前的素衣女子道:“替父皇守孝的时日已经过了,你怎么还穿着孝衣呢?” 女子缄默,垂着眸光,不曾回答。 秦天磊深深蹙眉,终是耐心磨光,咬牙道:“叶簌簌,朕已是皇上了,早就搬出了这太子宫,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若是传出去,你要皇家的脸往哪里放?” 他很少这样大发雷霆,就算生气,脸上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哪里像此时这样眸色冰寒呢? 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早就放任不管了,她冥顽不灵,可是,他不能让她丢了皇家的脸面,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他的结发妻子,总是不能忽视的。 叶簌簌嗤笑:“殿下是皇上,臣妾知道,可臣妾算是什么呢?登基大典都结束好久了,臣妾还是太子妃呢!” 秦天磊冷笑一声:“给你封号的事恐怕朕还没有权利做主呢!你等着祖母的懿旨吧!” 先皇去世,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成年皇子都被太后逐回封地,先帝血脉只剩下他一个,太后还说这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为了他的帝位着想,可先帝殁的第二日,云王就进京了,料理完丧事,他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从淮扬带了五万精兵驻扎在京都之外,美名其曰保护新帝的安全,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 太后不是亲祖母,自然向着叶家,不然也不会这般护着叶簌簌了,只是自己刚刚登基,根基不稳,还得依靠云王势力和太后威信,然后才能暗暗扶植自己的势力,要不然外戚干政,就真的酿成大祸了。 他微微蹙眉,回到寝宫,赶走所有宫侍,独自一人靠在椅塌上养神,不一会儿,有宫侍轻轻叩门,说宋侍卫来了。 他手一挥,随即进来一个身子精壮的侍卫,一叩到地:“末将见过皇上。” 宋成阳是他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宫中的侍卫总管,是先皇给他选下的,绝对忠心。 秦天磊轻轻抬眸,启口道:“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宋成阳看看左右无人,才低声道:“回皇上话,末将潜出宫去在城外打听了一下,云王带来的兵力绝对不止五万,而且个个都是精兵,与京中的护城军相比,实在是以一当十。” 秦天磊拧眉:“那就是说,此时朕还是不能下旨遣返他回淮阳了?” 宋成阳思索片刻,点头道:“皇上说的是,不仅不能遣返,恐怕还要以礼相待,云王是太皇太后的妹夫,朝中诸多重臣都与他交好,单凭皇上此时势力,骤然发难,恐怕会弄巧成拙啊!” 秦天磊眸光微闪,微微一笑:“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朕不会贸然行事的。” 宋成阳低眸,躬身退下了。 与此同时,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却也在商议着同样的事情。 不过四十出头美妇人以手撑头靠在贵妃塌上,看着台阶下静立的男子,眸光无悲无喜,淡淡道:“你坐吧!哀家把人都撤下去了。” 叶霆挑了挑眉毛,撩开外袍下摆,随意坐下。 月阑的太皇太后此时才开口问道:“云王今日要见哀家,所为何事呢?” 叶霆微微一笑,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太皇太后迟迟不立簌簌为皇后,听说就连皇上都做不了主,所以,本王就来问问。” 太皇太后低低一笑,半闭的眼眸甚至都没有睁开,只是哼了一声,这个女子经历四朝,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此刻面对云王眼底的威胁也是视若无睹。 “本王知道簌簌做了不少错事,还望太皇太后看在贱内的份上,饶过她,她年轻不懂事,还望太皇太后多费心调教,叶霆这里谢过了。”为了女儿的幸福,这个如鹰一样骄傲的男子也不得不开口求人。 太皇太后听他提起妹妹,眼中有一丝动容,却冷声道:“费心调教?她的心都不在这京都里了,还怎么调教?就她做过的那些事,任何一件都足够将她废为庶人!要不是看她姓叶的份上,哀家何必费心去保住她的太子妃呢?——你既然拿哀家当做自家人看待,哀家也跟你明说了,簌簌一早就有心上人,当年是迫于你的压力才进宫来的,哀家本以为她会明白她的身份,没想到她还是执迷不悟,这几年,也是苦了磊儿了,不仅仅是皇上,就是哀家,也不能不管皇家伦常脸面,让她做这个皇后的!叶霆,你可知道,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她就算勉强做了皇后,也只会坏事,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好处!” 叶霆眸中射出冷冽的光,他万万想不到宝贝女儿居然在宫里居然是这样的境地,可是,若是女儿不做皇后,那她做什么呢?他又怎么甘心女儿不做皇后呢?他一生心高气傲,一心要为叶家光耀门楣,先帝见他城府太深,却碍于太后面子不敢做的太绝,当年才将他弄去淮阳做云王,如今先帝不在了,女儿却如此的不争气,难道他又要功亏一篑再度灰溜溜的回去淮阳吗? 不,绝不!此番若是有人阻碍他,他定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鹰眸中透着嗜血的光芒,几番沙场磨砺,他再不是从前那个羽翼未丰的叶霆了。 太皇太后一眼瞧见他眸中狠厉,微微一笑:“王爷不必生气,哀家这儿有一道懿旨,哀家给王爷先看看吧!” 接过宫侍手中的明黄绸布,叶霆细细一看,眉间舒展开来,也微微一笑,道:“太皇太后想的真是周到,叶霆在此就叩谢太皇太后恩典了!” 那明黄绸布上盖着玉玺,写的明明白白的,晋封云王为月阑摄政王,协理朝政,原太子妃叶簌簌身弱力小,未能为皇上诞下子嗣,封为叶妃,迁出太子宫,居于含章殿。 叶霆与太皇太后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第二日,此懿旨诏告天下。 第四十九章 纳兰紫极僵立院中,手里还拿着桑桑的衣衫,那衣衫还有温热的气息,还有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可是,人却早就消失了,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让他听到了呢? 可是,就算现在不听到,桑桑早晚也都是会知道的,潜意识里,她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样也好,总是不能犹疑不决,只是担心桑桑会出事,所以,她的眉心纠结,定定的看着手里的衣衫,眸光里满是歉疚。 “哥哥,桑桑这样乱跑,我怎么放心的下呢?就算我追不上,我也还是要去找他的,天都要黑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乱逛,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呢?”她眼内焦灼,不解的望着纳兰明玉拉着她的手腕。 纳兰明玉放开她的手臂,浅浅一笑:“他虽说单纯不解世事,但是毕竟是个少年了,又不是孩子,再说他现在是只老虎,你也不必这么担心,何况你对潮州又不熟,要是你也丢了,哥哥岂不是还要出去找你吗?紫儿,这样的事还是让桑桑自己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吧,你跟去了,倒还不好了,给他自己留一点时间吧……你别忘了,他在遇见你之前可都是独自生活的呢!” 她轻轻垂眸,想了片刻,眸中才稍显安定,勉强一笑,道:“那就听哥哥的吧,不过紫儿还是希望哥哥能派人在城中找找,若是找到了,就让他回来。” 纳兰明玉微微一笑,柔声道:“好。” 她这才放心,轻轻抿嘴,才提着裙裾回了紫极阁中。 屋内烛火摇曳,若儿见她进门,忙笑问道:“公子,桑桑怎么样了?” 她心里一紧,眸中隐有忧伤:“他被我气走了。” 若儿一愣,她贴身服侍纳兰紫极,又是纳兰家的心腹之人,与纳兰紫极情同姐妹,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是何缘由,当下笑道:“公子怎么愁眉苦脸的?桑桑向来都是孩子脾气,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生公子的气呢?想必是公子的话让他觉得难堪,自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待到过几日想通了,自然还是会回来的,公子快别胡思乱想了!” 这若儿叽叽喳喳一说,纳兰紫极也就放下心来,料想桑桑做人几年,在她身边虽然乖巧可爱,但是对外人却是以牙还牙的个性,向来也不会吃亏,也就不再那么焦灼,只是按着哥哥和若儿所说,静等他自己回来。 看着桌案上放着一个红灯笼,旁边还有红纸,剪子,浆糊乱七八糟的一些东西,她一愣,转身问若儿道:“你在做什么?拿纸糊灯笼么?” 若儿露齿一笑,又回到桌前坐下,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却道:“对啊,我是拿纸糊灯笼呢!公子,你看,我做的这个红灯笼好不好看?等我到时候做好了,就挂在咱们紫极阁的院子门口,到时候看起来就觉得喜气洋洋呢!” 若儿举起那个做好的灯笼给纳兰紫极看,那灯笼红红的,很喜庆,上面还写着娟秀的小字‘囍’,纳兰紫极一愣,却问道:“好看是好看,可是,这不逢年又不过节的,你糊灯笼做什么?难道咱们王府里还有什么喜事不成?” 她看着那个囍字灯笼,唯一能想到就是秦墨寒要娶妻,才会用这么个红灯笼。 若儿哈哈大笑起来,放下手里的灯笼,嘻嘻直笑:“公子可见是这些日子忙昏了头了,难道连过几日是除夕都忘了吗?王爷吩咐下来,府里各院今年都要挂灯笼呢!往年在京都都没有好好的守岁,今儿在潮州就要好好的过一回除夕呢!” “除夕?守岁?”纳兰紫极呆愣在那里,难道真的是要过年了?日子过的还是真的快啊,她心里暗暗感叹,却笑问道,“那今儿是十几了?” “都十八了,过不了几天就是除夕了,”说话间,若儿又做好了一个灯笼,小心翼翼的提上一个‘囍’字,却又抬眸对着纳兰紫极笑道,“我做的这两个灯笼就挂在院门口,公子也来做两个吧?公子做的,咱们就挂在廊下,挂在门前也行!” 纳兰紫极看她兴致勃勃,不忍拒绝,也就兴致高昂的坐下,她在现代是个幼师,想着从前教小朋友做手工的时候,恍若隔世,现在又有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敛眉思索了片刻,却不肯用桌上的红纸,定要若儿去拿那没有格子的宣纸来,厚厚的折叠几层,糊在竹子编的支架子上,各处都黏好了,才小心翼翼的在那灯笼上头写下诗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哈哈,这一句诗真好,亏公子怎么想的!”看着纳兰紫极小心翼翼的点燃里面的蜡烛,若儿由衷的赞叹道。 纳兰紫极抿嘴一笑:“这也不是我写的,是我借了人家的诗句,若儿,你去把那透明的菱纱拿来,也糊在这灯笼上,然后在挂在廊下,那样朦朦胧胧的才好看!只是,你要记着蜡烛燃完了要记得换啊!” 若儿答应着,照着做了。 那两个红灯笼挂在院门前,隐隐透着暖意,而两个菱纱灯笼挂在廊下,再配着外头的清冷月色,果然别有风味,纳兰紫极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独自抿嘴笑了一会儿,又去做了四个菱纱灯笼,又想了几句诗,才分别给哥哥和秦墨寒送去。 二十七那天,她正在窗前傻傻的发呆,这几日闲的发慌,秦墨寒天天都有应酬,不能陪她,她又不敢去找纳兰明玉相伴,只好一个人穿着男装,带着若儿晃晃悠悠的把整个潮州城走了大半,今日却少了兴致,不肯再出去了。 捱到黄昏,却见有人笑意盈盈的走进院子,她一愣,忘了说话,只知道傻傻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人。 “怎么?才几日不见,我家的小丫头就傻了吗?”秦墨寒笑意盈盈的在她面前站定,笑的温情十足。 纳兰紫极觉得眼里热热的,却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不是几日,是十一日了。” 秦墨寒闻言,看着她眉眼弯弯,勾唇道:“好吧,那是我不对,冷落我家小丫头了,今日为夫就来补偿一下可好?” 她见他眉宇之间愁郁飘散,依旧还是从前的硬朗容颜,心下轻松,也调笑道:“本来就是,我还知道明月千里寄相思呢!你连一个灯笼都不肯送给我,还是我巴巴的给你的呢!” 他失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眸中柔情万千,低低笑道:“别抱怨了,今日都给你,都补偿给你,你只管跟着我走,墨寒今日带你去逛逛!” 她听见他这样说,顿时眉开眼笑,一转身就要往屋里跑,秦墨寒拉住她的手,讶异问道:“做什么?” 她嘻嘻直笑,顺手甩掉他的手:“哎呀,赶时间啦,别拉拉扯扯的,我进去换衣服啦!” 秦墨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套衣裙,笑道:“潮州靠近北地,有不少少数民族,这是柔菀女子的衣裙,今夜是小除夕,素有花灯除夕的说法,今夜墨寒带你去看花灯,你把它穿上可好?” 她挠挠头发,花灯除夕?看了看秦墨寒眉梢眼角的情意,她自动把花灯除夕理解为现代情人节的概念,看花灯嘛就是看人,看人嘛当然就是男的看女的,女的看男的咯!而且此次还是民族大集合,估计是大家一起来相亲! 她只是笑,也不说话,接过他递过来的衣裙,一溜烟跑进里间,悉悉索索的换上柔菀女子的衣裙,这衣裙也很漂亮,不过很有民族风的感觉,上身小短袄,露着小肚脐,下身里面是个纱裤,外面是个色彩亮丽的百褶裙,看起来很是热情大方,还有一个薄薄的面巾,连着鬓间的头饰,很好看的样子。 她的身量长的很足了,大概古代人都发育的快,所以压根看不出她只有十几岁的样子,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笑,才出了里间。 秦墨寒看见她之后,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牵起她的手,却在她耳边低低说道:“紫极,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让你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 纳兰紫极一笑:“没关系,我很喜欢这柔菀女子的衣裙啊,特别是这个面巾,做的很有朦胧感啊!” 秦墨寒低低一笑,也不说话,就牵着她去了潮州街头。 果然花灯节,不少女子手里都拿着一盏灯,也确实有不少和纳兰紫极打扮一样的柔菀女子挽着同伴笑嘻嘻的逛街,潮州确实与京都不一样,这里的人更加纯朴热情,比起京都的死气沉沉,纳兰紫极更喜欢这里的自然。怪不得秦墨寒要好好的过这个除夕了。 秦墨寒今日穿着是一件宝蓝色的外衫,眉目俊朗,在满街灯烛的映照下眉眼好看的像画里的人,那些小姑娘也都红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纳兰紫极在一旁偷偷的笑,却把他的手挽的更紧,那些小姑娘看着面前的男子身边有个艳丽除尘的姑娘家,眸中都是失望,只是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 “喂,你说你要补偿我的,你打算拿什么来补偿啊?”她轻巧一笑,问道。二人走了一路,到了最繁华的街市中央,他一路只是笑意盈盈的牵着她,也不说话,她心下狐疑,只好出言相询。 秦墨寒闻言一笑,知道她有些心急,抬眸看了看四处人群,又抬眸看看天色,唇边一抹笑意,眼里却都是认真,定定的看着她道:“紫极,你抬头看看那月亮,记着啊,要一直看,一会儿啊,墨寒都补偿给你!” 花灯的海洋里,四周都是人群流动,小贩的叫卖声已经远去了,鼻间闻着的都是夜晚的气息,眼前他的笑容放大,灯烛里,他的眸子像天上璀璨的星辰,她听话的轻轻抬眸,看着夜空中那一抹弯月,忽而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一直牵着自己的手却忽然抽离,心里一慌,忙低下头来,可是,人群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呢?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人群里,只看见,穿梭的人群里,一个带着纯白面巾的女子仓皇四顾。 还在到处寻找,却听见远处一声轰响,循声望去,那挂着弯月的夜空里出现朵朵烟花,灿烂之极,她见过无数烟花燃放的时刻,却从未觉得如此震撼,身边没有一个人,她看着那烟火燃起熄灭,周围都是人,大家都呆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烟火,只有她忽而生出孤寂之感,那被秦墨寒握过的手有些冷,静静站在那里,心里渐生寒意。 或许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忽然有一个怀抱将她禁锢在怀里,熟悉的怀抱,仿若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那般急切,深怕她离开,她低低一笑,听见呆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欢呼,大家都雀跃起来,似乎所有的兴致都被这烟花调动起来,无人再注意到这一对相拥的男女,小贩们更加热情的贩卖,人人脸上都是欢欣。 秦墨寒吸取她发间的清香,却在她耳边轻轻道:“紫极,这是墨寒为你准备的烟花,喜欢吗?” 他的气息,他的胸膛,他的话语,无一不让人感动,她在他身上体会到得永远都是宠溺爱护,她忍不住往他的怀里缩缩,贪恋那温暖:“你只为我一个人放过这烟花吗?还是你专门哄我开心的?” 秦墨寒低低的笑声响起:“烟花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可是潮州的百姓都看了,墨寒是想要大家都来见证一下啊,不然我家的傻丫头又会说我冷落你!” 她也笑:“烟花我也喜欢,很漂亮,谢谢你费的心思。” 秦墨寒看着她带笑的眼睛,如墨一般的眼眸逐渐深邃,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的俊朗面容,轻轻闭上了眼睛,在他那微凉的唇瓣触上她的红唇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姐姐,这个灯笼好漂亮,姐姐,桑桑想要!” 她一惊,身子早就僵住了,秦墨寒注意到她的异样,微微蹙眉,放开了她。 纳兰紫极循声望去,十几步之外的一处卖花灯的摊贩前,桑桑,那个纯净少年,一脸灿烂笑意的看着他身边的青衣少女,他的脸上,是她熟悉无比的依赖表情,只是,那一双清亮眼眸如今再也不是看她了。 那个青衣少女一笑,买下了那个灯笼,她看着他满足的笑,甚至知道他藏在头发里的虎耳朵一定抖了两下,可是,直到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都没有勇气喊出他的名字,甚至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第五十章 纳兰紫极只是怔怔站着,可是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日他离开时的情景,她的手中仿佛还握着他带着体温的衣衫,此刻灯火阑珊处,那个她伤过了的人却不见了踪影,那个纯净少年还是走远了,找不着了。 秦墨寒掰过她的脸,脸上虽是笑着,可眸底还是可以瞧见一丝受伤,他笑问道:“紫极,怎么了?” 纳兰紫极没有看他,只是低垂着眸光,低声答道:“我刚才看见桑桑了,他却没看见我,墨寒,他被我气走了,都好多天了,我想去找他,可是又怕他不愿意见我,我却万万都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花灯节上,更没有想到,我会遇见他……” 秦墨寒了然一笑,将她当街拥入怀中,声音低沉道:“傻丫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原本做好了要一股脑说出心底里的话的准备的纳兰紫极愣在那里,眉尖蹙起,抬眸看着他:“你知道?” 秦墨寒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我知道,”他伸手替她理好鬓间乱发,才解释道,“桑桑抓伤了我给他找的处子,他不想要别人的处子之血,他只想要你,跟着你依赖你,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答应他了?你知道的那么多,难道你跟踪我监视我吗?”不知为何,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似乎不吐不快,忍不住就提高了声调。 秦墨寒浅浅一笑:“紫极,其实,这些日子我虽然在忙外面的事,没有时间去看你,但是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所有的仓皇无助犹疑,我没有监视你跟踪你,王府就那么大一点,你的所作所为,稍稍在乎你一点的人都是会看见的。你对桑桑的怜惜爱护关心照顾,我怎会熟视无睹呢?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插手,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和他一样,等着你的决定……” 她眼里热热的,却蹙眉道:“你不恨我不怪我吗?不怨我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他,不怨我差点答应他,不怨我三心二意吗?”她心里明白,她的犹疑看在他的眼里是怎样的刺心,所以才会这样问。 秦墨寒牵起她的手,慢慢在街市上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怎么会恨你怪你?若是换做我,也不见得会比你做的更好,不过,看你对他那样上心,心里总会有不舒服的,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他,不是吗?紫极,永远不要考验我的包容心,或许这一次是我看的清楚,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就不敢保证还会如此理性的看待了。” 她心里感动,却依旧静默,不敢答话,是因为心里还是惦记桑桑的事,却又怕说出来以后秦墨寒会多心会生气,所以,只好蹙眉不语。 他一面走一面紧紧的牵着她的手,不经意的说道:“桑桑被你气走的第二天,明玉就来找我,我派人出去找了,过了几天,才发现他和方才你看见的那个女子在一起,很开心的样子,我背地里派人去查了那姑娘的底细,才知道她也是紫宸的利亚人,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桑桑。” 她心里一紧,追问道:“为什么不让桑桑回来?” 秦墨寒并未看她,敛眉答道:“我们问过他了,他说,他暂时不想回来,他想自己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一愣,心里忽而涌起难言的艰涩,不想回来吗?其实是不想再看见她了吧?想自己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也好,他也该自己学着长大,不能老是依赖别人……想自己一个人也好,离开她也好,他就不必难过了,她是应该高兴的啊,可她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秦墨寒见她神思不知飘散到哪里去了,心中不悦,不肯让外人占据她的心思太久,眼见着王府就在眼前,他大手一捞,将纳兰紫极禁锢在胸前,一阵铺天盖地的热吻袭来,直吻到她双脚发软,站立不住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秦墨寒才放开了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将她拦腰抱起,穿过庭院,大步朝房中走来。 纳兰紫极惊呼一声,刚要挣扎着下来,却触及到他眼底的那一抹害怕,她心里一怔,停下了乱动的身子,轻轻抿嘴,他是在害怕她拒绝吧?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从容的镇定的,哪里会有今日的怕她拒绝,他是需要她来证明她的心里还是爱他的吧? 轻轻环上他的脖颈,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她的动作让他喜上眉梢,嘴角笑意扩大,忍不住收紧手臂,纳兰紫极感受到他的喜悦,脸有些羞红,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间都是熟悉的男性气息,禁不住对将要发生的事心里产生了一点期待。 灯烛远远的摆在桌案前,秦墨寒轻轻的把她放在锦被上,然后站在塌前,眸中闪闪亮亮,似乎承载了漫天的星星一样,深深的凝视着她,看她的心中一阵晕眩。 秦墨寒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慢慢向下滑落,落在上身短袄的繁复衣带上,低低一笑,却俯下身子,伸出舌头在她那露出来的光滑的肚脐上慢慢打圈,她一阵战栗,忍不住低吟一声,就感觉到他的大手抚上腰肢,战栗晕眩中,她朦胧看见他用牙齿解开她的衣带,轻柔脱掉她的短袄,眸色深邃的看着她那件不足以遮挡春光的小小肚兜。 “干嘛捂着眼睛?紫极,你真好看!”秦墨寒由衷的赞叹,肚兜下那鼓鼓囊囊的一团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纳兰紫极感觉到他目光的停留,却在心里哀叹当初不应该怕裹布会把那儿变小而要若儿偷偷找了许多的木瓜来吃,现在倒好了,白白便宜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别看啦!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不许再看了!”不知道为何,他的目光让她不能接受,一想到她在他灼灼的注视之下,她就心慌意乱不能自己,只好大叫道。 秦墨寒低低一笑,沉沉的压住她,在她耳边似触非触道:“我还真是没看过呢!小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果然不一样!热情了不少呢!” 他看着身下玲珑有致的身子,微微一笑,看了那个捂着脸躲在枕头后头的人一眼,眉宇之间尽是笑意,大手伸向她的纱裤,‘撕拉’一声,是布帛破裂的声音。 他的吻也与此同时的落在她的颈边,热烈缠绵,纠缠悱恻,她的理智一寸一寸的土崩瓦解,眼眸渐渐迷离。双手也忍不住环上他的肩背,他亦是忘情,更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此时,庭院里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屋外高声奏报:“王爷,有圣旨来了!” 秦墨寒浓眉一蹙,看着身下低喘连连的女子,眸中现出被人打扰的不悦,一翻身,却用锦被将纳兰紫极盖住,自己靠在床柱上低低喘气。 纳兰紫极平复呼吸,把手轻轻抚上他宽阔的肩背,柔声道:“别生气,还是出去接旨吧!” 秦墨寒眯眼哼道:“他们还真是闲的慌,刚刚削了我的爵位,如今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她轻轻抿嘴,刚要说话,却见他已经起身整衣,开门出去了,她只好起身整理衣衫,起来一看,那纱裤被他撕裂了,不能穿了,此处是秦墨寒的住处,又没有女子的衣物,她只好倚在塌上发呆。 好半天,眼看着蜡烛都要烧完了,才有人进来,她连忙注目一看,见是若儿,忙问道:“王爷呢?圣旨上说什么了?” 若儿拿出一套衣物,替她穿上,才道:“王爷听了圣旨之后把少主叫到书房去了,宣读圣旨的时候我也没有近前去,只是模模糊糊听见说朝廷还是恢复了王爷的爵位,只是不得擅自进京,必须奉旨才能去京都,那宫里来的人还和王爷说了些什么,不过我离的远没有听清罢了。” 她闻言,垂了眼眸,暗暗想着这太皇太后为何如此反复无常,爵位还为削去多久又恢复?不过,她一定是想着这后面一条就能断了秦墨寒的念头,没有诏书不得擅自进京,若是违反了,那只怕就是谋逆的罪名吧? 跟着若儿回了紫极阁,心里的念头一时纷杂的很,担心朝廷太皇太后会对秦墨寒不利,又猜想哥哥和他在书房里会说些什么,又想着今夜在大街上发生的种种事情,她在榻上根本就睡不着,站转反侧直到二更天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赶到饭厅的时候,才发现哥哥和秦墨寒都在,还没用膳,她直接就问道:“昨日圣旨说了什么?京都还有什么消息?” 秦墨寒和纳兰明玉相视一眼,秦墨寒蹙眉思索了一下,才如实道:“圣旨上恢复了我的爵位,只是要奉旨才能入京,不然以谋逆论处。还有就是,云王做了摄政王,簌簌被封为叶妃,沉筠被封为左丞相,那个从前是太子宫的侍卫长宋成阳倒是被封为右丞相。” 她一愣:“叶簌簌不是皇后?宫里的侍卫长还可以做丞相?”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合啊? 纳兰明玉闻言,看了秦墨寒一眼,浅浅一笑,道:“紫儿,太皇太后也是个精明的人,怎会让叶家独自做大呢?再说簌簌也实在是不能做皇后——至于宋成阳,先帝在位时就很器重他,此番让他做丞相,大概也是太皇太后平复皇上怨气的法子吧……” 秦墨寒接口道:“紫极,我有事要你哥哥回江南一趟,大概过几日他就要走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只管和他说,让他带回来就是了。” 纳兰明玉淡淡一笑,眸光浅浅的注视着她:“我过完除夕才走,紫儿可以慢慢想,不用着急的。” 纳兰紫极移开视线,垂眸道:“我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哥哥不用费心了。” 秦墨寒只是笑,谁都没有看见那个清冷的人眸中一闪即逝的苦涩。 吃完早膳,纳兰明玉对着秦墨寒道:“王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墨寒闻言一笑,眸光中尽是了然:“你有事就去吧!” 纳兰紫极心中好奇,却不知如何开口去问,只好低眸静静吃饭。 纳兰明玉这才出了王府,一路往东市的一家酒楼而来,他进了一间雅间,看到里面的人,清冷的面容浮现一丝暖意:“桑桑,让你久等了。” 第五十一章 纳兰明玉看着面前一脸郁结的少年,清冷的面容上透着一丝暖意,他撩开袍摆,在靠椅上坐下,又对着站在桑桑旁边的少女微微点头,就抿嘴不说话了。 桑桑嘟嘴站在窗前,纯净的眸中此刻有些暗淡,再不是昨日见到的光辉灿烂了,他微微抿嘴,咬唇看着纳兰明玉道:“哥哥叫我出来做什么?我不会回去的。” 纳兰明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会回去,知道你还在生紫儿的气,其实她知道我们把你找到了,王爷都和她说了——” 话还没说完,那少年的眸子猛然溢出一丝光彩,又转眸四处望了望,随即失望的撇嘴低眸道:“紫紫知道了,也没有来接我吗?” 纳兰明玉闻言失笑:“你说不愿意回去原来是假的吗?你是想让紫儿来接你?” 少年白净的脸蛋上现出一丝羞赧,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别过脸去,不肯让他看透自己那小小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被王爷找到的那天,他就是不肯回去,可是说了不回去之后,他又后悔了,心里总是在想,紫紫到底会不会来接他呢?还是,真的放弃他了呢?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心弯曲成了十几段,每一段都是一种心思,这些心思不受他自己控制,只是自己就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占据了他的心。 纳兰明玉瞧见他的神色,心里就明白了大半,暗暗叹息,口中却道:“桑桑,紫儿没有来,她也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若是她知道,一定会跟着我来的,”他讲到此处,却转眸看着一旁的青衣少女,眸中疏疏淡淡的,“姑娘怎么称呼呢?” 那少女明眸皓齿,却和桑桑一样有一头银发,她展颜一笑:“公子唤我蓝儿就好。” 纳兰明玉微微颔首:“蓝姑娘,明玉此番前来,是有事相告,也算是个不情之请吧!” 蓝儿一笑:“公子请说。” “桑桑的事情想必蓝姑娘已是心中有数了,敢问姑娘是不是要将他带回紫宸去呢?”纳兰明玉眸中恢复清冷,淡淡问道。 蓝儿见提及桑桑的事,微微敛了笑意,正色道:“桑桑确实是我们利亚人,我已经用特殊功法封住了他的经脉,在回紫宸之前,桑桑还可以维持人形,但是他的身份请恕蓝儿不能奉告,我也的确是要带他回紫宸去。” 纳兰明玉轻轻呼出一口气,听见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既然蓝姑娘要去紫宸,不如和明玉一起走,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蓝儿一愣,大眼中露出不解:“公子也要去紫宸吗?” 纳兰明玉摆手:“我不去紫宸,我只是去江南看看,正好与你们同路,都是往南去的,我把你们送到边境,再去江南,那样明玉也放心一些。” 有人一路相伴,何乐而不为呢?蓝儿哈哈一笑:“好,就依公子所言。只是不知何日启程呢?” 纳兰明玉淡淡一笑,此刻眸中才显出暖意来:“自然是过完除夕再走,还请蓝姑娘在潮州多盘桓几日了。” 蓝儿看着桑桑一笑:“那自然更好,我也和桑桑在此多逛逛,到时公子通知我们一声就是了。” 纳兰明玉点点头,应下了,半天没说话的桑桑却望着纳兰明玉,眼圈泛红,却委屈蹙眉道:“我不要过完除夕再走,我要现在就走,我要现在就跟着蓝姐姐走,我不想在潮州待了。” 蓝儿一愣,刚要说话,一旁的纳兰明玉却对着她微微一笑:“蓝姑娘,可否让我与桑桑单独说说话呢?” 蓝儿点头:“公子自便,我出去转转就好。” 看着她掩好门出去,纳兰明玉才转眸注目桑桑,那个少年还是一脸委屈,眼眶里隐隐有泪,他心中忍不住泛起怜惜,低低一叹,唤他道:“桑桑,别闹别扭,也别闹脾气了,哥哥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她不来见你也是为了你好。” 桑桑嘟着嘴,眉尖蹙起,清亮的眼眸里一抹委屈,低头搅着自己的衣角:“我知道我知道,哥哥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是利亚人,我要回紫宸去,蓝姐姐也说了,我不应该在月阑久待的,我应该回去,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桑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待在紫紫身边呢?” 纳兰明玉低低一笑:“不是不能,是现在不能,是要等到你有足够的实力才可留在她身边,那时候,你跟着她,才不会拖累她。” “拖累?”桑桑第一次听这个词,满心的不解。 纳兰明玉慢慢敛了笑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站定,眸间溢出无边苦涩,才幽幽说道:“对,是拖累她,或许你并不觉得,你的依赖对她是一种拖累,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你给紫儿带来了多大的困扰,我看的出她喜欢你爱护你,可是,她多喜欢你心里就会对你有多大的保护,你只要她的处子之血,这与她来说是多大的为难,你根本无法想象,她若是给你了,还如何在王爷面前立足呢?可是若她不给你,必然也会觉得对不起你……” 桑桑皱眉,眸中尽是暗淡:“我听不明白。” 纳兰明玉抬眸,恍惚一笑:“听不明白吗?没关系,你只要好好的回紫宸,好好的让你的身体恢复如常,努力让你自己变的强大,到那时,你再光明正大的回到她的身边,那就谁都不能再赶你走了……” “到那时,她的心里眼里只能有你,只要你不曾走远一直不变,她回头一看,一定还会看到你,她离不开你,王爷又能如何呢?”纳兰明玉清冷的容颜此刻看起来那样忧伤,仿佛承载了很多不能言说的故事。 桑桑眨眨眼睛,眉心纠结:“桑桑只想陪着她,桑桑还是不太懂哥哥的意思,可是桑桑心里明白,王爷很不喜欢桑桑跟着紫紫,桑桑其实很怕王爷——蓝姐姐跟我说我不能像别的利亚人一样和处子在一起,因为我的身份特别,她说我只有回了紫宸,我才会变好……” 他停了片刻,见纳兰明玉怔怔望着窗外,才呐呐说道:“要是哥哥跟我一起走了,那紫紫和王爷一起留在潮州吗?” 纳兰明玉仿若从梦中惊醒一样,眸光一闪,才道:“自然是在一起,”被桑桑这样一问,他又想起那日花灯节看见的场景,心里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一句话没守住,脱口而出,“桑桑,若紫儿不是处子了,你还愿意要她吗?我是说,如果你能要她的话……” 桑桑一愣,心中模糊有些明白又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的意思,是紫紫把处子之血给了王爷了吗?” 纳兰明玉一怔,回想起昨日无意看见那人从他的居处出来,又想起今日早膳的时候,看见的她脖颈上的红痕,还有两人眉梢眼角透露出的情意,哪一样不是在说明这一点呢?他低低一叹,心里似难过似欣慰,难过自己的痴想终究只是痴想,欣慰她还是在命运的安排下遇见良人,那一晚的烟火他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不能肯定紫儿赶走了他的妃子,那秦墨寒是不是就把紫儿放进心去了……直到看到这几年的种种,他才渐渐相信,或许秦墨寒是真的爱惜紫儿了…… 他缓慢的点头,声音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沙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夜的烟火之后,王爷和紫儿就是一对眷属了……” 他看见那少年眼中没有压抑的心伤难过委屈,淡淡敛眉,心里却明白,只怕自己的眼底也是惊涛骇浪的翻涌吧?像是在说服自己又是在说服眼前的纯净少年一样,他嘴角一丝恍惚笑意,低低的道:“桑桑,回去之后,还是忘了紫儿吧,若是……若是不能忘不想忘,忘不了,到你能够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再回来找她吧……” 桑桑愣愣的,听见纳兰明玉的话,却微微蹙眉,眸中有一丝坚定:“不,桑桑不会忘了她的,桑桑以前说过,不管紫紫怎么样,桑桑都会永远陪着她,不管她是谁的妻不管谁是她的夫,只要桑桑一好,桑桑一定就会来找她的,紫紫对我最好,谁都比不上……所以,桑桑也谁都不要……不管紫紫和王爷做了什么,都不要紧……” 纳兰明玉缄默良久,才长叹道:“是啊,不管她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都还是那个人……是心里最初认定的那个人哪……”最后那一句叹息淹没在他的喉间,低的听不清楚。 一转眼,除夕就到了,那一日潮州热闹非凡,不仅因为燕王回了封地百姓高兴,还因为太皇太后恢复了他的爵位,商贾望族们都在这一日都带来贺礼,参加燕王专门为除夕准备的宴席。 那些名门望族商贾大家们都接到了燕王送出的请柬,自家有女儿的都喜上眉梢,没有女儿的都只能长叹一声,只好带足了贺礼前来参加宴席。 世人都知燕王妃病重卧床,来了潮州也在深宅大院里静养,从不见外客,王爷身边也没有人伺候,早年间的两个侧妃也是暴病而亡,所以这一次,有女儿的人家名为庆贺,其实带着女儿出席宴席,都希望燕王看中自家闺女,都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到燕王身边去,从此飞黄腾达,富贵自来。 晚间的正厅了人声鼎沸,下人们川流不息,秦墨寒坐在首位上,含笑看着那些前来赴宴的商贾名门。要好好的在潮州发展,是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些所谓的‘地头蛇’的。 纳兰紫极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若儿在一旁伺候,看着不停的有人上来给秦墨寒敬酒,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她却紧蹙双眉,出声道:“若儿,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个宴席倒是像王爷给他自己弄的相亲大会啊?” 席间百分之八十来赴宴的人都带了女眷来,不少人都把自家那娇滴滴的闺女带来了,敬酒还不忘赞美自己家的女儿多好!这是个什么道理啊?宴席就是宴席,除夕就是除夕,带女儿来做什么?她表情恶劣,心情恶劣,语气更恶劣。 若儿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公子啊,王爷说与民同乐弄这个宴席不过是个幌子,最重要的拉拢民心,可是,我看这些乡绅们似乎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爷似的。” “秦墨寒又不是个宝,你也嫁我也嫁他又忙不过来!还不是看中了他这个王爷的头衔,额,你看他,还对那个女儿笑的那么灿烂,那是谁家姑娘啊?这么有魅力,之前那么姑娘都没见他这么笑过!若儿,你悄悄去打听打听,哪是谁家的姑娘?” 若儿连忙答应着去了。 纳兰紫极虽然坐的位子不起眼,但是离秦墨寒也不是很远,所以首位上的对话声音稍大一些她还是听的清楚的。 就看见那女子身边的白发老头子恭恭敬敬的给秦墨寒行礼,又敬酒,秦墨寒一直淡淡笑着的脸在看到那老头身边的女子之后忽而笑开了,还吩咐下人赐坐。 “小女子照颜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那个一身碎花衣裙的女子也给秦墨寒行礼,柔柔美美的,很是清丽。 “好好好,照颜你也坐吧!几年不见了,你和伯父坐下,陪本王说说话。” 那女子依言扶着老头坐下,一转脸,正好被纳兰紫极看了清楚,她都怔住了,那女子是典型的江南美女的模样,小小的瓜子脸,秀挺的鼻尖,娥眉轻展,巧笑倩兮,一举一动都透着灵秀,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最飘渺的水墨画,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纳兰紫极怔怔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和那老翁眼中的关切都深深的说明他和她们之间是很熟络的,不同于对待方才那些人的客套有礼,秦墨寒此时看着这二人的眼中是有暖意的。 若儿悄悄回来,她就无心再听二人的谈话,若儿眼眸中都是愤懑,看了看那个轻巧笑着的江南美女,才撇嘴道:“公子,若儿去问了,原来她是蒋家的小姐,蒋家在潮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了,这个姑娘叫蒋照颜,听说从前老燕王带着王爷在潮州住着的时候,她就认识王爷了,后来王爷进京,老燕王不在了,王爷和这蒋姑娘就断了音信了,还有人说,要是老燕王还在,这蒋姑娘一定是做王妃的!哼,看她那样儿,小家子气的,怎么能做王妃呢?” 纳兰紫极看着他三人相谈甚欢,见那老翁说起旧事眸中带泪,那女子眼中缠缠绕绕的都是不能忽略的情思,秦墨寒眸中亦有一丝动容,伸手向抹去蒋照颜腮边泪水,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她冷冷一笑,收回视线:“原来是旧相识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今旧识重逢,旧情复燃,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眼前又没有人碍着他们,应该抓紧时间成就一场好事啊!” “公子?”若儿看她眸中不似往常一样,已无笑意,心知是与此事有关,可左右都是人,况且又是在宴席之上,不好相劝,只能望着干着急起来。 纳兰紫极此番看见蒋照颜的模样,勾起旧事,猛然想起五岁那年赶走他的两个侧妃的事,又想起他二人之间的约定,在她十八岁之前,他可以随意寻找他的心爱之人,若是找到,他就会放她离去,若是她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着落,就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看他和别人出双入对! 虽然这几年他对她超乎异常的好,事事宠溺,也表明了自己心中爱意,可是,保不准他也只是玩玩而已,离她十八岁还有五年,谁会知道这五年当中会有什么变故发生呢? 在她出现在他的人生之前,谁会知道还有多少像蒋照颜这样的女子?他处处留情,或许只是逢场作戏,可是谁会知道那个女子是不是付出真心,硬是要飞蛾赴火呢?毕竟他的王妃在世人眼中根本就是个废人,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说月阑,只说在潮州,又有多少别有用心的女子盯着燕王妃这个位子呢? 她咽下杯中烈酒,在吵吵嚷嚷的宴席上忽而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秦墨寒开口说不要了,那她就彻底没戏了,甚至谁都不知道她其实就是那个燕王妃,男人的宠爱可以维持多久呢?或者说,像他这样的王爷,应有尽有,他的宠爱可以维持多久呢? 那个蒋照颜,清丽好看,无论做什么,都自有一番做派,是在场的女子里最好看的,又进退有礼,温柔懂事,不正是一个男子梦寐以求的妻子吗?何况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她有旧,谁会不抓紧这个机会呢? 她看着那蒋家老翁笑呵呵的看着秦墨寒和自家闺女相谈甚欢的情景,暗暗蹙眉,只怕不需要秦墨寒的暗示,那蒋家老翁都是愿意把蒋照颜放在他身边的了…… 她实在是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抬眸看了秦墨寒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自己,就悄悄离席而去。她不肯要若儿跟着她,只让她到城中去逛逛,有好玩儿的也带些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在府中各处漫无目的的闲逛,脑海里却全是秦墨寒和那蒋照颜相视而笑的画面。 信步走来他的居处,见廊下的菱纱灯笼还挂的好好的,那上面的字还和几天前一样,那是她的字,‘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她怔怔看着,心里却觉得好笑起来,莫不是自己太天真了,自古男子最薄幸,何况是这古代?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他又是皇家贵胄之后呢?多纳两个妃子算什么? 她因酒喝的多了些,被冷风一吹,又有些头疼,此刻见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唯此处孤灯与自己形影相吊,想来自己独自一人在异世这几年,此刻把那高兴的事都忘了,只记起那些难过的事来,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就愈发觉得一腔心思都付诸东流,恨不得立即就离开这伤心之地。 纳兰紫极在廊下怔怔站着,从远处走来两个侍女,她不欲被人看见这副模样,忙躲到柱子后面,此处灯火昏暗,那两个侍女又没有看见有人在这里,她们也就继续说话。 “看,我以前就说了吧,蒋姑娘总会等到这么一天的!咱们王爷此次回来,我们连王妃的面儿都没见着,我看哪,王爷只怕也没把王妃放在心上,要不然对蒋姑娘怎么那么好呢?”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附和道:“是啊,当年王爷天天都和蒋姑娘在一起,那一年下雪,听说王爷还陪着蒋姑娘看了一晚上的雪景呢!真是浪漫啊!我记得那时候蒋姑娘常来府里,她对下人也好,我当时还在想呢,要是蒋姑娘做了王爷的王妃,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嘿嘿,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王爷不会回来了,没想到,王爷还是回来了,这不是老天给他们的机会吗?只怕府里不久之后就有一场喜事了!” “嘿嘿,咱们快走吧!还有事儿呢!” “恩恩,好,快走!” 两个侍女的身影去远了,纳兰紫极却在柱子后头怔怔的,心里翻江倒海的,脑海里就不断的回响方才听见那两个侍女的话,紧蹙眉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暗通款曲?果然还是有一段往事的……陪她看了一夜的雪……她低低叹息一声,当初怎么就一头扎了进来呢? 怔怔站在廊下,却听见身后一个无比熟悉的清冷声音道:“紫儿怎么不去前厅陪王爷守岁呢?” 第五十二章 纳兰紫极怔怔站在廊下,听见身后的声音,却低低笑起来:“哥哥不也没有去守岁么?” 她转身回眸,对上那个清冽的容颜,夜色映照下,那人清泉一般的眸子里是疏疏淡淡的笑意,她亦是浅浅一笑,却听见那人问道:“哥哥是不喜前厅人声嘈杂,紫儿却是为何呢?” 纳兰紫极一笑:“我不喜欢看见他和蒋照颜在一起,也不喜欢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眼不见心不烦,就只好躲了出来,这外头夜深露重的,我还是打算回我的紫极阁去,倒是可以清净的守岁,哥哥也快些回青竹轩吧。” 说完,不再流连,立刻转身就走,她一直记着他从前说过的话,所以还是避免和他单独接触,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的若即若离,可是眼下她心情不好,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她就不敢保证了。 纳兰明玉微微蹙眉,想都没想,一句话冲口而出:“我愿意陪你守岁。” 她身形一顿,压下心中悸动,平淡道:“不必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生怕他会追上来一样,忙疾步远去了,可是,并没有听见身后有追来的脚步声,在紫极阁门前,傻傻站了半晌,还是进了里间,换下男装,把缠的她难受的裹布拿下来,去找女子的衣裙穿上,却无意看见好几件柔菀女子的衣裙,她喜欢那样式,也知道是秦墨寒给她准备的,就拿了一件换上。 恰好若儿从外面走进来,笑说道:“公子怎么不去前厅呢?我看大伙儿都在前厅,今儿晚上潮州各处都要放炮仗烟火呢!公子穿女装做什么,难道想给王爷一个惊喜吗?” 纳兰紫极冷冷一笑:“他们放他们的烟火炮仗,与我何干?——若儿,那裹布缠的我背疼腰酸,你替我揉揉,穿女装也舒服一点!” 若儿答应着过来,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边,纳兰紫极瞟了一眼,笑问道:“这个泥人倒是有趣,你在街上买的吗?”那泥人是个女子的模样,娇俏可爱,是很好看的模样。 若儿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却听见有人大步走进来的脚步声,二人循声看去,却是一脸笑意盈盈的秦墨寒走了进来。 他环视了一周,直到看见纳兰紫极的打扮,眸中一亮,却沉声吩咐道:“若儿你下去吧!” 纳兰紫极见他进来,从榻上起来,走至廊前,挑眉道:“怎么?你不用陪你的那些名门大家小姐了?你也不和你的蒋姑娘叙旧了?” 秦墨寒一愣,眸中似笑非笑,看了她半晌,又吸吸鼻子,才道:“怎么了?怎么空气里有一股酸味儿啊?” 见她别过脸去不理他,秦墨寒才又笑嘻嘻的道:“紫极,我小时候就认识照颜了,如今几年未见,自然是比不得别人的,刚才,我派人已经将她送回去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和她没什么的。” 纳兰紫极冷笑一声,眉毛上挑:“叫的好亲热!照颜?你和她小时候就认识了?怪不得这儿的下人都知道她,她是你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我看她是典型的江南美女,你们一起相伴长大,一定有不少青涩美好的回忆吧?——是不是当初你的初恋就是她啊?” 秦墨寒微微蹙眉,眸中有些不耐:“紫极,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好不好?什么初恋?什么美好回忆?我怎么通通都听不明白呢?” 他一晚上都在应付那些乡绅,又喝了不少的酒,此刻酒意上涌,再听见纳兰紫极这样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纳兰紫极嗤笑道:“听不明白?什么听不明白?哪里听不明白?我阴阳怪气的说话,哼,你不知道你府里的下人是怎么样的说话,我真不明白,都已经是陈年烂芝麻谷子的事情了,为什么你一回来还要拿出来讲?你从前到底还做过多少荒唐的事情,到底还有多少女子和你有过纠葛,是不是你今天陪这个看雪,明天陪那个吃饭,后天又去陪另外一个赏花?她们以为王妃病重,你也以为我纳兰紫极是死的吗?” 秦墨寒原本还是笑着的,听完她这一席话,面色早就变了,沉着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你不相信我?” 其实不需要听到回答,他已经从她的眸中看到了犹疑不安伤心难过,可是,他却不知该怎么去解释,猜疑的种子一旦发芽,还怎么轻易就能铲除呢? 她低低一笑,笑里有些艰涩,轻轻垂下眸光:“不是不信,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我知道那都是你的过去,如果她不出现也就算了,可是,她偏偏出现了,那我就不能不介意了。” 秦墨寒缄默不语,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低低的道:“你以前说过,在我十八岁之前你我二人要是都找到心爱的人,你就放我离开,后来相处久了喜欢上你了,你也对我很好,总是宠我护我,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某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可以做好准备离开。” 秦墨寒面沉似水:“紫极,你从前不是这样,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那时那么跋扈的赶走我的侧妃,怎么如今看到照颜就变成这样了呢?” 纳兰紫极回眸一笑,那笑极其灿烂,却看的他心头一酸:“因为我看的出,她和她们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你待她们不一样。” 说话间,周围已有烟火燃起,也有轰隆的炮仗声响起,二人的面色在烟火明明灭灭的火光中闪闪烁烁,明明相距只有几步,却无论如何都瞧不清对方的神色了。 良久没人说话,秦墨寒翕动几下嘴唇,却不知该怎么说,看着面前静静站着的女子,心里暗暗叹息,却在一个烟火升起的时候,借着微亮的火光看见了她眸中的星星点点,心里一疼,他微微蹙眉刚要说话,却有小厮在廊下说道:“王爷,蒋府里走水了。” 秦墨寒一愣,却转眸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厮答道:“奴才送蒋老爷和蒋姑娘回府,刚一进门,蒋家人就跑了出来,说后廊上的一排屋子因为外头的小子们不懂事,乱放炮仗,那火星子溅到木头里燃起来了,虽然好多人都帮着救火,但是奴才亲眼看到蒋家院子里还是烧了大半呢!” “那蒋老爷和蒋姑娘呢?”秦墨寒皱眉问道。 “在门外的马车里,蒋姑娘还受了点惊吓。奴才请王爷示下,蒋老爷和蒋姑娘该如何安置呢?” 秦墨寒皱眉沉吟片刻,又回头看了纳兰紫极一眼,见她不曾看他,才蹙眉道:“既然如此,就去吩咐人收拾一处院子先让蒋老爷在府中住下吧,等蒋家修缮好了,再让他们回府去。” “是。”那小厮领命去了。 秦墨寒叹了一口气,回眸看向纳兰紫极:“这几年相伴,我以为你早知道我的心了,却没想到我真是白操了这份心。” 纳兰紫极强笑道:“你大概,替很多人操过这份心吧。” 他微微蹙眉,敛去眸中无奈,抿嘴道:“我要去看看照颜,你休息吧!” 她默然垂眸,耳边的炮仗声渐渐小了,今年的除夕就这样完了,她却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结束的,他赶着去安慰他的旧相识,而她还像个傻瓜一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把他赶离身边,可是,如果不说,她的这份不甘妒忌猜疑又能憋到何时呢? 蒋照颜在王府里住下了,就住在紫极阁旁边的院子里,她是个才女,温文尔雅,贤淑可人,还写的一手的好字,相比起来,纳兰紫极写在菱纱灯笼上的那几个字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她看起来是很熟悉这个王府,还和这府里的大小丫鬟小厮下人都熟络的很,人人都喜欢这蒋家的小姐。 除夕后的第三天,纳兰明玉就起程去江南,纳兰紫极去管道上送了他回来,心里又因为他的离开平添了不少郁结,这潮州王府的人不比在京都王府里的下人,京都王府中的下人多少都知道些她的底细,所以在她面前从来不敢造次,可是潮州王府大多是本地的,自然不知道纳兰紫极的身份,明里都说她是王府贵客紫极公子,暗地里谁不把她当做秦墨寒的男宠看待呢? 对她自然是瞧不起的,秦墨寒在时服侍她是一个样,秦墨寒若是不在,就又是一个样,她的身边,倒是只有一个若儿是真心实意的,谁又会想到眼前这个纤纤少年就是他们的王妃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纳兰明玉走了,青竹轩的院子空了出来,下人们去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廊上挂着的菱纱灯笼随意一丢,恰好给纳兰紫极看见了,她一生气,就说了几句,那些下人趁着秦墨寒不在家,有些话说的难听起来,什么不过也是和我们一样服侍人的身份,在这里和我们装什么大爷呢? 纳兰紫极生气,眸中怒火灼灼,顺手就给了那个侍女一嘴巴,她跟着上官千夜练了几年,此时在气头上,自然下手很重,那侍女半边脸肿起来,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她狠狠咬牙道:“你给我记好了,下次再胡说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侍女心里不服气,却不敢争辩,只委屈的跪在地上哭,有好事的人去告诉了蒋照颜,见她这几日颇受秦墨寒照顾,俨然已是王府的女主人了,所以连忙去告诉了她。 “公子别生气了,不过几句玩话,公子何必认真呢?依我说,就饶过她吧!等王爷回来,再发落也不迟啊!”蒋照颜笑的温柔,娇娇柔柔的走过来劝道。 纳兰紫极眯眼,心中暗道,这个女子绵里藏针,果然是个有心计的,怪不得在这府里笼络了不少人心,她心中恨极,却蹙眉道:“玩话?蒋姑娘说的倒像是玩话一样,我并非恶意刁难她,只不过她嘴里不干不净的实在是难以入耳,我教训一下难道就不可以吗?何必等王爷回来,又去惹他不快呢?” 蒋照颜被纳兰紫极呛了一鼻子灰,脸上有些讪讪的,却还是温温柔柔的对着她笑道:“我只不过来说说,公子也不要放在心上,地上寒气重,她也跪的久了,望公子看在我的份上,让她起来回话吧!” 纳兰紫极眯眼,她倒是会做好人!刚要把那侍女叫起来,就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墨寒一回来就有人说青竹轩出事了,他赶过来一看,见地上跪着个侍女,纳兰紫极又是一脸怒气,蒋照颜在一边虽是笑着,但是眸中却有一丝尴尬,他心中一愣,就以为是纳兰紫极因为他留下了蒋照颜生气,此刻实在借题发挥刁难她,所以就直接看向纳兰紫极发问道。 纳兰紫极转眸,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眸中已有谴责,看向蒋照颜的眸中却有一丝歉意和温柔,她心里有又升起愤懑,还伴着绵绵密密的疼痛。 蒋照颜见秦墨寒沉着脸盯着眼前的白衣公子,她也不知道秦墨寒和这公子是什么关系,只隐约听见些传闻,又见这公子面嫩的很,年纪又小,她素来知道秦墨寒的为人,也怕此事说出来秦墨寒会责罚这公子,所以抢着笑说道:“墨寒,你回来啦!没事,紫极公子和她们闹着玩儿呢,小孩子家一时斗气,我已经劝过了,没事了。” 纳兰紫极一愣,小孩子家?随后却又明白过来,蒋照颜和秦墨寒差不多的年纪,在她眼里,眼前这个少年也不就是小孩子家吗? 原本一场纷争被蒋照颜三言两语化作虚无,纳兰紫极吃了闷亏,那侍女也没有讨到好处,唯一有好处的只是蒋照颜,纳兰紫极清楚的看到,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暖意,和一种只有磨合了很久之后才有的一种契合,好像是不论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们的那种亲密。 那件事之后,纳兰紫极在府中下人眼中就更是没什么地位了,而蒋照颜却是被更多的人喜欢,秦墨寒每日公事繁忙,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忙着处理和潮州各大名门望族之间的关系,府里又住着外人,所以,为防耳目,也怕别人知道纳兰紫极的身份,他就很少来紫极阁了,那天的事,他觉得纳兰紫极是在胡闹,根本没有听她的解释也没想过去问她,就不了了之了,所以也很少再来关心她了。 十几日过去,蒋家大院还是没有修好,蒋照颜还是住在王府里,纳兰紫极却一日比一日笑容少,这天下雨,她没法子再出去晃悠,只好在阁中望着外面的雨帘发呆。 若儿在一旁蹙眉道:“公子,我有话想说。” 纳兰紫极一叹:“你说吧,我知道你都忍了几天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怪你……” 若儿一听,就咬唇指着外面道:“公子,你究竟知道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府里的下人,潮州的百姓,那些闺门小姐,那些官府大人都是怎么形容公子的吗?” 纳兰紫极勉强扯起一个笑容:“还能怎么说呢?不就是和当初在京都的时候一样的说法吗?若儿,我都习惯了,你还没有习惯吗?” 若儿闻言紧紧皱眉,生气道:“一样的说法?哼,公子这话也只能骗骗你自己了,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人说你是,说你是,说你是——” “兔儿爷,”纳兰紫极平静的接口道,“说我以色事人,狗仗人势,其实就是个男宠,不配在这王府里住着……” 若儿看着自家公子,眸中有泪:“公子,这可比在京都的时候难听多了……怎么王爷也不管管呢?” 她苦笑:“管?怎么管?我的身份尴尬,只怕是越描越黑,根本就不能提及,只能让人家说够了乏味了无聊了自己不想再说了的时候,就消停了。再说了,在京都的时候他不也没管吗?现在自然也不会管了……” 她记得在京都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时候却问过他,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必理会就是了。她信了他的话,不去理会,可是,她偏偏就忘了,不去理会是很好,可那些话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随时在一个地方等着你,听到了,就是难受加委屈,一次次的重复累加,就是心力交瘁,心都疼的麻木了。 若儿皱眉,又压低声音道:“王爷不管这个,那蒋姑娘的流言怎么也不去管一管呢?” 纳兰紫极一愣:“又关她什么事呢?” 若儿撇撇嘴,才道:“我还听人说起,说蒋姑娘其实早就应该是王妃了,只是王爷现在迷恋公子你,等哪日王爷厌了公子,公子一走,那蒋姑娘自然就是燕王妃了。” 纳兰紫极闻言,垂眸思索片刻,轻轻抬眸看着若儿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流言其实是蒋照颜弄出来的?” 第五十三章 若儿闻言一笑:“当然不是啊,要是流言是蒋姑娘自己弄出来那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人人都说她温柔娴雅,我倒看她城府挺深的,这样的流言她若是听到了一定会一笑置之不去理会,断不会自己去散布的,不仅仅因为她用不着,还因为她也不太清楚公子的身份呢,自然不会轻举妄动的。”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我也觉得不会是她,多半是那些下人讨厌我又加上听到了一些风声捕风捉影才弄出来的吧……算了,不去管它就是了。” 她看着外头的雨愈发下的大了,眸中却有些暗沉,吁了一口气,才道:“就算她真心喜欢秦墨寒,真的想做这个王妃,也要看秦墨寒的态度,他若是愿意,我就立刻滚蛋,他若是不愿意,那就是蒋照颜滚蛋。” “公子说的是啊!”若儿不解问道,“那公子还愁什么呢?王爷那么喜欢公子,公子应该相信王爷才对啊!”既然一切都取决于王爷,她就不明白为何纳兰紫极还是愁眉不展了。 纳兰紫极低低一笑,笑中也些许自嘲:“若儿,他和我相伴八年,身边一直都没有可心的女子,旁人都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可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呢?或许,只是没有真的遇到那个他心里想要的人罢了……如今重逢旧相识,回忆过往,他和蒋照颜有着比跟我更为亲密的过往,我不是怕他不要我,我是怕,他此时看不清自己的心,两边都想要,两边都要栓在身边,都不肯放弃,而我却是不能忍受的,我会妒忌会难受会不甘。” “那为何公子不是王爷心里想要的那个人呢?”她的话,让若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纳兰紫极望着她浅笑,道:“或许是,或许不是,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吧……我和蒋照颜之间,只怕是蒋照颜更让人喜欢,她温柔娴雅,我却是只会闹事惹祸骄横跋扈的小丫头,所以,谁更适合做王妃,明眼人一看就出来了……” 若儿也跟着为难,抿嘴道:“那公子现在怎么办呢?” 纳兰紫极浅浅一笑,敛去眸中所有复杂情绪:“我在月阑日久,在京都也呆够了,本想在潮州好好呆着,没成想又出来个蒋照颜,日子也过的不安生,不如去外面开开眼界看看这个世界,我可不想老是在这潮州王府里担心什么儿女情长。” 她本不是原来的纳兰紫极了,要说走也就走了,也不屑和一个古代女子耍什么手段争什么老公,虽然这本来是她名正言顺的老公,但是既然他有些摇摆不定的苗头,又和这女子有些纠葛往事,索性不要也罢! 若儿一愣:“公子要走?那我们去哪里呢?” 纳兰紫极勾唇一笑:“听说紫宸挺好玩的,咱们就去紫宸吧!” 若儿闻言咧嘴一笑:“公子是想去见桑桑吧?” 纳兰紫极挑眉一笑,却垂眸掩去眸中失落,道:“我那日将他气走,后来又看见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那姑娘也是一头银发,桑桑的体质又不能耽搁,我猜想他们也许就会回紫宸利亚人部落去,我放心不下他,要是离开这里,我们就去紫宸看看也好,要是桑桑平安,我们就在紫宸逛逛,反正这月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若儿拍手笑道:“若儿在潮州也觉得憋闷不过,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纳兰紫极看看窗外,笑道:“总得等天气好了,准备好了,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溜掉啊!” 二人正在说笑,却听见外面有小厮说道:“紫极公子在吗?” 若儿连忙出去答应:“在,在。” 就听见那小厮又道:“蒋姑娘是明日的生辰,王爷说要在王府替蒋姑娘过生辰,请紫极公子明儿晚上也来。”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知道了,你去吧。” 若儿回来嘟嘴道:“过生辰请我们去干什么?王爷还给她过生辰啊?” 纳兰紫极笑道:“这是王爷的礼数,既然她来请,我们就去吧,不去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 雨一夜都没有停,第二日只是小了许多,纳兰紫极还是一身男装,去赴宴。今日是蒋照颜的生辰,她却是一袭素衣,脸上笑意盈盈的坐在那里,却柔情蜜意的瞧着一旁的秦墨寒。 纳兰紫极深深蹙眉,紧紧盯着那个清丽的女子,咬唇半晌,还是到了她面前,站定,却故意挡住她看秦墨寒的眸光,才笑嘻嘻道:“蒋姑娘今日生辰,紫极没有什么东西相送,实在是对不起啊,在此就祝蒋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吧!” 她说的一本正经,其实心里还在偷笑,都是些废话啊! 蒋照颜也是柔婉一笑:“有公子这句话就够了,就不必要什么贺礼的。” 秦墨寒站起身来,也是一笑,对着纳兰紫极道:“是啊,紫极不必太过拘谨了,照颜不会在意这些的,你只要来了她就高兴了。” 蒋照颜对上他的眼眸,又是温柔一笑,就转身去外间招呼那些来参加她生辰的客人去了,这厅内就只剩下秦墨寒与纳兰紫极二人了。 “紫极,最近你还好吗?”似乎很难开口,可他还是问了。 她眸光微闪,微微蹙眉:“不好。” 秦墨寒低低一叹:“还是因为照颜吗?” “不是,”她眸中忧伤弥漫,随着外面的雨一样淅淅沥沥的滴进他的心里,“是因为你,你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你有太充实的过去,你让我舍不得放下,却又对你望而却步,忍气吞声的忍受你无意有意带给我的委屈难过。” 她此刻的神情让他看的心中一疼,八年相伴,他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的,若不是此刻顾及身份,他真的很想好好的拥她入怀让她也完完全全的知道,其实,他的难过不比她少。 不知该如何说出心里的种种想法,也不知从何开口消除她和他之间从何时产生的隔阂,他只是怔怔站在那里,用满是怜惜疼惜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紫极,我——”他刚要说话,却听见厅外人声嘈杂,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人围在外面,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小厮一脸惊慌的跑进来:“王爷,不好了,蒋姑娘本来好好的,刚才却突然晕倒在地,面色也变的苍白的很,怎么叫都叫不醒啊!” 秦墨寒一听,眸中透出焦灼,忙抽身出了大厅,赶到蒋照颜身边,纳兰紫极尾随而至,果然看见那个女子委顿在地,众人见秦墨寒赶来都让了开了,他上前就把蒋照颜搂在怀里,一叠声的唤她。 见没有回应,他就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好半天,蒋照颜才悠悠醒转,一见是他,美眸中蓄满泪水,那娇弱的模样让所有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纳兰紫极听见秦墨寒柔声问她。 蒋照颜柳眉轻皱:“我不知道,只是方才每走一步都觉得腹部钻心的疼痛,像被针扎一样,我实在是受不住那疼痛,大概就晕倒了。” 旁边有位老人家一听,脸色一变,失声叫道:“难道是服蛊?” 围观众人都是不解,俱看向那个老人,秦墨寒却一脸肃杀紧紧蹙眉,谁也不看,眸中却是极为复杂的情绪。 那老人见大家都看过来,满是褶皱的脸有些红,见王爷脸色不好,他本是这府里拾掇草木的花匠,所以也就不敢说了。 蒋照颜低喘一声,却看着那老人道:“什么是服蛊?” 秦墨寒冷冷哼一声,才道:“服蛊是江南秘术,和苗疆的巫蛊之术差不多,只是这服蛊不是蛊虫,而是只需要找一个和被施术之人样貌差不多的小玩偶,在玩偶背上刻上名字,穿上和被施术之人一样的服饰,然后在这服饰上施以术法,那被施术人的身体就会感觉到痛苦难受,严重的甚至会毙命。” 他再抬眸时,眸色冰寒,视线一一看向众人:“但是,这种秘术不是人人都会的,也不会外传,相传只有江南毒门里才会有。”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纳兰紫极的身上,在场的人大多都是知道眼前这个白衣公子是王妃的远方堂弟,而燕王妃就是江南毒门的人,所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纳兰紫极。 蒋照颜被秦墨寒搂在怀里,也楚楚可怜的看着她,纳兰紫极看着她清丽的眉眼,忽而觉得那般可憎起来。 她谁也不看,却与秦墨寒对视:“你怀疑我?” 秦墨寒缄默不语,眸中百般挣扎,却紧紧抿唇,不肯再说一个字,围观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纳兰紫极却一笑,对着那出言说是服蛊的老人道:“你也知道服蛊,你一眼就看出这是服蛊,为何不是你做的呢?” 那花匠惶恐跪地道:“王爷明鉴,小人就是江南人,对着服蛊自然是知道的多些,王爷若是怀疑小人,可是去小人的住处搜查。” 秦墨寒不语,静默的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凉,终于不带任何感情的道:“你也可以去搜查我紫极阁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你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服蛊,我就离开,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们任何人面前。” 秦墨寒垂眸,他不是不相信她的为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做一个王爷该做的事,不然日后若是传出去,有人又会说他的紫极恃宠而骄,又会编排他的紫极,他只想趁这个机会,来震慑一下那些暗地里捣鬼的人,在心里对那个一个人站在台阶上静静看他的女子说了一声对不起,才挥手道:“给本王彻查!” 有人领命而去。 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视线却落在对面那个眸中已无悲无喜的女子眼中,他知道他伤了她,这几年的小心呵护,甚至就因为这几日的冷淡疏远毁于一旦,因为一个蒋照颜的出现化为乌有,可是,他明知道是错的,明知道是有人陷害,明知道是有人诋毁她,却不得不做,他们把他逼上梁山,逼到绝路,他为了他信仰的东西,为了他的那个梦,不得不如此。 只是,不知道他的紫极能不能够知晓他的苦衷,能不能够看透他的伤害,能不能够原谅他的身不由己? 很快的,有人回来了,大家都瞪着眼睛看着,没有人说话,那领头的小厮高声道:“回王爷,在花匠住的屋中并没有找到玩偶,但是奴才在紫极阁里间的塌底找到了一个小娃娃,那娃娃肚子上还插着一根绣花针。” 此话一出,秦墨寒的心就凉了半截:“拿过来看看。” 细细一看,果然如那小厮所说,翻过背面一看,那小娃娃的背后赫然是蒋照颜三个字,秦墨寒紧紧蹙眉,将手中娃娃递过去:“你怎么说?” 纳兰紫极接过,看了一眼,若儿却在一旁惊叫道:“哎呀,这不是我在除夕那日在街上买的小泥人嘛!这针也是我顺手插的,怎么被人移了位置呢?这,这,王爷,这是一场误会啊!这可不是什么服蛊,这真的是若儿买的小泥人啊!” 那小泥人的面貌细看只与蒋照颜有八分相似,可是穿的衣服已不是当日若儿买回来穿的那一件了,很显然这泥人已经被人动过手脚,而且这人动机很明显,想害她纳兰紫极。 纳兰紫极细细的瞧着手里的泥人,再抬眸时,视线在那花匠老人脸上流连了一番,又落在蒋照颜脸上,她浅浅一笑,道:“难为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其实你只要让他放弃我,你再慢慢的占据他的心,我自然就会离开,何必做的如此绝情呢? 蒋照颜愣愣的,眸中都是不解无辜:“公子说的什么话,照颜不明白啊!其实,王爷,照颜倒不觉得这是服蛊,大概真如若儿姑娘所说,这是一场误会吧!” 秦墨寒沉着脸,冷声道:“若儿,你所说的有何人能为你证明?若你能找得出除了紫极之外的第二个人证来,本王就相信你。” 若儿急的快哭出来了,当时夜深,又正值除夕,大家都在各处玩闹,怎么会有人注意她手里的泥人呢?王爷这是摆明了相信她家公子是害蒋照颜的人啊!她心里着急,咬唇道:“当时只有公子看到,再没有别人了……” 秦墨寒心中艰涩,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难过来,他扶起蒋照颜,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纳兰紫极。 纳兰紫极低低一笑,垂下眸光:“其实,就算找到人证,证明不是我紫极做的,你们还是会有下一个计谋的吧?你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把我赶走,你们容不下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我赶离他身边的……蒋姑娘,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多人帮你,我本来还在盘算怎么离开潮州,现在倒是不用理由了,我想,我应该是时候离开了……” 蒋照颜微微蹙眉,刚要启口说话,秦墨寒却抓住她的手,用眸光阻止她说话,蒋照颜一愣,只好缄默不语了。 纳兰紫极此刻细细的看他,他眸底的那些挣扎痛苦她都看到了,却假装没有看见,视线落在他和蒋照颜相牵的手上,眸中细细密密的心伤,却都是不能言说的苦痛。 “紫极,你既然自己要走,本王就不留你了,望你今后好自珍重,本王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反悔,希望你也遵守与本王的约定。”他还是不能留她,还是怕伤害她,不仅是身边的人,还有自己,心里的旧伤又被划上一刀,又想起从前自己答应过她的话,桩桩件件都在脑海里浮现,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细细的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 他的身不由己,伤了自己,伤了离儿,也伤了他的紫极,他只好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努力变的强大,那时,才能好好的珍惜她,珍惜离儿,珍惜能够拥有的所有。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爱不一定要紧紧抓在手里,或许放手,才能在日后找回各自的幸福,才能真正做到相爱。 虽然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却是一疼,背转身子,不肯让他看到涌上来的眼泪,自己曾经明白在他身边要承受很多,却没想到当身处其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么的艰难,这么的难以继续,她只是个小女人,不愿意和别人去争什么,也不愿意去理解他眼中的复杂,但是,却绝对不能原谅他的放手,他的放弃,他的隐忍。 更不能原谅,他的那一丝丝不坚定。 他说他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反悔,什么事情呢?此刻已无力去想了。 他说他也希望自己遵守与他的约定,什么约定呢?此刻什么约定都忘记了,视线只定格在他牵着别人的手上。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了许多人眼里隐藏不住的笑意和得逞,不管此事是不是有这些人参与,她纳兰紫极都记住了今日之辱!来日,必定奉还! 人心,有时候实在太过玄妙,那些人或许当日没有想到,当日对这个少年单纯的讨厌,和看着燕王将他赶走时那无意露出来的笑意,会给日后的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手却无意识的抚上胸口,她决然的走了,甚至都没有回头,他却只知道,她走了,也带走了他的心。 第五十四章 没有人来相送,冬雨绵绵,下的不大,却一直淅淅沥沥的,纳兰紫极等不到第二日,直接就回了被那些小厮翻的乱七八糟的紫极阁,眉间轻蹙,环视一周,眸中带着微微笑意,看着这个才来了不久的地方,良久之后,才低低的道:“若儿,收拾东西吧!我们,今夜就走。” 若儿低低应了一声,就去收拾东西了。 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那个轩昂的身影站在那里,他撑着一把纸伞,静静的看着她。 纳兰紫极看见府外门前有两匹快马,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笑意,并不看他,只是在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道:“谢谢。” 衣袖连带着手却被人抓住,她回眸,望进一个如墨眼眸中,那眸中此刻星星点点,就听见他哑声问道:“紫极,不走好吗?我让人把照颜送回去了,你不走,好不好?” 她轻轻一笑,眸中泛起涟漪:“晚了,我并不想不明不白的待在你身边,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坚定爱我,可以不再摇摆的时候再来找我吧!现在,你要做的是理清你的心思和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还有,别忘了你的大事。” 看着他失望的低眸,看着他微微蹙眉道:“你若远行,墨寒会担心的。” 她轻轻一笑,伸手轻轻拂掉他的手,很认真的道:“若儿是哥哥一手调教出来的,再说我也曾和上官千夜学过功夫,你不必担心,好了,不用送了,紫极与你就此别过吧!你多保重。” 一夹马肚子,带着斗笠的两个身影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痴立良久,还是撑伞不肯离去,肩头衣衫已被风雨湿透,却仿若丝毫没有感觉一般,一旁暗影里有个身影出来,拿了一件外袍给秦墨寒披上,才道:“王爷,来日方长,不必再看了,日后潮州还要多多仰仗王爷,王爷也不要作践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秦墨寒恍若梦中惊醒一般:“啊,是,一航,你说的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走吧,我们进去。” 那个眉目清朗的叫卓一航的男子抿嘴一笑,就跟着秦墨寒进去了。 纳兰紫极生怕秦墨寒会反悔,会派人来把自己又追回去,所以一刻也不肯停留,定要一气驰出潮州才肯罢休,连日里阴雨绵绵的,对各处又不甚熟悉,她也不肯轻易在一处停留,人家从潮州到沥山脚下的凉州需要十几日的功夫,她却只要五六日就到了。 站在凉州城门外,若儿眉宇之间掩不住的疲惫,却看着出来的阳光道:“公子,我们到凉州啦!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你看,太阳都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凉州休息一下再走啊!若儿这几天好累啊!” 纳兰紫极看她的模样好笑道:“可以啊,反正我们离潮州已经很远了,我们就在凉州休息几日再走也不错啊!反正你认得路,我们也不急。” 若儿嘻嘻直笑,那模样看起来很是可爱,她们两人下了马,就直接在城中行走,这几日虽然奔波劳累,但是远离了那个让纳兰紫极觉得窒息的地方,不用看人家的脸色,不用担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酸痛,但是呼吸却是畅快的,一扫几日来的憋闷,心里很是轻松。 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潮州很是相似,可是这里和潮州还是不一样,没有那么阴湿的空气,也没有那么寒冷,大家脸上也是更为舒缓的笑意。 纳兰紫极正在各处张望,却听见若儿在一旁叫喊道:“哎呀,公子,你看那个姑娘,她是一头银发啊,好特别啊,好好看啊!” 纳兰紫极一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面调笑道:“你看你,少见多怪的,银发很奇怪么?真是,你要是想变成银发啊,我还不是可以——”说道此处,她的话忽然戛然而止,眼睛瞪的大大的,眸中全都是不可思议。 若儿半天都没有等到她话的下半截,心里着急,忙回眸来看,见纳兰紫极这副模样,心里纳闷,忙不解问道:“公子怎么了?难道你认识那姑娘吗?” 纳兰紫极慢慢摇头,口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她不是带着桑桑回了紫宸么?算起来现在都应该在紫宸境内了,怎么可能还在月阑,怎么可能出现在凉州呢?” 若儿还是不解,又转眸去看那不远处的银发姑娘,那姑娘恰好转眸,一张姣好的女子面容出现在她视线中,那少女只是随意四处看了看,就要转身离去,等她再回头看纳兰紫极时,却见她怔怔的,却忽而甩掉手中的缰绳,扒开人群追着那姑娘而去了。 好容易追上那个青衣身影,纳兰紫极抓住那利亚女子的手,那少女诧异转眸,见是个公子,眸中骤然升起怒火,却不便发作,只是甩开她的手,怒声问道:“公子何事?”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眸中隐有焦灼:“你怎么一个人,桑桑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他人呢?” 那女子微微蹙眉,上下打量纳兰紫极一番,才问道:“你知道桑桑?那你是——他常说的,紫紫?” 纳兰紫极一愣,也猛然想起眼前的女子身份来,眸中光亮暗淡了一些,垂眸道:“我是紫极。” 蓝儿忽而抿嘴一笑:“我知道你,你果然和桑桑说的一样,我是蓝儿,嗯,也是利亚人。” 若儿赶到纳兰紫极身边的时候,恰好听见蓝儿说这一句话,她气喘吁吁的插嘴道:“你们不是早就回紫宸去了吗?怎么还在凉州啊?” 蓝儿一笑:“我和桑桑是跟着纳兰先生一起离开潮州的,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多日,哪里就早了呢?” 纳兰紫极一愣:“纳兰先生?” 蓝儿一见她的表情,捂嘴笑道:“就是公子想的纳兰先生,我听先生说过公子是他的弟弟,没想到居然在凉州遇见了你们,公子不是在王府吗?怎么也到凉州来了呢?” 哥哥也在凉州这个消息彻底把纳兰明玉弄懵了,她此刻怔在那里不知心里是个什么念头,原本以为早就离开了人转眼就出现在眼前,如何叫她不错愕呢? 若儿见她怔忪不语,只好笑说道:“蓝姑娘,此事说来话长,在这街上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最晚从潮州到凉州也不过十几日的时间,如何你们还在凉州呢?” 蓝儿闻言一笑,解释道:“是这样的,凉州前面有个小镇爆发了瘟疫,有好多人都染病了,官府怕瘟疫蔓延,所以不让我们过去,所以我们和许多商旅都羁留在此地,纳兰先生说他会医术,就跟着凉州官府的大夫一起去了那个镇子,他说要我和桑桑在此等他回来。” 第五十五章 纳兰紫极一愣:“爆发瘟疫?哥哥还去了那个镇子?” 心里骤然不安,不可抑制的担心满溢在心间,眸中焦灼现出,蓝儿见她如此说,却还是一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昨日纳兰先生还派人传话回来说他一切平安,公子,这街上也不便说话,我们还是回客栈去说吧!” 纳兰紫极微微垂眸:“好。” 蓝儿含笑带着二人去了他们暂住的客栈,进了那客栈,若儿跟着小二又去开了两间上房,蓝儿回眸对着纳兰紫极含笑道:“公子要去见见桑桑吗?” 她的脑中顿时记起那个纯净的身影,想说不见,脱口而出的却是:“好。” 蓝儿一笑,带着她上了楼,指着拐角的那一处房门道:“桑桑就住在那间房里,他应该没有出去,公子可以去看看。” 说完之后,蓝儿就微微一笑,离开了。 纳兰紫极慢慢走到那门边,看着那薄薄的门板,指尖触上门扉,轻轻摩擦,好半晌,才轻轻叩门,轻声问道:“有人吗?” 静了半晌,里面有人道:“是蓝姐姐吗?我在的,蓝姐姐进来就好了。” 那是桑桑的声音,依旧清脆动听,她心里一动,唇边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轻轻推门进去,抬眸望去,临街的窗前站着一个少年,一袭白衣,似乎望着窗外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进去,那身影依旧那般纤细,她站在门边,恰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还是那么精致好看,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看不清眸色。 桑桑静立半晌,却没有听见身后人声,心下疑惑,慢慢转身,待到看清站在门边的人之后,却怔在那里,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眸中的一抹委屈却是越来越重,眼圈泛红,望着她死死咬唇。 她眸光微闪,轻轻唤他:“桑桑……” 他比之前丰润了一些,眸子还是那么清亮无垢,那一对尖尖的小耳朵却没有了,细看去,他的耳朵想来是那个也是利亚人的蓝儿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也和人变成一样的耳朵了。 桑桑委屈撇嘴,咬唇道:“这些天我常常做梦,梦见我还和你在一起,我还在你身边,可是每次醒来之后,紫紫你都不在我身边,可是,现在我没有睡觉,你怎么提前出现了呢?” 此话说的她心里一疼,往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笑中带泪道:“傻桑桑,既然没有做梦,那就是真的了,我,这次是真的站在你面前,你好好看清楚啊……” 桑桑眸中迷蒙,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脸颊,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脸颊,指尖微颤,那带着温热的触感在真真实实的告诉他,这,根本不是梦,这是真的。 少年眸中星星点点,眼中的泪慢慢蓄积,却不肯掉落下来,凝视着她笑的欢喜:“你是紫紫,你是紫紫啊,桑桑又见到你了……可是,紫紫怎么会来凉州呢?” 纳兰紫极抓住他的手,将那还在微微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微微一笑,眸中有着叹息,低低问道:“桑桑,你老实告诉我,王爷是不是要你离开我?” 桑桑抿嘴,眉尖微蹙,在她怀里的身子一僵,却伸手紧紧环着她的腰身不肯放手,轻轻垂眸,低声道:“那天跑出王府,我在外面晃悠了好久,我自己也不知我在什么地方,后来蓝姐姐找到我,她也是利亚人恰好路过潮州感应到我,才来找我的,后来,王爷也找到我,他说,他说要是我在你身边一天,你就总是心神不宁,他说我这样不好,让我回紫宸去做我的利亚人,不要和你纠缠不清了……紫紫,我怎么和你纠缠不清了呢?桑桑不明白他的意思……” 纳兰紫极听见这话,微微垂眸,眸中神色复杂难辨,心里也是百般滋味,秦墨寒对自己爱意甚深,霸占欲强烈,连对桑桑都是如此吃味,让她心里既恨又无奈,可是既然选择离开了,再多说也是无益,眼前的人对她亦是情深意重,才是不该辜负的。 “傻话,桑桑,你别管他的话,别管他说的什么纠缠不清,他,他如今还不是和别人纠缠不清,算了,不说他了,桑桑,哥哥走了几天?”纳兰紫极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问道。 桑桑闻言,愣了一下,只好放下心中疑惑不再追问,见她开口问纳兰明玉,他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才道:“哥哥离开有五日了。”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问道:“那个小镇离凉州远吗?” 桑桑摇头:“不远,就在凉州城五里以外。紫紫要去找哥哥吗?还是不要去了吧,桑桑听说那瘟疫好可怕,一旦染上,就很难治愈了,哥哥说他有护身良药不怕的,所以官府才他一起进去的。” 她微微一笑:“我不去,我也和你们一样,在这里等他回来。” 桑桑这才一笑,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眸底带着一丝期盼:“紫紫,要是哥哥回来了,我们离开凉州,你打算去哪里呢?” 纳兰紫极噙着一丝笑意,看着阔别已久的容颜,一眼就看见了他眼底的盼望,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柔软发丝:“紫紫跟你去紫宸,好不好?” 桑桑一听,先是一愣,而后眸中却染上狂喜,声音带着一丝不稳,小心翼翼的问道:“紫紫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和我一起去紫宸?” 纳兰紫极眉眼弯弯:“我和若儿一起从潮州出来,盘算着在月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不如就去紫宸看看,本来以为你早就走了,既然在路上遇见你,所以就和你一起去,那样更好啊!” 桑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听见她这样说,脸上洋溢着欢欣光彩,看的纳兰紫极心里一动,笑的愈发温柔起来。 “紫紫,哥哥说他只把我和蓝姐姐送到边境去,然后他再回江南去。”桑桑告诉她,他们的计划。 纳兰紫极含笑应着,耳边又响起桑桑久违的清脆声音,觉得心里特别的安定,眸中带着她自己都未觉察的宠溺疼惜。 “紫紫,蓝姐姐说紫宸有许多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很好玩的,我们利亚人在紫宸西南部的山里面,蓝姐姐说要把我带回去,让我认祖归宗,才能让我的体质正常起来。”桑桑兴奋的说着他的蓝姐姐告诉他的所有东西。 纳兰紫极含笑听着,却不停的听见那少女的名字,禁不住问道:“桑桑,你们利亚人不是都消失了很多年了吗?那蓝姑娘怎么还在外面呢?” 桑桑得意一笑:“紫紫你也被书本骗啦!我也问过蓝姐姐的,蓝姐姐说那是因为百年之前紫宸皇族的一场夺位之争,利亚人也卷入其中,后来战争平息,剩下的族人怕惹祸上身,就躲入西南部的山中,外间只当利亚人销声匿迹,以为在那战争中消失了,其实,利亚人是躲起来了,”说起自己从未谋面的族人,桑桑得意的笑容里还有一丝骄傲,“蓝姐姐是族人派出来的使者,专门寻找那些在外流落的利亚族人。” 纳兰紫极轻笑:“那你们利亚人还真是聪明呢!”这就是大智慧,不论乱世还是太平盛世,懂得韬光养晦才是硬道理。 桑桑歪着头一笑:“那当然啦!” 纳兰紫极见他的模样比初见之时多了几分娇憨,心里欢喜,就曲起食指笑着刮了他的鼻尖一下,笑道:“你们利亚人聪明,可是哪里来的你这样的小傻瓜呢?” 桑桑嘟嘴,明知道她是调侃,心里却是异常欢喜,喜欢她如此亲近的待她,忍不住就往她身边靠了靠,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纳兰紫极浅浅一笑,这一路想通了许多事情,却不再压抑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刻意抗拒他的亲近,这样透明如水晶一般清透的人,她决定要放在手心里好好保护。 桑桑见她没有躲避,悄悄抬眸见她嘴角噙笑,自己也偷偷的笑,却伸手握住她垂在那里的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的温度,就像过电一样,那股酥麻的滋味一直弥漫到心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桑桑微微垂眸,眼里是快要抑制不住的快乐,纳兰紫极却一直看着那个紧紧握着自己的人,眸中星辰璀璨。 门口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纳兰公子,你还在吗?” 桑桑一惊,听出是蓝儿的声音,忙放开她的手,连忙站起来,站的离她很远,白皙的脸上却升起两团红晕,纳兰紫极先是一愣,待她看见他眸中神色之后,嘴角一抹了然笑意,原来他是害羞了…… 蓝儿进来的时候,看到桑桑一脸通红,而一边的白衣公子却是一脸的笑意,她心里不解,却因为有事要说,所以没有追问,只是看着纳兰紫极正视道:“公子,纳兰先生刚刚回来了。” 纳兰紫极一愣:“什么?那他人呢?” 蓝儿一笑:“大概快要进客栈了吧,我方才听掌柜的说,大夫都是今日回城,想来今早出发,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话都未及说完,纳兰紫极就已经冲出了门,桑桑转眸,眸底也有惊喜,对着蓝儿一笑,也跟着冲下了楼,留下这个清丽的少女独自撇嘴:“可是纳兰先生又被官府的人叫走了啊,你们怎么这么性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暗暗叹气,摇头一笑,她也跟着追下楼去。 第五十六章 纳兰紫极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看到那个清冷俊逸的身影进客栈来,一身的疲惫外泄,倦容满面,却掩不住那卓然风华,她不过只有十多天没有见到他,此刻在此遇见,却恍若隔世一样。 纳兰明玉确实很累,所以一进来谁都没看,直接就上楼来,那楼梯前却有一个身影挡在那里,他蹙眉抬眸想叫那人让开些,这一抬头,却怔在那里了。只见面前的人对着他展颜一笑,轻轻唤道:“哥哥,紫儿来了。” 一瞬间,他所有的倦累疲劳辛苦通通不见,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会出现在他面前。片刻之后,他才醒过神来,抬眸不解问道:“紫儿,你怎么会在凉州?” 纳兰紫极轻轻垂眸,跟着他回房之后,就坐下来将他离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纳兰明玉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末了,他才说道:“王爷怎会如此行事?这一看就是那蒋家的人在陷害你,或者是府中有人想把你赶走,他怎么不仔细搜查一下呢?再说服蛊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施法的,难道王爷真的看上了蒋照颜吗?” 虽然王爷是主子,可是他的紫儿在那里竟然受了这样的委屈,所以他是不肯如此罢休的。 纳兰紫极强笑道:“既然走都走了,他怎么想我也不想再去琢磨了,他和蒋照颜之间那是他的事,不瞒哥哥说,紫儿也不会在乎了。” 纳兰明玉微微一愣,心里却在暗自叹息,口中说不在乎,心里就真的不在乎吗?不过是嘴硬在骗自己罢了,他也不肯去挑明,只是浅浅一笑,道:“既然在此遇见,那紫儿就跟哥哥回江南去,可好?” 纳兰紫极闻言,眸中现出一丝犹疑,抿嘴道:“我已经答应桑桑跟他回紫宸去。” 纳兰明玉哦了一声,眸底有些失望,却还是笑说道:“那我还是依照当初和蓝姑娘的计划把你们送到边境去,然后我再去江南。” 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于是启口问道:“哥哥要去江南为何是和桑桑一起走呢?我记得哥哥是过了除夕才走的啊,那时候说起来,桑桑都离开潮州几日了。” 纳兰明玉低低一叹:“这事你是不知道,桑桑也是过了除夕才从潮州走的,我和他一起,至于为何瞒你,”他说道此处,想起当日情形还笑起来,才道,“是桑桑不肯回王府过节,我和王爷原以为是他闹别扭,后来我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想你,亲自去接他回来。” 她听到这里,想起那人的单纯心思,也是会心一笑,他看见她如此灿烂的笑意,渐渐安心,本就不希望她再为任何人任何事牵绊,燕王责任太重,她若是站在他的身边定然要承受太多,所以他虽然效忠燕王,但是一直不看好纳兰紫极与燕王的这一段感情,如今离开,或许是福不是祸也说不定。 桑桑虽然懵懂不解世事,但是单纯乖巧,对她又是一片真心,二人若能成就一段好事,也算了了自己心愿,也能了却自己一段化不开的心结。 他看着她的笑颜,眸色温和:“紫儿,既然如此,你就和桑桑一起去紫宸逛逛也好,前面镇子的瘟疫已除,我们明日就可启程了,你早些回房歇着吧!” 她点头:“好,那哥哥也早些休息。” 在成年皇子都离开京都之后,云王被封为摄政王,朝廷的政务就由他一手统领了,那些大臣上奏的折子都都是给叶霆批示过了之后,再拿给左右丞相看,最后才到了秦天磊这里。 朝中一班正直大臣早就看云王不顺眼,可惜他位高权重,又有兵权在手太后撑腰,如今女儿虽然不是皇后却是宫中唯一的贵妃,所以众人都是不敢轻举妄动,最可怜的还是皇帝秦天磊了。 他虽然贵为皇上,臣民至尊,又年少方刚,手里却没有半点实权,实在是憋闷的很。 朝中除了那些缩头乌龟的大臣,就只有曾经是他做太子时候的侍卫长如今的右丞相宋成阳,还有左丞相温沉筠对他是忠心耿耿,不曾惧怕那摄政王叶霆。 这一日早朝之后,他回到寝宫,心中实在憋闷,紧紧蹙眉,不知望着何处发怔,却有亲信宫侍进来,低声奏道:“皇上,宋丞相派人送来消息,说燕王身边的纳兰明玉十几日前离开了潮州,而紫极公子也在几日之后离开了潮州。” 他闻言抬眸:“去了哪里?” 那宫侍又道:“这……宋丞相说人手不够,所以他们出了潮州之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秦天磊骤然瞪目,刚要发怒,却又忍了下来,当今形势把自己逼上绝路,已不该去关心那个人的去向,他该操心的是他的大事,大事,可是,为何脑中总会出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寥寥无几的灿烂笑颜呢? 颓然挥手:“下去吧,叫他好好盯紧燕王,那两个人就算了。” 宫侍领命而去。 他恨恨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龙袍,当日因为你是他的人,我忌惮他的势力,不能与之硬碰,如今你既然已经离开他,那我若是遇见你,我就定然不会放手了!不止当初你偷了我的储君服侍,还因为我的身边还不曾有这样清澈美好的笑意,真想好好把你禁锢在身边,只给我一个人看! 等我真正成为手握实权的帝王,这帝王称号就再不是我的桎梏,而是我用来抓住你不放的最好守卫! 他本就长的阴柔,又比女子的还要好看,此刻站在那里,倒是别有一番气势,眼眸微微上挑,唇角带笑,似乎看到了那个人就在面前对他笑的那一幕。 就在他沉浸在想象中的时候,却有个宫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匆忙跪下就奏道:“皇上,叶妃宫中出事了!” 他微微挑眉,嘴角挂着讥诮笑意:“叶妃的事不要和朕来说,你去告诉太皇太后吧!” 那宫侍急道:“已经有人去告诉太皇太后了,奴才是来告诉皇上的。” 秦天磊紧紧蹙眉,不耐烦道:“那你说罢,叶妃出了什么事?” 那宫侍擦了额头上冒出的汗,道:“回皇上话,叶妃宫中侍女今儿早起去服侍娘娘的时候,发现叶妃娘娘不见了,四处查看,还发现有几件民间的衣服,还有些金银都不见了,还有宫中大姑姑出入宫门的金牌也不见了!” 秦天磊闻言,眸中现出冷笑,道:“你慌什么?叶妃娘娘那是出宫去了,你只让人去把她寻回来就是了。” 那宫侍连连称是,虽然明知道皇上是在敷衍他,却不敢多嘴半句,这宫里谁都知道皇上不喜欢叶妃娘娘,听见娘娘不见了,自然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可是,更奇怪的是,太皇太后听见这消息,也说不必声张,更不叫人寻找,只说叶妃得了风寒,在宫中养病,闲杂人等不得探视打扰,这妃子出宫的事硬是给压了下来。 太皇太后心里比秦天磊更清楚明白,叶簌簌她这是出宫寻人去了,当初太皇太后就跟云王说过,她的心早就不在宫里了,如今偷跑出去,不撞上南墙头破血流是定然不会回头的。所以,这么大一件事情,上位者的反应都是如此平静,似乎,都算准了叶簌簌有朝一日一定会回宫的。 秦天磊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所以此事听过也就算了,他操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初先皇去世,和紫宸公主和亲一事暂时搁置,紫宸公主也回国去了,如今月阑局势稳定,新帝也登基这么长时间了,那紫宸君王又旧事重提,要继续和亲,不肯再搁置,可是当初选定的纳兰明玉远在外地,又是燕王的人,太皇太后不肯要他和亲,只好在京都的权贵将相里再选一人出来。 太皇太后看中了左丞相温沉筠,秦天磊却希望宋成阳能和紫宸的公主和亲,原本皇上是拗不过太皇太后的,已经拟好旨意,那温丞相却上折子说不肯娶紫宸公主,宁愿辞官谢罪,他是朝廷肱骨,太皇太后敬重他的为人,却不肯松口,不接受他的辞官,却也不说收回提议,这件事就这么僵着。 朝廷里的人都说这温沉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众人都羡慕他,所以他上折子说要辞官谢罪,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外面已是沸沸扬扬,温府中却还是依旧清静寂寥。 温沉筠在后院的花亭中,亭中的石桌上摆着退回来的辞官折子,上面还有几滴酒迹,旁边放着一坛葡萄酒,喝的所剩无几,他如墨的眸子盯着那坛酒,眸中雾气弥漫,根本瞧不清到底蕴蓄着什么样的神色。 酒意朦胧,那样温润清淡的笑意此刻看起来有些恍惚,脑中浮现一个容颜,他又想起下午觐见太皇太后时的情景,那个威严的妇人眸中深邃的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人? 他记得自己清晰的回答,是。 太皇太后闻言大笑,道,你是忠义之人,岂能只顾你自己而不管国家社稷,这折子哀家不要,你拿回去吧!再好好想想,这是哀家给你的锦绣前程,你要慎重。 他当时无话,可是太皇太后再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确实只有一个身影一个容颜。 可是此刻以为自己醉了,神思却无比清晰,清晰的看到脑海里不是一个人的面容,是两个人,一个是小时候那惊鸿一瞥的她,一个是相伴八年亦师亦友的他。 心里已经有人,可是莫非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么?可是眼下,不娶公主就是违悖太皇太后,若是娶了公主,他又置心里的感情于何地呢? 静立在那里良久,他微微抬眸,才道:“来人,备马。” 第五十七章 十多天过去,纳兰紫极一行人到了江南,本来是不在江南停留直接去边境然后出月阑的,可是蓝儿说她在此处也感受到利亚人的气息,所以她要出去寻找,过几日再走,纳兰明玉应了下来,就直接把纳兰紫极和桑桑带回了毒门。 初次来月阑的江南,这里在她的眼里看起来很是柔软,因为在南方,所以景色很是清新,舒适宜人,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就像在纳兰明玉身边一样,心中安定踏实。 来的时候已是春天了,纳兰紫极站在陌生的庭院里,脑海里没有丝毫的记忆,却有着陌生的熟悉,在小时候进京以前的日子,她大概就是在此处度过的吧。 纳兰明玉是毒门的家主,使毒的功夫出神入化,在江南也是有名号的,江湖上都称他作‘毒公子’。 此次他回江南,早就惊动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前来探望,毒门总舵天天人来人往,,就连官府都有派人过来探望这位前江南织造。 纳兰紫极天天都可以看见他眸底的冷漠疏离,明明不愿与这些人再做纠缠,却没有办法逃避,只好去面对。 “王爷交代给哥哥的到底是什么事呢?”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她来到他还亮着灯烛的书房,轻轻叩门,进来轻轻启口问道。 纳兰明玉慢慢抬眸,见是她,敛去面容上的疲惫,清冷眸中含着笑意,起身给她倒茶:“紫儿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呢?” 她微微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望着摇曳的灯烛道:“哥哥不能说吗?” “是紫儿想要知道的话,说了也无妨,”他脸上是浅浅的温和笑意,将手里的茶递给她,看着她笑说道,“王爷是想让我和江南的官府打好关系,京都与江南之间隔着沂水,所谓山高皇帝远,这里也与云王的封地淮阳隔着群山,再加上父亲曾在此为官,若是王爷将来起事,我们总要得到更大更多的支持的。” 她微微蹙眉:“哥哥这么急的出来,是朝廷方面有什么动作吗?皇上或者云王是要对燕王不利吗?” 纳兰明玉却是一笑,不欲说的太多:“王爷说早做打算的好,毕竟云王老谋深算,要是突然发难就不好了。所以王爷才派我出来的。” 纳兰紫极一听,微笑点头,转眸看看窗外夜色,天幕暗沉,心知时候不早了,眸带关切道:“哥哥,天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低眸一笑,眸中有什么一闪即逝,却还是点头同意了,收拾了桌案上那些公务,刚要去吹熄灯烛,却有个弟子打扮的人从庭院的小径上过来,进来之后就对着纳兰明玉道:“少主,门口值岗的人说,府门口有个姑娘衣衫褴褛的不肯走,属下见她可怜给了她几两银子,她还是不走,非要见少主,属下没有办法,这才来告诉少主的。” 纳兰明玉微微蹙眉,抬眸道:“是什么人?她有说过她的名字吗?” 毒门家主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吗?所以对于属下所说的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纳兰明玉还是有些不耐的。 那人低眉:“那女子不肯说她的名字只说少主见到她自然会知道她是谁,若是少主不肯见她,她就不走了,在门口待到直到见到少主为止。” 一旁静默的纳兰紫极却笑道:“不如我就和哥哥一起去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晚了还在门口等着见哥哥呢?” 面上虽是笑着,心里却有一丝涩意弥漫。 她也不等他回答,当先出了书房的门,只留给纳兰明玉一个背影,他一眼瞧见她眼底的失落,心里叹息,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好跟着去了。 夜色下的毒门总舵府前,站立着几个高壮弟子,那府门石阶下,夜色掩映中果然有个女子在那里徘徊,见里面有人出来,她忙跑到府门前的光亮处,一脸欣喜的看着里面出来的人。 “簌簌?!”纳兰明玉看清面前的人之后,若不是她那一双眼眸依旧是他熟悉的明亮,他几乎不能把眼前这个落魄的女子和从前记忆中那么清丽娇媚的女子联系起来。 叶簌簌见他认出自己,美眸中的眼泪立刻布满脸颊,冲过来扑进他的怀里,哭的心痛欲绝:“明玉哥哥,我找了你一路,我从京都一路过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在江南找到你,会在这里找到你……” 纳兰明玉一愣,想推开她却又不忍,只好劝道:“簌簌,你先别哭,来,我们进去慢慢说。” 他实在是不习惯她的触碰,见她情绪平复,立刻与她保持距离,还叫两个弟子将她带入大厅内,吩咐人拿点吃的上来。 纳兰紫极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叶簌簌衣衫破旧,若是如她自己所说从京都一路而来,那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才找到这里来。 “簌簌,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跑到江南来呢?”见她已经吃饱,纳兰明玉才蹙眉问道。 他并没有听到关于宫中叶贵妃出宫的消息,就此看来,叶簌簌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 此言一出,叶簌簌的泪都滑落下来,她痴痴的盯着他,眸中深情爱意,眸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不去,语气都带着一丝哀怨凄楚:“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明玉哥哥,我在那个没有一丝生气的皇宫再也呆不下去了,我只想来找你,就想找到你,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再回去了……” “你是贵妃,如何能和我在一起呢?快别说傻话了,你在我这里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派人把你送回去,簌簌,别胡闹了,你是皇上的妃子,怎能随意出宫呢?你这样跑出来,皇上和太皇太后云王都会担心的。”纳兰明玉正色道。 叶簌簌眸中都是震惊,泪落纷纷,猛然摇头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谁都不会担心我,没人会担心我,他们都巴不得我不在了才好呢!”她忽而放软语气,眸中的光亮灼灼,痴望着他,诉说道,“明玉哥哥,我是为你才偷跑出来的,簌簌对你如何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我不管什么妃子什么地位什么皇上太后,我只知道,我喜欢了你十年,从我十岁那年遇见你,然后把你刻进心里已经整整十年了,以后簌簌还会继续喜欢下去的……从前簌簌不敢明说,可是,如果这一次再不说,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所以,她才不顾一切的逃了出来,单单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纳兰明玉紧紧抿嘴,却一句话都不说,叶簌簌眸中的光亮迫人,那里面的神情不容他逃避,看着那熟悉的双眸,脑海里都是和她的回忆,可惜,他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当做朋友,没有半分爱意。 “对不起,承蒙你错爱,明玉受不起。”他的面容依旧平静,眸底仅仅只是怜惜,看着面前情意深重的女子仍旧不为所动。 叶簌簌眸中的光亮瞬间破碎开来,神情脆弱无助,满目满身的心伤,伤心欲绝的望着他,一字一顿道:“簌簌如此对你,为你放弃所有,为你抛弃家人地位,甚至——甚至狠心放弃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不过为了你的一句关心一句承诺一点回应,没想到多年辛苦,却只换来你的这一句对不起,还只换来你的这一句受不起……明玉哥哥,你怎么能对我如此狠心呢?” “明玉已经心有所属,心中——再容不下任何女子,簌簌,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你早就该明白,我与你之间,根本不可能。”纳兰明玉低低叹道。 叶簌簌一脸的不可置信,眸中俱是伤痛,愤声问道:“那女子是谁?你说你心有所属,如若你今日不说出那女子的名姓,簌簌不会放弃的,也不会相信的!” 为他抛家弃子,狠心做了罪人,一腔痴恋却只换来他的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叶簌簌不甘心。 纳兰明玉缄默不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纳兰紫极见他的神色,轻轻抿嘴,却出声道:“叶簌簌,当日我早就告诉你,哥哥已经心有所属,你又何必执迷不悔,把自己逼到如此田地呢?且不说你对皇上如何,当日那在你腹中萌动的可是你的骨肉,你怎么忍心下手呢?你心里可曾有一点悔意?” 叶簌簌望向出声的人,泪痕满布的脸上先是一愣,看清那人之后却是一怔,又看向纳兰明玉,破碎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半晌,忽而大笑起来:“后悔?你问我后不后悔?好,我告诉你,我是悔不当初,不过不是后悔那个孩子,我是后悔怎么没有去太皇太后那里告发你,揭发你,至今还让你这样欺骗众人!”叶簌簌眸中现出恨意,“我的骨肉又如何?把他生下来也不过是和我一样受苦,没人会疼爱他,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那样做的!纳兰紫极,我告诉你,我叶簌簌今生只会要纳兰明玉的孩子,谁的都不要!” 纳兰紫极眸中都是震惊,看清她眼里的恨意之后禁不住心里战栗,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你疯了,你疯魔了,你当真疯了……” 一个温热的手牵住她的手,稳住她的身形,她惊讶回眸,看见的是一脸浅浅笑意的纳兰明玉,就见他抬眸看向叶簌簌,眸中悠远疏淡,轻声道:“簌簌,我喜欢的人是紫儿。” 一言既出,叶簌簌仿若被雷击中一样,怔在那里,而纳兰紫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他的话出口的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她僵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叶簌簌呆怔片刻,忽而疯狂大笑道:“明玉哥哥,你骗我吗?纳兰紫极她可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可能喜欢她呢?还说我疯了,我看你们才是疯了呢!” 在她疯狂的大笑中,纳兰明玉依旧平静说道:“除了她,我心里再容不下任何女子,簌簌,你回去吧,我不会和你在一起,谢谢你爱我这么多年。” 他的眸中依旧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叶簌簌面如死灰,呆呆的盯着他,却看不出任何破绽,挑不出任何不对。 她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接触的女子甚少,只有对这个妹妹是万般疼爱,却万万料不到,他对这个妹妹竟是这样的心思。 “我不相信,”叶簌簌如梦初醒,愤声喊道,“我不会相信的!” 纳兰明玉只是微微一笑:“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还不相信吗?燕王逐出紫极公子的消息你没有听到吗?紫儿如今,和我纳兰明玉在一起。” 叶簌簌只是猛然摇头:“你一定是疯了,喜欢上自己的妹妹,你一定是疯了!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我倾尽我所有的心力就为了和你在一起,你却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别人,你居然说你喜欢上你的妹妹,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我这么多年痛苦煎熬,你们却在一起,你怎么如此羞辱我叶簌簌?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为何那么多人心中念念不忘的都是她?是我最先认识你们的,是我全心全意爱你,纳兰明玉,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视我的心意呢?” 纳兰明玉浅浅一笑看了看身侧的人,才道:“我原先是不懂,因为你才知道,若是真心喜爱,我也要倾尽我所有的心力爱护她,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簌簌,总有一天,你也会遇见真正爱护你的人的。” 叶簌簌一腔痴恋被如此践踏,心中不甘,更是嫉妒他的那一脸温柔笑意,盯着纳兰紫极依旧呆愣的脸,指着她恨声道:“没想到我拼尽全力来找他,都因为你我却失去了所有,你实在欺人太甚!我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只希望他能温柔认真的对待我一回,没想到这也是奢望,为什么所有我的东西你都要抢,你都要拿走呢?——我恨你!纳兰紫极,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我倾尽所有也要阻止你们在一起,我发誓要将你们拆散,我发誓要让你你纳兰紫极活的比我叶簌簌更痛苦百倍!来弥补我这么多年的苦楚!” 就算在秦天磊身边做妃子,眼前这个女子的身影也在阻碍她的幸福,她满腔的爱恋到了这里却是一片泡影,她又怎能不因爱生恨呢? 此刻怒火舔舐着她的心,让她的面容扭曲起来,眸中全是强烈的恨意,她发誓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纳兰明玉一眼看见叶簌簌眸中的绝望和杀意,心有不忍,可是却不能给她哪怕一点点的错觉,只好暗自将手伸入怀中,一旦面前的女子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他就立刻作出反应。 叶簌簌看着他们相牵的手,眸中光芒破碎绝望,视线在他的面容上流连片刻,却忽而失声痛哭,泪水滂沱,跺脚跑出了大厅,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纳兰明玉忙放开手里牵着的手要追出去的时候,却觉得衣角被人拉住,转眸一看,却撞进一个眸光颤抖的眸子里,那眼眸幽幽的凝望着他,眸光透露着主人此刻的心神不定。 “哥哥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静默良久,纳兰紫极颤声问道,“还是,为了让叶簌簌对你而死心随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呢?” 那一刻的血液停止,那一刻的身体僵立,那一刻甚至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只为了他对她的浅浅一笑,眸色温暖,只为了他那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喜欢。 等待总是最折磨人的,她却甘愿在这等待中沉浸下去,总比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是或者对不起要好。 垂下眼眸,心里忐忑不安,却听见那人在耳边轻声浅笑,一字一顿道:“方才的话早就想说了,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不过我还是说了,因为不想你一直,被人伤害。” 她赫然抬眸:“哥哥,是真的——喜欢紫儿吗?” 他浅浅一笑,眸光依旧温暖,定定的看着她:“是,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哥哥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保持了很久这样的心情,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一辈子就这样守着我的紫儿,看你幸福。可是,没想到王爷会如此待你,更没想到簌簌会这般疯狂,我不会骗你也不会骗她——紫儿,让你受苦了。” 被叶簌簌那样说,他心里对纳兰紫极有很多的愧疚。 纳兰紫极却眼圈泛红,想笑却又怕是在做梦:“紫儿不苦,能听到哥哥的真心话紫儿不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哥哥对紫儿最好了。” 纳兰明玉伸手替她理好鬓间的乱发,柔声道:“哥哥不愿给你负担,也不贪求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高兴,哥哥就满足了,我们这样终究为世所不容,所以在外人面前,哥哥还是把你当做我的妹妹,只要你心里明白哥哥对你的爱护就好。”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全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男子的场景,他那时的阳光笑意她至今都还记得,他一直不离不弃的守护让她心生依恋,直到后来的情不自禁,又直到现在的心意契合,忽而觉得一生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子。 她轻轻抬眸问道:“哥哥的意思是说,也不在乎紫儿有其他的男子吗?若我成亲生子,哥哥还会爱我如往昔?” 这样岂不是太委屈这个清冽的男子了吗? 第五十八章 她静静的凝望着眼前的这个清冽男子,他的清眸里还是浅浅笑意,绽放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暖,他听见她的话,轻轻一笑,眸中虽有失落,更多的却是疼惜:“紫儿,我能够爱你,这是缘分,你能够回应给我同样的心情,这是恩赐,我不管你心里有谁,我也不管你身边有谁,我只要你永远开心快乐的笑就好,虽然我也会难过也会心伤,但是,我更不愿意你为难,不愿意你皱眉,所以,我不会阻碍你的幸福,如果真的对你好的,我永远都不会阻碍,因为能和你在一起就是上天给我纳兰明玉的恩赐,我应当是珍惜又怎会怨怼呢?” 她眸中有泪,暖意却直达心底,两人对视良久,却都是会心一笑,一瞬之间,二人不用说话,却都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心意。 半晌之后,纳兰明玉眸光一闪,眸中透出一丝冷意,道:“紫儿,你等哥哥一会儿,哥哥有事要去做。” “去做什么?”纳兰紫极不解问道,却在看见那清眸中的一丝冷意,惊道,“哥哥是要去追叶簌簌?” 纳兰明玉微微敛眉:“紫儿,你不要——” 纳兰紫极微微一笑,伸手掩住他的唇瓣,眸中清亮的看着他:“哥哥,紫儿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紫儿还是不忍,她也不过是为情所苦,哥哥还是放过她吧!” 纳兰明玉一愣:“紫儿,你要明白,簌簌向来说到做到,今日若是不除掉她,将来会成祸患的!” 她却微微蹙眉,正色道:“哥哥,我们有什么权利却决定别人的生死呢?她要如何做是她的选择,我是不愿意哥哥去加害她的,毕竟她爱了哥哥这么多年,已经很苦了,还怎么能接受哥哥如此对她呢?若是云王知道了,又是一场恩怨……” 他的眸中光亮灼灼,在夜色中星星点点,微微一笑:“没想到紫儿是如此想法,罢了,就依你吧……簌簌也确实是个可怜人……” 夜深了,纳兰明玉决定听她的不去找叶簌簌,他将她送到居处,浅浅一笑,径自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蓝儿却回来了,说是那利亚人的痕迹忽然又感应不到了,她不打算再在江南浪费时间了,她要带着桑桑一路回紫宸去。 纳兰紫极既然答应桑桑,自然就不会反悔的,她吩咐若儿收拾行囊,然后自己来跟纳兰明玉辞行。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却意外的发现里面都是毒门的弟子,她一愣,忙笑着准备掩门离开:“啊,哥哥有事儿啊!那我先回避一下。” 纳兰明玉探头一看,见是她,摆手道:“不用了,事情我都交代清楚了,紫儿你进来吧!”又转头对着旁边的弟子道,“交待你们的事就那样办吧!” 那弟子领命而去,纳兰紫极却瞧出他眉宇之间的凝重之色,不似昨日那样轻松明媚,忙蹙眉问道:“哥哥,怎么了?你脸色不好,出事了吗?” 纳兰明玉叹气道:“方才王爷送来消息,说年前送去京都的贡品出了问题,除夕之后,内务府的总管翻查各处上供的贡品的时候,发现潮州进献的礼单中有冷暖玉佩,偏偏那总管翻遍了贡品都没有找到,那总管已经禀明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偏偏云王知晓了,怪罪下来,说王爷妄自尊大,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偏偏有好事者说你身上有一块冷暖玉佩,告诉给了云王知道,云王要拿王爷进京问罪呢!” 她一听,一脸的错愕,急道:“我的玉佩是温丞相给我的,又关王爷什么事呢?” 纳兰明玉一脸的无奈,强笑道:“我也知道啊,可是,那些人并不知这一层缘故啊,王爷说他已经上折子说明了缘由,可云王偏偏不肯相信,沉筠只好出面解释,结果也一并挨了骂,说他怎么能把先皇赏赐的东西随意乱赠,他和紫宸公主的亲事听说就是为此搁置了,云王还是要将王爷押回京都去,王爷今日飞鸽传书回来,说是要我即可回潮州去商议大事。” 她眼内焦灼,忙问道:“那温哥哥会有事吗?” 云王手段强硬,她真的怕温沉筠会因为这一块玉佩无故惹祸,故此心里焦急的很。 纳兰明玉对着她安抚一笑:“紫儿不必担心,云王不会对沉筠如何的,太皇太后虽说是生气,但是并不会随意诬陷大臣,此事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不过若是云王执意要将矛盾激化,我看月阑是免不了一场战事了。” 她一愣:“一定要打仗吗?” 他一笑,几步走至窗前,望着庭院里的景色,眸光悠远,负手而立:“云王叶霆野心极大,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满足做摄政王的,他也深知皇上不会让朝政永远都在他手里,若是他想要永远留住手中的权利,光依附于太皇太后是不够的,再说他压迫诸位成年皇子,他一旦谋反,那些人又岂会甘休?这一连串的起事谋反叛乱,皇上又不是昏庸之辈,又岂会坐视不管?所以,天下到时就都乱了……” 她越听越是心惊,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既然要打仗,那我就不去紫宸了,我就在这里陪着哥哥还有——”她微微抿嘴,还是说道,“还有他,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们不管的。” 纳兰明玉转眸看她,却笑道:“傻话,你最好不要在我们身边,到时候大家顾及打仗,谁会有心思管你呢?这是内乱,波及不到紫宸的,再说你答应桑桑陪他回去,怎能反悔?你放心,哥哥会照顾好王爷的,哥哥会好好的等着你回来,再说了,”他眸中现出狡黠,又笑道,“你想要帮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在月阑帮我们呀!” 她低眉思索片刻,觉得他说的不错,或许她不在这里倒是可以让哥哥和那个人安心打仗,于是缓缓点头同意,却又在原处站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哥哥,你——你,有没有跟他提起过我啊?” 纳兰明玉闻言,勾唇一笑:“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吗?”他的笑里都是宠溺,温暖如春,“我是你哥哥,有人欺负陷害你我自然会去调查,我已经查清楚了,当日的事情确实不是蒋照颜做的,她确实是不知道,那个玩偶是她的父亲拜托王府里的那个花匠悄悄去你的屋中弄的,那个花匠原本是江南人,他有个儿子是我毒门的人,可惜触犯门规被我撵了出去,没想到他爹居然还在潮州祸害了你,蒋照颜的爹这样做纯粹是为了他的女儿。我已经把事情的原委都写在信中告诉了王爷,听说——他杀了那个花匠。” 纳兰紫极撇撇嘴,咬唇道:“哼,当初还那么铁板钉钉的说是我,现在真相大白了吧?哼,就是看我年纪小欺负我,就是看我女扮男装好看就欺负我,哼,叫她活该当不了王妃,我看她挺好一姑娘,要是慢慢争取说不定那人还真会喜欢她啊,可惜啊,她爹居然搞什么阴谋诡计,太不靠谱了!” 他却笑道:“王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我看他也挺讨厌蒋照颜她爹的,听说你走之后,王爷就在潮州下了一道命令,要城中所有满十八岁的姑娘全部嫁人一个不留,不然,就军法处置!”他又神秘一笑,“不过,我没有告诉王爷你的动向,我想,若是你想见他,你自然会去见的,或许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所以,我就没有告诉。”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最后却笑道:“这人还是这么霸道啊,不过还挺可爱的,”她低低一叹,眸中有着释怀,“我见不见他已经不重要了,随缘吧!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的,也不急于一时。” 她转眸看看天色,眼底隐有依依不舍:“哥哥,天色不早了,桑桑和蓝儿还在等我,我……要走了……” 纳兰明玉清浅一笑,眸中现出祝福:“紫儿,你自己保重,哥哥就不送你了,这个给你。” 她接过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中递来的东西,灿烂一笑:“这个是什么呀?草药吗?” 纳兰明玉失笑:“紫儿,你别打开,好好放好,这是断肠草,我毒门秘制的药,人吃了之后会假死十个时辰,十个时辰之后会自己醒来,但是,紫儿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你万不可动用这瓷瓶里的断肠草。” 她忙点头,连忙将这个小瓷瓶放好,纳兰明玉又叮嘱道:“紫儿,这里面是三个人的量,你要收好了。” 她灿然一笑,点头道:“哥哥只管放心好了。” 隆兴一年春天,纳兰紫极和桑桑还有蓝儿一起去到紫宸,可是这一年春天,云王叶霆还是没有因为温沉筠的出面作证就放过秦墨寒,他向太皇太后请旨说要将秦墨寒押回京都来,太皇太后什么都没说,只说看摄政王的意思,所以刑部下了旨意到潮州,燕王自然是不肯奉旨,云王震怒,官差来问,秦墨寒也不让人家进潮州城,月阑传的满城风雨,说燕王要谋反,秦墨寒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可是全潮州的两万精兵,都严阵以待,又在沥山脚下设了关卡,进出的人都要严查。 云王似乎并不在意也不担心燕王是不是真的谋反,只在凉州布下两万兵力,又专心去筹备那已经被太皇太后恩准了的温沉筠与紫宸公主的亲事。 潮州城中,处处都是兵士哨岗,燕王府中更是不少人出入,除了官差,还有不少纳兰明玉从江南带来的武林人士。 书房里,秦墨寒拧眉坐在那里,硬朗的面容里是掩不住的疲惫,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直到听见门口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推门进来,他才立刻站起身,急声问道:“一航,怎么样?” 来人是他的副将卓一航,他稍稍平复气息,才道:“王爷,末将前几日依照王爷吩咐依次去了潮州以北的柔菀,白水各部,见到了各部的族长,他们听说王爷起事,说看在老燕王对他们的恩情上都表示愿意跟随,那几个大的少数民族都愿意归到王爷麾下,任凭差遣。” 秦墨寒闻言拍掌大笑:“好,好啊!” 卓一航也笑道:“柔菀部族还献给王爷军马两千匹,纳兰少主也从江南回来了,末将方才遇见他,他从江南带来了弟子五千,都安置在城中了。” 秦墨寒眸中都是意气风发,却带着一丝慎重:“如此甚好!只是叶霆那老狐狸在淮阳还有二十万人,若是硬碰我们是万万敌不过的,只好先拖延一段时间,反正朝廷此时有大事要办,还管不到我们。” 思索片刻之后,又叮嘱卓一航道:“你一定要在潮州城中多储备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卓一航面色凝重:“末将遵旨。” 此时此刻,那从江南又辗转回了京都的叶簌簌,在父亲的摄政王府里,眸色狠厉,盯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叶霆:“父王,你为什么不发兵?为什么不去潮州杀光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你去潮州杀了他们,再去江南灭了毒门,扫荡了南北,又还有什么能够挡住爹的铁骑?!” 叶霆鹰眸半眯,紧紧盯着面前状似撒泼的女子:“簌簌啊,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幼稚!胡闹!你受的苦父王都明白,但是,你怎么不顾全大局呢?父王早就跟你说过了,时机未到时机未到,你怎么就如此的沉不住气!——父王答应你,将来扫平潮州的时候,父王亲自将那纳兰明玉抓来,让他与你拜堂成亲,只是,你要有耐心,知道吗?此时,你只能等,不能轻举妄动。簌儿啊,明日父王就送你回宫,你呀,别再给父王弄出什么乱子来了,太皇太后不会每次都这么宽宏的……” 她微微敛眉:“簌儿明白。” 心中却怒火灼灼,她将来不仅要他纳兰明玉,还要那纳兰紫极的命,她要看到他们的苦痛比自己更深刻百倍,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这个满腔恨意的女子,在那无生气的宫廷里成长起来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清丽娇美的淮阳公主叶簌簌了。 第五十九章 听说皇上传召,温沉筠一路坐轿赶到宫门前,宫侍通传进去,就有人来领他去了御书房。 书房中静静燃着龙涎香,香气浓郁,他慢慢走进去,站定,却看见那人撑着头倚在案上,眉宇之间皆是疲惫,他心里漫起怜悯,轻轻咳嗽一声,才道:“臣温沉筠见过皇上。” 秦天磊一惊,赫然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唇角才浮现一丝笑意,微微上挑的美眸中散去了不少憔悴劳累,叫人赐坐之后,才道:“沉筠,朕今日叫你来,是要告诉你,那日你来告诉朕说的一番话,朕怕是不能做到了。” 温沉筠敛眉,眸中还是温润笑意:“臣知道,太皇太后的懿旨还是让臣娶紫宸公主的,想来太皇太后心中对于皇后的人选早有主意了吧。” 秦天磊嗤笑,却不言明太皇太后是怕壮大自己的势力才不肯让紫宸公主为后的,他的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如玉君子,沉声问道:“朕问你,你为何不肯娶紫宸公主?你心里应当清楚,这与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为何非要拒绝呢?你心里也知道,就算拒绝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既然皇上想要知道,微臣也不该欺瞒,只是微臣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在微臣心中国家社稷重于一切,若是要微臣粉身碎骨报答皇家,微臣万死不辞,可是,微臣心里就是放不下那一个人,微臣答应过的,今生只有她一人为妻……”他眸底情深一片,却掩不住的颓唐万千,“只是伊人不在,只是微臣只是空自怅惘罢了……” 秦天磊被他眸中的迷离神色勾起往昔回忆,却不愿被他看出心中所想,只是敛去情绪,沉声道:“原来如此,朕看你如此重情,或许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朕会替你留意的,也会尽量说服太皇太后的,只是能不能成功,就要听天由命了,就算懿旨下来,朕也不希望你抗旨不尊。” 温沉筠敛眉拱手道:“臣明白。” 秦天磊忽而一笑,勾唇问道:“先帝给你的那块玉佩你当真给了秦墨寒身边的那小子吗?” 温沉筠一怔,眸中有些不自然,却温和笑道:“回皇上话,紫极身上的那块冷暖玉佩确实是臣给他的生辰礼物,和燕王送来京都的贡品没有半点关系,还望皇上明察。” 秦天磊轻轻挑眉,似笑非笑道:“朕知道,可是云王就是要把这两件事扯在一起,不然他拿什么借口出兵呢?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紫极已经不在潮州了,你也不必担心,你只要替朕处理好政务,旁的事,朕会替你留意的。” 先皇临去之前,曾经告诉秦天磊朝中重臣谁对皇室是忠心耿耿,其中首推的就是这温沉筠,他做了几年了的丞相,历来是勤勤恳恳,他的为人先皇看在眼里,所以秦天磊对谁都不放心,但是却知道他是万万不会有异心的。 温沉筠眸深似海,一揖到地:“谢皇上。” 纳兰紫极一路跟着桑桑和蓝儿去往紫宸,一路往南而行,却听不到什么北方的消息,关于燕王的消息就更没有了,只知道哥哥安全回了潮州去了。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桑桑这几日开心的很,有纳兰紫极相陪,他几乎日日笑颜逐开的,这一日行到紫宸边城彭城里,蓝儿看着前面俩人相携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在几人住进彭城客栈的时候来敲纳兰紫极的门。 “公子,蓝儿冒昧来访,还望公子见谅。”蓝儿进来四处看看,才在外间看见纳兰紫极的身影。 纳兰紫极一笑,招呼她坐下,问道:“蓝姑娘找我有事吗?” 蓝儿略一沉吟,才启口道:“在公子面前,蓝儿也就不绕弯子,我直说了好了,桑桑是我在潮州遇见的,当时他孤身一人,后来遇到了我,纳兰公子,不瞒你说,桑桑其实不是普通的利亚人,像他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如今到了紫宸境内,虽然不用再像以往那么担心了,但是还是要回到族里等长老们看过之后再来解决的,”她轻轻抿嘴咬唇,“蓝儿希望公子不要跟桑桑回族里去。” 纳兰紫极挑眉:“为什么?” 蓝儿轻轻垂眸,片刻之后,才道:“我们利亚人一旦选定伴侣就终生都不会改变了,不管做人做虎都与此人一生相系,不离不弃,桑桑入世未深,情感单纯炽烈——” 纳兰紫极眸底一抹了然,打断她的话,笑说道:“蓝姑娘是怕我伤了桑桑,怕我会负了他,是吧?” 蓝儿面上有些尴尬,没想到纳兰紫极会如此直白,不过她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当下就点了头,快言快语道:“公子和桑桑都是男子,这世间男女相恋尚且都有分离,何况你和桑桑呢?蓝儿看的出,公子面色清奇,日后必是人中之龙,而桑桑终究涉世不深,你二人在一起,世人将如何看待呢?世俗又怎能接受你二人相恋呢?” 纳兰紫极闻言一愣,待明白过来之后,忽而放声长笑起来,看着面前真心为他二人着想的蓝儿真切一笑,眉眼弯弯,伸手就扯下了头发上的发带,一瞬之间,墨发飞扬,她才嫣然一笑。 蓝儿呆在那里,眸中都是震惊,看着面前披散着头发的清新女子,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抿嘴道:”公子,公子莫非是女子?” 见她点头,蓝儿又追问道:“那公子,啊,不,姑娘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此言一出,纳兰紫极苦笑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也是情势所迫,我与一人约定,十八岁之后才可恢复女儿身。” 蓝儿哦了一声,略略想了一会儿,眸中忽而现出惊异:“姑娘既是复姓纳兰,又管纳兰先生叫哥哥,莫非姑娘就是月阑燕王的那位久病的燕王妃纳兰紫极么?” “蓝姑娘真是聪明,不过,还是希望姑娘能替我保守这秘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纳兰紫极笑道。 “那是自然,这个蓝儿还是知道,”她微微挑眉,却担心道,“姑娘是燕王妃,又怎能和桑桑在一起呢?这到时到了族里,长老们不会同意的,那到时连阿纳瓦的身都近不了,那也就得知不了桑桑的真正身份了。” 纳兰紫极闻言,却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道:“蓝姑娘不必担心这个的,我与王爷,”她压下心中悸动,眸光不知飘向何处,幽幽的道,“我是被王爷赶出来的,他的心思我也不是完全知道,但是我与他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或许现在我已经不算是燕王妃了吧……蓝姑娘其实你,你压根不用担心这个——那个,你方才提到的阿纳瓦,阿纳瓦是什么?” 蓝儿微微一笑:“姑娘既然不愿意说,蓝儿也就不问了,只是,你要随我们回去,那桑桑必然不会选择族人度过一生,他必然会选你,而我们利亚人有个规矩,若是选择外人,是一定要得到阿纳瓦的同意的,到那时候长老们即使反对也是没有用的。” “阿纳瓦——是你们供奉的神?”纳兰紫极挑眉低声问道。这样神奇的族人,还有着上古的传说,自然也是会有那些传说中的神保佑着的。 蓝儿闻言扑哧一笑,眸中放出神秘的色彩:“阿纳瓦可不是神,不过在我们那里,只怕也是相当于你们口中的神了吧,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蓝儿多嘴再说一句,姑娘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是到了阿纳瓦面前得到他的认可之后再后悔,可就晚了,姑娘可不要一时冲动或者糊涂就轻易对桑桑许下一生的承诺啊!” 纳兰紫极一愣:“我只是想帮他做回正常的利亚人而已,怎么会是许下一生的承诺呢?蓝儿,你怎么说的如此严重?” “只有各自认定的人,在长老们的祝福和阿纳瓦的认可之下,才能让彼此成为完整的人,这是我利亚的规矩传统。所以我之前才会要姑娘不随我们回族里的啊,”蓝儿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姑娘到底对桑桑是什么心思?” “我对他……”纳兰紫极眼眸飘忽,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自觉沉浸在回忆里,“我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小小的白虎,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后来他吃了我的玉佩,他居然就会说话了,他说话很可爱,他只会用一两个字来表达意思,饿了,也只会说紫紫饿,要睡觉也只会说,紫紫睡,”她低低的笑起来,“我那时以为我和这只小白虎就会这么一直这样下去,哪知哥哥给他吃了琼华草之后,他居然就变身成人,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的眼眸清凉无垢,静静站在那里望着我,那么纯净清亮,我忽而觉得很庆幸,庆幸那一日我在京都郊外遇见了他,和他相伴这几年,我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也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哪一天梦醒了,他却走了,所以,我只是在远处好好的守着他的纯净,看他快乐,直到——”她的眸中有一丝痛意,“直到那一天他说他需要处子之血,我当时左右为难举棋不定,我怕伤了每个人,结果,还是伤了每个人,我跟哥哥说把他送回紫宸去,他就被我气走了,之后就遇见了你……” 她轻忽一笑,视线落在蓝儿的脸上,眸底隐有痛意:“那一夜在潮州的花灯除夕,有个人为我放了满天的烟火,我在烟火里却看见了几天未见他,他和你在一起,在满街的花灯里,他对你笑的灿烂,你们笑颜相对,却根本没有看见我,我只知道,在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的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疼了一下,然后,就蔓延开来了……” 蓝儿抿嘴一笑:“那你就是喜欢他了,大概从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喜欢他了,只不过明白的晚了一点。” 纳兰紫极低眉笑起来,眸光似星辰一样:“蓝儿,我以后不叫你蓝姑娘了,你也不要叫我姑娘公子的了,你就叫我紫极,好不好?” 蓝儿拍手笑道:“好啊。” 二人正在说话,却有人敲门,纳兰紫极抬眸道:“进来。” 桑桑笑嘻嘻的推门进来,见二人都在这里,眸光一亮,抿嘴笑道:“蓝姐姐,紫紫啊,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啊,害的桑桑到处找呢!紫紫,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纳兰紫极失笑,看了蓝儿一眼:“走吧,一起去吃饭!” 吃饱喝足,蓝儿要先回客栈休息,桑桑却要拖着纳兰紫极在街上逛逛,纳兰紫极无法,就笑着答应了。 她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着,看着那快要落山的夕阳,又对着身侧的少年笑说道:“怎么了?吃饱了怎么还在皱眉头啊?刚才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桑桑摇头,眉头几乎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咬唇好久,才垂眸道:“紫紫,你就不要跟我回去,你就在彭城等我,好不好?” 纳兰紫极一愣,随后却挑眉问道:“为什么?” 桑桑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把一直抓着她胳膊的手放开,还往后退了一步,低眉咬唇,低声道:“你是燕王妃,是别人的妻子,这些,其实桑桑都知道,桑桑在京都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桑桑不想和你分开,才会赖在你身边的,其实,以前你跟我说的话,我这些天想来想去,大部分都想明白了,你跟着我,王爷会生气的,桑桑不要王爷欺负你,所以,不要你跟我回族里去。” 他越说心里越难过,几乎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又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不想听到她的回答,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低眸站在那里,心里忐忑难过。 她敛去笑容,往前走了一步,盯着他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说的?” 他却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没有人教,是桑桑自己想的。” 她微微眯眼,又往前走了一步,又伸手抓住他,不准他往后退,才低声却坚定说道:“傻瓜,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呢?桑桑,你不需要为别人着想,现在,紫紫只问你的真心话,你想不想要紫紫跟你一起回去?” 面前不敢抬眸的少年赫然抬眸,眸光璀璨若星辰,很用力的点头:“桑桑想。” 纳兰紫极闻言,笑的温暖,伸手叹息着抚上他的脸颊:“傻桑桑,以后,不要再如此委屈自己了,你本来就是如此的,不必为了任何人压抑自己的本性……” 眼前的少年瞬间笑的灿若夏花,耀眼的很。 不远处的街口,却有官差拿了告示来贴,好多人都跑去看,就听见有好事的人议论道:“诶,听说公主要从咱们这儿走呢!” “是吗?” “是的啊,你去看啊,那告示上写着呢!公主的车驾从咱们这儿出境,然后再去月阑,嘿嘿,这一回说不定还能看见公主的长相呢!” “谁说不是呢!” 这些话飘进她的耳里,她微微一愣,这公主莫非说的是紫宸公主?紫宸公主从这里出城? 桑桑看她微微出神的样子,有些不解,只好抿嘴好奇问道:“紫紫,你在想什么啊?” 纳兰紫极恍若从梦中惊醒一样,看着他道:“桑桑,你听到了吗?紫宸公主要从彭城出境呢?走,咱们也去看看告示去!” 二人就往街口走去,告示上写的很简单,就说公主要去月阑的车驾从彭城走,要百姓们注意回避,也没说公主要去月阑和亲的事,一字未提。 纳兰紫极在客栈说起这事的时候,蓝儿瞪着眼睛好奇问道:“紫极,你看清楚了吗?公主出巡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说出来做什么事情呢?就算没有说,百姓们也是应该知道的啊!” 纳兰紫极刚要说话,桑桑却插嘴道:“蓝姐姐,我们也奇怪啊,所以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公主要去月阑和亲的事啊,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听说还是从月阑传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紫宸的皇上好像是没有提过的,似乎和亲只是月阑在自说自话一样哦!” 蓝儿一惊:“啊?难不成和亲是假的?” 纳兰紫极撇嘴道:“那温哥哥岂不是亏大了?那我们月阑可真是吃亏了啊!——要是我们能去探听一下就好了啊……” 蓝儿点头微笑:“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啊!” 这回轮到纳兰紫极惊奇了:“难道你有办法?” 第六十章 蓝儿一见她瞪着眼睛,扑哧一声笑起来,桑桑见她笑,却转眸问纳兰紫极道:“紫紫啊,紫宸的公主和温哥哥有什么关系啊?什么叫温哥哥亏大了啊?什么是吃亏啊?” 纳兰紫极一笑,解释道:“这个吃亏啊,就是没有占便宜还被人暗算了,至于紫宸的公主和温哥哥嘛,就是咱们月阑的太皇太后把前来和亲的紫宸公主嫁给温哥哥,但是紫宸的百姓却不知道他们公主要和亲这事儿,这就是月阑吃亏啦!” 桑桑歪着头好奇道:“暗算?桑桑还是不明白哦,但是桑桑听懂了,就是温哥哥要和那个公主成亲了,但是这个消息紫宸的人不知道,但是,紫紫啊,为什么要和亲呢?为什么温哥哥不在月阑找个女孩子,干嘛要娶紫宸的公主呢?温哥哥喜欢紫宸公主吗?” 纳兰紫极抿嘴一笑:“桑桑,他们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估计见都没有见过呢,怎么就会喜欢呢?和亲已经不是两个人互相喜欢的事了,这是国家大事,已经不是温哥哥能够决定的了……” 桑桑叹了一口气,圆溜溜的眸中现出回忆的神色,趴在桌上望着纳兰紫极道:“紫紫啊,其实,我觉得温哥哥一定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我还是只小白虎的时候,有一次在他的府里喝酒不是喝醉了吗?后来我再醒来就看见那亭子里他一个人站着,还在喃喃自语,很小声的说话,不过我没听清他说是什么,后来他看我醒来,就问我有没有见过燕王妃,”桑桑撇撇嘴,看着纳兰紫极骤然瞪大的双眼,抿嘴一笑,“我就说啊,我又没见过什么燕王妃,我在王府里只认识紫极,不知道谁是燕王妃。” 看着纳兰紫极明显放下心来,桑桑却勾唇调皮笑道:“紫紫啊,你不要以为你老说我傻我就是真傻哦,其实桑桑好聪明的,桑桑不说不代表桑桑不知道哦,其实桑桑知道你是纳兰紫极,是个女孩子,自从会说话以后桑桑就知道了,但是紫紫伴男人一定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的,所以桑桑谁都没有讲过哦!” 纳兰紫极看着他的可爱笑容,不禁莞尔,笑道:“你个小鬼头,还学会拿紫紫开心了呢!” 桑桑笑的灿烂,眉眼弯弯:“要温哥哥娶紫宸公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因为桑桑知道,温哥哥喜欢的人就是紫紫哦,而且温哥哥还请桑桑喝过酒,桑桑也很喜欢他的,所以桑桑也不愿意他不开心,紫紫,我们不让公主去月阑,我们把她拦下来,好不好?” 纳兰紫极失笑:“还说你自己不傻,这不是在说傻话是什么呢?你把公主拦下来,我看你还没近公主的身就被官差抓走了才对!再说了,温哥哥他喜欢的不是我,是好几年前的纳兰紫极,才不是我呢!” 桑桑见她这么激动,捂着嘴偷笑,却眼眸亮闪闪的看着蓝儿道:“蓝姐姐,你是有方法的,对不?你刚才说可以去探听一下,你是想到了办法,对不对?” 蓝儿抿嘴一笑:“其实肃宁公主是皇上几年前才封的,说是失散多年的妹妹,才找到不久,皇上对她很好,听说这位公主也是娇媚可人,要是真的能嫁给月阑的丞相也是不错的,不过刚才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确实挺好奇的,要是那丞相不喜欢她,嫁过去也不好,蓝儿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拦下公主?” 纳兰紫极却撇嘴道:“拦下她做什么?到时候搞不好还被官差抓住了,她也还是会赶去月阑的啊,不如我们干脆在彭城郊外破坏掉她的车驾,让她无法按期到达月阑,到时候太皇太后一生气,认为紫宸不守信用,然后我们再悄悄散播一点儿流言,说不定就不和亲了呢!” 蓝儿惊喜一笑:“哎呀,蓝儿与紫极想到一处去了呢!本来蓝儿也是这么想的,即使如此,那我们就此准备一下好了,我出去打听一下公主的车驾何时会来,然后我们就埋伏在彭城外的树林中。” 纳兰紫极眸光一亮,点头道:“好啊。” 三天过去,才传来消息,说紫宸公主的车驾明日就来,纳兰紫极一伙儿收拾停当,她穿着一身黑衣,和若儿埋伏在树林边的半人高的草丛里,蓝儿和桑桑不好隐藏就都变成了白虎的模样,可纳兰紫极觉得白虎太引人注意了些,非在街上找了些颜料,将两只白虎画成黄颜色的老虎才肯放了他们。 等了一上午,车驾没有等来,大家却都捂出了一身的汗,正当午的时候,却听见了车驾远来的声音,远远的纳兰紫极就听见车轱辘滚轴的声音,不大一会儿,果然有车驾从城门处而来。 宝盖绿色的马车,旁边跟着四个侍女,也有不少仪仗兵在旁边护卫,纳兰紫极和若儿浅浅呼吸,却在车驾经过一半的时候,蒙上面巾,大喝一声,跳出来就对着众人撒了一把石子和灰尘,一瞬间到处尘土弥漫。 纳兰紫极又立刻跑到车驾边,拿着手上准备好的簪子对着面前的马刺了好几下,马匹受惊,瞬间就长嘶起来,那些兵士被吓到,蓝儿和桑桑趁机跳出来,对着他们大吼几声,众人不防,眼看着两只老虎出现在面前,那些胆小的侍女早就吓的尖叫乱跑起来,纳兰紫极得意一笑,瞬间砍断车驾上拴住那马匹的缰绳,那四匹马看见突然出现的老虎早就吓的腿肚子打颤了,此刻摆脱束缚立刻撒欢子就跑掉了,纳兰紫极忍俊不禁,却掀开那马车上的帘幕,一把将手里的叫若儿简易制作出来的迷迭香撒了进去,再偷眼一看,马车里有些昏暗,她只看到的里头的那个宫装美人在一声尖叫之后就昏倒了,她这才一笑,站在车辕上对着底下的那些仪仗兵粗声道:“喂,你们的公主已经在老子的手里了,你们要是不想看着她死的话呢,识相的就快些走,不然,休怪老子连你们一块儿都杀了!” 蓝儿和桑桑还配合的大吼一声,不停的对着几个兵丁龇牙。 还在这儿的兵丁都吓的脸色苍白,忙掉头就跑,纳兰紫极心里开心,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办成了,正在得意的时候,眼眸无意瞟到不远处的林子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眯眼看去,心里却是一惊,林子里也埋伏着有人,她看见了银光闪闪的兵器在阳光下一瞬间的反光。 只见那林子里一人一骑出了来,马上那人笑意盈盈,拱手施礼道:“公主万安,臣是月阑派来迎接公主去月阑的使者,公主莫慌,臣这就带公主离开。” 那马上的人眼熟的很,几个月不见,他还是一袭红衣飞扬,只是那熟悉容颜看在她的眼里,竟让她怔怔的,不知如何说话,前世纠缠几年的容颜,这一世还是依旧撩动人心,只是唇角那一抹轻笑有些陌生而熟悉。这世间能给她这样感觉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上官千夜。 纳兰紫极深吸一口气,她万万料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上官千夜,微微眯眼,强自镇定下来,又粗声粗气的道:“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公主再也听不到了,今天,公主既然已经落在老子混江龙的手里,我看谁还敢带走!” 谁知那人低低一笑,眸中隐有戏谑,对着身后挥挥手,懒声道:“大家全部退后一百步!” 话音一落,果然听见不少悉悉索索的声音,纳兰紫极暗暗皱眉,看来这家伙带了不少人来,就是不知道他此举是什么意思? 那人走近一步,嘴角一丝轻笑,眸间的戏谑却越来越浓重,挑眉道:“混江龙?你小子如今还混出名头来了?”他忍不住长笑出声,“不过那也是换汤不换药,还想骗过我吗?” 纳兰紫极见他似笑非笑,似是看出来了什么,却不肯就此认输,蓝儿见面前的人气势不凡,怕他伤及桑桑,就带着桑桑躲进草丛里,此刻化身为虎不能说话,不过她早就看出此人不简单,计划不能顺利实施,又见纳兰紫极悄悄给她挥手,就立刻带着桑桑一路回了彭城去了。 纳兰紫极偷眼看他神色,知道今日计划怕是不能顺利,所以只好让蓝儿带着桑桑先走了,见他们安然离去,她才故意哈哈大笑起来,企图吸引对面那人的全部注意力:“老子的名头那当然是响彻紫宸啊!你今日是不想想从老子手里带走公主的!还有,别给老子套近乎,老子不认识你,别弄的那么熟!” 上官千夜闻言,低低一笑,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几步之外站定,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带着笑意道:“紫极啊,紫宸公主招你惹你了啊,你干嘛跟她过不去啊?还弄个什么混江龙出来糊弄我啊?我跟你说啊,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是你这小子,别在这儿给我装蒜啊!” 纳兰紫极闻言,轻轻咬唇,却知道再装下来也没有意思了,夸张的叹气,撇嘴道:“切,被你认出来了啊,真是没劲了,好啦,公主你带走吧!诶,对了,你来了多久了啊?” 上官千夜莞尔一笑,凤眸上挑:“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在这儿等着了,看见车驾刚来我要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你们先跳出来了,”他说着就笑起来,“我是看你们弄的挺热闹的,挺好玩儿的,我就没敢打扰,没想到你这小子挺能祸害人的啊,我看他们都被你吓跑了,我才出来的,不然还不知道公主会被你弄去哪里呢!” 纳兰紫极闻言,觉得懊恼的很,居然被这人免费的看了一出戏,刚想张口说几句,却见有官差行来,那些失散的马和仪仗兵又被彭城的官差给弄了回来,众人见公主昏倒过去,都吓的脸色发白,上官千夜却不知给了侍女什么,要她喂给公主喝,说公主过一个时辰就会醒来的。 众人又都重新整队,收拾好了,那上官千夜却又一脸欠扁笑意看着纳兰紫极道:“紫极啊,你看我多给你面子啊,还帮你跟官差求情了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流落到紫宸来了的,但是师傅问你啊,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啊?” 看着他一脸的戏谑笑意,忽然很讨厌他自称师傅的样子,心里却明白他定是知道自己被秦墨寒赶出潮州的事,却也不愿意回京都去,她只抬眸问道:“你来接紫宸公主,是皇上让你来的吗?” 上官千夜一笑:“不是,是云王让我来的。” 她闻言,不语,沉默半晌,忽而垂眸,道:“那如今我就更不能跟你回去了,嗯,我和你,算起来,现在应该是势不两立的。” 上官千夜默然,似乎又不愿如此定位二人的关系,蹙眉道:“可你不是没有在他身边嘛!他如何,又与你什么相干呢?” 她一愣,想起叶簌簌那夜扭曲的嘴脸,咬牙道:“就算不是势不两立,也不是朋友,我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叶家父女一定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这不关燕王的事,就单单是我与叶家的恩怨。” 上官千夜不欲探问,赫然转眸,看着已经规整好的队伍,低低一叹,宛若叹息:“那你自己保重吧!我走了……” 她在道旁静静站着,看着这个红衣男子策马从身边走过,他的背影在午间的阳光下却有些孤寂廖然,墨发飞扬,他却一人独行,在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忍不住微微蹙眉,终究还是喊出了口:“上官千夜,你到底明不明白啊?你只是云王手里的一颗棋子,你为他卖命值得吗?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跟着他一辈子吗?” 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却没有回头,眸深似海,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不明白的人是你啊,既是棋子,哪有逃脱的机会呢?只能事事效命,因为我的性命身家终究是掌控在他的手里,不得擅离。 第六十一章 目送那人的离去,她轻轻叹气,临了的一句问话,那人却连头都不愿意回,也不肯答话,她看着尘土飞扬间他逐渐模糊的背影,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就刻在心上的一句话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着从树缝里透下来的阳光点点,她嘴角忽而牵起一抹轻巧笑意,低眸笑了一会儿,才转身与他相反的方向回彭城去了。 那一天的她还未想到日后的局面,若是她能预知以后的事情,今日定然会后悔放了他走,想必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拦阻他此刻带着公主回京都的。 可是谁都没有预知能力,所以此时此刻,她和他还是背道而驰了。 回了彭城客栈,一进屋子,纳兰紫极就看见桑桑一脸委屈的看着她,那模样实在可爱,她一笑,问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是不是早上给你涂的颜料你洗不干净啊?” 桑桑撇撇嘴,垂头丧气的道:“是啊,我和蓝姐姐洗了好久才洗干净的,但是桑桑不是为了这个,”他赫然抬眸,眼眸亮闪闪的看着她,“紫紫,那个公主后来怎么了?在树林里的时候,桑桑看到有个人出来,可是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蓝姐姐就把我弄走了。” 纳兰紫极闻言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才坐下来对着蓝儿一笑,解释道:“公主啊,给来的那人带走了呗!他是云王的人,桑桑你应该见过只怕是忘记了吧!我没骗过他,打又打不过他,还被他认出来了,只好回来了,我看啊,要拖延和亲的事儿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吧!诶,对了,蓝儿,我们什么时候带桑桑回利亚族去啊?” 蓝儿也是一笑,低眉思索片刻,才抬眸道:“那就不耽误工夫了,我们今日用完午膳就起程去莫纳好了。” “莫纳?”纳兰紫极一愣。 蓝儿一笑:“我们利亚人住的地方叫莫纳,”见纳兰紫极点头笑着,蓝儿又指着她一身的男装问道,“紫极,到了紫宸怎么还穿着男装呢?不如换了女装,打扮回姑娘的模样,可好?” 若儿在一旁听见,咯咯笑起来,脆声道:“蓝姑娘就别费力气了,公子前些日子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做出来一个喉结,现在正戴着高兴呢!哪能那么容易就又换回女装呢?再说了,做紫极公子也挺好的,很方便啊!等到了莫纳见到族中长老说一声公子其实是女子就好了,只请蓝姑娘不要外传就好。” 蓝儿闻言一笑:“那是自然。” 于是一行人吃了午饭,就出了彭城客栈,一路往紫宸西南的莫纳而来,紫宸在月阑南方,据说西南部更是群山绵延,气候宜人,除了住人的城镇之外,大部分地方都是森林,山脉,景色很好,那是和月阑完全不一样的情境。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十几日过去,这一日午后,他们在离莫纳还有几里地的一处山脚的小镇离歇脚,纳兰紫极正趴在客房的桌边打盹,若儿却推门进来将她摇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眯眼埋怨道:“若儿,你干什么啊?我累了,休息一会儿不成啊?又跑来闹我!” 若儿笑嘻嘻的,晃了晃手里拿着一封信,道:“那,从潮州飞鸽传书来的书信等公子睡觉起来了再看啊?那好吧,我待会儿再来!” 说着,转身就走,手上的信却被人抢走,她捂嘴偷偷笑起来,转过身子就看见纳兰紫极拿手推她:“好啦好啦,若儿不闹了,若儿走了啊,公子慢慢看啊!” 纳兰紫极见她好好的掩上门,眸间都是欢喜,将信翻转过来,上面写着紫儿亲启几个字,明白是哥哥寄来的书信,心里顿时溢出欢喜来,几下将信撕开,将那薄薄一张纸展开来一看,片刻之后,笑意凝结在嘴角,眸中全是震惊,回想起信中语句心中就像是被一只手抓住随意揉捏一样,生生喘不过气来,指尖一颤,那薄纸轻轻落在地上,她指尖微凉,眸中却隐约有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神来,轻轻抬眸,眸中愈发苦痛,就连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心痛,却不知如何说起了,脑中迷蒙一片,却又弯身将那薄纸捡起,终究望着那纸上的黑字泪落纷纷起来,指尖触上纸上的墨迹,眸光颤抖。 这些天一直在云端飞翔的心此刻跌至谷底,神采飞扬的眸子里原本都是快乐幸福,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刺激了所有的神经,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傻,傻到怎么就没有去怀疑一下那温柔的话语背后的真伪呢? 信上的字迹已经被眼泪浸的模糊不清了,可那些字已经生生刻进心里了,每个字都是一道新的伤痕,如何抹的掉呢?甚至都不敢再触碰想起那些日夜的记忆,难道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么…… 她不知这些字他是在何种情况下写的,却很想就现在冲到他的面前去质问一下,你说不会伤了紫儿的,为何现在又这样残忍呢? 视线却又落纸上,眸光又划过那些字迹,明晰于心——“紫儿,你现在应当是在紫宸境内了吧?既然安全了,那哥哥也就放心了。有一件事,思前想后,还是不愿隐瞒你,但愿你知道以后,不要怪哥哥就好。 当初在簌簌面前说喜欢你,其实是哥哥的托词,她知道哥哥从小不近女色唯独对你上心,哥哥无奈,只好如此才会让她死心,哥哥让你离开月阑前往紫宸也是为了保你平安,你留在月阑只怕会有不测,你如今人在紫宸,簌簌就算想害你也不可能了,哥哥不愿连累你,簌簌要报复的话,有哥哥就好。 紫儿,就算哥哥对你不是男女之情,也是你最亲的人最疼你的人,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你——能原谅哥哥吗? 如果不能原谅也没有关系,哥哥明白的。桑桑很好,你和他在一起会很好,哥哥终究觉得王爷担负的太多,若你此生能在紫宸无忧,不回来也罢,或者等月阑安定了,你愿意回来看我们也好。当然,一切随你。只求你,不要恨我就好。好好照顾自己。明玉字。 她不知道,那人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句的,她只觉一瞬之间,有种世界坍塌了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八岁之前,那些无人陪伴的夜晚,一人在前世与现世里徘徊,旧事容颜在心头挥之不去,仓皇四顾,却无人明白的无措心境。 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那人清冷的眸中也没有自己的身影,他还是只把自己当做妹妹看待,原来那一夜的温柔相待当真是一场幻觉梦境,自己当时只顾欣喜若狂,欢欣不已,却偏偏忘了去看他眼里的那一丝犹疑,忘了寻觅他眸中的欲言又止,忘了那一刻说出喜欢的突兀错乱。 怪他么?何止是怪呢,心里甚至蔓延怨恨,他,他怎么能这样欺骗紫儿呢?他怎么说出那样的字句,若是在紫宸无忧,不回来也罢?他就这么不在乎吗?就算不喜欢,难道以后连见面都不能吗? 可是,人在万里之外,她再怎么胡思乱想都是枉然,那人也不会知晓,只是她这样信任如斯的哥哥,怎能这样欺瞒呢?他难道就不知道她会如何心伤吗? 其实,她是不怕叶簌簌的报复的,她怕的只是他推开她,她怕他会推开她,她怕他一直推开他,没想到,他不是推开,他是一直将她拒之门外,最亲的人最疼的人,却不是男女之情,何其伤人? 此刻才明白,身上流着的血这么让人痛恨,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血流尽,然后再到那人跟前,告诉他,这血都不在了,那你是爱还是不爱? 可惜,终究是幻想,此刻望着这副身子,那个人其实不知道,身躯还是他原本的妹妹,可灵魂早就不是了,喜欢他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正在心伤的时候,却听见叩门的声音,她心里一惊,略显沙哑的声音道:“进来吧。” 桑桑笑吟吟的进来,他又把虎耳朵弄出来了,他知道纳兰紫极喜欢,此刻见她看过来,还故意让耳朵露出来抖了两下,却发现她没有如往常一样露出笑颜,不禁奇怪,仔细一看,她的眼圈泛红,虽然努力掩饰,他却还是看见了她眸中凝重的委屈。 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定定的看着她,桑桑轻柔问道:“紫紫,你怎么了?” 她默然垂眸,却将手里的书信揉成一团,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我没事。你来找我,有事吗?” 桑桑眸中清亮,抿嘴道:“蓝姐姐说我们要走了,让我来叫你,紫紫,你真的没事吗?” 她低眉苦涩一笑,躲开他浅浅的注视:“我没事,我们,这就走吧!” 桑桑跟着她下楼,却咬住嘴唇,明明看见她的眼睛上有红肿,她方才绝对哭过,怎么会没事呢?他不知她为何不愿意说,只是她眸中流露出的疏离让他心里有些难受,敛了笑意,默默跟在她身后。 纳兰紫极不想被他们瞧出端倪,就装出一副笑颜,若儿跟了她这么久,怎么看不出这笑容是假的?可她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只是一路小心言语,不再有半分怠慢,桑桑心里担心,却不知该如何去问,只好总是忧心忡忡的偷眼看她,这一行人中,倒是只有蓝儿一心赶路,没有注意到这异状。 从这里一路到莫纳,风景好的不得了,可惜众人都各怀心事无心欣赏,刚走出街口,却听见一阵打斗声,循声望去,却见一处酒楼门口,围了不少人,纳兰紫极一行人要从此经过,顺道瞟了一眼,就见有个壮汉一般的人蜷缩在地,两个小二模样的人对他拳打脚踢,边打嘴里还边骂道:“你个傻子,没钱还敢来吃东西啊!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吃白食的!” 这种事都是看热闹的多管闲事的少,是以纳兰紫极头也没抬,直接从众人中间穿过去,若儿和桑桑自然也跟过去了,蓝儿心里好奇,往那人身上瞟了一眼,谁知那人恰好一抬头,与她的眸光撞了个正着。 蓝儿一愣,地上那人尘土满面,根本看不清长相,可那一双眼眸却那般纯良无害,清亮透彻,那根本不是一个壮汉该有的眼神,仿若看尽了世间所有的人情世故,却有如初生的婴孩一般不惹半点尘埃,蓝儿只觉心中一番悸动,心弦被这眼眸拨动,恻隐之心顿起,轻轻抿嘴,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走过去递给那小二,口中道:“别再打了!这钱你看看,够不够付他的饭钱?” 那小二一看有人替此人出头,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当下笑道:“够了,够了,小子,算你走运!滚吧!” 说完,那两人就进了酒楼,看热闹的人见此事完了,也就都散了,蓝儿对着地上痴望着她的汉子一笑,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身后一声细细的呼唤:“姐姐。” 她一愣,再次回眸,却见那人眸中全是依赖,眸底却有些迷茫涣散,可是,为何这样一个汉子叫她姐姐呢?她温和一笑:“这位公子,我与你并不相识,只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公子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那人眸中却更加迷茫,神色脆弱无助:“我没有家,姐姐只有你帮我……他们都只会打我……” 蓝儿见他如此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转眸看向身后的人,却看见纳兰紫极一脸恍惚,桑桑却是一脸狐疑的瞧着眼前的汉子,他走过来站在蓝儿身侧问道:“公子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眸色散乱,使劲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啊……” 蓝儿初时就是因为不忍,此时看他如此,心中又不愿就此离去,就从怀中拿出一块银子递给他,看着他柔声道:“你拿着它去做一件衣裳,然后再把自己收拾一下吧,那样,或许会有你的家人认出你的。” 那人懵懂接过,却还是傻傻看着她,蓝儿面露红晕,却还是拉着桑桑走了,出了镇子,她心里却还是想着方才的那个人,那一双眸子。 紫宸山多,自然山坳间也有许多溪水,一行人在太阳底下走的又累又渴,见溪水清澈,一个个都掬水洗脸,蓝儿刚掬了一捧水在手心里,却隐约听见后面有呼喊声,循声望去,片刻之后,却楞在那里,那人居然一路跟随而来。 桑桑在看到那人变的稍微干净的脸之后,也楞在那里,眼睛瞪的老大。 第六十二章 那人见蓝儿回头,呵呵一笑,又跑过来把手里攥的热乎的银子往她手里一塞,傻乎乎的道:“干净干净了,银子给姐姐……” 桑桑却是眸中却越来越震惊,走到那人身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忽而看着那人喊道:“诶,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花朝节在花神庙前的嘲笑紫紫的男子,咦,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啊?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子还是傻呵呵的笑,不答话,只是一直看着蓝儿。 蓝儿见桑桑过来这样说,她手里握着那人又递还给她的银子,那上面还有他的温度,蓝儿看着他纯良的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看他一身狼狈定是受了不少苦,她微微蹙眉,问桑桑道:“桑桑,你确定你见过他吗?” 桑桑再次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对啊,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是那次花朝节我记的很清楚的,当时紫紫把头发弄成紫色了,后来被水弄的掉了色,被这人看到了,他还嘲笑我们呢!我当时特意看了他的,所以记的很清楚,只是当时他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弄的这么狼狈啊?” 若儿在一边听见,也跑过来一看,恍然道:“是啊,就是他,对对,是他嘲笑我家公子的,诶,他怎么弄成了这幅德行啊?” 蓝儿见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曾经见过此人,她暗暗思忖一会儿,才柔声问面前的男子:“公子,他们都说见过你,不知你可曾见过他们啊?还有,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还是傻呵呵一笑,看了他们一眼,对着蓝儿道:“不认识不认识,我不知道,呵呵,我不知道……” 蓝儿看着他这般痴傻的表情微微蹙眉,却不肯相信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会是傻子,又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楚的问道:“公子,你如何称呼呢?你可还有家人?若是你记得家在何处,蓝儿不介意将你送回去,还请公子直言。” 那人闻言却歪着头看着她也不回答,还是笑,眸子里也无半分波澜,仿佛蓝儿是在问另外一个人,而他只是看戏的人一样,似乎是于己无关的心思。 纳兰紫极此时才算缓过神来,她本是呆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可见大家都不赶路围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评头论足的,她也过来一看究竟,见那人眸中恍惚,虽是笑着却跟智障没有什么分别,可又不是先天的痴傻,她才出言道:“蓝儿,你别问他了,你看他的眼神呆滞,又傻乎乎,我那时遇见他虽然只有五岁,但是那时候他还是个正常的人,哪里有这么傻啊?我看啊,他一定是被人整成这样的,说不定害他的人下手太狠,把他给弄失忆了,所以蓝儿你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啊,”纳兰紫极围着他走了一圈,眼神笃定道,“看他这副模样,指不定在街上流浪了多久呢?不过看来他是紫宸人,就不知道几年前去月阑干什么了……再说了,能让人下这么狠的手,他的身份也一定不低,蓝儿,我看,这事儿你还是别管了吧?咱们还是去莫纳好了。” 蓝儿也不知有没有将纳兰紫极的话听进去了,她一直盯着面前的男子,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离开,直到纳兰紫极再次唤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听见纳兰紫极的话之后,她却蹙眉道:“紫极,你说的也有道理,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是如此,就算是傻子也不可能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但是,我不想丢下他不管,既然今日在这里遇见他,或许就是缘分,或许我们就是注定要解救他的人,紫极,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管他。” 纳兰紫极眸深似海,似乎隐藏着许多复杂情绪,她认真的盯着面前爽朗的女子,清楚问道:“蓝儿,就算将来你也许会因为他招来祸事,就算将来他会恢复记忆然后离开你,就算他是满天下的仇人有一天你也会被万人唾弃,你也要救他,不会后悔吗?” 蓝儿闻言,低低一笑,看了那男子一眼,才道:“我没有想过那么多,我也不愿意想那么多,总之,我不会丢下他的,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也不在乎,我只顺从此刻我的心。” 人世间总有些人是另些人的魔障,不管初见或是相知甚深,有时候,那时那刻,只有单单一句话,我只顺从那一刻的心思。或许很久之后再回首,她还是会后悔,会后悔当时为何没有擦肩而过,而是与他相视一见,从此溺在他的眼眸中,甘愿付出。 纳兰紫极恍惚一笑,看到蓝儿的眼底是她自己都未曾发现执着念想,暗暗一叹,拉着身侧转身往前走去,口中道:“那就走吧,希望在天黑之前我们可以赶到莫纳去。” 蓝儿却转眸对那个男子笑的温和:“公子,我叫蓝儿,我带你回家去,从此以后公子就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吧,既然公子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蓝儿就唤公子做路路,你觉得好听么?” 路路,在路边遇见的人,最简单的称呼,却无比适合这个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人生一片空白的男子。 那男子见她对着他笑,也傻傻的笑起来,拉着蓝儿递过来的手咧嘴笑的开心,口里还念着:“路路,路路,好啊,好啊,回家,回家路路。” 蓝儿笑的怜惜,男子笑的痴傻,蓝儿此刻心里才明白,他哪里是被人害的失忆了呢?也不知害他的人是谁,怎会如此心狠手辣,不但让人失忆了,还把这人的智力弄的如此低下,傻乎乎的像个稚子一般…… 莫纳在紫宸西南的昆山里,一行人都想在黄昏之前赶到,所以俱是行色匆匆,昆山海拔甚高,昆山山顶终年积雪,蓝儿说利亚一族都住在昆山里的山坳里,有几千利亚人在此居住,为了防止外族进入,阿纳瓦教了他们一个阵法,凡是外人不懂阵法误入昆山的都死在阵里,所以外面的人都称昆山里有山神,一般的人都不敢来此,猎人也不敢在此打猎,当地人传开了,都称昆山为神山,也就无人敢来打扰了。 纳兰紫极一行人跟着蓝儿在山间小路上绕来绕去,转来转去的,弯弯绕绕,兜兜转转,终于在无尽的高大树木后看见了村舍的炊烟,蓝儿露出一脸灿烂笑意,指着那不远处的村舍转眸道:“紫极,你看,我们到了!” 说话间,她们这一行奇奇怪怪的人就到了村口边,纳兰紫极极目望去,这里就是一片田野景色,农耕农织,田园山间再加上远处高处山顶那隐隐约约的积雪,真像是一幅画很美的图画,既有水墨画的飘渺,又有油画的真实,闻着绝对清新自然的空气,她嘴角禁不住噙有一丝微笑,远处山间那一抹斜阳,让这里变的有些像这里是世外桃源。 蓝儿早就把发布扯下来了,将一头银发随意披散,桑桑也学着她的模样如此打扮,早就有人去禀报说外出的使者回来了,族中二位长老到了村口,看见了蓝儿身边的桑桑,眸光都是一亮,那眼神看在纳兰紫极眼里几乎觉得就是狼饥饿了很久之后看到肉的眼神。 “好!蓝儿,不错,你这次带回来的人是我们想要的,你暂且不必再出去了,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左边的那一位略有些年纪的白发老头笑说道。 蓝儿一脸喜色,忙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欢欣不已,拉着那还在傻笑的路路转身就要走,那旁边一个一直沉着脸的长老一眼看见她身侧的男子,眸中立刻现出杀意,沉声道:“蓝儿,此人是谁?我们早就吩咐过你,不要带外族人回来,你难道当做耳旁风了吗?” 蓝儿心里一紧,才想起没有介绍其余的人,忙又转回来站好,低眉道:“这是蓝儿在路上救下的路路,他已经痴傻有如稚子,蓝儿想救人救到底,所以才将他带回来,是希望医长老可以出手相救,至于这位,这位姑娘是和桑桑一起的,也算不得外人。” 那白发老头笑起来:“苍老头儿,你可别吓着蓝儿丫头了,这丫头是给我带病人回来啦,”医长老笑的和蔼亲切,“桑桑是谁啊?” 桑桑见到这三人,心中早就升起一抹亲切,再看到此处情景,就像是到了家一样的感觉,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见医长老眉目慈和,当下往前一步,道:“我是桑桑。” 医长老捻须而笑,点头道:“好,好,”他眸光转到纳兰紫极身上,眸光一闪,依旧笑道,“看来这位姑娘就是我们的有缘人了。” 纳兰紫极轻轻抬眸:“有缘人?” 医长老点头微笑:“姑娘此刻不懂没关系,日后见到阿纳瓦一切都会明明白白的。只是,姑娘如何称呼呢?”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眼前的老者看起来仙风道骨,她不想欺骗他,所以如实道:“我家住在月阑江南,我复姓纳兰,名为紫极。” 医长老闻言挑眉问道:“姑娘可识得毒门中人吗?” 她轻轻抿嘴,淡淡垂眸:“我哥哥是毒门少主。” 医长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竟是遇见故人了,”他见纳兰紫极眸间现出不解,才笑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初教给阿纳瓦阵法的人正是纳兰氏的毒门先人哪,想不到我竟见到毒门的后人了,”他看了一眼桑桑,眸中意味深长,感叹道,“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那苍长老见纳兰紫极如此说,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眸底隐有和善。 医长老见众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忙叫人准备了客房带人去休息,又要蓝儿将路路带去他的药居旁的厢房里,他说他要好好给路路检查一下,然后他亲自带着桑桑和纳兰紫极却一早就准备的轻尘居。 纳兰紫极原以为在村口看见的是田园景色,到了这村寨里面也会和普通的农舍一样,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里面居然不是外面看到那些石头村舍,利亚人住的都是一个个独立的院落,错落有致,古色古香,看起来很整洁好看,可是在路过路过一家利亚人她偷眼往庭院里看去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 那庭院里,居然有几只白虎仰躺在地上,睡的正香,旁边还有一只小一点的正好往外看出来,与她视线相对,她一愣,忙仓皇移开视线。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前面的路上忽然出现一只很小很小的白色的东西,满身绒毛,对着她呜呜叫唤,她被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对着旁边的医长老笑道:“长老,原来你们这儿也养猫的啊?” 医长老也看见了那拦在路上的动物,听见她的话,失笑道:“纳兰姑娘,那可不是猫,那是不常在我们寨子里出现的白虎,只有在阿纳瓦身边才有,我猜,那一定是阿纳瓦派来看你的。” 桑桑看的好奇,那只小白虎的眼睛居然比黑曜石还要黑,却蹲坐在那里看着纳兰紫极,他好奇问道:“长老,这只虎这么小,能变成人吗?它,也是利亚人?” 医长老哈哈直笑,解释道:“它可不是我们利亚人,它就是一只白虎,真正的白虎。” 纳兰紫极啊了一声,这么小一点的真老虎啊? 那小虎呜呜叫唤几声,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来,走到她脚边,耸了耸小鼻子嗅了嗅她的味道,又眨眨小虎眸,忽而伸出小爪子爪子她的裤脚开始往身上爬,纳兰紫极看的一愣一愣的,那小小的触感从脚踝处传来,禁不住牵出心底一丝柔软来。 医长老捻须而笑,看着她的眸光中都是温暖。 纳兰紫极看那小虎爬的格外辛苦,就连喘气儿声都格外浓重,忍了笑意,弯身将那小虎捧在手里,眸光也带了怜惜,再细看之时,才发现这白虎真是够小的,话说现代有茶杯犬,都能放进杯子里了,莫非她手里这小虎就是传说中的茶杯虎吗? 第六十三章 把那小白虎捧在手心里端详,越来越发现这个小白虎好可爱,比当初桑桑那时候的模样还要可爱,那眸子亮闪闪的一点都不怯生生,伸出指头逗了一下手里的小虎,转眸对着一旁微笑的医长老好奇道:“阿纳瓦到底是什么呀?干嘛要这个小白虎来看我?再说了,我有什么好看的嘛?” 医长老失笑道:“过几日我就领你们二人去阿纳瓦那里了,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了啊,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至于这个小白虎啊,本来是阿纳瓦派来看看的,但是,”医长老瞧着在纳兰紫极手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小虎,又继续笑道,“估计这小虎挺喜欢你的,倒是不肯走了,只怕它以后就跟着你了。” 纳兰紫极一脸诧异,指着自己的脸道:“难道我这么讨老虎喜欢吗?” 她一脸的想不通,和手里的小白虎大眼瞪小眼,医长老哈哈笑笑,说去准备晚膳不打扰他们收拾东西就离开了,桑桑跟着纳兰紫极进了轻尘居里,听见她和医长老那一段对话,捂嘴笑了一会儿,见她还在看那小虎,就到她跟前站定,笑道:“紫紫啊,别看了,再看它也变不成人,既然它跟着你,你正经给它取个名字好了。” 纳兰紫极眨眨眼睛,转眸歪着头问道:“取名字?诶,桑桑啊,是不是你以后永远都不会变成白虎了啊?” 桑桑一愣:“不会啊,蓝姐姐说,我成人之后,什么时候做虎什么时候做人都随便我,紫紫啊,你是不是真的要留下这个小虎啊?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阿纳瓦是什么,但是我听着就觉得很亲切,医长老说它要跟着你,紫紫你千万别不要它啊。” 纳兰紫极看着掌心的小虎,挑眉道:“那叫你——茶杯?” 这么小的小东西,叫这名儿挺可爱的,嘿嘿,心里积蓄着愁绪被这小小的东西驱散了不少,却见那小虎耳朵抖了两下,虎脸一脸的不情愿,虎眸里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伸手挠挠它的脖颈,沉吟道:“不愿意叫茶杯啊,那叫犬犬好啦?” 那小虎一听,眸光闪亮,似乎很喜欢这名字,纳兰紫极一看它俩眼睛亮闪闪的模样,忍俊不禁,也对着它笑起来。 桑桑见她眸光温和,柔柔的看着那小虎,心里忽而有些不是滋味,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脸上总是恍惚笑意,对众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明显的心事重重,他心里担心又找不到时间问,此刻没有外人,他心里的话就再也憋不住了,向来心思浅薄,藏不住话,自然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此时他上前把纳兰紫极手里犬犬抱出来,笑道:“紫紫啊,你放它下来吧,它也饿了,你让它自己玩儿去吧!” 纳兰紫极挑眉道:“你让它去哪儿玩儿啊?我还没玩够它呢!诶,犬犬,你别跑啊!” 桑桑上前一步,拉住她要追出去的身影,眸深似海,定定的看着她:“紫紫,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一愣,触及他的眸光,心里隐约不自在,别开眼眸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他轻轻抿嘴,垂眸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一直都想问你,可是又怕我问了之后你还是会说没事,紫紫,我问过若儿了,她说你接到哥哥的书信之后才这样的,我不知道哥哥跟你说了什么你忽然变成这样,你能,能说给我听听吗?” 她眸光一闪,又想起那些叫人心伤的字句来,眸色恍惚,摇头道:“你别问了,我不想说,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了……” 他轻轻咬唇,轻轻蹙眉:“我不知道你和哥哥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也不知道哥哥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可是紫紫,你要相信哥哥那是为了你好,他是一定是为你好才会这样的,你不该怪他。” 她默然不语,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没有听进他的话,又似乎因为他的话更加难过。 “这些日子,你天天都是这样,和你说话你就说,不和你说话,你就沉默一整天,紫紫,你自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要当别人也是木头人好不好?”他眼圈泛红,这些天的冷落疏离一一在眼前浮现,搅的心里难受,凝视着她的眉眼,抿嘴说出心底的话,“我每天看见你这样,我心里很不舒服,很难受。” 纳兰紫极身子一僵,视线终于对上他的眼眸,对着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眸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他却垂了眼眸,似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听见那一句对不起的时候却深深蹙眉,死死咬唇,低声道:“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桑桑说完,再未看她一眼,径自出了门,等她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一道身影了,纳兰紫极呆呆站在庭院里,轻轻锁眉,心里明白他在闹别扭,他在生气,他在耍脾气,想一路追过去说清楚,可满心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话是根本就说不出口的,所以就算追过去,也只能看着他沉默。 若儿收拾完内室,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纳兰紫极站在那里的身影,她走过去,站在纳兰紫极身侧,叹气道:“公子啊,桑桑一路都问了我好多次你到底怎么了,可我也不知道啊,就只好把那书信的事儿都说了,公子你别怪我啊!” 她恍惚一笑:“我怪你做什么,你告诉他的都是事实啊,现在想想,我当初真不该跟了师傅一路,那样就不会遇见桑桑了,他现在也不会因为我这么难受,要是我不遇见他,他或许会遇到能够好好珍惜他一心一意对他的人。” 若儿皱眉,反驳道:“公子怎么这么说呢?这缘分都是天定的事儿,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呢?再说了,喜不喜欢难受不难受不过是冷暖自知,这世上总有人会先喜欢,总有人会先爱,总有人会先受伤,谁比谁多爱一点谁比谁多在乎一点,那个人就注定就要多受一点苦,说不定桑桑就觉得公子是能够好好珍惜他的人啊!” 她轻轻叹气:“我是好好珍惜他,可是我没有以他同样的热情来回应他啊,看到他眼睛因为我隐约有泪,我就在想,我跟着桑桑来到这里,是不是做错了……” 若儿轻轻一叹:“公子,若儿有一句话一直想问。” 她眸色幽深,淡淡道:“你说。” “公子心里究竟是喜欢谁的呢?公子对王爷,对少主,对桑桑,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呢?若儿跟着公子八年,现在却是越来越不明白公子的心思了,若是公子心里早有决断,也不至于心中如此犹疑不定了,公子对谁都好,就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若儿今日是真心说这些话的,她比纳兰紫极年长三四岁,早就把纳兰紫极当做亲妹妹一样疼爱服侍了,这些话憋了一些时日,今日才算是出了口。 “王爷伴我八年,怜我宠我,在京都的时候将我护的密不透风,去了潮州,若是没有那蒋照颜就算是满城的流言蜚语我也不会离开的,只是,造化弄人,是他选择放弃我,我纵然有心,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可是我……”她说道此处,忽而咬唇不肯再说了,若儿瞧她的神色,试探接口道:“其实公子还是喜欢王爷吧?” 她苦苦一笑:“既然离开了,还有什么理由说这样的话呢?我没,没资格了吧……我就这么在外面几年,他一忙,指不定就能忘记我了,我这么远远看着就好,就这么看着就好……” 若儿蹙眉:“那对少主呢?” 她身子一僵,听见她说这话心里隐隐发疼,想起那人唯独对她有过的温暖笑颜,再想起自己那天看到他亲笔字迹的那样一种心伤,她心中如遭雷击,若儿瞧她的神色,心中早就明白了七八分,定定的看着她:“你喜欢上了少主。” 她用的不是问句,不是试探,不是疑惑,是肯定。 纳兰紫极仓皇抬眸,强笑道:“若儿,你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我的——” “你骗的过我,骗的过你自己吗?”若儿眸色清亮,不等她说完就插话道。 纳兰紫极一惊,死死咬唇,若儿却将她已然冷冰冰的手抱在怀里,柔声道:“若儿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若儿发誓。” 纳兰紫极的唇瓣几乎咬成了雪色,连身子都在哆嗦,口中却低低道:“我不是藐视纲常,我不是,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他妹妹,我不是纳兰紫极,我不叫纳兰紫极,他陪我八年,只对我一个人好,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我没有错,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的话听的若儿莫名其妙,她紧紧抱着纳兰紫极还在颤抖的身子,以为她是累的才会胡言乱语,于是柔声道:“公子要是累了,就别想了,我扶公子去睡一会儿吧……” 纳兰紫极还在兀自低语:“我不叫纳兰紫极,我不叫纳兰紫极,我叫——” 此话一出,原本只有些隐隐约约疼痛的心忽而疼的发颤,像是被重锤击中的感觉,疼的她额间冒汗,越是想说出那个已经封存了八年的前世名字就越是疼痛,她神色恍惚,泪眼模糊,只要不去想那三个字就不疼,若是稍稍一想,心里就是钻心的疼痛,莫非在这里是不能提曾经的名姓吗? 若儿看着斜倚在榻上的女子,轻轻抿嘴,劝说道:“公子,这些话莫要再对着外人说了,若儿心疼公子,别人只怕会戳公子的脊梁骨呢!公子还是断了心中痴想……忘了少主吧,人家总说得不到的心里就总是惦记,公子又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纳兰紫极忽而对着她轻忽一笑,道:“你不是还问我对桑桑是什么心思吗?我知道我这么在他身边是亏待了他,但是我答应过他的,我要一直陪着他,你说我折磨自己,那我若是不要桑桑,那我也是在折磨他,你既然说我对……那人是痴想,那桑桑对我又不是痴想,我和桑桑明明就可以在一起,为何要去放手呢?我是万万不会离开他的,我已经把他刻在心里了,别人如何我不管,若是有人伤害桑桑,我必以性命相搏,他给我一腔情思,我就给他一生守护,若是日后还有比我更爱他,他也乐意的话,他要离去,我不会阻拦,若儿,这就是我的心思。” 若儿恍然:“原来公子是这么想的。” 纳兰紫极一笑,敛去眸间苦涩,眸中尽是真切:“别人待我的心思,我自然都知道,我不管人家怎么看我,我不放手必定有不放手的理由,人活百年,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不求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只要轰轰烈烈为自己为在乎的人认真活过一回,也就不枉我为人一场!”隆兴一年五月,紫宸公主到达月阑京都,太皇太后高兴,给公主举办了一个宴席,,众臣却发现盛装之下的女子居然不是曾经来过月阑的公主模样,公主一路来京未曾出过宝盖香车,众臣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紫宸失信,将真公主掉了包,再加上有大臣奏说在紫宸,公主要和亲的消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太皇太后震怒,称紫宸居然如此戏弄月阑。 云王亦是愤懑,当即将紫宸一路跟来的使者斩杀在皇城门外,又奉太皇太后懿旨与紫宸交涉,然而却是没有结果,云王震怒,当即调迁附近兵将陈兵十万在江南与紫宸交界处,若是紫宸再没有人就此事对月阑做一个交待,只怕两国血战一触即发。 隆兴一年六月,燕王见朝廷的注意力被紫宸吸引,趁夜偷袭凉州,守将防备疏忽,两万兵士死伤一半,云王震怒,下令攻打潮州,奈何沥山高达万丈,翻过山只有一条路,山前峡谷关卡挡住去路,万夫莫开,云王是半分便宜也没有讨到。 第六十四章 在莫纳住了有好几天了,自从那天仓皇离开以后,桑桑再没有踏进纳兰紫极的房间,他日日都去两位长老那里,从小就不知身世如何,在世间懵懂做一只小白虎,此番回到家里,怎能不多了解一些呢? 她也不知见到他会说能说什么,索性也就不出屋子,不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就逗逗那个小小的犬犬。这一日清晨,负手站在窗前的纳兰紫极却看见庭院里站着一个人,她一怔,轻轻抿嘴,眸光一闪,却慢慢走到庭院里,与那人相视一眼,掩住眸中汹涌波涛:“桑桑,你来了。” 他移开视线,低声道:“医长老说今日去阿纳瓦那里,所以我来找你。” 他身侧的白须老者慈和一笑:“纳兰姑娘,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低低一笑,再抬眸时,脸上挂着明媚笑意,点头道:“好啊。”今日阳光正好,万里无云,空气都是山谷云端的甜香,她自然不愿再忧伤。 犬犬蹲在她的肩膀上,三人沿着山间小路往村落后行去,在昆山之后就像是原始森林一样,若不是有一条很明显的小路,纳兰紫极几乎以为到了原始人居住的地方。 大概因为是白天,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野兽出现,医长老在前面带路,她和他在医长老身后并肩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路都是缄默,只有医长老偶尔兴致来了的解说。 他的手就在身侧晃动,好几次都碰到她的手指,每次触碰到心里就是一颤,她几次偷眼看到他瞟过来的眼角余光,眸底隐有轻巧笑意,终于在又一次的晃动触碰之后,她,抓住了他的微凉的手,对着他有些惊异的眼眸,她理所当然肃然道:“这路不好走,紫紫牵着你好了。” 他嗯了一声,装作别过脸去看风景,眼角余光看见路上那些小小石子,圆圆的眼眸里却全是笑意,手却慢慢收紧,与她十指相扣,围绕心间几天的艰涩难过慢慢消失欢喜甜蜜渐渐升起,嘴角忍不住牵起一丝甜甜笑意。这可是他的紫紫主动牵他的呢! 阳光透过高大树木的缝隙细密洒下,在跟着医长老弯弯绕绕了大概半个时辰,三人额间都冒出细密汗珠之后,医长老才站定,又指着前面一排树后的大片草地转身笑道:“桑桑,纳兰姑娘,我们已经到了,按规矩,我们是不能过去的,所以剩下的就只是要你们走过去,在那片草地上,阿纳瓦自然就会出来见你们的。” 桑桑转眸看着那一片草地,心中涌动的不能言说的亲切和悸动,纳兰紫极微微蹙眉,歪着头研究着那一片草地,医长老说完,对着二人一笑,径自往来路走了。 纳兰紫极还在那里望着草地发愣,桑桑却已经拉着她穿过那一排树木,走进了那一片草地,纳兰紫极四处看看,还没等她看清楚四周还有些什么的时候,桑桑就拽着她的小声叫道:“紫紫,你快看!”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阳光下,十几步外的草地上居然不声不响的站着一只白虎,好大的白虎,比纳兰紫极在现代动物园看过的任何一只虎都要大,起码要两个狮子摞起来才和这白虎差不多大,那白虎和桑桑做虎时差不多的面孔,它透着威严和王者风范,火焰似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人,又长又粗的尾巴在草地上悠悠拂动,一身纯白的皮毛,额间的王字昭示着它森林之王的身份。 纳兰紫极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了,她看着眼前的白虎,在桑桑耳边小声道:“桑桑,怎么有这么大的老虎啊?它,它是不是阿纳瓦啊?” 桑桑还来得及回答她的话,不远处的白虎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对着二人一声大吼,居然口吐人言:“小姑娘你猜的不错,我就是利亚人说的阿纳瓦。” 白虎的声音低沉浑厚,似乎大地都在跟着那波动颤抖,因为之前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她才没有觉得眼前的白虎也是基因突变,也没有吓的脸色发白,只有那白虎一说话就觉得似乎是穿透了她的身体一样,让她的脚有些发软罢了。 她站在那里,桑桑却怔怔的看着面前白虎,眸中情绪复杂难辨,他轻轻放开纳兰紫极的手,一步步走到阿纳瓦面前,细细的看它,悄悄伸手想去抚摸它的皮毛,似乎又不敢,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阿纳瓦发出一阵低沉笑声,虎眸中溢出慈和,静静的看着面前显得有些激动的银发少年。 原本在纳兰紫极肩上坐的好好的犬犬忽而跳下她的肩膀,一路奔到阿纳瓦跟前,用自己的头去蹭蹭阿纳瓦的鼻子,呜呜叫唤几声,就三下两下的跑不见了。 此刻微风浮动,只听见桑桑低低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稳:“你真的是阿纳瓦?”见那白虎认真点头,他却咬唇道,“那医长老和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纳瓦似乎在笑:“那个老头跟你的没有半句假话,你确实接替我的下一任阿纳瓦,也是我让他派人出去找寻你的。所以我的名字不叫阿纳瓦,我叫达衣。” 此言一出,桑桑还没有什么反应,纳兰紫极却是一愣,失声叫道:“下一任阿纳瓦?什么东西,桑桑啊,那长老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她忽而有一种被他们排除在外的感觉。 桑桑一愣,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轻轻抿嘴,却听见达衣在一旁问道:“那小姑娘不知道?” 桑桑点头,再抬眸时却看见达衣瞪了他一眼,吩咐道:“那你把那老头跟你说的告诉她呀!” 桑桑哦了一声,才转眸对着纳兰紫极道:“紫紫,医长老和我说,利亚人在这片大陆存在了很多年了,当初是因为战乱才被迫躲进昆山的,当初创造这片大陆的神族为了维护安宁才留下了阿纳瓦,阿纳瓦是上古神兽,不能在人间停留过久,所以神族就把它的三魂七魄散在轮回里,每一世的阿纳瓦都会寻找下一世的阿纳瓦,它的使命就是要永远守护利亚人,医长老说我就是下一个阿纳瓦。” 纳兰紫极挑眉:“你在跟我说传说故事啊?这么神奇,你以为我傻呀,会相信你的话,你看看你们,一个这么大,一个这么小,你们俩有哪一点相像啊?桑桑啊,我真的没法相信啊。” 桑桑一脸为难的看着达衣,眸中有些委屈:“紫紫不相信啊,怎么办?” 达衣又在笑,走近几步,盯着纳兰紫极道:“我知道你跟着他来的目的,桑桑确实不是利亚人,他就是阿纳瓦的后裔,所以他的成人不能简单的只有处子之血,我还知道你给他吃过琼华草还有那块玉佩,这些都歪打正着的抑制了他的体质,也算你们侥幸,长老把他送到我这里来,我自然会尽力帮他的。” 纳兰紫极将信将疑的看着面前的大白虎,那白虎面对着桑桑站好,看它对着桑桑吹了一口气,他的眉心立刻就出现了类似于火把的小小印记,就在那里闪耀,桑桑却慢慢的漂浮起来,双脚离地,定在那里不能动弹,纳兰紫极看着面前诡异的场景,一愣,道:“达衣,你,你在做什么啊?” 达衣似乎邪邪一笑,不回答她的问话,也再未管身后的银发少年,一步一步的朝着纳兰紫极走过来,虎眸一眯,就迅速对着她扑了过来,她一惊,刚想反身逃跑,它的前爪却已经摁住了她的衣角,将她反过来,血盆大口一开,张嘴就对着她的脖颈咬了下来。 她吓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这么大一只白虎就这么扑过来,她几乎都能感觉到它的舌头发出的温热气息,一口热气喷出来,她几乎没晕过去。 桑桑虽然不能动,但是周遭发生的一切他都能看的到,眼见着达衣就这么迅猛的扑了过去,他立刻就慌了,在那里拼命扭动,口中还喊道:“达衣,你,你想对紫紫干什么呀?你快放开她,我不准你咬她!” 达衣眸光一闪,纳兰紫极见它分神,立刻就把身子一缩,想从它的爪缝里溜出去,还没等把手臂抽出来,就听见有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白虎还顺势咬住她的咽喉:“如果你真心对桑桑的话,就老实点别动,你心里也知道,在这里他只有用了你的血才能成人。” 纳兰紫极身子一僵,愣了半晌,僵硬的身子却一点一点软下来,眸光低垂,不管桑桑还在那里喊叫,她低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达衣眯眼道:“自然是真的,只看你肯不肯为他牺牲了,若是成人不能成功的话,他日后就会失去神力,只能做一只普通的白虎,那他——” “你不用说了,动手吧!”她打断达衣的话,闭眼说道。 桑桑清楚看见达衣咬住了她的咽喉,可惜挣扎不掉,只好大声喊道:“紫紫,桑桑不准你这样,桑桑不准!达衣你住手,你不准欺负紫紫,我不准!” 纳兰紫极听见达衣在她耳边轻笑,心里忽而一阵烦躁,睁开眼睛大声吼道:“你闭嘴,不许吵!再吵紫紫就不救你了,紫紫才不会放着你不管呢!你不许再吵了!” 桑桑愣住,微微蹙眉,身上却忽然没有了力气,眸底隐约有泪,看见达衣就要下口,他骤然闭上双眸,眼角有泪滑落,心里又开始艰涩难受。 纳兰紫极闭着眼睛,看不见达衣的动作,只知道湿热的呼吸迫近,她深深蹙眉,死死咬唇,等待着将要到来的剧痛,此时却听见达衣在耳边又是一声轻笑,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肩膀上却是一阵痛楚,再看时,达衣已经放开了她,走到一边,她好奇往肩上看去,衣裳已经被虎牙撕破,她精致的锁骨旁边是一排明显的虎牙印子,达衣虽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那伤口还是在往外渗血,她紧紧蹙眉,不解看向一边的白虎。 虎脸上似乎都是得意的笑,看着二人惊愕的神色,笑道:“我本来就没想要你这姑娘的命,就是吓唬吓唬你的,我看桑桑挺傻的,还怕你会负了他,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挺血性,我也就放心了。” 一席话说完,二人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就见那达衣不知嘴里念了一句什么,就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桑桑的嘴里吐了出来,纳兰紫极细看才发现,正是自己的那块玉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玉佩自动飘过来贴在她左肩的伤口上,浸满血迹,还在闪着耀眼的光芒,又飘到桑桑身前,贴在他的眉心上,他缓缓闭上眼睛,纳兰紫极从地上坐起来,却见眼前的大白虎瞬间变成了一个红发男子,背对着她站着,他伸手盖住在桑桑眉心发光的玉佩,直到上面的血迹全部浸入那火把的印记里,玉佩上的光芒消失了,他才微笑转身,俊美的脸挂着淡笑,将手里恢复原样的玉佩还给纳兰紫极:“玉佩你拿好了,他不会再需要这个。” 纳兰紫极愣愣接过玉佩,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达衣变成人的模样,长的很好看,是一种很飘逸的美,站在那里衣袖飞扬,长身玉立,鼻子很挺翘,五官很立体,眸子也是火红色的,见纳兰紫极傻傻的盯着他,火红眸中都是笑意。 纳兰紫极看见他眼里越来越浓重的兴味才回过神来,视线掠过他的身影看向桑桑的时候却愣住了:“他,他怎么了?怎么倒在地上啊?” 达衣不曾回眸,只是淡淡说道:“你不必惊慌,他只是暂时晕倒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而我,有话要和你说。” 纳兰紫极看见他眸中肃然,轻轻抿嘴道:“你说。” 达衣静静凝视着她,启口道:“他已经没事了,待我去后,他就能接替我成为新的阿纳瓦,既然你二人相许,我也告诉你,他的使命还有就是要寻找下一任的阿纳瓦,这是不能拒绝的——”他淡淡敛眉,眸中有些不忍,却依旧说道,“丫头,有些话我也要与你说清楚,他是神族后裔,如今已然成人,当是与天地同寿,你是凡人,总要经历生老病死,丫头,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等你垂垂老矣的时候,他还年轻,一生相伴如此短暂,你魂魄逝去,他却还在原地等待,这究竟是活着的人的折磨还是死去的人的枷锁呢?还不如及早抽身,免去那锥心之痛。 第六十五章 达衣静静看着面前的怔愣女子,眸中隐隐有着怜惜,他浅浅一笑:“丫头,你慢慢想,我就先回去了,他,过半个时辰就可醒来。” 达衣转身,衣角却被人拉住,他回眸,却望进她的幽深眸子里:“他自己知道吗?” 达衣挑眉:“自然是知道的,医长老不是都和他说了吗?” 纳兰紫极眸光一闪,轻轻敛眉,又问道:“你说阿纳瓦是神族后裔,与,天地同寿,那为何你要说等你去后,他做阿纳瓦?” 达衣一叹:“新的阿纳瓦既然已经在轮回中出现,那我的职责已尽,也是时候去做达衣自己的事情了。” 他说完,不再回头,就转身去了,很快消失在这片草地之上,微风依旧轻扬,草地上却只剩下她和还未醒转的桑桑。 她在原地静静站着,视线不知散落何处,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带她来到这里的玉佩,可是握的再紧也止不住心里的艰涩,视线慢慢聚集,缓缓落在不远处的那人身上,眸底忽而有泪,原本以为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虎,懵懂认她为主,却偏偏吞了她的玉佩,却又偏偏吃了琼华草,做了人,竟是个单纯干净的少年。 可这些,莫非又是机缘巧合吗?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好好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在她终于克服心中执念决定要好好对他的时候,却得知原来,他不是利亚人,不是那个需要她施舍处子之血保命的少年,不是要等着她左右为难决定的少年。他——竟然是神族神兽后裔,竟然与天地同寿,永远都不会死,她深深蹙眉,望着桑桑的眸中满是复杂,那她是不是更加高攀了呢? 人妖殊途,那人和神只怕是更殊途吧?即便是神兽后裔,身上流淌的也是神的血液,人生短短数十年,现在,已经不是她要留在他身边的问题了,而是,她怎么忍心让这单纯少年在她去后独自忍受那锥心之痛呢? 淡淡垂眸,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暮色四合,她却听见一声微弱轻唤:“紫紫……” 循声望去,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看见她的所在,见她看过来,眉眼一弯,笑的灿烂。纳兰紫极敛去心中酸涩,也浅浅一笑,道:“桑桑,你觉得怎么样?” 桑桑站起来,纳兰紫极看他长高了不少,眉尖那火把的印记淡淡的,衬的他纯净眉目有些妖娆,不过倒是比原先好看了不少,头发也从原来的银色变成了火红的颜色,那个达衣也是如此,看起来是俊美万分,可是桑桑如此,却像个纯净与妖娆结合的少年,此刻立在几步之外,那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不食烟火,比从前更加撩动人心了。 见纳兰紫极怔怔看着他,桑桑抿嘴一笑,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一边拉着她往回走一边说道:“我很好啊,没有不适的感觉,达衣真的很神奇啊,紫紫啊,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她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左肩的伤口,悄悄用手扯起有些破碎的衣裳遮住锁骨旁边的伤口,才转眸笑道:“我没事,达衣没有伤害我。” “可他咬了你,”他早就看见她悄悄伸出的手,暗暗咬唇,却已经拿开了她的手,视线落在她左肩上,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只是那上面开始结疤,看起来有些狰狞,他眸光颤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轻轻抚上那伤痕,“他虽然没有要你的性命,可桑桑一样难过,因为你是为了桑桑才会受伤的。” 她浅浅微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傻瓜,不要自责,这是紫紫答应过你的事,紫紫不会反悔,所以你也不要自责了,好不好?再说伤口现在已经不疼的……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刚刚被人咬开的伤口,怎么可能说不痛就不痛了呢?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只好故意忽略那刺刺的疼痛,笑着牵起他的手,一起离开。 药居里,医长老让路路躺在榻上,蓝儿在一旁站着,路路一脸的惧怕,偷眼看着在一旁准备器具的医长老,蓝儿见他如此害怕,怕他不肯配合,于是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路路啊,让长老给你检查一下,看看你的身体,好不好?” 路路眨眨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抿嘴道:“不好,我,我怕痛。”他眼神四处乱瞟,早就看见那桌案上亮闪闪的银针,身子一哆嗦,眸光里全是惧怕。 蓝儿心里低低一叹,不知他从前被人怎么折磨过,此刻却莞尔一笑,眸光更加怜惜:“你乖,长老不会弄痛你的,姐姐就在这里守着你,好不好?” 他还是一脸的害怕,身子直往里缩,蓝儿说什么他都不答应,说什么都不肯让医长老触碰他的身子,蓝儿无法,又怕惊吓了他,只好柔声抚慰,医长老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就去药柜中拿出一样药草点燃,然后才对着蓝儿笑说道:“蓝儿,你过来。” 蓝儿依言过来:“长老,怎么了?” “你把这个想法子给他闻一闻,你放心,这是山茄花,不碍事的,只是让他暂时昏睡过去,一炷香的功夫我检查完了,他也就醒了。”医长老将手里冒烟的草药递给蓝儿,嘱咐道。 蓝儿接过,轻轻抿嘴,却对着塌上的男子微笑道:“路路,姐姐手里的这个花有香味儿,很香很香的,你想闻闻吗?” 男子眸中现出好奇,点点头道:“我想要。”一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草药,放在鼻端使劲吸起来,忽而咧嘴笑道:“嘿嘿,真的好香——” 话还没说完,却一头栽倒在榻上,医长老忙上前将山茄花拿开,又将他的身子放平,一转身,对上蓝儿担忧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蓝儿,没事的。” 蓝儿敛眉,却却不再说话,静静站到一边去了,安静的看医长老为塌上昏睡的男子检查。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就见额间已经冒汗的老者此时长吁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器具,蓝儿见状,忙上前问道:“长老,路路怎么样了?还能救回来吗?” 医长老重重叹气,将她拉出屋子,在屋外站定,才正色道:“蓝儿,我方才查看了他的全身,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下数百,大多数都是刀剑的旧伤,只是除了这些,他身上还有很多鞭伤,那些都是新伤口,看来曾经有人狠狠的鞭打过他,而且我还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看到一处细小的针孔,百会穴是人阳气汇聚之点,照他目前这样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有人恶意在他的百会穴上施针,扰乱了他全身的气脉,所以他才会痴傻,又给他喂了不少的毒药,他的脏腑功能退化了不少,被毒药侵蚀的太过严重,这样就致使他忘记了一切,什么都不记得了。” 蓝儿闻言,急道:“那,那能治好吗?” 医长老深深蹙眉:“治好并不是难事,需要的只是时日而已,我必须先给他解毒,将他身体里的毒素都清除干净了,才能给他施针,然后再煎药给他喝,大概两三个月的功夫,也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了吧。” 蓝儿一听,惊喜道:“真的吗?到那时,路路就能恢复记忆,就什么都能想起来吗?” 医长老沉吟半晌,微笑道:“若是一般的大夫恐怕还不敢下手,但是在我的手里,两三个月之后,他还是从前的他,他会恢复记忆的。” 蓝儿惊喜莫名:“那蓝儿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他,蓝儿会跟长老一起帮路路找回从前的自己的。” 面前女子毫不掩饰的喜悦,医长老看在眼里,却忽而蹙眉道:“蓝儿,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男子了?” 她一愣,垂目咬唇,默然不语,医长老轻轻叹气,微微蹙眉,她不肯回答,他却一早瞧破她的心思,指着屋内苦口劝道:“蓝儿啊,且不说你是利亚人,你对此人是一无所知,你把他弄回莫纳,我答应救他已是破例了,你怎么还能把自己又搭进去呢?” 蓝儿蹙眉咬唇,却反驳道:“蓝儿没有喜欢他!蓝儿只是觉得他可怜,不忍心看别人打他,他又痴又傻,已经被人害那么惨了,我是不忍看他流落街头,才带回来的……” 医长老闻言,低低一叹:“唉,我都听桑桑说过了,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若不是有血海深仇就是他的身份太过耀眼,要不就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不然害他的人为何非要让他失去记忆呢?”老者看着眼前的女子默然不语,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只叹道,“世间的事,都是有因必有果,你既然遇上了,那也是你的造化,我也就不多说了,蓝儿,你将来莫要后悔就好。” 蓝儿抬眸看向屋内:“我不后悔,假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他的。”当日在那酒楼前的相视一眼,那纯良眼神已经深深的刻进她的心里,撩动着她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那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真的没有办法扭头走掉,她做不到。 医长老忍了半晌,终究没有忍住,在她转身的时候,脱口而出:“蓝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对于从前,你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第六十六章 蓝儿一愣,诧异回眸,医长老眸光一闪,自知失言,忙看了看屋内,对着蓝儿笑道:“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蓝儿,我们进去吧,他大概就要醒了。”医长老说完,举步就往屋内走去。 “站住。”蓝儿转过来,直视着医长老的眼睛,眸中都是疑惑,“医长老,你的话我听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不记得了,什么是对于从前我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长老,我应该记得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 医长老眸深似海:“蓝儿,我说过世间的事有因必有果,既然这是你的造化,我也不便多说,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一到,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蓝儿深深蹙眉,见医长老不肯明说,她也不愿相逼,直视眸中露出坚定道:“日后的事蓝儿管不了,蓝儿只管眼前,只要救好了路路,蓝儿不管什么造化什么因果。” 医长老淡淡一笑:“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你将来不要后悔就好。我们进去吧,他,也该醒来了。” 二人刚刚举步就要走入屋内却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回眸看去,却是纳兰紫极和桑桑回来了,医长老忙含笑迎了上去,蓝儿则奔进屋中,要去看路路醒来没有。 “长老,我和紫紫回来了,阿纳瓦让我成人了。”桑桑咧嘴笑道。 医长老连声称好,看着他眉尖的火把印记捻须而笑:“桑桑,你要是累的话回去休息一下也好,我这儿还要给蓝儿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治伤呢!” 桑桑一笑,却转眸看着纳兰紫极道:“紫紫,我突然觉得有点儿困,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你让医长老帮你把肩膀上的伤口上点儿药吧,那样好的快一点。” 纳兰紫极浅浅一笑:“好,那你回去吧。”她目送着他离开,才转眸看向一边的医长老,敛去眸间笑意,轻声唤道,“长老,劳烦你了。” 医长老将她带进屋内,却笑说道:“不碍事的,我给你抹点儿药,过两天就好了。” 将她带入里间,将一个药瓶交到她的手中,嘱咐好了之后,医长老刚刚转身,却听见身后女子幽幽说道:“长老见过达衣吗?” 医长老一叹:“只有阿纳瓦会来找我们,利亚长老从不敢踏入禁地半步的,退下来的阿纳瓦一般族人也是见不到的,他会悄悄离开莫纳,就连长老也不知他们的去向。” “那为何我要去见他?”女子的眸间迷蒙,透着丝丝涩意。 “纳兰姑娘,我只能说你和利亚有缘,你的先人和阿纳瓦有旧,阿纳瓦是一定要见你的,只有你在场,桑桑的成人才能顺利完成,因为,他只认定你的血。”医长老沉吟良久,才道。 她眸光一闪,却轻轻抬眸看着他:“我明白长老的意思,可我,我是凡人,不能做虎,不能变化,会生病,会老去,最后,还会化为灰烬,他是神族,是神兽后裔,长老……你明白吗?我们——没有永远。” 医长老带笑的眸中第一次如此肃然,抿嘴问道:“那你是要放弃吗?” 她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纳兰紫极,难舍难留。” 医长老眸深似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举步往外走去:“不要左右为难,纳兰姑娘,你只要顺从你的心就好,有时候世事,不会把你逼到走投无路,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日子长着呢,你还有很多时间。” 她看着医长老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老人睿智的眼睛什么都看透了,可他却什么都不说,可那字字句句却又在点点滴滴之间提醒昭示着什么。 夜色降临,她拿着药瓶,慢慢走回轻尘居,却在庭院门前看着有一个人拿着灯笼笑意盈盈的等着她。 六月底,云王军队还在凉州与燕王僵持不下,月阑与紫宸的交涉又没有结果,再加上紫宸说明明就有将士将公主送往月阑京都,现在公主反倒不见了,紫宸振振有词的又反过来诬陷月阑将他们的公主调换了,又见月阑此刻内乱降至,各个边境小城都有几千兵士流窜肆意扰乱月阑边境,弄的守城将士头疼不已,天天都有奏折上报朝廷。 这一日,太皇太后看着面前从皇上那里转过来的一摞边关奏折深深蹙眉,就让宫侍将摄政王传进宫里来。 太皇太后坐在宝座上,看着台阶下跪着的摄政王叶霆,眸中没有一丝笑意,她让宫侍将案上的折子都放在他面前,厉声道:“摄政王日日操心政事,难道没有看过这些折子吗?这些还是皇上今儿下午送来的,王爷难道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缓解两国之间这样的景况吗?” 叶霆低垂着头,眸中却无一丝波澜:“臣惶恐,臣已经派兵前去边境围剿紫宸那些流窜的将士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有心赞赏几句,可她偏偏是一国之母,在某些事上她可以对这个妹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若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她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当即定定的看着阶下的叶霆道:“叶霆啊,你与那秦墨寒相持一月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倒是搅的沥山脚下的百姓不安生,哀家虽然也恨那秦墨寒负义忘恩,可是哀家不愿看到民不聊生,如今最重要的是应付紫宸,哀家要你将驻扎在凉州的将士都撤回来,暂时与秦墨寒讲和,你从凉州退兵吧!” 叶霆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厉光,随即敛去,他却站起身来,在阶下负手而立,眯眼道:“太皇太后,此事万万不可,朝廷若退兵,那秦墨寒只怕会以为朝廷怕了他,怕是会更加的肆无忌惮,臣认为,从凉州退兵是万万不可的,退兵不可能,臣还要从淮扬在增调五万兵马呢!” 太皇太后瞪眼指着他道:“你——,唉,哀家是想到了更好的法子去对付那秦墨寒,哀家才会让你退兵的。” 她看着此时男子这样的嚣张,心中已有怯意,若是将来他除去秦墨寒,那整个月阑只怕就没有他叶霆忌惮的人了,那时他的势力坐大,那到时自己岂不是任他捏圆搓扁吗?心中主意已定,是绝不肯让叶霆再将势力扩大的。 叶霆蹙眉道:“什么法子?” 太皇太后勾唇一笑,眸光一闪,挑眉道:“当年哀家在新帝即位的时候就将所有的成年皇子逐出京都,秦墨寒也因此回了潮州,可哀家将他的亲妹妹朝阳郡主秦小离留在了宫中,封做朝阳公主,哀家想让她做天磊的皇后,让秦墨寒先归顺朝廷,然后再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宣他进京观礼,只要他一踏进皇城中,那他的性命还不就捏在我们的手心里了吗?要是他不肯进京,那宫里死个把公主是很容易的事,地滑乱跑,掉进池塘了淹死了是常有的事儿……” 叶霆眯眼,拧眉道:“太皇太后的法子虽然是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杀了秦墨寒,可是太过歹毒了些,臣虽然想秦墨寒死,可是臣不敢苟同太皇太后的法子。若是太皇太后执意如此,只怕叶霆就要阳奉阴违了。” 太皇太后眸中皆是震惊:“你威胁哀家?” 叶霆拱手道:“臣不敢。”他虽自诩不是什么君子,但是也不会用一个女子的性命来控制他的对手,他赢要赢的光明正大,他要与他的对手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就是不愿再背后耍阴招。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静静垂眸,此刻尚要倚重面前的人,她不能将其激怒,又不敢与他对着干,淮阳二十万兵马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她还不能与他翻脸。 “后位空悬至今,既然云王不愿意让朝阳公主当皇后那就算了,哀家另做打算就是,只是叶贵妃是宫中位阶最高的妃子,也该清楚自己的职责,皇上年纪不小了,哀家听说他即位以来一直在书房就寝,到如今还没有皇嗣,若是摄政王有空,不如教教叶妃,怎么在皇上身上下功夫吧!”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含笑说道。 叶霆虚虚一笑,应道:“臣明白。” 叶妃寝宫中,刚刚从太皇太后那里出来的叶霆惦记叶簌簌的身子,就直接去了叶妃那里,叶簌簌从江南一路回到京都,大概是受了风寒,又受了些刺激,这半个月以来,一直缠绵病榻间,病好的七七八八,却总是好的不彻底,叫叶霆很是心焦。 “什么?太皇太后让秦小离做皇后?这——,父王,这怎么能行呢?且不说那秦小离还是个小姑娘,那她要是做了皇后,女儿该如何在这后宫立足呢?”叶簌簌一听叶霆的话,情绪激动的几乎要从塌上坐起来。 叶霆温声安抚,让她好好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才道:“簌儿,你别慌,父王没有答应太皇太后,父王不愿用秦小离要挟秦墨寒,你放心,她不会做皇后的。” 叶簌簌这才放下心来,眉尖微蹙,垂眸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忽而眸中一亮,抬眸道:“父王,那不如把小离送回潮州吧?” 叶霆一怔,道:“簌儿,你,你在说什么呢?” 叶簌簌抿嘴一笑,眸中都是算计:“父王听簌儿说完啊,要送回朝阳公主,簌儿还是有条件的——簌儿要用小离跟墨寒哥哥换一个人。” 叶霆心中隐然已经猜道了,却仍出言问道:“簌儿要换谁?” 叶簌簌抿嘴一笑,苍白的脸蛋上升起两团嫣红:“如果我们把秦小离送到燕王身边,燕王要让纳兰明玉进京来,否则,后果自负。” 第六十七章 叶霆闻言,皱眉略略沉吟一下,抬眸问道:“簌儿,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把秦小离送回去,那秦墨寒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就算到时候想再威胁他,只怕都办不到了,他心里清楚女儿的心思,却还是忍不住劝道,“簌儿,你已是皇妃了,与那纳兰明玉今生早就无缘,你这又是何必呢?” 叶簌簌呵呵一笑,眸中闪过一道厉光:“父王不懂的,簌儿早就发过誓,要是簌儿得不到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父王,簌儿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父王都不能答应吗?再说,将纳兰明玉禁锢在京都,总比秦小离的作用要大啊,说起来,纳兰明玉也算是燕王的左右手,燕王少了他,将来父王再与燕王对峙,胜算岂不是多了很多么?” 叶霆闻言,不住点头,赞道:“好个一石二鸟的计谋!簌儿,父王觉得不错,这就去派人与秦墨寒交涉,然后将朝阳公主从宫里接出来。” 叶簌簌忽而抬眸,道:“父王,若是纳兰明玉进京来,父王可否让簌儿与他见上一面呢?”她眸底隐约有泪,句句字字都是不甘。 叶霆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点头,却不再多言,转身就出了寝宫,只留叶簌簌一人对着床帏独自垂泪。 三日之后,云王从宫中悄悄带出朝阳公主秦小离回到王府,又派人送了一封信去往潮州。 潮州王府书房中,秦墨寒微微蹙眉,看着手中书信沉吟良久,眸底隐约挣扎不休,积蓄心中的愁绪涩意愈发浓重,从正午时分坐到暮色四合,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去把——纳兰明玉给本王找来。” 等了片刻的功夫,那个清冷的人带着一身的夜色踏进,那人坐下之后,看着秦墨寒浅浅一笑:“王爷,今日怎么有空叫明玉过来呢?” 秦墨寒不语,轻轻叹息,却将手里的书信递过去,抬眸道:“明玉,你看看再说吧!” 纳兰明玉微微蹙眉,接过他递来的书信,展开来细细一看,脸色一变,却惊愕道:“这是——?”他心中诧异,才出言问道。 “这是云王派人从京都送来的书信,上面说的你应当都看清楚了吧,他们在用离儿要挟我。”秦墨寒深深蹙眉,站起身来,走至窗前,看着窗外夜色恨道。 纳兰明玉轻轻抿嘴,眸中依旧清朗:“云王的意思是让明玉去京都换朝阳公主回来,然后他才愿意罢兵,明玉倒是觉得,这是个机会,王爷应当把握才是。” 秦墨寒挑眉,回眸道:“怎么说?” 纳兰明玉轻轻一笑,解释道:“如今月阑与紫宸之间因为公主产生了误会,朝廷和云王此时都无法顾及王爷,现在云王这一封书信明显就是要与王爷你暂时修和之意,朝阳公主是王爷的亲妹妹,任由她在京都只怕凶多吉少,再说若是云王集中兵力,以潮州目前的实力也是对抗不过朝廷的,不如王爷就乘此机会将公主接回潮州,既可保住公主性命,又可免去王爷的后顾之忧啊,明玉只身前往京都却也不怕他们的暗算陷害。” 秦墨寒略略思忖,却摇头道:“明玉,若是你此去京都,这岂不是斩断了我的左右手吗?云王此举当真是狠毒了!本王不会让你离开,本王不会答应他的。” “王爷,若是此时不答应他,还不知道日后会有什么样的阴谋等着我们呢?何况明玉此去,说不定还能在朝中找到盟友,摄政王专横跋扈,独擅专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朝野上下的人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纳兰明玉劝道,“王爷就让明玉进京吧,我们只是暂时屈就云王,等到时机成熟,再做打算不迟啊!” 秦墨寒眸底挣扎一片,心中却是两难,他想救亲妹妹,可是若是纳兰明玉此刻去了京都就不知道何时再能返回潮州了,可若是他不去京都,那他就有可能失去他的亲妹妹,心中一疼,却想起几个月前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子离开时的情形,那个人他早就把她当做亲人了,可惜却是自己赶走的,那时候是怕自己会连累她伤害她保护不了她,可是终究还是失去了,如今细想起来,倒不如不要那些顾虑,紧紧的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离儿,已经替他受了太多的苦了。 “好,我让你进京。”秦墨寒移开视线,轻轻叹道,“明玉,无论条件多么艰苦,形势多么恶劣,你都要在京都等我去救你,你都要好好活着,不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来。”此一去,还不知云王会怎么对付他? 纳兰明玉浅浅一笑:“你放心,我好歹也是江南毒门的少主呢!” 秦墨寒脸上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那我这就去告诉云王,等你去了京都,他们才会放了离儿。”眸中都是感激,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偏偏说不出谢谢那两个字。 纳兰明玉明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却也没有出言相询,只是微笑点头道:“那我收拾行囊,明儿一早就起程去京都。”刚刚转身,还没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他回眸浅笑,清眸中有着疑惑:“王爷还有事儿吩咐吗?” 秦墨寒不自在的一笑,脸上讪讪的,微微蹙眉,也不说话,见纳兰明玉看着却只在屋内来回走动,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问道:“明玉,我知道她走后,你与若儿还有联系,我只想问问你,她现在在哪里呢?” 纳兰明玉闻言,眸光一闪,静静垂眸:“王爷说的她,指的是谁?”他静静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自然落下,掩去了眸中因为秦墨寒的问话而产生的波涛汹涌,片刻之后,眸中依旧恢复清透。 秦墨寒抿嘴,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启口道:“还能是谁,我问的是紫极,她,她在哪里?”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几个月了,每次看见纳兰明玉,总想上前去问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心里想听到那人的消息,可是又怕听到那人的消息之后,在无人的时候,思念更加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也更怕自己丢下几万潮州百姓不管,会直接去找她。 纳兰明玉淡淡敛眉:“她和我在江南分别的时候,说要陪桑桑回紫宸去,她还说,谢谢你杀了那个花匠……至于,她现在在哪儿,我也已经不太清楚了,若儿很久没有寄来书信,我只大概知道她们在紫宸境内。” 他说完,还未等秦墨寒说话,就直接举步离开了屋子,不知为何,看着月色下他的身影总透着那样一抹寂寥凄清的感觉。屋内只留下秦墨寒一人,听见那话,他的神情怔怔的,独自低低喃道:“在紫宸么……” 没有让人送来晚膳,秦墨寒独自站在没有点灯的庭院里,看着廊下那两个还挂在那里的菱纱灯笼,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从前那个人一笔一画写下的字句却刻进了心里,直到她走以后,他才明白,原来她在乎的是他对蒋照颜的态度,也更是他那一点点的不坚定伤了她,可惜有些话此刻想说,那该听的人却远在万里之外陪在别人的身边。 灯笼的光有些昏黄,印在眼里却有些孤寂,廊下只站着他一个人,往日对他笑盈盈的人早就走了,她的紫极阁他总是去打扫,却不肯假手给任何人打扫,她不在,任何人进去都是亵渎,他觉得他们都不配。只是每一次进去,他的心里总是隐隐疼痛,渐渐地,也就习惯了那一处的细密针扎。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一个人站在这里呢?”有个柔软女声响起,空气中蓦地飘来一丝温柔。 他一惊,转身回眸一看,晕黄灯色下,几步之外站着一个柔婉女子,对着他盈盈笑着,他眸中依旧冷冽:“你怎么来了,找本王有事吗?” 蒋照颜低眉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方才进来的时候,听下人说你又没有吃晚膳,不如你说说你想吃什么,照颜给你去厨房做啊。” 他眸中依旧泛着冷意:“本王不想吃,也不必蒋姑娘麻烦了。蒋姑娘若是没事的话,还是快些回府吧,姑娘婚期在即,要是被人看见误会了就不好了,本王倒是没什么,只怕会毁了姑娘的清誉。” 纳兰紫极走后不久,秦墨寒杀了那个花匠,蒋家老头就知道女儿做王妃无望了,又怕秦墨寒怪罪下来,就急忙给女儿在潮州城中定了一门亲事,婚期算起来,也没有几天了,是以秦墨寒才会这么说的。 “你——”蒋照颜听见此话,眸中有泪光闪现,声音有些哽咽道,“你也知道婚期将近么?我……只是来看看你,爹把我许配给别人,可照颜却是一片真心待你,”她说到此处,忽而自嘲一笑,“只不过青梅竹马原来也没有用,那几年也换不来你心里的一席位置,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没有照颜,要不然你也不会在那晚送我回去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总是盯着这廊上灯笼看,他虽然走了,可还是在你心里,照颜终究比不过。” 秦墨寒没有看她,却蹙眉道:“她没有要和你比,你也没有和她比的必要。蒋姑娘还是请回吧!” 蒋照颜死死咬唇,泪落纷纷:“墨寒,既然他都不相信你了,你为什么这么执意不肯忘却呢?他都这么义无反顾的离开了,你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的人呢?他不过是你身边一个男宠——” “住口!”秦墨寒眸色冰寒,转眸紧紧盯着她,打断了蒋照颜的话,“照颜,下次不要再让本王听见同样的话,不然本王保证不了你的命还在你身上。不要以为本王顾念情意留你爹一命就可以为所欲为,蒋照颜,没有第二次了。” 他的眸中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杀意,她在他的身上真的看到了杀机,身子一颤,腮边滑落一滴清泪,却跺脚转身跑出了庭院。秦墨寒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紫极不信我,那我就要让他相信,要做到让他相信,只是,我与你,真的不可能。” 从那一刻起,蒋照颜的心因为这一句话,碎成千万块,她头也不回的跑掉,怕停留一秒,自己会在他面前心痛而死。 青竹轩里本就寂静,此刻屋中灯烛摇曳,窗纸上映着一个人影,屋中,纳兰明玉只着一身中衣,披散着长发,却对着桌案上两只看起来很久的菱纱灯笼发怔,那清冷眸中俱是回忆,眸光在灯烛下闪烁,眸色不辨,瞧不清那里究竟蕴蓄的是什么。 良久,他才慢慢起身,薄唇紧抿,走到桌案前站定,拿起那两只菱纱灯笼的时候,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当日她送灯笼过来时那盈盈一笑,当日,她亲眼看着自己将这灯笼挂在廊下,当日是自己笑称要将这灯笼一直挂在那里,永远都挂在那里,没想到,今日却食言了。 不能想象她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不能想象她会不会真的如心上所说的原谅自己,但是他自己明明知道,她一定会恨透了自己,可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奢望,她能原谅当初那一时的错口。 在写下那一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在江南的点点滴滴忘的一干二净了,他早就把那些记忆在脑海里剔除的找不到一丝痕迹了,他把所有的话通通忘掉,把自己做下的所有的事当做是鬼迷了心窍,将二人所有不该有的牵绊通通斩断。 他做下这些,这些所有,都只是因为每晚的噩梦里,有个女人疯狂的大喊,你疯啦!你们才是真的疯啦!你们可是亲兄妹啊!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他恨死那一点血脉相连,却偏偏改变不了,又怕将来会伤害那人,只好挥刀斩掉,但愿她能明白。 此去京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但愿将来机缘来到,二人再次相见时,在她眸中看到的不再有心伤就好了,这是他二人的孽缘,或许纠葛一世,或许情灭一时,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怔怔看着那两只菱纱灯笼,掩去眸间心伤波涛汹涌,微颤的指尖抚上那灯笼上模糊不清的字迹,眉尖微蹙,手下一用力,灯笼皱成一团,轻轻拿起,放在烛台之上,那摇曳的烛火慢慢舔舐着他手里的灯笼,不过一会儿,菱纱灯笼就化为桌案上一片灰烬,他轻轻抿嘴,慢慢闭眼,却吹熄了灯烛,掩住了一屋子的凄清无奈。 第六十八章 纳兰紫极从药居回去,却看见有个人笑意盈盈的拿着灯笼站在庭院里等她,她看着那人浅浅一笑,道:“若儿,你怎么站在外面呢?快进去吧!” 若儿抿嘴一笑:“我等公子你回来啊,刚刚桑桑回来了,说你还在医长老的药居里,我就在这里等你,怎么?公子受伤了吗?” 纳兰紫极进到屋中,却指着左肩笑道:“若儿,你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吧,利亚人说的阿纳瓦其实就是一只很大很大的大白虎,它还可以变成人,嘿嘿,长的还真是好看,不过啊,这个就是它咬的,我在药居没有上药,我把药拿回来了,若儿,你替我涂上吧!” 若儿一脸的惊讶,却接过那药瓶,将纳兰紫极外面的衣裳脱掉,只剩一袭中衣,然后露出肩膀,果然看见那白瓷一般的肌肤上的狰狞伤痕,若儿小心的从瓶中挖出药膏,细细的涂抹在那伤痕边上,纳兰紫极忍着肩上隐约的刺痛感觉,却听见若儿脆声问道:“啊,阿纳瓦咬的?他干嘛要咬公子你啊?” 纳兰紫极见她如此问,勉强一笑:“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桑桑成人啊,阿纳瓦说桑桑认定了我的血,所以就咬了我。” 若儿淡淡蹙眉,把药瓶收好,却低声道:“若儿没有照顾好公子,要是少主知道你在这儿受伤了,他该会心疼的……” 纳兰紫极心里一颤,却蹙眉压下心中悸动,虚虚一笑:“这点小伤没事的,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她没办法再在别人毫无芥蒂的谈起那人,最好掩饰心伤的办法就是避开这样的话题,见若儿已经收拾好床铺,于是才笑说道,“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若儿点头,对着她展颜一笑,就出了里间。 “哦,对了,公子,有件事若儿还是要说一下,莫纳外面那个阵法,据说是鸿毛不浮飞鸟不过,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接到外面的消息了,就算是毒门的消息,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若儿站在门前说道。 纳兰紫极站在灯烛前浅浅一笑:“没事。” 若儿再不多话举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屋内灯烛熄灭,夜色静谧,正是好眠时。 医长老自从将路路搬到药居之后,每日都在研究如何解他身上的毒,蓝儿给他找了一身的粗布衣衫,给他换上,乱糟糟的头发也都梳理整齐了,用一根木簪子插住,整个人看起来比几年之前在京都花朝节偶遇的时候面容多了几分清朗,少了几分张狂。 因为没有记忆,想不起过去的种种,他就真的以为自己叫路路,蓝儿每天都来药居照顾他,喂他喝药,他还是来的时候,会对着蓝儿傻傻憨憨的笑,不论如何试探如何盘问他的从前,他还是那句话,我不记得,我不知道。有时候路路睡着了,蓝儿坐在塌边,却总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想尽自己的全力帮助这个男人记起所有,却又怕,当他什么都想起来的时候,会决绝的离开。 有时候,也会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毒手,害他一无所有。 他们在莫纳过了好多天,路路已经在村寨里混熟了,他似乎很喜欢纳兰紫极身边的那只小白虎犬犬,再加上他的心智又只有孩童那么大,有时候医长老让他出来晒太阳,他就会跑来轻尘居和犬犬玩。桑桑既然是下一任阿纳瓦了,那要守护利亚人自然要熟知他们的历史,他又是神兽后裔,身上自然有法力,他这几日就都跟着那位严肃的苍长老学些基本的法术,所以,这几日纳兰紫极清闲的很,她没事的也会和路路说说话,或者一块玩。 路路被犬犬带着除了禁地几乎莫纳村寨里里外外所有的地方都跑了个遍,纳兰紫极肩上的伤口不深,可是好的奇慢,加上天气渐渐热起来,所以她就不常出来走动,就总是叫若儿搬了木椅坐在廊下晒太阳或者发呆,或者看书。 “紫紫,紫紫,你看,路路摘的花儿,好多花儿,我们在后院去采的!”路路兴冲冲的跑进轻尘居,一脸的尘土,裤脚上还沾着几点泥巴,却是一脸的笑意,举着手里五彩斑斓的一大把野花叫起来,因为听见桑桑这样喊过她,所以他也学会了。犬犬跟在他身后进来,一身白毛都变的灰不溜秋了,黑乎乎的沾着不少泥巴。 在旁边倒茶的若儿一眼瞧见,惊呼一声,忙把刚要跳上纳兰紫极膝上的犬犬拎起来:“犬犬,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又是一身的泥巴就往公子身上蹭,走,我带你洗干净了再来!” 犬犬圆溜溜的眼睛委屈的看着纳兰紫极,呜呜叫唤,却挣脱不出,只好低眉顺眼的任由若儿将它拎进去洗干净了。 路路眸中一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也停住了要接近纳兰紫极的身子,抿嘴道:“那,那路路也先回药居去了昂在。” 纳兰紫极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若儿的话伤到他了,忙站起身来,笑道:“这是哪里的话,路路,你别放在心上啊,若儿她没有说你,她在说犬犬呢!诶,你手上拿的花儿真好看!” 见纳兰紫极称赞他的花,路路脸上又是笑意盈盈,得意的看着手上的话,笑道:“是啊,这都是犬犬带着我去找到的,我要把这些花送人!” 纳兰紫极浅浅一笑,问道:“是要送给蓝儿吗?” 路路却是一愣,随即把花往前一递,灿笑道:“不是送给她,路路是要送给你的,这是犬犬带我去找到的,所以我要先送给你的,而且路路觉得紫紫你看起来很熟悉,可是还是不记得,蓝儿说过我是失忆了,所以这些花要先给你。” 她一愣,没料到这话竟不是送给蓝儿的,虽说是很幼稚的话,可是男子那一双眼眸太过明亮逼人,眸中星星点点都是真切,她愣在那里,却完全不知道是该伸手去接,还是不接,看着他的眸子,也不知是该把他想成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孩子。 两个人都怔怔站着,一个人还保持着递的动作,眸中却都是疑惑,另一个人的神思却不知道跑去那里了,只垂手站着。两人都各有心事,也没注意到院墙外有脚步声渐近。 是蓝儿来寻路路回药居去喝药,她听说他在这里,所以就一路找来了,刚进院门,却正巧看见二人相对站着,路路把手里的花递过去的场景,她一愣,心里已有些不是滋味了,远远的又听不见二人说话,看那二人还在对望,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来,心里渐渐的就不是滋味起来。 恰好桑桑这时候又会轻尘居里来,一眼看见蓝儿站在院墙外不知在看什么,就悄悄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在她耳边悄悄含笑问道:“蓝姐姐,你看什么呢?” 蓝儿一惊,忙退开一步,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却轻轻抿嘴,眸中涩意桑桑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奇怪,又低声问道:“蓝姐姐,你怎么了?” 蓝儿不语,只是实现又落在庭院里,桑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纳兰紫极笑着从路路手里接过那一大捧野花,看见这一幕他心里忽而觉得很不舒服,再转眸去看蓝儿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微微蹙眉。 纳兰紫极见路路眸中都是真挚,不接那花反而显得她小家子气了,所以也就含笑收下了,眼角余光却看见站在院门的那个身影,忙喊道:“桑桑,你回来啦,快进来啊,杵在门口做什么?” 桑桑一愣,走进来却对着路路道:“你快回药居去,蓝姐姐找你呢!” 路路眸光一亮,对着纳兰紫极一笑,忙道别走了。 纳兰紫极见桑桑脸色不愉,也不知谁惹了他,却笑说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呢?苍长老没有逼你练功啊?” 桑桑心里一颤,抬眸道:“怎么,我早回来是打扰你什么了吗?你就那么希望长老逼我练功,要不然我再回去好了,等你什么时候说可以的话,我再回来啊!”不知为什么,听见她这样说话,又看见她的笑容,心里的火气就莫名的增加了不少。 她一愣,不知他为何今日说话这么呛,只好抿嘴不语,心里知道苍长老这几日对他教导严厉,也就不在乎他这么恶声恶气的与她说话了。 她见他眉头紧皱,有心想要逗他开心,于是把手里的花递到他眼前,笑说道:“你看,这是路路送给我的花,我看你有点不开心,那紫紫转送给你,好不好?你看,这花好漂亮的!” 桑桑看着近在眼前的话,方才看到的那个场景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不知怎的,一句话就冲口而出了:“我回来是想告诉你,达衣说我把所有阿纳瓦的本事学会之后,达衣就会离开,然后我就要去禁地守护,不会再出来了。” 他不接她递来的花,也不看她,只是冷冷说出本来就是打算要回来告诉她的话,可惜一开始回来的初衷是商量,现在则变成了决定。 她闻言,眸光一闪,随即隐没了所有的笑意,看着他忽而转过去的背影发愣,去禁地守护,不会再出来了?那她呢?就此离开吗?难道还没有怎么样就要离开吗?只给了那么一点点血迹,在她都下定决心的时候告诉她,眼前的人绝非常人,在她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又来告诉她,最后还是要分离?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呢……心里很难过,比上次在达衣面前还要难受一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静静站在那里,神思不知飘到何处,只是木然笑着回答道:“很好啊……你是阿纳瓦嘛,这是你该做的。”不断眨眼,想把涌上来的液体逼下去,结果,却是眼前一片模糊,她默然转身,也不愿他看见什么。 桑桑身子一震,万万想不到她竟如此回答,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眸中蓦然涌起怒火,越发觉得方才她对着路路的那个笑容那么刺眼,又想起她这段日子以来对他的若即若离,再也不愿沉默下去,死死咬唇,大步走到她面前,也不看她,只是将她手里的那一大捧花抢过来,狠狠的丢在地上,又恨恨在上面使劲的踩,恨恨的跺脚,看着她一脸的惊愕,他抬眸定定与她对视,眸中却是控制不住的妒火,他对着她大声嚷道:“纳兰紫极,我对你太失望了!” 她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已经残缺破烂的花,被那句话狠狠的击中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慢慢垂眸,她涩声道:“所以呢?” “你以为给我几滴血,给我几句好话,哄哄我就够了吗?桑桑看的出来,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桑桑,从那天开始你就对桑桑爱答不理的,”他指着地上的话,恨声道,“他送你花,你笑的那么灿烂,为什么这些日子就对我笑的那么勉强呢?你是不是心里早就是这么打算的,等我去了禁地,你就离开?!你以为我是虎,也就没心没肺吗?”桑桑不顾一切的大喊,将心底的话都喊了出来。 纳兰紫极身子一颤,抬眸怔怔看着他,显然是被他的话伤了心,没想到他竟然误会的这么深,有心解释,可他却根本不肯给她解释的机会,喊完之后,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就跑出了轻尘居。 她心里伤心,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缄默不语,若儿手里抱着犬犬站在廊下,显然听见了桑桑方才疯狂的大喊,她淡淡敛眉,走至纳兰紫极身前,低低道:“公子还是去解释清楚吧!依桑桑的性子,对公子大喊大叫,想必他心里是很难受了。” 纳兰紫极轻轻叹气:“若儿,你不懂的,这次不是因为哥哥,我有事,出去了,你好好照顾犬犬。” 她也离开了,只是,不是去解释,她要去找达衣问清楚一件事情。 第六十九章 纳兰紫极不再管若儿,在斜阳光照里出了轻尘居,按着之前的记忆穿过森林,顺着林间小路,来到那一片草地,越过那排树木,站到了草地之上四处张望,不多时,一个身影出现,这一次,达衣变作人身,与她静静对视。 “你怎么来了,桑桑没有和你一起吗?”达衣负手而立,勾唇一笑,挑眉问道。 纳兰紫极微微敛去眸中光亮,垂目道:“你何必明知故问,你心里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我有话要问你,达衣,你要清清楚楚的回答我。”她眉心纠结,眸中是不能掩饰的心伤。 达衣微微一笑,席地而坐,闭目道:“你有话尽管问吧,达衣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她微微蹙眉,极目看向远处,声音低低的道:“桑桑今日来和我说,待他学会法术,你就会离开此地,换他来守护利亚,在禁地守护,不得离开半步,这可是真的吗?” “不错,这是真的。”达衣点头道。 “离开这里,你要去干什么?”她不肯放弃,追问道。 达衣半晌不语,静默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气,却缓缓睁开双眸,定定的凝视着她:“丫头,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找到下一任阿纳瓦我就已经完成了使命,我也该出去寻找那个当初我选定的人,那个也和你现在一样守护桑桑一样守护我的人。” “你说什么?难道那人还活着吗?”听了他的话,她一脸惊愕,失声叫道。 达衣却是一笑,眸中光华流转,隐有心伤:“怎么会还活着呢?她只是凡人,匆匆几十年过去,还不是黄土一坯,我要去找的已不是当初的她了,她早就遁入轮回,但是我知道,她一定还在,在等我。” 纳兰紫极一脸的不可置信,深深蹙眉:“原来你要找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了,但是你就算找到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若又是凡人,不过匆匆几十年你又要再一次经历那锥心之痛,达衣,”女子往前几步,在男子面前站定,声声逼问,“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那人忘却前尘,你就算找到又能怎样,你这不是侵入她的生活,让她知道过往种种,达衣,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达衣浅浅一笑,眸中却无半点笑意:“我自私?——丫头,你明白那种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却根本不知道在何处的滋味吗?天天想,日日想,只能一个人在心里想,把以往的回忆在心里过千遍万遍,又酸又甜,什么滋味都有了,可是,寂寞怎么办呢?” 他低低的叹息传进她的耳里,她默然不语,达衣见她的神色,站起身来,看着远处斜阳,又低低的道:“她当时知道我与天地同寿的时候和你是一样的反应,可是她不肯离开,我记得她当时跟我说我们已经生死执手,什么都不会再把我们分开,她要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她说她若是不记得了,要我去找她,让她记起前尘往事……” 纳兰紫极低低一叹:“难道桑桑日后也要这样吗?那还不如就此了断,让他断了这份牵挂,这样辛苦,何必呢?再说,现在他……”她低低叹息,眉心纠结。 达衣轻轻抬眸,眸中现出一丝波澜:“丫头,你不能离开的,你二人血脉相溶,你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你,区区误会,他又怎么肯放你走呢?” “那我若是执意要离开呢?”纳兰紫极咬唇道。 达衣叹气:“丫头,爱是付出,不是逃避,你有什么心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应该去和桑桑说清楚啊,何苦藏着掖着呢?你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又何至于这样闹别扭呢?” 她闻言一愣,蹙眉想了片刻,眸中现出恍然,难道自己是在逃避吗?还在蹙眉思索,却看见远处一道闪电,随即雷声阵阵滚滚而来,顷刻间暴雨骤然而至,给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夏日衣衫本就轻薄,此刻被雨淋湿,纳兰紫极身上的衣裳早就贴在身上了。她却以手遮头,急道:“达衣,达衣,这好好的怎么下起雨来啦?” 达衣身上淡淡一道红光挡住雨幕,看着纳兰紫极的狼狈模样淡淡笑道:“现在是夏天,莫纳本就多暴雨,打雷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这雷对于凡人来说只是普通的雷罢了,对于妖精或有法力的人来说,其实就是天雷。” 纳兰紫极无处可躲,到处乱窜,却听见了达衣的话,奇怪道:“天雷?天雷是什么东西啊?” 达衣微微一笑,眸光一闪,眯眼道:“天雷就是天上专门用来劈那些妖精的,还有那些没有练成功法的长生之人,它可不会认人,自然是劈到了谁算谁倒霉,也没处评理去。” 纳兰紫极大叫:“那关我什么事儿啊?我身上都湿透了,没事儿我先回去了啊!”她全身湿透,不想在这里和达衣说什么天雷,天公不作美,她只好先回轻尘居去了,一转身,她就往来的路上跑去。 达衣微笑眯眼:“若我说桑桑也在此列呢?”他声音不大,却成功的止住了她的脚步。 她愕然回眸,不顾大雨倾盆,冲到他面前,大喊道:“这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妖,天雷怎么会劈他呢?你,不是在骗我吧?” 达衣嗤笑:“他还没有学会阿纳瓦的本事,身上又有法力,真身是只老虎,怎么不是妖?天雷可不会分好坏的,再说了,我还会骗你一个小丫头吗?” 纳兰紫极被他的话吓的心里一震,说话间,数个天雷已经轰隆而去,她心里咯噔不止,轻轻咬唇,惶然四顾,片刻之后,下定决心,对着达衣喊道:“好,若天雷真是冲他而去的,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周全!” 说话间,她已不见了踪影,达衣留在原地抿嘴一笑,他的身影慢慢隐入夜色中,眸中却都是怀念,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兀自低喃道:“丫头,就算我骗你,你事后也不会找我的吧?呵呵,说起来,当初她也是这么被长老骗过来的……桑桑啊,你可要抓住机会啊……”低眉一笑,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草地之上,只剩下一夜的疾风骤雨。 纳兰紫极心里随着雷声越来越响而愈发心急,,也顾不得路上泥泞难行,顾不得雨滴溅起的泥点子了,雨水将她淋了个透湿,几乎成了个‘水人’,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心里念叨着桑桑千万要待在屋里别出来,脚下的脚步越发匆忙,一路飞奔回了轻尘居。 跑进廊下,恰好天上一道闪电而过,随即而来的几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她顾不得身上不断滴下来的水,跑到桑桑屋门前一看,屋里没有灯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心中焦急,顾不得敲门,直接用脚将门踹开,冲到里间,恰好又一道闪电而过,她瞟眼看到桑桑缩在塌上,一脸惊恐的看过来,她心里一慌,忙扑过去合身抱住他,口中抚慰道:“桑桑,桑桑,别怕,紫紫来了,紫紫来了,你别怕,紫紫会保护你的!” 一道惊雷滚滚而过,桑桑的身子一哆嗦,她慌乱中察觉,于是更紧的抱住,桑桑本是被惊雷吵醒,此刻见纳兰紫极如同一个落汤鸡一样闯进来,又抱着他叫他不要害怕,心中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抱过他了。 她身上的水滴滴在锦被上,有几滴滴在脸上,惊的桑桑脖子一缩,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到纳兰紫极一脸的狂乱,他轻轻抿嘴,却小心翼翼问道:“紫紫,你怎么了?你刚刚去淋雨了吗,怎么身上湿漉漉的?你是——怕打雷吗?” 她紧紧抱住他,将她的脸颊贴上他的脸,心中因为那温热舒缓不少,见桑桑开口问她,她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慌忙扯开被子,拨开桑桑手忙脚乱的遮挡,上下察看一番,见他毫发未损,才放下心,捧着他的脸颊道:“天雷没有劈中你,天雷没有劈中你,那就好,那就好。桑桑,你听紫紫的,哪儿也别去啊,哪儿也别去,紫紫在这里陪着你,紫紫在这儿陪你……” 他见她眸中神思散乱,也不知这雷雨之夜她为何如此反常,听她这话心里却莫名赌的慌,随即低眉,移开视线,垂目低声道:“你别哄我。” 纳兰紫极见他躲闪,心中失落,眸底隐约有泪:“我何尝是在哄你?紫紫甘愿与你血脉相溶,又岂是空话呢?你是神兽后裔,我就算能陪你,也不过是数十年而已,到时我病死老死,只怕你还不稀罕这几十年吧……若不是达衣说天雷在今夜会来劈你,我又何至于一路跑回来为你挡住?你当我是在哄你,那我又何必把我自己搭进去呢?……” 桑桑听见她说神兽之事心中一惊,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自己到底没有瞒住,看她满面的凄楚就压根没有听见后面所说的话,只是,低叹道:“你知道了,那你,那你会不会离开桑桑呢?” 他迟迟不肯说,就是怕眼前这人会离开,心里每日忐忑,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生怕说了此人会拂袖离去,他舍不得分开,却也舍不得瞒住她,这几日因为此事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让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琢磨不透,是以看见她对路路灿笑才会行为失常。 她低低一笑,眉眼弯弯:“傻瓜,今夜不走,紫紫永远都不走,管你是与天地同寿也好,管你是神兽后裔也好,紫紫一直一直,都陪着你。” 桑桑欣喜一笑,外面雷声阵阵,惊雨点点,桑桑抱住她的手触到的都是湿漉漉的衣服,于是低声对着面前的人道:“紫紫啊,不如你先回去换衣服,再来陪桑桑?” 纳兰紫极听见外面的雷声,答道:“不行,我不能走。”除非雨停了,也不打雷了,她才能放心离开。 他轻轻咬唇,却听见她说完话之后,打了一个喷嚏,心里担心,忙道:“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不如脱了去,这样穿着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迟早会生病的。” 她皱眉嘀咕:“脱了衣服我难道光着身子在这里啊?不行不行,虽说不冷,但是那么着也会冷病的。”衣服全部湿透了,要是脱掉就是全部都脱掉,在桑桑面前,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桑桑闻言,垂了眸光,不再多言,可是她一连几个喷嚏直打,也实在不是个事儿,他还是担心她的身子,低头思忖片刻,却试探着提议道:“不如这样吧,紫紫啊,你把湿衣裳都脱了,然后到我的被子里来,你去床榻里面捂着,桑桑在外面,一人一半儿,绝不越界,你看怎么样?” 纳兰紫极皱眉思索片刻,她也实在是浑身湿的难受,当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还可以陪着他,又不用穿这一身的湿衣裳,当下点头道:“那好吧,你转过去。” 桑桑依言,转过脸去,纳兰紫极下了床沿,伸手就解自己的衣带,一件一件脱下,桑桑听见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的紫紫其实还是在乎他的,眉梢眼角都是满足。 此时外面一阵大风,却将窗户吹开了,发出一阵声响,他心中诧异,骤然回眸,恰好一道闪电经过,他看到了眼前的场景,怔在那里,片刻之后,才仓皇回头,低低喘气,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的画面。 那人的衣裳都丢在地上,身上隐隐约约只剩下一层裹布,他忽而觉得有些口干,可是,那些画面却在脑海里四处转悠,怎么赶都赶不走,他只好低垂着头,再不敢四处乱看了。 做虎的时候不是没有看过那人的身子,可是那时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让人移不开眼,还让人脸红心跳的,想看又不敢看,他细细咬唇,又想起在京都的时候,她亲过他,那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可是,总觉得有些丢人。 听见她走过去关窗户的声音,然后又感觉她走回来,感觉到她的身子靠过来,他忙蜷缩起来,那温热的气息来了又去,锦被动了两下,她就在床榻里躺好了,鼻端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他轻轻抿嘴,却不敢靠近,又舍不得离的太远了。 纳兰紫极见他缩在远处,又见窗外雷声渐小,心下稍安,却看着他笑说道:“为什么刚才回头看我?” 第七十章 纳兰紫极见他缩在远处,又见窗外雷声渐小,心下稍安,却看着他笑说道:“为什么刚才回头看我?” 桑桑一愣,脸上升起两团红晕,微微垂目,嘟嘴道:“我没看你,风把窗户吹开了,我看窗户呢……” 纳兰紫极见他那害羞模样,心里好笑,又不是他光溜溜的,他倒是比自己更不好意思似的,忍不住又逗他道:“那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你看了就是看了,你不知道吗?在古代啊,女子的身子是不能给男子随便看的,要是看了就要负责任,桑桑,你得对我负责任。” 桑桑慌了,嘟嘴分辨道:“我都说了,我没看你嘛,再说了,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有看清楚嘛,我都没看到什么……” 纳兰紫极见他这样说,却恼道:“你还想看清楚?不许你想!你必须把刚才的通通忘掉!” 他一脸的为难,看着床里的女子嘟囔道:“干嘛对我这么狠嘛?哪能说忘就忘呢!再说了,你还不是接了路路给你的花,还笑的那么开心。” 她闻言一愣,再瞧他脸上的神情,心里思忖,莫非他在吃醋么?却抿嘴笑道:“那是路路专门给我的啊,我要是不接的话,那岂不是伤了他的心吗?所以我就接了啊,怎么,你不高兴?” 他一听就急了,看见她一脸的得意笑意,心里恼恨,却咬唇道:“是啊,我就是不高兴,我不喜欢你拿他的花,以后也不许你拿他的花了,你怕伤他的心,就不怕我不高兴吗?你刚刚还说了要和我在一起的……不止我,蓝姐姐都看见了他送你花,蓝姐姐的表情好难过的,紫紫,我不许你再拿他的花了。” 她抿嘴一笑,隐约看见他清亮眸中的认真,将他放在锦被上的手紧紧握住,展颜道:“紫紫,都答应你。只要你以后不许再烦我了,以后不要再像今日那样吼完就跑掉了,你明知道我会担心,以后,要记得听我解释。” 他眉眼弯弯,眼睛亮亮的,点头道:“好,桑桑答应你。” 外面闪电依旧,她在那隐约光亮下看见他的精致容颜,眸间清亮透澈,配着那一头的柔亮红发却透着一丝白日看不见的魅惑,忍不住溺在那盈盈目光下,移不开视线了,床榻本就不大,她又怕自己身上的湿气传到那人身上,所以尽量缩着身子,没想到却是越缩越冷,到了后来竟然开始打哆嗦起来。 一道惊雷毫无预兆的响起,纳兰紫极一哆嗦,身上的被子滑下来一半,又是一声喷嚏,桑桑无意触到她冰凉的脚趾,惊讶她怎么这么凉,当下没有多想,也压根忘记了她没有穿衣服的事实,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穿着一件中衣,于是迅速蹭过去抱住她,被她身上的凉惊的倒吸一口冷气,抬眸时却对上她惊异的眼眸,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 “你——”纳兰紫极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温热的身子贴着自己,虽然隔着一层衣服,却能的感觉他身子那温热的脉动,心中忍不住悸动,温暖从四肢百骸渐渐涌上来,她垂了眼眸,遮住眸中羞涩,“你……把手拿开。” 桑桑一愣,手触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未曾一动分毫,却用更小的声音回答道:“我要是拿开的话,紫紫你会觉得冷的,”他轻轻抿嘴,也垂了眸光,口中却道:“我是白虎,不怕冷的,你要是觉得还冷的可以抱着我,我不介意的。”他人事未解单纯天真,常常以为自己与做老虎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所以才会这样说的。 她都听见他的心跳也如擂鼓一般,两人鼻息相闻,她慢慢抬眸,看见了他的精致眉眼,眸中清透,轻轻抿嘴,却闭上眼睛,将唇慢慢附上他的唇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让她身子一颤,却更紧的抱住眼前的人,口中宛若叹息:“傻瓜……你已经是人了……你怎么这么傻呢,又这么的可爱,紫紫不爱你都不可以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暧昧的姿势,他抱着她,让她取暖,这样纯透的眼眸里有着隐隐期待,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理智了,四肢百骸轻轻涌起的温暖渐渐化为炽热,她感受到他的回应,他的舌轻轻的小心的试探的舔弄都让她心悸,心里被他的青涩柔软弄的化成了一汪水。 他低低喘息,中衣在厮磨中不知何时滑落下来,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长发散乱,他最爱的那一双眸子此刻倒影的都是他的身影,越看越是发现自己呼吸浅促起来,心跳的越来越快,身子也越来越热。 她低低一笑,眉间温情缭绕:“怎么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把身子往后躲了躲,在她温和的眸光下,嘟囔道:“嗯……有点热,有点难受,嗯……涨的难受,和紫紫当初在京都吻我的时候一样呢……” 她闻言,又浅浅一笑,他的纯澈可爱,她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若不是这雷雨之夜,她还不知何时才能让他露出这样又委屈又无错的表情呢,浅浅呼吸,她拿着他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身子,四处游移,听着他越来越浅促的呼吸,她悄悄解开他中衣上的衣带,这一次,不是她主动,而是他在浅浅喘息中寻到了她的唇,细细研磨,学着她的样子缱绻缠绵,她的唇有着他喜欢的味道,简直是爱不释口。 她慢慢仰倒他伏在她的身上,将她隐在一片黑影之中,只看的见那一眼的波光涟漪,他的衣衫不知丢在何处,外面惊雷点点,床帏上的两人此刻却吻的天昏地暗,阵阵闪电中,只看到了两个纠缠的身影。 “紫紫,我弄疼你了吗……”浅浅的喘息中,他眸光迷乱,身子抑制不住的轻颤,却强忍着悸动问道。 他们都在渴求着彼此,即使陌生的感触让他无所适从,也都不会要求停止。二人肌肤相触,带来意想不到的欲念柔软,酥痒中带着细微的疼痛,却引得渴望似火,燃遍全身。 她未曾答话,那一刻的疼痛已经在他无意识的浅浅律动中消失殆尽了,只剩下满心的渴望索求,她的手抓上他的肩膀,将他拉下,又开始唇舌缠绵,实在是舍不得那温热的气息,胸口那微凉的感觉才渐渐被温暖取代。 随着一声惊喘,一双清亮的眼眸带着情事之后的氤氲,火热的肌肤还在厮磨,他合身伏在她身上,脸上是满足幸福的笑意,她的眸中带着让人甘愿溺毙其中的温柔。 他浅促喘息,紧紧抱着她,低喃道:“桑桑最高兴的就是那天在京都郊外遇见的人是你,幸亏是你……” 他贴着她的颈窝,傻傻的蹭了蹭,她全身无力,却任由他抱着,听见他那样说,浅浅一笑:“傻瓜……” 初尝情事的身子怎敌得过她这样浅浅的呼吸笑意,毕竟还是少年,食髓知味的身子很快又精神起来,他眸间故意带着委屈,却像个娃娃一样耍赖哼唧道:“你骂我,不准你骂我……你要补偿桑桑……” 她还未曾答话,他就嬉笑乱动起来,就听见女子一声惊喘,二人气息又开始不稳了,外面疾风骤雨,屋内情炽如火,一夜缠绵,暴雨停歇,却不知二人是几更才朦胧睡去的。 第二日睡到自然醒来,纳兰紫极缓缓睁开眼眸,感觉到身侧的人紧紧怀抱,脑中想起昨夜所有的事来,嘴角禁不住勾起一丝笑意,侧头看去,他的睡颜恬静可爱,忍不住就看的痴了,那人挺翘的鼻尖那润润的唇瓣浅浅弯起来,她眉毛微挑,做的什么梦这么开心? 他却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却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她带着疑惑的笑颜,他轻轻抿嘴,却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在她耳边低低道:“紫紫,昨晚梦见你了,桑桑好开心,原来做梦真的能开心的笑醒过来呢!” 她浅浅一笑:“早上了,快起来吧?你可不要耽误了去苍长老那里练功啊,你必须快点把法术练好,不然紫紫每次到下雨打雷的时候岂不是都要来陪你?” 桑桑一愣:“为什么非要下雨打雷的时候来陪我呢?” 她失笑,把达衣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桑桑却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规矩啊?紫紫,你被达衣骗了,我们才不用怕天雷呢!我是神兽后裔,又不是妖孽,再说我也是人啦!那个天雷哪是用来对付我们的呢?” 一席话说的纳兰紫极瞠目结舌,她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啊,那个达衣居然敢骗我?哼,他居然是骗我的!我可是一路从禁地跑回来了啊,那么大雨的啊,气死我了,下次我要去找他算账!” 桑桑捂嘴直笑,心里明白过来原来她是这么过来的,怪不得一身都湿透了,本来还很疑惑为何她会说要保护他,现在倒是彻底明白了,原来这个达衣竟还有这样的心思,大概是想帮他,他心里感激达衣,却看着纳兰紫极挑眉道:“紫紫,你生达衣的气,是不是你跟桑桑在一起后悔了,不想不愿意跟桑桑在一起了?” 纳兰紫极一愣,见他居然这样乱扯,因为他真的生气了,可又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促狭笑意,当下失笑道:“不是啊,算了,要不是他说谎,我们还不会这样,还不知道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去呢?你放心好了,紫紫不会丢下你的,我也不生达衣的气了。” 桑桑当下抿嘴一笑,嘴角的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可爱的很,他又在榻上和她腻歪了半天才下床穿好了衣裳,跑到她的屋子里叫若儿送衣裳来之后,他才去了苍长老那里继续学法术。 昨夜的雨半夜就停了,今天的天气很好,若儿来的时候,看见纳兰紫极还在闭目养神,她也没有打扰,看地上丢了几件半湿不干的衣裳,就捡起来放好,纳兰紫极听见动静,慢慢睁开眼睛,见是若儿,才道:“若儿,你来了。” 若儿抿嘴一笑,将拿来的干净衣裳递过去,四处看了一番,却问道:“公子怎么会在桑桑的房里呢?怪不得昨夜没有回房,想来是疾风骤雨挡住了去路,公子不忍离开吧?” 她白了若儿一眼,眉间却隐有春情,却正色道:“好了,你别打趣我了,事情确实是你想的那样,我跟桑桑在一起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就说吧,我不怪你的。” 若儿一愣,随即却笑道:“我怎么会怪公子呢?我是替公子高兴啊,也是替桑桑高兴,反正以后,他再也不会随便发脾气了,其实,只要公子高兴就好,若儿只要看到公子幸福开心就好,若儿才会和外面的人一样看待公子呢!” 纳兰紫极看着她眼中的真切,和她相视一笑,是啊,何必要去在乎别人的眼光呢?桑桑和她,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缘分,既然躲不开,不如坦然接受的好,没有什么值得介怀的事情,既然在一起了,就不会后悔。她穿好衣裳,又重新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和若儿一起回了自己的屋子。 自从那次蓝儿看到路路送给纳兰紫极花之后,有好几天都没有来轻尘居了,纳兰紫极那天听桑桑说过之后,心里有点不舒服,又不想被蓝儿误会,所以在权衡了几天之后,她决定去药居跟蓝儿解释一下,也顺便去看看路路。 谁知还没踏出门,桑桑就一脸笑盈盈的进来,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道:“紫紫,我发现一个好地方,今天晚上桑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她笑:“好啊,晚上你来找我好了。” 他一脸的得意笑意,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还把她往外拉扯,她心里奇怪,问道:“你说晚上去,你现在拉我干什么?” 他咧嘴一笑,歪着头笑道:“我要你现在去看我练功,好不好?” 抵不住他眸中光亮灼人,只好笑着点头陪他去了,倒是忘记了要去跟蓝儿解释的事。 第七十一章 十几日后,纳兰明玉踏进了京都城门,看着久违的街景,他清冷的眸中掀起一丝波澜,慢慢抬眸,看着依旧没什么变化的京都,眸中再也没有那一点点暖意了。 一袭白衣的男子慢慢走进城中,薄唇轻轻抿着,有人见他气质与众不同,好奇望去,却见他眸中虽然清冷却没有任何人的倒影,被他看上一眼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忙撤回视线,不敢再看了。 他一直走到敕造摄政王府才停了下来,抬眸看看那金光闪闪的牌匾,嘴角隐约一丝笑意,刚要请看门人进去通报一声,那府门却已经打开,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对着他灿笑道:“是纳兰公子吗?王爷请您进去。” 他微微颔首,心下却已然明白过来,云王在京都的势力无处不在,必然在自己进城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想来自己行踪已被人掌握,他倒不打算拘泥,于是有礼道:“那有劳管家带路。” 跟着管家来到正厅,纳兰明玉一眼看见那端坐在大堂里一身王爷蟒服的叶霆,他进到堂里,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不曾下跪,只是拱手道:“草民纳兰明玉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叶霆淡淡一笑,看着面前的傲然男子,没有怪罪他为何见到王爷不跪,只是赞道:“人人都传说毒门的纳兰少主气质出尘,今日一看,倒是让本王觉得闻名不如见面啊!” 他微微垂眸,没有答话,叶霆却眯眼道:“你既然从潮州而来,本王自当履行诺言,放朝阳公主回去,只是,你还须做一件事,本王才会放了朝阳公主。” 纳兰明玉抬眸:“何事?” 叶霆眸底隐有无奈,却转身背对着他,沉默良久才道:“本王要你去云王别馆见一个人。”他微微蹙眉,本有心不要他去见,却不忍自己亲生女儿心中孤苦,只得打破宫中规矩,瞒天过海的帮女儿一次,在从前来京都述职时住的别馆当中安排一番,让他二人见面。 他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威严男子,眸中清明,追问道:“何人?” 叶霆赫然转身,眸中射出犀利眸光,眯眼道:“你只说见是不见。——你可别忘了,你主子还盼着他亲妹妹回去呢!” 他眸光一闪,心中已经猜到要见的人是谁,眸中有些无奈,却垂眸道:“但听王爷吩咐。”心中无奈渐重,只怕非要等到他见了那人,摄政王才会放了朝阳公主吧。 叶霆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沉声吩咐一旁低眉顺眼的管家道:“你即刻派人把朝阳公主从府中接出来,然后护送到潮州,再按照本王之前告诉你的话做一番安排,明日就把纳兰公子带过去吧。” 那管家连声称是,带着纳兰明玉自去歇息,叶霆看着那个坚挺清冷的背影,却忽而笑问道:“纳兰明玉,你跟着他,可有后悔过吗?” 唯一的亲妹妹嫁给那人为妻,却被迫远走,不得公开身份;明明可以笑傲江湖不问政事,却偏偏又牵扯进权利的中心里来;明明是孤绝清冷的人,却要抛头颅洒热血的为了皇家的人做事,到头来,还要为了换回别人的亲妹妹,孤身犯险禁锢自由。 那清傲的身形只是一顿,未曾答话,随即远去了,叶霆微微眯眼,脸上却是一片冷酷笑意,这么倔强么?此刻的他心中杀意渐盛,此人若不能为他所用,将来必是个强劲对手,若是日后不能收服,他必要将此人亲手杀掉,以绝后患! 纳兰明玉走进别馆后院里那个水榭亭阁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亭中有个一袭淡黄衣裙的女子背对着他,那女子听见脚步声,赫然回眸,映入眼帘的是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纳兰明玉伫立在阶下,平静的看着面前有些激动的女子,第一次这么仔细的去看她的面容,为了今日的见面她必是精心化的这妆容,美丽大方,只是再精细的脂粉也掩不住那眸中的点点憔悴思念。 女子贪婪的注视他面容,眸中盈盈有泪,嘴唇翕动了几下,哽咽道:“见了你,我怎么还是绝望的想哭呢?” 他轻轻抬眸,眸中隐约溢出一丝怜惜,却轻声道:“那还不如不见,至少你的难过可以少一点,也不必这么痛苦了。” 叶簌簌深吸一口气,双眼蒙泪,视线模糊:“我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皇宫在折磨我,我自己在折磨我自己,天底下哪里有我这样的母亲呢?但是我没有资格后悔了……只有想你的时候,我才觉得我心里还是有人气的,现在,我就是守着和你的那一份记忆活着。” 他默然不语,却看见她的眸光渐渐变的怪异起来,见他不说话,她又呵呵直笑,笑的有点恐怖,她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往前走了一步,才道:“不过,我现在不爱你了,我是恨你,你宁愿违悖伦理也不愿跟我在一起,宁愿做一个万人唾骂的疯子也不肯和我在一起,那我叶簌簌怎能让你如愿呢?”她心里的残缺在他这里得不到慰藉,又岂会让这个已经坠入深渊的人能够有希望得到幸福呢? 纳兰明玉轻轻叹气:“你我相识一场,何必要你死我活?我人已经在京都了,既然换回朝阳公主,怎么处置我王爷想必自有分寸。”他不忍面前的女子走入歧途,就为了情之一字,做下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只好出言提醒。 叶簌簌悲怆的望着他,仰天大笑:“我不会动你,等有朝一日,你的亲妹妹来找你的时候,你会知道我是怎么让她救你的……我不会阻碍父王,我只要看着你痛苦就好了。” 他默默看着,无话可说,心中实在惋惜,却不想再在此处待下去了,只淡声道:“人你也见过了,我走了。” 话刚一出口,她的眸色一变,满身满目的凄然,深深蹙眉,忽而冲过来拉住他,在他诧异回眸的时候一口狠狠咬上他的手臂,纳兰明玉倒吸一口冷气,紧紧蹙眉,却没有躲开,在她松开口,眸中的泪水滑落的时候,他浅浅一笑:“告辞了。” 她又气又恨,却没有追出去,只是气苦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他消失在小道尽头,她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朝阳公主秦小离回潮州去了,纳兰明玉却被软禁在摄政王府里,他的屋外日夜都有人看守。 隆兴一年七月底,皇上下旨,着摄政王叶霆统领十五万精兵出兵紫宸,在彭城大败紫宸将军,紫宸的将军无法抵挡十五万精兵,他们从彭城长驱直入,紫宸君王无法,只好提出求和意愿,摄政王奏报朝廷,皇上下旨,要紫宸将真公主依旧送来月阑,然后赔偿月阑黄金千万两,城池十座,并派使者前去紫宸交涉。 纳兰紫极跟着桑桑踩着满地的银辉走在密林之中,她左右看看,才好奇问道:“桑桑,我们,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桑桑回眸神秘一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去了你就知道了,先别问哦。” 纳兰紫极微微挑眉,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这条路和去找达衣的路径是相反的一条,不禁有些好奇,要去的会是个什么地方呢?正在低眸琢磨寻思的时候,就听见桑桑脆声道:“你看,前面就是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居然都是半人高的芦苇,一望无际,飘飘荡荡的在夜风中摇摆,圆月挂在天上,照的这里的芦苇如梦如幻,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正呆呆看着的时候,却又个温热气息从耳畔拂来:“紫紫,我之前来过,我还跑到那里面去了呢,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轻轻转眸,看进他闪闪烁烁的眸中,低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他抿嘴一笑,却调皮的眨眼道:“桑桑不告诉你。” 她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暗笑他的孩子气,他却拉起她的手往芦苇塘里走去,笑的眉眼弯弯:“我不告诉你,但是我带你去看啊!” 她笑出声来,却跟着他往芦苇丛中走去,还没走几步,他的耳朵忽而耸动了两下,他眨眨眼睛,又四处看了看,眸中带点可惜,回眸低声道:“紫紫,完了,有人比我们先来了,我听见脚步声了,好像是要走出来了。” 她一愣:“那我们?” 他眨眨眼睛,指着不远处的树丛笑道:“那我们先躲起来啊!” 二人忙跑到树后躲起来,视线却一直看着那芦苇之中,果然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月亮的清辉洒下,有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透了出来,她定睛一看,没想到居然是蓝儿和路路两人。 桑桑一眼认出二人,却笑起来,用极低的声音道:“没想到他也来了,他的动作还是真是快啊!” 纳兰紫极一愣,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桑桑看了那边一眼,才解释道:“我之前告诉路路说这里有好多萤火虫,一到晚上的时候就都出来了,特别好看,他也说要来,没想到他也是今天晚上就跑来了,还把蓝姐姐弄来了。” 纳兰紫极将食指竖在嘴唇上,低声道:“嘘,你别说话,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你看,蓝儿的脸色不太好。” 桑桑依言,也屏气凝神的看过去,他们所在的位置离二人不是很远,所以那两人说话可以隐隐约约的听见,再加上桑桑的耳力本就聪颖,纳兰紫极练过功夫,听起来自然是不费劲的。 “蓝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也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悉心照顾,我已经能够想起来一些事情了,所以,姑娘刚才所说的,我只怕不能答应。”路路一脸的凝重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此刻说话与往日的口气大相径庭,眉目不再有傻气,也不再憨憨的笑。 这话一出,不止蓝儿,就连躲在暗处的纳兰紫极和桑桑心中都是一惊,对望一眼,眸中都是震惊,莫非路路想起过去了,难道他恢复记忆了吗? 就见蓝儿身子一颤,涩声道:“难道想起来,就不能跟蓝儿在一起吗?” 她眸色凄楚,心甘情愿的照顾他这么久,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没想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会这么难过,他的眸中不再是纯良,而是那满满的平静和无动于衷,她的路路不存在了,一念及此,心中顿时空茫一片。 男子敛眉,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对不起。” 纳兰紫极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原来蓝儿是在今夜要向他说出心意,没想到路路居然在此时恢复了记忆,倒是白白伤了她的心,只是他既然能够想起事情来,为何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姓呢?莫非是身份特殊,不方便提及吗? 她眸中疑惑,看着远处站着的两人,低眉思索,那边两人也是相对默然,却听见芦苇丛中一声巨大的吼声,身边的桑桑浑身一震,低声道:“不好,遇见晚上出来觅食的野兽了。” 纳兰紫极长大了嘴:“啊,什么?野兽?这里不是什么东西都进不来的吗?”怎么可能会有野兽呢? 桑桑蹙眉,解释道:“昆山上本就野兽众多,但是利亚人没有打扰它们的生活,总之都是相安无事,那个阵法外面的动物进不来,里面的动物也出不去啊,只是,大概我们今晚不凑巧,恰好遇上了。” 纳兰紫极愣在那里,吼声还是一阵阵的传来,听的人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心中免不了战战兢兢的,这么大的声音,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那边的两个人完全被震慑住了,愣愣的站在那里,纳兰紫极也顾不得暴露自己了,忙跳出来对着那两人招手喊道:“蓝儿,还愣着干嘛啊?快点过来!” 那边二人才如梦初醒,慌忙撒腿就跑了过来,还没靠近他们的藏身之处,那芦苇被狠狠的拨开,从里面钻出来一只庞然大物,对着他们张大了大口,嚎叫起来。 纳兰紫极震惊看去,一瞬间觉得心中无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一只真真实实的灰色大熊狰狞着面目出现在眼前,那漆黑的眼睛已经盯住了他们,几步就窜了过来。 第七十二章 蓝儿仓皇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灰熊,见它跟了过来,心下一慌,料定今夜必有一场恶战,想都没想,一掌打向前面的路路后背,将他推往纳兰紫极二人藏身的那棵树那里去,她却回身站住了,怒视着那嚎叫的灰熊,就在纳兰紫极眨眼的功夫,那个清丽女子居然就变成了一只白虎,对着那灰熊龇牙。 被她推过来的男子身形不稳,摔倒在纳兰紫极面前,她将他扶起,对着他礼貌一笑,那男子一愣,指着她恍然道:“你不就是八年前在京都——” 纳兰紫极一愣,心中暗想,他莫非还记得当年的事?自己的身份终究是要保密不得在他面前暴露,她想要将自己女子身份瞒住,于是立即接口笑道:“在京都的紫极公子,我叫紫极,那阁下你怎么称呼呢?” 男子一愣:“紫极公子?”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想起当初叫属下打探来的消息,敛眉思索片刻,才爽朗一笑道:“倒是和八年前有了不少的变化,更有男子气概了。既然紫极公子如此坦诚,那我就更不好隐瞒了,我姓易,名叫天阙,我是——紫宸的护国将军。” 纳兰紫极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桑桑在一旁惊叫道:“哎呀,你们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我蓝姐姐都快支撑不了了,这样,紫紫,你待在这儿别动,我要去帮蓝姐姐。” 桑桑说完,回眸看了她一眼,纳兰紫极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跳出去了,只听见蓝儿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蓝儿所变的白虎被灰熊一掌拍飞,重重的落在他们面前,纳兰紫极一惊,忙过去把蓝儿扶起来,易天阙眸中溢出关切,可在看见蓝儿眸中的光芒后,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眸色复杂的盯着她。 桑桑也变做白虎,却比蓝儿看起来轻灵的多,一直不与那灰熊正面对敌,只在它周遭绕来绕去,企图把它弄晕了再找机会下手,可惜这灰熊精的很,根本不上他的当,小眼睛转来转去,却忽而朝着纳兰紫极所在的方向看来。 被灰熊眸中嗜血光芒看的三人心头一惊,易天阙手握成拳,一蹙眉就要冲上前去,斜刺里却有一双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衣角,他低眉一看,倒在纳兰紫极怀里的蓝儿面色有点灰败,唇色褪尽,却仍抬眸道:“你别去,你不是它的对手……” 易天阙看着她的眸中现出犹疑,有点为难,却不忍拂开她的手,纳兰紫极再次往灰熊那里看去,却见那灰熊终于被桑桑在眼前晃来晃去给激怒,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桑桑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落入熊掌,却闻听远处一声虎啸,转眼之间就有一个黑影出现在桑桑身侧,不知如何将他一挥,桑桑就轻轻落在地上,纳兰紫极看的清楚,失声叫道:“达衣?!” 巨大的虎身挡住他们,对着那个有点呆愣的灰熊声声虎啸,怒目而视,那灰熊奇迹般的敛了凶悍,还步步倒退,居然对达衣俯首帖耳,不大一会儿就掉头往芦苇深处走掉了,桑桑看的惊奇,变成人之后在一旁拍手笑道:“真好,达衣哥哥你好厉害啊!” 达衣回眸一笑,下一秒却在看清纳兰紫极怀里的蓝儿容貌的时候怔在那里,仿若定住了身形,僵立不动了。 桑桑嬉笑着回到纳兰紫极身边,一边的易天阙却看着不远处从虎身化为人身的达衣,挑眉问纳兰紫极道:“他是谁?” 纳兰紫极看了达衣一眼,却笑道:“他叫达衣,就算你恢复了记忆,想必也该记得你是被利亚人所救吧?他就是利亚人口中所说的阿纳瓦,”见易天阙一脸的惊异,纳兰紫极又抿嘴笑道,“你还真是幸运啊,继我之后第二个见到阿纳瓦的凡人,哈哈,不过,你应当知道利亚人的传说吧?你在莫纳发生的一切,都要保密,你明白么?” 易天阙淡淡敛眉,没有答话,却一直看着远处怔怔伫立的红发男子,他入夜时被蓝儿带到此处,蓝儿说有事要告诉他,他当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为何,看见那轮圆月之后,脑子里就产生模模糊糊的影像,他越想越越觉得头疼欲裂,就连眼睛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那轮月亮的皎洁却变的模糊不清,直到蓝儿声声轻唤,他才渐渐清醒,医长老常常施针的地方隐隐疼痛,那些旧日的记忆却渐渐浮现在脑海里,,闭目一想,记忆从此回来了。 只是,那些血腥伤害的画面,他不能就此算了,睁开已经清明的双眸,他拒绝了那个真挚望着自己的清丽女子,心中不无歉意,却没办法答应,不仅无意,况且,家国尚有大仇未报。 纳兰紫极见眼前的男子沉吟不语,却一直看着达衣,微微蹙眉,她却问道:“喂,我问你,你怎么突然恢复记忆了?”她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一番,忽而指着他叫道,“你不会一直在骗我们吧?” 易天阙的视线看过来,却笑的玩味,片刻之后才道:“我确实失忆了,大概是长老的医术很好,我才能恢复记忆,我没有骗你们。” 蓝儿挣扎的起身,纳兰紫极忙扶着她,她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轩昂男子,眸底盈盈水光:“你……真的都想起了吗?” 易天阙避开她的眸光,垂眸道:“是真的,我,全部都想起来了,蓝姑娘,谢谢你。” 数日全心照顾,日日夜夜相陪,也只换来他这一句疏离的谢谢,恢复记忆之后,他就不再那样亲热憨憨的叫她蓝儿了,只有一句陌生称呼,蓝姑娘。她心里涩意蔓延,却压下所有难过,勉强一笑,淡淡敛眉:“易将军不必这么客气。” 纳兰紫极一眼看见蓝儿眼内的心伤,却不好直说什么,只是斜眼看着易天阙撇嘴道:“易将军恢复记忆之后还真是没有做路路的时候可爱了!” 易天阙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却自知理亏,就不再做声了。纳兰紫极见他缄默不语,有心还要再张嘴说几句,刚要开口,却感觉有人拉扯她的衣袖,转眸一看,却看见桑桑在对她使眼色,纳兰紫极一愣,眸中现出疑惑,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愣在那里。 达衣没有立刻走开,慢慢走过来,站在蓝儿几步之外,痴望着她,蓝儿方才听纳兰紫极说他就是阿纳瓦,虽然没有见过,因此此刻见这个红发男子如此看着自己,心里有点不安,但是她却没有离开,只是轻轻抿嘴站在那里。 纳兰紫极看达衣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却又透着一丝欢喜,看着蓝儿的眼睛一眨不眨,她心下忽而有所了悟,这大概是达衣第一次离开那片草地,能够让他这样匆忙赶来的的原因一定与蓝儿有关,她心中渐渐明晰,打定主意,忽而转头拉住要上前去的桑桑,又对着一脸疑惑的易天阙笑道:“易将军,夜深了,我们走吧。” 那个轩昂男子却看着蓝儿道:“那她?” 纳兰紫极看了达衣一眼,笑道:“蓝儿有事,只怕不能和我们走了……”她回眸看了一眼那个一脸怔愣的女子,眸中都是祝福,心里却暗暗叹道,原来世间的事竟然都是这么意料的不到的。 易天阙满心疑惑,却只好在淡淡银辉下跟着他们一路回了村寨里,当时夜已深沉,易天阙恢复记忆的事就还没得及告诉长老,所以一夜无话,各自就都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医长老看到眉眼清明不再是憨憨傻傻模样的易天阙时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慈和问道:“公子莫非是恢复记忆了?” 易天阙拱手一礼:“谢过长老救命之恩,在下定当知恩图报。在下其实是——”话未及说完,却不解的看着阻拦他说出真实名姓的老者。 医长老捻须而笑:“不必说了,我救你,是看在蓝儿的面子上,你的身份我们不用知道,利亚族避世已久,再不想招惹尘世中的是是非非了,只要公子不将我族人在此隐匿的消息传出去,还望公子见谅。” 易天阙一笑,眸间光彩流转:“我理解,所以请长老放心,我不会说的,我会替利亚族保守秘密。”他低眉一笑,“还有,我明日就要离开莫纳,回大都去。” “什么?”话音一落,门口就响起几声惊讶的叫喊。 他回眸看去,视线落在刚刚进门的几人身上,看着那眸光里露出的疑惑,他又朗然一笑,道:“你们没有听错,我是要回大都去,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蓝儿是第一个进门的,她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伟岸男子,却往前一步,在他面前站定,道:“你要回大都,那蓝儿也要跟你一起去。” 最后进来的纳兰紫极一听,愣在那里,她本来是和桑桑一起过来的,刚才在庭院里才看见蓝儿和达衣一起来了药居,她本就奇怪,现在听蓝儿这样说更是奇怪,忙低声问身侧的达衣道:“怎么回事?难道蓝儿不是你要找的人?”她昨晚就已经从达衣的眼神看出,蓝儿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当初约定的那个人,此刻却不知为何蓝儿要执意离开? 达衣低低一叹:“她都不记得了,没了记忆,对我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我和她说了一整晚的话,她一点点……都没有想起来。” “那你,你难道就放她离开么?”纳兰紫极不管蓝儿还在旁边,心急的开口问道。蓝儿一听,只是低眉默然不语,达衣抿嘴缄默,轻轻叹息。 沉默半晌,达衣却把桑桑和纳兰紫极拉出药居,在廊下站定,他微微蹙眉,启口道:“蓝儿跟着他去,我不能阻止,但是我……不放心,此刻我走不开,桑桑又没有成为下一任的阿纳瓦,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桑桑一愣:“什么忙?” “替我照顾蓝儿,要是她能想起从前,就让她回来找我。”达衣眸中都是恳切,对着桑桑道。 纳兰紫极却沉吟道:“可是,桑桑的功法还没有练成啊?他——能出莫纳吗?”去紫宸大都倒是没有问题,在莫纳待了几个月,又与外界消息不通,要不是桑桑需要到苍长老那里去学习阿纳瓦的功法,她早就把桑桑拖出去了。 达衣还没说话,众人却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三人回头一看,竟是不常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苍长老,他一脸的肃然,见众人都看着他,他站定之后,却对着达衣行了一礼,才对着桑桑沉声道:“你们刚才的话,我倒是听到了几句,阿纳瓦这是第一次出禁地,是要桑桑出莫纳去大都吗?” 达衣点头,苍长老微微颔首,才又道:“我早就说过,救那人回来必定有事,罢了,此时再说也无益了,反正是福是祸也躲不过,有因必有果啊!——既然是要去大都,那我们也有一事要交给桑桑。” 桑桑挑眉:“这是答应让我去大都了吗?“见苍长老点头,他才笑道,“长老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苍长老四处环视一番,见周遭无人,才将声音压的极低,道:“桑桑,此事极为机密,从前是时机未到,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到大都,现在你就借着帮着阿纳瓦的幌子去做此事吧!记住,除了你和纳兰姑娘,此事万万不可再叫第三个人知道了。” 桑桑见苍长老说的如此郑重,神色一凛,挺直了脊背,等着苍长老说,达衣却是面色一紧,冷冽的眸看向苍长老,沉声道:“苍胡,这是你们利亚与皇室的恩怨,从前就有规矩说过不会牵扯到阿纳瓦的。” 苍长老居然微微一笑,眸中俱是清明:“桑桑他还不是阿纳瓦,何况他的身体里还留着利亚族人的血呢!阿纳瓦大人,您不要忘了,这一世的阿纳瓦不是如您一般由人入虎的,他本就是我利亚族人,若不是神兽的魂魄巧合嵌入,他就是普通的利亚人,只要他一天不是阿纳瓦,就要为我族人报仇。” 达衣眸中骤起杀意,与苍长老对视半晌,却渐渐敛去杀意,长长叹气,不再说话了,桑桑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小心翼翼的看着二人,纳兰紫极轻轻抿嘴,却问道:“长老要桑桑去做什么?” “杀了紫宸君王。”此话一出,纳兰紫极和桑桑俱是心中一惊,都愣愣的看着苍长老。好半晌,桑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咽了口水,才问道:“为什么要杀——皇上?” 苍长老眯眼,眸中射出慑人光芒,俱是不加掩饰的仇恨:“因为我们利亚人与皇室有仇——你不要问那么多了,以你的武功和法力,已经足够杀死那个凡人了,明日你就跟着那个人去大都吧。” 说完此话,苍长老就转身离开了,达衣轻轻抿嘴,欲言又止,看了看二人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低道:“蓝儿就拜托你们了。”说完,他的身影就此消失了。 剩下纳兰紫极和桑桑面面相觑,纳兰紫极听见自己低声问道:“桑桑,我们,去吗?” 桑桑重重点头,纳兰紫极直直的盯着他的眸子,又低声问道:“桑桑,那你——真的要杀吗?” 他眸光一闪,如实答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不听长老的话,不过,要是真的有仇,我也不能不管。”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眸中清澈透明,伸手牵住他的手:“不管怎样,紫紫都陪着你。”不管是什么处境,既然握紧了你的手,既然有了承诺,自然如何都不会放开了,刀山火海,纳兰紫极都陪你闯。 桑桑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抿嘴一笑:“好。”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一番离开了莫纳,就跟着易天阙踏上了去位于昆山东北的紫宸大都的路程,虽然易天阙早就表明心迹,可是蓝儿终究不肯死心,定要跟着他,可是,只要纳兰紫极和桑桑找到机会在她面前提到达衣的时候,她都会回避,几乎不愿意听见这个名字。 几个月没出莫纳,再次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一行人就听见了不少的新鲜的不新鲜的消息,众人在一处小城里的酒楼里歇脚的时候,就在一处议论这些。 “紫紫,我刚刚出去和酒楼的掌柜的说话,你知道我听见了什么消息么?”把火红头发用法术变成普通黑色的桑桑一坐下就神秘兮兮的道。 纳兰紫极挑眉,眸中都是询问,桑桑才对着众人道:“我听说原来在几个月之前送去月阑京都的紫宸公主原来是个假的,太皇太后生气,都跟紫宸打了一仗呢!结果啊,紫宸输了,要赔月阑好多东西,据说还有几座边境的小城呢!” 纳兰紫极一愣:“这怎么可能呢?公主还有假的?” 桑桑重重点头,证明此消息的可靠性,又把他听来的第二个消息告诉纳兰紫极道:“紫紫,你知道么?月阑还派了个使者来接收这些东西呢!只不过,我没打听出来是派的谁来,总之这事儿都在紫宸传遍了,老百姓们都在说呢,说什么怎么都不知道公主和亲的事儿,可到头来送亲的公主居然还是假的,紫宸还被给人打了一场……” 桑桑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那些市井传言,蓝儿在一旁默默听着,微微沉吟片刻,却抬眸看向一旁闷声不语的易天阙,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出言问道:“易将军,你——究竟是被谁害成那样的?” 方才桑桑说话的时候,易天阙虽然没有插嘴,却一直在听着,他的神色变换蓝儿都看在眼里,见他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是如此局面,她就心中有些疑惑,眼前这个问题,谁都想问却没人敢问,她实在忍不住,现在就问出了口。 易天阙慢慢抬眸看她,眸中星光明明灭灭,对蓝儿也是对一边眸光闪闪烁烁看着他的纳兰紫极和桑桑说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蓝儿垂眸,眸底隐约是复杂情绪,轻轻抿嘴,见易天阙如此回避这个问题,一路上也就没人再问了。 在十几日后的夜晚,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到了紫宸大都,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易天阙带着众人在街道里穿来穿去,直到大家都累的喊走不动了的时候,他才勾唇一笑,指着面前的府邸道:“到了。” 众人抬眸,红漆的大门上是亮闪闪的匾额,上书五个大字‘护国将军府’。易天阙看着久违的府邸,眸底现出复杂神色,眸光闪闪烁烁,映着满天星光就像两颗最亮的星辰。 门口的家丁看见几个尘土满面的人呆立在将军府门口,眸中早就浮现出不耐了,上来两个人就推搡道:“看什么,看什么!这可是将军府,哪里容你们在这儿发呆啊!” 纳兰紫极挑眉,却见易天阙似乎沉浸在感怀之中,她微微撇嘴,朝着易天阙的方向努努嘴,勾唇道:“你们没见过你们大将军在自家门口发过呆吗?” 那两个家丁一愣,视线落在易天阙身上,忽而面色一白,忙跪地道:“啊,是将军回来了!将军恕罪,奴才眼拙,没看出来,将军恕罪!” 易天阙淡淡垂眸,将军府内外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他心中有底,才对着跪地的家丁道:“我问你,月阑派来的使者到了吗?” 家丁不敢抬头,只如实答道:“昨日就到了,今日早朝觐见的皇上。” 易天阙微微眯眼:“那派来的使者是谁?” 家丁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听说是月阑的左丞相温……温沉筠温大人。” 第七十三章 易天阙只是哦了一声,微微敛眉沉吟片刻,却抬眸对着那家丁道:“去收拾几间厢房出来,让这几位贵客住下,然后着人进宫去禀报皇上,就说护国将军求见。” 那家丁领命去了,易天阙才回眸对众人一笑,眸中俱是清明眸光,视线一一划过众人身影,却落在一脸怔忪的纳兰紫极身上,他淡淡垂眸思量,却想起方才说出月阑使者名字的时候她似乎惊讶脱口惊呼,眼下这般神色定然是与使者有关,于是他对着纳兰紫极笑问道:“紫极弟,你怎么了?”他自认比他痴长几岁,所以也就叫了这一声弟。 纳兰紫极仿若从梦中惊醒一样,听见他的声音才仓皇抬眸道:“没什么。”却故意垂眸,掩饰掉眸中震惊慌乱。 易天阙微微挑眉,见他不肯明说,却兀自一笑,道:“紫极弟也不是利亚人,也不是我紫宸人,往日在莫纳听你说话,我就知道你是月阑人,莫非这一次的月阑使者左丞相,紫极弟认识?” 纳兰紫极一愣,却轻轻抬眸,眸中层层雾气看不清神色,轻轻叹道:“他是小弟在月阑游历时结识的,要说认识,也算是我在月阑的旧时故人了。” 易天阙这才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领着众人进了将军府,到了后院,众人各回各自厢房,纳兰紫极住在蓝儿隔壁,她立在门前半晌,才轻轻将指尖触上门扉,伸手却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门推开,她诧异回眸,却见一人挑眉而笑,笑里隐约有洞穿她心思的了然:“紫极弟,来我朝的使者一般都住在西街的驿站里。” 说完,他勾唇一笑,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侧过身子进了屋,抬眸四处环视一番,却扬眉对着跟进来的纳兰紫极笑说道:“紫极弟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与管家,你我兄弟,不必计较什么。” 纳兰紫极轻轻点头,易天阙一笑,替她点上灯烛之后,却带上门自去了,她眸光一转,却看见衣柜旁有个半人高的铜镜,她往前走了几步,铜镜的镜面映出她的镜像,不甚清晰,她却看着那轮廓呆愣。 白衣染上纤尘,眉间不施粉黛,青丝全部束起,清透眉眼隐有一丝劳累,喉间喉结若隐若现,身量却比半年前刚去莫纳的时候高了不少,此刻再看,已没有小孩子的感觉了,已然是个翩翩少年的模样,只是,那被束缚的女儿身已经很久没有着红妆了,她抚上眉间容颜,睫毛轻颤,往日是被迫扮作男子,如今是不知如何穿起衣裙。 十四岁的生辰快到了,来到此间已经九年,早就把自己和纳兰紫极溶在一起,旧时名姓不能提及,既然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她还是好好的活着便罢了。 那个易天阙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还好,他大概忘了几年前在花神庙前叫自己小丫头的事,现在紫极弟紫极弟叫的顺口,不如就做他的小弟也好,此人城府不浅,却率性的很。 她俯身拍掉白衣上的灰尘,心中打定主意,半年未见故人,既然易天阙告知故人居处,于情于理,都不可辜负他一番好意,何况,她也想去见见阔别半年未曾有半点消息的那个温润男子,当初离开京都走的匆忙,事情繁多,竟然忘了对他说一声谢谢,直到后来离开才想起这些,如今也该去为这八年师徒情谊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刚要出门,若儿却进来了,见她举步要出门,笑问道:“公子要出去吗?” 纳兰紫极一笑:“我出去有点事,怎么了,若儿?”她没有说出心底的想法,只是说有事,直觉觉得她去见温沉筠的事,不想要多一个人知道。 若儿没有在意,却笑看着她一身的风尘,调侃道:“公子就算要出去也要先梳洗一番,换套衣服再出去啊,怎么能这样就跑出去呢?” 纳兰紫极一笑,眸中有些讪讪的,却依言让若儿帮忙梳洗一番,换了一身青衣,才出了将军府,出门之后才想起不知西街在何处,她忙问了人,一路转角,才到了西街,看见那座驿站的时候,已是半晌之后的事了。 驿站的门修的很大气,门前还有两个值岗的兵士,她眸光微闪,走过去启口问道:“两位大哥,从月阑来的使者是住在这儿吗?” 那两个兵士点头,粗声道:“是啊,怎么,就凭你小子还想去看从月阑来的使者啊?快到一边儿呆着去,别在这儿杵着!” 她轻轻抿嘴,视线落在驿站隐约的庭院里,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心底难免失望,本就是来看看,既然进不去,就罢了,垂了眸刚要转身,却听见身后熟悉的温润男声:“紫极?” 她猛然转身,却在看清身后的人之后略有一刻怔忪,那人眸光依旧明亮,穿着一身的官服,周围跟着不少的随从,在看清是她之后,他的脸上才浮现她熟悉的温润笑意。 温沉筠一挥手,散去随从,却带着满眼的笑意和惊讶走到她面前站定,视线在周身围绕一圈,直到确定是她之后,才溢出满眼的惊喜道:“紫极,真的是你?” 纳兰紫极微微一笑,觉得他的眸光似星辰一样耀眼,迎着清淡的月光直视着他道:“温哥哥,是我,是紫极。” 温沉筠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半年未曾见他,此刻乍一出现在他面前,他有好多的问题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踌躇良久,他看着那立在盈盈灯火处的笑颜,他隐有一丝晃神,话中带了一丝温柔:“别再外面站着了,我们进屋说话。” 她点头应好,随着他进了驿站,一路就去了他的屋子,看着他点好灯烛,此刻晕黄灯色下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恍惚,她眸光一闪,却开口问道:“我听人说温哥哥此次来紫宸是作为月阑的使者来的,那怎么到了入夜才回来呢?” 温沉筠浅浅一笑:“早朝的时候就已经觐见过皇上了,今晚我只不过随处逛了一下,”他笑看着面前的少年,半年未见,他的眉眼还是依旧清透,总在不经意间撩动他的心,他看出他顾左右而言他,必定是有话想说,他眸中顷刻间都是笑意,“紫极,你若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和我如此客气。”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接过他递来的清茶,低眉思量片刻,却抬眸道:“听说是因为紫宸公主,月阑才和紫宸打仗的?” “是,送来京都的公主不是一年前来的那一个,满朝文武都看见了,太皇太后恨紫宸言而无信,就命摄政王出兵攻打紫宸,打了一个多月,后来紫宸吃了败仗打不过,才求和,朝廷就派了我过来。”他在窗前负手而立,淡淡的将这几个月的境况一一道来。 “公主不是原来的那个?假公主?这怎么可能呢?谁会在中途把公主调换了呢?”纳兰紫极挑眉,心有不解。 他却徒然转身,眸光明亮,灼灼的盯着她看:“你打算和我说一晚上的朝堂公事吗?” 她一愣,眸光一闪,不自觉的垂眸,声音都低了下去:“我……” “半年未见,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居然在紫宸大都遇见你,紫极,你怎么会在紫宸呢?”他直直的看着她,一眼不瞬,“为何离开京都之后,一点消息都没给过我?” 她被他的眸光盯的心里发慌,,一慌神,心里的话就出了口:“那为什么那天我走,你不去送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轻轻垂了眼睑,盯着不远处的烛火愣着,温沉筠一听这话,眸光一亮,眸中似星子一般展开光亮,看着她浅浅一笑,轻道:“是我先问的问题,紫极,你应该先回答我。” 她轻轻抿嘴,片刻之后却抬眸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大概要找个机会,我慢慢再说给你听,”她却不打算隐瞒她此刻的处境,直言道,“我在大都就住在护国将军易天阙易将军的府里,要是有空,温哥哥你没回去之前可以来找我啊。” 他原本温温润润的笑意忽而敛去,眸中现出惊异:“你说你住在护国将军易天阙府里?” 纳兰紫极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却点头道:“是,我和桑桑都在他的府里。温哥哥,你……怎么了?” 温沉筠深深蹙眉,视线落在窗外月色里,皱眉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紧紧抿着唇,沉吟半晌,他才看着纳兰紫极,正色道:“紫极,我下面要说的话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起过,我只和你说过,”他眸光如炬,肃然道,“我在来之前就怀疑紫宸公主的事情有问题,公主确实被人调换了,可是,我根本想不出紫宸自己调换公主的缘由来,所以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不是紫宸送错了人,这事有诈,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公主应该是被我们月阑的人换掉的。” 纳兰紫极心里一咯噔,诧异道:“我们自己人换掉的?”她敛眉暗想,当初她在彭城外闹了一出,没有拦住公主去路,莫非还有人也不愿看到公主成功和亲,在她之后又跑去破坏了吗?可是,在月阑谁会希望与紫宸为敌呢? 她低头暗想,却听见温沉筠轻轻叹道:“我想,这个事情的真相大概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是谁?”纳兰紫极挑眉问道。 他笑的复杂:“就是紫宸的护国将军易天阙。今天是紫宸君王无意说起,当日是派易天阙秘密护送公主出境,可谁知还没到彭城,易天阙就失踪了,遍寻不至,紫宸皇上不想此事闹大,就命队伍继续前行,此事就被压了下来,只有皇上在秘密寻找易天阙,紫极,你说你住在易天阙府上,莫非他还活着?” 纳兰紫极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段隐情,按照温沉筠所说的看来,害易天阙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调换公主的人,她心里忽而有一种不好预感,似乎这里面关乎一个很大的阴谋,她微微蹙眉,抬眸道:“他是还活着,我是他一起来大都的,也是他告诉我,你住在驿站里的,”她眸中开始聚集凝重,抿嘴道,“温哥哥,你的这些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我知道皇上肯和你说这些也是有他的用意的,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此事事关重大,要是温沉筠缄默不说也就罢了,要是他把此事说出来,说不准又是一场战火纷飞,所以,她才会这样问他。 “他既然告诉你我在这里,他此时一定是面见皇上去了,若真是我月阑的人干的,那只怕我就走不了了……”他浅浅一笑,心里如明镜一般,虽然两国修和,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那个幕后黑手以为消失了的人此刻又出现了,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纳兰紫极急道:“那怎么办呢?” 他如玉的脸上还是温柔笑意,低低一笑,安抚道:“紫极,你不必着急,为了月阑,我会找易将军谈一谈的,为了大局,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再说,两国打仗,不斩来使,没事的。”他走到少年身边,清亮的眸子看进她的清眸中,浅浅一笑,“此事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插手,我自有分寸。” 她却别开视线,不愿与他对视,退开几步,讪讪一笑,躲开了环绕在周遭的熟悉的荷香气息。感觉到他浅浅的注视,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安,悄悄抬眸看见外面夜色已深,于是低声道:“我得走了,你既然不肯要我管那我就不管了,温哥哥你自己小心点,到时候回月阑记得跟我说一声,我送你。” 他浅浅一笑答应道:“好,”却在她转身就要出门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来,敛眉片刻,却还是出言问道,“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她回眸,见他欲言又止,于是笑问道:“什么事?” 他敛了笑意,清眸看着她道:“几个月前,当初云王和燕王在凉州两兵对峙,不知是如何交涉的,最后的结果是纳兰少主进京换软禁在宫里的朝阳公主回潮州,然后云王撤兵,”他的手抚上纳兰紫极肩头,“紫极,也就是说,纳兰明玉现在在云王手里。” 第七十四章 纳兰紫极一愣,以为自己没听清,蓦然转眸问道:“你说什么?”那话跃过耳朵,硬是溜了出去,心中却是一阵发紧,就算拼命压抑,眸底已然逼出盈盈泪滴。 温沉筠一眼瞧见她的神色,却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见一样,却轻轻抿嘴,轻声道:“你听的没错,纳兰明玉是为了换朝阳公主回潮州,他现在在京都,被云王软禁起来了。” 她一听见那个名字,心中忽而一阵抽疼,却不愿再在面上露出半分,转身静默良久,她才敛眉涩声道:“他的事,我管不了,他既是毒门少主,若不是甘愿被软禁,谁能把他怎么样呢?再说,你方才也说了,他这是为了换回离儿,就算是换做我,我也会答应的……” 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她本来以为他是不会把别人的安危放在心里的,却原来他还为了别人甘愿自己被软禁起来,是不是自己原本错看了他,其实他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关心呢? 温沉筠微微蹙眉,低眉想看看站在背对着他的少年的神色,却被他额间垂落的碎发遮住了视线,他低低叹气,沉吟一番,却开口问道:“还有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既然在大都遇到你,紫极,”他轻声唤他,“你想要我送你什么呢?” 他看着他的缄默不语,此刻心中忽而有一个想法,不管眼前这个清透少年有什么要求,他都会不顾一切的答应,他都愿意替他做到。只可惜,话一出口,对面那人神色一愣,却对着他抿嘴摇头,他不要什么生辰礼物。 瞧见温沉筠眸间的失望,纳兰紫极收回眸光,放下手里的清茶,对着他展颜一笑:“温哥哥,夜深了,我要走了,至于生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温哥哥倒是记的清楚,”她一笑,“这是紫极的生辰,哪里有要先生破费给学生礼物的规矩呢?” 她也不等他答话,就直接拉门出了屋子,走到廊下身形一顿,她忽而转眸,看着站在屋前的温沉筠,抿嘴道:“这次能在大都遇见温哥哥,紫极心里很是高兴,还有,在京都的时候紫极有句话一直都没有说,现在也一并说了吧——温哥哥,谢谢你在京都的时候做我的先生,还有,谢你八年风月相伴。” 她看着他在晕黄灯色下的身影和那一脸的温润笑意,心中忽而安定温暖,盈盈一笑,随即翩然去了。 看着她夜色下的笑颜温沉筠却略有一丝晃神,如玉的脸上还是浅浅笑意,眸底却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却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那个少年说谢他做他的先生,说谢他八年风月相伴,他看着这样的灿然笑颜,又想起初相见时,那个纯澈孩子的清透眼眸和笑意,恍然八年过去,那出尘背影和气质在他的心里却越来越难以磨灭,心中渐渐萌生绮念,若他不是男子,大概心中的莫名牵念就能慰藉了吧。 纳兰紫极自己一个人回了将军府,刚走进廊下,却看见若儿在她的房门前着急的踱来踱去,她心下诧异,忙疾步走过去,问道:“若儿,你怎么了?” 若儿一见他,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了些,忙将她拉进屋里,还把头伸出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才进来把门掩好,对着纳兰紫极道:“公子,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纳兰紫极一愣:“你找我做什么?”她轻轻敛眉,才道,“我刚刚去见温哥哥了,说了一会儿话才回来。” 若儿一愣:“见温丞相?”她眉宇之间的焦灼之色仍旧未解,纳兰紫极看在眼里细细一想,却试探着问道:“你要说的是不是关于哥哥的事?” 若儿满脸惊异:“公子你怎么会知道的?”她皱眉想了一下,才又续道,“是……丞相告诉公子的吧?”见纳兰紫极点头,她才急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呢?——摄政王本来就和燕王作对,再说那摄政王手段狠辣,现在少主也在他的手里,只怕更是我们是鱼肉,他是刀俎了……”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若儿,我知道你担心你心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哥哥是毒门少主,天下间真正是他对手的人能有几个?就算叶霆武功盖世,也放不过哥哥的奇毒啊,他要是想逃出来其实一点都不难,关键是他也许就是想借此机会待在京都啊,要是他不这么想,燕王也会让他安心待在京都的……” “真的吗?”若儿茫然不解,“少主难道另有打算?——怪不得这个消息不是少主给我的,而是王爷传给我的。” 纳兰紫极闻言心里一颤,却没有答言,良久之后,才似乎喃喃低语道:“他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他在京都的……他巴不得我永远离开月阑,远离月阑……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我回到月阑去……他在叶霆那儿,说不定能和叶簌簌重修旧好暗度陈仓,我去添什么乱呢?” 若儿不忍见她眸中一片凄然,替她脱下外袍,蹙眉道:“公子怎么这样说呢?少主他——” “若儿,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睡觉吧,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说吧。”她不想再说关于纳兰明玉的话于是出言打断若儿的话,脱了鞋子上了床榻,就翻身向里不再言语了。 若儿站在床边欲言又止,可看着她那副模样,终究还是转身吹熄了灯烛,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纳兰紫极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却人猛然撞开了,那人直冲到塌前,猛摇纳兰紫极,口里还不住的喊着:“公子,公子!出事了,出事了,快起来啊!” 纳兰紫极一惊,本是睡眼惺忪,被那人这样一弄,瞌睡都吓跑了,忙坐起来,惊慌道:“怎,怎么了?——若儿,你,你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怎么脸色发白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若儿一脸的惊慌失措,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忙道:“一大早上,我刚起来,就听见宫中有人来传圣旨给易将军,本来我以为没什么事儿的,可是我后来在廊下偷着一听,紫宸的皇上要攻打咱们月阑啦!还派易将军做了平月将军啊!” “你说什么?!”纳兰紫极几乎从床上跳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反身抓住若儿的肩膀,“你到底听清了没有啊?紫宸和月阑不是已经讲和了吗?怎么突然又要打仗?” “我当然听清楚了!我虽然站的远,但是上面的话我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是要易将军攻打月阑!”若儿眉头皱的紧紧的,一脸的忿忿不平。 纳兰紫极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忙扯过塌前放着的衣裳着急忙慌的就往身上套,一下地就往外冲去,若儿在后面跟着追去,喊道:“公子,你,你干什么去?” 纳兰紫极一回头:“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若儿忙扯住她的衣袖,忍不住喊道:“公子你这样去,还不被人认出来了吗?” 她鬓发凌乱,衣裳带子乱系,一看就是个姑娘家的模样,她心里着急,却没办法就这么冲出去,只好老老实实的返回屋中,摆弄好了,一刻钟之后,纳兰紫极才出了门。 刚出廊下,却在后院的小径遇见了那个轩昂的男子,他依旧眼神明亮,一身墨衣,袍袖飞扬,就在小径上长身玉立,眸色不辨的静静凝视的她。 “你果然找我来了,看来你和月阑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啊?”他微微挑眉,眸中冷冽定定的看着走来的少年。 纳兰紫极微微一笑,在他面前站定:“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必和你绕圈子了,圣旨的事我都知道了,既然你明知道我要来找你,你如何解释呢?” 易天阙却邪笑起来:“解释?我需要解释吗?这本就是月阑的错,我们紫宸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紫极弟,我劝你不要随便帮人出头,这里边儿的事儿你弄不清楚的多着呢!” 纳兰紫极咬唇,眯眼道:“你话里有话?那你给我说清楚,这里边儿的事儿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易天阙虽还是笑着,眸中却有一丝轻蔑:“在路上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问我,是谁把我害成的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他双眸微眯,挑眉道,“那人就是鼎剑阁的阁主,上官千夜。” 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易天阙眸底隐有恨意:“怎么,你没有想到吧?”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嘴角挑起一丝邪意,上下打量一番,挑眉道:“紫极弟,我来告诉你,我朝圣上已经下旨,撕毁与月阑之前的协议,扣留使者,即日发兵月阑——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不如和本将军一块儿去啊?” 第七十五章 她此刻心里一团乱麻,这样接连的几个消息简直是平地一声雷,炸的她有点儿发懵,她蹙眉想了片刻,忽而想起她和桑桑还有蓝儿经过彭城的时候,她们那时候想拦下紫宸公主,却没想到快要得手的时候居然在城外遇见了上官千夜,她那时候就觉得奇怪,可是他说他是朝廷派来接紫宸公主的,她也没有在意,也就信了,此时细细想来,又和易天阙所说的连接起来,她才明白那上官千夜竟然就是害易天阙失忆的人,怪不得她们又走了一段路就恰好遇见了失忆的易天阙,可是,她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问题,于是蹙眉道:“他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会下此毒手呢?” 易天阙斜睨着眼睛,嗤笑道:“你在京都再怎么说都是小有名气的紫极公子,难道就没听说过鼎剑阁是云王的门下吗?” 纳兰紫极一惊,倒退了一步,惊诧的盯着他的邪笑,心里忽而毛毛的:“你查到了些什么?” 易天阙微微眯眼:“你五岁那年就能让燕王和太子反目,还让丞相做了你的教书先生,自你出现之后,燕王身边的女子屈指可数,后来你跟着燕王回了潮州,却不知缘由的被赶了出来,这些,早就在外面传遍了,还需要我去查吗?” 纳兰紫极闻言,见他如此说起旧事,心中骤然不悦,眼见他句句调侃,口气恶劣道:“易天阙,你到底想说什么?” 易天阙瞟了她一眼,眯眼笑道:“我想说的是,”他眸中冷冽依然,“就算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我也是占着个理字的,就凭你一人,还没法改变要出兵的事实,皇上已经撕毁了和月阑的修和协议,就算那个温沉筠是你的教书先生,就算他是个丞相,只怕他也走不出这大都了。” 纳兰紫极听他言及温沉筠,深深蹙眉,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笑的自在惬意,“意思就是说我紫宸要攻打月阑了,扣下使者,即日就要出兵,紫极弟,这可是皇上下的圣旨,你可不要说我公报私仇啊!” 纳兰紫极气的眉毛都挑起来了,刚要说话,却听见旁边几声不同的喊叫:“什么?!” 二人听见声音转眸一看,俱是一愣,桑桑蓝儿还有若儿在身后站了一排,可脸色都不是很好,若儿气势汹汹的瞪着易天阙,但是蓝儿和桑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桑桑皱眉,跑到易天阙跟前龇牙道:“易将军,有桑桑在,桑桑不准你扣下温哥哥。”他一直都很喜欢那个一脸温润笑意的男子,所以在方才偷听到要扣留温沉筠的时候心里就很气,是以才会这么说的。 若儿见纳兰紫极急急忙忙就去找易天阙理论,她怕纳兰紫极说不过易天阙,她又忙去找来桑桑和蓝儿,却没想到他们躲在旁边听到一半的时候实在是气愤就都跳了出来。 易天阙听了桑桑的话,勾唇一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桑桑,不是我要扣下你的温哥哥,这是皇上的旨意,君王之命莫敢不从——桑桑,利亚人救我一命,我是不会与你为敌的。所以,”他忽而敛去笑意,满目肃杀,正色道,“请你们弄清楚,何谓保家卫国——我是个将军,打仗的时候,就没有我自己了。” 易天阙说完这一番话后,看了众人一眼,转身一甩袍袖就远去了,纳兰紫极看着他隐没在花丛之后的墨色身影,眸色不辨,只是心里涩意难当。虽然极力与纳兰紫极这个身份融合,极力与这个时代融合,但是现代人的灵魂还是讨厌战争的。 扣下使者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已经把温沉筠当做人质了,仗打到哪里,他就会被押到哪里,眼下境况,她不能坐视不管,淡淡垂眸,眸中全是思量。 蓝儿看见那人甩手而去,眸光怔怔的,看了半晌,忽而转眸对着纳兰紫极道:“紫极,我会跟着他去,我会帮你照顾温丞相的。”这个女子外表爽利大方坚韧,心里却极度柔软,什么事都看的通透,唯独那一腔执念放不下来,她心里明白纳兰紫极的难处苦衷,加上对易天阙的心思一时还放不下,所以才这么说道。 纳兰紫极微微敛眉,却转身看着恳切的蓝儿摇头道:“不必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月阑的人,他带兵出去,我也一定是要跟着去的。”她不放心让温哥哥独自去战场,也担心易天阙会私下里用什么手段对付他,她也不想在这不熟悉的大都待着。 桑桑一听纳兰紫极如此说,心中老大不愿,他是有长老的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大都的,可是却见蓝儿和若儿都在场,他也不好反驳劝说,再加上纳兰紫极说的都在理,他也只好嘟着嘴纯净的脸上透着一丝丝的不高兴。 虽说二人都有那样一层关系,可他还是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每次看见她的眼眸依旧如往昔小时那般清透通亮,就算看着他的时候灼灼满是光华,却也找不到那一丝丝的爱意,他心底明白,那只是满满的喜欢,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恋,可是,他就是不舍得放弃,总要缠在她身边。 四人并肩回了庭院,蓝儿说了一会儿闲话,就自去找易天阙了,若儿就带着从莫纳带出来的小虎犬犬去洗澡,它不知在哪儿玩了半天才一身泥巴的回来,纳兰紫极一向喜洁,若儿就急忙带着犬犬走了。 见众人都散了,纳兰紫极才转眸笑问那个在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人:“桑桑,怎么了?还在气易将军吗?其实他的话也对,你别生他的气了。”她一早就瞧见他的不高兴,以为桑桑也是生易天阙的气,她倒是把易天阙方才的话听进去了,见事实无法更改,她才做了另外的决定,却没料到桑桑却还在生气,忍不住莞尔一笑。 桑桑撇撇嘴:“我没有气他了……”他咬了一下嘴唇,忽而亮晶晶的抬眼问道,“紫紫,我们成亲好不好?” 纳兰紫极一愣,万料不到他此时会蹦出一句这样的话来,神色呆呆的,先以为他在开玩笑,而后看见他整个眼睛亮闪闪的很是认真,她心里一动,眸底却又一丝黯然,连声音都是低低的道:“你……我,”这一刻,无可避免的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本就涌动的愧疚愈发汹涌起来,却只得硬着头皮道,“桑桑,你忘了吗?我还是那人的妃子呢……” 桑桑闻言,眉尖不悦愈发浓重,隐有一丝委屈,见她这样说,心里的委屈忽而冒出许多了,却不管不顾的撒娇道:“我才不管呢,你都已经和我……和我那样了,难道还想着他吗?你答应我会陪着我的,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桑桑不知道纳兰紫极与秦墨寒之间的约定,他只是单纯的想和她在一起,单纯的爱她,可是心里还是很忌妒秦墨寒和她之间的关系,他最希望的就是紫紫永远只对着他一个人笑,他最喜欢紫紫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了。 纳兰紫极失笑,指尖抚上他的眉尖,抚平那里的褶皱,眉眼弯弯道:“傻瓜,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反悔呢?我只是说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妃子,不能嫁给你而已,”她低低一笑,反手将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年抱在怀里,双手交叠在他腹部,将头搁在他的肩头,轻声道,“等月阑和紫宸不打仗的时候,紫紫不做妃子了,那时候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桑桑却没有表现出雀跃,只是撇嘴道:“那你真的还要跟着易将军出征吗?” “是啊,我不能待在这里,桑桑,温哥哥不会武功,我要保证他安全回京都去,或许还可以让他替我带一句话给那人。”纳兰紫极想了片刻,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惊叫一声,又道,“啊,我想起来了,苍长老还让你——”说到这里她停了片刻,还是没把那话说出去,却压低声音道,“那也就是说,桑桑你不能随军跟我一起走了?” 桑桑点头,随即却偷偷在她唇角香了一个,抿嘴笑道:“我不去,我就在大都等你回来,等我完成了任务,你也把温哥哥送回了京都,然后你就会记得桑桑在大都等你回来成亲啊!” 她微微挑眉,看着他的雀跃她心里也有一丝跃然,缠着他微凉的唇瓣厮磨半晌,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却看着他脸上的一丝绯红低声问道:“苍长老给你的任务你一个人能弄好么?” 刺杀皇上要是被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大罪,这一泄露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别说是桑桑了,就连那些缜密的人都会不小心露出马脚来,所以纳兰紫极很是担心。 没想到桑桑却是自信一笑,神秘道:“这个就不用紫紫你操心了,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应该没有问题,而且,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来这事儿是我做的。” “你确定?”她一脸的不信,她本是不愿意这样纯净的少年去杀人的,虽说与紫宸皇上素不相识,但是她却不愿桑桑去冒险,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她怎么可能让这样纯澈的少年双手上沾上鲜血呢?可是,却找不到理由去阻止,部族仇恨,而他身为利亚人是不能够去忽视的,利亚长老对他恩重如山,更是不可违悖,见他重重点头,笑的自信满满,她却低眉想了片刻,又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不如我把若儿留在你身边,你若是有事要告诉就跟她说,她自有毒门的传信法子将消息传递给我,也好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好啊。”桑桑一口应承下来,身子却紧贴着身后那人摩擦,眼内都是灼灼光华,纳兰紫极看他的神色好笑,却有心逗他,于是朝着屋里努努嘴儿,眯眼笑道:“桑桑,你——想不想做些什么事情啊?” 他精致眉眼一时间染上淡淡粉色,脸蛋上升起两团红晕,微微低眉,嘴里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来:“我……想。” 她却惊喜一笑,故意装作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屋子拖,口中笑道:“太好了,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呢!有桑桑你陪我吃那就太好了,我肯定可以吃好多的!” 在她的大笑声中,桑桑满面羞恼,可是咬唇半天也没法儿反驳,脚步踉跄了一下,才随她而去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就如皇上圣旨所说的,易天阙即日就出兵起行,对于蓝儿和纳兰紫极跟着他,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派了一个兵士在蓝儿身边,然后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却让纳兰紫极换了一身兵士的衣裳,在他身边随侍。蓝儿心有不甘,总是在行军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出现在易天阙面前,他是主将,总有个女子带在身边总是不好,在军中影响也不好,不过,他也只是皱皱眉头,什么也不说,后来就尽量避免遇见蓝儿了。 温沉筠是被押在随行的马车里的,只是纳兰紫极一路上都跟在易天阙身边,他似乎是看透她的心思,总不肯放她在他的视线之外,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派了另外的人看着她,她心里知道,易天阙是怕她去看温沉筠,可是,她就算有心去看,在这样的严密监控下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说,易天阙带了二十万兵士,随行马车不少,就算除去粮车,她一时也难以找到温沉筠在哪一辆马车上。 这一日,平月将军的队伍行到了彭城郊外,易天阙不欲入城惊扰百姓,所以酒传令在城外搭建营地休息,明日一早再绕道出境,直奔月阑而去。 走了这几日的路,大部分的兵士都精疲力尽了,好几日风餐露宿的没有好好休息,此刻听见将军这样吩咐,都是松了一口气。 纳兰紫极在众兵士的难得的欢声笑语中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易天阙叫人在他的帅帐旁边另外搭建了一个小帐篷,才避免了她和易天阙同处一室的尴尬。 吃过晚饭,暮色朦胧洒下的时候,众将士都在帐中休息,纳兰紫极探头撩开帐帏,见没人注意到她,她小心翼翼的绕开易天阙帐前站岗的兵士,走到帐后缝隙去偷偷朝里看了一眼,见昏黄灯烛下,脱去厚重盔甲的易天阙依旧一身墨衣,伏在案前看着案上的沙盘,他眉尖微蹙,显然看那虚拟的排兵布阵看的入神。 纳兰紫极看了片刻,轻轻咬唇,返回自己的帐篷之后,却愁眉不展,心中苦恼,小心打探数日,也不知道温沉筠具体的位置,眼下就是众将士最松懈的时候,又快要出境,明日若是踏入月阑土地只怕戒备更加森严,她要是不能抓住今晚的机会,只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正在苦思对策的时候,却有人撩开帐帏进来,她一惊,抬眸看清来人,诧异道:“蓝儿,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也是一身男装,她瞅了半天才看出是蓝儿,蓝儿见她相问,却四处看了看,眉间有些紧张,过了半晌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道:“紫极,我找到温丞相了。” 纳兰紫极眸光一亮:“在哪儿?” 蓝儿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出了你的帐子,往后直走,东南方向就能看见一顶和你的帐篷差不多的帐子,温丞相就在那帐子旁边的草垛子边上,你去了自然能看到。” 纳兰紫极微微敛眉,心里却在盘算路线,蓝儿说完就要走,她却将她的手拉住,蓝儿回身一笑:“没事的,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紫极,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可不要叫人发现了。”蓝儿整理好了衣裳,眸光里都是凝重。 纳兰紫极微微点头:“我知道的,你快些回去吧。”看着蓝儿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她却心中莫名焦躁起来,在帐中踱来踱去的,良久之后才仿若下定决心一样咬住嘴唇,在案前坐下,敛眉静静等着深夜到来。 万籁俱静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就连帅帐中那一盏灯烛都熄灭了,纳兰紫极才换了一身黑衣,乘着夜色撩开帐帏,小心翼翼的往帐后而来,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找准了东南方向一看,黑乎乎的一片帐篷,她站的远了些也看不清草垛子在哪里,忙轻手轻脚的朝那里走过去。 走近一看,果然有个小帐篷旁边有个草垛子,旁边还拴着几匹马,她转过去一看,那草垛子里窝着一个人,那人翻身向里,容貌看不清楚,可那微微泛出的荷香却叫纳兰紫极心里一颤,眸光微闪,蹲下身子呆呆的看着那人,良久出不了声来。 他这样温润的人,本该是在朝堂之上洁净的浅浅的笑,此刻却在初秋的夜里窝在草垛子里浅眠,她心里忽而一阵难过,就是为了他的这番境遇,今夜没有月光,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却只单单为了这一次的温沉筠心酸。 这几日奔波,他本就没有睡好,此刻闭眼睡熟了,却听见身侧有微微响动,还有人轻推他的肩膀,缓缓睁眼一看,却怔在那里,几疑自己是在梦中。 “紫极……” 听见他轻唤自己的名字,她眼圈泛红,幸而是深夜看不清楚,她将他扶起,看他一身的狼狈,在一怔之后却依旧望着自己浅浅的笑,眸光光华流转,隐有惊喜绽现,她将带来的水递给他喝,口中却低声道:“温哥哥,你,你受苦了。” 万万想不到他们居然如此对待一国的丞相,就算是扣留使者也犯不着将他折腾到如此境地,看守的兵士敢这样明目张胆,必定是有易天阙的默许,这还没到月阑,他就被折腾到如此模样,那要是到了月阑打起仗来,这般温润的人还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他浅浅一笑,靠在草垛子上慢慢喝水,大概是碰着了哪里的伤口,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一眼看见面前少年眼中的怜惜和一闪而过的杀意,他嘴角勾起笑意,轻声抚慰道:“紫极,我没事,他们并没有虐待我,真的。” 听见他如此轻柔说话,她心里一颤,敛去眸间神色,却摸索着解开捆着他的绳子,温沉筠诧异的看着她,蹙眉问道:“紫极,你做什么?” 她抬眸定定的看着他,轻轻抿嘴咬唇,却蓦然转身砍掉离她最近的一匹马的绳索,将缰绳拿在手里,回眸道:“我要放你走!”她一路上都在打这个主意,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准确的位置,现在时机正好,怎会轻易放过呢? 温沉筠骤然一惊,料不到她居然这么大胆,往后退了一步,眸光坚定道:“我不走!”他若是走了,就是枉顾信义,他这样的端方君子,是不肯落人口实的,他定定的瞧着面前的人,他不肯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想连累眼前的这个少年。就算计划再周密,总会百密一疏,到时东窗事发的时候,他不愿要他去承担。 纳兰紫极有些着急,四处看看,见他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咬唇对峙半晌忽而心生一计,低声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那我跟你一块儿逃出去好了。”说罢,挥刀又砍断一匹马的绳索,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他,挑眉道:“上马吧!” 温沉筠不接那缰绳,却往前走了一步,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眸中星星点点俱是光华,浅浅注视着他,良久之后,却叹道:“紫极……你离开潮州的时候,她,还好吗?” 纳兰紫极一愣,怔了半晌才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燕王妃,心中忽而艰涩难抑,垂了眸光,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她却涩声答道:“很好啊。” 温沉筠看他眸光低垂,眸间却是闪烁不定,盯着那微颤的手,面上虽是浅浅笑意,眸底却有一丝苦意和复杂,却没有再做声,接过她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再抬眸时已是浅浅笑意满面:“你若不想与我同去,大可不必骗我,我自己走就好了。” 她一怔,微微低眉,缄默半晌,她伸手进怀里,拿出一块带着温热的玉佩来,递到他的手边,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它收好,等你到了江南就直接拿着这块玉佩去毒门,会有人一路护送你会京都的。” 温沉筠伸手接过,指尖却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她手一颤,那块玉佩就掉落在他手中,见她微微垂眸,他心里越发难过起来,她却又嘱咐道:“你身上有伤,到了月阑记得找大夫上药,别耽搁了,”她轻轻抿嘴,转身才道,“你要一鼓作气冲出营地,之后再绕开彭城,然后再取道去月阑,那样,大概就安全了……” 温沉筠敛去浅浅笑意,盯着她的背影眸中隐有苦意,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声音怔怔道:“你到底是不是她?是不是啊?……在离开京都之前,我去青竹轩看到的人,其实是你,对不对?……” 她的身子一僵,身形一顿,停在几步之外,怔怔望着夜色,声音却带着笑意传来:“怎么可能呢?她还好好在潮州呢……你别傻了……快走吧!” 没想到他却盯着她的苦笑道:“我是傻……既然你不是她,那你要是日后见到她就跟她说,很多事既然看到了明白了,就不要装作看不到不明白……” 一时之间,二人静默,一人在马上默默坐着,一人在草垛子边呆呆站着,片刻之后,僵立在那里的纳兰紫极却听见不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惊诧回眸,远远的就看见有火把和人声传来,与温沉筠对望一眼,心中一沉,只怕自己此刻不在帐中已经被易天阙发现了! 她深深蹙眉,重重咬唇,却从怀里拿出蓝儿之前在帐中给她的簪花,对着温沉筠坐骑的马屁股一扎,那马一声长嘶,立刻撒开蹄子就跑,纳兰紫极喊道:“抓紧缰绳!别回头!” 眼看着那马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内,她忽而听见身后一阵破空声传来,惊诧仓皇回眸,却见一只羽箭乘着风声对着马离开的方向直扑而来。她心里一惊,夜里如此漆黑,没想到易天阙军中居然还有夜视的弓箭手,她根本没有多想,合身就挡在那箭的趋时之前。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左肩袭来,她在痛昏过去的前一秒甚至听见了血喷出来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她倒在草垛子上,左肩血流如注,几乎就要痛昏过去,却听见更近的人说道:“将军有令,放箭!” 她心里一慌,压制住左肩的剧痛,大喊道:“住手!” 草垛子外的众人都是一惊,都看向站在众人中间的阴沉着脸的易天阙,他却微微眯眼,不发一言,只示意弓箭手放下弓箭,有兵士就过来草垛子之后察看。 纳兰紫极全力一喊,更觉得体内血脉流动混乱,加之心急,气血攻心,竟真的在草垛子之后痛昏过去了。 第七十六章 那过来察看的兵士将手里的火把稍稍放下了些,将草垛子边照的通亮,他探头一看,看清之后吓了一跳,忙拿着火把跑到易天阙面前禀报道:“将军,草垛之后确实有一个人,那人中箭了,已经昏过去了。” 易天阙的脸色越发阴沉,眯眼沉声道:“拖出来。” 那兵士领命而去,转眼之间,就将昏迷的纳兰紫极从草垛子里拖到了易天阙面前,可她肩膀上的箭伤还在流血,一路都拖出一条暗红的血迹,易天阙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眉尖微蹙,眸底隐约浮现一丝怒气,在触及那人肩上伤口的时候,怒气微微敛去,微微眯眼,吩咐道:“取水来。” 看着取来的凉水,他却亲自从兵士手中接过,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给纳兰紫极滔头浇了下去,然后站在一边抱胸冷冷纳兰紫极本就是因为剧痛才昏过去的,现在被凉水弄的全身湿透,不大一会儿就被惊的悠悠醒转过来,哼了一声,模糊视线才落在站在最前的易天阙身上,她的眸光一下子清醒过来,挣扎从地上爬起来。 易天阙看她醒过来了,眸间闪现一丝复杂,却眯眼对着旁边的兵士道:“带些人去把逃走的人给本将军追回来!” 那副将一拱手:“是!” 纳兰紫极一惊,顾不得伤口处火辣辣的疼,骤然看向易天阙,眸中带着些恳求意味唤他道:“易将军!” 易天阙微微撇嘴,看着纳兰紫极的眸中含着警告,对着另一个人道:“你把他带回本将军的帐中,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末将遵命。”立刻就有人过来把纳兰紫极拖起来,两个兵士一左一右架着纳兰紫极就往帅帐而去,纳兰紫极死死咬唇,却拼命挣扎不肯随二人离开,她挣脱二人挟制,眸中俱是恳求,又对着易天阙哀求道:“易将军,他对我有恩,是我放走他的,你不要为难他,就算你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易将军,你就放他离开好吗?——只要你放了他,不管你怎么对紫极,紫极都认了……” 她心中仓皇,肩上的血浸在黑衣上,几乎看不出来,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到半个身子都被血浸湿透了,咬牙忍着,却一脸哀凄的望着易天阙,却见他紧抿着薄唇一声不吭,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却不为所动,良久之后,沉声道:“还不带下去!” 两个兵士不敢拖延,忙将纳兰紫极弄到了帅帐去了,因为易天阙没有吩咐要给她治伤,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她丢在地上就走了。 纳兰紫极看着左肩上的羽箭,疼的委顿在地,想伸手拔掉露在外面的箭头,几次颤巍巍的抬起手来,却硬是握不住那箭头,右手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心里仓皇失措,又是担心温沉筠没有跑远就被他们追了回来,又担心若是他逃出去了,那些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会不会发炎,一时之间,纷繁景象通通涌上心间,她开始心乱如麻。 那箭伤早就不出血了,她待在帅帐中没有人来管她,无力坐在地上,她也不知道是坐了多久,只是觉得手脚发冷,身上无力,眼前看到的东西似乎都在晃动,整个头都晕晕乎乎的,她心里模糊知道,大概是失血过多了。 可是,去挡箭的那一瞬间,她根本没有多想,此刻回忆起来,她一点都没有后悔,若是此举能换得那人的平安,她也是心甘情愿。 就在胡思乱想间,大帐外面响起很多纷乱的脚步声,她一惊,回眸一看,易天阙大踏步的走进来之后,就有两个兵士押着同样灰头土脸狼狈的温沉筠撩开帘幕进来,走过她的身边之后,也将用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的温沉筠掼在地上,纳兰紫极一惊,抬眸咬唇惊讶的看着易天阙。 易天阙眯眼一笑,勾唇对着那还在低低喘气的男子道:“本将军还以为丞相大人有什么通天的能耐呢?没想到还没跑出大营就让人给抓了回来,”他微微挑眉,看向一边的纳兰紫极,嗤笑道,“紫极弟,你看看,这就是你拼命要放走的人呢!你为他挨了这一箭可真不值得啊!” 温沉筠闻言,转眸看向一边的人,看见那箭伤的时候,瞳孔一缩,寒星一般的眸中渐渐涌起怜惜,浅浅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千回百转的,只是那少年一双眸子里有些许神色他看不明白,只是,他的的确确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看见如此情景,心中却悄然涌起疼痛,心下暗惊,莫非自己对眼前的少年动了心么? 纳兰紫极见温沉筠望来,那眸光撞的心间一颤,却默然低眉,不肯对上他的目光,微微蹙眉,强迫自己忍受着身上袭来的阵阵剧痛,心里却愧疚不安,他没有走成,还让人倍抓回来了,自此以后,易天阙大概会把他看的很紧,或许还会折磨他,这一切大概也都是拜她所赐,都怪她本事不好,学艺不精,非但救不了人,还害了别人。 易天阙微微眯眼,又吩咐道:“带下去!多派些人守着!” 她听见他被人粗鲁拉起来往外走的声音,却没有勇气抬眸看一眼,眼角余光却瞧见易天阙等人都出了大帐之后,走近自己身边,在她面前站定。 她微微垂眸,一言不发,易天阙看着紧抿薄唇,却蹲下身子,伸手握住她左肩露出来的箭头,低声不带什么表情的道:“别动,忍着点。” 这话说完,还没等纳兰紫极反应过来,他猝不及防的手上一使力,就将那箭身折断丢在一边,又咬牙将那陷入肉里半寸的箭拔出来,纳兰紫极一声惨叫,随后却又拼命咬唇嘴唇,宁可疼死也不再发出一点声音了。 易天阙看了她一眼,眸底隐有叹息,又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来,伸手就要撕开她肩头衣衫,纳兰紫极一惊,捂住衣带,惊恐的往后退了一点,惊道:“你要做什么?” 易天阙看她眸中俱是抵触,心下一叹,以为眼前少年是不愿意让自己上药,他也不愿勉强别人,于是将手中药瓶丢在那人脚边,站起身来,并不看他,淡淡道:“那你自己上药吧。” 纳兰紫极只觉肩头似乎已经麻木了,没有只觉了,失血过多本就会浑身发冷,何况她还被易天阙浇了一身的水,要不是她一直将右手护在胸前,一身湿透曲线都出来了只怕早就引起别人的怀疑了。只是,那水冷的很,她一直都在发抖,箭拔出来之后,全身就抖的更厉害了。 易天阙见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下疑惑,回身一看,见地上纤弱少年浑身发抖嘴唇哆嗦,湿衣裳都贴在身上了,更显得的可怜的很,心中怒气不知不觉少了大半,心中终究不忍,自去寻了一套衣服也丢在那人脚边,沉声道:“你先换上这衣裳吧,免得生病了。” 可是等了半天,那少年还是没有动静,只是瑟瑟发抖,死死咬唇不肯脱衣上药,易天阙无法,在帐中踱来踱去,良久之后,却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道:“你出去。” 易天阙愕然转眸,眸中怒气复燃,刚要出言教训,却在看见那苍白少年唇上的血色之后,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看那少年一副你若是不出去我就死也不上药的架势,他终究还是妥协了,重重咬牙,还是挑帘出了大帐。 纳兰紫极松了一口气,哆哆嗦嗦的伸手想去拿脚边的衣裳,却怎么也够不到,身上冷汗直冒,她干脆趴在地上往前爬,却牵动的左肩上的伤口疼的她牙齿打颤,就停下来趴在地上喘粗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天阙也没有回来,她没有力气移动,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弱了不少,身子都觉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心里凄然仓皇,是不是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呢?她呆呆的,却望着脚边还带着血的箭头发怔。 蓝儿撩开帘幕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眼前这样的情景,看见纳兰紫极的狼狈模样,她心里一酸,轻轻唤她道:“紫极……” 纳兰紫极听见声响,轻轻抬眸,眸中忽而满满的都是委屈,她慢慢起来,疼的牙齿打颤,却低低的道:“蓝儿,我疼……” 蓝儿看见她那可怜模样,心里一疼,紧走几步到她跟前,蹲下来拿起药瓶和干净衣裳,才低声道:“紫极,我看他走了,才悄悄过来的,我替你换衣上药,可好?”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缓缓点头,蓝儿将她扶到屏风之后的塌上,小心脱去她的衣衫,却在看见她肩头的伤之后,惊呼出声,见纳兰紫极转眸看她,才忙掩住了口,在伤药涂上去的时候,纳兰紫极到底没挨过去,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谁知这一睡,就是五天五夜。 第七十七章 再度醒来的时候,帐内昏暗,烛火摇曳,纳兰紫极觉得肩头刺刺疼痛,微微蹙起眉尖,感觉自己似是躺在榻上,喉间干涩,有些不舒服,静了片刻,却见有人挑开床帏看进来,纳兰紫极慢慢抬眸,对上了那人一双清亮眸子。 “蓝儿?”纳兰紫极涩声诧异问道,声音很是微弱,只是恰好能被探头看她气色的蓝儿听见。 蓝儿轻手轻脚的进来,没看见榻上的人动,以为还未醒来,没想到撩开帘幕之后听见她微弱的呼唤,当下抿嘴一笑,惊喜道:“紫极,你醒了?太好了……” 纳兰紫极勉强一笑,却不小心扯动了肩上伤口,深深蹙眉,待她那一阵疼痛之后,才看着蓝儿道:“蓝儿,温哥哥,他逃走了吗?”好容易醒过来,心中却惦记着那个温润的人,第一时间就问出了口。 蓝儿眸光一闪,因是逆光,纳兰紫极并未看清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蓝儿微微一笑,眸光闪烁道:“你放心,他很好,”见塌上的人明显放下心的模样,她话锋一转,又道,“你的伤口还疼么?”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极慢的摇了一下头,喝了蓝儿喂过来的清水,她忽而弱声问道:“蓝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此刻才刚醒过来,听见蓝儿说他很好,那想必就是逃出去了,心里稍安,在昏黄灯光下,也看见了蓝儿眼中的几缕血丝,易天阙并未记起自己的女儿身,可是蓝儿却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按理来说,在易天阙的眼皮底下,蓝儿还这般明目张胆的来照顾她,这难道不会招人话柄吗? 蓝儿眉眼一转,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对着她轻柔一笑:“紫极,我五天前悄悄来给你上药的时候,被他,被他发现了,后来……他就让我来照顾你了……”想起那人那时一脸的漠然和事不关己,她心中就是一阵刺疼,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柔笑着。 纳兰紫极一愣,却看向她道:“我,我睡了五天么?” “是啊,自那天你中箭之后,我就一直在照顾你,你放心,别人不知道这事的,他,易将军把你护的很好,他自己也是不知这事的。”蓝儿抿嘴,将近来的事都告诉了纳兰紫极,蓝儿见她气色好了不少,心里也安慰不少。 却没想到纳兰紫极听完此话之后,转了眸光,敛眉道:“那箭就是他命令人放的,还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幸好温哥哥逃掉了,不然被他抓回来,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呢!” 那一夜箭入体内的痛楚,她根本就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是钻心的疼痛,还有他后来冷若冰霜的态度更是让她恼火,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连当面骂他的机会都没有。 她醒来以后的这几天,就只有蓝儿来照顾他,易天阙一次也没有来过,大军早就拔营了,出了紫宸一路打到月阑的江南来了,纳兰紫极被搬到马车上,蓝儿一路照顾她,尽心尽力的,可是,却从来不言及外面的战事和情况,就算她问起,也只是说没什么大事,一切如常,只是让她好好养伤。 十几日之后,纳兰紫极左肩上的伤口慢慢结疤愈合了,不知为何,她这伤好的很慢,现在还不能从榻上起来,这一日到了江南边上的雷州城外,易天阙就听见探子来报说月阑朝廷派来的云王军队已经驻扎在雷州城里了,领军的正是云王本人。 易天阙一路打来,控制了月阑边境的好几个城池,遇到的军队抵抗都是不堪一击的,此时听见这个消息也只是勾唇一笑,下令在城外三百里之外扎营,就地安顿下来。 纳兰紫极不明白外面的情况,只知道大军又安营扎寨了,天天赶路马车震的她伤口疼,这一日进了大帐躺在榻上的时候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暮色四合的时候朦胧醒来,却意料之外的没有看见蓝儿挑灯进来。 她看着黑沉沉的大帐,眸光暗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见有人挑帘进来的脚步声,她才扬眉含笑道:“蓝儿,你这是被谁绊住了啊?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呢?” 她每天在榻上躺的几乎都要发霉了,所以没事的时候老是拿蓝儿来逗趣,蓝儿每次都是只是抿嘴笑笑,从来都是由她去了。可这一回,话都说了好半天了,却还没那挑帘的进来答话,她有些奇怪,撑着身子坐起来探头看去,隔着屏风看见有个身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疑惑,就默然不语了。 好半晌,才听到一个低沉声音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一怔,听出是易天阙的声音,心中积压多时的恼恨腾升起来,就蹙眉没好气道:“死不了。”那人果然还是一点没变,声音依旧疏离默然,她几乎能想象出来那人挑着唇边的似笑非笑的模样,经了这半个月的战事,他定然又添了一身的杀伐之气。 易天阙似乎没管她的孩子气,却能话中听出他暗沉沉的警告:“下次你不许再如此了,”他负手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却径自去桌台边将烛火点亮,帐内顿时光亮起来,他映在屏风上的身影立时清晰了不少,“紫极弟,我知道你和温沉筠关系非同一般,是以我在彭城才将看守的那般严密,没想到还是叫你钻了空子,对于你的伤,我个人很抱歉,可是作为一个将军,你的伤只不过是小小惩戒罢了。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虽未与纳兰紫极面对面,可是那一份压迫感却透过屏风直击而来,她似乎那感觉到那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眸光难辨。 见他说完转身似要离去,她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道:“对了,蓝儿毕竟是女子之身,总是在你帐中不太合适,前几日是因为你重伤昏迷不醒,任何人接近你都会厮打,没想到只让蓝儿接触,本将军知你们相熟,才让她留在你身边的。不过,现在,你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纳兰紫极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帐中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在,真没想到自己在心里有些怕这个看不透在想什么的男子,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汗湿了。 呆坐了半晌,忽而觉得有些口渴,慢慢下榻,只穿着中衣,随意在塌边拿了一件披风系上,转过屏风走至桌台前倒水喝,刚刚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清水,却听见身后有个带笑声音道:“没想到紫极弟非要等本将军走了才肯出来啊?” 她手里的茶盅应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愕然转头,身后五六步之外,易天阙抱胸似笑非笑的挑眉站在那里。 第七十八章 她看见他那般模样,挑着眉似笑非笑的,心里就一哆嗦,早就是秋天了,晚上本就有些寒意,此刻被易天阙这样盯着看,她觉得心里发毛,整个身子忍不住发起颤来,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缩,想披风遮住她的身子,十几日不曾见人,她根本就没有做措施,幸亏这些日子伤痛折磨,倒是让她瘦下了不少,如今身子单弱,又是背光站着,这样一缩,易天阙倒也没有注意,只觉得面前少年头发散乱着,眉目清朗与平时多了不少魅惑。 他看着少年满眼的愕然和那一副被惊住的可怜模样,眸中现出兴味,嘴角的笑意倒是越来越深了。 “我、我动作慢啊……我又不是故意不出来的,谁知道你走了还会回来啊?”纳兰紫极愣了半晌,才没好气的道,却没想到说话用力太猛,扯动左肩伤口微微刺疼,她只好轻蹙眉尖没什么杀伤力的瞪着易天阙。 他看着面前少年,眸光星星点点,一张脸蛋映在烛火里小小巧巧的,肤色极白,琼鼻挺翘,一双眼眸清清亮亮的,他心中忽而一阵悸动,眸光忽而柔和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在少年面前站定,闻到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心神一荡,口中却道:“那倒是我把紫极弟吓着了,我方才是忘了告诉你,既然蓝儿不会来了,一会儿会有我的亲兵把你的晚饭送来,”他能清晰的看见少年眸中的自己,眸中锋芒却溢出,继而沉声又道,“这次教训紫极弟最好放在心上,莫要再弄什么心思救你那温哥哥出去了,”他眸中寒意冷冽,“不然,就休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了!” 她一怔,一开始并没有想明白他的话,眨了眨眼睛,见他眸中俱是冷意才缓过神来,惊讶叫道:“你说的什么?”低眉寻思了一下,才恍然道,“你是说,你把温哥哥追回来了?” 易天阙闻言,勾唇一笑,点点头,她一愣心中却惊骇莫名,此刻才想起来那一夜问蓝儿温哥哥可还安好,她当时闪烁其词的,就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他很好就她放心,她也就没有多想,万万没有料到温哥哥其实是没有逃掉,又被他追了回来。 她的手在披风之后早就握成拳,垂了眸光,眼中却全是掩饰的恨意,心里着实讨厌这个总是似笑非笑的男子,他眸深似海,根本猜不透想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她讨厌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眼前男子再不是从前在莫纳一皱眉就知道他想什么的路路了,眼前一袭墨衣的轩昂男子简直和狐狸一般难以对付。 易天阙笑的玩味:“紫极弟,你不必这么瞪着我,难道蓝儿没有跟你说吗?也难怪了,她只怕不敢跟你说吧!”他走近几步,站在纳兰紫极面前,二人鼻息相闻,恰好比纳兰紫极高出一个头来,垂下眼眸,额前碎发散在纳兰紫极眼前,眸中波光璀璨变幻莫测,邪邪笑道,“既然她连这个都没有跟你说,那她想必也没有告诉你,在受伤昏迷的时候,你夜夜口中呓语低叫的都是千夜这个名字吧?” 他微微眯眼,眸光肆无忌惮的打量面前的少年:“本将军记得在八年前去月阑京都的时候见过你,那时候见你一头紫发以为是个异人,没想到你的头发居然是墨水染上去的,倒也叫我起了兴趣,后来见你一个小姑娘模样穿一身的男装真是别致,后来派人去查,没想到倒是我看走了眼,你居然是个少年,小小年纪就在京都薄有虚名,谁都知道你紫极公子,”他眸中隐有探究,“原本以为能和你扯上关系的就只有燕王秦墨寒和月阑现在的君王秦天磊,却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多情,舍己救了当朝的丞相,昏迷的时候念叨的却是云王的属下上官千夜!” 他不再往下说,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面前浅浅呼吸的少年,他一眼就看到他说那些名字的时候,少年微微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尖微微蹙起,琼鼻还翕动了几下,他低低笑出了声,眸中俱是了然,就算面前的少年与那几人的关系不是传言中那样的,但是必定非同一般。 纳兰紫极听的怔怔的,易天阙的气息就在身前身后萦绕,她却不敢随意动弹,生怕一不留神就漏了陷,若是此时被看出是女儿身,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易天阙这一番话在她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她眸光闪烁,低垂了视线,心中渐渐涌起惊涛骇浪来,听说起久违的名姓,她却无言以对,直到听到上官千夜名字的时候才骤然一惊,昏迷的时候自己怎会念叨他的名字呢? 心里是波澜四起,面上却是一脸浅浅笑意,抬眸闻声道:“易将军有话不妨直说,小弟对将军的话很是不明白。” 她是带伤之人,不能久站,只站了这么一刻钟就觉得有些晕眩,眼前有些迷蒙,所以不愿再和易天阙兜圈子说话了。 易天阙闻言微微眯眼,声音里都带着冷冽之意:“本将军与云王,还有上官千夜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是要告诉你,若是上官千夜哪一天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若是你阻拦,他只怕会死的更难看,绝不会是温沉筠这样的下场!” 纳兰紫极几乎都能感受他眸中寒气,却也终于明白为何他要如此对她警告了,他定是误会她也与上官千夜有什么了,她轻轻抿嘴,却无法出言解释,不只是面前男子早就拂袖挑帘而去,更因为她不知从何解释。 他说他要将上官千夜碎尸万段,她明显感觉到心中担忧,可惜却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除了担忧,那心底深处却也有些怨怼,原本以为他虽然是云王的人,但是始终坚信他和云王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那样的上官千夜只是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他还是云王的属下。 在桌台前坐下来,望着摇曳烛火,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他方才所说之语,忍不住回想自己昏迷的那五日所发生的事情,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蹙眉使劲想,脑中却也是一片空白,昏黄烛光里,她怔怔坐着,一年未见那人,怎会在重伤的时候呢喃他的名字呢? 正在发呆的时候,却有人挑帘进来,她诧异抬眸,那人低着头也看不清模样,见他端着吃的,纳兰紫极心中明了是送晚饭来了,只淡声道:“就放在这里,你出去吧。” 那人应声放下,却半天都不退下,纳兰紫极有些恼怒,暗恨易天阙的人如此没有眼力,方才被抢白时受的气此刻都爆发出来,她厉声对着那人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那人依旧默然,只是抬起头来直视着纳兰紫极,等纳兰紫极看清她的容貌之后却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诧异问道:“易天阙不是不让你过来吗?你怎么来了?” 蓝儿却不说话,直到将她拉到内室坐下,看了她左肩上的伤口无碍之后,才道:“我在半路打晕了他的亲兵,这才换了衣裳赶过来的,”见纳兰紫极着急,蓝儿安抚道,“紫极,你放心,我已与那亲兵说好了,他醒了之后自会回去,他自有法子,不会说出我来的。” 蓝儿见纳兰紫极坐在那里默然不语,抿嘴又道:“他来找你——说了什么?” 静了半晌,纳兰紫极才低低道:“该说的,他都说了。你想瞒住的,一个也没瞒过去。”她眸色不辨,根本就不看蓝儿,却句句紧逼,“这样的人,你怎么还在喜欢呢?” 蓝儿一愣,眸光一闪,却盯着她道:“我瞒着你,是为你好,”她眸中澄澈无比,又续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他是来看过你,那时候你昏迷不醒,可你念叨的名字却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蓝儿满眼的不解,“纳兰紫极,我问你,你都和桑桑在一起了,为何昏迷的时候叫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千夜?是谁?——韩哥哥,又是谁?” 她彻底愣住了,韩哥哥?这个称呼太过陌生,却直击心底深处,现在才明白,原来,昏迷的时候,叫的那个名字不是上官千夜,而是韩千叶。 记忆蓦然回到前世,那时候刚认识韩千叶,刚刚当上幼师每日都会受气,回家来总会难过,韩千叶就像个大哥哥一样安慰她,那时候她笑称他是韩哥哥,后来不再难过了,却还是习惯孤单难过脆弱的时候,找她的韩哥哥,就算韩千叶不在她身边,她也会在心里想心里念叨,却没想到来这里已然九年了,却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还是依赖那个人。 看着质问她的蓝儿,她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咬唇半晌,却只低声道:“蓝儿,韩哥哥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现在的你和达衣一样。——彼此相逢却不相识。” 蓝儿一愣,视线仓皇移开,却咬唇不发一言,好半天,她才道:“他明日要攻打雷州,也许要拿你和温沉筠当做人质。” 纳兰紫极一惊:“为什么?” “他是月阑使者,而你身份多重,神秘莫测,他猜不透你的来历,但料到你与月阑定有莫大关系,所以也要拿你做人质。”蓝儿蹙眉如实道。 蓝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跑去帅帐劝过易天阙,却只换来他一句不咸不淡的淡漠回应,叫她莫管闲事,不然就将她遣送回去。她被挡了回来,心有不甘,却舍不得离开,只好想方设法都要来告诉纳兰紫极一声。 “紫极,我得走了,你不要让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好自为之,我会再去劝劝他的。”蓝儿看看天色,蹙眉说道,也不等纳兰紫极回答,径自撩开帘幕走了。 纳兰紫极心乱如麻,胡乱吃了晚饭,忙找出裹布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拿出喉结来贴在喉间,在贴身亵衣里摸到那时哥哥给的假死药,心中稍安,却偏偏忘了换左肩伤药,这一番忙乱,就已经是三更了,困的很,就胡乱睡下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闯进帐来,不由分说将她绑了,她心中暗自庆幸昨夜裹布绑的结实,也就仍由这一伙兵士将她带到军队阵前,,一身战衣的易天阙坐在马上,瞟了她一眼,沉声道:“绑着吧。” 她一愣,就有兵士将她五花大绑在军阵最前面的一根显眼的木桩上,她四下环顾一番,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就能看见对面城楼,隔着护城河,对面也是严阵以待,她的混沌头脑此刻才反应,她已经被绑在两军阵前了,心里满是仓皇失措。 绳子绑的很紧,几乎都要勒进肉里了,她觉得左肩疼痛难忍,侧头一看,似乎感觉到伤口一裂,她倒吸一口冷气,只怕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又崩开了,疼的她深深蹙眉,白衣上已经渗出点点血迹了。 就在她没法忍受着痛楚的时候,却听见右边有人轻唤她的名字:“紫极。” 她一愣,一转眸,望进一双带着浅浅温润笑意的眸子里,那人一身狼狈,脸上却依旧是若春风般一样的温润笑意,那人就是和她一样被绑到阵前的温沉筠。 二人被绑扎木桩相隔不远,也就十多步的距离,可纳兰紫极看着他的笑意,心中莫名一酸,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心里渐渐泛起细密疼痛。 “紫极,我不怪你……”他知道那人为何要撇开视线,也早就看见了他清眸中的自责,那天被他拍马被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忽而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无论眼前的少年是不是就是当年的那人,他恐怕都难以放开了。因此,不想看见他难过。 远处城头上,出来巡视也是一身战甲的叶霆远远看见此时情景,看清那木桩上的人之后,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笑意,自语道:“这样的场景若是叫纳兰明玉看见了该多好啊!”他的好妹妹此刻被人五花大绑呢!也真该叫簌儿来看看,叶霆如是想道。 叶霆身侧的玄衣男子只是低眉抿嘴不语,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角余光却也落在那木桩的白衣身影之上。 第七十九章 叶霆冷冷的看着城下的阵仗,眼神越来越冰冷,见那一身战衣的年轻将军只是骑马立在那里没有丝毫开战的意思,叶霆眯眼对身侧的人吩咐道:“千夜,放箭。” 玄衣男子的视线一直在那木桩的白衣身影之上,此时听见主将发令,他只是敛眉,不带任何感情的道:“王爷请三思,那紫宸将军易天阙将丞相作为要挟,若是此刻贸然放箭,只怕会伤及温大人,到时恐怕不好收拾。” 叶霆眯眼,厉声道:“当初叫你将易天阙斩草除根,你居然违抗本王的命令,易天阙如今伤愈,还率军攻打我月阑,这些都是你的过失!偷换公主,破坏和亲,都是大罪!你要是不想本王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最好老实执行本王的命令!本王自会向皇上和太皇太后说明,温沉筠是在混战中牺牲的。你记着,残局犯不着要你来收拾!” 见上官千夜仍在犹豫,叶霆一眼看透他的不忍和担心,于是将视线落在城下护城河之外的那一抹白色倩影之上,嘴角牵起一丝莫名笑意,眸中却冷冽异常,冷声道:“你以为本王不知你私自教授那人武功之事吗?你不过与她有些师徒之谊,你还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如何重要吗?她如今只怕早就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怎还会对你挂念?——更何况,”叶霆故意拉长了声音,微微眯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正的底细,还谈什么交情?!” 上官千夜眸光一闪,微微蹙眉,却已经感觉到那人的杀意,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却也无法开口相问,只好对着身后兵将下令道:“王爷有令,放箭!” 城头的弓箭手得令,都举起大弓,一时之间,万箭齐发,都飞越护城河冲着对面的紫宸军队而去,无数箭尖对准了那白衣之人,上官千夜的瞳孔骤然一缩,竟没有勇气再看接下来的一幕,撇开视线,别过头去,却恰好对上了云王叶霆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心里一跳,竟也没有勇气直视叶霆的眸光,耳边听见万箭齐发的声音,心中竟有痛意,不过一会儿就听见身边众人惊呼,他赫然抬眸看去,却见那些羽箭全都钉在那两人脚前,竟是没有一根超越界限。 他的心忽而就安静下来,心下也佩服起易天阙来,他陈兵之处恰好就在羽箭射程之外,从此处看去,那人和温沉筠想是无碍了。他轻轻一叹,却听攻城之声响起,易天阙已经命人发兵,前来攻取雷州。 雷州是江南腹地的第一道屏障,水道河道密布,护城河又宽又长,云王的兵士都是擅长水战的,即使易天阙的军队来势汹汹,也占不到便宜,两军此时势均力敌,厮杀的难舍难分。 纳兰紫极被绑在木桩之上已有一刻钟了,两军还是静静对峙,她低眉恰好看见自己的胸口,隐隐还是有一丝突起,心里暗暗叹气,幸好还只有十四岁,要是年岁再大一些,就算裹布裹的再紧,此时被绳子这么一绑,也该露馅了。 还有几天就是十月了,不久就是纳兰紫极的生辰,她淡淡敛眉,这一次,怕是没有人再来为她过生日了吧?正在想事的时候,却听见旁边有人惊慌喊道:“将军,你看,他们要放箭了!” “无妨,你等不必惊慌。” 她忙抬眸看去,果然看见那城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弓箭手,她被绑在军阵最前,此时凝神看去,一眼就看见那城头之上一身战甲的盯着这里的人就是叶霆,她紧紧皱眉,蓦然想起哥哥如今就在他的手里,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愤怒之感,眸底不自觉现出杀机。 温沉筠看见他紧紧盯着对面深深蹙眉,眸中俱是恨意,心中早已想透他为何如此,当下温声唤道:“紫极。” 见那人望了过来,他才温润笑道:“紫极,易将军可有为难你吗?”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问的什么纳兰紫极心里都清楚明白,她侧头看了看左肩伤口,血色早就浸透衣衫,愈发疼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痛的秀眉微蹙,不过片刻,却转头笑的灿烂,对上他的温润清亮眼眸道:“他没有为难我,只是派人看着我,不准我再私自放了你。” 说话之间,那城头的万箭转眼之间就来到眼前,她被他的清浅笑意所迷,迟迟舍不得移开视线,心中却早已做好被那羽箭洞穿的准备,眼看箭头已经清晰可见,她微微闭眼,片刻之后,又听见那人清浅呼唤带着浅浅温暖:“紫极,没事了,你睁开眼睛呀。” 轻轻睁眼,数十只箭落在脚边,身前,却偏偏没有一支箭射中二人,所有的箭都落在身前,她愣愣看着,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易天阙早就算好羽箭的射程,估计将他二人绑在此处,既是震慑又有恫吓之用。 可惜,城头那人经历万千血战,看来根本就不在乎他二人的性命,她的身份云王叶霆一清二楚,更何况摄政王权势滔天,又怎会在乎小小丞相的死活呢?此刻下令放箭,就是最好的说明。 也许朝廷没有想要他温沉筠的性命,可他云王叶霆却根本没打算留下这一条性命。 万箭齐发之后,就是混战一番,易天阙见战场之上依旧打的难分胜负的情景,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身影,低声对着身侧的亲兵道:“给紫极弟松绑。” 纳兰紫极甩掉手中绳索,看了一眼望着她笑的易天阙一眼,直接跑到温沉筠面前,关心问道:“温哥哥,你的手脚都麻了吧?我去叫易将军也给你松绑。”她说完就转身要走。 温沉筠一眼看见她白衣上的血迹,惊声问道:“你的肩膀怎么了?——难道他们还对你用刑?!” 看着那刺眼红色,他觉得心中泛起细密疼痛,眸中浮现丝丝密密的疼惜爱怜和眸底的自责,语气里皆是明明白白的心疼。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不再看他,只用手盖住那一块血迹,垂了眸光,转身就走:“我没事。” “那看来这伤是为我受的了……”刚刚转过的身子僵立在原处指尖的微颤没有逃过温沉筠的眼睛,他又低低道,“那天被人发现之后你急着赶我走,后来我被人抓回来,再看那匹马的后腿上就有一支箭,如今想来,他放箭是伤了你了……” 纳兰紫极不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底隐隐有泪,嘴唇微颤,却冷淡道:“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温沉筠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明明灭灭,轻轻咬唇。 紫极,怎会与我无关呢?看你肩背微微颤抖,一定是疼痛难忍,我却不知你在抗拒什么,难道竟是如此抗拒我的接近么?你的目光虽然总是关切的,可是那里面明明可以看到很多疏离淡漠和……逃避。 你肯为我挡箭,怎会与我无关呢? 第八十章 纳兰紫极装作没有看见那人眸中心疼怜惜,用手掩住左肩血迹伤口逆着人群朝着易天阙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立在他的战马前,仰头看他:“为什么突然会放了我?” 易天阙目及远处纷飞战场,微微蹙眉,却带着淡淡笑意道:“为什么放你?你和那云王有仇,本将怎会不知晓,听人说过你自小是江南的人,又与纳兰家有亲,应当是有办法退这云王的水师了?”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那人的话虽未说完,但是意思却是清清楚楚,她回眸看向远处城楼,心中忖度,这人是想让她想些计策攻下雷州吧? 其实她纳兰紫极根本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哪国人,再说了,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什么故土乡情都和她也沾不上边儿,可是,她不能不在乎身边的人,在五岁那年就和云王叶霆结下了梁子,现在更因为他囚禁哥哥而对那人早就心生恨意,易天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相信她纳兰紫极,看上的却是江南毒门的名头,她也不想推诿,于是扬眉道:“要是我真的有办法替你拿下雷州,你怎么谢我呢?” 易天阙长笑出声,眸光闪亮,视线却穿过人群落在某一处:“若你真能给云王水军重创,本将就卖你个人情又如何?——本将可以放了温丞相。” 一语言罢,纳兰紫极瞪大眼睛看着易天阙,几乎不能相信他口中所说的话,蹙眉道:“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啊?前几天我放他走,你用箭射我,现在你居然自己要放他走,你不会是这些天打仗打傻了吧?” 易天阙失笑,浅浅视线落在面前少年身上:“本将并非戏言,当初不放,是因为你名不正言不顺,怎能轻易从本将手里带走人质?不过要是你答应本将的条件,本将就会放了那温沉筠,让他回京都去,再不会找他的麻烦。至于皇上面前,本将自会料理。” 纳兰紫极眯着眼打量的面前男子,见他眸光澄澈,又回头看了看远处河道水道上的厮杀,忽而计上心来,含笑对着那人道:“好啊,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反正我看那云王不顺眼,就算帮你这一回也未尝不可,只要你说话算话便好。” 易天阙勾唇一笑,却不再答话,拍马上阵前去了,一挥手中长剑就加入了战圈,纳兰紫极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两国兵士之间的厮杀,鼻端俱是血腥气息,心中有些厌恶,左肩伤口又疼的难受,只好慢慢走回自己的帐中去了。 夜色降下,白日两军厮杀,硬是没有分出胜负来,纳兰紫极自己将左肩伤口涂上伤药,却对上烛火回忆白天看见的战场情形,又用手撑着头趴在桌案上苦思对策。 她是真的想放温沉筠离开,他虽是丞相,但是却无一丝半点的功夫,让他跟着敌军行军打仗,不受欺负才怪呢!眼前既然有机会让他光明正大的离开,她纳兰紫极定要去尝试一番。 望着灯烛烛火摇曳,她的思绪却越飘越远了,回想起之前那个夜晚他的温润清浅笑意来,他当初在马上问的那个问题时时缠绕心头,越想越乱,可若是一味逃避不想,她却又觉得愧疚,心里头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那时的心疼目光她不是没有看见,只可惜,她不是当初的纳兰紫极,也不是他要的纳兰紫极,更不是这个世上的纳兰紫极了,对于那一番深刻情意,她只好装作不懂。 看着烛火里孤单跳跃的影子,她轻轻一叹,忽而格外想念那个陪伴她几年,总是一脸纯净笑意依赖她的纤巧少年来,大概只有和他相处,心中才不会渐生压抑。 易天阙挑帘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恰好是这样一幅情景,俊美少年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托腮的模样却格外魅惑,羽扇一样的睫毛轻颤,眸光映着昏黄灯色,里面蕴蓄着一片梦幻。他心中一动,竟被此景迷了心神,片刻之后才惊觉,忙咳嗽一声希望引起那发怔之人的注意。 她听见帐边有人清咳,忙回眸看去,卸去一身战甲的轩昂男子一袭墨衣站在门边,眸光熠熠,她忙起身:“易将军深夜拜访,可是有事?” 也不等她来请,易天阙微微一笑,径自寻了一处位置坐下,看着她挑眉道:“怎么样?后日就是决战,你攻城的计策想好了吗?” 她沉吟片刻:“我想是想好了,不过具体操作还是需要你的士兵把握好时机才行。” “你先说说吧。”易天阙眸中透出浓厚兴趣,好整以暇的坐着等着她的解释。 “雷州虽然水道河道密布,但是各个水道之间都是有联系的,我看护城河地处低洼,各个河道里的水最后都要汇聚在护城河里,想来那护城河必然水深,想要强行攻取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在各个河道的上游动手脚,”她轻轻抿嘴,“河道众多,云王定没有足够的兵力部署在各个河道上游,我们大可以在后日乘着与敌人厮杀的空当,将外面涂满松油的空船从上游推入护城河中,到了那时,战场早已是一片火海,再乘着敌人逃命之时穿越护城河,朝着城楼射出火把箭,攻下雷州大概就容易许多了。” 易天阙挑眉:“你怎会知道那空船就会往护城河中去呢?” “水往低处流,船自然也会顺着水流进入河中,要是将军觉得此举不妥,大可以将这些火船全都用铁索连接起来,这样就会妥当多了。” 易天阙嗤笑,眸中隐有冷意:“你这个法子着实歹毒,虽然确实会令叶霆损兵折将,但是那我几万将士又如何能从这火海之中逃脱呢?——你这个法子,岂不是两败俱伤?!”说到最后,他几乎隐有怒意。 她一怔,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听他道出疑问,心中也觉得此法不妥,思量了半晌,也找不出办法来堵住这个漏洞,只好蹙眉苦苦寻思良策。易天阙见她陷入苦思也不打扰,只是目光中带了一丝兴味。 她忽而眼眸一亮:“啊,我想到了,”她灿然一笑,才兴奋道,“将军可以从士兵之中选出一个最熟悉水性的人来,由他来驾驭这些火船,到了护城河边的时候便擂鼓示警,一是让敌军以为我军还有增援更拼命来厮杀,二是让我军兵士都知晓火船来了准备撤退,这样一来,也就不会伤到将军的几万将士了。” 历来水战大多都是用火攻,虽然纳兰紫极这法子有些新意,但是仍旧是老套,只不过在那诸葛亮草船借箭里找了灵感罢了,所以,易天阙不置可否,却挑眉道:“一人擂鼓哪能现出我军的气魄呢?不如在每个火船都放置熟识水性的兵士十人,五人擂鼓五人嘶喊,倒是更有气势一些。” 她拍手笑道:“好哇,将军的想法果然是更妙!” 易天阙见少年脸上一片欢欣,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他本就俊朗,此刻一笑更显俊俏,整个人就像是最闪亮的星星一样,闪闪熠熠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年,“松油去何处寻找呢?”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几乎怀疑易天阙在耍她:“将军莫不是在耍弄紫极么?凡是有松树的地方就必然会有松油,对于这一点,想必将军比我要清楚的多,至于何处能够找到松油?”她眼眸一转,道,“将军大概早就将这方圆几千里都打探的清楚明白了,还需要我这个自小就离家的江南人来操心吗?” 易天阙微微一笑:“紫极弟,你果然有趣,待本将打完这一仗,必定要找你喝酒。” 纳兰紫极一愣,却只是一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撇嘴想了片刻,却寻出纸笔来给远在大都的那个少年写了一封书信,传唤来若儿当初告诉给她的毒门特地训练用来传信的小喜鹊,让它将那信带去大都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准备,纳兰紫极惊叹于易天阙的执行力和他手下将士的能力,居然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好了,而且在她的构想上更加的完美无缺,几乎弥补了所有的漏洞。 与云王叶霆在雷州的决战,易天阙听从了她的建议,这一次没有将温沉筠绑在两军阵前,只是将他软禁在帐中,并派了两个兵士看守。 纳兰紫极却在一大早的时候,就被叫起来,说是将军吩咐让她去观战,她依旧穿着一身军服骑了战马在两个军士的陪同下到一处极高的河道边去观战,那河道视野极好,是在个山坡之上,几乎可以全揽整个战场的境况。 她端坐在马背上,听着耳边出战号角长鸣,心中忽而升起肺腑之意,竟油然升起一股男儿保家卫国的豪情来,可是,战场上的厮杀远远要比那些梦境来的现实,她能清楚的看到两军将士的近身肉搏,你死我活,那些鲜血是是真实的,那些倒下的躯体在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看了不过半个时辰,她闻着鼻端浓重的血腥味,看着那已变成红色的河水,心中漫起一阵阵的恶心和排斥来。 不大一会儿,就闻到了松油的味道,她扭头一看,最近的河道边,果然有兵士将那涂满松油的船只划进河里,顺着水流飘走,一时之间,紫宸军们喊杀震天,本来在雷州城下打的难解难分的云王军队俱是一愣,不明白眼前演的是哪一出? 看着那战鼓擂擂的火船逼近,那些月阑将士果然中计,以为敌军又来增援,当下各个都挥刀砍了上来,而紫宸将士已有撤退的迹象,就在那火舌快要淹没掉大军的时候,纳兰紫极却看见雷州城楼下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投石机来,往城楼上投的都是涂满了松油的石头,一落到城头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海,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尖叫,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兵士,她甚至闻到了那人肉烧焦的味道。 她在浓烟滚滚中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一幕,震惊的不行,万万没有料到易天阙竟会这样部署,心中打了一个寒战,他比她想象的竟还要狠毒一些! 眸中震惊难掩,她却不忍再看下去了,眼前血肉横飞,江上火光连天,战事正酣,她却掉转马头,独自下了山坡,回了营帐独自发呆起来。 一掀帘幕,却愣住了:“蓝儿,你怎么来了?” 蓝儿眸中都是质问:“纳兰紫极,我问你!今日那攻城计谋可是你想出来的?”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如今全军早就传遍了,易将军身边的紫极公子聪明绝顶,想出了对付月阑人的好法子,今日火船攻城的法子就是紫极公子献计给易将军的!”蓝儿学着那些军士的语气恨恨说道。 纳兰紫极没有分辨,只是抿嘴看着蓝儿,她答应过易天阙不能将二人做交易的事情告知旁人,她是真心想让温哥哥离开,也就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了,可是蓝儿如此质问,她没法不理,只道:“蓝姐姐,你相信这样的说法么?” 见她不肯争辩分解,就知此事八九不离十了,蓝儿眸光都是痛惜:“紫极你,你这是助纣为虐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居然倒过来去帮助他?我虽然心许于他,但我答应长老不会插手两国战事的,可你身为月阑人怎么如此呢?——紫极,你现在满手沾着的都是自家人的鲜血啊!” 纳兰紫极淡淡敛眉,没有分辨,脸上虽然淡淡的,心里却极其难受,她痛恨叶霆,此举确实是有私心在里面,所以才会不假思索的就帮了易天阙,她本就没有打算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此刻被身边的人误解,说心里不难受那都是假的。 她此刻有口莫辩,只垂了眸光,低低的道:“蓝姐姐,你别说了,你不会明白的。” 她此举是为了两个人,即使蒙受不白之冤,也在所不惜。 蓝儿语塞,却知多说无益,只是气哼哼的甩袖挑帘走了,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你这么做,温丞相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她一怔,心中一阵刺疼,却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眸底的泪泛出眼眶,兀自喃喃低语道:“不原谅又如何,只要他能平安脱身就好……” 黄昏的时候,就传来紫宸大胜的消息,她一天水米未进,此时在帐中听到消息却露出真切笑容来,刚刚从椅子上起身就觉得一阵头晕,只好以手撑额又坐了下来。 此时却听见帐前一阵吵嚷,接着帘幕被人撩开,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见到她就怒声道:“紫极,你,你居然叛国,帮助反贼,当真是叫我太失望了!” 她心里一惊,循声望去,进来的人正是她此刻最怕见到的人,那人一脸怒容,如玉的脸上根本寻不见从前的一丝清浅笑意了,最最清透的眸中此时也都是失望质疑和隐约的愤恨。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把跟进来的兵士都赶了出去,无颜再面对那人,只是背对着他,淡声道:“温哥哥有话好好说吧。” 他咬牙道:“好好说?哼,好好说?从你帮助敌人开始,我就跟你没有话好说了!紫极,我真是后悔当初做了你的先生,后悔认识了你,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的温哥哥,不再是你的先生!你我之间,就此了断!” 她心中一疼,眸光一闪,死死咬唇才压下心中痛意,从来都没见过那人发这么大的脾气,想解释也无从说起,只是心里越发难受起来,撇着一口气咯的自己难过。 又听见身后的人道:“我温沉筠欠你的一箭之情现在就偿还给你!” 她心中一惊,心中暗道不好,忙回身看去,却见眼前寒光一闪,再看时,她眼中就只剩下那一片血红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不知何时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此时正深深的插在左肩上,她呆呆看着,身子僵立在那里,几乎停止了思维,却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心中的剧痛! 垂在身侧的手微颤着想抚上那人左肩,却在那人退后一步之后停在半空中,僵立半晌,终究收回了手,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她看着他强忍疼痛额间冒出的汗水,垂了眸光,低声道:“好了,你不欠我什么了,你我之间,已是两清了。” 温沉筠赫然抬眸,眸中怒火正炽,听见那少年这样说,胸中不知为何更加疼痛更加愤怒,几乎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打上了面前那少年的脸蛋。 打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纳兰紫极愣愣的看着他,眼圈慢慢泛红,眸底有泪泛上来捂着那半边脸颊,片刻之后却咬唇冲出了大帐。 温沉筠愣愣的看着那少年跑掉,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愣在那里半晌之后,重重咬住下嘴唇,伸手使劲拔出左肩的匕首,疼的他深深蹙眉,心中涌起浓浓愧疚来。 第八十一章 纳兰紫极难受至极,根本就不看路就直接冲出了大帐,天色已晚,她不辨路途,胡乱冲撞,也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只躲在一堆乱草后面,瘫坐在地,独自饮泣。 一天恶战,所有将士都是疲累之极,营帐之间穿梭的都是军医,纾解情绪的人到处都是,谁都没有注意那营寨边上一堆乱草之后那暗暗啜泣的少年。 她抱膝坐在地上,左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一念及此,就又想起方才发生的那一幕,那把匕首就像插在她心上一样,没想到他平时总是温润清浅笑意盈盈的,却是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脾气再怎么好,也都还是月阑的臣子,再加上易天阙那样雾里看花的渲染和她不能说出实情的吞吞吐吐,他若是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何必要如此撇清二人的关系呢?他那一句两清,实在是让她伤了心了,就只是那样一句简单的话,却把她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担心筹谋通通都抹杀掉了,也把这几年相伴的情意也都通通抹杀掉了,她却是有口莫辩。 地上很凉,却无论如何比不上心里头的冷意,脸颊上的泪都被风吹干了,看着天上透着沁凉的月色,她此时却在想一个问题,他左肩那样深的伤口,血流的一定很多,可是,谁替他包扎呢? 她答应过易天阙不会将二人做交易的事对别人说,却也不能告诉温沉筠她是为了让他离开才会献计的,不然,以那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只是,她也没有想到易天阙会倒打一耙,拿话来堵她,将她逼到如此不仁不义的境界,心里憋着难受,在人前却只能一副笑颜。 不知在这乱草堆里待了多久,周围人声却渐渐安静下来她才觉得手脚俱冷,胃里饿的难受,刚要站起身来却感到双腿麻木,坐在那里揉了好久腿才略微感觉好些了,就一步步的回了自己营帐。 刚走到帐前,却怔在那里,月色下有人负手站在那里,见她蹒跚走来,眉头不自觉的一皱,视线从她的腿上扫过,才淡声问道:“紫极弟,你跑去哪里了?本将是来告诉你一声,今日我紫宸大获全胜,叶霆弃了雷州,我们明日就拔营去那雷州,等大军休整几天之后,本将要专门为你举行一个庆功宴,你可不要推辞啊。” 纳兰紫极现在浑身都不舒服,只道:“随你。” 她自掀开帘幕进了大帐,没想到那易天阙竟然也跟了进来,她白了他一眼,那视线却落在桌案上的饭菜上,易天阙见他盯着那饭菜看,话中就带了一丝笑意:“本将听人说你一天没吃东西,特意让人方才送来的,还是热的,你快吃吧!” 她不打算跟自己的肚子较劲,就坐在了桌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易天阙见少年吃的那么香的模样,眸光渐渐柔和,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意,视线却不自觉的从那人身上落在地上,原本还温和的面容在看见地上那血迹之后却敛去了所有的笑意。 “紫极弟,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少年左肩的伤口是不会流血了啊,虽然方才在战场上呗绳索捆到流血,但是一天的时候足够上药止血,那血迹又怎么滴到地上而且看起来是才出现在那里不久的样子呢? 纳兰紫极一瞟,蹙眉道:“还不是都因为你易大将军嘛!我投敌卖国,通敌叛国,有人要和我绝交,偿还了我那一箭之情啊!” 不提便罢,一提起这事她就生气,所以对着易天阙就没有什么好口气了,放下筷子开始生闷气了。 易天阙见面前少年在灯烛下的眼眶都有些泛红,此刻再看,还是觉得他和自己记忆里八年前那惊鸿一瞥的模样一样,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秀气,也有着大家没有的柔美温暖。 看着那少年微微撅嘴的样子,他心防一松,却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看来你对温沉筠真的是很好,就连这样的委屈都忍受了下来,他误会你,你也只是抱怨了这几句,竟丝毫没有怨怼他,看来我还真是做对了。” 纳兰紫极赫然回眸,蹙眉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易天阙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多的人,从小到大很多纠葛,我失忆的时候,你和桑桑很好,我恢复记忆回到大都查你,没想到你还和那月阑燕王丞相都有关系,”他看见那人眸光一闪,他心中一动,挑眉道,“我本以为你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没想到你确实与别的男子不一样,我从未见你与女子亲近,你身边跟着的若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主仆之谊,你重伤之时,我让蓝儿照顾你几天几夜,你们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实在是让我很好奇,”他话锋一转,寒星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人,“紫极,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男子?” 纳兰紫极一愣,一时间,心里千头万绪,什么念头都纷纷打眼前而过,眸中闪过诸般情绪,踌躇半晌,她才轻轻抿嘴,看定他,轻声道:“不错,我是喜欢男子。——但是这和你陷我于不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易天阙一愣,这些本是自己的猜测,没想到那人一口就承认了,这下倒不知道如何接口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少年,对视半晌之后,他清咳一声敛去眸中光华,才微笑道:“如此作为,我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早就看出你有将帅之才,很欣赏你,才会找你商量计策的;第二就是,既然你承认你喜欢男子,那我也就直说了,我想将你留在身边。”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她明知他说的什么意思,却移开视线,别过脸去,轻声道:“易将军,这些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我……我已心有所属了。” 她料到他是光明磊落的男子,必定不会干强人所难的事,她没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只好这样说,只希望能打消他心里的那个念头。 易天阙却大笑出声,笑够了,才带着满眼的兴味道:“紫极弟,你也太小看我了,不管这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我易天阙都要定你了,不管你心里有谁,我都会让你完完全全的忘掉他,完完整整的记住我。” 他眸中星星点点,浅浅一笑:“你记住,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都没资格陪在你身边。” 他见那人呆怔神色,嗤笑道:“你为那温沉筠付出那么多,结果又如何呢?一有误会,他还不是不念旧情说散也就散了吗?一个不相信你的人,根本没有资格陪在你身边,他不懂你,你又何必在他那里浪费时间呢?——紫极,你骨子里的不羁桀骜,只有我易天阙才看得到。” 她静静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半晌之后,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摇头道:“我怎么说你都是不会明白的。易将军,蓝姐姐喜欢你,你不要总是装作不知道,她很好,很适合你,”她垂了眸光,轻轻抿嘴,“我们两个人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易天阙哈哈一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向来不喜欢黏黏糊糊的,只不过,我对你,倒是感兴趣的很哪!” 话音一落,却听见帐外有茶杯摔碎的声音,二人一惊,纳兰紫极冲到门口,撩开帘幕一看,却生生愣在那里,僵立不动了。 蓝儿站在帐门前,手里端着的茶杯子全都摔在地上了,她眸中俱是震惊,见纳兰紫极掀开帘幕出来,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她转身就跑走了。 纳兰紫极被她那一眼看的心里一慌,忙跟着追了出去。 易天阙看着二人相继消失的背影饶有兴味的一笑,刚要举步离开,却有亲兵送来从大都来的皇上密信。 他就在帐中拆开来一看,眸中忽而光华大盛,满目欢欣,将信放在灯烛上燃尽了,才对着几步之外的亲兵道:“到了雷州之后,就在州郡府衙中摆上庆功宴吧!另外再准备一套军将的战甲,还有,派人去给那月阑的丞相看看伤,可别让他在庆功宴那天病了,晚上也不必再给他上脚镣了,多派些人看守就好!” 等那亲兵领命而去,易天阙却独自勾唇一笑,眸中一抹势在必得,他抱胸看着窗外夜色自语道:“哼,还想离开吗?这一次,我要让你没有办法离开,让你心甘情愿的待在我身边!” 第八十二章 沂水关外的临安城里,帅府大厅里一片狼藉,叶霆坐在上位一脸怒容的看着麾下几位战败将领。 “几万兵士眨眼之间就没有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跟着本帅南征北战几年,难道就不知道水战最忌讳的就是火攻吗?本帅早就在战前提醒过你们,要防着易天阙那小子,他诡计多端,定不会规规矩矩的打仗!”叶霆几乎是在咆哮,他向来是自负,虽说不是百战百胜,但也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将,雷州失利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加之他恨易天阙入骨,当初就恨极这个似狐狸一般的男子,所以才要对他痛下杀手,结果他命大,倒是活了下来。 众将士见主帅气的眼中杀意弥漫,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全都低着头默默站在那里,有个站在最后的将领嘴唇翕动了几下,犹豫半晌,却还是下定决心往前迈了一步,拱手道:“大帅,末将有事禀告。” 叶霆虎眼一瞪:“讲!” “是。”那人抿抿嘴,停了一下,才道,“末将听说敌营中有个说法,这次他们能够攻陷雷州并不是那易天阙的主意,其实他没有想到火攻,听说是跟在易天阙身边的叫紫极的小子想出来的,易天阙只是照着那小子的计谋做罢了。”那人不敢抬头,只把自己听到的传言一一讲来。 叶霆听罢,眯起眼来,微微勾起嘴角:“紫极?” 纳兰紫极?他垂下眸光,心里暗暗思忖,那个丫头前天不是被绑在木桩之上么?怎么转眼之间就投靠敌营献了计策呢?莫不是那易天阙耍了什么手段不成?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难保这火攻不是那丫头为了自保而献给易天阙计策以求脱身的,一念及此,叶霆越发断定,此计就是纳兰紫极想出来的,由此看来,那易天阙想来还不知道她的女儿之身,想到此处,他嘴角牵起一丝高深笑意。 叶霆沉吟半晌,一挥手让所有将领都退下,偌大的帅府大厅里只剩下他和上官千夜两个人。 静默半晌,叶霆忽而抬眸唤道:“千夜,你速去京都,将纳兰明玉带到临安来。” 一旁侍立的上官千夜一愣,微微蹙眉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本帅给你十天时间,你务必按时回来,不要给本帅耍什么心眼。”叶霆紧紧盯着他,沉声道。 上官千夜低了眉眼,恭敬道:“属下不敢。”一身玄衣的他行礼就退出了大厅,叶霆独坐在上位,眯着眼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那一抹牵起的嘴角却昭示着他在暗暗筹谋临安的那一场精彩大战。隆兴一年十月底的时候,十几万紫宸大军在平月将军易天阙的带领下进驻雷州,雷州州郡府衙中一派喜气洋洋,朝廷上下旨来褒奖易将军,是以今晚在帅府大厅中要举行庆功宴来犒赏三军。 夜幕降临,帅府大厅里觥筹交错,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笑意,他们迢迢千里抛弃生死将妻儿老小都放在脑后然后跟着平月将军来到月阑征战,自然最期待的就是打胜仗,所以今夜的庆功宴自是非凡,人人都不愿拘束自己,尽情喝酒纾解万千热情。 易天阙褪去战甲,穿着一身宽大墨色衣衫坐在主位上,一脸的笑意盈盈端着酒杯对着众人示意。 “来来来,大家喝酒!”他笑的欢畅,眸光在灯烛映照下熠熠发亮,举杯示意,微微上扬的嘴唇昭示着他的志得意满。 主帅相邀,谁敢不给面子?众将士纷纷离座,纷纷举杯,来到主位前敬酒,恭贺将军大胜月阑云王。 敬酒之后,各人散去,各自三五成群的划拳喝酒,当兵的都是汉子本就粗豪,自然不拘小节,喝的高兴甚至唱起歌来,易天阙看着众人放浪形骸,跟前侍候的亲兵微微皱眉要去阻止,易天阙却微微一笑,拦住了他,只低声道:“紫极公子来了吗?” 那人低头:“末将早就派人去请了,只是紫极公子推说身子不舒服,没有来参加庆功宴。”他其实很不屑的,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只不过长的好看一点,只不过献了一个像样的计谋而已,连平月将军亲自相邀都不肯来参加庆功宴,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太不识抬举了。 易天阙蹙眉,继而似乎又像是是想到什么似的眼眸一亮,浅笑道:“你再去一趟,就告诉紫极公子说,要是他不肯来庆功宴的话,我易天阙就不记得答应过他什么了。” 那亲兵领命而去,果然片刻之后就回来了,身后果然跟着一袭素衣的少年。易天阙看清那人之后,眸中渐渐盛满笑意,看了半晌之后,才起身走至那少年面前,对他含笑道:“紫极弟,你来了。” 纳兰紫极抬眸看他,眸底隐约有着忿恨,他居然拿两人之间的约定来要挟她,就算再怎么不想来这个庆功宴也不行了,直到那亲兵来传他的话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情,如今温沉筠的生死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她没办法拒绝,为了那个温润的人,她只能屈服。 易天阙自然看见少年眼中的忿恨,他却装作没有看见一样,只将他带入主位边上的位置上坐下,含笑亲自给他斟酒,众人本都谈笑说话喝酒,却有眼尖的人看见这边的情况,灯烛之下主帅言笑晏晏的给那个紫极公子倒酒,看见的人都是一脸呆怔,众人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平月将军如此温柔的模样,一时之间,大厅里竟有片刻的静谧。 易天阙眉眼一挑,将酒杯递到诧异看他的少年面前,扬眉道:“紫极弟,本将敬你一杯!” 纳兰紫极抬眸看他,却也不伸手去接,只瞟了一眼杯中快要溢出的酒,淡淡道:“易将军,我不喝酒,没有名目的酒我就更不会喝了。” 本以为这样一说,他会生气,会赶她离开,最好是不欢而散拂袖而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话音一落,易天阙却忽而笑起来,就直起身来,端着手中酒杯对着众人扬声道:“诸位,这一次攻陷雷州,最大的功臣就是本将身边的紫极公子了,大家都知道那一计火攻雷州是他想出来的。此次大胜捷报传回大都,皇上龙颜大悦,很是高兴,下令犒赏三军,还下了圣旨说要放温丞相回去,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另外还有一道圣旨就是给本将身边的紫极公子的,皇上赏识他,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帅才实乃社稷之福,所以就封他做了我军的先锋将军。来人哪!将战甲拿上来!” 片刻之后,就有一套光华熠熠的战甲被兵士捧着放在纳兰紫极面前,她听见易天阙说那一段话的时候早就愣住了,先锋将军?不会是听错了吧?看着面前那泛着寒气的战甲,她忽而生出荒谬之感,眼前的男子句句颠倒黑白,虽然找不出什么错处,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偏偏是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当眼前笑意盈盈的男子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小小女子,居然做了紫宸的先锋将军,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听着他方才那一段话,也总觉得自己是被人设计的感觉,紫宸君王亲自下旨放了温哥哥,那自己是不是中了易天阙的圈套呢?可看着那男子明亮的笑容,一脸的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出一丝的破绽来。 低眉半晌,却听见众人在静默之后开始悄声议论,更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眼里的的鄙夷清清楚楚,她微微蹙眉,忽而抬眸,看向那一脸不忿之色最明显的人,眸中厉色让那人看的一怔。 她从那立着的亲兵手中接过战甲时眸中已经恢复淡然,只是眉尖一抹坚毅让人看了莫名有些心疼,然后对着易天阙笑笑又,将他手中的酒杯接过一饮而尽,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无比的清冷寡淡。 易天阙见眼前少年接了战甲,眸中一抹喜色,也一眼看见某些人的不忿,却扬声又道:“我紫宸向来是英雄出少年,若是日后有谁在战中有良策,一样可以来和本将说,若是有助于战事,本将一样会如实奏明皇上,给他封赏!” 众人一听,又都士气昂扬,纷纷举杯敬酒,又有些将领拿着酒杯来给纳兰紫极敬酒,她不愿在此多待,也不愿饮酒,略略喝了几盅,就推说肩上伤口未愈医嘱最好不要喝酒给挡了回去,众人又看易天阙脸色,见他眸中隐有关心,也就不好勉强,各自散去找乐子去了。 “易将军,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她本不想和他说话,却也不能擅离,只好出言打一声招呼,眼睛却并没有看着他。 易天阙微微扬眉,看见少年眸中隐忍和微微垂下的眸光,敛了笑意,放下手中酒杯低低一叹:“我送你。” 她眼睛看着大厅里的热闹人群,手中抱着冰冷铠甲,声音冷冽道:“不必了,将军还是留步吧。” 她不等他回答,抱着铠甲转身就走,她的背挺的很直,脚步向门口走去,易天阙嘴唇微微一动,一句话就出了口:“本将不许你去看温沉筠。” 她的脚步一顿,停在几步之外,也不回头,脑中却忽而闪现那日追着蓝儿跑出营帐的事来,记得当时自己追上了她,她却不肯面对自己,她那时才明白,原来蓝儿对易天阙的爱意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记得那个清丽女子在很久很久之后才转过身来,轻轻问她,纳兰紫极,你为何一定要装扮上男子呢?那时蓝儿的眸中有泪。 可她却无言以对,她心中放不下很多顾虑,做不到以本色示人,倒不如说,其实她是怕了,怕人知道她不是纳兰紫极,她只是占了别人的身子,或许某一天,就仓皇的还给别人了。 她怔怔站着,对面的女子又幽幽的问,若你一直是女子,岂不是会叫更多的人伤心难过么?那时,蓝儿的眼中有痛。 她那时心里仓皇失措,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站着,现在想来,心里居然会疼,可不知该如何去抚平那种细密的痛楚。 “我不会去看他的,我既然已是你们紫宸的先锋将军紫极,我自己懂得分寸的。”说完,就不再管身后的人反应,迈步出去了。 易天阙听出那少年话中的冷意,却不以为意的一笑,倒也没有跟出去,只是看着少年纤弱的背影微微撇嘴,眸中却溢出一抹浅浅寂寞。 你以为,我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开玩笑么?你将我拒于千里之外,却不明白我心智之坚非你所能想象,你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也定要在我视线之内! 他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厅中依旧欢闹的人群,沉吟半晌,他才对着身侧亲兵道:“去,找两个人去盯着温沉筠,明日一早就将他送出城去。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了。” 他眸光一转,又加了一句道:“啊,对了,将皇上的圣旨也告诉他,一字不落。” “是,末将这就去办。”看着那人隐没在夜色里,易天阙微微一笑喝酒去了。 冷清的屋子里,没有点烛火,纳兰紫极怔怔坐着,神思不知飞往何处了,桌案上放着那原封未动的铠甲,呆呆在那里坐了很久,轻轻一叹,却在此时听见有窗外喜鹊的叫声。 打开窗子,从那鸟脚上解开纸条,展开一看,愣了半晌,桑桑在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他说他做了紫宸的国师,让她不必担心。 眸光淡淡的,一瞬之后,那纸条就变成碎片,散落在窗外了,她垂了眸光,刚要伸手关了窗子,身后却有光亮浮现,浅浅柔柔的昏黄灯光在屋中亮起,她赫然回眸,却呆立在那里。 眼前的人实在是想不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她怔愣半晌,却听那人微微一笑,低声问道:“你还好么?” 第八十三章 眼前的人实在是想不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她怔愣半晌,却看那人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的少年,低声问道:“你……还好么?” 她分明看见他眼中的欣喜和牵念,却别开视线,垂眸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这是敌军的阵营,他们之间的身份好歹也是敌对的,上官千夜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此呢?看见那熟悉的容颜,她心中仍旧牵起前世悸动,可惜早就物非人非了,她微微蹙眉,只好不看他的面容,将面前的人和脑海深处的那个身影区分开来。 上官千夜细长眸中有些讪讪的,却依旧带笑道:“紫极,你忘了么?今日是你生辰,我特地从临安赶来,是想送你一样东西,你离开月阑一年,我……”垂下的眸光中现出些许自责,自从那天在城头看见少年的身影之后,心中早就有莫名悸动牵念,可是,想说的话却不知如何出口了。 她轻轻抿嘴,心中却翻江倒海起来,这些天事情多的烦心,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心绪极乱,此刻却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感动。 见面前少年低眉不说话,上官千夜想起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于是开口道:“紫极,为什么你……会和紫宸的人在一处呢?”踌躇半晌,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还是将话说出来了,“而且……还是易天阙呢?” 纳兰紫极眸光一闪默然片刻,转眸认真看着他问道:“师傅,我问你,那一天我在彭城外遇到你,你其实不是来接紫宸公主的,是不是?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把易将军害了呢?” 上官千夜薄唇紧抿,吐出一个字来:“是。” 纳兰紫极一愣,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坦白,可他眸光中却隐有一丝复杂,她便蹙眉问道:“是云王逼迫你的,对不对?你是奉命行事,将易将军害成那样并非你的本意,是不是?” 上官千夜闻言却是一笑:“紫极,逼迫也好,奉命也好,总之他那样确实是我造成的,何必还要去追究是否是我的本意呢?” 她微微眯眼,觉得他的笑看起来很是不舒服,像是认命了一样,她本就讨厌云王叶霆,此刻见他如此,心中免不了生气,话中冷冽道:“你既然如此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非要替那样的人承担所有,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见他的视线落在一边的托盘的战甲上,于是话锋一转,又道,“还有,我如今是紫宸将领,我谢你记得我的生辰,但是,我当不起你的大礼,你还是拿回去吧!如果你今夜偷入雷州就是为了此事的话,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要是被易天阙发现了就不好了。” 说完之后,她背过身子,视线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竟是不肯再看他一秒,只听见身后一声幽幽长叹:“紫极,你又何必如此呢?” “一年前王爷就结识了紫宸的易天阙将军,只是二人的想法背道而驰,一场谈判就此宣告失败,我本以为王爷当时拂袖而去此事就算完了,只是没想到回京都之后王爷居然会要我亲自去接来月阑和亲的紫宸公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送公主来的人正是易天阙……王爷要我在进月阑之前就换掉公主,然后做掉易天阙,他不能容忍易天阙的不合作,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命令给我。他的目的只是要挑起两国的战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幽幽的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夜竟然说了许多原本不该对外人说的话,也不知是因为许久的压抑,还是眼前少年的疏远叫他慌了心神。 她静静听着,却没有做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只有灯花偶尔爆结的声音响起。 上官千夜往前走了一步,见面前少年没有说话的迹象,他轻声叹道:“紫极,这一切本与你无关,你为何要这样呢?” 她听了,嘴边牵起一丝浅浅笑意,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淡淡道:“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也许你做梦都没有想到,你害的人其实就是被我救了,或者说是我一直看着他恢复过来的,从一个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又恢复成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 他一愣,此时才明白这少年在这一年里的经历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原来他是如此才和紫宸的人在一起的,敛去眸中光华,他却笑道:“那也真是巧了,我倒也真是没有想到。” 他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心底深处的感觉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却听见面前少年低低道:“师傅,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怨恨你,易天阙是个如狐狸般狡猾的人,我并没有为他怨恨你的意思,只是在我心里,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你在心里很是美好,紫极,”她停了一下,才续道,“紫极实在是无法将这样漠视生命的你和我心中那个师傅联系在一起……” 上官千夜闻言,心中有些涩然,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良久之后,他伸手入怀,将放在衣襟里的那个准备送给少年的一个香囊拿出来,递过去,脸上又恢复了带着一丝邪意的笑:“紫极,这是我之前八月桂花开的时候在雷州收集的干桂花,我知道你喜欢,送给你,很香的。” 她赫然转眸,鼻端果然闻见那一抹清香,忍不住微微一笑,实在是喜欢,却还是接过那个看起来很是精致的香囊,放在鼻尖轻嗅,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女儿家的模样,上官千夜看的一呆,眸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抬眸直直的看着他,启口问道:“师傅夜晚来找我只为了送这个香囊么?” 他一笑,寒星一般的眸子星星点点:“也不尽然,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告诉你,王爷派我回京,将纳兰明玉带来临安。“ 第八十四章 她一愣,脸上写满了错愕:“既然是王爷命令你,就是不想让你外泄,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呢?” 上官千夜一笑,眸中澄澈无比:“我虽然无力阻止此事发生,但是我却不能违悖王爷,只好乘夜来找你,我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这样对你,但是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你、你还是小心为好。”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要走,纳兰紫极抬眸,却出言道:“你明知叶霆是那样的人,那你为何还要对他言听计从,为何还要在他手下做事呢?” 他闻言,虽是笑的,眸中却有些许无奈和复杂,静静看了面前少年半晌,嘴角牵起浅浅笑意,不曾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就越过窗户离开了,独剩下烛火摇曳。 经此一闹,她彻底没了睡意,又想起往昔在京都的那几年,夜夜看着那人舞剑,夜夜和那人在后园里学功夫,如此夜色又让她想起那时年月,看着一旁托盘里战甲上放着的佩剑,她心绪一动,如此夜色,何不去屋外庭院里乘着月色舞一舞剑呢? 伸手拿着佩剑,推开屋门,却闻见庭院里有淡淡桂花香飘过,微微侧目,才看到廊下有几棵桂花树,花朵都掉了七七八八了,但是却还是隐隐香味弥漫,轻轻一嗅,顿时一股幽香带着沁凉的寒气沁入肺腑,倒衍生出了一抹飘逸情怀来。 拿着剑做了一个起势,就慢慢舞起来,一瞬间袍袖飞扬,月色下剑光闪烁,她的面容愈发显得精致,眸中一抹冷月如霜,那几棵桂花树被剑气所席,纷纷扬扬的有桂花洒下,渐渐香气浓郁,那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漫天花瓣里,那一袭白衣舞的渐渐酣畅,原本只是隐在树下的人影看的屏住呼吸,眸中光亮却越来越盛。 她的白衣被风吹动,墨发飞扬,拂过她白皙的脸,只是身形转动间看不见她深邃的眸中究竟蕴蓄了什么复杂的情绪。 一套剑法舞完,她额间已经微汗,手垂在身侧,佩剑却掉在了地上,夜风渐渐大了,她的衣裳又开始在风中飘舞。她默默站在庭院中央,周围还有纷纷扬起的花瓣,她却只是怔怔的凝望远方。 那一地桂花的一抹月色里,只有一个白衣少年孤单伫立的画面,却在那个暗处的人心里停驻了下来,历久弥新。 纳兰紫极怔怔站着,却有什么一点一点的在深心里浮现,原本还是那般温柔的情怀,却不知怎么慢慢的变成了伤心。一下,一下,像看不见的刀锋,在她的心里慢慢刻着。 那落了满地的桂花里,佩剑还在微微挣动,她的内心深处却莫名和着那丝丝悸动,那镂刻在深心里的痕迹,竟然都那个人清冷的容颜。 原来深埋心底的记忆,不是忘记了,而是变成了刻骨的相思,就连舞着别人的剑法,闻着别处的幽香,竟也能在别人提及他的名姓的时候,在一瞬间想起自己痴傻的相思刻骨。 那树下的人见那少年站了良久一动也不动,眸中渐有疑惑,却从树下阴影了走了出来,笑言道:“紫极弟为何深夜舞剑呢?莫非是在担心过几日的临安决战么?” 那少年舞了多久的剑,他就在树下看了多久,若是常人早就发现一旁有人偷看了,可惜那人却丝毫不觉,若不是有心事,怎会如此不关心外事呢?他又见那少年自始自终眸中都没有一丝平和,俱是戾气寒霜聚集眼底,那蹙起的眉尖他隔的那么远都能看见。 纳兰紫极一愣,才看清走过来的人,忙低眉敛去眸间涩意,静默不语,方才一番舞剑,又将左肩伤口弄的疼痛起来,只好静立不动,怕将那旧伤撕裂。 易天阙见那少年眸中躲闪,并不看他,以为他还在生气才不回答他的问题的,他微微抿嘴,却也不在意,只是又笑说道:“明日本将派人送温丞相离开,紫极弟,你可以去送行。” 纳兰紫极一愣,却见那人眉间一派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她有些沁凉的心里渐渐涌起一丝暖意,弯腰拾起地上的佩剑,却依旧冷声道:“那就谢谢易将军了。” 她在那人心目中只怕早就是不忠不义之人,见与不见,送与不送,又岂能再影响那人心中已有的芥蒂和隔阂呢?若是再见,她是会放心,可是,她却再怕看到那人拂袖而去,怕看到那人眼中的复杂情绪,怕看到他留给她的背影。 易天阙见面前少年神色之间如此颓唐,也就未曾在意少年对他的怠慢,他转眸略略一想就知道那人为何如此郁结了,他深夜舞剑,身姿曼妙,却在佩剑落地的那一刻失魂落魄的,就连傻子都看的出来,那个少年,他有心事。 就算少年极力遮掩,易天阙还是一眼看穿他的心不在焉,微微眯眼,却装作不经意道:“紫极弟,本将在莫纳的时候,就觉得你眉眼清奇也早就看出你有将帅之才,本将知你与桑桑交好,想必你也已经得到消息,桑桑如今是我紫宸的国师,本将虽不知他为何执意要留在大都,但是本将知道他定有所图。本将答应过长老不会将利亚族人的消息外泄出去,但本将却不允许有威胁国家社稷的事情发生,”他话锋一转,眸间已有凌厉之色,“你与云王的恩怨本将早就知晓,但是本将不允许你两边摇摆不定,你与云王有仇,又要设计救温沉筠,本将真的看不出你究竟是何立场!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迟迟不肯做出选择,那就只好本将逼你做出选择了,本将就是要逼你表明立场!” 纳兰紫极黯然低眉,神色沧然,不知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只是怔怔站着,握着佩剑的手时紧时松。 “紫极,难道你真的就没有好好去看看你自己的内心么?你真正想要什么,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你难道就任由那些渴望烂在心里么?”见少年低眉默然不语,易天阙又道,“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桀骜不驯,性子刁钻古怪,其实内里倒是个瞻前顾后的怯懦模样,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为何老是要去逃避呢?紫极,你以为离开那些人的身边,你就能做个洒脱的人么?——其实到头来还是一样,你终究不能摆脱那样的枷锁。” 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面对眼前眸中不经意流露出迷茫的少年循循善诱,他看的清楚明白,他看的见那少年内心的仓皇,他向来都是冷血的人,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所以他相信他此刻的一番话定能在那少年心中掀起幡然大波。 他不喜欢那少年侧脸轮廓里总是浮现女子一般的柔弱,但是,当那少年流露这样的神情时他又深深痴迷几乎移不开专注的视线。他知道世间有一种爱是不在男女之间的,紫宸的官员里蓄养男宠的大有人在,在紫宸,男风也是能被世人所接受的。 只是,他不愿意眼前的少年仅仅只是趋附与他,他犀利的双眼早就洞穿了这个少年的光华,所以,他想要的,是要把这个少年培养成为能够与他并肩的人,他不想这个少年完全被人压迫,生活力完全处于被动。 少年的眉眼之间总有一抹寂寞孤单,不论与多少人在一起,他的眸底眉尖甚或是嘴角,似乎都能找到伤了心的情怀。他知道,这少年虽然不过十几岁,但是在莫纳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身边,有不少和他一样被吸引的男子。 二人静静相对站着,良久之后,纳兰紫极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轻轻抬眸看着面前注视着她的男子道:“若你真的关心我,以后就不要对我放箭了,肩膀受伤了,如何拿剑呢?” 一语言罢,她浅浅一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疏离道:“此番还多谢易将军教诲,紫极受教了。” 易天阙一愣,眉尖微微蹙起,不知为何,心弦因为眼前少年的浅浅一笑而拨动了一下,两人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觉得像是有咫尺天涯的感觉。 纳兰紫极转身回房,再未管身后那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到达城门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的,街上人还少的很,冷冷清清的,她牵马立在城门下,不住的朝里张望,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看见一对人马过来。 来人走至近前,看清那城门立着的人之后,原本嘴角的盈盈笑意立刻湮没,那温润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视线几乎是从那伫立的少年身上扫过去,并未停留一分。 纳兰紫极见那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仓皇,想都没想,扔了手中缰绳直接冲到那人马前,仰头伸臂将那人的马一拦,也不说话,就那样直直的盯着马上眸光幽深的人。 “让开。”温沉筠端坐在马上,那视线却落在远处,他早就敛去嘴角温润笑意,话却是对着那在马前拦着的人说的。 纳兰紫极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肩,眸光流转,那人一袭青衫,根本看不出他的伤好些了没有,见那人眸中无悲无喜,她抿嘴道:“温哥哥,紫极有话跟你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我如今分属不同,早已不是当年的那番情形了,你如今贵为先锋将军,还不是不要与沉筠这敌国大臣说话了吧、若是叫人看见了,治了将军的罪,沉筠心里会有愧的。”他冷冷说完那一番言语,眸中已是不悦。 纳兰紫极低眉,放下举起的手臂,喉间已带了哽咽:“温哥哥一定要和紫极这样说话么?” 温沉筠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若是不这样说话,将军希望沉筠怎么说话呢?”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少年,口中吐出的话却伤人无比,“哦,对了,听说你给那易天阙献了一计,紫宸君王封你做了先锋将军,那倒真是要恭喜将军荣升了。” 她眸光一闪,眸底隐约有泪,从来没想到从前温润如玉的人此刻能说出这样叫人伤心的话来,这几日来心里积压的委屈在此刻愈发浓重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止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解释,呆愣的看着那人冰冷的容颜,她眸中分明是几抹心疼。 若是温沉筠此时肯低头看看面前少年的模样,他一定会看见那人眼中许许多多的欲言又止,许许多多的苦衷难以出口,可惜,他不肯低头,就算她一直抬眸看他,他也不曾低头看她一眼。 跟着温沉筠的随从早就退到十几步之外了,二人僵持着谁都不肯让步,街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见两个鲜衣怒马的人如此奇怪的立在当街,全都投以奇怪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温沉筠看见那不远处的随从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心知时候不早了,见那人还是执拗的站在马前,他低低一叹,面容的冷冽之色已有些松动了。 他在片刻之后翻身下马来,走到纳兰紫极面前站定,视线却掠过她的肩头不知落在何处,他伸手入怀,拿出那少年之前给他的毒玉佩:“这个还给你,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愣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指尖,那指尖的轻触让她心中一动,却觉得那人指尖的凉意比那玉佩的还要凉一些。 她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荷香,心中却有些涩然,昨天是她的生辰,他却仿若忘记了一般,只字未提此事,他们之间,就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你……回去之后,好好养伤。”有很多的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嘴唇翕动了几下,手里紧紧握着那玉佩,她也只能低眉嘱咐他好好养伤罢了。 “我知道的。在这军营待了数天,沉筠才渐渐明白,身边还是要有个女子相陪的,这次回去就回找人来照顾我的伤,将军大可放心。”他脸上又恢复清浅的笑意,可惜清亮的眸中找不到半分笑意。 第八十五章 纳兰紫极闻言一愣,眸间怔怔的,不知为何听了那人的话心里竟然会有疼痛的感觉,听着那透着淡漠冷意的话语,忽然之间很是想念从前对她的温柔笑意。 可是,她方才听到什么了? 他说,他渐渐明白,身边总还是要有个女子相陪的,他说他要找人来照顾他的伤,他要找人照顾他。 她想开口说好,却做不到他那样的疏离淡漠,她轻轻抿嘴,强自压下心中难受,叹道:“温哥哥娶亲,紫极一定会去的,到时一定备上一份厚礼。” 他浅浅一笑,却转身翻身上马,手握缰绳,视线淡淡的落在远处:“那就多谢了。” 看着他绝尘而去,她还在扬尘中站着,心里是不能抑制的疼痛,手慢慢抚上左肩靠近胸口的地方,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低喃道:“为什么听你说这话,我的心这么疼呢?你身边有人相陪不是我一直的心愿么?我这是怎么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啊……” 低语淹没在喉间,眸中流淌着迷惑失措,将手里似乎还有着那人温热体温的玉佩放入怀中,转身就去牵那还立在城门下的马,牵着马慢慢在街上走,低垂的眸中却瞧不清那深邃的眸光。 京都云王别院。 已是深秋时节了,别院的后园里那些树的叶子都落尽了,云王离京,下人也都知道这院子里软禁着人,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进来,所以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别院只有这里到处都是落叶,倒显得这后园池塘边的这个给纳兰明玉住的院子有些凄清。 今天没有阳光,是个阴天,纳兰明玉一袭白衣站在池边,视线落在极远极远的地方,清冷的身影让人看了,总觉得不是身处深秋,而是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总能触及到那一抹浓郁的冷冽之意。 上官千夜踏进院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那个人仿若和周围的景色溶在一起的感觉,静静站在那里,他竟然产生一种不想上前去打扰的想法。 纳兰明玉负手而立,却敏锐的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眸看去,看清来人之后,那寒星一般清澈的眸中也未起一丝波澜,他慢慢转身,在上官千夜面前站定,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虽说他被软禁了,但是外界的消息他还是听到了不少的,他知道紫宸率兵来犯,云王奉旨意带兵前去抵抗,上官千夜是他的属下,理应在前线作战,怎么会在京都出现呢? 上官千夜细长眼眸眯起,微微一笑:“王爷让我带你去临安。” “去临安做什么?”纳兰明玉微微挑眉,声音冷冽问道。 “两军如今在沂水外的临安城外对峙,王爷在紫宸军中见到了一个人,与你有些渊源,王爷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叫你去无非是胁迫他。我说的这么清楚,现在可以起程了吧?”上官千夜见那人一脸淡漠疏离,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人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因此才没有什么好语气。 纳兰明玉心中一动,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模糊划过一个人的名字却不敢确定,只是声音里加了一些焦急,又问道:“什么人与我渊源?云王要用我去胁迫谁?”他深深蹙眉,“上官千夜,你说清楚了,我们再走。” 上官千夜却是一笑,收回目光,转身对着一边的池塘,视线落在清澈的池水上,眸中有很辽远的感觉:“你都已经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什么意思?” 上官千夜一笑,那笑里似乎有点苦涩的意味,可惜纳兰明玉没有看到,他此刻只在意他的回答:“你还问我什么意思?非要我说出那人的名字你才肯走吗?好,纳兰明玉,我就告诉你,如今紫极已经做了紫宸的先锋将军,还跟紫宸的主将亲密的很,我军雷州大败就是紫极给那主将献的计,王爷震怒,叫我领你去临安。” 他虽说是执行叶霆的命令,可他并不知叶霆为何非要把纳兰明玉带到临安来,他只是以为叶霆想用紫极和纳兰明玉的兄弟之情来劝说紫极归降,所以他听见云王命令的时候还很庆幸,觉得王爷这个主意不错,殊不知若是纳兰明玉真的去了临安又是怎样一番混乱的局面呢? 上官千夜不知实情,纳兰明玉听完他的话,却已经完全明白叶霆的居心了,因为那个心计深沉似海的人明白的知道紫极的女儿身,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和紫极之间的关系,那当着叶簌簌说出的爱意,不管是真是假,若是从叶簌簌口中说给了云王听去,那后果……后果简直是…… 纳兰明玉几乎不敢往下想去,不管是不是紫极让云王吃了败仗,云王此番叫自己前去就是不肯善了此事,自己若是去了临安,他必然会拿自己来要挟紫极,更不是会拿什么来对付他们了。 他心中泛起一阵凉意,原本平静的心湖骤然泛起风浪,清冷的眸中渐渐浮现自责,他怎么就偏偏忘记了,紫儿其实是女儿家呢?平日里总看她一身男装,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又有若儿保护她,自己竟是放心的很,本以为自己亲自到这龙潭虎穴来,就不会有人找她的麻烦了。可他竟然忘了,不是人人都是这般想的! “紫……他的身边还有什么人跟着?”他差点说出紫儿,那个紫字一出口,心里一抖,到底还是改了口。 上官千夜一笑,这一回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写着无奈:“我偷偷去找过他,见他身边没有什么人跟着,以前常常看见的那个小丫头也不在,我当时急着跟他说你的事,也就忘了问了。” 纳兰明玉一愣,若儿不在了吗?他记得自己当初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过若儿,不可离开她的身边,怎么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连若儿都不在了呢?可是上官千夜只字未提桑桑的名字,看他的神色不像撒谎,难道紫儿没有和桑桑在一起吗? 纳兰明玉忽然觉得心里有种害怕失去那人的感觉,却也有一丝丝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庆幸,可是,为什么紫儿没有和桑桑在一起,却和紫宸的人混在一起去了呢? “好吧,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我跟你去临安。”他不能让紫儿独自面对这一切,就算没有爱意,她还是他最爱最疼惜的妹妹。 温沉筠恰好和上官千夜同一天到达京都的,他一路上快马加鞭不肯耽搁,直接绕过临安城,远离云王的大军,他本就不喜叶霆为人更不愿去面见云王叶霆,所以就悄没声息的回到了京都。 他将出使紫宸和雷州所发生的事一一向秦天磊禀报,几乎把年轻的皇帝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叶霆领军在外不在朝中,秦天磊眼中的怒色越来越浓烈,满脸震怒看的满朝文武几乎不敢抬头。 叶霆离开京都已有月余,秦天磊早就暗中布置好了,经过一番动作,虽然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是还是将朝中文武大臣收服了不少,京都的三万御林军又掌握在右丞相宋成阳的手中,所以秦天磊再不用在太皇太后面前装作从前那般唯唯诺诺了。 温沉筠在朝中一向以刚直忠厚著称,他从不摆架子,年纪也不大,可是众臣敬他刚直,是以都很敬佩他,如今他在紫宸军前受辱,又被云王叶霆如此对待,众臣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开始犯起嘀咕了。不少人都觉得摄政王此事做的不好,倒给人狂妄自大的感觉,连当朝的丞相都不放在眼里,他叶霆还会将谁放在眼里呢? 他的一番话说完,倒是意外的将大部分朝臣的心都又拉拢了过来,倒觉得皇上应该为温丞相做主。 秦天磊见众大臣神色不一,心中已有计较,沉吟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容朕和太皇太后商量商量,看看如何解决此事。” 他微微眯眼,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也已有了主意,可是,他知道叶霆和太皇太后的耳目众多,他还是不能太多张扬,所以只是含笑这般说道,见众臣都点头,他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杀意,却浅浅一笑道:“若是没有什么事就散了吧,朕也累了。” 众臣忙都道无事,一旁的总管太监忙尖声宣布散朝,秦天磊看着走在最后的温沉筠,挑眉唤道:“温丞相,朕还有些问题不明白,你跟朕到书房来。” 温沉筠止步,跟在年轻皇帝的身后来到书房。 等所有宫侍都退出书房之后,秦天磊看面前温润男子敛去眸间笑意,他才微微挑起眉梢,问道:“沉筠,朕问你,雷州之战你确定你一直都在两军阵前么?” 他深知叶霆的能力,那些战绩都是千军万马里拼杀出来的,要说紫宸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击败了他拿下雷州,若不是知道温沉筠没有撒谎,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是。臣被那紫宸的主将绑在阵前,云王下令放箭之后,易天阙才开始攻城,可是,在臣看来,雷州水道河道众多,易天阙的兵虽然勇猛但却不擅水战,所以臣觉得要是没有后来的那个计策的话,还真说不准谁会赢。” 秦天磊一愣,却听出他话里有话,微微眯眼,眸底浮现一丝兴味:“后来的那个计策?什么计策?谁的计策?” 温沉筠眸光一闪,像是强压下什么东西一样深吸一口气,稍稍蹙了蹙眉,才道:“臣……当时是和一个人一起被绑在阵前的,那人之前在紫宸救过臣,可惜还是被紫宸主将追了回去。那人本是我们月阑的人,可他与云王有过节,那火攻雷州的狠毒法子就是他后来却献给紫宸主将的——”他停顿了好久,才道,“那人其实皇上应当认识,就是……紫极。” 秦天磊愣在那里,万万没有想到竟会从他的口中得知听到这个名字,每每总是放在心里默念的名字此刻被人光明正大的提及,他觉得自己的心上那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打开了一样,被封存的情感蜂拥而出,几乎按捺不住那强烈的雀跃,就算他心里有着满满的疑惑,他终究还是得知了那人的踪迹。 “你怎么不把他……带回来?”他不问那一战死伤多少,不管雷州失守,不顾紫宸来袭江山有难,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再看那人一眼,就算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他或许也能心满意足。 也不知何时开始,脑子里都是那人的身影,一开始的想是觉得那人好玩儿又与众不同,后来的想是记挂那人拿了他最初的那一套太子正服惦记着让他还来,后来登基做了皇帝,想他的机会竟然越发多了起来,后来他在某一天突然明白,原来他真的把一个少年装在自己心里了。 温沉筠躲闪着他的眸光,可是忍了半天到底没有忍住,,眸底已有忿忿之色:“皇上,他已不是从前的紫极了,他与云王素有嫌隙,想必皇上应该知道云王软禁了纳兰明玉,所以那紫极就投靠了紫宸,献计给主将,夺了雷州,现在被封做先锋将军,正跟着易天阙攻打我月阑呢!” 这一番话说完,书房里是很久很久的静谧,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温沉筠觉得他的腿都站的麻了的时候,才听见那人开口道:“沉筠,你错了……他还是从前的他,”见过那人调皮捣蛋的本领,他心知那人其实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国不国的问题,那个少年从来都遵从自己的心的,又有何时在乎别人的看法想法呢?“问题就在纳兰明玉身上……” 秦天磊沉吟半晌,却拿起一旁的墨笔,在宣纸上写了几笔,抿嘴又看了看,又写了几笔,才递给温沉筠道:“沉筠,朕有事要你去做。——明日早朝,朕会对大臣们说你奔波劳累需要在相府中静养几日,你就悄悄离开京都,带着朕的信笺一路往北,把它交给秦墨寒。” 温沉筠神色一凛:“臣遵旨。” 第八十六章 屋内灯烛摇曳,纳兰紫极一身墨衣坐在案前,看着手中易天阙刚刚叫人送来的军报出神,微微蹙了眉尖,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三日之后就是攻城时日。 之前跟随众将去帅府大厅,虽然她已被封做先锋将军,但到底是新来乍到,众将虽然表面和气但是不少人的眼底都是可以找到不屑和丝丝排斥的。但是在众人面前,易天阙却是撑足了她的面子,在众将面前对她很是尊重。 众将都是在战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眼看着一个小小少年连兵丁都没做过直接就做了将军,私底下有微词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大家一起议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纳兰紫极虽然站在那里,却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何曾受过这样对待,眸中早有怒火,也不耐在此与这些人大眼瞪小眼,到底一甩袖子离开了帅府大厅,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易天阙的身上,他看着门前少年消失的方向,眯起眼来,眸中竟有一丝欣赏。 她此刻坐在自己帐中,看见地上随着烛火摇曳的孤影,心里竟有丝丝涩然泛起,在外已有一年了,兜兜转转来来去去,自己却还是孑然一身,喜欢了桑桑,也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给了他,可是到头来,也不能时时相守。还在不经意里招惹了那么多的人,虽然有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那几人眉梢眼底的点点心思她也都看见了,或许真就像那句话所说的一样,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装作没有看到而已。 就算那几人真的对她是那样的心思,可她……可她也不能、不能回应,在那个前世里,在她做夏依桑的时候,韩千叶就曾经告诉她,在这个世上,贪心是会遭天谴的。她是个平凡女子,不敢奢求很多爱意,不敢滥情,就算心里惦记若然已经有了一人在身边,她也不能再去阻碍别人的幸福了。 可是,易天阙那晚跟她的话现在还回响在她的脑海中,他叫她不要逃避,不要装作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时,他说的,是她怯懦。 其实,她自己明白,他说到了她的痛处,他看的通透,只是,她自己拒绝去面对而已。 纳兰明玉被云王叶霆软禁起来,她本来没有打算去管的,因为她知道哥哥一定会找机会脱身的,也知道以哥哥的本事甘愿被叶霆软禁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在上官千夜来告诉他那个消息之后,她就不能如此安之若素了。 分别了这么久,就算那一封信让她心伤的难受,可她就是知道,自己还是不曾断了那一份念想,只是藏的越发深了,在心底深深压抑起来,不漏分毫。 可是,她在这个夜晚决定了一件事,她不要被动了,她本不愿与云王作对,可叶霆却不肯放过她,所以她也就不愿再忍了,若是哥哥来到临安,那叶霆打的必定是要当众揭开她的秘密,让他们兄妹难堪,让紫宸的众将士都唾弃他们的主将用人不查,然后他再趁着紫宸军队混乱之时可以歼灭敌军去的胜利。 她不愿叶霆奸计得逞,所以,她要去在决战那一天,趁着叶霆还来得及揭穿她的身份之前救出哥哥来。 幽幽目光落在那墨色战甲旁边立着的一瓶伤药上,是易天阙着人送来的,她轻轻一叹,微微蹙眉,低低喃道:“你对我的感觉,究竟是利用的多呢,还是喜欢的多呢?——若有一天,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女子,还会说喜欢我么?” 已是二更了,夜色很深,今夜也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缀在夜空上,一闪一闪的。她站起身来,吹熄烛火,又将床榻上伪装成有人睡的样子,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开门出来。 已到了雷州境内,那就离毒门总部不远了,她循着之前的记忆,在夜色掩映下来到了毒门总部前,门口果然有人值岗,她蹙眉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知道哥哥麾下的毒门都是从小儿跟着哥哥的,毒门中人不论是谁对纳兰家都是绝对的忠心,是绝对可以相信的。 纳兰紫极就从暗处走到门前明亮处,从怀中掏出毒玉佩来,递给值岗的其中一人,低声道:“麻烦你把这个拿进去通报。” 那人本有些睡意,视线漫不经心的在玉佩上一瞟,瞌睡虫顿时都吓的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些仓皇的看了纳兰紫极一眼,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这就进去、进去通报。” 不过片刻的功夫,大门就开了,她只见过一次的毒门左护法居然都出来了,见到她之后满脸的惊色,快步走到她跟前就要行礼,纳兰紫极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你不必这样,我们进去再说。” 这男子看起来大了哥哥十几岁,一脸稳重模样的人,看见她时却掩不住满脸的惊讶,进到内室,那人将玉佩交还给纳兰紫极,看她收好,才很是恭敬的道:“不知二小姐前来,还望二小姐恕罪。” 纳兰明玉和她两人都有一块玉佩,这是毒门当家的信物,在毒门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毒门中地位稍微高一点的人都是紫极公子其实就是纳兰家的二小姐,所以毒门左护法在见到一身男装的纳兰紫极之后也还是称她做二小姐。 他惊讶的不是纳兰紫极的男装,他是想不通为何二小姐会深夜到毒门里来。 纳兰紫极看出他的疑惑,却不便跟他解释,只是神色肃然道:“我问你,哥哥之前聚集起来的三千弟子还在江南么?” 男子虽然奇怪二小姐怎么会问这个,却还是认真答道:“在。少主说王爷与朝廷和解了就不需要这些人了,所以那几千弟子还一直留在江南。” 纳兰紫极松了一口气,眸中光彩熠熠:“那就好,这三千人我要了。” “二小姐的意思是?”男子不明白她的意思,一脸不解。 “我将这些人带走,想必你知道哥哥被叶霆软禁的消息,但是其中还有一些事你不知道,我也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但是我必须要把他们带走。总之,在后日之前,你必须要让这些人到达雷州,然后让人来紫宸的帅府里找我。” 第八十七章 男子被纳兰紫极的话惊的脸色都变了,少主临走之前就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那三千人是不能离开江南的,可是,少主却没有说要是二小姐来的话该不该答应,他有些为难道:“呃……二小姐,少主吩咐过,那三千人没有他的命令是不能离开江南的,所以,二小姐……这?” 纳兰紫极见他一脸迟疑,却抿嘴道:“少废话,哥哥是你们毒门的少主,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主子了吗?再说了,我来毒门要这三千弟子也是为了救他,我知道你们被他的命令禁锢着不能有所动作,那我去不是更好么?” 她眸中俱是厉色,灯火通明处男子看的明明白白的都是坚定,微微蹙眉,可二小姐说的句句在理,他本就是纳兰家的下人,是被纳兰明玉从小时候挑出来的,他对纳兰家的忠心到底还是让他不敢跟纳兰紫极顶嘴。 “反正我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是一定要把那三千人带走的!要是你拦着我的话,我也许会杀了你。”她眯起眼来,她在雷州战场上见的死人多了,居然就这么自然的说出要杀人的话,虽然那话她只是吓唬人的。 “二小姐不必说了,属下并非想要阻拦,二小姐既然如此说,属下即刻就命那三千弟子起程去雷州。”他一脸凝重,眸中担忧之色甚重,最后却还是答应了纳兰紫极的要求。 纳兰紫极得到毒门护法承诺,也就不再耽搁,又趁着夜色出了毒门总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一路赶回了雷州帅府中。刚到屋门前刚要推门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个略带低沉的声音问道:“这一夜,你去了哪儿?” 她赫然回眸,却撞进一个带着夜色寒气的眸子里,那人站在廊下,星子一般的眼眸幽幽的看着她,只是那一眼,却似乎能够看清那人带了一身夜露。 他问的是这一夜去哪儿了,不是你去哪儿了,她的心里莫名冒出一个猜测,难道他在这儿站了一夜么? 在失去了夜色掩映的廊下,他的面容开始渐渐清晰,见他清淡抬眸,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那笑却看的她心中一酸,就听见他低低道:“你看,天都要亮了,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诗来,似此星辰非昨夜……紫极,你知道这后一句是什么吗?” 她心里一惊,怔愣的看着他,那人眼神明亮,面容阔朗,带着他常常会有的邪邪笑意,她心里一沉,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那句诗的下一句她确实知道,当初做夏依桑的时候就喜欢这一句,如何会不知道呢? 难道他真的在这里站了一宿么?心里慢慢泛起感动和暖意,隔着回廊看他,竟也有一丝安心蔓延在心底,她能看到他的心意,被他这样看着,居然会有慌乱的感觉。 刚想要含笑开玩笑似的扯开那个话题,就有一个清丽女声响起来:“天阙,紫极回来的这么晚,一定很累了,我们还是不要妨碍他,让他去休息一下吧?” 看着廊下男子惊讶看着走来的人的模样,纳兰紫极也仿若惊醒一般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她垂着眸光,要不是蓝儿来的及时,只怕她此刻会守不住自己心神,难免会遗漏在那人身上了。只是,第一次听见蓝儿叫那人天阙,有点……别扭。看着那人转眸去看蓝儿,眸中竟也有一丝暖意。 她低叹,也对啊,那人若是真的等了自己一晚,自己不也很感动么?可惜现在却发现,原来他的身后也有人那么痴情的看了他一晚,只是不知蓝儿看着那人在为别人风露终宵的时候,心里会痛成什么样。 只是想一想,她就明白那样的感受。她明白自己不喜欢易天阙,更何况她是当蓝儿是好姐妹,所以她不想蓝儿难过,也不想易天阙还这样,于是,在一怔之后,她浅笑道:“蓝姐姐说的对,我想休息一下,就不陪着你们了。”她特意把你们两个字说的很重,于是,就看见易天阙的脸僵了一下,蓝儿眼中却有一丝惊讶之后才漫出点点笑意。 将二人离去的背影关在门外,她才背靠着门仰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绪有些杂乱,在看见蓝儿对易天阙那么明显的爱意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出现的是达衣的面容,心里涌起点点愧疚,没能让蓝儿想起从前的情缘却还在将她推入别人的怀抱,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又找不出错在哪里,难道能说是爱错了吗? 她想找个时间好好的问一问蓝儿,可是现在却只累的想睡觉,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也理不出头绪,只好和衣倒在塌上,顿时陷入梦乡之中。 日子过的很快,决战之期很快就到了,这一次月阑这边在护城河和各个河道水道之间都做了防备,就是专门防着紫宸又用火攻的法子的。 可是易天阙也没打算再用火攻的法子,只是分给了纳兰紫极三千精兵,她是先锋将军,自然最先发动进攻。易天阙在看到她身边那凭空出现的三千人马的时候,只是微微蹙眉,嘴唇翕动了几下,但是到底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让兵士挥出令旗,准备发动攻击。 纳兰紫极一身战甲,坐在马上,立于阵前,一言不发的看着远处的临安城头,可是那里根本就没有她熟悉的身影,就连上官千夜都没有看到。 上官千夜站在云王身后,在临安城楼中一眼就看到一身战甲的少年立在军队最前面,他四处张望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涩然,他知道那个少年在找谁,心里却难免失望,自己也没有出现,却看不到那个少年的一丝担心。他站在这里,将那人眼中的寂寥哀愁看的清清楚楚,正失魂落魄间,却听见有人冷声道:“千夜,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什么紫极了吧?”叶霆差点说漏了,连忙改口,他还不想此刻揭穿那个丫头的身份,那个丫头的身份一定要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揭穿,要在他的计划之中揭穿。 上官千夜一愣,忙敛去眸间涩意,惶恐道:“属下不敢。” 叶霆嗤笑道:“哼,你不敢?本王才不会相信呢!你等着看吧,看本王活捉了她,到时候给你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叫你看清楚了她,你就会收起你那愚蠢的感情了!” 上官千夜不言不语,眼角余光却穿透城楼窗户落在那少年身上舍不得移开,就听叶霆冷笑道:“到时你就会明白,本王为何要你和别人在一起也不让你和她在一起的原因了!” 叶霆不再理会呆愣的上官千夜,只转身对着一边的亲兵挥了挥手,立时就有人送来银白战甲,叶霆换上之后戴上头盔,笑的得意:“来人,将纳兰公子绑在城头上之后,击鼓出战!” 第八十八章 临安这一仗,叶霆很是重视,所以他要亲自出战,骑了自己的坐骑,临安城门缓缓打开,身后跟着乌压压的将士们,叶霆坐在马上冷冷看着护城河对面,微微眯眼,视线落在那最前的男装的纳兰紫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看见城头上的人,她还会有这般嚣张的眼神么? 纳兰紫极骑马立在队伍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临安城头上竖起木桩,上面绑着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衣,虽然满身的狼狈,白衣染上纤尘,但是那一双清眸还是那般清冷透亮,静静的看着远方,不悲不喜。 直到那人出现在视线里,她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眼里只有那个身影,那人的眉,那人的眼,看着看着就觉得心底渐渐泛起痛楚来,怔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是眸光太过炽烈,或许是眸光太过痴缠,那个离她的世界很远很远的人居然抬眸看了过来,等那一抹清冽眸光对上她的眼眸的时候,她却觉得指尖微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停止流动了。 她睫毛微颤眸光闪动,眸底隐有一丝泪光,那人在对视之后似乎一怔,随即那清冷的眸中居然泛起丝丝笑意,就那样在临安城头两军对峙的时候,对着她浅浅一笑。 纳兰明玉未曾想到居然再见她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一袭战衣,独自一人一马立在最前,比他记忆中长大长高了不少,只是又相遇,她望过来的眼中写满了寂寥哀愁和那一点点来不及隐藏的心伤。 他看见那一点心伤的时候,看见他的紫儿明明眸中有着欢喜却拼命隐忍的模样,微微敛眉,却对着她浅浅一笑。说过不会让她难过的,就算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可他心里明白,她肯穿上这一袭战衣,多半都是为了他。 此刻纳兰明玉一身的清冷依旧,只是清亮的眼中除了对面那少年打扮的人也再没有别人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二人微微一怔的神色,只有在纳兰紫极身后不远的易天阙和在护城河那边一直盯着纳兰紫极的上官千夜看见了,二人只是视线一扫,却都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战鼓声声,两军对峙不过片刻,听见战鼓声响之后,两军将士都使出浑身解数拼杀在一起,纳兰紫极策马在前,剑尖一挑,转瞬之间就将挡住她的兵士全都刺到在地,几乎第一个冲过了护城河,可惜这个冲开的口子很快被月阑兵士堵住,潮水般的兵士都蜂拥而至,彻底将纳兰紫极同她的先锋队隔开了。 就算知道她不会有事,但是看见她身边都是月阑的兵士,纳兰明玉的心就一阵阵紧缩,不管他再怎么掩饰,那颗心还是会为她担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心也是为那人疼的。怔怔看着那个身影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到她身边出现了不少黑衣人,心里一紧,难道她去了毒门将那三千弟子带来了吗? 还在敛眉寻思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面孔,虽然是一闪而过,但是他看的清楚,那人就是当初他留在江南的三千弟子的头子。轻轻一叹,再看向她的眸光中却多了不少的无奈和默然。 纳兰紫极的坐骑早就被人砍伤,她就一人在包围圈中拼杀,刀剑无眼,身上早就添了不少伤口,那些兵士专挑没有盔甲防护的地方刺,她虽然武功不差,但是双拳难敌众手,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如何能和已经杀的眼红兴起的汉子相比呢? 幸好她还留了不少毒门弟子在一旁协助,只怕她早就被这些兵士生擒了。在身上又被划了一道伤口的时候,她终究是十几人的护卫之下,到了临安城楼下。 那三千人早就散在各处对付各处的月阑兵士,还有几十人在护城河边牵制着云王叶霆,所以此刻守住城楼的兵士大多都不是她的对手,纳兰紫极就一路闯上了城楼来。 刚要踏过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却感觉有人挡住去路,抬眸一看,愣了片刻之后,她紧紧咬唇,举起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师傅,你让开。”眸光却没有落在面前挡路的人身上,只是怔怔看着那不远处木桩上的人。 “王爷说的果然没错,你一定是会来救他的。紫极,我有话问你。”上官千夜眸中很是认真,那幽幽目光里还夹杂了一丝失望和黯然。 举起长剑的手没有放下,可是若是细心一点就能看到,她握剑的手在轻轻颤抖,可惜上官千夜根本没有看到:“师傅,你让开。”她身上的伤口疼的很,眼前一片片的晕眩,此时完全靠着一股信念支撑着,如若不然,她早就昏倒在地了。 他的目光凝在她脸上,片刻之后,却伸手飞快夺取她的长剑甩在一边,他眸中全是怒火,厉声问道:“紫极,你是不是疯魔了?你是月阑人,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打自家的兄弟呢?那易天阙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肯为他如此卖命?!” 纳兰紫极一愣,看着被甩在地上的剑,重重咬唇,恨道:“疯魔?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眸底隐有委屈和愤然,染了点点血迹的手垂在两侧,又低低道,“你也觉得我是帮着外人打自家的人吗?师傅……我紫极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上官千夜一愣,少年问出这样的话他本应该大声应是,可张了半天的嘴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二人默然半晌,却又听那少年说道:“师傅既然说我是月阑人,那我不能帮着外人打自家的兄弟,那为何要遵从云王的命令将我哥哥绑在木桩之上呢?在那紫宸的人眼中看来,这不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说到这里,她浅浅一笑,眸中却俱是冷意,“哥哥也是月阑人,师傅却毫不犹豫的将他绑在自家的地盘上,那想必云王给师傅的好处更加丰厚吧?嗯……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还想到了一句成语呢——自相残杀啊……” 上官千夜盯着那少年的笑,却觉得心里发凉,好像自己说错了话一样:“紫极,你……”少年的表情很陌生,那一种冷冽之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他有话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我做紫宸的先锋将军我是有苦衷的,我带人来攻取临安,只是想救回我哥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存心要去伤害月阑的人。叶霆和我有仇,拿哥哥来要挟我,我做不到冷眼旁观,于情于理,我都要救他,我如今这样,也是叶霆逼我的。”她移开视线,眸中都是冰冷,“至于我和易天阙,我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眸中骤现杀意,趁着面前男子怔愣的片刻功夫,她身边的几个毒门弟子早就将上官千夜及他身边的几个兵士制住,用绳子捆了起来,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纳兰紫极,才将所有的人都带走了。 整个城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若不是城下还有喊杀声响起,若不是远处还有烽烟升起,几乎都能让人忘记了这里还是个战场。只是,外面的人在厮杀,里面的人在痴痴凝望。 没有了碍事的人影挡着,也没有了能够阻止她走过去的人出现了,可纳兰紫极却一步都不敢往前迈去,身子僵立在那里,身上很多伤口,很多地方都传来隐隐的疼痛,让她觉得身上的盔甲很重,却没有力气脱下来。 她抬眸看着他,这么近的看到他一身蒙尘,鼻子一酸,眸底的眼泪差点冲出眼眶,拼命隐忍,到底还是忍住了那眼泪,只是眼眶红红的,却在视线开始模糊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人躲闪的眼光。 她心里似乎有种被轮胎碾过的感觉,疼的发颤,敛眉不知压抑了多久,才扯出一脸的笑意,一步一步慢慢接近那个人,当手终于抚上那人背后的绳索的时候,她的手颤的厉害,几乎握不住绳索,深深蹙起眉尖,低头解开绳索,可是越急越是解不开。一呼一吸间,都是难过,视线再度模糊,好容易解开了绳索,眼里的泪却正好滴在那人的掌心上。 她一愣,心里一惊,忙后退了好几步,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她能够感觉他浅浅的呼吸,能够感觉到他慢慢转身,能够感觉到他的浅浅的眸光注视。 就在她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思绪沉浸在那人会将她赶走的幻想里的时候,却听见那人低低的声音:“紫儿……” 她心里一颤,忽然死死咬唇,转眼之间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她缩着身子,几乎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藏起来也行,只要那人看不见她就好,看不见就好:“我这就走,这就走……我再也不来见你了……”声音哽咽的厉害,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但就是没有勇气将头抬起来。 纳兰明玉看着面前的人,眸间一抹心疼,方才听见她和上官千夜说话,才明白原来她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自己,他原本以为紫儿将毒门弟子全数调来是为了对付云王,却没想到,她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他虽然深知紫儿不会做那样不仁不义的事情,可他却从来不曾想到原来在她心中,自己的地位竟然是如此的重。 那一滴泪滴在他的手心,却灼伤了他的心,表面的淡漠清冷再也无法维持,眸间的心疼满溢而出,可惜她看不到。看着她下意识的往后退,看着她缩着身子往后躲,看着她颤着声音说她这就离开,看着她泪落纷纷,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红色伤痕,他再也顾不得些许顾及,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紫儿……”他轻柔抚着她的发,轻轻拥着她,眸光里满满的暖意,“你瘦了好多。” 她的泪打湿了他肩上的衣衫,被他拥住的那一瞬间,身子又是一阵僵立在原地,傻傻的呆愣半晌,却蹙眉推开他轻轻环着她的手臂,远离他的怀抱,胡乱擦掉颊边眼泪,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声音答道:“哥哥说的是啊,我在外面有一年多了,当然没有当初在王府……当初在京都和潮州的时候有人伺候的好,不过紫儿身体强壮了不少,哥哥不必担心。” 她还是不肯看他,只是低眉盯着地上回答他的问题,纳兰明玉低低叹了一口气,心里满是无奈和说不出的别扭,本来是早就打定主意再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控制自己的心绪,可是此时看到她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那样一种心情居然是没办法控制住的。 他想要去牵她的手,可伸出去的手在看到她悄悄后退的样子之后又默默收回,心里难受的很,轻轻抿嘴,清亮的眸中写满了苦涩,他想了很久,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紫儿……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从城楼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他看的出她在抗拒,看的出她的隐忍不自在,他本来可以把这个问题深深埋在心底的,可是,他看见这样的紫儿心疼,那样瘦弱的人,就算看不见她的眉眼,可是那满身的寂寥他却看的清清楚楚,他为此难过,是很难过。 她闻言,却赫然抬眸,眼中都是震惊,睫毛轻颤:“不是哥哥你让我不要再见你了吗?不是你将我往外推吗?不是你说跟着王爷不好,他有责任背负的又太多,你说跟着桑桑最好……你说月阑如今不太平,让我有可能的话就一辈子待在外面不要回来……让我不要再见你了……”她垂了眸光,喃喃自语,“你叫我不要恨你,你说你喜欢我其实是假的,骗我的……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可紫儿记的清清楚楚呢……想忘都忘不掉了……” 是你说不想再看见我,我答应了你的那些话,所以我就算对你相思入骨,也只敢在深夜独自思念,又怎敢再将那情感暴露在你面前呢? 第八十九章 默然良久,视线落在她满身的伤口上,那猩红的点点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深深蹙起眉尖,眸中浮现歉意,轻声唤她道:“紫儿,你别这样,好吗?哥哥知道伤了你,可是,我们只做普通的兄妹不好么?你只把我当做哥哥不好么?……你年纪还小,很多事你不明白,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了这般飞蛾扑火的爱我……紫儿,别拒绝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好么?” 她神色一怔,指尖掌心俱是冰凉一片,轻轻一叹,她知道自己方才是失态了,怎么能把心底深处的那些话都说出来呢?他还肯陪在她身边,他还肯接纳她,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怎么一听见那句话就控制不住的心酸呢……其实,她不想他为难的…… 低眉默然良久,敛去眉间苦涩,在脸上扯出一个绝对完美的笑容之后,她才抬起头来,对着纳兰明玉笑道:“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你妹妹,当然不会拒绝你的关心啊,”视线落在地上的佩剑上,忙走过去将剑捡起来,背对着他,指着城楼下语气轻快道,“哥哥你看,我们的人已经将云王的人都阻住了,他们暂时是不可能上来了,趁着这个功夫,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城楼下的喊杀声依旧持续着,双方的人都在混战,易天阙一身墨色战甲和穿着银白盔甲的叶霆斗在一处,上官千夜则被毒门的众弟子缠住,也有不少的紫宸兵士将他围住,总之大家都在拼杀,倒也真的没人注意城楼上的变故。 纳兰明玉一愣:“紫儿,你不是紫宸的先锋将军么?眼下战事正酣,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虽然他能猜的到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个先锋将军的,可他也万料不到她居然会丢下这里拼杀的数万将士如此容易的说离开。 她闻言,眼角眉梢泛起点点黯然,目光落在城楼下混战的人群里,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身影,眸间神色不辨,城楼下,血流成河,护城河中血迹斑斑,倒下了不计其数的将士,她望了半晌,却只是苦苦一笑,眸底都是苦涩:“做将军,那是被人陷害,不过也是我将计就计罢了,这些人本就与我无关……我回去毒门要那三千弟子,并不是为了易天阙对付云王,我、我只是为了救哥哥你而已……” 她不在乎那个先锋将军的头衔,她本不是能被人委屈冤枉的性子,若是从前被人冤枉她不忠不仁不义,她就算拼尽所有野是一定要解释清楚的。可是,这一次甘愿将苦水咽回喉间,宁愿受着委屈也要做这个先锋将军,说到底,全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她说她只是为了他而已。 只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纳兰明玉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女子再不是从前那个乖巧温纯的小姑娘了,她的眸中懂得了情爱,那熠熠光彩完全是最最真挚的感情,是最最纯净的炽烈。视线第一次认真的落在她的脸上,轮廓再不是从前娇娇小小的模样了,小时候看惯了的乖巧眸光,此刻那眼底竟有如此明显的倔强。 此刻的她,像是从前的那个紫儿,可是,细细思量,却和小时候不太一样,就像是——就像是她的身体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五岁以前,她是他的亲妹妹,她和他朝夕相处,他怎会不熟悉她的性子呢?她就是个乖巧温顺的性子,后来做了秦墨寒的妃子,不常见面,却常常听见她在王府里调皮捣蛋的事迹,也从温沉筠口中听到了不少她的事,那时他以为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又是最最疼爱的妹妹,所以就没有多想。 现在看她的模样,脑中灵光一闪,却忆起她五岁那年落水的情形来,细细一想,似乎那时她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心里若是有了疑惑,就像生了根发了芽的树苗一样,怎么样都不能忽视,他微微低眉,敛去眸间疑惑,却看着她的背影浅笑道:“既然紫儿这么说,那我们就走吧!” 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往前走了几步,和她并肩站立,垂在身侧的手和她的手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终究没有握上去。静静站了一会儿,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药瓶,低声道:“给。” 她一愣,侧头诧异的看着他,他一笑,将手中药瓶放在她的手中,温声道:“你以为哥哥身上除了毒药什么都没有了吗?呵呵,这是金创药,看你受伤了,涂一点很快就能止血,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好的。” 他笑的浅浅淡淡,虽然很好看,可是她还是看见了他眸底那一丝刻意隐藏的清冷,轻轻抿嘴,低头默不作声的将药瓶打开,闻见一丝清幽药香。 纳兰明玉将背转过去,她轻轻抿嘴,拿着药瓶愣了半晌,才将那膏状物体涂在了受伤的地方,顿时一股清凉袭来,不大一会儿就不那么疼了。 跟着纳兰明玉走下城楼,她早就将身上的盔甲脱下来了,里面只有一袭白衣,可惜不再洁净,点点血迹刺眼的很。纳兰明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白衣蒙尘,这二人虽然气质不凡,可到底是衣衫脏了些,竟没有人注意他二人从城楼上下来。 眼尖的毒门弟子却都看到了,全都悄没声息的从各处撤了回来,然后呈扇形围住他二人,掩护他二人离开。好巧不巧,偏偏有个月阑将士一回头看到了,忙指着他二人大叫起来:“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站住!” 纳兰明玉身子一僵,心知是被人发现了,那个小兵叫嚷的声音很大,想必在周围的人一定都听见了,他未及多想,就下意识的转过身子将纳兰紫极护在身后,他往前站了一步,警戒的看着众人。 那小兵一喊,正在拼杀的兵士都吓了一跳,众人的目光都不明所以的看了过来,那些月阑的将士一看面前男子的脸就是一愣,他们都是认得纳兰明玉的,见他忽然从城头上出现在大家面前都有些愣神,有些反应快的人已经冲了上去,手里的刀剑都对准了那二人。 因为此处的变故,月阑的兵士们都停止了打斗,他们认识纳兰明玉,但是这些将士都是叶霆的亲信,所以他们全都围住了在城楼下的二人。 毒门那些弟子见有人围上来,刚要出手,却听见少主低声吩咐:“不许妄动。” 众人就都不动,只与那些将士对峙。 纳兰紫极一愣,不明白为何他不下令杀了挡路的人,她眉间焦灼,看着越来越大的包围圈她暗暗着急,此时若是不乘机离开,只怕一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 紫宸的兵士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面前的敌军有些奇怪,但是在战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早就杀红了眼,此刻见敌军不动正是时机,于是比方才愈加凶残的扑向敌军,那原本停滞的战场上又开始了血肉横飞,又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有几点温热的血迹甚至溅到了纳兰紫极的身上,她怔怔看着那血迹,看着眼前那些人的真实拼杀,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很是恶心。 以前做夏依桑的时候,看见电视里万马奔腾三军齐发的场景总是热血沸腾,看到那些将士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总是觉得很伟大很钦佩,可是眼前此时的情景让她一点也热血不起来,反而由内及外散发出一股凉意,那股凉意都渗入骨子里去了。 战争,是很血腥的字眼。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她只觉得胆寒,若不是要救那人,她永远都不会去杀人的。她的心里很清楚一件事情,她是愿意为了他手上沾满鲜血的,如若不是为了他,她是不肯轻易伤人的。 这里的异状也引起了在护城河对岸激斗的三人,上官千夜甩开缠斗自己的人,一转眸望向这边,一眼就看见城头上空着的木桩,他心里一沉,再往对岸嘈杂处一看,细长眼眸眯起,那人果然是将他救出来了! 他方才被那少年叫人押了下来,也不知是那少年吩咐了什么,那些黑衣人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带到护城河对岸,才放开了对他的挟制。 他本心是不想为难那个少年的,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可是,在真正看到那少年将纳兰明玉救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了一点点的后悔,不是觉得背叛了云王的后悔。可是,具体是哪一种后悔他却还没有想明白。 上官千夜的反常引起了易天阙的注意,他反手一挑,挑开叶霆的剑,顺着上官千夜的视线看去,那在众人包围之中的身影他太过熟悉,这一看之下,倒怔愣了片刻,之后却有百般滋味萦绕心头,他竟因为太过震惊,而忽略了一边虎视眈眈的叶霆。 直到破空声响起,他才下意识的举剑格挡了一下,可那叶霆就是看他走神才刺出这一剑的,他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偏偏易天阙心不在焉挡错了方向,那一剑恰好刺入他肩胛骨右侧半分,他一疼,倒是再一次举剑挥开了。 叶霆见他受伤,眸间现出嗜血的笑意,刚要乘胜追击,却觉得面前的男子表情怪异,明明受伤了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还空空洞洞的对着一个地方笑。 叶霆微微蹙眉,眼角余光看见上官千夜也停止了打斗,心里奇怪,也回身朝着众人看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他眸中怒火灼烈,握剑的手指节都泛起青白之色了。 恨的直咬牙,那个黄毛丫头居然真的把那人救了下来!他心中愤恨,心智却还没有被怒火灼烧,他蹙起浓眉稍稍一想,就对着身侧的上官千夜怒目而视,大吼道:“上官千夜!你居然阳奉阴违违抗本王的命令!” 叶霆对着上官千夜怒目而视,他这一声吼声音极大,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震的耳鼓生疼,上官千夜紧紧抿嘴看他,眸间没有一丝惧意,却也不发一言。 易天阙用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胛骨处,一时支撑不住,滚下马来,幸好有兵士过来将他搀扶住了。 叶霆反身看向城楼处,眸中怒火燃烧,心里恨极,又沉声吼道:“都住手!”吼完之后,众人怔愣,却都害怕他的那一双渗满怒意的眸子,全都放下手中兵器。紫宸的兵士却还握着手中兵器,全都期期艾艾的看向易天阙,易天阙缓缓抬手摆了摆,于是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混战,全都怔愣怔愣的看着。 叶霆眯眼看着已翻身下马跪在他面前的上官千夜,满身的杀气,眸间已是杀意弥漫,心里真的有种想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的冲动,十多万人的战场上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的见,半晌之后,他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道:“本王不会就这么杀了你的,本王会让你知道背叛本王的后果的。”这一番话说的如此平淡,可是凡是听到的人心里全都是一阵阵的发寒。 说话间,他已经策马掠过了上官千夜的身体,直奔临安城楼而来,过了护城河,他将湿透了的坐骑丢在一边,下得马来,众人见他气势汹汹,心里都在发怵,都自动往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来,直接通到纳兰兄妹面前。 纳兰明玉自然也看到了那边的状况,此刻见叶霆打马而来面色不善,他心底早就起了戒备,不动声色的又将纳兰紫极护在身后,这回护的更加严实。纳兰紫极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眼眶又有酸涩的感觉,心里渐渐升起暖意。 叶霆手持长剑,一步步走近那在包围圈中的那两个人,他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的气息让人都不敢靠近半步,那一步步似乎走在众人心间,竟叫众人都不敢放开呼吸了。 三步之外,他停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那两个人。眸间冷意几乎可以冻死人了。 看了一眼站在纳兰明玉的那个少年,叶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紫极公子?看来你真的很成功啊,哼,这么多人都被你骗过去了呢!” 第九十章 此刻空气似乎都凝结成冰了,在这个深秋的季节里,还穿着单衣的众人在叶霆说完那话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战。他冰冷的眸子虽未看向自己,但是话中冷意几乎都可以冻死人了。 纳兰紫极看着叶霆几乎想把自己一口吃进去的愤恨神色,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又听他的话说的奇怪,细细一想,心道不好,莫不是这叶霆气怒攻心,想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 女扮男装她自认没有过错,一开始也确实不是自愿,可这几年下来,虽是女子却也做惯了男子的模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小女儿的形态,活的洒脱不羁,只有身边几个亲密的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所以她还是觉得挺开心自在的。 可是,她知道,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可是这话落在别人嘴里就不一样了,她女扮男装虽没有什么,可她纳兰紫极不是普通人,她是燕王秦墨寒的正妃,若众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该如何解释自己身在战场之中,又如何去解释自己摇身变成了紫宸的先锋将军呢? 她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没有关系,她却不想让人以自己作为武器去攻击那个人。叶霆心狠手辣,要是真的存了要拆穿她的心思,必定也是要把那人拉下马来的。她是月阑燕王的正妃,可众人却不知是名义上的,要是叶霆再加上一番渲染,到时给那人扣上一柄里通外国意图谋反的帽子,那她情何以堪呢? 她眉间一蹙,却含笑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呢?紫极不过是看王爷连自己人都分不出来,紫极又与纳兰哥哥有旧,实在是不忍看到王爷与人同室操戈,特来营救而已。” 她的这一番话,实是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叶霆身上,可惜众将士虽对叶霆此举有疑惑,但是众人都是他的嫡系军队,都只是看了一眼主帅,见他面沉似水,丝毫没有解释的迹象,又都看向纳兰紫极。 “全月阑的人都知道,纳兰公子是心甘情愿要换朝阳公主回潮州,自愿被软禁在京都的。再说了,本王也实在撑不起这同室操戈的帽子,出此计策,本王不过是想引你出来,好叫众人看看究竟是谁在同室操戈啊!”当初要纳兰明玉换朝阳公主的法子本是秘密进行的,后来为了控制朝中大臣,叶霆才派人将此事大张旗鼓的宣扬了出去,因此所有的人都知道纳兰明玉被云王软禁起来了。朝中大臣几乎半数以上都忌惮云王叶霆的势力了。 纳兰紫极一愣,神色怔怔的,本想把屎盆子扣在叶霆头上,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还是说不过人家,她心跳的极快,一时间倒没了办法,只能傻傻的看着笑的得意的叶霆,心里渐渐透出绝望来。 身后人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纳兰明玉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人艰涩的呼吸,他心里一叹,清亮眸光直视着叶霆,出言道:“王爷身份与众不同,何必与小辈为难呢?况且明玉不是还没有走吗?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放了明玉那不懂事的弟弟和这些属下。” 他早就看清形势打定主意了,叶霆存心要对付紫儿,他不能让他得逞,他这样说就是不会走了,只希望叶霆能放过紫儿。所以明知道希望不大,他还是如此说了。 叶霆闻言,冷冷一笑,嗤道:“堂堂的纳兰公子这样说是在求本王吗?” 纳兰明玉一怔,微微眯眼,清冷的眸中终究还是泛出了冷意,一旁的众多毒门弟子全都握紧了剑柄,似乎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是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纳兰紫极站在他的背后,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她怎会不明白他那话的意思呢?只是,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见他这样,明明知道不是因为喜欢,可还是存有一丝希望,明明知道他只是对妹妹的关心,她却没办法接受。心里的失落越来越浓郁,垂了眸光,她来救他,耗尽了这么多,就仅仅叶霆的一句话他就放弃了,虽然缘由还是因为她。 “哥哥,紫儿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救你走,你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你这样根本就不值得……”他是对妹妹的关心,也只有对妹妹的关心才让他放弃,可惜,她不是他的那个妹妹了。 声音很低,淡淡的落在纳兰明玉耳边,除了他,再也没人听的到了,他心里一颤,还未来得及反应,身边一个人影一闪,有人就越过他的身体,就听见那人对着叶霆道:“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用你说出来,我自己会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除了她自己,不再追究所有的人的责任,这样,大家应该就都不会引火烧身了吧? 此刻纳兰明玉才看清楚站在他前面的人居然是纳兰紫极,他心里一惊,刚要说话,却听见叶霆低沉的笑意:“紫极公子果然爽快,只要你愿意自己说出来,本王可以答应你任何的条件!”他的笑里满是算计和得意,眼中全是势在必得,“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纳兰明玉听到她这么说,眸中俱是惊异,顾不得现在情况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喝道:“紫儿,你疯了?” 她回眸浅浅一笑,眸中却有哀伤弥漫,还有一点点他看不明白的复杂:“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那星星点点的哀伤让他看了偏偏说不出话来,明明有满心要阻止的话,却被那人眸中清晰的忧伤噎的张不开嘴。 再转过头来看时,叶霆身后却多了两个人,那些将士注意力全都纳兰紫极身上,谁也没注意到上官千夜和易天阙过了护城河,现在就站在他们后面。 纳兰紫极原本下定决心要说的话在看见那两个人之后却怔了一下,要出的话梗在喉间,那个一身战甲的人为什么捂着肩胛骨呢?看着战衣上醒目的血迹,她心里疑惑顿生,那个人如天神一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人怎么会受伤呢? 视线一转,却又与那人对了个正着,那人眸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往昔那人在夜里教自己习武的种种都浮现在眼前,嬉笑怒骂一一都在眼前闪过,那人细长眸中分明是对自己的关切,她心中一虚,移开视线,躲过他的目光,垂了眸光,再也不敢看任何人了。 要是真的说了,易天阙怕是不会再喜欢她了吧,毕竟,他喜欢的是那个叫紫极的少年啊……他一定会恨自己骗了他,一定会很讨厌自己的。还有上官千夜,他也一定会恨自己的,他一定会后悔帮了自己,会后悔对自己这么好了。 她无法预料说出来的后果,原本不在意的心在看到那两人之后偏偏迟疑起来,僵立站着,眸光闪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霆见面前的人还在犹豫,微微眯眼,手中的剑微微抬起,眸中带着杀意道:“紫极公子还不肯说吗?” 她闻言心中一颤,却甩开那个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低下头来,闭眼之后再睁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因为低着头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没有看到叶霆一瞬间愣住的脸和周围许多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只抿嘴低低道:“我说……我其实是——”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紫极其实是本王派去紫宸的。” 这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众人都是一愣。纳兰紫极一愣,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说话,她愕然抬头,见众人都愣愣的看着自己身后,她诧异转眸向身后看去,看清出现的人之后,僵立在原地,微张着嘴愣愣的。 那人见她终于回头,展颜一笑,连声音里都带着隐约的雀跃:“紫极,你离开都有一年了,没想到你果然不负本王所望,做到了紫宸的先锋将军。紫极,谢谢你肯帮我。” 这一席话说出,众人都是一怔,随后有不少人露出恍然的表情,还有一些人依旧不明所以。只有易天阙看着秦墨寒的眸中俱是深思。 那人依旧一袭墨色衣衫,在人群之后负手而立,那人剑眉星目,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个少年身上,一身的皇家霸气,看着那少年的眸中却温柔的很。 众人看清出言的人面容之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纳兰明玉更是惊讶,失声喊道:“王爷?” 秦墨寒看向他,对着他一笑:“明玉,本王风尘仆仆从潮州赶来,就是来救你的,你看到本王,怎么像见鬼了一样啊?”他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可他看都不看叶霆一眼仿若这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个人一样。 纳兰紫极没有照预想的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叶霆早就怒极,此刻见秦墨寒又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坏了他的好事,就更是生气,一咬牙,就举剑刺去,谁知斜刺里就有一把剑将他的剑挑开,等他再回过神,那人的剑尖已经在自己喉间不过寸许的地方。 秦墨寒勾唇,道:“一航,你的功夫愈发好了。” 青衣男子微微敛眉:“王爷夸奖了。”虽是说话,手却没有一丝放松。 叶霆怒道:“秦墨寒,你搞什么鬼?你怎敢如此对本王?你就不怕太皇太后怪罪吗?”他此刻怒火攻心,早就忘记了秦墨寒是皇室的王爷,他再尊贵也只是皇室的奴才而已。 秦墨寒朝四周看了看,笑的云淡风轻:“太皇太后?她现在想必没工夫管王爷你呢!——只怕云王爷还没有看清情况吧?您四处看看不就知道了?” 叶霆对他怒目而视,瞪了他片刻,转头四处一看,大惊失色,周围自己的队伍居然全部被墨色衣衫的御林军制住,外围还围了无数的兵士,浅浅一看,居然还望不到头。 “你——”他一时怒火攻心,连番怒极生气,竟涌出一大口鲜血,上官千夜一惊,忙抢上前来扶住欲歪倒的叶霆。 “你以为我真的会在潮州看你的势力做大就不管不问么?那毕竟是我秦家的江山,怎能容你觊觎?燕王是打不过你,但是朝廷不是啊,叶霆,你定然没有料到,当今皇上心胸要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说了这么多,连傻子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何况不是傻子的叶霆。 想来皇上就是看他这一次将所有的淮阳兵力都放在对付紫宸上,才联合秦墨寒来对付他的,不然秦墨寒怎会突然带着御林军出现在临安呢?说到底,还是他太大意了,以为秦天磊早已乖顺,不敢妄动,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关键时刻居然还反咬了自己一口。 云王叶霆大势已去,被秦墨寒的副将卓一航押了下去,剩下的人也都不在反抗,都被御林军统领一一带走了,只有上官千夜在临走之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纳兰紫极,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只是里面却忽然之间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一时之间,临安城楼下少了很多的人,除了那些尸体,就只剩下易天阙的人马,还有秦墨寒带来的人了。 变故就在一瞬间产生,纳兰紫极直到此时才理清思路,才回过神来,她呆愣的看着不远处对着她浅笑的秦墨寒,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里是临安啊!怎么发现自己兜了一个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走了那么多日子,又还是遇见了他呢?他怎么可能会从千里万里之外的潮州赶到这里来呢? 她眸中的疑惑秦墨寒看的清清楚楚,他只是浅浅笑着,不前进也不后退,很久没有这么看她了,就这么静静站着,他贪看她的面容,舍不得移开视线,只觉得她眉目依旧。 易天阙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场景,他跟过来,纯粹是怕那少年会吃了叶霆的亏,见此突变,他眸中的关心早就退了个干干净净了,深邃的眼眸盯住秦墨寒,眸中俱是探究:“燕王这话似乎有欠思量吧?紫极是怎么做到我紫宸先锋将军的,想必大家有目共睹,这里面似乎没有燕王您什么事儿吧?” 他早先听叶霆唤那墨衣男子做秦墨寒,就明白了那男子的身份,此时虽尊称那人为燕王,眸中却甚是桀骜。还斜眼看了纳兰紫极一眼,似是想看看那少年的反应。 秦墨寒打量易天阙一番,微微眯眼:“本王如何说,应与将军无关吧?——这是我月阑的领土,若是将军识相的话,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若不是易天阙此时有伤在身,听到秦墨寒这一番无礼至极的话定会冲上去的,现在他只是恨恨的瞪着秦墨寒,之后就死死的看着纳兰紫极,一言不发。 秦墨寒带来的人见情况不对,早就退的远远的了,而易天阙这边除了他的亲兵其他的人也没有上前来,三个男人就这么将那个低着头的少年围在中间,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看着中间那个少年。 沉默了很久很久,除了身后那一道浅浅的注视之外,纳兰紫极觉得另外两个人的眸光几乎可以把她身上灼烧出一个洞来,她觉得如果再不说话,那种被目光烧出一个洞来的事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 虽然极不想说话,特别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可是,她还是不能保持沉默,只好硬着头皮道:“燕王爷,请你不要胡乱说话好吗?关于先锋将军的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知道你们想对付叶霆很久了,我也想对付他,但是我不想这中间有什么误会。麻烦你以后要是去大牢里看他的时候,请你澄清一下,我不是你派去的。” 这是一笔烂帐,也是一出烂戏,看的人眼花缭乱,演的人也是却是心酸不已,她语气平静,面容平静,心里却对这两个男人愤恨的很,不论什么时候,他们怎么就总是记得利用他呢? 那些兵士,那些百姓,一传十十传百,谁会管是真是假?到头来,她两头都不是人,谁都会骂她不忠不义不仁。细细一想,心里竟难过的不行。 易天阙眸中不辨悲喜的看着那少年,少年虽没有抬头,他却听的出他话中的冷意,他冷冷一笑,刚想加几句话,却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那亲兵也不等通报,直接伏在他耳边讲了一番话,直听的他面容失色,眼睛瞪的老大,竟也来不及说一声,率着众将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退兵了。 两国的激战就这么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结束了。 临安城下只有三个人站在城楼下,纳兰紫极看着易天阙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却没有看到秦墨寒望向她的眸中隐有难过。 沉默良久,秦墨寒轻轻抿嘴,早就敛去了那一身霸气,低声问道:“紫极,你是怪我方才多嘴么?” 第九十一章 纳兰紫极抿着嘴,微微蹙眉,眸中隐有冷意:“我怎么敢怪王爷你呢?”她没有看他,只是侧着身子,偏着头躲闪他的眸光。 纳兰明玉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轻轻一叹,见秦墨寒似乎不打算就此离去,他就起了回避的心思,也希望给二人创造一个机会,就看了纳兰紫极一眼,悄没声息的离开了。 秦墨寒眸中现出无奈,语气中隐约带了一丝宠溺:“紫极,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么?” 她忽而觉得有些不耐,抬眸直视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话干什么?”她不知为何,就是很讨厌他用那种目光看她,明明刚刚是在利用她,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能转换成这样温柔的目光出来,她就觉得他虚伪。 秦墨寒一眼看见她眉间的一抹不耐,却一点都没有生气,只一笑,解释道:“沉筠回了京都,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皇上,皇上觉得这是个铲除叶霆的好时机就让沉筠带着他的印信来潮州找我,希望联合我的力量来对付他,事成之后,我可以回京都去。紫极,这就是我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眸光淡淡的,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问道:“你成功捉了叶霆,也算大功告成了,你怎么还不走?” 秦墨寒一笑,一早就看出她心里头的别扭,毕竟在她身边朝夕相伴了几年,她一撇嘴一皱眉他都能看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见她不自觉的耍性子,他也只是低低一笑,走到她面前站定,唤她的声音宛若叹息:“紫极,我方才打断你的话,只是不想你说出你的身份来,你可知一旦你自己承认了是女扮男装,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么?” 她冷冷一笑,眸中带有一丝讥讽:“掀起再大的波澜,也与你燕王爷无关啊,所有的后果我纳兰紫极会全部承担的,然后你可以撇的一干二净,继续做你那个万人爱戴的好王爷,我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轻轻一叹:“我不是担心这个……紫极,我不想叶霆用这个来对付你。如若我不在你身边或者当时没有出现,你说了也就罢了,可我偏偏在你身边,偏偏听的一清二楚,我自然是不能将你置于危险之中的。”他微微抿嘴,目光中充满了愧责,“因为到底,你还是因为我才女扮男装的。” 她闻言忽而笑出了声,恍然道:“说了这一大车的话,原来你是怕我连累了你,”仰头望天哈哈大笑起来,眼底隐有点点难过,却被眸中的鄙夷淹没,“你只管放心,我就算身陷囹圄,也断不会说出你燕王爷半个字的!” 他半晌无语,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不想再进行下去了,一味赔笑,可她却总是像吃了炸药一样气鼓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她不肯好好和他说话,他也只好离开等她平静了再来和她说话,刚要转身,却听见那人说话了。 “你把我休了吧。”轻轻一句话在他耳里听来却有千斤重一般,他心里一沉,赫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她心中盘桓许久才鼓起勇气说这话的,眼下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可是她没办法拖着不说,她不能欺骗他,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就说了,说完之后,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垂了眸光,目光躲闪,眉尖蹙着,心里忐忑不安。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说过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休你的,这一辈子,没有我休你,只有你休我。” 往昔的话语被他又一次重复说出来,她忆起往日种种场景,鼻子一酸,眸中已有泪光浮现:“你不是有蒋照颜了吗?我才十四岁,你还有四年的时候可以去找心爱的人啊,你说过的,只要你找到之后,你就放我走。” 他寒星一般的眸中溢出哀伤,扯出一个笑容:“照颜她早就嫁人了……紫极,你小时候说过的,你要做我的女人,我都答应你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呢?” 她一怔,心中负疚更深,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一叠声的解释:“我不配做你的女人了,我不配了,我没有资格了,我不配做你的燕王妃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今生是我负你……来生我一定让你来负我……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心绪乱成一团,慌乱不堪,竟一把打掉他想要握住她的手,转身想要逃走,没想到他却自后紧紧抱住她,手臂在小腹处交叠,将她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紫极,我不好我自己知道,我虚伪,我顾虑太多,我不够爱你,我知道你怨我不去找你,怨我当初没有挽留住你,我知道你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可是,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你回来了,不是吗?——你可以打我骂我不理我跟我耍性子,但是你,不能不要我……” 他一番话说完,头搁在她的肩上,手臂紧紧环绕在腰间似乎怕她一瞬间就消失了一样,身后无比真实的感受是他温厚的胸膛,那感觉无比的熟悉,甚至她的身体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她心中忽而一阵剧烈疼痛,肋下一梗,心疼的几乎要窒息了。 他是王爷啊,话却说到如此境地,叫她情何以堪呢?如许情深意重,她没办法不感动,其实,在被他抱住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己早就不怪他了,或许很早很早的时候就不怪了吧……他的爱就像烈火一样,不是烧着自己就是烧着别人,或者两个人都在烈火里化为灰烬。她心里明白,他爱的越深,到时候恨也一定很深吧……她无法隐瞒他在意的东西,只好狠心自己来浇熄这烈火。 “不是我不要,是我没有资格了,你懂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坚持着说下去,低头用力掰着他的指节,眼眶里蓄满了闪闪的泪倔强的不肯落下,声音的低低续道,“你很好,真的很好,对我,不,对纳兰紫极真的很好,我想,如果是真的纳兰紫极嫁给你,她一定会很幸福,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把事情弄的乱七八糟的……你快放手啊,放手吧……” 她觉得他的手越收越紧,腰间被勒的生疼,却硬要挣出他的怀抱。一滴眼泪落在自己手上,很烫很烫,她死死咬唇,心里难过的要死,自己其实……是喜欢他的吧,不然怎么在说要离开的话时这么难过呢?八年宠爱,他真的是把她捧在手心了,现在想来,他虽然很霸道,可是,对她真的无微不至。可惜,她已有了一个不能辜负的人,许了今生要好好守着他了。 “你给我一个理由。”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一句话来。他被她的话击的仓皇失措,恍惚之间竟然没有注意到她话中极大的玄机漏洞,只顾着去追问那一个她迟迟不肯说出口的缘由。 沉默良久,她知道今天定是逃不过了,低声叹道:“你先放开我吧……” 他依言,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见她脸颊上明显的泪痕,下意识的伸手去擦,却被她躲过去了,神色一僵,勉强一笑,眸底隐有绝望。 “在紫宸的时候,我、我已经和桑桑在一起了……”此刻本来心疼的难受,可提起那少年的名字,心中终究流过一股暖流,心里终归好受了些。 此话一出,整个世界就都安静了,她几乎觉得眼前的人连呼吸都没有了,他还是保持着方才的表情,连勉强扯出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散去,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 秦墨寒呆愣片刻,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浅浅一笑:“紫极,你说的什么啊,什么在一起,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她望着他眼里的苦涩,轻轻抿嘴唤道:“墨寒,你不要装作听不明白啊……” 她近乎呢喃的语声落在他耳里,仿若被闷棍击中心房一样,撕裂一般的疼痛,原来心里难过竟是这么一回事,原来真的可以在心里难过的时候笑出来的,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笑的好不好看,大概很难看吧,因为她都移开了视线呢……睫毛微颤,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远了。 也不知何时,飘散起淅淅沥沥的雨丝,临安城楼下凄凉的很,很多很多的尸体,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秋雨里他萧瑟的背影,真的很想冲过去抱住他,可是抱住他该说些什么呢?对不起吗?可他根本就不需要吧……就算那样,也不可能挽留住他离去的脚步,大概只是会停留一下下,他就还是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吧。 她无法忽视自己对那人的心疼,很确定很确定就是喜欢,她是喜欢他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蒋照颜就难过了,可是,她没办法再说出口了,也没法子再解释了,因为,没资格了啊……这一次,他会真的休了自己吧…… 雨滴落在厚重盔甲上,她却忽然觉得心里也开始潮湿了。怔怔站在雨里,似乎这样才能好过一点。 自己,做错了吗? 第九十二章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觉得寒气入骨,她才缩了缩身子回过神来,四处看看已有不少月阑兵士在清理那些战死的兄弟和敌军的尸体了,她心中一阵冰凉轻轻叹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却感觉有人将披风披在她肩上,一阵暖意袭来,她微微蹙眉也掩不住眸中忽而涌起的泪光。 感觉那么熟悉,气息也那么熟悉,会是他么?伸手拢了拢披风,再转身回眸时已是笑靥如花:“哥哥怎么来了?” 他亦是浅浅的笑,方才离开的时候以为二人可以冰释前嫌,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就没走远,后来悄悄伸头一看,见二人脸色不好,紫儿更是一脸的泪,他心中一惊,这才等秦墨寒走了之后出来的。 他轻轻一叹,眸中俱是怜惜:“紫儿,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在哥哥面前不必强装开心。” 她泛着晶莹眸光的眼眸终于对上了他的,空洞眼神里俱是难过,低声喃喃道:“我不想笑,却也哭不出来……哥哥,王爷他要休了我了……” 纳兰明玉眉头轻蹙,眸中已有怒气:“他怎么敢?”他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就要转身去找那人,衣袖却被人拉住,回眸就对上她哀凄的眼神:“你不要去找他,是我自己要他休了我的……” 他轻轻挑眉,见她如此难过,却没有出言相询,叹了一口气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尖锐疼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给予无言的安慰。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任由他抱着,二人相偎立在细雨中,她心里铸就已久的防线在这一刻坍塌,口中喃喃低声细语,也不管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只知道他让人安心,她愿意倾吐:“哥哥,紫儿告诉他紫儿和桑桑在一起了,紫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在他身边了……紫儿不愿意耽搁他,更不愿欺骗他,紫儿知道他对紫儿好,可是紫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桑桑的……当初就知道和桑桑人神殊途,但是紫儿从来都不后悔,因为紫儿喜欢的人只有桑桑愿意和紫儿在一起啊……” 纳兰明玉一叹:“并没有人说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啊……哥哥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她苦苦一笑:“不一样的,那不一样的……” 他分明明白她的意思,偏偏避重就轻,不肯去接她的话,她心中因他的安慰苦涩稍减,却仍旧心疼难掩,慢慢推开他,伸手拢了拢披风,转身朝城内走去。 纳兰明玉轻轻抿嘴,看着她萧瑟背影,心头涌起阵阵苦痛,枉他当初发誓要让紫儿展露笑颜,如今紫儿却因了他眸中总有苦涩,看她寂寞凄清的神色,他一阵阵心疼,再也压制不住心中困惑,出言问道:“紫儿,你还记得娘亲临去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远走的身形一顿,她的身子一颤,沉默良久良久,声音里有一丝的不稳:“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哪里记得清呢?再说,我那时候很小,娘亲说了那么多话,哥哥你,指的是哪一句呢?” 她心绪不宁,不知为何那人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她不是原来的纳兰紫极,怎会知道她的娘亲在临去之前说的什么话呢?纳兰明玉这一问,分明只有一个可能,他开始怀疑她了,或者说,他不信她了,那刻意隐藏在眼底的她曾经见过的猜疑又浮现在脑海中,可是,她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呢? 纳兰明玉笑的恍惚,眸中却是满满的失落,看着她的背影,幽幽的道:“当时娘亲根本就没有和你说话,她只是眼里泛着泪光看着你,只是跟我说叫我好好照顾罢了……” 她心里一沉,紧紧咬牙,忽而转身定定的看着纳兰明玉,眸光破碎,眼里透着的都是他极度陌生的情绪,她死死咬住下唇,好容易止住眼里的泪,才道:“纳兰明玉,你有话不妨直接问,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怀疑我,猜疑我,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也没有想要害你们的心思。是——我不是你妹妹!当初她落水就溺亡了,我是在捡到一块玉佩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也落了水,剩下一缕魂魄附在她的身上,这才阴差阳错做了你的妹妹!好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说了,你也都明白了吧?你快去叫人来把我这个妖孽抓起来啊?快去叫人将我乱棍打死啊……” 她不肯隐瞒真相,心中有一口恶气,若是不说出来,她恐怕真会心疼的口吐鲜血的,只好口不择言的统统嚷了出来,雨下的愈发大了,她的发梢都湿透了,贴在面颊上,眸中泛着忧伤,却倔强的盯着纳兰明玉,下嘴唇隐隐沁出一丝血色。 他一愣,虽然早就看出她有问题,但是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被她的话炸的头都懵了,只是傻傻站在那里发愣,眼睛发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纳兰紫极见他半晌都不做声,雨幕中又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又被人勾起前尘往事,竟不肯再与他面对面站着了,心中孤寂之感更甚,就转身像逃跑一样迅速在雨幕中消失了。 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又回到变的很清静清静的城楼最高处,脱了战甲,丢了佩剑,一个人抱胸在屋檐下站着,傻傻的盯着雨幕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清理尸体的那些兵士都奇怪的盯着这个下雨还傻站在雨里的人,有好心的兵士递给那个一身白衣都已经湿透了狼狈万分的人一袭斗笠,那人木然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却也只是怔怔拿着,竟不往身上穿,众人都觉得他古怪,却也没人再管他了,仍由他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纳兰明玉才回过神来,木然拿着视线各处看看,却发现那个人早就不再身边了,心中忽而仓皇起来,四处搜寻她的身影,眼角余光却在一扫之间发现了城楼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莫名一喜,他嘴角牵起很淡很淡很淡的笑意。 清冷眸中褪去冷冽,重新聚集怜惜和浅浅的暖意,他寻着了去城楼顶处的路,慢慢走去。 第九十三章 纳兰紫极独自站在城楼上很久了,有些饿了,极目远眺,远处空中飞过几只飞鸟,朗空万里,她心中忽而一空,竟觉得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牵挂了,她不是纳兰紫极,只是顶着她的名头而已,灵魂还是从前那个人的,这一番情伤,始终学不会面对,她真的都想一走了之了。 低眉恍惚一笑,敛了思绪,她转头就要离开,一回头却撞进一个温润眸子里,那人眼中没有一丝冷意,脸上虽是极淡极淡的笑意,她却觉得就是看的分明。 “哥哥?”她愣在那里,她已经跟他全部都讲清楚了啊,怎么他还不离开,还来找自己呢?在那人眼里,甚至看不到一丝鄙夷,莫非是她估计错了他的承受能力了吗,可是,他方才明明一副被打击到的模样啊? “要走吗?”他丝毫也没提及方才的事,只是含笑闻着面前诧异看着他的女子。 她见他神色如常,自己倒不好再纠结什么了,只好也勉强一笑,将视线放空,眸底隐有苦涩:“眼看着雨停了,我这身衣裳湿了,我想去换一套衣裳,然后再去找点东西吃,这都快晌午了,我有些饿了……” 他却一笑:“那好,我等你,我们一起去城里找吃的。” 她对于他的回答她不是不惊讶的,可是她却没了追问到底的心,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独自往雷州城走去。她的衣裳应该都还在雷州,她回去拿她的包袱,然后再思虑思虑究竟还能去哪里。 刚到护城河那里,却被一个青衣人拦住去路,那人很是恭敬:“公子,王爷派属下去了公子房中收拾了这些东西,让属下来交给公子。” 她一愣,站在那里眸间有一刻的恍神,盯着了那人递过来的包袱看了良久,眸光一闪才接了过来,只低声道:“替我向你家王爷道声谢谢。” 卓一航礼貌一笑,就告辞走了。 她不管身后跟着的脚步,转头走进临安城中,似乎早间那一场大仗丝毫没有影响到这方百姓,不过片刻的功夫,城中那些叶霆的兵士撤走之后,城里又恢复了热闹安宁的景象。 碧空如洗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雨已经停了,青石板的街道上有浅浅的水痕,深深呼吸,还能闻到沁凉的气息,她进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房,换了一身碧色衣衫出来,视线只在对着她浅浅一笑的那人身上扫了一眼,心中却是一震。 他也换了衣衫,却恰好是一身青色,和她的很是相像,嗯,看起来也很相配,她也只是瞟了一眼,心里的惊涛骇浪终究掩饰在眸中的无悲无喜上。 坐在街边的馄饨摊子上的时候,她嘴角却已有了浅浅笑意,两个人一直都未曾说话,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在此坐定了纳兰明玉见她如此,才不解低声问道:“紫儿,怎么笑了?” 不是很苦很苦的那种笑,也不是释然的笑,而是那种很清淡悠远的笑意,仿若放下了一切的清浅笑意。 她看着那卖馄饨的老伯忙碌的身影,弯眉道:“很久没有吃过馄饨了,大概有很多年很多年了吧……前世的时候,我很喜欢吃馄饨的,那个人总会陪我吃……”她轻轻一笑,眸光悠远,“现在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用想,安心的等着馄饨出锅,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啊……” 他此刻已能接受紫儿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事实,他还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可是心境到底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听她说起从前,说起还有一个人相陪时,他心里竟是不能控制的升起一丝嫉妒失落之情,原来眼前这人,还是有着他全然陌生的生活,对于过去,他一片空白。 说不在意她口中那人是假的,说不好奇她口中那人是谁也是假的,默然片刻,他却低声问道:“紫儿,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她自嘲一笑,眼里不自觉又泛出孤寂之感:“从前的名字不能说不能想,想说的时候心会莫名其妙的很疼,就连有时候想一想,也会很疼,所以,这么久以来,我就学会不去想它了,大概是老天爷不愿意让我记着过去太多吧,所以,我没办法告诉哥哥你啊……” 冒着热气的馄饨上了桌子,卖馄饨的老伯笑呵呵的道:“姑娘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一笑,谢了老伯,就不再讲话,低眉慢慢吃着那馄饨,纳兰明玉看着她,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人声,可他的眼里除了眼前这个要人疼惜的女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紫儿,若是你不介意,就和我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好,”他实在很不喜欢看着她这样笑,觉得她似乎离自己很遥远,第一次后悔当初写那一封信了,或许当初就在后悔,可一直到现在,他才是越来越觉得那后悔该有多么的强烈了,“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没有将你看做妖孽的意思,在你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我只是突然觉得,觉得心忽然被放开了一样,就像是多年的桎梏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样,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紫儿,当初的那一封信——不是我的真心话。” 她吃吃笑起来:“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哥哥,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再说了,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为何还要说呢?真的是在乎那狗屁的血缘关系吗?”她问的咄咄逼人,眸中却俱是冷意,嗤笑一声,又换了一副淡漠容颜,“我可以给你说说从前的事,只是,日后莫要再提起那封信的事了。” 眼里虽有笑意,可是眼底那一抹冰川一样的冷冽已经铸就,那一场雨之后,她的心似乎被冰封了,他眼里的暖意太浅,融化不了那扑面而来的冷冽。 他一愣,清冷眸中忽而泛起笑意,原来心意转变竟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的事情,他分明看见她眸中的冰雪,却还是笑的温暖:“紫儿,以前竟是我没有想的通透明白,如今障碍依旧还在,我的心意竟是变了……紫儿,不过,你若是不想提起,那哥哥不逼你,也不会再提及从前的那些事了,你既对我心存芥蒂,那哥哥就等你的芥蒂消除的那一天,反正,一辈子那么长,我等你几年又算什么呢?” 她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怔愣半晌,只是轻忽一笑,一脸无所谓的笑意,大概是那一碗味道相似的馄饨勾起了她说话的渴望,付了老伯饭钱,她就在街上慢慢逛着,口里却和身侧的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哥哥,你说世事是不是很神奇,我带着若儿和桑桑一路去了紫宸,到了利亚人部落,居然得知了他是神兽后裔,真是难以预料,我们一个人一个神,居然能在一起,呵呵……” “紫儿,你是说桑桑不是利亚人?那莫非他就是守护利亚的神兽阿纳瓦吗?”他是毒门的少主,从小涉猎奇书颇多,虽然利亚之事在紫宸销声匿迹,但是在月阑却是传说很多的,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对呀,不过他是既有利亚人的体质又是神兽阿纳瓦,我们见到这一任阿纳瓦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们说桑桑是下一任的阿纳瓦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去了紫宸,又为什么会变成紫宸的先锋将军,是因为我们和蓝儿一路往紫宸西南去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失去记忆的易天阙……” 她心中藏有太多的事,一直都不知道该和谁说,此刻像被蛊惑了一样,虽然心里还是不相信他的话,但是他的话却叫她心里格外的安心,就像是在黑夜里看到一盏明灯一样,很是温暖,她很是贪恋这样的暖意,觉得心里头窝心的很,可是,她就是不敢迈出那一步来,但是,却愿意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他听。 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她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倒也说了个大概,纳兰明玉听的明白,这才知道她竟是被易天阙设计的,也心疼她的伤,温声问道:“箭伤可好些了吗?他竟这样对你,还如此设计你,挑拨你与沉筠之间的关系,下次若是再见到他,我定然不会便宜了他!” 她自受伤以来,从来没人这般的关心过她的伤势,就算易天阙偶有挂记,大概也是心中愧疚罢了,并不是如纳兰明玉这样纯粹的关心,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倾慕已久的人,那一份关心,搁在心里该有着怎样的分量啊…… 低低一笑,她眸中冷冽缓和了不少,就这么慢慢的在街上走着,她的眉梢眼角竟是轻快了不少,两个人都是一袭青衣,碧色耀眼,纳兰明玉气质清冷,站在她身边略高一些,眸中俱是暖意,竟是个笑意盈盈的公子,再加上她还是少年打扮,眉宇清朗,似笑非笑的,就是个挺拔少年,这两人走在路上,有谁会不多看几眼呢? “紫儿,若是有机会遇上沉筠,哥哥还会替你跟他说清楚的,怎能让他白白误会你呢?”纳兰明玉注视着她,淡淡说道。 她弯眉一笑:“好啊,哥哥如果愿意帮忙就更好了,紫儿本以为没什么转机了,要是哥哥肯帮忙温哥哥一定不会再生紫儿的气了。” 他却一笑,近乎呢喃道:“谁会真肯生你的气呢?他那时想必也是一时气急攻心了吧……”他看她笑的耀眼,一时视线还难以收回,到底是贪看她的容颜被她撞了个正着,在她那清澈眸光的眸光注视下,他有些尴尬,只好拿话岔开道,“这一年多,可有人发现你是女扮男装的么?” 她低头一笑:“发现倒是没有发现,反正我身子骨还小,虽然在发育,但是现在一时半会儿倒是发现不了,可是,”她苦着脸看向自己的胸前,“可是再过几个月,到了明年夏天,恐怕就瞒不住了……” 纳兰明玉瞟了一眼她的胸口,如玉的脸上瞬间泛起可疑的红晕来,清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见她没有看过来,才低声道:“紫儿,你刚刚及笄,哥哥竟没有给你举行及笄大礼,还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哥哥真是对不住你了,你,你受苦了啊……” 他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那包裹着她的温暖让她的心一颤,她想将手抽回却被他握的更紧,目光闪烁,眉尖微蹙,无法忽视的慌乱从心头升起,她却强装镇定道:“不苦,紫儿习惯了……” 他握着她的手,很认真的看着她,听她说她习惯了,他心里竟是一酸,习惯了么?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她的话,不论怎么听,就是那么心疼。 “紫儿,若是王爷真的休了你,那你这个紫极公子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就做回纳兰紫极,就算不做王妃了,哥哥也还要你,还有桑桑,你是个女子,何必辛苦扮作男子呢?依我说,就做我们纳兰家的二小姐,跟哥哥回了江南,哥哥疼你养你,可好?” 她轻轻抿嘴:“哥哥不跟在燕王身边了吗?” 他笑的温暖,眼睛里就像盛满了夜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闪闪的:“当初跟在燕王身边,就是因为你嫁给了他,后来跟着你们去了潮州,到底也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异乡而已,如今若是你不在他身边了,我还留着算是什么呢?——自然是你到哪儿哥哥就跟到哪儿了。” “就算我重做女子也是吗?”她挑眉问道。 他重重点头。 “就算我不是纳兰紫极也是吗?就算我不是你的妹妹也是吗?就算我不是紫儿也是吗?” 他闻言,却只是笑,笑够了,才低声道:“紫儿,是谁很重要吗?哥哥只要你还是你,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微微撇嘴,此刻才放任自己现出眸间委屈看着他:“甜言蜜语谁不会说啊?我告诉你啊,我没有原谅你啊,因为那封信,我难过的哭了好几回呢!——我不管,在我接受你之前,你永远都是个罪人。” 他在热闹街头揽她入怀,宠溺笑道:“好,好,一辈子在身边为你赎罪。” 第九十四章 她沉醉在这温暖怀中,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他的胸膛虽没有秦墨寒那般精壮,但是却让她恨安心很安心,虽然心里还是别扭,但是她内心深处也没有打算要放开。 不过片刻,她却忽然红着脸挣开了他的怀抱,见他诧异看着她,她目光闪躲,脸确实是红透了,却连忙拉着他疾走了好久才,讪讪的低声道:“哥哥,我还穿着男装呢!刚才那么多人,让人家看见两个男人当街拥抱那怎么行呢?说不定还有人认识哥哥你,到时候说你断袖啊龙阳啊什么的,我倒是没什么,你可还怎么混呢?” 她说到后来,自己也开始笑,却还是很认真的神情,哪知纳兰明玉不以为意的一笑:“哥哥可还没有混到需要在乎别人感受的时候呢?” 他是毒门少主,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毒公子从来不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清冷淡漠,行事只按自己的心意而来,说到底,何曾是看过别人的眼色行事处道呢? 她听见他这样说,倒是起了玩笑的心思,挑眉笑说道:“哥哥若是真喜欢男子,回头要是到了我们那儿,一定可以迷倒一大片的人呢!按你这样的来说,就是个美型攻,腐女们看到了是会流口水的哦!到时候我就把你找个地儿摆起来,等着人来参观你然后我只负责收门票,哈哈,说不定还能发财呢!” 他虽然听不懂她的有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她那一脸促狭的表情就知道是调侃他的,当下只是似笑非笑道:“美型攻?腐女?这些是什么东西?” 她嘿嘿一笑:“日后有机会了再给你慢慢解释吧,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明白。——诶,对了,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呢?” 他一笑,也不追问,只伸手替她擦去额间冒出的薄汗,温和笑道:“走了这么久,才想起来问这个吗?”他见她神色如常,眸中再没有早间那样的寂寥,想来应该不再像那时那样拒人千里了,这一想通透了,他心里就高兴起来,垂了眸光思量一会儿,却建议道,“不如我们先去京都,正好王爷要押着叶霆去京都,正好我们可以去把所有的麻烦事情都解决掉啊,然后我们就回去江南,再也不过问这些恩恩怨怨,紫儿,你说可好?” 她微微扬眉,去京都倒不是不行,她本来也是要去京都的,她不愿和人产生误会,早就打定主意要去跟上官千夜说明白当初那个误会的,他的话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当下抬眸盈盈看着他问道:“哥哥愿意桑桑和我们在一起吗?” 她记得当初答应过那个纯净少年,恢复了自由之后,她就会和他成亲,一念及此,心中总有淡淡幸福弥漫,有那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在等着自己,想着就不那么寂寥了。 纳兰明玉浅浅一笑,眸中失落稍纵即逝:“自然愿意。” 二人当下不再多言,在黄昏的时候返回客栈,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就各自安歇了,她记挂着在紫宸的若儿和桑桑,也就传了些讯息去紫宸,然后才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二人将那三千毒门子弟都遣返回了毒门总部去,才一路渡过沂水往京都而来。 听城里的百姓说燕王当天就押着叶霆回京去了,若是除去云王那些野心,他战功赫赫,还真算得上是月阑的功臣。可是他那些野心百姓们是不知道,所以这一出看在众人眼里倒是出了不少的版本,不知道是不是暗中有人作祟,大部分的坊间流言都是不利于朝廷和皇上的。 几天的功夫,他们就在燕王到了京都的第二天到了。纳兰紫极还是住进了纳兰明玉在京都的府邸。 她喜欢这个府邸里的那座叫明戈轩的院落,院子里有个池塘,池水上种着荷花,现在深秋了,都谢了,但是就是透着清幽,她记得五岁那年在这府邸里住过,那时记忆虽然模糊不清了,脑中的镜像跟旧电影一样是黑白的,却还是一眼喜欢上了这明戈轩。 夜凉如水,她托腮坐在池边的大石头上,纳兰明玉特地派来伺候她的丫鬟怕她着凉,拿了披风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想给她披上,却见少主走了进来,就站在那里行了一个礼,却愕然看见那个向来清冷的主子眼中居然还有笑意,那小丫头木然的看着那人从自己手中拿过披风,直到那人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才回过神来,才见到他让她下去的手势。 “你下去吧,记住,不要让人靠近这院子。”压低声音吩咐之后,看着那个小丫鬟纳兰明玉微微眯眼,这个丫鬟如此没有眼色,他不能把她再放在那人身边伺候了。 他拿着披风慢慢走近那人身边,清冷眸中早就蓄满笑意,轻声道:“紫儿,天凉了,你将这个披风披上吧,若是着凉了,哥哥该心疼了。” 她蓦然回眸,有些发凉的身子顿时陷入一片温暖之中,抿嘴一笑,眉眼弯弯道:“哥哥特地来找我,有事吗?” 自从那次听他说明了心迹之后,他对她真的是关怀备至,时时都在宠溺,她心里早就相信,却就是不肯松口,方才在池边坐着发呆,她其实是在想为何这么久了桑桑和若儿没有信传回来,想着想着,就忘了时间。因为这事分了些心神,所以暂时也没有功夫去想他的事儿。 他将她微凉的指尖放在掌心里暖着,眉眼含笑道:“就要入冬了,你要记着多穿一点儿,”他的目光凝注在她脸上,替她系好披风带子,才又道,“特地来找你,是要告诉你,我已经打点好了,今夜带你去看上官千夜。” 她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她兴奋是因为可以去澄清误会,根本没想别的,可是她此刻的神情看在纳兰明玉眼里完全就变了味儿,他微微蹙眉,空气里似乎浸了一丝醋味儿,似笑非笑道:“紫儿,你怎么对他的事这么热衷呢?你对哥哥,怎么没有这么热情过呢?——还是,你喜欢上他了?” 她闻言,扑哧一笑,难得见到纳兰明玉如此说话,那眸中分明就是吃味的模样,暗自好笑,道:“哥哥只怕是多心了,他是我师父,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我只是不想让他误会我太久了嘛!” 纳兰明玉挑眉:“真的?” 她难得见他这样,只觉得好笑,想不到堂堂毒门少主吃醋原来是这般模样,也会不好意思也会害羞,她止住笑意,很认真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他却不肯就此放过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口中就问道:“紫儿,你从前多大了?我看你言行举止,应该不像是十几岁的心性……紫儿能告诉我么?” 她抿嘴一笑,闲着的手点上他的胸口,眸中隐有媚意:“哥哥想知道,紫儿岂有不说的道理?在那一世里,我二十一了,不过啊,在我们那儿二十一还不算很大哦,我们要到二十五六岁才可以结婚,哦,不,成亲的,嘿嘿,不像在古代,那么小就做了人家的媳妇儿!” 他微微勾眉:“哦,原来紫儿已有二十一了吗?”原本心里的许多疑惑在她说了她自己从前的年龄之后都豁然开朗了,怪不得她有时候看起来像是经历许多的苍凉女子,有时候的表现又像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那样天真无邪,原来竟是这样的奇妙组合。 她知道他还有疑惑,但是却也知道若是直接问他是不是吃醋了,他定然会矢口否认的,索性都解释清楚了最好,省的日后心里再有芥蒂:“其实,当初紫儿不是因为他长的好看才一路跟着他的,紫儿跟着他……是因为他长的和千叶哥哥一模一样……” 纳兰明玉停下往院外走的脚步,眸中一抹疑惑,淡淡挑眉道:“千夜哥哥?” 她恍惚一笑:“那个叶是叶子的叶,他叫韩千叶,在我还不是紫儿的时候,是他在那个世界里陪我很多年,在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变成纳兰紫极之后,居然发现师傅和千叶哥哥长的一模一样,呵呵,说到底,应该只是我前世的执念吧……”她转眸定定的看着他,眼里虽没有笑意,但是在夜色中看起来很温暖,“我不会把师傅当做是千叶哥哥的……我不喜欢他,他只是纳兰紫极的师傅而已。” 他顷刻间恍然,却只是浅浅一笑,不再多问心里的失落愈发浓重,他掩掉心中莫名难受,拉着她的手出了府门,纳兰紫极见他只是笑,也不说话,心里没底,却没再轻易开口,二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的来到关押着叶霆及其属下的刑部大牢中。 见到上官千夜的时候,她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盘腿席地而坐的男子,愣愣出神。纳兰明玉陪在一边眸光淡淡的看着,不动声色,视线却一多半落在身侧之人身上。 里面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微微抬眸,看清来人之后,目光忽而变的很冷很冷,比外头的夜色还要冷上好几倍,那一种冷意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就像是——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不,应该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一样。 可是,怎么就有仇了呢? “师傅,紫极有话和你说。” 第九十五章 刑部大牢里灯光昏暗的很,散发着隐隐潮湿气息的墙上几盏长明灯烛火明明灭灭,上官千夜就关在这样的刑部大牢里,他单独在一处,眼见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眸光淡淡的,静默良久,微微眯起细长眼眸,他才勾起一丝冷笑道:“你与我说话,还要旁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愣,望向一边的纳兰明玉,纳兰明玉垂了眸光想了一会儿,轻声道:“那好,我走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些在一旁静立的狱卒竟都静静退下了,纳兰紫极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才转头看向上官千夜,却见那人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看的人怪不自在的,她勉强一笑,四处张望一番,却问道:“叶霆没有和师傅在一起吗?” 上官千夜冷冷一笑,斜着眼看那少年:“王爷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与我一样在这大牢里呆着呢?我是被人陷害,他却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就算有人有心谋害,也要掂量着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胆子啊?” 纳兰紫极抿嘴:“师傅对我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啊,师傅所言被人陷害,紫极知道说的是我,当日在临安燕王那一番话想必师傅是信以为真了,可师傅若是细想一想,定能找到他话中的漏洞的。” “我不过是个在人前承欢的少年,他想要便要了,不要也就不要了,当初被赶出潮州的事你是知道的,后来因缘际会去了紫宸,救了被你所伤的易天阙,及至月阑紫宸两国休战,又因为易天阙回了紫宸,两国又开始开战,温哥哥恰好在紫宸,就被扣留了……易天阙知道我与叶霆有仇,雷州那一战是他来问我的计策,后来他却说是我主动献计,紫宸皇上不知情就封我做了先锋将军,我要是不肯的话他就不放温哥哥走,那天在雷州城头你也看到了,他那么做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对他来说是两全其美啊,既放了敌国使者又得了一个先锋将军……” 上官千夜静静听着,细长眼眸仍旧眯着,半信半疑的神色:“若是真如你所说,燕王又为何要在临安城下截住你的话,为什么不让你把话说完,他又为什么要那样替你说话呢?呵呵,他在隐瞒什么……要是你真的想让我相信你,就一五一十的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愣,眸光闪躲,他的话她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罢了,他的话直击她最深的秘密,若要解释这一切的不合理,只有一个答案,她其实是女儿身。 这个秘密其实也瞒不了多久了,可是,偏偏此时她说不出口来。因为预想不到欺骗他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那张熟悉的刻骨的容颜在烛火中忽明忽暗,她盯着那莫测的目光,心里一点一点的开始慌乱起来。 “是不肯说,不敢说,不愿说,还是不能说呢……”他低低一笑,站起身来,静静站在那方寸之地里,目光竟清澈无比,“难怪王爷会说我还不真正了解你,难怪他说你根本不是那么简单,难怪他明明知道我在偷偷教你武功却不阻止我,只是提醒我不要泥足深陷,难怪他叫我不要后悔,难怪他叫我不要爱上你……” 上官千夜笑的恍惚,面容隐在黑暗中瞧不清楚,那一双眼睛却像星星一样明亮,只是眸光破碎,看着那个外面静立不语的白衣少年喃喃道:“在回京都的路上我就在想,你只不过是燕王殿下的小小男宠,就算是纳兰明玉的弟弟,也只不过是远房的表弟罢了,怎么可能有能力调动只有毒门少主才能调动的直系弟子呢?我一直想一直想,都想不明白,虽然我知道,要是我开口问王爷他时一定会告诉我的,可我就是不想问他……我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答案就好了,可惜啊,那天我无意间看到了你身上的一块玉佩,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是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嗯?”他越笑越大声,几近疯狂,笑够了,才看着面前那人,喉间声音暗哑,“纳兰紫极,你怎么能这样骗我呢?” 她想张嘴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刻一身男装穿在身上竟是那么可笑,她本来以为就算大家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也不会怎么样,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竟会是这样难受的。 她眸底隐着对他的关心,轻轻咬唇,低声道:“师傅,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上官千夜却只是呵呵的笑,慢慢走到牢门前,一脸哀伤,微微蹙眉,他本以为那人会矢口否认的,却没想到她真的会承认,猜想在变成现实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真的痛了一下。 “纳兰紫极,你的名字是纳兰紫极……你是燕王的正妃,是太皇太后钦点的啊……你怎能扮作男子,如此欺骗天下的人呢?”他眸光明明灭灭,闪烁的厉害,也不知为何自己这般气愤,却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气的什么。 “紫极扮作男子是阴差阳错,不说也就罢了,此次前来是不希望师傅误会我,既然师傅知道了紫极的真实身份,想来心中是没有疑惑的了,至于燕王正妃,师傅以后还是莫要提及了,燕王当初要我扮作男子,我欣然应允,如今发生了一些事,我已不够资格做燕王妃了,日后,我只是纳兰紫极,再没有什么燕王妃了……只是,还请师傅不要把紫极的身份告诉别人,三个月之内,我保证会让紫极公子在众人面前消失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 她说的诚恳,心里明白若是别人知晓自己的女儿身份反应一定只比他大,不会比他小的。若不做燕王妃了,她还扮作男子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是以她才会这么说的。没想到一语成谶,紫极公子后来确实消失了,到了那时候,她却一点也不开心,物非人非,真是后悔说了那一番话来。 “我已是将死之人,你还怕我泄密不成?你以为纳兰明玉真有通天的本事,说带你来看我就来看我吗?”他冷笑一声,环顾四周一眼,倚在冰凉墙上笑的轻浮,“这里可是刑部死牢,进来了就甭想出去,你认为我还能告诉谁呢?” 他从来都只把她当做少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个小男孩儿的模样,后来几年相伴她越来越清秀明媚,他也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好看,就像挺拔的竹子一样清新,笑起来就和阳光一样明媚耀眼,却未曾料到这个挺拔清新少年已在心中深深扎根发芽了,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竟已繁茂成片了。 可是少年突然不是少年了,依旧是那样明亮精致的眉眼,可是,放在一个女子的身上,他却不敢再去看了,那双秋水剪瞳看的他心头失措。他自知福薄,跟着叶霆双手罪孽深重,眼前这个明亮的女子,他拿什么去接近呢?他配不起,还是缩回黑暗的角落中去吧…… 她闻言蹙眉:“为什么师傅在死牢里,叶霆却不在?那些人凭什么要杀你?” 他一笑,嗤道:“我从小跟在王爷身边,我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我的这条命都是,我拿什么跟他比呢?他对我恩重如山,这一次,皇上硬是铁了心要除掉他的,罪名就是意图谋反,王爷所有的事都是我上官千夜亲自督办的,皇上要要找人定罪以儆效尤,第一个就是我,就算所有的人都能逃的过,我却是逃不过的,因为我该死。”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纳兰紫极却从那话里听出了一丝凄伤,她暗暗握拳,心知他说的都是实情,轻轻叹气,自语道:“你就成了那个恶人的炮灰了吗?” 他一皱眉,没有听清,挑眉问道:“你说什么?” 她霍然抬眸,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紧紧抿嘴,眸光亮的逼人,沉声道:“师傅,你放心,紫极会救你出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一愣,心中泛起异样感觉,抬眸定定的看着她:“纳兰姑娘,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傅了,你既是女子,又是毒门的二小姐,你我师徒情谊已尽,所以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过问我的生死。” 他这话说的很重,她听的微微蹙眉,在他的视线里转过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色,望着不远处的烛台出神,不过片刻的功夫,称呼就变成纳兰姑娘了吗?她垂了眸光,声音低低的道:“紫极向来不喜欠人人情,你有恩于我,曾给我通风报信让我救了哥哥,这一次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要去试一试。” 他一拳捶在墙壁上,低声吼道:“我不需要你报恩!” “你怎么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呢?难道让你放弃生命就这么容易吗?你心里就没有喜欢的人就没有在意的人就没有放不下的事就没有还没有完成的梦想吗?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叶霆,就只有他的命令吗?”她有些激动,真的看不惯他这样萎靡不振的模样,这些话都是从心底深处流淌出来的,“上官千夜,你不能轻言放弃,你也不能不要我管,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人有事儿了总要去面对的。我只告诉你,不管我是谁,是紫极也好,是纳兰紫极也好,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就算他不是韩千叶,甚至他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她还是没办法漠视他的生命,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不在意自己会如何,但是,是万不肯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平白无故受这般委屈的。 一言说完,也不再回头看看那人的反应了,轻声道了声保重,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白衣身影一消失,上官千夜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如此呢?” 他顺着墙根儿坐在地上,望着那烛台出神。 纳兰紫极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一人在月光下负手而立,微风浮动,他的袍袖飘逸的很,那人平常总是一身清冷,唯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有那么耀眼的温暖。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纳兰明玉转过身子,眸中已有浅浅笑意:“紫儿,说完了吗?那我们回家去。” 她眸光熠熠,笑的灿烂:“好啊。” 夜凉如水,她牵着他的手,思量半晌,却轻轻道:“他在刑部死牢里,就真的不能出来吗?哥,为什么叶霆不在那儿?” 纳兰明玉思虑半晌,才答道:“此事是由皇上亲自负责的,听说太皇太后亲自出马都没能平息,云王是摄政王爷,还没有归还朝政,所以不能上镣铐,也不能押送进大牢,所以只在王府中软禁着。上官千夜进了死牢,也是皇上特意嘱咐的,他替云王做了太多坏事,要出来很难的。紫儿,你该不会是要?”救他出来吧?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见她一脸的神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答应过他了,就算他不要我去,我也要去,那是我欠他的。哥哥,你不会阻拦我吧?”她抿嘴看着纳兰明玉,眸光莫测。 他一笑,用手握住她的手,目光中有包容有宠溺:“我拦着你有用吗?你还是会去的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拦着你的,但是,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她展颜一笑:“只要哥哥不再反悔,紫儿就信你。” 到了纳兰府门前,还在与他说笑的纳兰紫极一转头,却愣在那里了,站在府门前的那个人是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人,眉眼看着熟悉,却想不起来,站在那里想了许久,那人慢慢一步步走过来,眉眼隐约含笑,俏丽女子在她面前站定,唤道:“紫极哥哥。” 她一愣,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单纯热切的看着她,在她身后跟着叫她紫极哥哥。 “离儿?”她试探着叫道。 那俏丽女子皱着鼻子一笑,过来挽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原来紫极哥哥还记得我啊!我好开心哦!” “离儿,你怎么来了?”她诧异问道。 “是我王兄让我来找你的。” 第九十六章 纳兰紫极闻言一愣,不过几年未见,这丫头依然和从前一样粉雕玉琢,俏丽模样更甚往昔,此刻见她如此说,微微一想,怕是自己的行踪那个人早就掌握了,如此一来,秦小离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稀奇了。 纳兰明玉对着秦小离淡淡一笑,就径自去了,夜色里,秦小离挽着纳兰紫极的手,坐在亭子里,盯着她的美眸里都是欢欣雀跃。 “离儿,你不是回潮州去了吗?怎么还在京都呢?”说实话,她很喜欢这个丫头,爽朗的性子比蓝儿还要直接,长的也讨人喜欢,所以跟她说话都是亲亲热热的,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 喝了一口摆在石桌上的清茶,秦小离皱了皱鼻子,笑说道:“这样说起来,离儿还要谢谢纳兰哥哥呢,王兄都和我说了,我能脱身全靠纳兰哥哥的舍身帮忙,只是我与纳兰哥哥素无深交,这道谢的话倒是紫极哥哥你替离儿转告的好。” 她娇声说着,纳兰紫极含笑点头,算是应下了,只见那俏丽女子又道:“后来皇上派人来潮州找我王兄,我后来去偷偷一看,来的人居然是温丞相呢!不过后来我一想啊,要不是皇上让温丞相来,我王兄也是不会出兵的,皇上答应王兄出兵之后若是事成就不用回潮州了,再说我也不想待在那儿,所以啊,我就跟着王兄来了京都。”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车的话,纳兰紫极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秦墨寒突然在临安出现竟是皇上派他去的,怪不得能够带着一部分御林军来,怪不得当日还说太皇太后都自顾无暇了,看来他和秦天磊是联合起来了,外戚干政嚣张的很,秦家的人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保住自家的江山的。 “那你不好好在王府呆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啊?莫非又想让紫极哥哥陪你玩儿吗?”她不欲在那个话题上继续说了,于是岔开话题,含笑调侃道。 秦小离却抿着嘴直笑,也不答话,只站起身来,走到亭子的栏杆边,望着那池水出了一回神,又伸手去够那池边的柳树叶子,黑黢黢的池子里也看不到那些红鲤鱼了,玩够了,她才转眸看着纳兰紫极,笑的神秘:“紫极姐姐,你那么多事儿要做,还怎么还能陪离儿玩呢?再说了,离儿是不该让王嫂陪着离儿玩的,这可是折杀离儿了呢?”女子咯咯的笑,目光闪闪的看着纳兰紫极,见她大惊失色,笑的倒是更开心了。 “你——”纳兰紫极一愣,被她突然的一声紫极姐姐叫的摸不着头脑,等到她理清思路,大脑恢复运转的时候,她看着那女子的笑颜,一瞬之后移开视线,低低问道,“他,他都告诉你了?” 秦小离点点头,过来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是温暖,在这个凉夜里,她的话就像月光一样沁入了她的内心深处:“王嫂,我王兄病了,从临安回来就病了。” 她只觉心中一颤,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却故意冷淡道:“宣太医瞧瞧啊,来找我做什么?” “要是太医有用,离儿也就不必来找嫂子了。”秦小离换上一副愁容,在她跟前唉声叹气的,眼神却时不时的偷偷瞟向身侧的女子。 她果然担忧:“怎么回事?王爷病的很严重吗?” 秦小离深深蹙眉:“嫂子要是真的关心,就该去回去看看。王兄从临安一路不肯休息快马加鞭的赶回,太医说是风寒侵体,养几日就好了,王兄又不肯好好吃药,谁劝都没用,这几日病势愈发沉重了,我瞧着不好,从他口里套出了话,这才来找你的……” “我……”她垂了眸光,人在这儿,心思早就飞了,不是不愿去见,只是此刻相见不如不见啊,她大概能猜到那人为何如此,只是也不敢笃定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分量,有些话本不该和这小丫头说,可现在不说也不行了,“离儿,我恐怕做不了你几日王嫂了,你王兄大概就在这几日要休了我的,我想你还是该去给他找一个新王妃来照顾,到时候,也就用不上我了……” 秦小离嗤笑一声,将她的手放开,抬头看看天色,声音凉凉的道:“我看是旁观者清吧?紫极姐姐,离儿叫你去自然有离儿的道理,你就这样躲着我王兄也不是个办法啊?难道你眼看着我王兄死了才甘心吗?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他,就该去看看他,我本不想管你们那些破事儿,可这多年在宫里我就明白了一件事,世事多变,总要珍惜眼前人。” 纳兰紫极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叹道:“没想到离儿你年纪这么小,还会知道这个。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不去倒是不好。” 秦小离抿嘴一笑:“紫极姐姐,离儿有一句话想问问你,问完了我就走。” 纳兰紫极含笑道:“你问吧。” “你跟在王兄身边这么多年,若是是贪图富贵我看一点也不像,若是是爱慕虚荣可你也没有拿着王妃的架子做些什么,好端端的提出要休你,其中一定有内情,我不问你这个,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只问你,你喜欢我哥吗?”秦小离问的认真,眸光灼灼的盯着纳兰紫极,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喜欢。”沉默了良久良久,她发现还是不能骗自己,怎么样都没办法忽视心里的感觉,轻轻一叹,自己果然还是贪心了。 贪心,真的会遭天谴吗? 秦小离闻言一笑,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抱了抱纳兰紫极,眉眼弯弯道:“那我就走了,外头黑,就不必送了。” 纳兰紫极依言,笑着看着那俏丽女子离去。 坐的轿子停在王府门口,通报的人早就进去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来领着她去了正堂,所有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奇怪的,怎么被王爷赶出府去的紫极公子又回来了呢?可是谁也不敢多嘴,因为朝阳公主吩咐过来,若是紫极公子回来,不可怠慢,所以大家还是规规矩矩的对她。 而大部分的家生仆人更是知道,眼前的这个眉目清朗的少年不是什么公子,而是那个对外宣称的病重王妃,燕王下了封口令,谁要是外传就杀了谁全家,所以纳兰紫极才能一直逍遥到现在。 “公子,王爷说了,他谁也不想见,若是公子不嫌弃就在王府用了午膳再走,总之王爷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是不见外客的。”老管家垂着头,重复着方才去禀报得来的原话。 “现在我也算是外客吗?”纳兰紫极眸光淡淡的,勾起的嘴角却有一丝苦意。 老管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低着头缄默不语,却听见大堂外有脚步声传来,老管家抬头一看,忙行礼道:“给公主请安。” 秦小离瞥了他一眼,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这儿的事我会处理的。” 老管家躬身告退。秦小离拉着纳兰紫极一路穿花扶柳,从后花园到了一处院落门前,纳兰紫极看看门前匾额,蹙眉道:“青竹轩?他在这里吗?” 秦小离推着她进了内室,放下幕帘,转头去了衣柜里不知拿出什么东西往塌上一放,才道:“王兄不在这里,你换了这身衣服我就带你去看他。” 纳兰紫极拿起塌上衣饰翻看一番,愣道:“离儿,这都是女子的衣裙啊,难道你——?”难道你要我穿着女子的衣裙去见他吗? 秦小离点点头,并不否认:“是啊,我就是要你做回女子去见我王兄,你们之间还是坦然真实一点的好,就不要以假乱真了。” 她边说边做,见纳兰紫极怔愣看着面前的紫色衣裙不动手,她轻轻抿嘴,直接上来就替她换了衣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秦小离将她领到铜镜面前,面有自得,指着镜子里的影像道:“怎么样?还是这样自在一些吧?” 纳兰紫极怔怔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眉眼,可穿着衣裙,陌生的就像另外一个人一样,心里有着隐隐约约的别扭,扭头看了一眼塌上丢弃的男子衣衫,眸光一闪,胸前没有一点点的束缚,也没有贴喉结,手已经抚上百褶裙上的褶皱,长发垂在肩上,镜子的里的女子很好看,她却发现,那女子眼里有泪,而她的视线也已模糊了。 秦小离抿嘴,替她擦了颊边清泪:“我们快走吧!” 却推不动面前的人,抬眸看她还怔怔的,她一皱眉,使劲推了面前的人一下,才惊醒了那梦中人,将她带到燕王所在的地方,又给她整了整衣裙,指着那院落道:“嫂子,我王兄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我已经吩咐了人,这里不会有人靠近的,你放心。” 纳兰紫极恍若梦中,紫极阁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的心一颤,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外屋,傻傻的站在那里,鼻端闻到的都是药香,看着屋里的摆设一丝一毫都和从前一样,她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掉下泪来。 举步就要往内室走去,却在听见一个很温柔的女声之后,身子僵在那里,脚挪不动步子,呆愣站着,眸光却不能控制的落在那阻隔她视线的隔着内室的珠帘之上。 “王爷,这是才熬好的药,你要是不喝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奴婢的一番心意吗?”女子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撒娇的语气。 “哼,那是你熬的药么?你主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太医,成天给本王喝这些苦死人的药,她是成心捉弄本王吧?算了,看在你小心服侍的份儿上,本王也不为难了你了,免得你主子罚你……药放在这儿,你下去吧……”男子的声音无可奈何,却带着一丝丝的宠溺。 “那可不行,主子吩咐要看着王爷喝完才能走的,王爷就不要为难奴婢了,来,奴婢服侍您喝……” 接下来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想来药是喝下去了,因为里面又有女子高兴的娇笑,不过片刻,就听见男子叫女子离开的声音。 一个清秀婢女从帘后走出来,脸红红的,看了一眼纳兰紫极,略略一怔,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纳兰紫极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疼的她蹙眉,却没有放开的意思,这叫不肯好好吃药吗?这分明就是吃药也不忘记调情,不忘记调戏人家侍候的婢女!什么叫瞧着不好?她倒是觉得他过的很好,过的滋润的很啊…… 她几乎怀疑这是里面那人的局,让秦小离扯谎带了她来,然后让她好好看一看,好好的来出出丑,就是算准了这样一个机会来羞辱她!可是那一天秦小离的担心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的担心,是真心的希望她来看他。 眼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不见,离开。这样最好,免得大家尴尬,举步就要转头,却听见里头几声咳嗽,那本就疼着的心又被揪起,却再也无法硬着心说离开了。 那几声咳嗽,生生勾起她的心焦,在原地做了无数的斗争和挣扎,还是走近珠帘,挑起幕帘,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对上他愕然惊讶的脸,她笑的自然:“离儿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顺便——来拿休书。” 他倚靠在床榻的柱子上,脸色确实不怎么好,很明显的病了,从前红润的嘴唇现在有些苍白,看见她的寒星一般的眸子里不加掩饰的闪过诸多的情绪,惊喜,怀疑,心伤,难过,诧异,最后都变成一抹疏离淡漠:“那竟是离儿多事了,本王没什么事,劳你跑一趟,休书——本王还没来得及写,不如本王等写好了,今夜再送到府上去。” “没事,我也就是看看,你好好歇着,好好吃药,我不打搅你了。”她勉强一笑,视线四处乱瞟,就是不肯落在他身上。 这就是一场持久战,都不肯表明自己的心迹,谁都不肯先认输,谁都不肯先说自己心疼。不是倔强,是怕自己会输,不在意没关系,就怕知道其实只有自己还在意,怕到头来只有自己还在意。还怕,不在意的那个人看轻自己,殊不知,这样执拗的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就是互相伤害。 他不是没有看见她一身的紫色衣裙,她微红的眼眶看在他眼里,心里泛起细密疼痛,自己曾经放在心坎里疼惜的人,怎么舍得她难过。可是,他以为那一身女子装扮是为了别人,他以为,她真的为了别人恢复了女子妆容。只好,只好,用淡漠来掩饰那浓浓的失落。 她一直低垂着眸光,他眼里闪过的诸多情绪她都没有看到,他眼底那么明显的难过也没有看到。屋里虽然都是药香,里面却还是能闻到一丝淡淡的女子香气,她心里一酸,又想起方才的那个女子来,眉间黯然,她一身女子装扮他仿若没有看见一样,半句都不提,她以为,在他心里自己一定不重要了。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当初的那个约定,却原来,真是自己多心了。 “不送。” “告辞。” 裙裾在地上发出些微声响,她转头向门口走去,掌心一定是流血了,不然怎会如此润湿呢?指甲嵌进肉里,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深深蹙眉,为的是心。 “等等。”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走,阻止她离开之后,看着她望过来的目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王爷还有事?”她扬眉,对上他的眼眸,那里面满满的都是犹疑不安,她一愣,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眼底有一抹心伤呢? 他半天不说话,她也等了半天,等的渐渐失了兴致,垂了眸光,盯着自己脚尖,低低道:“王爷若是还有事,我就去找方才的那个女子进来服侍王爷,若是无事,紫极就告辞了。” “方才的女子?她?那可不行,印儿是离儿的贴身侍女,从小就跟着她的,要她来服侍本王,离儿还不把本王掐死。——印儿只负责监督本王喝药而已。”他终是看到她眼里的那一抹介意,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窃喜。他可以认为其实她还是在乎他的,并不像表面这么冷漠吗? 她心里一颤,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那一股酸意渐渐消失殆尽,她心里明白就算没有多余的女子横亘在他二人之间,她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她还是不配,还是不能够奢望。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走了之后,王爷可以立心爱的人做王妃,那时就有人照顾王爷了。” “紫极,你明知道,本王心里只有你。”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口。 她闻言,身子一颤,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还没有对上他的眸光的时候却颓然垂了眼眸,微微蹙眉,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紫极配不上王爷了,紫极也没有资格待在王爷身边了……王爷的王妃不该是我这样的人……”她喉间哽咽,说着说着,眸底已有泪意。 堂堂燕王的王妃怎能还和别人在一起呢?堂堂燕王的王妃又怎么能与别的男子行从过密?她不能给他招致话柄,只好忍痛放弃。 他一愣,到底是明白了她担心的竟是这个,微微敛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思量了半晌,竟不像之前那样黯然了,只是仍旧喃喃道:“是啊,本王的王妃怎么能是你这样的呢?说起来,你也确实是不够资格了……本王也确实该休了你……” 他这话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在她的耳边她的心里,惊的她整个人面容失色,却还只能惨笑道:“谢王爷成全。” 如此,还是欠了他的,不过,今生无缘,只有来生再还了…… 秦墨寒的话依旧凉凉的传来:“本王与你当初是太皇太后赐的婚,若要休你,必须征得太皇太后的同意,三日之后,你和本王一同进宫去面见太皇太后,本王自会向太皇太后禀明一切,圆了你的心愿,”见她赫然回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忙摆手止住她要说的话,眸中虽有情意,却还是冷冷道,“你大可放心,本王知道该怎么说,定不会叫你为难,也不会让太皇太后苛责于你的。”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了,她心里凉凉的,不是滋味,没想到决绝的时刻竟然会这么难过,可是,她没有办法啊,此生,终究还是负了这个男人了…… 他言尽于此,她也不敢在此久留,静默半晌,她第一次将眸光全部倾注到他身上,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番,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身影都深深的镌刻在脑海中之后,她才深深的行了一个礼,低声道:“自己的身子你还是要好好保重,不好好吃药会有……很多人心疼的,天冷了,记得多加套被子。” 这一次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没有听到挽留的声音,轻轻一叹,却听见后面有低如蚊蝇的声音传来:“你穿紫色衣裳很好看,三日之后,本王希望你还是穿着它来,好么?……” 她敛眉应道:“好……” 随即挑开帘幕,出来的时候,已是泪落纷纷了。 第九十七章 夜凉似水,皇城宫里,一队队的御林军肃容巡逻,灯烛摇曳,寝殿里帐幔飘摇,殿中不留一人伺候,龙塌上倚着一个人,那人一袭中衣,手边放着酒壶,歪倒在榻上,几滴残酒滴在那里,一国的皇帝,却如此的颓唐。 穿着宫装的女子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在几步之外站定,那女子嘴角勾起笑容,眸中却是冷冷没有半点笑意:“臣妾的父王被抓起来了,都没有借酒消愁,皇上如今心愿得偿意气风发的,怎么还在一个人喝闷酒呢?” 秦天磊微微眯眼,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重聚了光亮,视线投注在进来的女子身上,轻哼道:“原来是叶妃啊!——你怎么进来了?” “外头守着的人都被皇上遣走了,臣妾就是直接走进来的啊!怎么,皇上不愿意看到臣妾吗?”那女子微微挑眉,眸底有掩不住的恨意,女子在宫灯的映照下风姿卓越站着,眉目艳丽,可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凉凉的声音又道,“皇上,臣妾可是特意来找皇上的呢!” 秦天磊微微眯眼,换了一个姿势,斜靠在榻上,凤眼微挑,垂眼想了半晌,却慵懒笑道:“叶簌簌,难道你长夜漫漫寂寞难耐,就来找朕了吗?还是,你没有法子了,找不到人帮忙了,就来找朕救你的父王吗?” 他这话说的伤人,她的眼中已有泪光,想来这样的屈辱对一个女子来说确实是狠了一些,可是他心里就是对她怜惜不起来,他一看见她就想起从前的种种事情来,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他心里永远的刺,就算不喜欢她,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所以,他对她就没有好声气。 “皇上,如此逞口舌之快诋毁臣妾有趣么?”叶簌簌冷冷笑着,“父王如今和太皇太后都被软禁在含章殿里,要杀要剐都是皇上的一句话,就连臣妾的性命此时也是捏在皇上手里的,臣妾又何必自取其辱来找皇上呢?——臣妾此来,只要告诉皇上一个秘密的。” “朕没兴趣,你回去吧……”秦天磊随意挥了挥手,无意触碰到手边的酒壶,酒壶一歪,从榻上掉到了地上,一声脆响,摔成了几瓣,他却无动于衷,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宫殿,丝毫没把女子的话放在心上。 几年精心筹划,隐忍了多少,费了多少的心血,如今才一朝成功,如今才将生杀大权紧紧握在手中,可心中为何一片空茫,像是找不到枝头落下的小鸟一样无依?软禁在含章殿的两个人杀不得留不得,几天过去,他仍旧一点办法都没有。朝中大臣还有些蠢蠢欲动,只能等那所谓的摄政王完成让他亲政的仪式,他再来好好的收拾朝堂。可是,这样的夜晚,他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去想,怕辜负了月色,心里只有喝醉了才不寂寞啊…… 叶簌簌微微眯眼,语出惊人:“臣妾若是就此回去,岂不是没有意思了么?皇上大可放心,臣妾的这个秘密本来就打算第一个告诉皇上的。” 秦天磊蹙眉,眉目之间流露出极度的不耐烦,这个女人非要说了才肯走,实在是烦人,他不耐道:“你说吧。” 叶簌簌面有得色,往前走了几步,在阶前站定,视线落在秦天磊身上,定定的看着他片刻,才道:“皇上,后宫佳丽万千,皇上也只是爱答不理的,臣妾斗胆,想必皇上心里是有人了吧?不过,臣妾对这个也不关心,只是此来,是要告诉皇上,有人犯了欺君之罪。” 秦天磊挑眉,视线落在依旧端庄立着的女子身上,淡淡道:“谁又惹了你,一并说了吧!欺君之罪,何患无辞?” 叶簌簌终究忍不住,眉间露出一丝愤恨,她知道他讨厌她不喜欢她,可是他这样阴一句阳一句的说话,她眸中就浮现忿忿之色,咬唇半晌,将那一股愤恨压了下去,勾起嘴角道:“燕王那病重的王妃叫纳兰紫极,可说是府中养病就谁也没见过她,自从燕王大婚几日之后,燕王府里竟然出了个紫极公子,据说是纳兰公子的远方表弟,如今又跟纳兰公子走的极近,臣妾虽在深宫之中,但是也听见了不少的传闻,难道皇上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秦天磊深深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叶簌簌笑的端庄:“臣妾特来禀报皇上,燕王妃纳兰紫极与王府的紫极公子其实是一个人,至于那纳兰紫极为何要女扮男装,臣妾觉得皇上还是当面去问问燕王的好。” “你休要造谣生事,信口胡说!”他赫然坐起,瞪着她厉声喝道。 叶簌簌轻哼道:“皇上若是真的没有过怀疑,为何臣妾只是提了一下,皇上就这么大的反应呢?纳兰紫极行踪诡秘,又与那紫宸纠缠不清,她女扮男装定是有所图谋,燕王想必也是知情的,可为何要这么做呢?若是臣妾说的都属实,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当初燕王大婚是太皇太后指派的,秦墨寒是正统的皇室王爷,所选之女必是权贵之后,必然要符合皇家的规矩,不得有半点差池,若是纳兰紫极真的女扮男装,就算只是为了好玩,却欺瞒了众人,罪名也是不轻的。 看着秦天磊阴沉的脸色,叶簌簌就知道他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心里也就不再如刚才那般忿忿了,她知道,太皇太后虽然是被软禁起来,但是祖宗规矩却还在,皇上到底忌惮太皇太后的身份,忌惮祖宗规矩不敢有所动作,她又何尝不能借祖宗规矩除掉眼中钉肉中刺呢? 秦天磊盯了她半晌,眸光犀利,她说的话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曾经很多次心里都在猜测,只是他与那人接触甚少,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虽然相遇的几次都印象深刻,但是却不是朝夕相处,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如今叶簌簌这样说,他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说出来了就不是骗人,可是,他也看见了她眼中的算计,竟能略微猜到她的打算。 “太皇太后不会再管这些事儿了……”他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转眸望着桌台上的宫灯出神。 叶簌簌抿嘴一笑,再抬眸时眼里竟都是笑意:“皇上,难道我们月阑祖宗立国的时候就没有规矩了吗?”不论何种理由,欺君就是欺君,当处以极刑。 “规矩是人定的,错了自然也可以改,叶妃,你不要无理取闹,朕累了,朕累了的时候脾气就不好,脾气一不好朕就想杀人,叶妃啊,夜深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他赫然起身,穿着中衣站在内殿门口,对外扬声道,“来人啊,送叶妃娘娘回宫!” 叶簌簌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宫侍们立刻在殿前出现,全都恭顺的等着她出去,叶簌簌却在与秦天磊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留下一句话:“父王的虎符在臣妾的手里,皇上要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臣妾这里拿走。” 他身子一颤,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不辨,心里却暗道这个女人果然不是善茬,她既然敢来,手中定有筹码,他却万料不到她手中的筹码竟是他寻觅多日的虎符。 云王在淮阳的嫡系军队,是跟着云王多年征战的老军队,不受朝廷节制,只听云王一人调配,再者,手持特制的虎符者,也能节制这二十万人。 却没有想到,这能节制二十万人的虎符如今却在叶簌簌手里,虽然她如今也相当于被软禁起来,可是,想必含章殿的两位,她手里的东西,让秦天磊不敢轻举妄动。 她临走的话,只留给他两个选择,一,按照规矩处置了纳兰紫极,就可以得到虎符;二,若是不处置纳兰紫极,她手中的虎符对他来说,绝对是个极大的威胁。 这话让他忧心忡忡起来,不去管轻手轻脚进来收拾那碎了的酒壶的宫侍,拢了拢衣裳,站到窗前,一弯月牙挂在天上,他的一双凤眸在月色下却是格外的清澈,方才在叶簌簌面前的酒醉神色此刻荡然无存,微微垂了眸光,对京都局势的担心冲淡了得知那人其实是女子的喜悦。 他是帝王,是要指点江山的人,怎能将儿女私情置于安邦定国之前呢?眼下要做的,自然是要稳住叶簌簌,她想要的不过是云王平安,不过是依照祖宗家法处置燕王妃而已。若是一个理智的帝王,一个心里只有江山社稷的帝王,必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的条件,她的交易。 可是,他秦天磊却做不到。且不说这么做会得罪燕王,就算撇开燕王不谈,他也不忍对那人下此毒手。他虽不明白为何叶簌簌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恨意。她要保她的父亲平安,原本那虎符就够了,她心知肚明他会答应,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提出惩治纳兰紫极呢?他不能不怀疑,但是,眼下,却没工夫去想这个。此刻,进退两难。 虎符,他是万万不会放弃的。可是,那人,他却是不愿也不能牺牲掉的。只是,该想一个怎么的法子,才能让大家都满意,才能两全其美呢? 看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年轻的帝王陷入了沉思中。 从燕王府回来,纳兰紫极就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也不吃东西,纳兰明玉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前那些焦急的丫鬟,他四处环顾一下,淡声道:“都下去吧。” 见少主来了,众人也就不再相劝,行礼之后,都呼啦一下散了,纳兰明玉从廊下走到屋门口,伸手轻轻推门,门果然从里面被拴着了。 他轻轻敛眉,对着里面道:“紫儿,从王爷那里回来你什么都没吃,这都一个时辰了,你不饿吗?” 他的担心都写在眸子里,可惜,门关着,那人压根看不见。 沉寂良久,里面才传来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紫儿不饿,就是困了,乏了想睡觉而已。” 他闻言垂了眸光,只是困了乏了想睡觉么,莫不是此刻就伏在塌上流眼泪么?想到此处,他淡淡一笑,可以不嫉妒,可以不吃醋,但是不能不在意那个人的身子,再次抬眸的时候,眸中澄澈一片:“紫儿,想是厨子做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那我叫她们将这些东西都撤了,重新再给你做去啊。” 话音未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身女子装扮的纳兰紫极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有点红,却在看到门口立着的男子的时候,眸中现出暖意,嘴边出现一丝笑意:“我现在饿了,哥哥不必再叫人去做了。” 纳兰明玉笑的开怀,就是看准了她一定不肯劳师动众,也不肯麻烦别人的性子,果然如此一说,她就肯出来了,不管怎样,她肯出来吃饭,总是好事。 见她吃的心不在焉,他几次想开口相问,却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看她一身女子装扮,觉得好看,他很少看到她这么穿,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他还有门中事务需要处理,就去了书房。而若儿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就又一个人回了明戈轩坐着独自发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那天一早,她坐在秦墨寒派来接她的软轿里,等着皇上宣召,秦墨寒在见着她的时候就说了,等早朝过了,他就去求见皇上。 她还是穿着那日的紫色衣裙,垂着眸光,不辨悲喜,那只手伸进来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才仿若从梦中惊醒一样,再抬眼看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人牵着,走在进宫的甬道上了。 看着那牵着她的手,还是一样的宽大温暖,可是,她心里一酸,眼眶还是红了,不敢四处乱看,浅浅的视线只落在那人的背上。 他的风寒好了七八分,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头却比她那日去看见的要好了许多,看着她的眸光里什么都没有,偶尔有的一丝温暖和爱意,她总以为那是她的错觉。他一句话不说,她的心里却越来越慌乱无措,静了半晌,听见旁边的纷杂脚步声,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下朝了吗?” 他只是牵着她走,片刻之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轻轻抿嘴,心里忐忑不安,他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甬道上不止他们二人,时值刚刚下朝的时候,脚步声纷杂的很,她低着头久了还是难受,就悄悄抬眼向四周看去,刚一转头,却愣在那里。 大臣们都是往外走的,秦墨寒和她都是往里走的,本就是面对面的,何况燕王今日称病没有上朝的事大家都知道,此刻见他牵着一个女子进宫来都觉得诧异,所以路过他们的每个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纳兰紫极这一抬头不要紧,恰好和一道温润如玉的视线相遇,她一愣,那人也是一愣。 是刚刚下朝的温沉筠。 秦墨寒觉察到身侧女子的异状,回头一看,就明了了,他对着愣在几步之外的温沉筠温和一笑,道:“沉筠,好久不见了。” 那个如玉君子的视线却仍旧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脸上,看了很久很久,周围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王爷说话,他不行礼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回答王爷的话,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有人看不下去,悄悄拉了他的衣角一下,就赶忙溜了,众臣见此间势头不对,也都匆忙行礼,之后都连忙走了,不过片刻的功夫,这甬道上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他被人一拉衣角,才反应过来,眸光一闪,忙移开视线,垂了眸光,拱手行礼道:“沉筠见过王爷……和王妃。沉筠听闻王爷病了,本有心看望,但朝中事忙,倒是耽搁了,还望王爷见谅。”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心思通透玲珑的君子,一看她的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以往种种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在这一眼之后通通明晰起来,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知晓她的身份,眼神飘到他二人相握的手上,虽然很快就移开了,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心,分明就是痛了。 就算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但是他的眼中还是平静如昔,这一点掩饰的功夫他倒是没有忘记,虽然说起那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喉间艰涩的难受,但是他还是说了不是吗?可以躲避她的眸光,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怎么,他真的就是她呢? “本王不怪你,本王的风寒已大好了,这次进宫来是带着同样大病初愈的王妃来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请安的。等本王此间事了,本王请你来王府喝酒,如何啊?”秦墨寒眸中隐有深意,可惜,都垂着眼眸的二人都没有看见。 温沉筠淡淡敛眉,眉尖微蹙,应道:“谢王爷抬爱。沉筠过些日子就要操持婚事了,恐怕不能去叨扰王爷了,不过到时候王爷肯赏光来喝喜酒的话,沉筠不胜荣幸。” 他不知为何,这话就冲口而出了,婚事,怎么会有婚事呢?可是,见到她,他就是不自觉的将那话说出口了,或许,还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吧?他的婚事还没有跟任何人开口,却在此幼稚的拿出来说,他这是想激怒谁呢?还是,想确定那人的心意? 可惜,那人垂着眼睑,好似没有听到一样,他一叹,到底还是拱手告辞了。 只有秦墨寒知道,当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说起自己婚事的时候,手里的那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一颤,之后就没有半点声息了。 站在大殿里的时候,她的心思还在想方才那个人的话,直到殿上有人威严说平身的时候,她才惊觉竟然已经见到皇上了,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龙座上的那人很是熟悉,是他,是秦天磊,那个和妖孽一样和女人一样好看的男人,很久没有看见他了,如今他的身上多了很多难以说清的东西,或许多了帝王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大权在握不用隐忍,她竟不敢抬头看这个年轻的帝王了。 “燕王,你病才刚好,怎么不多将养些时再进宫请安呢?”他一早就注意到了秦墨寒身边的女子,她的模样真是和那时候见到的紫极公子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看着是个少年,如今穿着女子衣裙,倒是更好看了,他贪看她的容颜,口中却没有闲着。 “谢皇上关心。臣的病已经大好了,臣特来叩谢皇上,谢皇上体恤臣而派到臣府上的太医,太医们医术高超,不仅将臣的病治好了,还将臣重病在床多年的王妃也治好了。所以臣今日特来叩谢圣恩。”秦墨寒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脸不红心不跳的,若不是秦天磊已知道了内情,差点给他骗过去。 纳兰紫极瞪大了眼睛看着身侧的男子,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今天不是来休她的吗?怎么他会这样说呢?猜不到他的心思,见龙座上的秦天磊也是一脸的深思,她知道此刻不能插话,只好抱着满腹的疑问静立在一旁,候着。 “燕王,你这话不对啊,有人告诉朕,说你的王妃纳兰紫极就是你先前赶出去的紫极公子啊,说的那个活灵活现哪,由不得朕不相信呢!再说了,朕是见过那紫极公子的,朕也觉得这纳兰紫极与那紫极公子长的是一样啊!”他已打定主意不怪罪那个人了,虎符的事他会再想办法的,眼下,只盼着燕王能聪明一些,将这话给圆谎圆了过去,若是说的好,他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他们了。 秦墨寒开始听皇上这么说心里一惊,后来越听越觉得皇上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反正他来的时候早就打定主意了,此刻索性全说了了事:“皇上明鉴。原本紫极确实是病了许久,后来遇见一个隐士高人,说她换个身份需得各处转转才能了除病根,臣不得已,才让她女扮男装数年,今日才大好了。臣不敢奏命太皇太后和皇上,实是那高人嘱咐的,性命攸关不敢不从。臣方才是怕皇上怪罪不敢明说,既然皇上已然知晓内情,臣就斗胆说了,若是皇上怪罪,臣一人领了就是。臣妃病才刚好,还望皇上体恤。” 他这一番话说的纳兰紫极瞠目结舌,从心底开始佩服那人说谎的功夫了,殊不知秦墨寒想了三天,才想出这些对词来,想来想去,把谎都撒全了,就是防着皇上问的。 秦天磊微微一笑,心道,果然七窍玲珑心,把什么都想到了,这下不顺着他的话说都不行了,清咳了一下,才道:“朕虽然不怪罪,但是祖宗规矩却是不能逃过的,纳兰紫极犯了欺君之罪,按照祖宗规矩,当处以极刑。” 她身子一颤,惶然看向秦墨寒,那人却仍旧平静如昔,跪地道:“臣愿受罚,望皇上恩准。” 她此刻此时才真正慌了,顾不得高堂之上龙炎案前,对着那背影喊道:“秦墨寒,我不是让你休了我吗?休了我,不就没有什么惩罚了吗?” 他闻言,回眸浅浅一笑,低声道:“乖,别闹,听话。” 那眸中分明在说恒久的誓言,我永远都不会休你,这一辈子,只有你休我,永远没有我休你。 她一怔,却听见龙座上的人问道:“燕王,你当真想好了吗?你是皇室的血脉,刑不上身,你这不是让朕为难吗?你的王妃,你不让罚,你,朕又不能罚。” 秦墨寒这才一笑,就着跪着的姿势,拱手道:“若是臣让王妃受苦了,还有什么颜面做人家的夫君呢?——皇上,臣有法子解眼前的难题。” “哦,不防说来听听。”秦天磊微微挑眉说道。虎符虽然很重要,但是眼前男子手中的势力更是不容小看,他不想与自家人为难,那个虎符还没有让他重视到伤害亲人的地步。 “那臣斗胆了。臣愿意辞官归隐,不做燕王,自然紫极也就不是什么燕王妃了,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什么欺君之罪了。”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那个女子更重要了,这是他很早很早就明白的道理。既然紧抓不放是失去,不如他退后一步,让她幸福,然后自己也能幸福。 秦天磊微微一怔,万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法子,当下沉声道:“燕王,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秦墨寒回眸看了那人一眼,随后跪伏在地:“臣心意已决。” 龙座上那人深深蹙眉,眸间隐有怒色,瞧了眼前的人半天,忽而笑了,沉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逼你了,”他扬声道,“传朕旨意,燕王藐视祖宗,兼有欺君,念其皇室子孙,刑不上身,发往内监重打五十大板,没收封地,降其为闲散侯。” 秦墨寒一喜,对着龙座上的人磕头叩谢道:“臣领旨谢恩。” 秦天磊一笑,到底是放了心。 纳兰紫极直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一天,那两个男子的心中都只有一个相同的念头,就是,护她平安。 秦墨寒站起身来,走到目瞪口呆的她面前,将她扶起,笑的温柔,口中爱语呢喃:“紫极,你说你没资格做燕王的王妃,那我就不做燕王了,我说了不会休你,就永远不会休你。这一生,你终究还是我的妻。这个世上除了你谁也没有资格陪在我身边。” 第九十八章 她一愣,实在有点弄不清怎么状况变成这样了?不是来休她的吗,怎么情况一变,燕王突然变成闲散侯,还对她深情款款的说了这样一番话呢? 见她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秦墨寒笑的越发温柔,伸手替她将额前碎发弄好,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紫极,你为何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呢?我说不会离开你就不会离开,你说你没资格做燕王妃,那我就不做燕王,做什么也不重要,在我心里,只要你平安就好。” 她抬眸望向他的眉眼,见他说的温柔认真,被他握着的手非但没有温暖,反而指尖有些发凉,他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居然真是不要江山只要美人,她实在是想不通啊! “可是你——你日后若是回想起来,你会后悔的。”她说的是实话。在现代的活了二十二年,因是孤儿,看多了人情冷暖,亲人瞬间翻脸,遇到韩千叶的时候才觉得生命温暖了许多,才敢相信还是有温暖的人存在的。只可惜,她没能守住那一份温暖,来了这里。 秦墨寒是皇室的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做惯了王爷,眼前就算不做王爷了也没什么,想来府中一定是有不少营生的,眼下,那满心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自然是什么都肯舍弃了,若是将来,他没了那份心思,又说起如今处境都是因为,才丢了那一份王爷,他会不会怨她,会不会后悔呢?她看多爱侣变成怨侣,所以,她忍了半晌,还是说出了口。 秦墨寒一眼看穿她心中所忧,淡淡一笑:“紫极,我守了你那么多年,在你眼里,难道单单只是为了那一个夜晚吗?——” “咳咳咳,行了,你们的体己话等回去了再说吧,朕还在这儿坐着呢!”看着殿下说个没完的二人,秦天磊压下心中失落,沉声说道。 纳兰紫极忙从他手中抽出手来,跪下有些惶恐道:“臣妇一时忘形,还请皇上降罪。” 秦天磊见她如此,哪还有要怪罪的心思呢?低眉淡淡一笑:“纳兰紫极,朕不怪你,起来吧!”见她站了起来,他忽而心生一计,虽是不好了些,但是倒是可以解眼前的燃眉之急,淡淡敛眉,他对着殿下的女子笑一笑,却看着静立的秦墨寒道,“闲散侯,朕有话要单独和她说说,不知侯爷?” 秦墨寒闻言,回眸看了纳兰紫极一眼,拱手道:“那臣就先告退了。”转身就出了大殿。 纳兰紫极抬眸不解的看着龙座上的男子,秦天磊微微一笑,当先起身,往内殿走去:“去书房吧,这大殿太空旷了,也不适合朕和你说的话。” 低头敛眉,她一路跟在宫侍后面,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摸不透那人心中的想法,她与秦天磊接触的少,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还是五岁那年,她被他带来太子宫,她那时年纪小,调皮捣蛋的,不喜欢他的逗弄调侃,就偷了他的太子服侍悄悄拿出了宫去,现在那一套衣裳估计还放在王府紫极阁的箱子里压箱底呢!她偷偷瞧着前面那人的神色,莫不是今日来要兴师问罪的吗? 书房里点着龙涎香,淡淡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看着宫侍们低着头退出书房,还悄悄的掩上了门,纳兰紫极依旧静立一边,浅浅视线却落在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的人身上,可是,那人没有开口的打算,她的腿却站的有些麻了,不得已,才轻声问道:“皇上找我来要说些什么呢?” 原本不该开口,可她站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他的神情,那一双好看的凤眸里是一大片的忧伤,她轻轻一叹,到底还是出声惊醒了那恍若沉浸在梦中的人。 秦天磊眸光微闪,看着殿外空旷的石阶,和那玉石板上落下的一大片的明媚阳光,垂下的眼睑在眼里留下一大片的阴影,睫毛轻颤,她却再也无法看清他眸中的神色了。 他慢慢转过身子,对着她勾唇一笑,举起右手给她看,轻声道:“紫极,这是你五岁那年咬的,你还记得吗?” 右手上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个明显的牙齿印记,她怔怔看着,虽是年岁久远,可是在那个印记一入眼的时候,往事便纷杂而来。回忆如潮水一般沁入心里,当时情景历历在目,她不禁莞尔一笑,当时的自己刚刚穿来确实淘气,竟不怕死:“当时紫极顽劣,冒犯皇上了。” 秦天磊笑笑,对她的请罪不置可否,他也回忆起当时情景,笑的温暖开怀,她一时看的呆了,几乎以为当时的邪恶俊美少年又出现在眼前了,再一注目,眼前还是那个年轻的帝王。 “当时朕把你当做男子,你又长的那么好看,又在他身边呆着,和他手牵着手,朕怎能不想歪呢?不过说了几句玩话,可巧你就认了真,你性子倒也古怪,那时还那么小,居然就不怕死,倒是叫朕刮目相看了。”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都是当时的心境,语气亲切而平和,除了自称朕,没有哪一句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帝王。细细听来,就像是和亲切的人随意聊些家常一样。 “紫极让皇上见笑了。”她依旧温和有礼,低垂眸光答道。 秦天磊闻言,忽而敛了嘴角笑意,眉间隐有一丝苦涩,视线落在自己右手的印记上,淡淡开口道:“紫极,朕没把你当外人,你聪明乖巧,性子虽然古怪却讨人喜欢,朕和你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可你始终还是把朕当做皇上,不肯跟朕说心里话。” 含着隐约职责的话语淡淡的在书房里响起,那一道明黄的身影虽然立在那里,但在那一段话之后,却让觉得极度的没有存在感,仿若一阵风吹过,可能就消失不见了一样,或许还会剩下一些什么,那应该是帝王的孤寒寂寞吧。 她一愣,眉头蹙起,心道,这还是当初那个风情万种,虽然骄横跋扈但是活的很真实的邪恶少年吗?浅浅注目过去,当初那个捏着她的下巴说要她做他的男宠,笑的极度灿然的说喜欢她这个小小男娃娃的少年真的是不在了啊……虽然还是一样的容颜,但是几年之后,他的身上再也不见那种耀眼的明媚了,她心里明白,他的大权在握让他付出了很多,甚至,舍弃自己的本性。 在心里轻轻一叹,因为他的话,骤然心软,帝王无情,后宫的作用无非是繁衍后嗣,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怕是更难入心的吧。不然,书房里龙涎香的味道之后,为何还有淡淡的酒味呢? “如此倒真是紫极见外了,皇上若是心里不痛快,紫极愿意受罚,只要皇上不再生紫极的气就好。”他闻言骤然回眸,却见几步之外她笑颜如花,一时眩了眼,果然还是和小时一般耀眼的笑靥。 秦天磊开怀一笑,却挑眉道:“你可知道是谁告诉朕你其实是女子的吗?” 见他眸中闪烁光芒,她蹙眉细细一想,嘴角已有一丝明了笑意:“皇上说的,可是叶妃吗?” 她当然会猜得到,叶霆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此刻自身难保,怎么还有空闲想到自己头上来呢?太皇太后虽然也应该猜到自己的身份,但是当年她都没有揭穿,想来现在也是不会说了。但是叶簌簌不同,她父王有难,她对自己又心有不甘,按着她的性子,是必定要救她父王的,她一定以为向皇上说了自己的身份,或许还能替她的父王讨个恩典。 “你果然聪明。”他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她道,“簌簌说你是女子,说你犯了欺君之罪,要朕以祖宗规矩治你的罪,可朕根本就不愿意治你的罪,却没想到她拿她爹的虎符来要挟朕,可惜啊,她还是高看她自己了。” 她听的有些愣怔,没有想到背后竟还有这样的隐情,他的眸光中有很多她不明白的东西,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明白他眼眸里的意思,却听他又道:“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她是朕的妃子,你是燕王的妃子,不过朕知道她喜欢的是纳兰明玉,可她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呢?这个,朕就想不明白了。” 她心里一颤,心知叶簌簌的心思却不能明说,只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叶妃娘娘怕我坏了祖宗规矩,按理来说,娘娘如此也不算过分。”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他觉得生分,又不敢说的太直白,存了小心的心思,伴君如伴虎,他是帝王,她也不敢僭越。 秦天磊听的一笑,凤眸里又现出她看不明白的熠熠光彩:“你不肯说,朕就不问了。叶簌簌要挟朕,以为用虎符就能换你一条性命,她倒真是想错了,朕不会让她得逞的,”他轻轻一叹,方才在大殿上想到的法子在触及到她那清澈的眼眸之后,心里忽而有些内疚,可是眼下没有法子比这个更好了,若是拿不到虎符,他难免寝食不安,“紫极,朕成全了你和闲散侯,不知你能不能答应朕一个请求?” 他知道这话说的无耻,像是做交易一样。可是,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或许找别人可以办到的事,他却不肯,大概是想和眼前的人多相处一会儿吧,今生夙愿难以实现,让她为自己做一点事也好。 她分明看见了他眸中的挣扎和不安,也不能再装作不懂得他的心思了,若是此时再装作不明白,倒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她本就存了要为他做些事的心思,见他如此说,忙接口道:“皇上有什么吩咐,紫极万死不辞,一定替皇上办到。” 他赫然回眸,触及到她真切的目光,那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的效忠言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心中就想泡在温温的泉水了,浑身暖洋洋的,一句话没有忍住,竟冲口而出了:“那若是朕要你待在宫中陪着朕呢?” 她一愣,秦天磊见她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忽然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朕开玩笑的,看你吓的那样儿!朕后宫佳丽无数,怎会看上你这个性子古怪的丫头呢?”转身对着窗外直笑,却是在掩饰眸底的难过失落。 其实,他不希望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看见笑的浅淡的女子,心里还是难受了。 其实,她压根不相信他的话,她心里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她也只能站在那里浅浅的笑。 “朕不好亲自出面,朕需要有一个人帮朕把叶妃手中的虎符拿回来。”再说话时,他一脸肃然,此刻只有理智的眼里哪里还看得到一丝丝的哀伤呢? 她轻轻抿嘴,走到那人身边并肩站定,视线也落在玉石板上明媚的阳光上,轻声道:“我会替你拿回来的。”算是报答你的成全,不是为了皇上,单单只是为了你。 他浅浅的笑,眸中有了淡淡温情,转眸对着她轻声道:“好。” 二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她咬了咬唇,又想起一事来,思量了半晌,还是出言道:“皇上,听说鼎剑阁阁主上官千夜被押入了刑部死牢里,虽说不该为他求情,但是他都是替他的主子办事,他自己并非是罪大恶极之徒,就算要罚也该是罚他的主子,紫极斗胆,想替他求皇上一个恩典。” 秦天磊嘲讽一笑,轻哼道:“上官千夜?他还不罪大恶极吗?八年前,就是朕把你带回太子宫的那一次,他潜入太子宫,给朕投毒未遂,还把你从太子宫掳走了;前不久,他偷换了紫宸送来和亲的公主,残害紫宸的将军,引起两国的战争,多少人为这一沾受尽苦楚;他顶着鼎剑阁阁主的名头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居然还将纳兰明玉绑在临安城头上示众!紫极,就算所有的事都是云王叶霆吩咐他干的,他也没有反对啊,他还不是一样样的干的极为漂亮吗?” 她听的一愣,原来五岁的那一天突然出现在云王别馆里竟是上官千夜掳她去的,他竟是为了去给太子投毒的!可是,就算知道了这些,她还是恨不起来,她总觉得那个人就是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坏,他做那些事一定都是迫不得已,一定都是云王逼的。 她默然不说话,秦天磊转眼瞧她的神色,见她虽然垂眸听着,眉宇之间却还是有一抹不忿,心知她定是听不进他的话的,转念一想,他也知道这叶霆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他当初也是起了杀上官千夜之心,毕竟他还不能杀叶霆泄恨,可是如今看她这副神色,他却心软了,只叹道:“紫极,你一定也是欠了他的什么,才来求朕的吧?” 她抿嘴不语,秦天磊微微眯眼,又道:“朕可以不杀他,但是天下万民朝中众臣都不会答应的。紫极,你若是能做到不让朕为难,也不要让天下万民和朝中众臣拿住话柄,朕就把他的命交给你。” 初始,她满眼不解,待完全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之后,眼中浮现一丝雀然,他答应放过那个人了!敛眉想了一会儿,却叫她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当下展颜一笑:“皇上,此事你就交给紫极吧!紫极保证不会让人看出蹊跷来的。” 他一笑:“那也不错,但是你现在要老实回答朕一个问题。” “皇上请讲。” “当年,你为何搜罗了朕太子宫中那么的宝贝,为何还要将朕的储君服侍也拿走呢?换句话说,你存的什么心思?”当年的事虽然过去了,但是衣裳不见了,他可没少吃苦头,虽然不是怪罪她,但是现在,至少能让她紧张一下也好,他眼底有极淡极淡的笑意,却掩饰的没有让她发现。 她果然就慌了,视线乱看,最后倒是急了,低声嚷道:“皇上,你当时不是说了吗?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再说了,你现在是皇上,那只是储君的衣裳,太子穿的,你现在也用不着了啊?对了,你还说了不怪我的,恩怨一笔勾销,难不成你现在想反悔吗?” 她一激动,倒是顾不得人家是不是皇上的,就你啊我啊的说起来,秦天磊到底没有忍住,笑了出声,他这才说了一句,她就着急成这样,看来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他啊,只可惜,她在那么小的年岁就说过了,她不愿意进宫,倒可惜了这一番心思。 她见他笑,才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又有种被耍了点感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小女儿模样尽显,他看的痴了,竟舍不得移开视线,眸中点点心思写清楚明白,他对她,那是上了心了。 她忙垂了眼眸,重新恢复了方才的模样规矩,可二人站的极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浅浅的呼吸,和身上浅浅的味道,他的呼吸拂在耳边,宛若叹息:“紫极,那你永远都欠我的,欠朕一个人情……” 第九十九章 软软语声在耳边呢喃,他的话像一粒石子投在她的心房里激起无数涟漪,她心中并非如面上这样平静,可是内心深处的感觉她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晓,她宁愿他相信她是无情的,她不过将他当做朋友、君王而已。 二人静静站着,却有宫人悄悄上前来,在几步之外低眉顺眼低声禀报道:“皇上,该用膳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眸光一闪,收回痴看视线,重又恢复淡然模样,对着她浅浅一笑:“闲散侯还在等你,你跪安吧……” 她亦是一笑,行礼之后就转身出了大殿,再未管身后一直一直浅浅的注视。 她出了皇宫,却在宫门前看见一辆马车,毫不起眼的车身旁边却站着一个熟悉万分的人,调整了一下心情,脸上挂起笑意,走过去含笑道:“王爷没有走吗,紫极还以为王爷已经离开了呢?” 秦墨寒浅浅一笑,又将她揽入怀中:“还叫什么王爷呢?皇上已经把我降为侯爷了,还是闲散的呢,紫极,以后再也没人能够阻碍我们了,你也不要再动不动就说离开了。” 她挣不出他的怀抱,却抿嘴道:“你在——大殿上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吗,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是为了将我禁锢在你身边然后再想着怎么来对付我的吗?” 秦墨寒闻言,却大笑起来:“紫极,你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呢?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是你大可放心,我说过的话必然做到,”说到后来,眸间染上重重的苦涩,“我——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多的人,很多人都喜欢你,这样我就更不想放弃你了……你上次说你要我休你,说你没有资格了,你可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痛么?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我一点儿也不想休息,对那疲累都麻木了,染了风寒,我也不想喝药不想病好,身体的疼痛永远也比不上心里的疼啊……当时的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可是我知道杀了他你会难过,我不想你难过,我怕你难过,所以我愿意退后一步,让你安心,我也不用再心痛了……” 这些卑微的话或许他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可是,为了让这个人安心,他愿意掏出心窝子里的话告诉她,让她明白。 她的头埋在他的肩膀里,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心中不解轻轻伸手抬起怀中女子的下巴,女子泪盈于睫的楚楚动人模样见他心中一软,叹道:“傻瓜,哭什么呢?” 她闻言,却什么也顾不得了,重又扑进他的怀中,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眼泪糊了他一身衣袍,口中哽咽含糊不清道:“你才傻呢,你最傻了,你不准叫我傻瓜,你才是傻瓜……” 她含糊不清的指控听的他扑哧一笑,也紧紧抱着她,眸中盛满了宠溺:“好好,是我傻,我是傻瓜……紫极,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该怎么办呢?……” 她一听,破涕为笑,眉眼之间浮现灿烂,抬眸定定的凝视着他,眉目含情:“说你是傻瓜,你还真是傻呢……可是我喜欢你啊……” 他闻言一愣,忽然明悟,一样喜欢的人,心之所属,要说放弃,痛也应该是一样的吧,其实,她所受的苦一点也不比他的痛少啊……只是她的这一句喜欢,比不得小时候她说的喜欢,那时候只当玩笑只做玩闹,如今她长大成人,这一句喜欢,让他觉得等了有几乎一世的错觉。 二人相携回了王府,在府门前伫立半晌,秦墨寒只低声吩咐跟前伺候的老管家要将那王府匾额换掉,如今已不是王爷还如此张扬免不了招人口舌,竟还是换成侯爷府的好。 老管家应了,这就去了。 饭厅里,秦墨寒微微蹙眉,看着眸中从进府之后就有忧色浮现的女子问道:“紫极,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她轻轻抿嘴,放下手中银筷,叹了一口气,才道:“皇上方才留下我在书房说话,倒是给我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他微微挑眉,哦了一声,垂目思量半晌,眸光闪烁道:“皇上让你做什么了?”问的问题简单,他的心中却有无数疑问,几乎想到是不是因为他要了皇上的成全,所以他也要眼前的女子付出一样的代价呢?他早在大殿上听到皇上留下的她的时候,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我答应皇上去叶妃那儿取回叶霆的虎符。墨寒,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们该去做的。”她到底还是说了,她不愿瞒着他,见他神色不愉,又把在书房里说过的话细细的给他说了一遍,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她就放下了心了。 “那你打算如何去拿回那虎符呢?我隐约知道叶妃不喜欢你,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还是看出她对你的敌意,紫极,你还是不要去冒险了吧?”他毫不掩饰他的担心,站在她的立场为她一想,立时觉得此事很有风险。 她却一笑,眸中已有笃定的神色:“墨寒,你不必担心,我已想好了法子,她就算再狠毒,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你只需替我办成一件事就好。” 见她还卖起关子来了,他也只是摇头直笑,相信她的法子就真不再相问,只挑眉道:“紫极要我做些什么呢?” 她一笑:“我要亲自进刑部去为鼎剑阁阁主上官千夜送行,可是我一届妇人进不去刑部,要你这个侯爷帮忙才行呢!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 他抿嘴一笑,眸中目光星星一般闪亮:“好,我去安排,过几日可以了就来告诉你。” 暮色四合的时候,她站在府门前和他依依惜别,抿嘴一笑,终究坐着马车回了纳兰府。他一袭墨衣久久站在阶前,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王爷既然眷念,为何不阻拦呢?”卓一航的身影在他身后隐现,淡淡语声飘了过来。 秦墨寒淡淡一笑:“一航,你还不明白吗?她就像沙子一样,抓的越紧,失去的倒越多,我放她远去,也是更牢的将她留在身边。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不是靠依附男子而活的,她那么聪慧,却对什么都看的通透,只要是她在意的她就肯用心思,我信她,所以不再阻拦了。” “王爷竟是如此想的,看来燕王妃果然还是和原来的那些女子不一样的。”卓一航抿嘴低低的笑。 秦墨寒却瞪了他一眼,施施然道:“一航,等你爱上了一个人就会明白啦,到时你不这样想也难啊……看你还笑不笑话本王?” 转身进去的时候,他到底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一航啊,吩咐下去吧,日后把称呼都改了,我已不是王爷了,以后也不要再这么叫了。” 卓一航躬身道:“属下遵命。” 问了下人,刚刚回来的纳兰紫极一路就往书房而来,她不肯要人跟着,自己提着灯笼循着小径来到书房,房门关着,夜凉如水,她也觉得寒气阵阵袭来,视线无意触及到窗纸上的时候,叩门的手却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了。 灯烛摇曳,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窗纸剪影,那人独坐案前读书,窗纸上的轮廓和他的眉眼一样,清冷悠远,已是十一月份的天气了,想来那一层薄薄的窗纸也挡不了寒气,也该让人糊上厚毡子了。 她此刻站在屋外,也不知那一盏灯一个人独坐案前究竟是为了等谁,只是单纯觉得那烛火摇曳的她心头温暖的很,竟不忍心推门进去说说话了。伫立半晌,她到底还是转头走回来路上去了,有些事还是自己想办法的好,如若不然,又不知什么时候伤了那个人的心。 却没成想刚走了几步,不巧踩在一截枯枝上,本来声响不大,可在安静的夜里听来却格外清晰,早就传到了屋内读书的人,那人早就打开门,一眼看过来,眸中骤然迸出惊喜:“紫儿,你回来了!” 她一笑,既然被发现也就不打算再躲了,又转回屋中,将灯笼里的烛火吹熄,走到案前,随意拿起他放在桌上的书翻着:“哥哥在看书吗?是不是紫儿打扰哥哥了?” 他忙摆手一笑:“当然没有了,哥哥也就是随便看看,本以为你——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你竟回府了。”他不敢直言相问,那是她的私事,他也不知怎样开口相询,只好说些有的没的搪塞一番。 其实,他哪里是在看书呢?看着那才翻了几页的新书,都一个下午了,压根就没有一个字入了眼的,他知道她随燕王去见皇上,却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好歹吃了晚膳,心却静不下来,也不过是点着灯拿着书在这里发呆罢了。 她捂着嘴笑,拿起书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书压根就没有翻几页,几乎和新的一样,她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当下笑道:“哥哥也不必掩饰了,紫儿明白哥哥的心思,紫儿就是怕哥哥担心才特地从侯爷那里赶回来的,就是为了回来给哥哥报个平安啊。” 他一愣:“侯爷?”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侯爷呢?满眼写着不解的望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她就把今日在大殿上的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了一遍,但在书房与秦天磊所谈的内容却只字未提,她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而已,可是,想拿到叶簌簌手上的虎符,却非得他帮忙不可,这就是她回来的第二个原因。 解释完之后,他才完全明白了,但是他却没想不到燕王竟肯为了她放弃爵位官职,心里由衷的为他二人和好如初感到庆幸,却也不能忽视自己心里头那浓烈的失落。 “哥哥,我想找叶妃娘娘出来说说话,你也知道,若是我找她出来,她那么恨我是绝对不会出来,哥哥,你帮紫儿约她出来,好吗?”她抬眸问道。 他淡淡挑眉,眸中一抹疑惑探究:“你找她出来做什么?” “皇上说我的身份是叶妃娘娘说给他听的,还说叶妃娘娘要以祖宗的规矩处置我,王爷被降爵位也有一半是为了保全我的意思,皇上也就顺水推舟了,没有惩罚我。但是皇上不想叶妃娘娘难做,问我与叶妃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随便岔了过去。现在仔细一想,恐怕我与娘娘之间真的有误会,我要约见娘娘一是想澄清误会,也想求娘娘赦免劝娘娘不要记恨紫儿了,二是在皇上那里也好有个交代,紫儿也是怕皇上老是追问紫儿与叶妃娘娘到底有什么恩怨未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滴水不漏,也与之前她所说的在大殿上发生的事全部吻合,何况纳兰明玉从未想过她会骗他,是以等她说完,到底是深信不疑了,沉吟半晌,觉得她说的在理,遂说道:“你说的也是,叶妃那里到底是我们的隐患,不消除实在是心头不安,这都怪哥哥当时糊涂,紫儿,让你受委屈了。” 她展颜一笑:“都过去那么久了,哥哥不必自责。”说话间,她已到桌前蘸了墨水,将准备好的毛笔与纸递到那人跟前,笑言道,“哥哥如今照做就好了。” 纳兰明玉拿着笔思忖了一下,却道:“那为何不能由我兄妹二人一起跟叶妃娘娘澄清呢?紫儿,你一个人单独去,我,我不放心啊。” 她扑哧一笑,抿嘴道:“哥哥也不是笨人,如今怎么想不通透了呢?哥哥明知道叶妃娘娘的心思却当着她的面说喜欢紫儿,若我们三人一起见了面,场面一时控制不住,岂不是什么都谈不成了吗?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叶妃娘娘到底是皇上的妃子,此时皇上已经知晓,若是哥哥出现在那儿,岂不是很奇怪吗?再说了,虽说是私自会面,只紫儿一人前去,就算传出去也只说是娘娘会见朝中命妇,但若是叫人发现哥哥或者叫皇上知道了,那就关乎皇室的颜面了,到得那时紫儿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纳兰明玉闻言,垂目思量了半晌,才点头笑道:“紫儿说的是,哥哥险些糊涂了。好,就按紫儿说的做,你怎么说,哥哥便怎么写。”他相信他的紫儿,是以才会这么说。 她这才满意一笑,将早就想好的词一一说了出来。眼见着那送信的鸽子飞了出去,她才真正从心底了吁出了一口气来。 第一百章 毒门送信的法子自有其独到之处,因此眼看着鸽子飞了出去,纳兰紫极也就放心了。笑言嘱咐了让那人不必担心,她就等着五日之后,在寒山寺中等着那人寻来就好。 夜已深了,她就自回了明戈轩,一夜无梦。 这几日无事,她就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坐在回廊里,手里总会拿着玉佩发呆,不是自家的那一块刻着毒字的玉佩,而是几年前那人送给自己的冷暖玉佩,她记得后来为了这块玉佩,还差点让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失去官职。 骗了那人是迫不得已,可是,却不能告知那人实情,但是这并不代表永久的欺瞒,她觉得,她总会寻到机会去告诉他的,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是在那样的情况被他遇见,那一刻的慌乱失措就猝不及防的在眼中浮现,偏偏她不能表现分毫,只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浅浅的笑。 她当时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诧异错愕,可是,她却不能解释,后来听见他说他要成亲,她只觉得呼吸艰涩,可当时情况不容她细想,她就未曾多想,便跟着秦墨寒去了。 现在坐在回廊里,往事纷繁而来,她却只能看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纳兰明玉进院子里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清冷眸中有着低低的叹息,可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是一脸笑意:“紫极,你在家里待了这么久难道不回侯爷府中去吗?”他那日听了她的话,就已改了口,不再唤秦墨寒做王爷了。 她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很快就敛去眸中神色,听见他如此说,就重又挑眉笑道:“看来哥哥是不愿和紫儿在一起呢?这才不过住了几日,哥哥就要赶紫儿走了。” 她撅嘴的模样惹的他一笑,才道:“你这丫头,嘴越发刁了,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偏要往那里想,可不就是你这几日闲得慌只能拿哥哥取笑么?” 她闻言,脸倒是红了,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了鬼脸,才正色道:“没关系的,哥哥不是派人替紫儿去说过了吗?墨寒他心里明白,不会怪我的。” 她不会侯爷府的原因说是要理清思路好去会会叶簌簌,其实她心里早就想好了对策,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理由更加让他信服罢了,她不肯回去,实在是觉得在那个侯爷府里过的不自在不舒心,秦墨寒是对她很好,可是,她不愿意看那些下人的嘴脸,如今他被自己连累的做了侯爷,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谁不在背后戳她脊梁骨呢?说来也好笑,她堂堂侯爷夫人,竟还要去看那些下人的脸色,这都是从前做紫极公子让人瞧不起了,人家当面不敢说,背后还说不得么?还不知那些人怎么嚼舌头根子呢! 所以,她才迟迟待在纳兰府中不肯走。自然,秦墨寒并不知她的想法,一心以为她替皇上办事,他也就没再管她了。 她说着话,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太阳慢慢移了方向,阳光渐渐晒到了廊下,纳兰明玉进来的时候她只顾着收敛情绪,却忘记了膝上裙摆上的玉佩,如今刚一抬眼太阳却猝不及防的照进眼睛里,被那阳光一刺,她眼睛一眯顺势就举手挡住那阳光,可这一抬手却忘了放在膝上的玉佩。 那玉佩被阳光一照,竟也射出夺目耀眼的光芒来,纳兰明玉一低头就瞧见了,稀罕一笑,就伸手去拿,却不料她也恰好低头,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拿了那玉佩,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竟直接伸手去抢被他拿去的玉佩,他被她的动作一惊,手上却是一松,诧异抬眸看她,她心里一跳,脸上一愣,手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那玉佩就在两人交错惊愕间掉在了地上,一声脆响,她从未离身的冷暖玉佩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好半天之后,纳兰明玉平生第一次结结巴巴的说话道歉:“紫儿……对、对不起,哥哥……哥哥不该乱拿你的东西……” 他眸中俱是歉意,弯腰俯身去拾,却没成想,那人也弯腰来拾,指尖相触,他愕然抬眸望去,她的笑靥一如往常,将那玉佩碎片收在怀里,她笑道:“哥哥不用道歉,玉佩碎了就是碎了,没事儿的。哥哥不要自责才好,也怪紫儿方才没有拿好。” 他眸光闪烁,却笑不出来:“可这块玉佩是温丞相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啊,哥哥把它摔碎了,你不心疼吗?若是让温丞相知晓了,也不好啊。” 她听了一笑,答道:“虽说这玉佩是温哥哥送给紫儿的礼物,但是东西给了紫儿便是紫儿的,只要哥哥不说,我想温哥哥是不会知道的,就算温哥哥知道了也是无妨的,这本是无心之失,玉佩也已经碎了,再痛悔懊恼也是没用的,想来他明白这个道理,一定不会怪紫儿和哥哥的。” 纳兰明玉只是一笑,随便说了几句闲话,却看得出没有之前的兴致了,他推说毒门中还有事要处理,就自去了。 纳兰紫极却在阳光明媚的廊下,怔怔站了一会儿,拿着碎了的玉佩看了很久,却转身回了明戈轩,换了一身男装,就出门去了。 五天的时间过的飞快,和叶簌簌约好在京都城郊的寒山寺相见,她换了一身男装,骑马到了寒山寺的山脚下,对着同样也骑马跟着前来的纳兰明玉一笑,道:“哥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他亦是一笑,也不强留,只在马上道:“好,那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点点头,就弃马独自上山了。 山上景色依旧,寒山寺院后的梅花树上光秃秃的,深秋的季节,风吹叶落,想来寒冬就要来临了。她走到树下,对着那树梢微微发愣,脑海中却浮现起唯一的那一次来寒山寺看梅花。 那次,那是秦墨寒第一次吻她,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哥哥那样忧伤的眸子,在那棵梅树下,他满身落花望着她的样子深刻于心。 正在发呆间,却听见身后一个突兀女声响起:“怎么是你?” 这寺后的园中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她一早就以闲散侯夫人的身份拜访过主持,主持就在这一日闭了山寺,所以,这偌大的园中就没有闲杂的人了。 她赫然回眸,叶簌簌一身素衣站在不远处,容颜依旧,只是眉目之中竟多了不少的风霜,可是修饰的很好粗看之下还如二八少女一般,可细细一看之下,纳兰紫极心中却是一惊,她身上穿的正是哥哥从前托人送给她的梅花锦缎,那一袭衣衫倒是将她衬的眉目如画了。 她既然如此穿着就是把自己娘娘的身份抛之脑后了,所以纳兰紫极也就不担心了,见她虽然不高兴,却让身边跟着两个贴身婢女退到院门之外了。 纳兰紫极移开视线,对她浅浅一笑:“叶姐姐,哥哥临时有事,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叶簌簌冷冷一笑,原本散发着柔柔光华的眸中此刻眯起,嗤道:“你不必拐弯抹角的,看来,那一封信并不是他真心想要写的,原来你才是我今日真正要见的人了。” 接到那信的时候,她心里的雀跃盖过了怀疑,怀着一腔情思来此一看,原来还是眼前的人耍的把戏,数年前在江南受的委屈积累的恨意现在一股脑的冒出来,恨意愈发深了。 “当日我以虎符做饵居然都没能让皇上杀了你,看来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真是不低呢!为了保全你,居然还答应燕王辞请的要求!纳兰紫极,你怎么这么让人恨你呢?”她和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恨,她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也没必要笑脸相对。 “叶姐姐,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今日你肯来全都是因为哥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此番约你出来正是为了虎符。”纳兰紫极开门见山的说道。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人都逃不出一个情字,但愿她自己能顺利拿到虎符。 叶簌簌仿若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纳兰紫极,你该不会是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把虎符交出来吧?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死,我是绝对不会交出虎符的!” 纳兰紫极抿嘴,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却出言道:“虎符也不是给我,是给皇上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命在皇上手里,太皇太后的性命也在皇上手里,他分明有机会用这两个人的命来要挟你,可是皇上却没有这么做,还由着姐姐的性子提出那样任性的要求,难道姐姐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叶簌簌仰天长笑:“为什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他觉得他欠我们叶家的!我父王为他打下江山,为他守住江山,为他处理朝政,还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嫁给他做太子妃,我们叶家对他这么好,他反过来却要害我们,这算什么?!” 纳兰紫极轻轻一叹:“那都是臣子该为君王所做的一切,没什么值得称颂的,可是,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爹的野心已经超出了臣子的范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下毒谋害,月阑与紫宸谈判的时候他偷换公主谋害送亲的紫宸将军,调遣淮阳的全部军力不是为了攻打紫宸,只不过是为了打退紫宸军队之后再一鼓作气的渡过沂水打到京都罢了,那时还有谁能奈何的了他摄政王呢?” 看着叶簌簌惊愕的模样,她只能叹息叶霆将女儿保护的太好,这些心思前后串起来才看得出叶霆的野心,若是他有心隐瞒,在深宫了的亲生女儿也未必知晓。 “我不信!”叶簌簌失声大叫道。父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呢?她知道父王有野心,可却没有想到竟是比做摄政王还要大的野心啊。 纳兰紫极见她如此,于是低声又道:“若是皇上都没有了,姐姐还如何去做叶妃娘娘呢,如何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云王若是真的当了皇帝,自然是要将秦家人斩草除根的,那姐姐你和太皇太后算是哪家人呢?叶家,还是秦家呢?——姐姐好好想想,也会明白的。” 古代的女人即便再不喜欢自己的夫君,也都得遵从出嫁从夫古训,所以,她相信她说的这一番话,叶簌簌会明白的。 叶簌簌一听瞳孔骤然一缩,显然是想到了后果,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下定决心总是万分艰难的,她站在树下默默不语,脸上却是明显的动容,眸中迟疑犹豫。 纳兰紫极见她如此模样,轻轻咬唇,决定下一剂猛药了:“哥哥知道我来找你的事,他本不愿意写信,说我的心思太多,不肯帮着我骗你,后来我说了此时情况,他却答应了。姐姐,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么?” 见她提到纳兰明玉,叶簌簌眸光一亮,忙抬眸看了过来,问道:“为什么?” 纳兰紫极心中暗叹,果然那人还是情根深种了,口中却道:“哥哥说虎符在你手里终究不安全,说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说与你从小青梅竹马将你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不忍看你如此,也不忍看你走上歪路,所以愿意帮我写信约你出来。” 虽然纳兰明玉并未说过这些话,但是她却知道这话能代表他的心思,他历来清冷,既然肯为了叶簌簌托人进宫送一匹梅花锦缎就说明那人在他心中地位不低,他在她面前一句不说,却不代表她不知道,今日,她到底是替他说了出来。 “他……他真的这么说的吗?他说他不忍看我如此?”叶簌簌眸中忽而有泪,那个人真的还是关心她的吗? 见对面的女子认真的点头,她眸中的泪忽而落下,滴在脚下的泥土里,她眸光一闪,泪眼朦胧的对着对面立着的女子轻声道:“好,你过来,我给你虎符。” 纳兰紫极一听,展颜一笑,心里一松,暗自庆幸她终于想通了,忙朝着她走过去,两人之间还有一步之隔的时候,她见那素衣女子从怀中拿出一块锦缎包着的物事递了过来,心里一喜,知是虎符,忙伸手去接了。 却未曾料到,那锦缎刚到了手里,对面的人却忽然拽住她的胳膊,也不知者叶簌簌为何突然力气变的这么大,她几乎挣脱不去,就在拉扯之间,她却突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腹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痛感一来,脸色立刻青白起来,握着锦缎的手抓着那锦缎,指节泛白,几乎要把那锦缎扯破了。 叶簌簌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视线掠过女子腹部不断流出的猩红,笑的得意畅快,看了看右手手里还在滴着血的小巧匕首,又将院外的一个婢女唤了进来,让她把已被锦缎包裹住的匕首拿了出来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才回眸眯眼看着倒在地上对她怒目而视的纳兰紫极。 “虎符已经在你手里了——”她翘着手指指了指地上的血迹,笑的妖艳,“而这些,就是你拿到虎符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向本宫付出的代价。这样,你大概就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吧?哦,对了,本宫相信你最后说的几句话,但是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那么傻,为情所困嘛,早不是本宫该干的事情了!”她擦掉颊边眼泪,笑的得意。那一年在江南,那个一心爱着清冷男子的叶簌簌早就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一心想要报复,只有一个穷尽所有办法都要让眼前这个女子难受的空壳灵魂的叶妃娘娘了。 “你……你,这——又是……何必呢?”纳兰紫极用手捂住不断流血的腹部,她疼的冷汗直冒,却咬着牙不肯喊痛,她不愿让那人看笑话,只好咬牙受着。叶簌簌这一刀插的很深,她能感觉的到,那种血迅速从身体里面流出的感觉,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困,觉得眼睛睁不开,头好重,好难过,好难受…… 叶簌簌看着脚边疼痛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眸看看天色,笑道:“本宫已经吩咐过主持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本宫派人封锁了寒山寺,说这儿瘟疫蔓延,你看,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很快就要天黑了,现在谁也进不了这寒山寺了,你就好好在这儿享受等死的感觉吧!”她知道这虎符既然是皇上要的,那此次会面定然有皇上的人悄悄躲在这里,只要她不走,皇上的人就不敢出现。 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笑的狠厉,拿到虎符又如何呢?本宫就是要你为了这虎符付出性命,要所有的人都后悔要了这虎符,她伤心难过,就一定不要别人好过半分! 纳兰紫极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委顿在地,眼神越来越涣散,手渐渐捂不住伤口,血流的慢了,可那个拿着虎符的手却还是紧紧握着,指甲嵌进肉里也握着。 天渐渐黑了,叶簌簌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半晌之后,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嘴角才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带着两个婢女从另一条下山的路去了。 等叶簌簌走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不知从哪个黑影角落里钻出了两个人摸黑走到昏迷的纳兰紫极面前,想要掰开她紧紧握着的手指,可惜掰不开,她握的很紧。 立刻就有个故意压低的男声嘶哑说道:“爷,掰不开,这,这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要这虎符了吧? 另一人沉吟半晌,沉声道:“一起带回去吧!这姑娘受伤了,主子虽说只要虎符但是也没说不管这位姑娘,一起带回去等着主子发落吧!” 两人商量妥当,就摸黑替纳兰紫极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将她带下了山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可那一滩血迹留在那儿,让这寒山寺闹瘟疫的事更加瘆人,后来还是皇上出面才平息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零一章 山下的纳兰明玉一直等到满天繁星的时候还不见山上有人下来,越想越不对劲,忙奔上山去看,可却没想到那寒山寺的主持居然派人守在山门前,他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进去,还说什么寺中有僧人感染瘟疫,为了防止瘟疫蔓延,上头派人下来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踏入山门一步,否则杀无赦。 主持这一番话纳兰明玉自是不信的,寒山寺历来是皇家私属的寺院,若是真的有瘟疫发生,为何山门前只有僧人没有皇家的御林军戒严呢?可是,他早就瞧见主持为难的神色,他也不打算硬闯,只礼貌的与主持告了辞。 却又悄悄转到后院,轻轻一跃,就到了寺中后院里,禅房里微微透出光亮,他慢慢朝着梅树中走去,却看见不远处的梅树下有一大滩的暗色液体,心中一紧忙过去细看,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用手指一蘸放在鼻尖一闻,半晌之后,眉头已然皱起。 是血的味道,这血还是有些温热的,说明受伤的人才离开不久,可是这血迹到底是谁的呢?寒山寺今日只有紫儿与叶簌簌来此,难道这血迹是紫儿的?可紫儿会武功啊,是不可能轻易受伤的,但若是叶簌簌的就更不可能了,紫儿怎么伤害她呢?莫不是这院中还有另外的人在窥伺? 他心里还是担心紫儿的安全,见她不在此处,而在山门前又没有遇见她下山去,他一念及此,忙奔下山去,在山门前骑了马一路狂奔回府,在纳兰府门前问了守门的老奴,那人说没见到有人回来,纳兰明玉这下就真的着急了,紫儿果然出事了! 未及细想,他掉转马头忙又去了侯爷府,将马丢在府门前,就直接进了侯爷府,他是府里的常客,下人们都是认识的,他随便在院子里抓了个下人问清了侯爷的所在,说是在紫极阁。 他也不顾夜色已深,直接就闯进了紫极阁,内室亮着灯烛,秦墨寒坐在椅上以手撑额养神,却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心中一紧,警觉出言问道:“是谁?” “侯爷,是明玉。”说话间,纳兰明玉已经挑起珠帘走了进来。 秦墨寒看清来人之后一愣,蹙眉问道:“明玉,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他一边唤下人进来给他上茶,一边问道。 纳兰明玉深深蹙眉:“紫儿出事了!” “什么?”拿茶的手颤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那疼痛一样,站起身来惊讶的看着纳兰明玉。 纳兰明玉轻轻一叹,答道:“紫儿今日在寒山寺去见叶妃,她只肯要我守在山门那里,她就独自上山了,可我等到天黑她都没有下山来,我觉得不好,就直接上了山去,结果在那梅树园中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一大滩的血迹在那里,我担心紫儿出事,就去问主持,也不知那主持受了谁的指使,竟封了寺称寺中瘟疫蔓延不准人上山了,因是皇家寺院我没有权利察看,就只好来找侯爷你了。” 平日那般清冷淡定的人如今眸中也是焦灼一片,原本清晰的思路因为牵扯到了那个人的事情就担心仓皇起来,此时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何谓关心则乱。 两人都是一颗心悬着,可到底还是秦墨寒镇定一些,略略沉吟一番,就扬声叫道:“一航,进来。” 青衣的沉稳男子应声而入,听后吩咐。 “一航,你多带些人去寒山寺,就说是我的命令,你们进去察看瘟疫的情况,我想那主持还不敢阻拦你们的。进去之后你们就去梅树园中瞧瞧那儿,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再好好问问那个主持,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青衣男子点头:“一航明白。”行了一个礼,就自去了。 纳兰明玉等卓一航出去,却急道:“侯爷,那我们?” 秦墨寒吩咐完之后,那一通慌乱已经完全沉淀下来,他将纳兰明玉所说之事前后一想,又将纳兰紫极素日言行一想,竟叫他猜到了那人可能的去处,心思一定,他倒是不急了,只微笑着对纳兰明玉说:“明玉,你别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纳兰明玉诧异。 秦墨寒笑的很有把握的样子,点头道:“对,等。等天亮了,你再到我这儿了,我带你去找紫极。” “侯爷既然能猜到紫儿的去处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将她找回来呢?”他怕紫儿有危险,真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秦墨寒只是笑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去了也是白去,你大可放宽心,紫极没有危险就是了。” 纳兰明玉敛眉,却没再说什么了。 点着宫灯的寝殿里,明黄的龙塌上流苏帐幔放了下来,秦天磊站在内殿门前,不时的向外张望,听见殿外有脚步声响起,他面上才是一喜。 怕皇上等急了的宫侍慌慌忙忙的进来却不想在殿前撞着了一个人,抬头一看却吓的魂飞魄散,忙跪地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秦天磊压低声音的训斥:“闭嘴,不准吵,谁再吵朕就杀了谁!” 那宫侍被吓住了,忙唯唯诺诺的点头,却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秦天磊没工夫和他闲扯,忙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太医来了吗?” 那宫侍后面跟着几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子方才瞧见皇上呵斥那宫侍的模样,更是不敢触怒他,却都从那宫侍身后走出来,也轻声道:“臣等参见皇上。” 秦天磊面上一喜,忙道:“不必行礼,来,快进来。” 他亲自掀起明黄帐幔,一圈太医和贴身宫侍都看的呆了,皇上亲自给掀起帐幔,那这龙床上睡的是何人呢? 众人一看,原来是个清丽女子,眉目清透,模样轻灵好看的紧,就是不是后宫里任何一个娘娘的模样,这样一个女子睡在龙床上,皇上还亲自照看她,冲皇上对她的这一份紧张的程度,这女子的身份绝对不容小看,但是谁也不敢多话,全都敛眉抿嘴的在一边看着。 太医局里医术最好的太医跟那女子把脉之后,又看了才到外殿来对皇上道:“这位姑娘是受了重伤,幸亏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半刻止血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臣给姑娘开了固本培元的丹药,也开了补血的汤药,这几日姑娘的伤还是要按时换药的,这伤要好好将养几日,还是少走动颠簸的好。” 秦天磊蹙眉:“那她为什么还是昏迷不醒?你们也别糊弄朕,给朕给准话儿吧,她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想了一会儿,如实答道:“那位姑娘是因为失血过多,又兼有寒气入体,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不过一会儿吃了药,应该不超过三四个时辰,最迟明儿也就能醒来了。” 秦墨寒一挥手:“都下去吧,药煎好了就端上来吧……” 一时间,众人全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殿里值守的宫人都被秦天磊赶了出来,理由是觉得他们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递水的吵人。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人在此,在殿外怔怔站了片刻,他才进了内殿,掀起流苏帐幔,视线又落在塌上的女子脸上,躺着的昏迷女子赫然就是被叶簌簌刺伤的纳兰紫极。 她脸色依旧苍白,紧闭双眸,灯烛下竟映着她的脸颊格外小巧,还憔悴的很,让怔怔看着她的秦天磊眸中涌起一阵怜惜,轻轻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竟一阵恍惚失措,仿若一腔夙愿得偿一样,手下的肌肤触感滑腻,他轻轻摩擦,只有在此刻,她睡着或者昏迷的时候,他的眸光才能肆无忌惮的凝视着她,才不用掩饰深情爱怜的目光,视线在她脸上凝注,半晌,口中的话语宛若叹息:“紫极……我怎么都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会……” 居然真的肯为了我去拿那个本该是我去拿的虎符,虽然知道你答应了就一定会去做,可是,当时的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去,尽管你那样笃定的答应我,我,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了…… 视线一转,看见旁边放着她的衣裙,那上面明显的血迹让他心中一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再看向她时,却还是那般柔情似水的眸光。 “紫极……你受苦了,我会补偿你,一定会补偿你的……我知道是谁伤了你,我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 他喃喃说着,灯烛映照下,他一眼一身的痛,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偏偏就忘了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以为她能够对付那个人,却忘了狗急尚且跳墙,更何况是人呢?一时之间后悔莫及,他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她因为换药疼的直皱眉头,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无能无力。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眼不瞬的看着,直到后半夜,就有宫侍送了熬好的汤药来,他亲自去殿外接过,又回内殿亲自给她喂了下去,她虽然昏迷,可是那药她到底是咽了下去。 替她掖好被角,他悄悄走出内殿,在外殿案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带着血迹的锦缎,一层层展开,最后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块,雕刻成老虎的模样,他盯着那金块,眸中却没有一丝喜色,原本应该雀跃的心情却因为她跌至了谷底,自责塞满心间。 为了这虎符,竟然伤了他最最珍惜最最在意的人,他怎能原谅自己呢?握着虎符的手指节泛着青白,紧紧咬牙,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看到她一身狼狈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他一脸惊怒的看着昏迷在宋成阳怀中的她,沉着脸听完他的禀报,几乎瞬间就起了杀意。 叶簌簌那个女人下手居然这么狠!据宋成阳说,她在刺伤了纳兰紫极之后还站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好在原地等候,等他赶到的时候,纳兰姑娘已经因为失血昏迷很久了。 秦天磊恨恨的看着桌上的锦缎,那是她常用的梅花锦缎,眸间弥漫杀意,当时情况混乱,他一见她带血的身子就懵了,当下气怒的要去找叶簌簌,还是宋成阳拦住了他,说是先止血救人要紧,他才强自压下怒气留了下来。 可他等再去找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居然还说是在等着他,居然还在得意的笑,他恨不得想立刻杀了她,可是还不行,他要等着紫极醒了再来处置她,可也不愿如此便宜了她,心中的痛意却丝毫不能缓解。 将那虎符拿在手中,他又进了内殿,坐在龙塌边撑着额看着她,她的眉眼,她的嘴唇,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一呼一吸,就这么痴看着她,想要她立刻就醒来,可私心里却又怕她此时醒来。 这么近的看她,没有任何顾及的看她,这一刻,他不是帝王,她也不是别人的妻,真希望这是个梦,若是这个梦永远不醒多好……目光专注的落在她的脸上,生怕不能将她的容颜清晰的刻在心里眼里,这终究是他偷来的时间,怎可不珍惜呢? 月亮掩在云层之后,星星暗淡无光,他就这么痴痴的看了她一晚,怎么看都不觉得够,晨光微曦的时候,他听到宫人在殿外轻声的呼唤,才随意按了一下酸痛的腰背,凤眸中隐藏的都是血丝,几乎一夜未睡。 打开殿门,看着门前几个端着东西的低眉顺眼的宫人,他挑眉威严问道:“怎么回事?” “回皇上话,奴才们来摆早膳,还送来了姑娘的汤药。” 他沉吟一会儿,才挥手道:“进去吧,给朕都机灵着点儿,要是谁弄出了声响,朕定饶不了他!”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了,忙轻手轻脚的进去了摆了早膳,他看着众宫人离开了才进去。 在桌台前端了那碗汤药吹着不烫了,他才挑开幕帘进了内殿,可在看见龙塌上的情形之后,却愣在那里,他那副模样看在塌上的人眼里有些好笑。 “皇上……”塌上的人虚弱的唤他,神色却在淡淡的笑。 啪!他手里的一碗汤药应声而落,一地的汤药渣滓,瓷碗脆片里,他神情怔忪。 第一百零二章 纳兰紫极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繁复华丽的花纹雕饰,宽大的床榻,身上盖着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道的被子,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却觉得腹部疼痛的要命,好容易伸手摸过去,才发现上面已然绑上了绷带。 这疼痛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不少,昨天的记忆才纷纷涌向脑海中,她却只能记起自己最后被叶簌簌刺中的那一刀,最后倒地最后昏迷前那一刻,她也只是看到了那个女子得意的笑。 不知身在何处,但是从替她包扎了伤口来看,这救了她的人没有恶意,听见外间有细微声响,她想抬头看看,却扯动腹部伤口一阵疼痛,只好有沮丧的躺回塌上,眼角余光却看见帐子上的明黄流苏,神色一愣,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明黄色的。 这时听见脚步声传来,她转眸就看向门口,这一看之下,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救她的人,是他。怪不得,会是明黄的帐子,怪不得到处都是皇权的象征,也怪不得会在她遇难昏迷的时候及时的救了她。 她本就不傻,所有的事情前后细细一想,便已明白。他毕竟是君王,怎么轻易相信一个人呢?一定是他也派了人在一边吧?不然,她早就清干净了寒山寺,若非是他的人,又怎可能进去呢?一念及此,她的眸中就有了一丝冷意,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笑,轻声唤他,皇上。 可是,直到看到他将一碗汤药全都掉落在地,那一声脆响之后,她才一眼看见他熬的通红的眼,看见他一身皱巴巴的衣裳,看见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欣喜和那藏也藏不住的失落。 她不傻,自然也会知道他为何会变成如此,一瞬之间,就觉得自己方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天磊回过神来,心中竟涌动的百种滋味,种种感觉萦绕心头复杂难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定定的看着她,低声道:“紫极,你醒了……” 她看的分明,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隐约有泪。 “多谢皇上救命之恩,紫极——感激不尽。”她微微敛眉,声音很轻的说着,面上虽然淡淡的,可心里却如波涛汹涌惊涛骇浪一般不能平息。 “朕救你,是应该的,朕以为你当日是随口答应而已,后来见你当真约了叶妃前去,那虎符又事关重大,朕不能不管,就派了宋丞相前去暗中监视叶妃举动,碰到受伤的你纯属意外,你不必谢朕,要谢就谢宋丞相吧。朕不过是为了那块虎符而已,就算你当时拿不到,宋丞相也会替朕拿到的。”他蹙眉,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的脸上早就恢复了帝王该有的神情,说完这番话,就唤人进来收拾那一地狼藉的汤药,浓重的药味里,他知道她在看他,他却不肯与她视线相碰,只是这一番话,说的他心里难受的很。 明媚的阳光淡淡的从窗棂里照了进来,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光晕,他看她那么的不真实,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为什么偏偏觉得如此遥远呢?昨夜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可他分明觉得那像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样,一转眼,梦就醒了,什么也留不下,昨夜拼命在心里刻下的容颜怎么就模糊了呢? 她也只是笑:“让皇上费心了,这伤……没有大碍的。”说话间,已有宫人进来禀报说要早朝了,秦天磊只是静静立着,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纳兰紫极见那宫人为难,又道,“皇上要忙于政务,紫极还是不耽搁皇上了,今日就要回去了。” 秦天磊蹙眉,挥手让那宫人下去,却转眸静静的看着她:“太医说你的伤要好好将养几日,少走动,少颠簸,你今日就要回去,朕不放心。” 纳兰紫极淡淡的笑,避开他的眸光:“皇上不是不在意紫极的安危吗?皇上心里不是只想着那个虎符吗,怎么又对紫极不放心呢?皇上方才说救了紫极纯属偶然,那既然紫极已经醒了,自然也该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啊。” 她并非有意说出这番话的,也并不是存心挤兑他,她从来都只知道女人会口是心非,却不知道男人也会如此,明明用了心却要否认,明明难过的要死却非要死撑着不说,她是不愿意他这么折磨自己,她宁愿他把什么都一口气说出来,就算她不能够给他什么,但是她知道,那样总比现在这么假装不在意要好受的多。 “你——”他果然被气着了,一个你字出来了半晌却再也没话了。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她,从前说的纯属玩笑居多,他从没有认真的说过一次,以前是没有机会,可现在有了机会,却不能说出来了,他是皇上,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位置,什么样居心的人都有,他不敢有丝毫的弱点暴露给别人知道,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害了在意的人,这一句喜欢如今就更难出口了。 眼中挣扎了良久,他敛去诸多纷杂情绪,微微蹙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朕要去上早朝了,有话回来再说吧。你最好乖乖在这里养伤,若是朕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了,这大殿里所有看着你的宫人朕会全都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哦,对了,虎符朕拿走了,你放心,朕会替你想叶妃讨回公道的。” 他丢下这几句话就走了,留下纳兰紫极一人躺在榻上,本不想这么听话的就躺在这里,奈何他以人性命相威胁,她就不得不如此了,再说了随便动一下都觉得伤口疼的紧,她也只好乖乖喝药不敢乱动弹了。 她在殿内躺着没事儿,却听见外面似有吵闹之声,她想叫人来问问,却又怕那些宫侍说她多事,那吵闹之声越来越近,里面似乎还有女子吵嚷苦恼的声音,然后又隐约听见有人呵斥的声音,不过一刻的功夫,外面竟又恢复了寂静。 那汤药里有凝神安睡的药草,她眼睛又半合上了,不大一会儿就又睡着了,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华灯初上了,她觉得有些饿,恰好有人宫人做了粥来喝,虽然太医吩咐只能吃清淡的,但是这粥的味道确实不错,她吃了好多,饱了才肯让人给撤了下去,还没开口问宫人那秦天磊的下落,就有人进来说皇上在书房处理奏章,一会儿就来看姑娘。 她也睡饱了吃饱了,就看着那亮着昏黄灯光的宫灯发呆。 秦天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故意咳嗽一声,见那人看过来,他淡淡一笑:“怕你在这里闷,朕来给你说说话,等一会儿你就歇息了吧。” 她看出他眉宇之间的疲惫,也不想他如此操劳,故意笑道:“那皇上也去歇着吧,紫极都闷了一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现在又恰好想睡觉了,不如皇上明日再来给紫极解闷儿可好啊?” 她故意笑的轻松,想让他相信。 秦天磊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朕就走了。哦,对了,临走之前,朕给你说一件事解解闷儿,今儿早朝的时候,闲散侯上了一道折子,说叶妃私游皇家的寒山寺,之后寺中瘟疫蔓延,主持染病死了,皇族恐慌,要朕彻查此事,朕就派了太医前去,叶妃果然是得了瘟疫,太医居然全都束手无策,据说只能捱日子了,紫极啊,看来老天都在帮你呢,朕还没动手,老天就给你报了仇了……” 她心里一惊,几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硬撑着靠在床柱上,盯住他往外走的背影,连尊称都忘了叫:“你站住。” 他回眸,挑眉看着她,纳兰紫极蹙眉问道:“你别骗我,这件事若是没有得到你的默许,墨寒不会这么做的,皇上,你不要伤害叶簌簌,她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妃子啊!” “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替她说话,好,朕不骗你,朕那天看着你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朕的眼前,朕听着成阳说的时候,朕恨不得马上杀了她!朕这边还没什么动静呢,她居然还敢假传寒山寺中瘟疫蔓延,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如今,闲散侯上了这么一道折子,倒是顺了朕的心意,只是,便宜那个心思狠毒的女人了!” 不过,都是结束她的一条性命,他想想也就批了那道折子。 “那我住在你的寝殿里,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呢?”纳兰紫极强忍着腹部刺痛,苍白着脸问道。 “侯爷夫人恰好与叶妃同日游园,也发现了瘟疫,她要如实禀报给官府,叶妃拦着不让,慌乱拉扯推搡之间,叶妃就刺了侯爷夫人一刀,侯爷夫人重伤昏迷,后来被宋丞相救出,醒过来之后,在面见朕如实禀报情况的时候又一次昏迷,朕念其有功,特准其在宫中调养,直至伤愈。”他重复着他在朝堂上说的话。 纳兰紫极眸中现出嘲讽,冷笑道:“你们还真是狼狈为奸,这一番说辞真真假假,寺里的主持死了,叶簌簌也要死了,知情的人要么不敢说话要么就永远的闭上了嘴巴,你们的算盘打的真好,不过没事儿,反正这都是官方的说法,纸总是保不住火的。” 她用狼狈为奸这个词来形容皇帝,若是别人早就被推出去砍头了,她这么说,秦天磊也只是蹙了一下眉头。 “紫极,我这都是为了你,虎符的事不能公开,如今朝中不稳定,我只能这么做。我知道你怨我,但我……秦墨寒这也都是因为喜欢你嘛,我是皇上,不能任性,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底线的事儿,紫极,你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我听着难受。”他背对着她,看着空荡殿中摇曳的灯烛微微出神,低低的说道。 她冷冷一笑:“除掉叶簌簌,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但对皇上来说,恐怕意义要恐怕要大得多吧?叶簌簌不在了,皇上不但少了一个眼中钉,更是断了云王叶霆的念想,也是断了叶家的后,在朝中来说,也是杀鸡儆猴的作用,那些做官的都是人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什么,何必打着为了我的幌子呢!” 她实在不喜欢官场里这些虚伪倾轧的伎俩,也对那些冠冕堂皇的人没有好感,他已将自己降到如此境地和她说话,她竟还是这样冷一句热一句的说着,还有越说越来劲的势头。 她的这一番话真是戳进了他的心窝里去了,胸口一疼,他转过身来,浅浅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笑的格外苦涩:“纳兰紫极,我真怀疑你到底还有没有心呢?我不敢否认我确实有你说的那些居心,但是作为一个皇帝谁会没有呢?可你不该把我说的如此不堪,若我真是如你所说一般,我又何必去那么紧张你,我又何必将你放在这里照顾?” 他的凤眸已有光芒闪烁:“这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照实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叶家也是翻不了身了,可是紫极,你有没有想过说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到底想过没有呢?” 她低眉,默然不语。 他低低一笑,神色苦苦的:“我知道你讨厌官场里面的黑暗,讨厌我们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可是,我们若说了实话,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那个人就是你啊,你拿了虎符,虽然你替我去拿的,可是谁在乎呢?他们只会注意到你,叶家经营几世才有今天的局面,就算翻不了身,但是他们总不会一夜之间就散了吧?要是被他们知道是你拿走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你觉得他们还会容你存活于世吗?” 他说的句句在理,却句句都是伤痛,不被的信任的委屈塞满心头,见她还是默然不语,胸中一股闷气无处可去,低吼道:“如若是别人如此,我才不会这么费尽心思的做这些呢!你以为,我天生就是黑暗的人,天生就喜欢做这些吗?如果不是为了你,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去傻傻的担心到一晚上不睡觉就守着你呢?” 他狠狠咬牙,一甩手冲出了内殿,却又担心她,终究还是在帘后站住了,一动也不动。 纳兰紫极怔怔坐着,他说的那些她确实没有想到,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他守了她整整一夜没睡,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忽而觉得难过的想哭,怎么他就,就那么傻呢? 可是,在爱里,谁不傻呢?特别是先爱上的那个人。不论为了什么,一句话,一个灿笑,或者一个眼神就爱上了的人,注定一腔情思皆为那人所牵扯。 他那样分明就是伤了心,她心里涩涩的,看见轻轻晃动的珠帘之后他隐隐约约的身影,心里又涩又暖。 涩的是他就算生她的气也还是没有甩袖远走不再搭理。 暖的是他就算是高处不胜寒的帝王,竟一心为她着想。 “对不起。”她低低的声音穿过珠帘落在他耳边。 他眼里一抹伤痛,带着浅浅的忧伤,静了半晌,低低笑道:“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身不由己,非如此不可。” 她眸光一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叹息一声。 “能留叶簌簌一命么?”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那一腔肺腑话语,只好缄默不语,但是却还是没法漠视任何人的性命,犹疑良久,还是问出了口。 他身子一颤,漫无边际的失落顿时笼罩在心头,她终究不肯面对他的感情,心中一叹,口中却道:“我只能给你一次例外,紫极,你不是菩萨,不是每个人你都能救的。叶簌簌的事,不要再说了,朕不会放过她的。” 她是伤害了你的人,我怎可轻易放过?我再也不愿尝试那种后悔到心痛的滋味了。她是不甘寂寞的人,心计深沉,作为皇帝又岂能留一个祸害在人世呢? 她默然不语,低眸半晌,却低声道:“长夜漫漫,你身边的女子总有孤卺难眠的,她们一腔心思都在你这里,你……你还是多去看看她们吧……” 她不愿他如此颓唐,又怕后宫里那些女子枯等终生,也有想让他放手的心思。 却不料他却放声大笑,笑完之后,只道:“她们都不过是这江山的摆设,是皇上的,不是我的,对于我来说,她们还不如你来得真实,至少你是可以触碰的梦,不用担心哪天就毁了我自己。” 说完之后,抬脚就走了。留下她对着烛火出神,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宫人过来吹熄了灯烛。 养伤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这一次虽然伤的重却比那一次在行军途中左肩的伤势要好的快的多,她琢磨大概是因为吃的好,睡的好,休息的好,又不用四处奔波打仗,伤口自然愈合的快。 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她就回了侯爷府。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可把她憋坏了,现在伤口好了七七八八,她自然是又是活蹦乱跳的,一进紫极阁,就往塌上一倒,稀罕笑道:“还是家里的床好啊,在宫里的虽然软和,但是我也不能乱动更不敢乱动,可憋屈死我了!” 秦墨寒听了直笑:“你就闹腾吧,一会儿扯了伤口又要喊疼。” 她也抿着嘴笑:“那我不乱动了,我可不想再那样疼了,要不然撕裂了又要多喝苦药去。”果然就老老实实的躺好,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秦墨寒,像个乖孩子一样。 秦墨寒看着她乖乖巧巧的模样莞尔一笑,走过去在塌沿边坐下,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带着淡淡教训的语气道:“看你还胡闹不胡闹,你那一身功夫等于白学了,关键时候一样也用不上,嘴巴皮子倒是练的无比利索,胡搅蛮缠的事儿倒是干了不少,要不是皇上怜惜你,怎么可能会保你?” 她撅着嘴巴,虽然不乐意,却还是闭着嘴巴乖乖的听着,她这次让他担心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也就任他说去了,反正他再怎么说也是关心她,绝对没有重语气的。 只是他这次教训的太久,也不知为何,话也多的很,她不大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却又不敢打断,就开始眼睛东看看西看看的,一会儿啃指甲,一会儿拽头发,一会儿探头摸脸,一会儿乱揉枕头玩儿,他说的嘴巴不停,她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秦墨寒以为她还在乖乖听话,心里倒是欣慰的很,心想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乖呢。难道在宫里训练出来了吗?再低头一看,她正扯着自己垂在前胸的头发玩的咧嘴笑的开心呢,见他突然低头,忙松了手,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瞅着他。 他本想说她几句,可是看她的模样又觉得可怜,到底还是心软了,又点了她额头几下,无奈笑道:“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说你呢?好了,不要装可怜了,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叫你起来喝药。” 她哀嚎:“啊,还要喝药啊?”宫里的太医开的药苦的很,她每次喝都觉得从舌根到胃里全都是苦的,所以,极度的怕喝那个药。 他笑:“你的伤没有好,当然要喝药啊!你也别怕,回来的时候,皇上把那一大罐蜜饯都给了你,我都带回来了,你放心好了,你喝了药立刻就吃,不会苦的。” 她这才满意一笑:“那就好。” 秦墨寒却又调侃道:“你临走的时候眼睛几乎要把那罐蜜饯瞪穿了,皇上怎么可能没看见呢?真是。” 她听他提起秦天磊,笑容就有些不自然了。 可他仿若没有看到一样,又笑说道:“看来你这丫头都被皇上宠坏了,皇上都栽在你手里拿你没有办法,我还能又什么怨言呢?” 本是笑言,听在她的耳里,却是像暗示什么一样,她的眸光暗淡了下来。 第一百零三章 秦墨寒本是玩笑,但只怕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才无心说了出来,转头一看她如此模样,心里一叹,口中却道:“那罐蜜饯离儿也挺喜欢吃的,你要是有心疼那丫头,就省着点儿,她可喜欢的紧呢!” 他有心岔开话题,她怎会不愿意呢?也忙收敛去那不自然的神色,笑道:“好啦,我知道的,不用你特意嘱咐我也会给离儿留着的。难道宫里的东西她还吃得少吗?”最后一句是小声嘀咕出来的,却生怕他听见。 “你说什么?”秦墨寒果然没有听清,又探头问道。 她抿嘴,勾唇一笑,却从塌上爬起来,把他往外直推:“你快走吧,再不走都要变成老婆婆一样唠叨了,原来是王爷的时候还挺矜持的一个人,怎么一变成侯爷就这样呢?” 他笑瞪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丫头不让人省心啊,”他重又将她按在榻上替她掖好被角,及其自然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哥哥那里你不要担心,我已派人去说了,想来他应该也知道你回了我府中了。” 他温柔一笑,转身就要走,却感觉衣角被人拉住,无奈一笑,回头道:“要我走的也是你,不让我走的也是你,紫极啊,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有吩咐啊?” 纳兰紫极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墨寒,你能不能不要哥哥来啊,不然,来也可以,你就说我睡了,再不就说我不舒服,不能见客,好不好?” 秦墨寒莞尔一笑,她倒是还有自知之明,还知道心虚,当下就笑道:“我替你挡住了一时,可挡不了一世啊,今日不见明日不见,后日总是要见的,等明玉来了,你再好好赔罪吧!” 纳兰紫极一撇嘴,将被子蒙过头,竟是不理他了,秦墨寒摇头笑笑,就走了。 满屋子寂静,她困意上来,也就朦朦胧胧的要睡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就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门口站着的丫鬟刚要出声,她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挥手让人家下去了。 鼻头有麻麻痒痒的触感,她睡的迷迷糊糊的,觉得不舒服,就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抓到,她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觉,可这回却是脚心痒痒,心里一叹,瞌睡虫却都跑光了,无奈勉强睁眼道:“谁啊这是?我睡觉呢……” 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道:“紫极姐姐,我来吃蜜饯,我要吃蜜饯。”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纳兰紫极轻轻一叹,只好起身指着一个地方笑道:“就知道你会来,那罐蜜饯在那儿,你自己去拿着吃好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你哥还说你一定会来吃蜜饯的,你就来了。” 秦小离两手拿着蜜饯吃的开心:“曹操是谁?我认识吗?我是秦小离,不叫曹操,紫极姐姐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呢?离儿听不明白啊……” 她一笑,这可没办法解释啊:“算了,你听不明白就不要琢磨好了,总之就是说你来的很快的意思。” 秦小离吃蜜饯吃的高兴,也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儿的正事,忙放下那蜜饯罐子,又净了手,拿着一包东西道:“哥哥叫离儿来给你换药,说若儿不在姐姐身边,怕丫鬟不仔细,就叫我来帮着姐姐换药的。” 纳兰紫极一笑,就自己解开衣襟,露出了腹部那有些狰狞的伤口,秦小离第一次见到,倒抽了一口冷气,定神之后才替她换了药膏。 “要是觉得恐怖的话就别看了,我自己也能换的。”她看着小丫头那副模样,淡淡出言说道。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后来看着看着就习惯了,伤口现在这个样子比当初刚受伤那时候要长的好看多了,所以她才会这么镇定的跟秦小离说话。 秦小离微微蹙眉看了那伤口半晌,忽而像下定决心一样大声宣布道:“离儿以后再也不进宫找簌簌姐姐玩了,离儿没有想到簌簌姐姐这么坏欺负你,离儿要去找哥哥,让他教训簌簌姐姐去!” 小丫头是真的生气了,脸都气红了,纳兰紫极忙一把拉住她,笑说道:“离儿,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这事儿你哥会处理的,这还涉及到一些事情,不过你不用着急,皇上他也会处理的。” 秦小离眉头一皱,却转过头质问她道:“紫极姐姐,离儿都这么生气,怎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呢?”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人脸上看不到一丝怒气? 纳兰紫极低低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我生气啊,我怎么不生气呢?我当时气的啊,恨不得咬她一口,可惜后来昏迷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那个叶簌簌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的气没地方发泄,只好迁怒于人咯!” 她当时几乎气了个半死,却没有力气打人骂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养伤,想要找那个人算账,结果有人替她算了,却不是名正言顺的处置,还是拐弯抹角顺水推舟的杀人,她心里憋屈,明明又知道别人是为了她好,但是还是口不择言的说了些不好的话,气是出了,却找错了对象,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纳兰紫极被叶妃娘娘刺了一刀,都知道是因为叶妃娘娘要阻拦侯爷夫人去禀报疫情。但是真实的情况却要永远的藏在幕后黑暗的角落了,那叶簌簌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纳兰紫极,那一刻,她看到了她眼中张扬的杀意,她得意的笑,奇怪的是,她心里却还在可怜那个伤了她的女人,她把什么都得不到的屈辱算作是她的错,不可悲么?恨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可怜。 她那么矛盾,烦躁的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好口不择言的伤害了一个一心一意只为她考虑的人。 秦小离别的不关心,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在宫中十几年里给熏陶了出来,她美眸骨碌一转,就大致猜到了纳兰紫极在想些什么,眸中一丝丝惊异,讶异道:“难道你还迁怒了皇上不成?” 纳兰紫极撇嘴,却点点头,道:“我养伤的时候宫人们除非必要否则都不大跟我说话,恰好皇上来看我,我就说了几句气话。” 秦小离啧啧称奇:“你居然敢对皇上说气话,天哪,皇上都没有处置你,紫极姐姐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看来皇上对你真的如我哥所说的那样,不一般哪!” 她连连惊叹,她小时候就进了宫,那时候秦天磊还是太子,她小时候挺喜欢这个太子哥哥的,一度还都谈论婚嫁的趋势,可是后来长大了,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她倒是淡了这个念头,只想在这个宫里过的安稳一些,直到那次看见她成了皇上的太子哥哥只是因为那宫女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办错了一点儿小事就狠狠的罚了那宫女之后,她开始觉得他不该是她的真命天子,所以她就真的断了那个念头了。 在听说纳兰紫极被留在宫里养伤的消息之后,她还曾一度担心她的安危,后来哥哥说皇上不会伤害纳兰紫极的,她才放了心下来,现在看来,她的担心还真是多余的。 纳兰紫极也只是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丫头的话,有很多事情说又是说不清楚的,可是,她心里却打定主意,下一次若有机会见到那人,该道歉的吧。 “紫极姐姐,皇上该不会是喜欢你了吧?哥哥说他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还让你住在他的寝殿里,就连这蜜饯都让你全部拿了回来,我在宫里都快十年了,从来没见皇上对谁这么好过啊?”她是随口说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纳兰紫极闻言,心中一紧,口中却道:“墨寒还跟你说这个吗?那——他除了说这些,还说什么了?” 秦小离清澈的目光看向她,摇摇头道:“没有说什么了啊,紫极姐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就算皇上真的喜欢你,那也是他的事情啊,你干嘛这么忧心忡忡啊?再说了,就算被我哥知道了,他又不会一口吃了你,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道,“我哥那么聪明,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只有咱俩还在这么瞎担心啊!紫极姐姐,反正我觉得被人喜欢也不是坏事啊,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秦小离目光清亮,笑的无邪。 纳兰紫极讶异笑道:“离儿,我发现你一点也不像这里长大的女孩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底细,我还真会以为你也是穿越过来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会说你堂堂一个公主一点都不矜持,以后啊,这些话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可别再出去外传了!” 秦小离敷衍的点点头,却拉着她的衣袖问道:“穿越?什么是穿越?——我怎么有时候觉得紫极姐姐你的话这么难懂啊,好奇怪啊!” 纳兰紫极一愣,忙随口道:“啊,穿越啊,穿越就是说你这个女孩子很开放,呃,很招人喜欢哪!” 秦小离哦了一声,却又从那罐子里拿蜜饯出来吃,忽而想起一事,便说道:“对了,紫极姐姐你在宫里养伤,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前几日我们侯爷府收到请柬,说是温丞相这个月初五就要成亲了呢!” 第一百零四章 秦小离没有看见纳兰紫极的神色,还在眉飞色舞的自顾自的说着:“据说丞相娶的那个女子只是平民百姓,谁都没有见过的,听说是那日丞相回京都,身上旧伤复发,在一家百姓门前讨水,却发热晕倒了,那家有个女儿救了他,后来就成就这番好事了,姐姐,你说,是不是世事难料啊?” 她再转头看向纳兰紫极时,却怔住了,那人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笑意,虽然低着眉眼,却仍旧看得出那眉目之间的晦暗难明,秦小离一愣,声音低下来许多:“紫极姐姐,是不是离儿——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纳兰紫极此时才回过神来,忙掩饰道:“没,没什么啊,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他要成亲呢!,离儿,你放心,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她笑的勉强,秦小离看在眼里,心里免不了犯嘀咕,本来还不明白为何哥哥要她来说这个事情,现在见紫极姐姐这副神情,心里忽然有些明白哥哥的用意了。饶是她未经情爱,心里也暗暗一叹,这些人的心思还真是曲折,什么都看在眼里,偏偏什么都不肯自己来问。 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纳兰紫极的不自然,秦小离瞟了一眼窗外景色,笑说道:“紫极姐姐,离儿吃好了,这个蜜饯就放在这里了啊,离儿还要去看看哥哥,我走了啊!” 纳兰紫极一笑,轻轻点头。 秦小离刚一出门,就有一个丫鬟走进来,对怔怔坐在那里的纳兰紫极道:“夫人,纳兰公子来了,侯爷让到书房去了,让奴婢来告诉夫人一声,公子等着夫人前去相见。” 纳兰紫极一愣,才答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起身穿衣,收拾好了自己,却没急着出门,只在柜橱前站着,那梳妆镜前的桌台上不只摆着首饰,那红檀木的格子拉开着,里面赫然摆着一个通体清透的玉佩,细看之下,正是温沉筠曾经送给她的冷暖玉佩。 想起那人温润眉眼,曾经的关心话语仿若又在脑中回想,手指抚上那玉佩,微凉的触感直击心房,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要求过什么,他就像春日的暖阳一样,看着耀眼,却很是温暖,从来不给人灼热的感觉,除了那一腔对以前的纳兰紫极的执着痴念之外,他就是个很温良温暖的人。 来这里已然快十年了,虽然很多习惯都被同化的和古代的人没有什么分别,但是思想却是改变不了的,她从来都是敢爱敢恨的人,不在乎人家的看法想法,除非是在意的人,不然,她是不愿花时间去在乎的。 身边相陪的几个人,说到底都不是自己争取来的,桑桑是很纯净的存在,是舍不得放下舍不得他难过才答应此生相伴,而哥哥是曾经争取过,结果他不要,却又她最苦痛的时候给了她爱,算来,并不是她拼命得到的。至于秦墨寒,他的死也不肯放手,她也免了一次心痛。 可是,她却从未为自己的感情真正的争取过,总是在避无可避,逃不可逃的情况下才被动接受,她从不敢最先说出心中的不舍情意,无非是怕被拒绝,怕受伤害。 总是在等着别人的决定,总是在别人做决定之后,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生活在新世纪活蹦乱跳的明媚俏皮女子了。越来越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越来越在乎那些封建礼教,顾虑也越来越多,想的通通透透,心却越来越累。 方才秦小离的一句话倒是突然让她明悟了过来,似是心窍开了一样,被人喜欢不是坏事,那是不是喜欢人也不是坏事呢?也许长痛不如短痛,可是,为什么不能选择不要疼痛呢?一个人怔怔站着,在自己这里找不到答案,感情从来都是说不清的事情,爱情,对谁都不会公平,在这里,没有公平可言。 一心一意,未必换来的就是一心一意。她却敢指天发誓,她对心里放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心一意,并非滥情,只是因为有些事,在记忆里再也抹不掉了。将那玉佩拿在手中,眉目骤然清朗,心中已有了主意。 轻轻低叹,可惜自己不是原来的纳兰紫极,不过,她还是要去对那人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感觉,不论结果好或坏,她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出了紫极阁的门,一路往书房而来,却在书房门前几步之外站定,看着门前的人愣了。 纳兰明玉就在门前负手而立,眸光明明灭灭,一身的清冷之气在见到她来的时候却没有敛去,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似乎还能找到一丝冷冽,却没有蕴蓄丝毫的温暖。 她被他盯的心里发紧,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两人之间的静默蔓延开来,气氛竟有些凝滞,半晌之后,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只好小声呐呐道:“哥哥,对不起……紫儿那天也不知道会变成后来那样,哥哥不要生气了,紫儿……紫儿以后不敢胡来了。” 纳兰明玉不为所动,依旧冷眼看着她,语气冷硬:“你不必跟我道歉,你反正也是大难不死,你大概是仗着自己有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就为所欲为,我也管不了你了,你大概也不想听我的唠叨,索性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你的事了!” 他是生气的很,却也很自责,那天没有及时的上山去看看,他一直后悔到现在,她在宫里养伤的日子他的心就像是放在油锅里煎一样,与其说他生她的气,倒不如说他是在生紫极的气。他不能原谅自己,总觉得她会如此,都是自己的过错。 她轻轻抿嘴,眸中忽而有泪光涌现,见他撇头不肯看自己,就走到他面前,轻轻拉住他的手,低声有些哽咽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要说这些话气我呢?——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你别这样冷冷的看着我,我……你别折磨你自己,我受伤并不是你的错,那是意外,是意外的……” 她怎么看不明白他的心思呢?殊不知,若是心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的气息,温度,情绪上一点点的波动都会牵扯到她的感觉,她知道他的自责,心中不忍,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抚慰,只好踮起脚尖,将脸颊贴上那人微凉的脸颊,轻轻摩擦。 半晌之后,只听见耳边一声叹息,有温热气息袭来,那人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温柔抱在怀里:“紫儿,日后不要如此莽撞了,你或许想不到这是伤害,但是对于身边在意你的人来说,这已足够他们痛彻心扉了。” 她抿嘴,紧紧抱住那人,将头埋在那人怀中,闷声道:“紫儿记下了。” 这一场风波总算过去,她又在侯爷府中休养数日,这一日,秦墨寒去了宫中,纳兰明玉也因毒门总部有事回了江南。 她闲来无事,随口问了丫鬟一句今日初几了,却听丫鬟回答初四了,她心里一惊,才记起一桩大事来。前几日就想着要去丞相府,可是秦墨寒看的紧,不让她随便出门,今日却时机正好,她瞒了众人,悄悄溜出了侯爷府。 趁着丞相府门前的守卫不注意,又溜进了相府中,她也不敢随意问人丞相在哪里,只好自己悄悄的乱找,可是相府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就在她累的喘气的时候,却一眼看见十几步之外的一个庭院,那里红色帐幔飘摇,各处窗棂显眼的地方都贴着红色的喜字,她一愣,眸光一闪,却重重的咬住下嘴唇。只觉得红色是世上最刺眼的颜色。 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重的几乎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了,不自觉的,眼中有泪滑落,视线模糊的看不清前面的路,却分毫不差的站在那庭院门前,怔怔落泪。 视线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还是那挺拔修长的身影,她僵立在那里,不能言语,因为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 “主子,这身衣裳还合身吗?不合身的话,就再去改改?”旁边的下人笑着问道,那语气里都带着满满的喜气。 “不必了,这衣裳挺好。你去看赏吧。”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下人喜滋滋的去了。 他转身抬眸,却看见了院外的人,怔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情绪,礼貌一笑,道:“夫人的伤好了吗?夫人怎么一人前来,怎么没人通报呢?” “温哥哥……”她低声唤道。 温沉筠依旧浅笑,目光中却带着疏离冷淡:“夫人还是唤我沉筠吧,你我身份有别,还是不要乱了称呼。” 她心中一疼,却强笑道:“你要成亲了吗?那恭喜你了。”她不知还能说什么话,她脸上的泪他看的分明,却没有半点表示,她心里隐隐有些绝望。 “沉筠明日成亲,还望夫人赏光。”他淡淡笑着,看着她泪落纷纷眼里没有一丝心疼。 她哭着,却浅浅的笑,不答话,却伸手入怀,拿出被摔碎了却在那日出门去花了不知多少心思才补好的玉佩来,盯着上面隐隐的痕迹看了半晌,才弯身将那玉佩轻轻放在地上,她笑的艰涩:“玉佩不小心摔碎了,我补好了,可是还是有痕迹,也许我终究与这玉佩无缘,所以,还给你。” 他却转身就走,看也不看那玉佩一眼,她心中痛楚难当,追着他的背影叫道:“你是不是怪我骗了你,是不是觉得你那些付出根本就不值得,是不是觉得喜欢了纳兰紫极是个大大的错误?” 见他停住了脚步,她怔怔看他,却猛然拿起那玉佩往地上一掼,精心补好的玉佩碎成了几块:“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纳兰紫极是闲散侯的夫人,与沉筠无关。”良久,他才说道。 她笑的苦涩:“你果然后悔了……” “可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心心念念只见过一面的纳兰紫极早就不在人世了,一直与你说话,学习,做你的徒弟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没办法理解我的意思,可是我,我不是纳兰紫极,我不是她,我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地方的魂魄,偶尔附在了她的身上,做了另一个纳兰紫极……” “不肯接受你,不肯告诉你真实的身份,不过是因为我不是她,可你喜欢的是她,被你那一腔爱意感动,我才在青竹轩圆了你的梦,你数次问男装的我究竟是不是纳兰紫极,是不是就是那个病重的王妃,我不是存心骗你,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也怕你……也怕你不能承受,怕你难过伤心,若是我承认了,你一定会伤心的吧?所以我……我不敢说……” “可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是——越是喜欢你,放不下你,虽然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对我的好都是因为从前的纳兰紫极,毕竟她与你曾有婚约,而我,我什么都不是……那天在宫中遇到你,知道你要成亲,我就想着要全部都告诉你,算是给你一个交待,给纳兰紫极一个交待,也是,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待……” “我不是要阻拦你成亲,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你……你把我当做妖孽也好,当做什么都好,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心里知道就好了,请你不要再说那么冷漠的话,我难受,很难过。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你若不信,便罢了。” 她说了许多的话,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期间数度哽咽,几乎说不下去,停了半晌却还是说了下去,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庭院里很安静,偶尔有风吹过的声音,她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等着她,只能这样一直站着,有种错觉,以为自己会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 “沉筠信,就当夫人实在胡言乱语,此事休要再提。沉筠不信,你所说句句属实,那你就是个妖孽,沉筠会找道长前来拿你。”他过了很久,才如是说道。 她听这一番话只觉似乎有人在心上重重一击,疼的发紧,睫毛颤动:“温哥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我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 他却背对着她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她垂了眸光,默然不语,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呼唤:“夫人,请留步。” 她赫然回身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素衣女子,那女子长的很是平凡,不好看却也不难看,却叫人觉得看着很是踏实,她手里也拿着大红的喜服,有些喘息,似乎是刚从里面跑出来的,那女子直接走到纳兰紫极面前,轻轻一笑,见了礼,道:“夫人刚才的话,芸娘都在屋里听到了,”见此话一说,纳兰紫极面有不愉,她忙又道,“芸娘不是故意偷听夫人说话,实在是屋中避无可避,才不得已听了夫人的话。” 纳兰紫极笑的恍惚:“姑娘要成亲了,恭喜了,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芸娘却连忙摆手,道:“夫人可不要这么说,可折杀芸娘了,”她转头看了温沉筠一眼,低眉思量片刻,却又道,“本来这里不该由我插嘴的,可是芸娘还是忍不住了,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走到温沉筠身后,柔声道:“主子,夫人这般情深意重,主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伤夫人的心呢?芸娘没读什么书,但也知道情意最是千金难买的,人生也就那么短短数十年,若是真的错过了,以后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主子对夫人有误会,就别憋在心里,何必这么折磨对方呢?” 温沉筠赫然回眸,蹙眉看着柔声说话的女子道:“芸娘,你——” 他不看纳兰紫极,却能明显感到那人望过来的切切目光。 芸娘抿嘴一笑,又转而看着纳兰紫极,眼中都是柔和光芒:“夫人,有些事并不是夫人所看到的那样,也不是夫人所想像的那样。夫人对主子的一番情意,芸娘心里听了都很是感动,就算芸娘真的爱上主子,这会儿,也是觉得世间没有比夫人更爱主子的人了,夫人心中一定也有苦衷,不然,不会不顾一切的在主子成亲前赶来说这样一番话的。” 芸娘的话似乎话中有话,纳兰紫极却蹙眉道:“芸娘,你——你叫他主子?” 要成亲了的人,会这么称呼么?芸娘的话,让她心中疑窦丛生,忍不住出言问道。 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男子终究忍不住了,对着芸娘低吼道:“够了,你闭嘴。进屋去。这是我们的事,你不要胡乱掺和。” 第一百零五章 他本是温润君子,从不会和人这样大声说话,他看着芸娘的脸色很是恼怒,神色之间更是透着蹊跷,更怪的是,纳兰紫极竟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哀求,她微微蹙眉思量,却看见咬唇就要离开的芸娘,心中一急,忙上前一把拉住芸娘。 “芸娘,你别走,我有话问你。”她把那个女子拉到身前,指着背对着她们的男子问道,“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莫非你们这个成亲其实是假的?”她问出这话之后,心中若擂鼓一般,忐忑不安的瞧着芸娘,怕她翻脸生气,可却又不得不问,心中情绪实在是矛盾,却又想亲口听芸娘的答案。 芸娘一笑,眸中没有丝毫的生气:“夫人这话说的也不对,成亲自然不假,夫人听到的故事也不假,只是夫人只看到了结果,没有看到过程而已。” 芸娘温婉的笑,走过去将那碎成几块的玉佩拿起,放在手中看了一会儿,才温声道:“主子来我家讨水喝的时候确实发热晕倒了,也确实是我救了主子,可并不是别人所传说的那样,我家穷,主子不嫌我粗手笨脚的就调了我来当府上的丫鬟,平日里也只是照顾主子的饮食起居而已。那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主子一回来神色就不对,在花亭里站了半宿,谁劝也不听,就那么一直站着,我不敢走远就在亭后陪着他,我看得出他有心事,也看得出是为了一个女子,可主子不说哪有我去问的道理呢?所以,我就一直没问。” 她目光淡淡的,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纳兰紫极静静听着,视线却一直落在几步之外的男子身上,芸娘又接着说道:“后半夜的时候,主子却回头看我,只说了一句我们成亲,不瞒夫人,芸娘当时就傻了,”芸娘还是浅浅的笑,但是目光里却多了一丝羞赧,脸上升起淡淡的两团红晕,“之后就听见主子说,你需要有个家,而我需要有人照顾我,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主子说他不强迫我,给我一晚上的时候考虑,我本来是不愿意答应的,可是我想起当时主子的眼睛里都是很难过很难过的光芒,在夜里亮闪闪的,我就知道主子有心结,是为了一个女子,我想主子是想用成亲来逼自己忘掉那个人,也想用成亲来麻痹自己吧!” 温沉筠赫然回眸,眼中俱是惊异,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这么平凡的女子居然一眼看透了他的心事,还不点破,就由着他胡闹,由着他做了这么一场戏来,他想着想着,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出来。 纳兰紫极抬眼看看他,又看着芸娘道:“或许,他对你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找个人来照顾他,恰好你出现了,所以就有了这么一桩婚事。” 芸娘闻言,却莞尔一笑:“夫人说笑了,芸娘自有自知之明,况且主子看芸娘的眼神并非是看心爱的人的眼神,何况这场婚礼,也只发了一张请柬出去而已,就是派人送给了闲散侯府中。” 芸娘说完,却将手中玉佩放到纳兰紫极手中,真切道:“该说的话芸娘都说完了,芸娘这就去做事了,剩下的,我想夫人会明白的。” 这个素衣女子一言惊人,纳兰紫极接二连三的被刺激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手中玉佩锋利的脆角割伤了掌心,一丝痛感传来,她才缓过神来。 “我当时和芸娘说的成亲是真的,可心里面确实是不想大操大办的,而我只送了一张请柬给你,只不过是想知道,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你知道我要成亲之后究竟会不会来找我,会不会来给我解释?——我盼着你来,却又怕你来,是怕你来说了,然后我们仍旧不能在一起,可惜,我想的全都是错,你确实来了,说的却与我先前所想完全不一样,你都不是她,你要我怎么接受?” 温沉筠在芸娘走后良久,才出言说话,只是声音不再冰冷,视线也未到她身上,远远的看着天空,他整个人冷冽的像山泉一样,如玉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春风般的笑意了。 纳兰紫极看看四处飘摇的红色帐幔,恍然道:“原来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如果我不出现,你就会真的娶了芸娘,如果我出现,你就不要她了吗?” 不管他的话最后的含意,她只是为了那个平凡的女子不值。 温沉筠忽然浅浅一笑:“她早就说了,她有自知之明,再者,我若是娶了她也会好好对她的,这个,不用你费心了。” 他终究不能释怀她不是从前那个人的事,就算这个人已和他相处了几年,但是当初深深一眼被记住的人不是她,除了容颜,内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了。可惜,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若是有,他一定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等他想清楚的时候,再见却物非人非,彼此如陌。 他的话已经说到如此境地,她还能说什么呢?垂了眼眸,将手里的玉佩往远处一丢,不知落在何处草丛之中,一滴暗红血迹滴在裙摆在上,溅出一朵血花,她扯起一个笑容,最后回首道:“温哥哥你保重。” 她提着裙摆往外走去,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感觉了,当真是心碎了无痕了,就像那块玉佩一样,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只是,人人都说,既然如此难受就不如了断了,可是,她偏偏不知如何了断。 他将她伤到了如此地步,可她也努力了,也争取了,即便无可挽回,她心中却无一丝后悔,因为该做的,能争取的,她都拼命努力过了,日子要过生活要继续,身边的人也在关心着她,所以不该如此作茧自缚。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希望的,或许有一天,等他想清楚想明白了,他会来找自己。只是她也没有想到,那一天竟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来的。 温沉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分明疼痛起来,他一手捂住胸口,瞳孔紧缩,映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在一遍遍的告诫自己,那个人不是她,那个人不是她,不要心疼,不必心疼,紫极早就不在了。 他在这里妄想不用难过,却也忘了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芸娘躲在廊下看着纳兰紫极离开,那个温润男子却立在那里看着,她轻轻一叹,想帮却也无能为力,终究还是离开了。 回到府中,纳兰紫极坐在桌案前发呆,秦墨寒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眼中泛出心疼,忙过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抓住她凉凉的手,一眼看见她掌心的伤痕,眸光一闪,见她呆呆模样就没有做声,自去拿了纱布伤药来给她处理。 轻轻将她手掌展开,极轻的在伤痕处涂上伤药,又用嘴轻轻吹了吹,用纱布包扎了,这才满意一笑,再转头时,却对上她泛着泪光的眼眸:“墨寒,如果我不是纳兰紫极,我是别人,你还会这么宠我爱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音,看她眼眶通红,他心里一酸,却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傻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管你是谁,不对,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的爱的就是你,是不是纳兰紫极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纳兰紫极!” 他知道她心里有事,可她不说,他就不问,却应允给她足够的充分的信任,在潮州的时候就心痛后悔过一次,所以,这一次,他不会再含含糊糊的了,他愿意相信她,愿意给她时间,或许有一天,她会愿意给他心中所有的疑问解惑。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死也不放手,生怕他会消失一样,却再也哭不出来。他任由她抱着,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怀里的女子。 他爱怜的抚着她的发,低声道:“紫极,以后不要再用指甲掐自己的手了,你若是疼,也不能掐自己,若是实在难受,要是墨寒在你身边,你就掐墨寒好了,不然,该有多少人心疼呢?” 她的掌心,深深浅浅的好多伤痕,有的新一些,有的却只剩下一道印记了,她听他这样说,却在他怀里闷声道:“我难受,不自觉就掐了,后来我觉得手上疼的时候心里会好受一点……” 秦墨寒听了直蹙眉,眯眼看了她的手半晌,忽而扬声叫道:“来人。” 立刻就有两个婢女应声走了进来,他微微眯眼,吩咐道:“把夫人的指甲都跟爷绞了。” 纳兰紫极一惊,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忙自己的两只手快速放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走近的两个婢女,问秦墨寒道:“你想干什么啊?”她好不容易留起来的好看的指甲,很不舍得就这么绞了。 秦墨寒抿嘴,却不再管她,只盯着那两个止步不前的婢女道:“还在等着什么,快去给爷绞了。” 两个婢女互看一眼,都不敢耽搁,忙一人拿起一只手就绞去了纳兰紫极的指甲。 不过片刻的功夫,纳兰紫极就看到指甲上变的光秃秃的,她撇撇嘴,就听见秦墨寒道:“这下看你还怎么掐你自己的手心,你这丫头怎么也不肯让人省心,要是你再不老老实实的,爷就不带你去救上官千夜了。” 她一愣,忙道:“我老实我老实,我再也不胡乱瞎跑了,你带我去救他吧!”对那个温润的人已然尽心,心里虽然伤心难过,却不能不管其他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要去做的。 秦墨寒满意一笑,这才道:“那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就带你去看他,一切都按着你原来说的做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她点头:“好,我也会准备的。” 是夜,她换了一身男装,跟着秦墨寒进了刑部死牢,还是一模一样的甬道,一模一样的长明灯,一模一样的黑暗,可是那个人却没有十几天以前显得有精神,囚衣不再洁净,那和韩千叶一样的脸上还有几道明显的伤痕,他闭着眼睛窝在乱草堆里,对外界的脚步声毫无反应。 秦墨寒让狱卒都出去了,他才笑着对纳兰紫极轻声道:“紫极,我先出去了,一刻钟之后我就进来了。” 她点头,看着他离开,等到牢中完全寂静下来的时候,她才放下手中拿着的装着饭菜的木篮,对着那闭目假寐的人低声道:“师傅,紫极来了。” 上官千夜睁眼,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眸光一亮,赫然坐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瞬间黯淡下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轻轻抿嘴,将那木篮塞进牢里:“皇上让我来看看你。” 上官千夜闻言,却自嘲一笑,将那木篮拉到自己身边,朝里面瞟了一眼:“如果不是皇上叫你来看我,你大概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吧!” 她微微蹙眉,想说不是,可为了之后的计划顺利进行,她只能忍受他这样的话语,好容易平定了情绪,她才又道:“这些吃的也是皇上赏下的,是皇上特意叫我拿来的,你趁热吃吧!” 上官千夜眸中布满冷意,看她的眼神再也没有温情存在了,有些痛心道:“看来我还真是错信了你,那天你走之后,我拼命说服自己要相信你,拼命告诫自己要信任你,我上官千夜一生极少信人,偏偏就信了你,没想到你——” 他似是说不下去了,视线落在木篮中那些吃的上面,眸色不辨,目光明明暗暗,眼光流转之间隐隐泄出一丝哀伤。 纳兰紫极知道此时是不能拖延的时候,当下将计就计道:“那就怪师傅你瞎了眼,错认了我这么一个徒弟,你作恶太多,助纣为虐,早该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果,怎么还能抱着这么无谓天真的想法等着得救呢?”她说道此处,声音骤然冷厉,“师傅,好歹也是皇上的赏赐,总不好就这样置之不理吧?我看师傅有话还是等会儿再说吧!” 他自知今日是逃不掉了,也不再争辩,只是觉得心中痛楚难当,又被她的话刺激了,竟生了一腔怨愤,赌气什么话都不再说了,拿起木篮之中的东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他囫囵吞枣的都吃光了。 纳兰紫极见他都吃完了,眉间就露出一丝喜意,倒专心等着药力发作。 “紫极,你为什么——为什么答应了我又不肯再救我呢?”他自知死期已到,有句话不问的话,死也不会瞑目的,踌躇半晌,终究还是问了出口来。 她垂了眼眸,额前碎发遮住眸中真实情绪:“我不想你死,可是皇命不可违,皇上要你死,我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闻言,却仰天长笑起来,却叫人听的平白心中萦绕不少怅然所失。 纳兰紫极敛眉静静站着,却听见牢里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一声肉体倒地的轰然声响之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虚空喃喃说道:“对不起,师傅,委屈你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秦墨寒就带着人进来了,他一见里面的情况,只扬声喊道:“来人哪!” 狱卒和牢头立刻赶了进来,一见牢中是如此模样,脸色立刻就吓的发白了,纳兰紫极看了他们一眼,秦墨寒却看着他们冷声道:“皇上叫本侯来看看上官千夜顺便送他上路,因为皇上不愿此事张扬出去,所以他的尸首也要交给本侯处理,你们去把他的尸首搬到本侯带来的棺木里去。” 两个狱卒一听,不敢怠慢,也不敢多过问,死牢里住着的都是皇上知道的重大犯人,皇上亲自过问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所以他们也不敢多言,连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其中有个狱卒不放心,还悄悄将手探到上官千夜鼻端,一试,果然没有呼吸,就放了心,按照秦墨寒的吩咐做了。 纳兰紫极跟着秦墨寒出来,看着拖棺木的马车远去,听见秦墨寒故意大声吩咐:“记着,给爷将这棺材丢到北郊的乱葬岗去!” 纳兰紫极坐上马车之后,悄悄撩开车帘,眼看着那两个狱卒进了牢中,她才敢说道:“真的要放到乱葬岗去吗?” 秦墨寒微微一笑:“你放心,我的人只会在乱葬岗那里绕个圈子,他们会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的。” “什么地方?”纳兰紫极挑眉问道。 “我以前在城郊买了一处庄园,那里很隐蔽,很少人知道的,会很安全的。”秦墨寒解释道,他忽然想起一事,所以又蹙眉问道:“你的那药这么快就发作了吗?” 她敛眉,神色有些复杂:“没有这么快,我只是在饭菜里加了一点蒙汗药,所以他才会这样。” 秦墨寒却好奇问道:“那你给他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你保证他不会死,可是我刚才看见那狱卒偷偷去试他的鼻息,还满意的笑。” 纳兰紫极微微一笑:“是我们毒门特有的药,只有哥哥才有,这一颗还是哥哥给我的,是可以让人假死的药,可以让人和死了一个样,过了十二个时辰就会重新醒过来。” 见秦墨寒听的目光闪亮,她却又加了一句:“只是,我也只有这一颗而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他知道还有另外两颗的存在,因为记得哥哥说过,这种药,还是不要多吃,不要公开的好。 第一百零六章 纳兰明玉很快就从江南回来了,一回来就赶来看纳兰紫极,刚出了纳兰府大门,却有几个宫装打扮的宫人迎面走来,他便站在那里,蹙眉看着几人走进。 “纳兰公子,皇上特地吩咐奴才们请您进宫一趟。”带头的宫人微微躬身,如实说道。 纳兰明玉淡淡敛眉,清冷眸中一片冷冽:“前头带路吧!” 一路跟着宫人进了皇城,见到皇上之后,纳兰明玉行礼:“草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天磊微微抬眸看了阶下的他一眼,一手挥退值守的宫人,才道:“明玉,朕今日请你来,是为了一个人。” 纳兰明玉虽是刚到京都,但是也听到了不少传言,心中已经猜到皇上用意,却不便先说,只是用清透目光静静看着秦天磊:“草民不敢,皇上有事吩咐,草民万死不辞。” 秦天磊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不明光芒:“不忙,朕有话要先问你,”他看着阶下男子,自己却在玉阶之上慢慢走来走去,不过两三步之后,他才重又转身,道,“紫极的伤好了吗?” 纳兰明玉闻言,目光一跳,脸上却犹自镇定,答道:“谢皇上关心,紫极的伤好多了。” 秦天磊暗暗放了心,口中却道:“朕想你已经知道紫极受伤的实情了,朕也不瞒你,伤了她的人必死无疑,可是,她跟朕说在临死之前她想见一个人,朕与她做了数年夫妻,看在这数年情分上,朕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纳兰明玉,朕让你去见她,但是,今日之后,你必须忘了今天在寝殿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纳兰明玉眸光一闪,果然被他猜中了,他心知皇上让他去看叶簌簌分明就是越矩,心中暗叹皇上仁厚,口中却道:“草民领旨。” 秦天磊微微一笑,又从龙案上拿过一个青瓷蓝瓶,走过来在纳兰明玉面前站定,淡声道:“你拿好,一会儿话说完了,你就给她服下吧。” 纳兰明玉心中一惊,伸手接过,却脱口道:“这是?” “这是朕给她的恩赐,让她去的体面些,你告诉她,朕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让她痛快些去吧!——她跟朕说她只愿意死在你手里,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秦天磊静静瞧着面前男子的神色,见他看着手中瓷瓶的清冷眸中出现一丝不忍,又冷声提醒道,“你不忍心下手了吗?你别忘了,你妹妹纳兰紫极差点死在她手里!” 纳兰明玉一听,忙低头敛眉将瓷瓶收入怀中,秦天磊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只带着他去了叶妃宫中。他站在外殿,看着几步之外镂空雕花的殿门,微微晃动的珠帘之后飘出浅浅的香味,秦天磊没有回头,只轻声对着身后的男子道:“进去吧,朕只给你们半个时辰。” 纳兰明玉低眉,就进了寝殿中,秦天磊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在外殿一处塌上闭目养神。 叶簌簌自从那次刺伤纳兰紫极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寝殿了,秦天磊在她的宫中增派了不少的护卫,将宫里围的如铁桶一般,不能出去。 她只能日日待在寝殿之中,望着庭院里掉的光秃秃的枝干发呆,神色怔怔的,眸光却总似沉浸在回忆之中。 “娘娘,纳兰公子求见。”奴婢轻轻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 她眼眸一亮,是他来了吗?忙回首喜道:“快,快请进来!” “是。”宫婢答应着出去。 她却几步走到梳妆镜前查看自己的妆容,可曾有瑕疵出现?看了半晌,菜确定那精心绘就的妆容在镜中没有瑕疵,俏丽脸上这才浮现笑意,一回首,却怔愣在那里,不能言语了。 纳兰紫极长身而立,静静的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淡淡的投注在她身上,见她转身,才行礼道:“草民见过叶妃娘娘,娘娘万福。” 她怔怔站着,对他的请安充耳不闻,眸光中都是脉脉柔情,只低声唤他道:“明玉哥哥……” 这一声呼唤似乎又将二人拉回了从前那样的关系上去了,他还是清冷挺拔的少年,她还是清丽含情的少女,他还是每年送她梅花锦缎,她还是对他娇声笑语,悄悄的在心里蕴蓄对他的喜爱。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也再看不见那人眸中曾经对她仅有的一丝温情。 “明玉哥哥,你为什么不肯看看簌簌呢?簌簌每天都梦见你,梦见你陪我赏花,看雪,我们一起郊游,一起玩闹……明玉哥哥,簌簌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簌簌呢?”女子哀切的问着,卑微的几乎让人忘记她曾经的心狠手辣,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样柔弱可怜的女子就是那个果决用任何手段都要达到目的的蛇蝎女子。 “娘娘,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娘娘又何必执迷不悟呢?草民与娘娘之间已是云泥之别,娘娘还是莫要执着了。”他淡淡出声相劝,微微蹙起的眉表示他还是不能原谅她犯下的过错。 她嘤嘤哭泣,泪落纷纷,视线却仍旧痴痴凝在他的身上:“明玉哥哥,你叫我一声簌簌,就叫一声,好不好?”她就连在梦中,都奢望他像小时候一样叫她一声簌簌,可惜,总是未尝如愿。 他低低叹息,终是被她磨的心软,左右的宫人早就被她遣了下去,他无法,才叹道:“簌簌,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闻言,脸上带泪却展颜一笑,看着在视线里显得模糊的男子,低声问道:“明玉哥哥,簌簌跟皇上说想见你,是因为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轻轻抿嘴,眸中带着隐隐的期望,“如果没有纳兰紫极,明玉哥哥会爱我吗?会娶我吗?” 纳兰明玉蹙起眉尖,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的道:“簌簌,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注定做妃子,走你自己的路,我也注定要走我自己的路,我不会爱你,也不会娶你,我们两个的命运没有交集,你根本就不该如此假设——而在你举刀刺向紫儿的时候,你早就该想到是如此结果了。” 她的脸上一片灰败,浑身都透着绝望的气息,纳兰明玉暗暗摇头,却伸手入怀,将那个青瓷蓝瓶轻轻搁在桌案上,抿嘴道:“皇上会向天下昭告你是患病医治无效死去的,会为你风光大葬,晋封位分,对云王的处理不会影响到你的。皇上仁慈,这是给你最后的恩典了。” 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死了,也算是能给紫极的伤一个交待了。 叶簌簌轻轻抬眸,目光落在那瓷瓶之上,眸中隐现自嘲笑意,一眼一身的苦涩,喃喃道:“原来他是要你来下手,他明知道,我从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的。” 纳兰明玉淡淡道:“你对皇上曾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他如此对你,也算是公道了。你伤了紫极,让我来为你送行,也算是圆了你的心愿。” 她颤抖着手伸向那个瓷瓶,一把抓在手里,掀起木塞,一股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深深蹙眉,却慢慢抬眸,目光又落在纳兰明玉的身上,敛去凄苦忧伤,眸中满是爱意,看着他低低说道:“明玉哥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去杀她的,我知道如果我把虎符给了纳兰紫极,皇上一定不会杀我也不会杀我父王,但是我就是嫉妒,嫉妒你的心全部都在她那儿,我嫉妒你爱她,所以,我要毁了她!”她苦涩一笑,看着手中瓷瓶,“虽然最后死的人是我,但是我心甘情愿,为了你,我从不后悔!” 她说完,手伸起,一仰脖,将那瓷瓶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嘴里,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嘴角就流出黑色的血迹,腹中绞痛无比,站都站不住,慢慢滑倒委顿在地,可她却看着纳兰明玉笑的温柔,仿佛没有感受到那痛楚一般,眸中只能看得到心痛和一丝浅浅叹息。就算咽气的那一刻,她还是睁着眼睛温柔的看他。 纳兰明玉慢慢走过去,伸手盖住她微睁的眼睛,轻轻一抚,低叹道:“若有来生,别让你自己再遇见我了……” 等他站起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却怔在那里。内殿门前,站着三个人,纳兰紫极站在最前,身后的秦墨寒似乎是拉着她,最后才是秦天磊明黄色的身影。 只是那三人的神情却各不一样,纳兰紫极一脸的惘然,惋惜惊异的盯着地上的叶簌簌,而秦墨寒虽然拉着她,却一脸震惊的看着纳兰明玉,目光明明暗暗,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秦天磊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纳兰明玉心中一惊,才想起他们怕是听见方才叶簌簌所说的话了,当时叶簌簌是看着他说话,他背对着门,看着他也就是看着门口,如此想来,她最后那一番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听,也是在说给门前的人听吧! 他在心里苦笑,为何就算离开她还要制造一些混乱出来呢?他喜欢紫儿的事,他早就想好了,能不与人说便不说,说了,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样的乱子来,他答应要好好保护紫儿的,所以他不愿给她增添压力,所以在众人面前,二人心照不宣,这一层窗户纸能不捅则不捅,可今日偏偏还是捅了出来。 秦墨寒甩开纳兰紫极的胳膊,越过她的身子,走到纳兰明玉面前,面对面的站着,眸色阴寒,直直的盯着他,嘴巴抿成了一条线,纳兰紫极见他二人对看,心里开始忽然觉得发怵。 半晌之后,秦墨寒才蹙眉指着叶簌簌,沉声问道:“她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 纳兰明玉点头,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听见秦墨寒道:“你不必解释。” 瞧不出他的神色如何,他又回头看着纳兰紫极,眸中神色沉沉的,看不出喜怒:“这些,你也知道,是不是?” 纳兰紫极一愣,却无法反驳,只好点头,嘴唇翕动几下,看着他黑沉沉如夜色一般的眸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寝殿里很是寂静,只有几个人深浅不一的呼吸。 “墨寒,我——”她受不了这气氛,于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出言叫他。 秦墨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摆手道:“不必说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府了。” 他一转头,就离开了寝殿,纳兰紫极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艰涩,暗暗叹了一口气,静立在那里怔愣不语。 纳兰明玉万万没有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有些回不过神来,秦天磊在外面看的清楚,眸光闪烁,却将眸中一股莫名情绪压下去,迈步走了进来,在两个呆立的人之间,沉声吩咐道:“来人,”立刻就有宫人进来,听着皇上吩咐,“叶妃娘娘暴病而亡,拟旨,晋封叶贵妃,就葬在皇陵外头吧!” 他还是不愿让她进了皇陵,不能原谅她,就让她在皇陵外头为秦家守墓好了。宫人领了旨意,立刻就有人来收拾殿中物事。 秦天磊一行人出了大殿,站在外面的玉石板上,还未站定,就又有宫人急匆匆的赶来,见皇上站在寝殿之外,忙躬身道:“皇上,刚从刑部传来消息,鼎剑阁阁主上官千夜死了。” 秦天磊蹙眉:“怎么回事?” 那宫侍瞟了旁边站着的纳兰紫极一眼,眼珠子转了几转,还是决定说实话:“闲散侯和侯爷夫人昨日去探监,说是皇上赐了上官千夜一些饭菜,说是给他送行的,后来上官千夜吃了那些饭菜就死了,刑部的大人们不敢擅专,特地遣人来告诉皇上一声。” 秦天磊垂了眉眼,想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瞟了纳兰紫极一眼,心下了然,口中哦了一声,于是淡漠道:“那就葬了吧。” 那宫侍不敢抬眼,却道:“侯爷把尸首带走了,听说是丢到了乱葬岗去了,说是这也是皇上的吩咐。”那些人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一定要人来问问皇上。 秦天磊微微蹙眉,回头看了纳兰紫极一眼,有些不耐的对着那宫侍道:“丢了就丢了吧,不必再管他了。” 那宫侍答应着下去,殿前再也没有别的人,纳兰紫极静静敛眉站在那里,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轻轻咬唇半晌,终究还是低声对着那个一直背对着的她的人道:“谢皇上。” 秦天磊闻言,转身对着她浅浅一笑,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眸底隐有心伤:“不必谢朕,朕有时候都在想,可能在你心里朕一点都不重要吧?”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纳兰明玉,不愿意再对上她的视线,一甩手,竟然就此去了。 纳兰紫极一愣,再看他时,那人已经不在了,她觉得心里气闷,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一瞬之间,什么都变了,就仅仅因为那个已经死掉的女人的一句话,原本不再恨她的心,又起了愤恨。 她昨夜将上官千夜救出来之后,就回了侯爷府,后来听人说哥哥回来了,她就想回家去看看,结果一到纳兰府门前就听人说哥哥被人请进宫里去了,她回去跟秦墨寒一说,他就猜到可能会是叶妃的事。 正好二人要进宫来说关于昨夜的事,于是他们二人也赶到了宫里,谁知刚到寝殿门口,刚要冲进去,却被秦墨寒拉住,他当时在自己耳边低声说等一会儿,先看一会儿再说,结果,就是这么一停留,恰好就听见叶簌簌在临死前的一番话,她当时真的懵了,傻傻的站在那里,身子都僵住了。 她站在那里,几乎很清楚的看得到秦墨寒眼中的怒气,就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心里很疼,也分明看见他眼中的疼和伤,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越来越紧,她却不敢出声,只是怔怔看他,可是,之后他将手放开,她的心里又是一空,竟没了着落。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眼中分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看纳兰明玉和看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那一刻她就慌了,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粗鲁甩开,她心中一闷,只好垂了眼眸。 纳兰明玉和秦墨寒相对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心里尽是无奈,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两边都无法割舍,她知道这一层窗户纸总有一天会捅破,可是,她从未想过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几乎让她无法招架。 看着那个英挺男子拂袖离开,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在他的眼里,自己该是什么样的人呢?现在,又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呢?看来,是时候告诉他那个秘密了。 方才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皇上也在这里,秦天磊站在身后也没有出声,直到秦墨寒离开,纳兰紫极转头去看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无意视线相触,她心里一紧,那话也被他听见了,可就那么一瞬间的相碰,她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任何的嫌恶。 只是他淡淡的语气让她心慌,那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听在耳里,平白无故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想说不是,可是他却走远了。 十二月份的天气已经冷的很,她跟着纳兰明玉出了皇宫,一路二人相顾无言,纳兰明玉轻轻抿嘴,却伸手将身侧女子的手握住:“紫儿,回去之后,不要跟侯爷闹脾气,不要又与他闹翻了,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他为你付出那么多,切不可再轻言分开了。”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贪恋他掌心的温暖,忍不住将他的手握的更紧,垂下的眼睑遮住眸光,低低应道:“紫儿知道。” “紫儿,你心里明白就好。只是,叶簌簌已经死了,你就不要自责了,哥哥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是这是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再说皇上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是顺其自然吧!”纳兰明玉一早看出她对叶簌簌的不忍,之前在殿中看见她要冲进来又被秦墨寒拉住就知道她不想叶簌簌死,他深知她和这里的人想法不同,但是她终究不能改变什么,他怕她目睹死亡心中难受,是以才出言解劝。 他还是小看她了,之前跟着易天阙征战,见到的死人多得很,如今见到这口吐黑血的人,又岂会害怕呢?她心中虽然是因为叶簌簌死了难受,但是叶簌簌死前还不肯让她安心,那一番举动倒是冲淡了她心里的难受。 当下点头道:“紫儿明白,紫儿不会再介怀了,”话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会儿,才幽幽道,“看来,紫儿只有把紫儿的来历都说给他听,他应该就不会那么怪我了吧?” 纳兰明玉不语,只对着她浅浅一笑,点点头。 二人一路同行,终究到了街道的分岔路口,往西是纳兰府,往东是侯爷府,街上人流如织,纳兰明玉松开牵着她的手,对着她浅浅一笑,此时黄昏已至,夕阳西下,他的眼睛却比那些散发着淡淡光亮的星星还要明亮,定定的注视着她,柔声道:“紫儿,哥哥送你,可好?” 她被他的笑容所迷,目光里透着痴恋,却拒绝道:“不好,紫儿自己会走,而且哥哥一路从江南回来都没有休息就被皇上叫进宫中,紫儿要哥哥回去休息,好好的睡一觉。” 他眸光中溢出感动,清浅一笑:“好,哥哥听紫儿的。” 相视一笑,两人同时转身,背向而行,可是二人脸上却都是温柔笑意,虽不曾再回头,但却觉得心意相通,这一刻才最是美好。 纳兰紫极站在秦墨寒的院子外头,打量一番拦在面前的青衣男子,才蹙眉出言道:“卓公子,你不让我进去吗?” 卓一航敛眉:“属下不敢,夫人还是唤我做一航吧。” “你让我进去。”纳兰紫极不理会青衣男子的话,瞬间就沉下脸来,不顾青衣男子的阻拦,硬往里走去。 卓一航紧走几步,站在纳兰紫极身前,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他亦寒声道:“夫人,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落,任何人不得进入,还望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纳兰紫极冷眼看着眼前冒着寒光的佩剑,眸中一片冷意,慢慢抬眸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轻挑眉头:“难道连我也要拦着吗?是不是这任何人也包括我啊?” 卓一航低眉不语,静静站着。 纳兰紫极冷冷一笑,眸中已有决绝:“那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敢不敢拦着我,我今天就非要进去,我看你敢不敢杀了我!” 她通身都是怒气,话音一落,当真往院中走来,他说不见任何人,分明说的就是不见她,他让卓一航在外面守着,分明就是知道别人都拦不住她,可是,她也要让他知道,且不说卓一航,就是神仙下凡,若是她想去的地方,就一定要去,谁都别想拦着她! 卓一航见面前的女子决绝往里走来,他心中却矛盾异常,自他跟着秦墨寒的那天开始,向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可是现在,对着眼前的女子却狠不下心来阻拦,他不傻,自然知道看得出是侯爷在闹脾气,也看得出是二人的事,与外人无尤,他不敢违抗秦墨寒的命令,却也不愿夹在二人中间难做。 思来想去,眼看着纳兰紫极都要走到房门前了,他心中一横,手中的剑已然刺了过去,同时大喊道:“夫人请留步,不然,属下就得罪了!” 他的功夫甚是了得,话音还未落,纳兰紫极就感受一股极强的劲气扑面而来,她有些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在原地站住了。 可卓一航这一声可不小,就算在房中的人再怎么充耳不闻也不可能装作没有听见,只看见房门快速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瞬间就揽住纳兰紫极的腰身,将她往旁边一带,躲开了卓一航的剑气。 同时伴随着一声怒吼:“一航,你好大的胆子。” 卓一航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关心则乱,其实,他方才是可以放出剑气,那剑气并不是为了伤人,那一声大吼也只不过是为了提醒房中的人,眼前的这个人伤了可不得了,也是伤不得的。 见侯爷如此紧张,卓一航忍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侯爷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入,属下不敢越矩,何况侯爷也没有说明夫人到底属不属于在任何人里面啊。” 秦墨寒微微眯眼,瞪了他半晌,训斥的话到了嘴边,愣是给咽了回去,只怪自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明生气,可心里却还是会挂记那人的安危,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挥手:“你下去吧,不必再守着了。” 卓一航偷偷看了纳兰紫极一眼,行了一个礼,就收起佩剑,自去了。 秦墨寒装作没有看到站在旁边的女子一样,垂了眼眸,进了屋中,却没有带上门。 纳兰紫极此刻才回过神来,浑身上下检查一番,又四处张望一番,才明白这是那个卓一航使的计策,他根本就是在吓唬自己,可是,却也让他们彼此之间看清了对方的心,她再一次坚定的确信,他舍不下她。 她轻轻抿嘴,悄悄的走进屋中,屋内没有点灯,外面隐隐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有些昏暗,空气中似乎裹着模糊的色彩,仿佛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就连之前那么真实的人都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她一眼看见他的所在,他静静站在案前,背对着她,那个背影在她看来有些萧瑟,那种冷淡的萧瑟逼的她停住脚步,怯怯的不敢靠近,牙齿咬住下嘴唇,他却像雕塑一样,只一动不动的站着,她敢打赌他一定知道她进来了,可他就是不说不动,她也只好不说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天都黑了,因为她觉得眼前越来越暗越来越黑,腿站的有些麻了,见那人还是没有动静,她却不打算就这么站下去,悄悄活动一下双腿,抬脚准备去点亮烛火,却听见他幽幽的声音响起。 “紫极,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怎样疯,怎么闹,怎么肆无忌惮肆意妄为,我都会原谅你,都会爱你,都会宠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秦墨寒注定栽在你手上了呢?” 她一愣,刚刚移动的身子一顿,就僵在那里,敛眉听着他的话,微微蹙眉,她看着他的身影低声道:“对不起。” 隐约听见他自嘲一笑:“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他内心深处分明知道这一次是自己无理取闹,明明都说了会去包容会去接受,但是他仍旧这样了,大概,自己想要的还是一个解释,一个他能够接受的解释。 纳兰紫极轻轻叹息,慢慢走过去,就站在他的身后,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墨寒,如果我说出一切,你会不会视我为妖孽,到头来还是要弃我而去呢?”她如今怕的就是这个,受过一次伤,再次说出一切,是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我不会的。”他也是很认真很认真的答道。他只不过是需要来缓解他心中酸闷的东西,累了的人才会舍弃,而他不是累,只是难过了而已,其余的,都是甘之如饴。 她就认真的跟他讲起过往来,讲她捡玉佩,讲她的落水,她的穿越,她初来的迷惘,讲她和纳兰明玉的初见,讲她对秦墨寒的感觉,讲她为何五岁的时候看起来人小鬼大,讲她在现代的生活,想到哪儿就讲到哪儿。 有时候讲到好笑的地方,她就笑起来,有时候讲到难过的地方,她眼底就有泪,她跟他讲在离开他的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讲桑桑的事,讲达衣的事,讲温沉筠的事,讲蓝儿讲易天阙,讲她当初离开潮州的心痛难过,讲她当初对他的愤恨。 她说起和哥哥的一切,重又去体会一遍那时候的难过心酸,重又去回忆当时的顾虑重重,重又的忆怀一遍当初的迥然一身,她说的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脸上却一直一直挂着极淡极淡的笑意。 秦墨寒看不见她的神情,却早就转过身来,他静静听着她的故事,没有出言打断,只是一直安静的听着,跟着她的喜怒哀乐走了一遭,跟着她的经历看了一遍,心中却渐渐泛起疼惜,他的紫极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独自一人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故事终究还是说完了,她抿着嘴沉默,轻轻擦掉颊边眼泪,不再说话了。 秦墨寒低低的声音传来:“你说你不是纳兰紫极了,是另外一个人?”他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呢?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只好在追问一遍,总怕这是个幻觉。 她浅浅的笑:“是,这是纳兰紫极的身子,只不过是我的灵魂寄居其中罢了,或许是因为那块玉佩,或许也不是,总归都是命中注定了的,只可惜,我从前的名字说不得了,也只好冒用了她的名字……” “为何说不得?”他蹙眉问道。 却听见对面的女子轻笑,只是那笑似乎有一丝苦涩:“从前的名字不能想,不能说,若然想了或者说了,我的心就会疼痛难忍,直到不想了也才就不疼了……” 他听了只是沉默,她却抿嘴一笑,抬脚去点烛火,昏黄的灯光亮起,她回头对着他一笑,他骤然觉得眼前灿笑的女子那么的不真实,她就这么莫名的闯入他的世界十几年,那还会不会又一声不吭的默默离开这个世界呢? 一念及此,他心里一慌,就乱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别的,只冲到她的面前,切切问道:“紫极,你,你会不会离开?” 他这样突兀的问她,弄她迷惑起来,一愣之后,才道:“离开?去哪里?” 秦墨寒眸中俱是焦灼:“就是你从前待的地方啊,你说你是因为捡了那块玉佩溺水了,才到我们这里来的,那你会不会又再回去呢?你会不会某一天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你从前的地方,一觉醒来,发现这全都是梦,或者,根本没有什么梦,你到时根本就不记得我们了呢?” 他越想越是慌乱,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会就此消失一样。 他这话将她问的愣愣,心中仓皇,半晌之后,才抬眸不知所措的答道:“我、我不知道啊。” 第一百零七章 她的不知所措他都看在眼里,她四处躲闪的视线让他心中一紧,忽而想起一事来,忙问道:“紫极,这事你还和谁说过?” 她一愣,回想了一下,才道:“我就只和哥哥说过,还有温哥哥说过,再也没和别人说了。” 他一叹,难怪纳兰明玉会这样大胆,原来早就知道她不是原来的她了,思量半晌,才蹙眉出言道:“紫极,你不要再把这事告诉别人了,好不好?”若非真心对她的人知道了,一定会对她的安全造成影响的,所以,他还是要嘱咐她一声。 她沉默半晌,却反手拉住他的手,仰着脸看着他,眸中有着哀求和眷恋:“好,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了,那、墨寒,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呢?”他一生气,她就觉得整个人六神无主的很。 秦墨寒一叹,这样还怎么生气呢?他在烛光中将她揽入怀中,眸光中写满爱意,喃喃溢出心中私语:“紫极,这世间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想要的话,失去的那些还都可以回来,只是,唯独你我不能也不想失去,上一次是你离开,我知道你的行踪,所以心中笃定你会回来,可是这一次,你如果离开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感受到他的不舍,他的难过,眸中涌现泪光,第一次觉得命运无常,看他如此难受,却无法出言安慰,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莫名的离开,心中泛起无限不舍和害怕,只有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感受他的真实存在,才心中稍安。 “紫极,如果,你有一天要离开的话,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这样,我还可以有一个准备,不至于,”他说到此处,也不知是怎么了,停了一下,再说时,声音多了一些嘶哑,“不至于像傻瓜一样的疯狂找你,却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你会去哪里……” 她心中一疼,眼泪却打湿了他的衣襟,刚要抬头答应,却感觉有水滴在发间,她心里一酸,瞬间明白那是什么,此刻才知他对自己是如许情深,他紧紧抱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一样,她窝在他怀里,视线模糊,却很认真很认真的许诺道:“紫极答应你,紫极走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不让你四处乱找,不让你傻傻的等我,就算真的回去了,紫极也会拼了命的来找你,紫极一定会回来的!” 鼻子一酸,又有眼泪落下,只是想起后事茫茫,她心中还是没底,玉佩的力量是她所未知的,她心里一直隐有担心,却不想被秦墨寒知道或看出来,只许诺离开了也会回来,这里有她割舍不掉的太多人事了。 秦墨寒得她承诺,心中安定,夕阳最后的光线隐在地平线之后,二人才相携去了饭厅用膳,卓一航远远看着二人背影,笑的了然。 是夜,到处一片寂静,阁中塌上的女子盖着厚厚的锦缎真丝被子睡的正香,一道墨色身影却进了屋中,站在塌边静静的看着睡着的女子,眸光专注而宠溺,看了良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才移开了视线,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细细洒下的雪珠子,微微蹙起眉头,关上了虚掩的窗户。 冬天来了,又开始下雪了。院外的梅树结了花骨朵,他却总觉得很久以前在寒山寺看的梅树好看,可惜,寒山寺如今封了,想去看后山的梅花也不能去了。大概,他心里想的不是那一年的梅花,他想的是那一年的她吧。 站在廊下,随意系上一件斗篷,廊下昏黄的灯笼被风吹着轻轻晃动,他看着那灯笼微微一笑,自从在潮州她送了他灯笼之后,他就有了在廊下挂灯笼的习惯,而所有的灯笼都是照着她做的样子做的,样式简单,他却很喜欢。 石板上已经铺了一层浅浅的雪,他却不觉得很冷,夜已经很深了,府中各处的烛火都熄了,所有的人都睡了,秦墨寒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终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入怀,拿出一块玉佩看了半晌,才抿嘴又回到阁中。 依旧站在她的塌边,他知道她睡觉不是很老实,这才刚刚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被角就滑到了锁骨下面,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脖颈上的玉佩上,他认得,那就是她所说那一块将她带来的玉佩。 垂了眼眸,拿出手中那个和她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玉佩看了半晌,终是走到了金丝炉边,拿出一个很小的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放了一些在燃着香的炉中,不大一会儿,房中就弥漫一股甜香,秦墨寒浅浅一笑,对着塌上的女子低喃:“紫极,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一定不会。” 那些粉末有让人陷入深度的无知无觉的睡眠当中的作用,他拿着手上已经穿好红线的玉佩放在枕边,又轻轻解下她脖子上的玉佩,这才将他吩咐卓一航出去仿制的假玉佩照原样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拿着手里具有神奇力量的玉佩看了半晌,轻轻抿嘴,才出去将那玉佩藏好了地方,就重又回到阁中,与她并肩躺好,嘴角这才出现一抹真心笑意,再无挂心之事,搂着她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纳兰紫极起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脖间的玉佩已经被人偷梁换柱了,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外面铺了一地的雪吸引过去了,因此秦墨寒也就放下了这一段心事。 外头已然银装素裹,她裹着一件银狐披风站在廊下看雪,眸中染上的全都是欣悦兴奋,看着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她实在难掩兴奋,伸手就要解开披风冲进院中去玩雪。 却有一双修长的手抓住她的手,一回眸,看见一个满溢宠溺的眸子:“你的伤才好,怎么能去玩雪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胡闹啊。” 她撇撇嘴:“我才多大啊,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嘛!在我们那儿,十五岁还在上初中呢!当然可以去玩雪了啊!” 秦墨寒浅浅一笑:“你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再说了,就算在你们那里十五岁是小,可是紫极,你来这里的年岁应该不止十五岁吧?不管怎么说,你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笑,无论她怎么撒娇怎么哀求他,他就是不肯让她去玩雪,后来,她还是生气了,连这么一点小小的乐趣都要剥夺她的,越想越气,对他嘟着嘴埋怨道:“你只让我在这里看雪,这看来看去都只能看,连碰都不能碰,这一点也不好玩!你这不是存心在折磨我么?”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喜欢玩雪了,他这样,简直就是在剥夺她开心的权利啊。 秦墨寒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这丫头只记得玩,真是把正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挑眉不解,仰着脸看他问道:“什么正事?” “我们也该去看看你师傅了,就是那个和你从前的千叶哥哥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啊。”他轻声调侃,眸间带着笑。 她却蹙起眉尖,压下心中怪异感觉,道:“你又胡说,我和他之间才不像和千叶哥哥那样呢,我和他只有师徒关系,他只是我师傅,什么都不是,我救他不过是为了还我欠他的一份人情而已。” 她急急的辩解,眼神里却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躲闪犹疑,秦墨寒分明看见了,却不点破。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她自己却不明白,她偏偏要逃避,他也只好和她一起装聋作哑,他只能等着她自己明白,自己懂得。 他无奈笑笑:“好,好,只是师傅,师傅而已。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轻轻抿嘴,点点头。 二人悄悄坐了自家的马车,到了城郊别院,他扶了她下车来,她站在门前一眼望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他笑:“墨寒,这里真好,空气里都是香味,一点都不像在京都那里憋屈。” 雪花纷扬洒下,天地白色间,越发显得她的俏丽清透,见她笑的开心,秦墨寒也浅浅一笑,拉着她进了园子。 来到一处偏僻院落,守在门口的人见秦墨寒进来,都默默行了一个礼,秦墨寒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他醒了吗?” 为首一人答道:“回侯爷话,还没有醒。” 秦墨寒没有再说话,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却听见身侧的女子略带疑惑的声音道:“怎么可能没醒呢?按理来说,十二个时辰早就到了,也该醒了啊。”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道:“那天你在饭菜里下了那么多蒙汗药,现在没醒也是正常的,我估摸着,这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进去看看他吧,我就不去了,免得他不自在。” 大概因为下雪了,她竟也有心开玩笑了,当下轻笑道:“他不自在,我看你是怕你自己不自在吧?不过,你既然不肯进去拿我也不勉强你了,你若是没事,就帮我在这雪里堆个雪人出来啊,嘿嘿,要好看一点的啊,”说到此处,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添了一句,“你不要把自己冷着了,不然要是你病了,我就咬你。” 秦墨寒微微一笑,眸光中都是宠溺深情,他愿意包容她的任性骄横,因为他知道,她的任性骄横是为了掩饰她关心他的心,他知道她是故意如此的,却乐得享受她另类的关心。 “好。”他浅浅的笑,嘴唇已经靠近她的嘴边,一阵缠绵之后,她脸上红晕满布,难得娇羞的看他,嘴角是掩也掩不住的幸福。对于这种属于两个人之间的温情脉脉,他们乐此不疲。 纳兰紫极转身就进了院中,将虚掩的门推开,解开厚重披风挂在一旁,才走进内室,一眼看见塌上躺着的人,那看惯了的熟悉容颜映入眼里,仍旧让她的一阵紧缩,他睡着的模样太像韩千叶,让她几乎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她塌沿轻轻坐下,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依旧紧闭双眼,可是那微微卷起的睫毛却让她看的痴了,千叶哥哥没有这么长的睫毛,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为什么他的就是要比千叶哥哥的好看些呢? 正在出神的时候,塌上的人却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身影之后涌现一眼的迷茫不解,看了片刻的功夫,上官千夜稍稍撑起上身,微微甩头,低声喃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紫极?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死了吗?这是?” 纳兰紫极微微一笑,递了一杯清水在他面前,轻声解释道:“如果当时不骗你说是皇上的旨意,师傅又再怎么肯甘心把饭菜全都吃下去呢?” 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上官千夜的头脑渐渐清晰了许多,很多遗忘的事情又全都浮现在脑海中,微微蹙眉:“你是说,你那时是为了救我?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纳兰紫极浅浅一笑,将手中瓷杯放在桌上,才转身看着他解释道:“是为了救你,我早就答应过你,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可是皇上说不能简单的就让你这么出去,我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她眸中有着深深的歉意,“现在,全月阑的人大概都知道师傅你身死牢中了,皇上也已经处理了此事。世间已经没有上官千夜这个人了。” 她能救他,也甘愿救他,就是怕他恨她毁了他从前的一切,苟且活着甚至连名姓都不能提起。她只是怕他不懂她的用心。 上官千夜垂了眼眸,沉默半晌,她看不见他的眸光,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颗心开始忐忑不安,轻轻抿嘴,却听见他低低说道:“谢谢。” 她瞬间松了一口气,才又说道:“我偶然得到一颗让人可以假死十二个时辰的药,就和着蒙汗药下在饭菜里,我故意那样说就是为了刺激你,才好让人误以为是皇上要下药毒死你,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你出来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她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清,将她的用心她的所想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之后,才低头缄默不语。 上官千夜抬眸看她,却恰好遇见她低头,因此没有看见她眸中的光芒,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眯起细长眼眸,思绪已不像之前那样迷糊了,虽然头还隐隐作痛,但是心里已经不怪她了,他明白,她是为了他好,所以他才谢谢她。 只是,若不用上官千夜的名字行走于世,那他又是谁呢? “紫极,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看着我的时候,目光总是像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你的目光中有依赖有怀念有向往有很多很多难以言说的东西,可是当你认真看着我的时候,那些东西就通通消失不见了,紫极,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谁?” 从她五岁那样跟着他开始,他这些话就在心里存了好久了,一开始是不想问,后来觉得她还小,恐怕是自己的错觉,因此也就不问了,可是后来想问的时候,又怕问了她不回答,是以竟一直拖到了今日。 她一愣,竟移开了视线,心中此刻才惊觉,本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别人都不知道,原来别人并非不知道,只是都看在眼里,就是不说不问而已。 “在想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他和你长的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他不在我身边了……”她轻声回答。 他垂了眼眸:“你肯救我,是因为他吧?” 他想说,你肯让我做你的师傅,肯这样不离不弃的相帮,是不是都是因为那个人?心里莫名泛起酸意,几乎可以想象的到,若是她说是,自己该有多么失望。 她闻言,只是低眉缄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他的话把她弄糊涂了,彻彻底底的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会救我呢?”他虽是反问,却是很肯定的语气,分明看见她眼底的一抹犹疑迷茫,轻轻叹息,“我看得出,你喜欢他,不然,怎么念念不肯忘呢?” 房中还是沉默安静,只听得到浅浅的呼吸。 “——还是说,因为他不在你身边,你把我当做他的替身,在你眼里,我不是上官千夜,是另外一个人……紫极,我问你,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是别人的替代品?” 他的话问的直接,悄悄握住被角的手指节泛着青白,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让她逃避。 第一百零八章 他的话让纳兰紫极心中一惊,深深蹙眉,替代品么?她心里在摇头,她知道他不是,可是,他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她却不知道,竟也分不清楚了…… “我没有把你当成他,我知道,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来没有把师傅你当做他的替代品,我承认,我看你的时候确实想到他,可是师傅,我确实没有把你当做他啊……你别这么说……”她抬眸看他,却发现他低着眉眼,他没有看她,轻轻抿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失望。 “紫极,若真如你所说,那你又何必再来招惹我呢?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差我一个也无妨,我不是你身边的那个人,我只是你师傅而已。”他过了良久,才出言说道,本心是不想说这话的,他心里想的盘桓的却良久还是说不出口。 她看着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听他这样说话,想起过往种种,忽而浅浅一笑:“师傅日后怎么打算呢?” 上官千夜一愣,微微敛眉,低声道:“我家在淮阳,王爷从小把我带在身边,家里的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我对家人印象不深,只知道他们在淮阳城中,既然我不能在人前出现,不如我就会淮阳去找我的亲人好了。”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笑:“我爹娘应该尚在人世,上官是王爷赐给我的姓,我家本姓韩,既然再世为人,那我还是叫韩千夜好了。” 他说的坦然淡漠,听在她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姓,姓韩?!眸光颤抖,失声喊道:“韩千夜?” 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早就注定好了的?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模样,只是,不一样的性子,不一样的叶和夜,这真真假假分分合合竟把她弄糊涂了。分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却又分不清为何有这么多一样的巧合,本来说好不在意的心,又开始舍不得。 上官千夜眯眼,看着她奇怪的反应,挑眉问道:“怎么了?是这个名字不适合我吗?” 她恍惚摆手,心不在焉的一笑,勉强答道:“怎么可能呢?紫极觉得很适合师傅啊,紫极刚才失态了,只是因为还难以接受师傅就要离开的消息而已。” 他眸中有半分不信,但是见她不愿再解释,也只好不再多问了,可心中分明因为听见她说的那一句离开而泛起了层层难过,心头晕开的居然都是不舍,却又第一次隐隐觉得韩千夜这个名字似乎比上官千夜听着更舒服,似乎心中更踏实了似的。 从前他和她之间并非没有经历过离别,可那时离别似乎干脆的很,丝毫未像今日这样难受,那时,他们二人都知道离开总还是会有相见的时候的,可是,今次一别,或许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已经大好了,实在是忍不住想回家去看看,就此告辞了。” 他翻身下床,当真就拿过一边下人准备的披风,刚要戴上带着面巾的纱帽时,却听见后面有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师傅就这么走了么?” 她知道他向来都是来去自由,他若想走,从来都拦不住他,只是此刻竟生出了多留他一刻的想法,似乎他走了,心里就空出了一块来,可是还没有想到留他的办法,就脱口说了那话来。 “你我之间已是两不相欠,再说京都是非之地,我若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着。 纳兰紫极一听,情急之下刚要张嘴反驳几句,却听见门外有个清朗的声音插话道:“只怕你走不了了!” 二人俱是一愣,都将头转向门口,纳兰紫极一见倚着门框站着的人,蹙眉道:“不是叫你堆雪人吗?你还偷听我跟师傅说话。” 秦墨寒对她安抚一笑,对上上官千夜透着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不过上官公子你确实走不了了。” 上官千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出言提醒道:“我已经不是上官千夜了,本家姓韩,从此世上就只有韩千夜了。——只是,不知侯爷话中的意思是?” 秦墨寒此刻却看着纳兰紫极微笑,眸光里隐有一丝担忧:“紫极,我在院中堆你说的雪人,有一个东西爬到我的脚边,我想,你应该出去看看。” 纳兰紫极见他神色不似往常,眸中是很不寻常的凝重,心中一凛,忙越过二人身影冲到院中,在那个胖胖的雪人旁边,她愣住了,视线凝在地上,身子却僵立着,感觉心比那雪花还要凉。 那一堆雪的旁边,是犬犬啊。是她留在桑桑和若儿身边的犬犬啊!它,它怎么可能会从紫宸跑到月阑来呢?两国之间何止千里万里,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她心中满是疑问,却分明看见犬犬小小的身子有些发抖,她以为它冷,忙将它从雪地里抱起,想放在掌心暖着,刚一触手,却摸到它腿边一片温热,再细细一看,竟发现它的脚受伤了,血糊糊的一片,雪地上也是一滩血迹,虽然不多,可是在洁白的雪地上看着竟是那么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她心中慌乱,看犬犬腿边虽有不少血迹,可索性伤的都不重,心下也稍安,她见手中小白虎睁着迷蒙的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自己,那琥珀色的虎眸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她敢肯定,如果犬犬能说话的话,它一定是有大事要告诉自己的。 凝视了她数秒之后,犬犬眼中忽而有水光出现,还委屈的撇撇嘴,爪子在她掌中磨蹭了几下,吸吸鼻子,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一闭眼,昏倒了在她的手中。 她一愣,还以为它死了,吓的忙伸手探到它的鼻端,感觉到它的呼吸之后,心才放了下来,却独自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犬犬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她心里肯定一定是桑桑和若儿出了事,不然犬犬没有她的命令是不会擅自离开紫宸的。 “紫极,你别慌,先看看这个吧。”秦墨寒和上官千夜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秦墨寒将手在纳兰紫极眼前展开,上面放着一个很小的绢布,绢布还有浅浅的红色印记,秦墨寒见她注目过来,于是又道,“这是我方才从那只白虎嘴里找到的,它之前倒在雪地上,我看见它嘴里咬着的东西就掉到了地上,你看了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上官公子不能走了。” 纳兰紫极蹙眉,从他手中拿过那个绢布,展开来一看,脸色尽白,上面是很小的几行字:桑桑杀了紫宸君主,已被护国将军押入大牢中了,若想换回他的性命,就拿上官千夜来换,一月为期。 她低头沉思,秦墨寒却在一旁道:“紫极,我见过若儿的字,这绢布上的话应该不是她写的,再说了,桑桑为何要杀了紫宸的君王呢?——紫极,这会不会是紫宸设下的一个陷阱,里面又酝酿着什么阴谋吧?” 她深深蹙眉,心中隐约猜到七八分,见秦墨寒发问,于是才道:“这当然不是若儿写的,这是易天阙的笔迹,如果桑桑真的如他所说杀了紫宸的皇帝的话,那桑桑和若儿应该都被抓起来了,之所以放犬犬回来,大概就是为了给我送信,和给我提这个要求。” 秦墨寒一愣,总觉得眼前的事有些匪夷所思,于是不解道:“桑桑,桑桑怎么可能去杀紫宸的君王呢?紫极,你有事瞒着我。”最后一句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她此刻担心那个纯净的少年,万万想不到他竟真的完成了那个长老交给他的任务,可是,没想到的是,完成之后竟然他身陷囹圄,她本来以为,他会全身而退的。 “他杀紫宸君王,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关于这个,我发过誓,不能告诉别人的,墨寒,等时机成熟了,我让桑桑给你解释,成吗?”纳兰紫极思索良久,却还是不能说出利亚一族的秘密,只好抿嘴对着秦墨寒道。 秦墨寒自是不会再做纠缠,只等着日后救出桑桑问他便是了,可是有一个问题他还是不明白:“紫极,为何要上官去换桑桑呢?”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是以才出言问道。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与上官千夜对视一眼,才道:“桑桑杀了国君,是国仇;他要上官去换桑桑出来,是私怨。由此看来,紫宸应该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下了,不然,他是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他已在紫宸一手遮天,居然还能这么轻率的对待杀了国君的人。” 这样看来,易天阙对上官千夜的恨已是到了很深的地步了,甚至只要将上官千夜送去,他就能放了杀掉国君的人。 秦墨寒还想问些什么,可是看着纳兰紫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是咽回了喉间,只是视线不时落在上官千夜身上。 上官千夜一直在一边静静站着,此刻见秦墨寒眼有疑惑,于是淡道:“那时紫宸和月阑和亲,我曾奉云王的命令去半路截杀他然后调换公主,当时情势所逼,我给易天阙下了药,让他失忆了,几乎将他害死。虽然我已然再世为人,但是他恐怕不能放下心中仇恨,他迟早都会来找我的。” 他当初对易天阙毫不留情,所以他现在这么恨他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 “可是,皇上都昭告天下了,说你上官千夜已经被处死了,那易天阙怎么可能知道他还活着呢?”纳兰紫极突然插言道。 秦墨寒此时听她这样说却浅浅一笑:“紫极,你怎么还未想透呢?那易天阙与你相处时日不常,却数度抓住你的弱点行事,可见此人深知你的性子,也知道你和上官之间的渊源,我想他可能知道这是你玩的一个花招,再说他还懂得派白虎来找你,就更说明他此番是势在必得了。” 纳兰紫极细细一想,倒觉得秦墨寒说的有些道理了,咬唇半晌,还是觉得院子里冷,就又进了屋中,替犬犬处理了腿部伤口,缠上纱布将它放在暖和的被中之后,她才出了内室,对外面两个都看着她的男子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救桑桑,他有难,我不会坐视不管,本以为他当了紫宸国师之后就不会出事,没想到还是被易天阙抓住,我答应过他战事一了就去找他的,现在既是这样的情形,我是一定要去紫宸的。” “我陪你去。”秦墨寒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他知道她要去险地他拦不住,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跟在她身边,说是保护也好,说是不放心也罢,总之,他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那月阑怎么办?”他是侯爷,虽然是被削了王爷名号,从皇室中除名,但是在月阑朝堂之中,他仍旧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京都如今还是不甚太平,她知道他是不能随便离开京都的。 秦墨寒轻轻一笑,眸中都是轻松:“月阑要的是闲散侯在就好了,而墨寒就陪着你去京都啊。” 她与他相视而笑,一旁的上官千夜却蹙紧眉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紫宸吧。”他想着既然此事也有关自己,以他的性子是受不了被人威胁的,所以他也定要跟去。 “你不准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上官千夜愣愣的看着同时转头对自己异口同声拒绝的两人,轻轻抿嘴,却问道:“为什么不能去?你们都看到了,易天阙要找我,他要报仇就让他报好了,我又何曾怕他?再说,我若是去了,桑公子也可以安然出来,有什么不好?” 秦墨寒闻言,只是低眉一笑,与纳兰紫极互看一眼,才提醒道:“上官,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去了,那易天阙也可以出尔反尔不放桑桑啊,也许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骗你去,至于放桑桑,也许就是为了诱惑我们让你去的诱饵。” 秦墨寒说完,纳兰紫极接口道:“而且你已再世为人,贸然出现在紫宸,要是叫有心人认出来,我怎么办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更不想你有事。是你自己说的,你不叫上官千夜了,你从此以后就是韩千夜,跟那个上官千夜没有半点关系了。——所以,这件事你不必管了。” 即使两个人如此劝说,上官千夜仍旧不愿改变主意,坚持说自己要去,他浓眉一蹙,细长眼眸眯起,盯着纳兰紫极的眼中有着认真:“侯爷,紫极,你们不必再劝我了,我是一定要去的,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要去紫宸,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总是要做一个了断的。” 秦墨寒看了他一眼,淡淡敛眉,却说晌午快到了,他要出去吩咐午膳,就转身出去了,纳兰紫极见他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了,却还是不死心,又转头想继续劝说上官千夜。 “紫极,你不必说了,我不会让你们独自去冒险的。”上官千夜的话说的依旧很坚定。 纳兰紫极轻轻一叹,转过身子不再看他,视线落在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上,眸光里有着自己都未必明白的担忧:“你们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你们为什么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呢?” 上官千夜自嘲一笑:“我们是人,不是神,也不能够那么大度的将伤害过自己的人轻易放过的,他大概只是想把我欠他的拿回去而已。其实,易天阙想的很公平的。” 纳兰紫极终究忍不住了,听他的话心中酸涩,低吼道:“他想的公平,你说他这样对你公平?那我呢,我怎么办?我费尽心思救你出来,为你铺陈安排,就是不想你受伤,不想你死,现在你倒好,居然还要自己去送死,你——!” 她想说,你现在就这么不在意的去冒险,不是就要我伤心吗? 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说了,那人却丝毫不在意,会说是自己自作多情,记得他说过不要招惹他,所以到底还是把那话咽了回去。 可眸中心伤怎能瞒得过别人,怎能瞒得过他那一双眼睛呢? 他垂了眸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低声道:“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让别人误会,若你真的不甘心,那你我就装作素不相识好了,这样,你就不会左右为难了。” 纳兰紫极赫然转身,清眸中星星点点,映着窗外雪色,竟有一丝水光:“好,好个素不相识!你还真是说的出口啊!”她正对着门口,视线却并未落在上官千夜身上,眸光一闪,才咬唇道,“那我们就装作素不相识好了!” 她话音一落就做了一个手势,刚刚静立在门口的男子立刻蹿上前就点住了上官千夜的穴道,她看着软倒在地被秦墨寒拖上塌的人笑的复杂,对上他怔怔询问的眼眸,声音低低的:“师傅,紫极不会让你去冒险的,墨寒只是制住了你的穴道,让你不能运功而已。你放心,等我们出发去了紫宸,自然会有人护送你回淮阳的。” 上官千夜心中一惊,奈何不能说不能动,心中焦灼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 第一百零九章 他们二人就丢下上官千夜在城郊别院,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回了侯爷府,简单收拾了一番,谁也没有告诉就悄悄离开了京都。 在城门口,纳兰紫极静立在那里回望,身侧的男子浅浅一笑,挑眉问道:“怎么了?” 她一皱眉一低头,默默不语,这次去紫宸就连哥哥都没有告诉,此行凶险,她知道不该瞒着哥哥的,可是若是告诉了,哥哥也许也会不让她去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她心中有千般歉疚,也只好这样不辞而别了。 她虽不说,他却也看的透,当下揽过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道:“紫极,别多想了,若是明玉知道你不辞而别,他也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总觉得不告诉他,我心里不舒服,我怕,怕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他又会生气的。”她实在是忘不了当时被叶簌簌捅了一刀之后,他来看自己的那种冰冷的眼神,那时看的自己心里发凉,几乎冷死在他的目光里。 秦墨寒莞尔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傻瓜,那时你是自己一个人,这次不一样啊,这次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女人有事的!” 她闻言,抿嘴笑的甜蜜,到底还是把担心抛开了,跟着他上了路。 离开的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城门下忽然出现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那男子气质出尘,一双清冷的眼更似包揽世间万象,冷冽的眸光注视着刚刚离开的人,半晌之后,终是叹了一口气。 “紫儿,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若儿终究是毒门的人,你知道的消息,我未必会不知道啊……罢了,你还是怕我担心,怕我拦着你,那我就不去阻碍你了。”男子喃喃自语,看了看拿在手中已经揉皱了的绢布,片刻之后,那绢布化为碎片散在空气里。 纳兰明玉紧抿嘴唇,垂了眸光,既然她身边有人相陪,那自己就暂时不现身好了,却也不放心,只有打定主意悄悄跟在他们身边保护。 不过两天的功夫,京都的雪愈发下的大了,那地上积了厚厚的雪,都要埋过脚踝了,城郊少有人来,秦墨寒的别院又在偏僻的地方,就更是人迹罕至了,那雪没人来管,到处都是银白一片。 只有几个下人在此看守,上官千夜被制住武功,坐卧行动都有人跟着,他愣是没有找到机会逃出去,看着外头越积越厚的雪,他的眉头也越蹙越深了。 “韩公子,”门外有人带着一身的雪气进来,上官千夜赫然回头,看见一青衣男子进来,那人见他看他,就有礼一笑,道,“在下卓一航,是侯爷身边的护卫。” 上官千夜移开视线,微微挑眉问道:“你既然是侯爷的护卫,为什么来这里呢?” 卓一航微微一笑:“侯爷让我护送公子回淮阳,因此我就来了这里,公子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若是好了,我们这就上路吧,马车已在门外候着了。” 上官千夜闻言,垂了眸光,不让站在门口眸光如炬的男子看出他心中所想,只一转头扫了屋中一眼,淡声道:“那就直接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他拿起手边包袱,当先走出房门,坐上了府门前的马车。 出了京都,卓一航就加快了脚程,将马车赶的飞快,大概是得了秦墨寒指示的缘故,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上官千夜,上官千夜却也安分,不曾有什么动作。 几日过去,他们到了距离淮阳不远的一处小镇上,卓一航大概觉得上官千夜不会再有逃跑的心思了,警戒也一天天的放松了,在一家酒馆里吃饭,卓一航找老板要了些草料亲自去喂马,坐在桌边的上官千夜眸光一闪,看了一眼他消失的背影,嘴角牵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身边忽而似凭空一样,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跪地低声道:“阁主,属下来迟,望阁主恕罪。” 上官千夜未曾看他一眼,只是淡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那黑衣男子答道:“昏过去了,两个时辰之后才会醒。阁主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上官千夜挑眉:“你做的很好。带了我要的东西了吗?” “阁主吩咐的,属下不敢忘,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阁主不直接易容,非要启用药物呢?”黑衣男子出言,将一个黑色瓷瓶拿出。 上官千夜蹙眉,伸手拿过瓷瓶:“你问的太多了!” 那黑衣男子得此训斥,不敢再多言,只能低头不语,上官千夜从瓶中取出一粒药丸,和水吞下,又将药瓶塞入怀中,沉声道:“你回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否则门规处置!还有,阁中一切暂时由你负责,仍旧操办鼎剑阁阁主丧事。” 黑衣男子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再多问,只点头应了,不过片刻,他的身影就消失了,似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上官千夜瞟了一眼外头停着的马车,无声的笑,谁说云王势力衰落,他就没有能力了呢?他们二人也太小看自己了,鼎剑阁虽是云王名下建立,可却是他用心血铸就的,只要他不死,鼎剑阁就永远都存在,更何况离淮阳越近,鼎剑阁的势力也就越多,所以他一路隐忍,就算武功恢复了也没有轻举妄动,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时机。 大概不是吃饭的时候,酒馆里人很少,所以掌柜的很闲,他在帐台后面站着,却一瞟眼看见之前要了一个隔间的客人从那隔间中出来,骤然瞪大了眼睛,那个人不是之前的人啊?很平凡的一张脸,怎么看都不是之前的那个人。 可是此人的眼睛就像一把刀一样,掌柜的胆小,硬是没敢拦着他,就看着他骑了一匹墨色的马绝尘而去。 等掌柜的再进隔间的时候,却惊喜的发现桌上放着一块整锭的银子。 且不说上官千夜得了自由就日夜兼程的赶路,单说纳兰紫极和秦墨寒到了彭城。 紫宸虽说比月阑温暖一些,但也是冬天了,没有下雪,但是有阳光的日子不多,总是阴天,寒风凛冽的。 “紫极,怎么从京都一出来就一直穿着男装呢?”秦墨寒挑眉,虽能猜到原因,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身边跟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虽然知道她是女子,但是别人并不知晓,因此大家的注目过来的视线总让他心里别扭的很。 纳兰紫极吃吃一笑,分明看出他的窘迫,也难得见他如此:“墨寒,从前你都不在乎人家的眼光的,怎么现在这么别扭啊?” 秦墨寒无奈的笑:“你那时候那么小,现在你长大了,还这么好看,这么引人注目,哎,我就是讨厌别人看你的眼光。” 他话都没有说完,就看见她促狭的笑,心中一恼,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迅速住了口,不说话了,末了还瞪了她一眼,似是怪她故意拿话套他让他出丑。 纳兰紫极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的灿烂:“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样也很好啊,你不用别扭,那些小姑娘还不是都看着你,嘿嘿,墨寒,你知道不?咱们这样的,在我们那儿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们又不是真的有龙阳之好,嗯,”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笑道,“要是你实在觉得我引人注目的话,那我就拿个面巾把我的脸遮起来好了。” 他一笑,那岂不是更怪异?却也舍不得她如此委屈,就含笑道:“不必了,只要你安分一点,不那么张扬就好了。” 纳兰紫极忙做出严肃表情,重重的点头。 她这样看的他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一路上,因为怕遭人闲话,也不愿太招摇过市,他们住进客栈都是要的两间上房,只有夜半寂静的时候,纳兰紫极才会感觉到窗户轻响,有人偷偷进来,悉悉索索的上了她的床,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抱着她睡去。她不喊不叫,因为早已感觉到是他的气息。 每当此时,她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意,他还是不放心她的吧?不然不会这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总是睡的格外香甜。只是白天,他从来不说,那她也从来不说。却因为他的体贴满心的感动,就像又回到了曾经八年相伴的那些岁月。 旅程辛苦,可二人一路相伴,倒也很快就到了紫宸大都。 再进大都,纳兰紫极心绪不宁,当初离开与现在的心境大不一样,站在城门口,她有些怔怔的,秦墨寒见她不走,也只好站着不动,却看不懂她眸中神色。 “墨寒,当初我同意桑桑让他留下是不是做错了呢?如果我不答应,他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她一路都在自责,可是站在城门洞下,看着远处巍峨的大都皇城,心里的那股自责越来越压抑不住。 答应一生相守,当初却迫不得已离他而去,她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虽然当初是为了另一个人,可是如今看来,做与不做,那个温润的人也不会领她的情了。 秦墨寒只觉她心结太重,劝道:“紫极,你想太多了,他既然要留下,岂是你反对就有用的?何况你们二人当时也是情势所逼,桑桑虽不通世事,但是这个他是不会不明白的,你不要想太多了,也不需要后悔,我们现在只要把他救出来就好了。”他听她说过当时情形,见她当局者迷,就解劝道。 他的话抚平了她心中的内疚,也更清楚现在该做的事,只是,那易天阙是以私人的名义发给她的那个消息,想必他还是很看重自己的,知道桑桑与自己关系匪浅,不会随意妄为。 二人走进紫宸大都,入目的却全是白色帐幔,配着凄风凛冽,倒真是阴惨惨的一幅想象。到处都贴着告示,皇上归天,举国哀丧。禁嫁娶,禁乐声,禁喧嚷。大都所有的百姓都要戴孝三月。 秦墨寒和她面面相觑,皇帝死了,似乎紫宸也萧条了。只是,本该是哀伤的事情,他们却能从这凄风冷雨少有行人的大都嗅出一丝丝的不正常来。有点诡异,有点紧张,似乎已经很不平静的波涛下面又在涌动着一股暗流。 纳兰紫极比他要熟悉这大都,七弯八拐就带他来了一个据易天阙的将军府只隔了两条街的客栈,秦墨寒拿了包袱,就进门去问掌柜的要客房,纳兰紫极却倚在门边随意朝街上瞅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突然闯入她的视线中,她身子一颤,甚至还没有跟秦墨寒交代一声,就朝那个身影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人家的衣角,声音竟有一丝不稳:“蓝儿?” 那人一回头,果然是那个爽朗女子的模样,只是她见到纳兰紫极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样,拂掉她抓着她的手,强自镇定,她却还是能看到蓝儿眼中的慌乱,在纳兰紫极又叫了她一声之后,她一惊,就见那女子说道:“这位姑娘,你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蓝儿,姑娘请留步!” 那女子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还顺势甩开纳兰紫极又抓住她的手,就算她躲的快,纳兰紫极还是一眼看见她眼中的闪烁眸光,心下起疑,一蹙眉,就又越过那女子的身子,伸臂拦在那人面前,挑眉道:“如果你真的不是蓝儿,我不过是看错你了,你跑什么?你躲什么?你慌什么呢?” 她的话咄咄逼人,眼前的女子就是不肯看她,垂着眸光,居然伸手一推,纳兰紫极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那女子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姑娘如此纠缠,就别怪我无情了!姑娘莫要再胡言乱语。告辞!” 那女子转身就走,纳兰紫极弯腰揉脚,眸光中俱是迷惑不解,难道这个和蓝儿长的一样的女子真的不是蓝儿吗? “站住。”纳兰资金循声望去,回头一看,原来是秦墨寒赶了过来,他站在几步之外,沉着脸看着准备要走的那女子。 “就算素不相识,姑娘出手也不必这么重吧?”他眸中已有怒气,看着纳兰紫极在一旁揉脚,眼底泛起一丝心疼。 那女子刚要张嘴说话,却有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不知从哪里出来,蹭到了她的脚边,顺着裤腿往上爬,到了她的肩头,兴奋的眼睛发亮,嘴里还不住的发出声音。 纳兰紫极和秦墨寒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纳兰紫极再回身一看,随身的包袱果然打开了,她淡淡一笑,心下了然,必定是犬犬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才会出来,同是利亚人,互相都是有感应的,何况犬犬还是神兽阿纳瓦身边的白虎。这一下,眼前的女子再怎么抵赖都没有用了。 本来这一路,他们都把犬犬护的严实,怕人看见起疑,就总是把它放在包袱里,现在它却因为感应到蓝儿的气息才跑了出来,不过纳兰紫极也没有阻拦它。大都的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经过,也不怕被人看见了。 纳兰紫极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灰尘,对着那个呆呆看着肩上白虎的女子浅浅一笑:“蓝儿,我回来了。” 蓝儿忽然转头,定定的看着她,眸光似怨似怒,低吼道:“你为什么要回来?”好不容易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这里是非之地,既然有机会远离,为什么偏偏又要回这虎口中呢? 她将肩上的白虎抱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垂着眸光看不清眸色,纳兰紫极被她吼的一怔,却看她似有苦衷,又不像刚才那样情绪激动了,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身侧站定,试探唤道:“蓝儿?” 蓝儿才慢慢抬眸看她,眸底隐有水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纳兰紫极一愣,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日莫名其妙离开战场之后,她记得,她是跟着易天阙回去的,怎么现在一副如此委屈的模样呢? 蓝儿低低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的犬犬身上,眸光柔和了许多:“那天在临安,你知道为什么天阙急匆匆的就收兵回来紫宸了吗?” 纳兰紫极摇头,就连站的远一些的秦墨寒此时都凝神在听。蓝儿轻哼一声,笑的嘲讽:“那天他就收到消息,皇上遇刺,命不久矣,所以他才会急匆匆的往回赶,不然你们怎么可能躲过一场恶战呢?” 纳兰紫极心里一震,原来这么早的时候紫宸的君王就已经遇刺了!她紧紧蹙眉,低声问道:“那桑桑?” 蓝儿笑的恍惚:“本来查不出是谁做的,可天阙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个月以前他邀当时还是国师的桑桑喝酒长谈了一夜,第二天就宣布桑桑是凶手,就把他收押了监牢。谁也不知道他们那一晚说了什么,我人微言轻,救不了桑桑,也——也没办法说服他放了桑桑。”她为了这事很是自责,却也恨自己情根深种,偏偏对那个人下不了手,不然以她的功力,要救人也不是难事。 她的话中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纳兰紫极分明看到她躲闪的眼神,她看不透蓝儿心中所想,思量片刻,却抬眸低声道:“蓝儿,你——和他?” 她问的含蓄,却明白她一定听得懂。 一提及此,蓝儿却开始躲闪她的目光,脸上却升起两团红晕,呐呐说道:“他、他答应娶我了……” 纳兰紫极闻言一愣,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只拱手笑道:“那就恭喜了。” 她其实想问,那人是真心的吗?她也想问,那达衣怎么办?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也更怕问了会让蓝儿为难,因此便不问了。看她如今开心,也就足够了。 “蓝姑娘,方才你为什么要躲我们呢?”秦墨寒见纳兰紫极听了那话沉默不语,他心中却有疑问,因此直言相问了。 这样一问,蓝儿果然噎住了,蹙眉良久,在秦墨寒越来越幽深的注视下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才低低的道:“他知道你们来了大都,就是不知道你们在哪儿,让我出来找你们,我不肯,却拗不过他,只好出来了,要不是紫极方才拉着我不放,我当时走掉了的话,你们就不会被他找到的。” 秦墨寒眯眼:“原来你是他放出来的诱饵。”他眸间泛出冷意,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纳兰紫极见二人之间气氛骤降,忙一把扯过秦墨寒,笑着打圆场道:“她也是身不由己,你别怪她,再说了,我们总是要去见易天阙的,什么时候都是一样。蓝儿对我们也是没有恶意的。” 秦墨寒没再做什么,只是会冷冷的看蓝儿几眼,总觉得她没有纳兰紫极说的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纳兰紫极却听见身后有人说道:“紫极,我们又见面了。” 三个人都回头,蓝儿一见来人,眸中情不自禁露出欢喜神色,早就站到那个笑盈盈的人旁边去了。 纳兰紫极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笑的轻佻的男子,他和那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神态之中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的人心里极不舒服,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寒风凛冽中,他依旧袍袖飞扬,眼神明亮,一袭墨色衣衫,可是,细看之下,眸中已没有了往日的真诚,就连从前泛着浅浅爱意的目光也消失不见,她轻轻咬唇,却发现自己压根看不透面前的男人了。 秦墨寒的视线落在身后出现的墨衣男人身上,看了半晌,挑眉笑道:“易天阙将军?”是很肯定的疑问语气。 易天阙同样也在打量面前的霸气难掩的男子,勾唇一笑,微微眯眼道:“月阑燕王?”也是很肯定的疑问语气。 他竟一眼看破他的来历,秦墨寒心中一惊,面上却但笑不语。这个易天阙深不可测,也不知在自己这里下了多少的功夫。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对方或许知道他们这边的底细,而他们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秦墨寒笑的闲适:“我早就不是什么燕王了,如今也只是月阑的闲散贵族,易将军这样说真是抬举我了,再说我此次前来紫宸也没有什么身份,纯粹是跟着紫极来的,世人皆知,他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他周全。”他一番话说完,丝毫不避忌什么,只对着纳兰紫极笑的温柔。 此画面看在易天阙眼里很是怪异,他眼中一抹嘲讽瞬间即逝,快的谁都没有看清。不再管相视而笑的二人,他转头对从他出现就一直看着他的蓝儿笑笑,才道:“既然是远客,紫极又是我请来的,哪里有住客栈的道理呢?还是前去我府中休息吧。” 秦墨寒眸中精光一闪,却不曾拒绝,反而笑的云淡风轻:“如此就叨扰了。” 易天阙只是笑,当先往前走去,秦墨寒和纳兰紫极在后面跟着。 她看着蓝儿和秦墨寒相携的背影蹙眉沉思,总觉得易天阙方才看着他们笑的有些怪异,那笑容里面藏了很多的东西,她看不透。 又到了他的将军府,也不知易天阙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让纳兰紫极住进了她以前住过的那一间房中,就连摆设还和从前都一样,秦墨寒就住在她隔壁的那一间厢房里。 不是不感慨的,她怔怔看着面前的铜镜出神,就连有人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再一转头时,却看见那个眼神明亮的男子立在门前看她,眼神里又充满了她熟悉的神色,她一愣,眸中现出迷惑不解,抿嘴良久,却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你快要成亲了,恭喜你啊。” 说完之后,她几乎都想打自己一嘴巴,这话怎么听都是那么酸溜溜的,就算她没有心思,那无论谁听了这句话都会以为她有什么心思呢! 易天阙勾唇一笑:“紫极,我还是觉得你紫色头发的时候好看。” 她一愣,紫色的头发?什么时候她有紫色的头发了呢?绞尽脑汁的想来想去,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反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见她迷惑不解,他却笑的欢畅,眉眼之间勾起一抹邪魅,提醒道:“紫极,你难道不记得你五岁那年的花朝节了吗?你要是不记得的话,那我提醒你啊,”他笑的愈发邪恶,“明明是个小丫头,还穿着一身的男装,也不知是怎么把头发弄成紫色的,在众人里面那么显眼,却在花神庙前被泼水,颜料染了一身,白衣成了紫衣——” “够了!别再说了!”她出言喝止。 他的话让她心神剧震,他居然都想起来了!以前她就在纳闷,为何自己一身男装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都没有反应,还叫自己紫极弟,她本来以为他是故意的,可后来无数次的小心试探才发现,他是真的不记得了,那次失忆之后,他虽然记起很多事情,但是这一件事应该是忘记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心安的在他身边呆着。 可是,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不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现在身份暴露,她在他面前无法遁形,什么秘密都没有了,他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心里发毛。 “你不否认,那就说明你确实是我当时见到的小丫头了。紫极?应该是纳兰紫极吧,你还真能折腾,在月阑折腾了那么久,又跑到紫宸来折腾,”他嘴角一抹邪笑,“你既然是纳兰紫极,又是那个什么紫极公子,那很多我不明白的事情就都很好解释了。” 纳兰紫极蹙眉:“我当初来紫宸是为了救桑桑,怎么可能是来这里折腾呢?再说了,当初你那样一副样子,谁都不认识不记得,我们救了你,怎么能算是折腾你呢?”她忿忿不平,觉得他完全是在无理取闹,断章取义,故意找茬。 他轻轻一笑:“我并非说你们不该救我,若不是有人提醒了我,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想起那一段回忆的,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原来你就是纳兰紫极。” 她一愣,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却脱口问道:“那人是谁?” 他轻笑,眸光在她脸上流转不去:“我只是在那人面前稍稍表露了一下我心中难过,叹我为何爱上一个男子,叹人事不公,她怜我难过,又担心我,到底还是告诉我了,”他的眸光忽而破碎开了,恍惚叫人觉得带有毁灭天地的力量,“既然她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东西,那我自然也会给她她最想要的东西,我就答应娶了她。” 纳兰紫极只觉得脑子一炸,眼前晕晕乎乎的,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是蓝儿说的,可是回过神来之后,又想起之前看见蓝儿的神情,有内疚有羞愧有难过更有苦衷啊! 一念及此,她出言反驳道:“蓝儿不会说的,一定是你诱惑了她,一定是你骗她说的,她是身不由己的。” 易天阙笑,眸中流转欣赏:“你果然聪颖。可那又如何呢?她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这些都是她自己愿意告诉我的,嫁给我也是她自己自愿的。” 纳兰紫极生气蹙眉,扒开他的身子就要往门外走去,却听见那人说道:“你要是去找蓝儿叫她不要嫁给我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如果我现在跟你说的话被第二个人听到的话,那桑桑的命我就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了?” 她果然停住往外走的身影,站在那里,紧紧蹙眉,心中艰涩,咬牙道:“你威胁我?” 易天阙挑眉笑道:“这个算不上威胁吧?总之,我不想因为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要是你要想着你那个桑桑,就好好的按我的计划行事。” “你的计划,什么计划?”她蹙眉问道。 “这个你别管,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他笑的神秘自得。 她实在看不透这个男人,他的心太深,她掌握不了,却也没有心思管那些和她无关的事,眸光一闪,却问道:“你就不怕隔墙有耳,将你方才的话都听走了吗?” 易天阙轩眉一笑:“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要做的事迟早都会知道,只是时机还未成熟而已。” 她一愣,没想到他心思那么深,却还是个端方君子,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明亮,就算得知她其实是个女子都没有很是惊讶,他的定力实在让人钦叹。 二人一时无话,屋中一片安静,她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树,目光悠远:“我来的时候,月阑已经开始下雪了,这几日越发的冷,想必雪夜没有停过,怎么你们这儿连续阴天,就是不下雪呢?” 说的人随意,听的人却脸色一变,微微挑眉,话里有话道:“下雪?——杀害皇上的凶手还未伏法,魂魄无法超度,那天自然也就阴着,雪也就下不下来了啊……” 纳兰紫极一笑:“没想到易将军还信这个?”她干笑几声,心中却不置可否,因果轮回怎么跟天气情况扯上关系了呢? 不过,她还是心急桑桑的处境,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始终没有说到桑桑那里去,她咬了咬嘴唇,却转眸认真看着易天阙道:“你应该听到消息,上官千夜已经被皇上处死了,他不可能来了。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桑桑?” 易天阙脸色一变,眯着的眼中射出泛着冷意的光芒,轻哼道:“死了?哼,紫极,你别骗我,就凭你和上官千夜的交情,你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的。” 纳兰紫极蹙眉:“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易将军,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是云王的属下,我和云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么可能和他有交情呢?他真的死了!再说了,这是皇上亲自下的令,执行的都是皇上的人,难道我还能作假不成?” 她知道,眼下只有死不承认,到死都不能承认,因此紧咬牙关,一口咬定上官千夜已经死了。 易天阙见她矢口否认,一脸的认真,他心中的想法竟也动摇了,难道是自己的情报出了问题吗?虽然他不知道那人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但是得来的结论却是二人必有一段渊源。可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倒也符合常理,上官千夜跟着云王做了那么多坏事,她确实没有理由救他的。 纳兰紫极见他眸间现出犹疑,就知道自己说动了他的心思,心里暗自窃喜,这样总算能保的那人一点安宁了。 可还没高兴多久呢!她就听见他寒声道:“紫极,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我给你一个可以救桑桑的机会你却不好好珍惜,那就别怪我以国法处置桑桑了。他身为国师,居然谋害皇上,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刑罚等着他吗?” 她一愣,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他:“什、什么刑罚?” 他邪恶一笑:“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刑罚,可以让人生不如死,死去活来,半死不活,不生不死的。” 她闻言,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眸光颤抖,在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很疼。她不要她的桑桑受那样的苦,她死也不要。思绪很乱,脑中的纷乱思绪忽而灵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样,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他:“你凭什么说皇上一定就是桑桑杀的呢?他是国师啊,他有什么动机要去杀皇上呢?易将军,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有证据的。” 易天阙闻言,低眉一笑,却开口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紫极,是他自己亲口承认,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她终于尝到了绝望的滋味,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少年怎么可能承认人是他杀的呢?眼中有泪光浮现,视线渐渐模糊,这一回,心狠狠的痛了。 易天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她靠着冰冷的墙面,身体顺着墙壁慢慢软倒在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想哭的,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却又越擦越多的迹象。 她记得她说过,要他小心行事,要他保重自己的。 她记得她答应过他,她的事做完之后,然后等他的任务完成之后,她就来紫宸接他,然后他们成亲。 她记得,他那时笑的灿烂,她一辈子都记得那样的笑颜,可是为什么才过了几个月,什么都不一样了呢?为什么才过了几个月,他就在她找不到的地方受苦呢? 她心里难受,就是为了那个纯净的少年,可是心中也存有一丝幻想,他是神兽后裔,应当不会被凡人所伤,只要是他不想,应该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因此,此刻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易天阙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桑桑甘愿承认皇上是他杀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纳兰紫极还是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直到有人急切的唤她,她才抬头看去,视线模糊里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谁,她只是傻傻的看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秦墨寒见她神色,微微一叹,伸手轻轻替她擦去颊边眼泪,顺着她的方向坐下,揽入怀中无声的安慰,口中却在说一件无比严重的事情:“紫极,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还有事要做呢!——我问你,刚才易天阙来你这儿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一副傻傻的表情,他没有听到吗?转念一想,才笑自己傻,他是绝对不会听人壁角的。可是,看他神色不似以往,很是凝重,她心里一紧,蹙眉问道:“怎么了?” 秦墨寒深深蹙眉,眸中露出深深忧色,见她发问,才答道:“他从你这里一走,就吩咐人去把蓝姑娘带走了,我刚才出去随意看看,恰好看见他吩咐人把蓝姑娘押出了院子。” 第一百一十章 纳兰紫极一听,思绪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愣愣的重复他的话:“押着蓝儿?把蓝儿带走?” 他不是要娶蓝儿的吗?不是要和蓝儿成亲的吗?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又变了呢?莫非他对蓝儿就只有利用而已吗? 一念及此,她心中更是冰凉一片,抬眸呆呆的看着秦墨寒,哽咽道:“墨寒,是我害了她……墨寒,我们要救她。” 秦墨寒不语,眸中却带着温厚怜惜的光芒,手上用力轻轻将她扶起,又叹息着替她擦掉颊边泪水,伸手将她的手窝进自己宽大的手掌中,往门边走去:“好,我们去救她。” 虽然只见过这个利亚族的女子一面,当时曾经在她给他讲故事的描述当中,他觉得蓝儿是个很好的女子,不同于他以前身边的或者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她有爱,却不盲目,还曾设身处地的为紫极想过许多帮过许多。因此,纳兰紫极一提出,他就答应了。再者,他也同情她的处境。 二人出了房门,抓了一个守卫一问,才知道蓝儿刚被带到正厅去了,二人不敢耽搁,忙又去了正厅。 “来人,把她带到大牢中去,等候审理!” 纳兰紫极闯进去的时候,恰好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一紧,想到没想就对着厅内的人吼道:“慢着!” 众人一愣,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两个架着蓝儿的护卫转头看着沉着脸站在那里的易天阙。蓝儿听见一声慢着的时候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却轻轻抿嘴,垂着眸光,谁也不看。 易天阙眸色冷凝,挥手让追着阻拦他们进来的护卫退下,然后视线才落到纳兰紫极身上,挑眉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你不能抓蓝儿。”她蹙眉道。 易天阙闻言大笑,仿若听见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我为什么不能抓她?——她也是利亚人,难保不是刺杀皇上的从犯,她和桑国师是一族的,虽说桑国师一人揽了下来,可谁又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参与呢?我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先帝。” “你——”纳兰紫极气的不知该如何说好了,总觉得他神色奇怪的很,也发现自己很讨厌这样的他,可他说的句句在理,她压根找不到反驳他的话。可是,她还是觉得他不能就这么抓了蓝儿。 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往昔情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却忽而抬眸定定的注视着他,沉声道:“易天阙,你不能抓她,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你只怕早就被那些人当街打死了!” 她期盼用这话来唤起他心里的点点良知,总是觉得他抓蓝儿的举动透着蹊跷,可是究竟哪里有问题她也看不出来,只好用言语句句试探。 谁知易天阙听了,低低一笑,挑眉道:“我当日也没有求她救我,是她自己要救我的。” 他这话说的很是绝情,站在不远处的蓝儿身子一颤,眉尖紧蹙,牙齿硬是把下嘴唇咬的血色尽失。 纳兰紫极心中一堵,他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了,这不是怪蓝儿自作多情吗?她不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一边低眉不说话的女子的身上,看她垂着眸光缄默不语,心中无奈,深深叹了一口气,才很轻很轻的唤道:“蓝儿?” 那女子轻轻抬眸,再看向易天阙的眼中写满了为什么。 易天阙看见二人神情嗤笑一声,眸光闪烁,却轻哼道:“我说答应娶她的时候,就告诉过她,我只有找到上官千夜报了仇,我的心愿得了,才会和她成亲,现在上官千夜死了,我报不了仇,桑国师也脱不了罪责,既然蓝儿也是利亚人,就一块儿听候审理吧!”他转眸定定的看着低眉难过的女子,眸光幽深难测,“蓝儿,我和你成婚的事,就此作废吧。” 蓝儿眸中有浅浅的心伤,却在看见他的眸光的时候怔愣了一下,之后眉目之间分明是一抹了然,脸上虽还是难过,却有一丝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她抬眸看了看纳兰紫极,又看看众人,最后目光才落在那个幽深男子身上,轻声道:“好,那就不嫁你了。” 她也不要人架着,自己走了出去。纳兰紫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愤怒,深深蹙眉,不顾秦墨寒的阻拦冲到易天阙面前,厉声道:“你要把她关到哪里去?——易天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伤天害理,是以怨报德!你会有报应的!” 他却是嗤笑,轻哼一声:“她自然是和桑桑关在一起,”又斜睨了她一眼,袍袖一甩,当先走出了门,却眉眼一挑丢下一句话,“纳兰紫极,随便你如何说我。报应么?我不怕。” 纳兰紫极只见他背影离去,说的话又轻佻无比,几乎气的要跳出打他一顿,可到底还是被秦墨寒拦住了。 谁都没能看见,出去的人眸中是何等的晦涩难懂,之前还神采飞扬的目光在无人的时候瞬间黯淡下来,还带着一抹不为人知的伤痛。 夜晚房中歇息,纳兰紫极还是愁眉不展,灯烛摇曳,窗纸透着她的剪影,秦墨寒站在门前的时候就听到了她在房中的唉声叹气,眉间一抹笑意,却轻轻叩门,听见那人不耐的说请进之后,他才推门进去。 “紫极,怎么还不睡?”府中到处的烛火都熄了,只有她这里还亮着,他不放心,就从隔壁过来看看。 “睡不着啊,你也不来守着我,我不习惯。”她穿着中衣抱着膝盖缩在床上,撇撇嘴,看着桌台上的烛火幽幽说道。 秦墨寒看着那人散了一身的青丝,比白日越发多了不少的娇柔清丽,听她话中明显的抱怨娇嗔,浅浅一笑,走到碳炉边拨了拨那火炭让火烧的更旺些免得夜里熄了会冷,又将烛火剔亮了,才走到纳兰紫极面前,站在塌沿看她。 纳兰紫极眨眨眼睛,看他穿着家常旧衣,在灯烛映照下比白日更加好看,剑眉星目,越看越是心喜,心里渐渐安定,却将身子往床榻里挪了一挪,伸手拍拍身边,对着他抿嘴道:“你上来啊。” 她的本意是怕他冷,才单纯叫他来暖和一下的,可看他瞬间发亮的眼神,她就突然意识到他大概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对于那个发烫的身子轻轻环抱住自己的举动,她也只是轻轻一叹,没有说什么,却在被子抓住他的手,脸上升起一团红晕,低低道:“墨寒,你,你干什么呢?” 他却坏笑,将她的身子揽的紧紧的,手坏心的在她的掌心画圈圈:“我怕你冷,抱着你啊。难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有些害羞,还发现自己只有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害羞,心里隐约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并不是抗拒,可就是觉得不好意思,也压根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会因为他小小一个举动就红着脸抬不起头来? “你别乱动,咱们就好好的坐着说会儿话不行吗?”她忙着到处去抓他的手,眉目之间羞意更浓,口中还在低低喘息。 秦墨寒低低一笑,还有心要逗她,听她这样说到底还是住了手,只又从塌里拿了一床被子来,将二人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才轻笑道:“好啊,那我不乱动了,咱们就好好说话。” 在京都的时候,她虽总是在他身边,但是心神总是被别的事情占据,难得有这样静谧温情的时刻,小小的空间就只有两个人,虽是为了别人而来,他却喜欢看她依赖他的娇憨模样。 她裹在被子里,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怀抱依旧温暖,烦躁焦灼的心渐渐停止骚动:“墨寒,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的女儿身了,可是,我觉得他们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啊?好像他们觉得我是女的和男的没什么两样一样啊?” 秦墨寒闻言,笑起来,她枕着他的胸膛都有轻微的震动:“傻瓜,什么叫没有很大的反应呢?沉筠知道你就是纳兰紫极,还不是眼巴巴的送来请柬,不就是想看看你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吗?上官那样一个人,知道了你不是少年,其实就是纳兰紫极的时候,还不是死活不肯让你救他?至于皇上的反应,你心里最清楚,还用我说吗?——紫极,易天阙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那反应也不算是小了。” 秦墨寒一一说来,语气里隐有一丝调侃,他奇怪自己为何不难过不生气了,转念一想,大概真的是爱怀里的人爱到了骨子里,根本都不再在意别人了,只要她平安喜乐,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还能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纳兰紫极窝在怀里听他说着,眸间却有一抹不赞同的神色,撇嘴道:“有反应又能怎么样?我虽对他们用了心,一片赤诚,到头来还不是走的走,散的散,疏远的疏远了,要我说,还是你和哥哥还有桑桑才是真心为我的。” 秦墨寒脸上因为她的话浮现一丝笑意,伸手替她将散乱的发理好,才轻声道:“紫极,这样说来,你还是说掉了一个人,不止我们三人,还有一个人也是全心为你着想的啊,”她听的愣愣的,眼中都是迷惑,眨眼好奇的看着他,秦墨寒一笑,才给她解惑道,“皇上对你也算是用尽了心思,他有时对你想的比我还要周全了,我以前对你或许还有私心,可是他,就算做了皇帝,对你却还是全心维护的。” 纳兰紫极见他提起那人,心里不知为何就涌起一股怪异感受,垂眸有些不自然道:“墨寒,你什么时候学会替别人说好话了啊?你以前不是嫌我招惹的人太多了吗?” 秦墨寒抿嘴一笑,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有替别人说好话啊,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 见她怔怔看着自己,他勾唇一笑,一翻身猝然将她压在身下,在她耳边似触非触的低声道:“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你招惹的人太多了,我时常都想着最好把你拆了吃到腹中,这样你就不能乱来了,别人也不能觊觎你了,”看她美眸之中委屈的模样,却低低一笑,在她唇上厮磨缠绵半晌,低喃道,“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她抿嘴一笑,媚态不经意绽现出来,无意中却撩动他的心弦,二人身体相贴,热热的鼻息相互缭绕,她看见他的眸光熠熠,目光灼热的看着她,心中一动,睫毛一颤,却感觉有个温软的唇瓣贴近脖颈,辗转吸吮,心中一荡,低低的喘息溢出唇间。 “紫极,你和桑桑——在一起过几次啊?”他看着身下的人脸色潮红,嘴角一抹轻笑,忍不住出言问道。 这一句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的脸腾的一下烧的发烫,她自觉脸一定是红的像煮熟的鸭子一样了,他的目光灼灼,她在他的目光下避无可避,半晌之后,才呐呐道:“你、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呢?真是……”扭捏良久,抿嘴知道逃不掉,才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只有一次而已啊……而且那一次还是达衣骗我的,那天下雨打雷,我以为桑桑会遭劫雷,赶着去保护他,然后就……” 秦墨寒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又低低的笑开了,在颊边印上一吻,低沉的笑意回荡在她的耳边:“只一次么……” 他听她的口气,竟是在那样意外的情况发生的,听完她一番话语,他心中那怪异的浅浅的艰涩感慢慢划去,只留下唇边轻轻浅浅的笑意。 见她满脸羞色,几乎又是另外一种风情,看的他痴痴的,眸光中蕴蓄了全部的温暖,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而俯身吻上她的脸颊,一寸寸移动,不放过任何一处柔嫩肌肤。 听着她的娇喘,他从心底深处升起无比熟悉的渴念,压抑已久的感觉似乎比任何一夜都要来的猛烈来的真实来的迫切。 “紫极……墨寒想要你……”叹息着呓语,说出他心中的渴念,灯烛摇曳间,他如墨的眸子锁住身下脸红喘息的娇柔女子。 纳兰紫极衣衫凌乱,发丝散在枕边,美眸中星星点点的都是迷离眼神,怔怔的看他,他双手撑在枕上,在二人之间撑起一点距离,他的发落在她的鼻尖,轻轻撩拨,让她的心无端的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从他的吻中能清楚的感知到,他是那样珍惜她,他是那样爱惜她,他的吻里面包含了温情疼惜,却又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几乎让她舍不下这一份触感,他的唇离开,她的心也生出了一份眷恋。 她分明知道他等了这一刻等了很久,可这一路,就算他忍的再难受,终究没有越矩,她真的很感动,从相识以来,若非不得已,他总是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几乎不曾让她受半点委屈,她说如何便如何,从来都不会反对。他这一份用心,她怎忍拒绝? 过去也许曾经有误会曾经有挫折,他和她之间或许有障碍阻隔,但是如今,二人倾心相随,她将他放在心坎里,更是会为了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动到心疼,如今二人心结早就解开,哪里还会拒绝呢? 何况,她也等这一天很久了,她准备很久了,只待他心结一解,她便愿意付出所有。 她轻轻抬眸,嫣然一笑,却已伸手去扯他的领口,轻轻道:“炭火这么旺,你这样不热么?” 他闻言一愣,随即却是一喜,眸中染上欣悦,她这样说就是答应了,忙伸手抓住她放在他胸前的手,眸色瞬间幽深难测,也不知怎么弄的,她的中衣瞬间滑落在塌边,被子却恰好盖在锁骨之下,露出她粉白莹润的肩头,秦墨寒一眼看见,微微眯眼,眸光愈发深邃。 被子下的景色只怕更加撩人遐思,他衣带散落,衣衫同样落在塌边,刚要伸手去掀那被子,她的手却徒然伸过去止住他的动作,脸红的几乎要滴血,他诧异看她,她却不曾抬头,只低眉低低问道:“墨寒,你、你先等一会儿。” 他笑,却钻进被中揽入她的身子,发烫的身体激的她身子一颤,她却不肯松手,秦墨寒在她耳边似笑非笑道:“说吧。” 他的气息让她心中一荡,险些忘记了自己要讲的话,精心片刻,努力集中思绪,她才勉强能抿嘴结巴问道:“墨寒,我问你、你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是纳兰紫极,还是、还是喜欢我?我要你回答我。” 曾经因为这个,有个温润如玉的人不要她,那一直是她心中旧殇,因此今日是定要问清楚的。她很在乎这个问题,他爱的是纳兰紫极,还是她?是这个躯体,还是这个躯壳中的灵魂。 秦墨寒低低一笑,低头和她脸贴着脸,轻轻摩擦,低低喃道:“傻瓜,我没见过从前的她,也不知道从前的她是什么样,我只知道我娶的是五岁的你,你来了,在我身边待了几年,你自己说,我喜欢的是谁啊。” 她这才展眉一笑:“那要是以后我丢了,再回来的时候,你不准认不出我,你要第一时间认出我,不然我就咬你。”她怕万一,因此才如此嘱咐。 他笑,玉佩都被他藏起来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哪里会丢呢?却轻柔答应道:“好。我一定第一时间认出你来。” 她又要张嘴说什么,他却不愿再任由她胡闹,一扫桌台上的沙漏,眸光一闪,再仍由怀中的人叽叽喳喳的说下去,那这一晚上就真的过去了,不再多想,当下付诸行动,一翻身就堵住了那人唇舌,极尽缠绵挑逗之能事。 “我、墨寒、你……唔……”她的唇被他堵住,热息扑面而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瘫软成了一腔春水,在他身下无助的低声的喘息低吟。 秦墨寒似乎极满意她的反应,也低低一笑,如墨的眸色加深,他伸手将身下人的秀发掠过,低下头又去轻吻她的颈侧,以及雪白细腻的锁骨。 “紫极,你好美。”秦墨寒笑着抬起头,如墨的眸中闪过丝丝诱惑,深深的凝视着她因为羞怯而变的粉红的娇小身子,将她轻轻抱起,悄悄拿过枕头塞在她的腰下,他的手揽着她的腰身。 激情过后,二人低低喘息,帐幔微微的晃动终究停止了,他替她擦去额间汗珠,低低的笑开了,轻轻的吻她。 温情的味道弥漫在帐幔之间,他待她的情绪平定下来,才将她揽入怀中,带着真气的手放在她的腰间,给她输入暖洋洋的气息,这一刻,他凝视她的双眸,又一次说出了他曾经说过的心底的信诺:“紫极,我秦墨寒的女人注定不会平凡,这世上,我但凡我有的,只与你一人共享,但凡你要的,我定会拼力为你取得,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亦愿意与你执手一生。” 纳兰紫极闻言,心中脉脉温情涌动,在他怀里闷声道:“傻瓜。” 可抓住他的手却越发的紧,在他怀里低低的笑开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窝在他怀里把他的墨发摆成系成各种各样的古怪样子,她玩的不亦乐乎,秦墨寒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暗自好笑,却搂着她暖烘烘的身体,无奈宠溺笑道:“紫极,都快要子时了,还不要睡吗?” 纳兰紫极撇嘴,腰上的酸痛终是好些了,她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怨似怒那神色一闪而过,他以为倒是自己看花了眼,再看时,她却还是笑颜如花:“我睡不着啊,太兴奋了。” 秦墨寒闻言莞尔,却分明看见她眼底暗藏的波涛汹涌,轻声道:“你哪里是兴奋,分明就是在担心桑桑睡不着吧?” 她眼眸一亮,他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却不知道,她的担心全都是写在脸上的,以他的心思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呢? “我不是担心易天阙会折磨桑桑,我就是怕桑桑傻,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又怕他被易天阙妖言一蛊惑,就开始乱担心乱想的。”纳兰紫极蹙眉说道。 秦墨寒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浅笑道:“桑桑乱没乱想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是知道你开始乱想了,行了,你快睡觉吧!明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眸光变的幽深,莫名难解。 “去什么地方啊这么神秘?”她微微撇嘴,好奇问道。 他却不说话了,含笑将她的脑袋摁在枕上,温言道:“我不说了,你今儿也累了,怎么老是像个猴子一样不肯睡觉呢?你好好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交给墨寒,墨寒明天就带你去,好不好?听话,乖啊。” 她垂了眸光,只好点头应下了。大概是真的累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一旁的男子看了看她的睡颜,敛去眸中宠溺目光,却听见外头有几声奇怪的声响,他眉头一皱,才将塌边衣衫拿起,随意披在身上,又替她掖好被角,才步出了房门。 弯月挂在天上,庭院里树影重叠,影影绰绰的,他四处望望,没人才走到廊下的拐角处,一跃就出了将军府的院墙。 冷清的大街上,四下无人,凛冽的寒风吹过弄堂,他站在那里清咳一声,立刻就有一个黑影在他身后出现,他眸光冰寒一点不似和纳兰紫极在一起时的柔情,冷声道:“有什么消息?” “卓统领发来消息,说他护卫的人逃脱了,疑是往紫宸而来。”简短扼要的说明情况,那人缄默不语。 秦墨寒一皱眉,果然还是如他所料,千算万算,他还是逃了!当下沉声道:“你去告诉一航,就说此事不用他再管了,让他时刻注意京都的情况就好。” 那黑影点头称是。 “西北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回爷的话,西北那边没什么消息,柔菀和白水几个大族也没有什么异动,只是——” 他微微眯眼:“只是什么?”潮州以北的那几个少数民族在他当初起事的时候就已经归在他麾下了,只是自从入京都以来,他就没有心思再去管西北的事了,现在听见影卫这样说,心里是一咯噔。 “只是,那几个大族的老族长都想爷了,再说也快到花朝节了,按例也该是回去看看了。” 秦墨寒嗤笑,轻哼道:“想我?哼,只怕是又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吧?你回去就说,等爷的事情一完,不会误了花朝节的。” 黑影一点头,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秦墨寒沉默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自回了屋中。等他一走,那弄堂的尽头又出现一个身影,那人一袭黑衣,清冷的眸中却是雪一样的冰寒,视线落在已经空荡的街道上,眸色难辨。 第二日快到晌午的时候,纳兰紫极才从酣睡中醒过来,一醒来就要去找易天阙要桑桑,秦墨寒拉都拉不住:“紫极,你、你要干什么去啊?你还没吃饭呢?” 纳兰紫极眼圈通红,可怜兮兮的看着秦墨寒:“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桑桑了,我想他了……我要去找他。” 他心里泛出一丝心疼,将她拉到身前,低声道:“紫极,你别慌,我已经悄悄让人打听过了,”他贴近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又道,“我知道桑桑的去处,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带你去。” 她眸间一亮,对着他抿嘴一笑,才点点头。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二人按照往常一样熄了烛火,又怕易天阙派人跟踪他们,直闹到子时之后,才悄悄换了夜行衣准备出去。 二人闹了好一番动静,故意制造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出来,床榻都在嘎吱嘎吱的晃动,秦墨寒轻笑的在她耳边道:“好了,紫极,走了。” 她凝神一听,果然有人离开的脚步声,也抿嘴一笑,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 他二人刚出将军府,就有一个人跟在他们身后,可是那人武功极高,他们愣是没有察觉。 秦墨寒探得的消息是桑桑被关在大都的大牢中,大牢中守卫森严,他带了纳兰紫极去实在是有些危险,但是他答应会护她周全的。 到了大牢院墙之外,看着守卫恰好戒备有一丝松懈的时候,秦墨寒带着纳兰紫极就跃进了庭院中。 借着黑暗的掩护,二人到了大牢门前,刚一进去,却听见一阵破空声传来,秦墨寒下意识挡在纳兰紫极身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牢中甬道的墙上的长明灯忽而灭了,他的心中一阵慌乱,今日虽是有备而来,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忍不住猜疑,难道是被人发现了吗? 才一分神,手中舞出的剑花就乱了方寸,泄了一丝缝隙出来,不知从何处射出的箭羽恰好刺中了他的胳膊,疼痛立刻袭上心头,他低呼一声,蹙紧了眉头。 纳兰紫极左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也在尽力躲避那箭羽四面八方的攻击,却在听见他一声惊呼的时候心里一紧,立刻就感觉到手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 “墨寒,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在黑暗中安抚一笑,温声道:“没事,不碍的。” 二人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往里走去,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也越是安静,几乎没有人声了,不知道周围的情况,纳兰紫极只觉得身侧的人才是真实的,这样一想,背上的冷汗似乎就冒的少些了。 羽箭的攻击终于停止了,秦墨寒身上不止一处受伤,纳兰紫极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觉得鼻子很酸,一皱眉,差点就落下泪来。 二人背对背站着,到处都没有动静,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秦墨寒吸吸鼻子,却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裸露在外的皮肤敏感的察觉到灼烫的感觉,心中一紧,他一把拉住纳兰紫极的手,沉声道:“紫极,我们走!” 她一愣,此时也感觉到灼烫的感觉,无意中转头一看,只见左边不知何时亮起一点烛火,再看时,那烛火竟在草堆之中燃烧起来,她心中一惊,若是逃不出去,岂不是被烧死在里面了么?可是,桑桑怎么办? 往外跑的脚步在想到此处的时候就慢了下来,脚步停顿不肯再跑了,秦墨寒转头焦灼的看着纳兰紫极:“紫极,怎么不走了?快走啊!” 她深深蹙眉,想要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我要去救桑桑,我一定要去救他的!” 秦墨寒不让她走,还是拉着她往外跑,口中却道:“你看这里都已经这样了,怎么可能还关着人呢?一定是易天阙使的的障眼法,没想到连我都给骗了,看来他已经筹谋很久了。” 纳兰紫极一腔心思都被那人占据,他怎么说她都不肯再走,正在他对她没有办法的时候,旁边一个牢房的木横梁上已经窜上了火光,眼看着就要断了,等秦墨寒再看见时,那横梁已经照着二人的脑门砸了下来。 纳兰紫极当时就傻了,只是仰头愣愣的看着,秦墨寒眼看着逃不掉了,就将纳兰紫极往怀中一揽,抬起手臂就去格挡那砸下来的横梁。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他诧异抬眸看去,眼前黑影一闪,火光中有个人将那横梁挡了回去,那横梁倒在一边,发出沉闷的响声,火势越来越大,浓烟也越来越多,两人虽站的极近,但是秦墨寒却瞧不清这突然出现的人的模样。 就听见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道:“快走!” 他立刻就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劲气袭来,竟身不由己的拉着纳兰紫极往门口扑去,等他再回头看时,汹涌的火光淹没了他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那熊熊火光之中一个隐隐的黑点。 快到牢门前的时候,他们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能看到外面的样子,一旁的院墙早就塌了,纳兰紫极还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的事,她以为是秦墨寒将她拉了出来,刚要出口怪他的时候,却听见外面有很多纷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厉声喊道:“将军吩咐了,那在大牢中劫狱放火的人一定还没有走远,大家听好了,你们将大牢全部围起来,然后里里外外都给我搜一遍。——你们快去救火!不许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快去!” 秦墨寒心中一紧,心道不好,若是此时出去,想要两个人一同逃脱是不可能的,再看看身边也是一脸凝重的纳兰紫极,当下扯起一个笑容,道:“紫极,上官教你的功夫还记得吗?” 她当他这是要杀出去,忙点头道:“我当然记得啊,我都没有荒废的,虽然剑法是不怎么好,但是我的轻功不错的哦,待会儿要是打起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秦墨寒见她如此说,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些,悄悄探头出去看看,外面果然有许多的人,可是塌了的围墙这一边还没有多少人,眼下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他心中计策已定,只能长话短说了:“紫极,我送你出去,但是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今夜和我在一起,不论谁问你你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记着,桑桑还等着你去救呢!”说完这番话,看着她迷惑不解的眼神一笑,“方才横梁砸下来的时候,是个神秘人救了你我。” 还没等她说什么,秦墨寒就一甩手也不知怎么弄的,就将她推出了大牢,在空中腾跃的时候,她实在害怕,本能的往黑暗的角落里跃去,在一处残垣后,她才落了地。 傻傻的蹲在那里,等体内的气息平息之后,操片刻的功夫她就想明白了所有,心里一疼,却暗骂那人是个傻瓜,将她弄了出去,自己却去送死。 悄悄探头,见那些穿着红衣服的兵士已经把整个大牢围了起来,她出来的那个地方也站满了兵士,她心中凄然一片,低眉叹了一口气,却在人群最前面看到了一个很显眼很熟悉的身影。 “将军,都围起来了,要进去搜吗?”一个领军模样的人问道。 她这里有点远,只能看见易天阙挥了挥手,那领军就退了下去。大牢外应该有好几百人,可此刻却没人说话,全场都鸦雀无声的,纳兰紫极心中艰涩的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她却再也忍受不了了,一皱眉就要从那残垣之后站起来。 寂静的夜里却听见一声长笑,她一愣,再定睛看去,那一袭黑衣的人已经从那冒着浓烟的墙后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意:“没想到易将军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易天阙看着眼前的霸气男子眯眼笑道:“不是得到了消息,而是这个局本来就是我设好了的,只等着你们自己来入瓮。” 秦墨寒在进去牢中觉得不对之后,就已经猜到会是他设的局,可是已经如此也没有退路了,所以在听见易天阙如此说之后,他脸上没有半分惊异,只有眸间一抹了然。 “怎么?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易天阙微微眯眼,视线在他身边搜寻。 众人都不知他问的是谁,只有对面静静立着的男子心知肚明。 秦墨寒一笑:“今夜之事全是我一人独为,与她无关,易将军如果要治罪,那就将秦某抓走就好了。”他断定他是个君子,断不会做些小人行径去她房中察看她究竟在不在将军府,就算二人都知他是在撒谎,他却担保易天阙不会拆穿。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这样就让我为难了啊。本来擅闯大牢是死罪的,但是你又是月阑的侯爷,我可不想得罪你啊,再说了,我也知道你此番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啊,我突然又不想抓你了。”易天阙说到这里,旁边却有个人急匆匆的走来附耳说了几句话,他神色微微一动,眸中有着极淡的笑意,再看向秦墨寒的眼中多了一片安然。 秦墨寒听他一番话,再看看周围那些围着的兵士,忽而轩眉一笑,道:“将军虽说不抓,但是将军应该不会放秦某回去吧?反正秦某已经被将军抓住了,就由将军处置好了。” 他说的轻松,眉间一抹笑意挂着,视线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悄看向残垣这边,垂了眸光,眸光柔和。 易天阙笑的夸张,拿着方才传话那人给的一片衣角给秦墨寒看,口中笑道:“侯爷确实聪明,但是侯爷恐怕是误会了,这个局我并非为你而设,而是给这个人设的。” 那是一片黑色的衣角,跟秦墨寒的夜行衣一模一样,只是被火烧的有些残破焦糊了。 秦墨寒一愣,忽而记起之前在牢中帮助他们的神秘人,他本就心思玲珑,什么事情一旦起了头,便一想就透,因此现在一看到这片衣角,心中就掠过一股不祥的预感。 蹙眉看着易天阙,敛去眸间笑意,冷声道:“什么意思?” 易天阙见眼前的人如此反应,勾唇一笑,道:“桑桑关在这里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我也自然知道侯爷会得到消息的,只是为的不是你们,而是那个在暗中保护你们的人。我本以为他不会出来,没想到还是应了那句关心则乱的古话,到底还是来救你们了。” 秦墨寒急道:“你把那人怎么了?”他虽不知那人是谁,但是却知道那人绝对是为了纳兰紫极才现身的,他断定那人极有可能就是也赶来了大都的上官千夜。 那片衣角都烧成那样了,他甚至不敢往下想那个人究竟会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那牢中到底有没有另外的出路,只是眉尖越蹙越紧,望着那坍塌一半的大牢,心中越来越不安。 易天阙不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话,只对着身侧兵士道:“收兵回府。”他的视线又转向秦墨寒,见他盯着身后的大牢看,嘴角一抹莫名笑意,“那人就算再厉害,也没有逃过我的熊熊大火,他已经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了,我的人辨认不出火中的人是谁。——侯爷,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易天阙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个兵士一左一右的站在秦墨寒身边,他微微蹙眉,似在隐忍着什么,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往纳兰紫极的藏身处看来,一声叹息之后,还是跟着易天阙走了。 易天阙最后看了一眼那毁的差不多了的大牢,目光中没有半分惋惜,反而透着的是很安心很安心的神色,仿若大仇得报一样,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将视线收了回来,跟在众人之后走了。 很快,这里就恢复了安静,连半个人都没有留下了,纳兰紫极蹲在残垣之后这么久,现在才敢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双脚麻的不行,根本站不起来,双腿一软,顾不得地上灰尘就瘫坐在残墙之后。 她鼻子有些酸胀,心里涩涩的,秦墨寒为了自己脱身都自动现身跟着易天阙走了,她却只能没用的坐在这里发呆,坐在这里掉眼泪。怪不得他方才问她,武功有没有忘记,她还以为他是想和她一起拼杀,却没想到他是怕她脱不了身。 寒风灌进衣服里,她打了个哆嗦,视线却又落在大牢前面的空地上,那片烧糊了的衣角被风吹着轻轻移动,她怔怔看着,之前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那个神秘人来帮他们的。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来帮她的。 她不是傻子,从前不明白是她不想明白,她一直逃避自己对别人的感觉,她也能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情谊,若真的喜欢一个人,眉梢眼角怎么可能藏的住呢?她不愿意去明白,就只好装傻,可是不代表她真的就不懂。 他们的话中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分明都知道,那个救秦墨寒和她的人,是担心她。 她心中仓皇无比,她看见易天阙安心的笑,这个局就是他设的,只有得偿所愿的人才会笑的那样欢悦,然后,她几乎都能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一声叹息,他还是来了啊,不论为了什么,他还是来了,她也不知自己的一腔心思究竟如何,只是在听到那一句他已经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比地还要凉,比风还要寒冷。 她看见秦墨寒担忧的眼神,看见他隐约的不安,看见他跟着别人离开,眸中忧伤弥漫。 轻轻抿嘴,重重的咬唇,眼眶红了,她最讨厌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最讨厌一个人胡思乱想,最讨厌别人为她牺牲,最讨厌心疼的感觉,偏偏躲不掉逃不掉。 泪眼模糊间,却看见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影子跑了过来,她忙擦干眼泪,才看清竟是犬犬。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她记得出来的时候,它还在睡觉,她还把它放在床里面了。 犬犬只是仰着脸看她,眸光澄澈带着依恋,她勉强一笑,这个家伙大概也不习惯一个人待着吧。 她细细一看,才发现它嘴里叼着一样东西,就是那片衣角,对着它一笑,果然是有灵性的白虎。 她伸手取过,那片衣料一触手,她一愣,再细细摩擦之后,眸光一闪,一滴泪已经低落在地,心里几乎痛的无法呼吸了。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手中的衣料是很熟悉很熟悉的触感,怔怔拿在手里,还有一股馨香传来,眸中点点水光,原来,原来她和他们都想错了。 这样的味道她是最熟悉的,不论在何处闻到,她几乎都能第一时间辨别。那个人,不是上官千夜。方才现身救他们的,不是上官。 应该是,是哥哥啊。 只有哥哥才会穿这样的锦缎,他独爱这样有触感的锦缎,因此不论什么样子的衣服都是这个布料,因此,她一拿到手中就明白了。那个神秘人一定就是哥哥,绝对不会有错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却感觉有个毛茸茸的爪子抚上脸颊,毛毛的擦着自己脸上到处都有的眼泪,等视线不再模糊的时候,她看见了辛苦直立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小的犬犬。 勉强一笑,却把犬犬抱进怀中,呆呆的看着它,心里的痛啊还是在蔓延,本来以为只要不和哥哥说就没事,却偏偏忘了他是毒门的少主,怎么可能不会得到消息呢? 现在想来,哥哥一定是从京都一路跟来的,知道自己没有通知他是不想让他担心,因此才暗中跟随,可她也没想到最后竟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可是,怎么,怎么会是这样了呢?那里面的人一定不是上官千夜,上官千夜还跟着卓一航回淮阳去了呢,就算他不去此刻即时赶来,时间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那就只能是哥哥了,难道哥哥当真没有逃脱,没有出来,真的是被那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了吗? 一念及此,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一样,有些隐隐疼痛,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没得地方宣泄,心中憋闷仓皇失措,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就遭此大变,实在难以承受,就又在寒风中暗暗垂泪。 残垣之后,一个黑衣少年瘫坐在地,神色恍惚,手里怔怔拿着一片被火烧糊的衣角发呆,一只小白虎趴在他面前,睁着清澈的虎眸看他,眸中都是担心。 “犬犬,你说,是不是我又做错了,是不是没有我,他们都会好好的呢?” “犬犬,你说,是不是如果我没有捡到那块玉佩,是不是我没有变成纳兰紫极,一切都不会有改变呢?” “犬犬,你说,是不是我害他们这样的,是不是不爱了,他们就不会为我牺牲了呢?” “犬犬,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心痛如绞,沉浸在失去最亲最爱的疼痛当中,眼泪顺着鼻梁滑下,第一次如此的脆弱无助,却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身影慢慢走近。 她是真的怕,这一生如果没有那人,心还怎么完整呢? 她的呓语全都落在身后那人眼里,蒙着黑巾的清透眸中露出一丝不忍也有一丝心疼,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犬犬却警觉的闻到了有气息靠近,赫然回眸,看清来人之后却是一愣,挠挠耳朵,冲着纳兰紫极呜咽两声,就蹲在一边不说话了。 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犬犬的异状,哭够了,抬眸看见天色微白,不久之后天就要亮了,这里也不能久待的。轻轻叹息一声,慢慢起身,就要离去。 “紫儿……”一声轻唤却在此时响起。 她一愣,身形就此僵住,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可在此时听来却犹如一声响雷在耳边响起,惊的她几乎停止了心跳。眸光一闪,点点星光在眼中浮现,指尖一颤,那片衣角终究滑落,随风飘走了。 “哥哥?”她转头,傻傻的看着几步之外的人。虽然那人蒙着面巾,可眼睛是会说话的呀,她全身都是冰凉的,可那个叫心的地方却在一点点的回暖。 他见她看过来,抿嘴一笑,清冷的眼中重又溢满疼惜,紧走几步,在她面前站定,柔声道:“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她愣愣的,恍惚以为是在梦中,直到伸手轻轻接掉他脸上的黑色面巾,直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直到抚上他脸颊的真实触感才放下一颗心来,苍白的脸上真切笑着:“哥哥,幸好你没有——”话说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只低眉但笑不语。 幸好你没有死,幸好没有。 纳兰明玉一笑,他自然明白她未尽之语,眉宇之间俱是温暖笑意:“傻瓜,我还没有找你算账,怎么可能就死呢?”他眼里虽有责备,却在看见她通红的双眼之后消失殆尽了。 她轻轻抿嘴,不再等他将责备的话说出来,自己先坦白承认错误好了,低头咬唇呐呐道:“紫儿以后不会再瞒着哥哥了,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哥哥的,哥哥不要怪我。”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他眼里,没来由的有一刻的心酸,既然她承认了错误,他也就不忍再责怪了。虽说之前实在凶险,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他毕竟疼她,竟不忍再说了。 “夜里冷,我送你回将军府吧?”他柔声问她,见她冷的身子微颤,伸手解下自己披风系在她的身上。 一阵温暖袭来,她缩缩身子,裹紧了那件暖暖的披风,却吸吸鼻子道:“哥哥,紫儿不明白,既然你没在大牢里,那易天阙他们怎么说有人在大牢里烧的面目全非了呢?我还以为,是上官千夜追来了呢!” 纳兰明玉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你以为是上官来救你们的吗?” 她撇撇嘴:“大家都是这么因为的啊,再看易天阙那么笃定的样子,我也就这么以为了。” 纳兰明玉笑:“要真是上官千夜,易天阙哪里能这么简单就除掉他了呢?他和我的功夫不相伯仲,我都能逃出来,他怎么可能逃不出来呢?——我之前见你们受困,就跟着进去救你们,后来看见有人悄悄放火,我才现身救了你们,让侯爷带你出去之后,我就把那个悄悄放火的人给抓了进来,被烧的人是他,不是我,既然已是面目全非易天阙自然也就觉得顺理成章了。” 她却蹙眉问道:“若是那人没有按时回去,最后还是会查出来的啊?” 纳兰明玉却眯眼一笑:“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能容得那做的人留在世上呢?他自然是会吩咐手下的人除掉那人,所以没事的,再说查出来也无妨。”就算易天阙再有什么花招,他也是可以应付的。 她听了这话,眉头却依旧皱着,心里有些别扭,轻声道:“只是无端又牺牲一条性命罢了。”不知为何,来到这古代,她竟变的如此惜命,总不能云淡风轻的看任何生命陨落。 纳兰明玉敛眉,不再看她,眸光中重又恢复清冷:“在这里,只能如此。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既是毒公子,一条无关的人命在我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是毒门少主,江湖里的毒祖宗。刚才听她说话,她眸底点点惋惜看在他眼里,心中一痛,却突然觉得她是厌弃了自己,他从来不再她面前掩饰真实的自己,却偏偏忘了问她,是不是能够接受,是不是也会爱这样的纳兰明玉? 当日,杀叶簌簌是他动手; 今日,决定杀无关的人亦是; 可这些,却都是为了她。她或许明白,可是能够接受吗?他心里的不确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微微蹙眉,然后发现,心疼了。可是,她还是要把自己的真实都说出来,虽然真的很怕她会嫌弃,会怕她说不要,但是,若她真的说了,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尽管舍不得,尽管会痛彻心扉。 她当然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心伤,也压根不知道他竟会在想这样的事,她只是一叹,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嫌弃和厌恶,抿嘴道:“在我们那里,大家都是平等的,轻易不能害人性命,不然是要偿命的。——但是,现在是在这里啊,这里的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随意就去伤害别人,哥哥,若紫儿是你,也会那么做的。” 她方才那话,也只是感叹一下,她从来不是善人,当初也只是可怜叶簌簌的一腔情思才一时心软,现在想来,她害了自己腹部永远都有一条疤痕,还做了那许多的坏事,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当初在潮州,秦墨寒身边的那些人散播谣言,将她说的那样不堪,她在离开的时候,就发誓日后要这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的,所以今日纳兰明玉的举动看在她眼里,并非怎样的残忍,就连他刻意说的那一番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闻言,终究敛去眸中冷意,眸底冰雪融化,目光渐渐回暖,将黑色的面巾带上脸上,牵过她的手:“紫儿,我送你回将军府去。” 她轻轻抿嘴没有拒绝,冷清的街道上,两个人相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在凛冽的风中,她却觉得一点都不冷,因为身侧之人汲取了最温暖的温暖给她。 悄悄进了屋中,果然没有被人发现,夜很深很深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在榻上躺着,问一边静静看她的男子。 “哥哥,墨寒怎么办?”她眉尖微蹙,很是担心的问道。 纳兰明玉将屋中的炭火弄的亮了些,才转头笑道:“没事的,他是侯爷身份,易天阙应该不敢拿他怎么样的,就怕他用侯爷来威胁你,”却又看见她蹙起的眉间和担心的眼神,忙又道,“不过以侯爷的本事也不难脱身的。你今晚先好好休息吧,别多想了,有事儿明儿再说。或许,他明日一早会来找你的。” 纳兰紫极却已翻身坐起来,拉住他的衣角:“你去哪儿?” 他浅浅一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放心,我不会走远的,就在王府不远的客栈旁边。” 她心中安定,美眸中星星点点,安心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迷蒙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往房中看去,炭火已经熄了,桌台上的蜡烛烧的没有了,一大滩的烛泪凝在那里,忙披衣起来,在房中四处望望,那人已经走了,有些失望的撇撇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梳洗之后,忍了再忍,她还是忍不下去了,冲到旁边秦墨寒的房中,待了一会儿,就一脸惊慌的冲出来,然后抓着侍候在她旁边的小婢女慌张的问秦墨寒的去处。 就算那婢女隐藏的再好,她也还是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窃喜的痕迹,纳兰紫极心里暗暗好笑,看来易天阙还真是以为自己不知道的吧。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演下去,看他会如何好了。 等她站在易天阙面前的时候,看那人一脸了然的看着她,她却眼眶泛红,直直的盯着他问道:“墨寒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一早起来找不到他?” 易天阙盯着她的脸,眸光幽深:“你不知道吗?”话说到这里,盯了她良久,见她没有反应,才眯眼又道,“侯爷大概是担心桑桑,昨夜夜探都中大牢,还在牢中纵火,我赶到的时候恰好遇见,因此他就跟我走了啊。” 纳兰紫极抿嘴,深深蹙眉,压下心中疼痛,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她比他想象中要镇定的多,叫他怎能不起疑心呢?他也不知她当时的镇定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凝聚起来的,只是那时,结合了一个他早上才知道的消息,心里便以明悟。 “你不生气,不难过,不伤心,还一点都不愤怒,这在我看来几乎不可能,紫极,”他的眸中带着幽幽的光,盯着她问道,“你昨夜应该和他一起去了吧?” 他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在他迫人的目光下渐渐蹙眉,却仍旧沉默不语,她答应过秦墨寒不说的。 可是沉默就是默认。看着她不说话,看她微微垂下的睫毛,易天阙忽而勾唇一笑:“你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吧!我不会怪你,不过既然如此,那我的手下在牢里看到的那一具尸首应该就不是上官千夜了吧?我知道,他是没那么容易让我抓住的,也没那么容易受我的诱引。” 他想了整整一夜,前思后想,最后才想明白在她身边帮助她的神秘人不是上官千夜,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的计划还是原来那个,只不过要稍稍变动一下程序罢了。 “易天阙,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们,你想要什么直说好了,我纳兰紫极没时间和你绕圈子!”她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于是对着他吼道。 他却丝毫不生气,眸光闪烁,却看不清里面的神色依旧笑道:“我就等着你问这句话啊,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说!”她是真的火了,怒瞪着他。 易天阙微微一笑:“如果你想让我放了秦墨寒,放了桑桑的话,你只有两个选择。” 他的笑此刻看在纳兰紫极眼里,让她有种看到了罂粟的感觉:“第一,你跟我说出利亚族中的所有秘密,然后将他们的藏身地点公诸于众;第二,若是要放了桑桑,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为此事负责,我要你留下来,等到我紫宸的新帝登基大典之后,此事风波过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蹙眉,移开视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易天阙勾唇,眸底一丝邪恶:“你不用明白,你只用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她垂了眸光,细细思量,却还是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蹙眉喃喃道:“把利亚人的藏身之处公布出来?莫非你是想害他们吗?举行登基大典,给我一个交代?我若是承担责任,为何非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才给我交代呢?” 她低头嘟囔的几句话都被易天阙听见了,他却仍是但笑不语,不解释不否认。 “易天阙,利亚人救了你,你还打算恩将仇报吗?”她不再嘟囔,转而抬眸质问道。 他也不说是,只是莞尔笑道:“你若是担心利亚人,大可以不选这一条啊。”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看见他还是轻佻的笑,心里生气,就不再看他了,不选这个选第二个也不是不行,可是第二条听起来总是觉得怪怪的,但是眼下,她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我选了,你是不是会遵守诺言放了他们?” 他展颜一笑,眸中跳动着火花:“那是自然。” “如果我两样都不选呢?”她挑眉问道。 他还是笑,眸光罩着一层冷意:“那还能怎么办呢?——紫极,你还是好好想一下吧,不要白白浪费了这机会,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耐心的。” 她闻言皱眉,还是打消了硬碰硬的念头,她知道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这里是紫宸,不是在月阑。 小小的在内心纠结了一下下,很轻声的道:“我选二。”她不能为了救桑桑去牺牲利亚一族,因此,她决定选二。 她在心里默念几个人的名字,对不起了,紫极也是迫不得已,为了救你们,硬是要人负责的话,那就紫极来好了。 “我已经做出选了,你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吧?”她压根不想他,眸底已有一丝伤心。 他意味不明的笑:“等十几日登基大典之后,我一定会让你做王后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一愣,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跳动,傻傻的重复他的话道:“登基大典之后让我做王后?做什么王后?——你,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啊?” 易天阙勾起唇角:“你不是说要救桑桑出去么?是你自己要选择留下负责任的,自然也就要遵从我的安排了,如若不然,哪能那么容易就放走他们呢?” 她微微蹙眉,眸中却闪过一片惊色:“你是说要我留下来做你们新帝的王后?我、可我已经嫁人了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笑:“怎么不可能?反正是你自己说要留下来的,恰好我们没有王后的人选,你要负责任,那你就负责任到底好了,他微微挑眉,“这也算是对先帝的一个交待了。至于你说你嫁过人,那又如何?我想,新帝也是不会在乎的。” “不在乎?他不在乎但是我在乎啊,反正我是不可能做你们新帝的王后的。”她眸中坚定,“再说我又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我们两个陌生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易天阙转头望向窗外庭院:“陌生人怎么不可能在一起呢?我说可以就可以。” 她挑眉,死活不愿意,紧紧蹙眉:“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我绝不会做你们紫宸的王后。” 易天阙眯眼:“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要你做的。——但是你要想好了,他们的性命都在我手里,你若是不肯答应,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她心中一堵,最恨他拿拿两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可是,他偏偏就笃定这是她的死穴,什么事都能吃的她死死的,眸光一闪,幽幽道:“这样看来,紫宸新帝也是你的傀儡咯?” 他分明看见她眸中恨意,却装作没有看到一样:“我是护国大将军,现在,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这话就是说如今整个紫宸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了,她深深蹙眉,此刻被别人掌握住命脉,偏偏不能反抗,纠结了一小会儿,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总之来日方长,最重要的是将桑桑和秦墨寒救出来便好。 “好,我答应你,但是,”她眸光微闪,才道,“我要去看看桑桑和墨寒。” 易天阙眸底一抹笑意,勾唇道:“我可以找人带你去——只希望你不会反悔就好。” 她轻轻抿嘴,再抬眸时,眸光清透明亮:“我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你大可放心。” 他闻言,眸光一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只是轻轻一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晚间吃饭之后,果然就有他派来的人来她屋中领她去看桑桑和秦墨寒。 关他们的位置果然不是那天的大牢,在七拐八弯的走过一条很幽静的小径,竟转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面前,若不是门口有很多的人把守着,纳兰紫极觉得自己就算走过这里也只会觉得这里是普通的人家住户,绝不会关着她朝思暮想的人的。 那人就把她送到门口,只吩咐了门口侍卫一声,就告辞走了,那些侍卫也就看了她一眼,让开了路,将门打开,让她进去了。 已是深冬了,这小小院落里却比外头更加的萧条,树上的枝叶都落尽了,满地的树叶无人清扫,任其随风吹动,映着这朴素的院子,她心中竟生出一股凄凉来。 站在屋前,她却迟迟不伸手推门,明明知道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人就在里面,可就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怕看到的人不再是记忆当中的那个人了,不是担心那一颗心,是担心他的样貌,是怕他吃了苦。 一阵微风吹过,发丝轻轻扬起,尽管指尖微颤,她还是伸手轻轻叩门,不过片刻,里面轻轻说了一声进来,她还恍若觉得在做梦一样,那是桑桑的声音啊。 她推门进去,里面有昏黄的烛光,里面的人见有人推门进来,视线早就看了过来,视线相触,全都愣在那里了。 她的身子僵在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烛光之后的少年,他的眉眼如昔,依旧眉宇纯净,只是那一双清透澄澈的眼睛再不似从前那样毫无心机单纯了,他的眼睛里弥漫着很明显的忧伤苦衷。 怔怔的移不开视线,看见那少年轻轻翕动嘴唇,一脸的惊异,眸中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思念爱怜,她本有泪水涌到眼眶中,却在看见他的面容之后又咧嘴开来,轻轻一笑。 对面少年见她笑,早就怔在那里了,心潮澎湃起伏,全都在他眼中呈现,本来就想着若有朝一日见到她,有满腔满腹的话要说给她听,可现在真的见到她了,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或许是话太多,都涌到嘴边,却忘了该说哪一句。 她与他痴看半晌,却还感觉到有一个炽热眼神一直盯着自己,低眉一笑,她才往那里看去,果然看见桌台之后,有一个男子静静立着,眸光闪闪烁烁,视线却一直凝在自己身上没有动过。 此时见她看过来,他心中一动,也对着她轩眉一笑,却不再看她,只对着一旁的呆怔少年低吼道:“傻瓜,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想见紫极吗?还是你又以为这是在做梦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桑桑恍若从梦中惊醒一样,眸中光芒越来越亮,看了秦墨寒一眼,忽而箭一样的冲过来扑进她的怀里,他长高了很多,几乎都比她高一个头了,此刻把头埋在她怀里,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浅浅一笑,眸中泪光盈盈,静了片刻,轻轻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去他的浅浅泪痕,柔声道:“桑桑,紫紫让你受苦了。” 桑桑眸间虽有委屈,可是在看见她之后,心里的那些憋闷,那些在见到她以前每日每夜都会出现在心里的苦心里的疼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在扑进她怀里的一瞬间,在闻到那朝思暮想的味道之后,就全都奇迹般的烟消云散了。 “桑桑不苦,桑桑只要能见到紫紫就一点都不苦了……紫紫,桑桑都想你想了好久了,若儿姐姐说,我们分开都快有一年了……紫紫,桑桑以后——不想、不想只在梦里见到你了……” 他只是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却惹的她本来没有掉泪的却又眼泪落下来,听他这样说着,心都疼了起来。 “傻瓜……”她轻轻低喃,却将他抱的紧紧的,心里不是只有感动的。 “难道紫紫不想和桑桑一直在一起吗?”他的视线凝注在她脸上,微微撇嘴,眸间又有委屈弥漫。 在她面前,他又是从前的那个纯净的没有一丝尘埃的清澈少年。 她很想开口回答那个字,说她想,很想很。可是,她不能撒谎。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句话,有得必有失,她救了他们的性命,换得他们的自由,却要失去永远和他们相伴的机会。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很仓促,是不是很鲁莽,但是她就是不得不去做。若是说了,他们或许是会怪她,可若是不说,又能瞒到何时呢? 一旁站着的秦墨寒见二人相拥,眉尖微蹙,移开凝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心中不自禁的产生一股酸意,却强自压下,自己和她也才不过几日不见,就已思念弥漫,何况桑桑与她分别一年之久,那就更是思念若狂了。 他或许永远学不会接纳别人,但是,他可以为了她学会忍耐,学会放手和包容。 听他二人的对话,他也只是心里有些酸,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又移回视线,分明看见她脸上的欲言又止,看见她眼中的为难,他心中一紧,待方才的见到她的激动情绪过去,他才察觉到她来这里看他们是有多么的不合理了。 垂眸想了一会儿,看见桑桑还在锲而不舍的看着她,她却一直一直的保持沉默,他微微挑眉,才沉声问道:“紫极,你是怎么跟易天阙说的,他居然肯让你来看我们?” 记得那天被比自己的心机还要深的男子押回来的时候,他虽然看不出那个男子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他还是知道这个人的所图绝对不简单。那个人看着他但笑不语,那个眼神里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他看不透。 秦墨寒这样一问,纳兰紫极一愣,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与她身体相贴的桑桑敏感的感觉到了,诧异的抬眸看着她。 “紫紫,你怎么了?” 她沉默不语,却慢慢松开桑桑,桑桑就算再傻也看出来她有心事了,于是也抿嘴不说话,静静在一边椅子上坐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走进来关好门静默立在屋中央的女子。 两个男子全都看着她,虽然一站一坐,可风格迥异的眸中对她都是一样的关心担忧和征询。 “我,我,”她站在那里,陷在重重的目光之中,不知该怎么开口,吞吞吐吐的躲闪目光,两人都耐心等着,也不催她,一时间,屋中只剩下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定,鼓起勇气抬眼看着二人,视线一转,才低声道:“我答应他要留下负责任,答应他做紫宸的王后,他才肯放了你们,才肯让我来看你们的。” 一句话说完,都不敢抬头看二人了,还缩着脖子,显然是怕二人翻脸。 “什么?做王后?!”两人果然惊异非常,都失声叫了起来。秦墨寒脸暗沉沉的,看不出是喜是怒,就像阴沉的天要下暴雨一样。桑桑也好不到哪里去,难看的紧,亮亮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隐约能够看见一丝怒气。 她不敢应声,只抿嘴轻轻点头。 两人的脸色越发阴沉,桑桑深深蹙眉,一脸的不高兴,转头撇嘴看着秦墨寒。 秦墨寒和他对视一眼,走到纳兰紫极面前站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紫极,你说清楚,到底做王后是什么意思?” 她抿嘴,低着头都能感受到他迫人的目光,却压根不敢抬头,只好呐呐道:“要救你们出去,他只给我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我留下来负责任,第二个是供出利亚族的位置,然后告诉他所有关于利亚族的秘密,”她这时才抬头看向桑桑,眸光澄澈,“我是不可能说出利亚人的秘密的,他们收留我,就是对我有恩,再说桑桑也是利亚族人,所以我才选了第二个,我当时只想着来日方长,或许我留下来也会有机会逃脱的,不一定会做紫宸新帝的王后的。” 桑桑眸中已有水光,不知眼中蕴蓄着什么情绪,有些绝望,有些心伤蔓延:“我不要,我不准!我不准你这样做!紫紫,你答应过陪我一生一世的,你答应过的,你怎么能食言呢?紫紫,你怎么能这样?” 他的心思向来单纯,没办法接受纳兰紫极这样的决定。因此才会出口质问,他不理解,不接受也不愿意她如此。即便是要救他,他也不愿意。 纳兰紫极默然不语,半晌之后,才蹙眉低声道:“桑桑,我权衡再三,只能如此了,难道你要我出卖利亚一族,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来换你的平安吗?我是做不出来的。” 桑桑噎住,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好缄默不语,却生气的哼了一声,那人纯粹是在刁难她,让她如此做两难的抉择,眸光一闪,睫毛轻颤,却一声不吭了。 秦墨寒沉默半晌,此刻见二人都不说话了,他眸光幽深的看着生闷气的桑桑:“她已经做了决定,你不接受又能如何呢?她今日来本就不是来征询我们的意见,她分明就是来告诉我们她的决定的。桑桑,你不要这样,她会很难过的。” 纳兰紫极听了他一番话,此刻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刚要出言说话,却见那人又转头对着她道:“紫极,我可以理解你的决定,我也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不能接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秦墨寒如此一说,倒是让原本就僵硬的气氛更加难以收拾了,她被二人强硬的态度哽住,秦墨寒还在看着她,可桑桑却已经撇过头不肯再看她了。 低眉沉思半晌,等她再抬头时,眸中已有决然:“墨寒,你懂我的心思,我很高兴,你们不接受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不过要是你们轻易接受了,我可能还会怀疑你们对我的真心是不是真的呢!——总之,事实就是如此。你们总是为紫极牺牲,这一次,换紫极来救你们吧。” 她眸中清晰的透漏对二人的情意,勾起唇角:“我一定要救你们,谁也别想拦着。” 秦墨寒莞尔,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却与她相视一笑,眉宇之间皆是信任,虽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是他尊重她的决定。 灯烛都燃去大半了,忽而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叩门声,她心中一惊,才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抿嘴看向秦墨寒,眸中流露出强烈的不舍,秦墨寒也不说话,只是对着他浅浅一笑。 她敛眉,低声道:“我该走了,你们保重。”再看一眼桑桑,那个少年却还是不肯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就往门口走去。 少年撅着嘴,听见她说那话的时候心里一酸,鼻子也一酸,眸中早就有水光闪现了,听她说要走才反应过来,忙一回头却看见她往门口走去,心中一疼,身体早就枉顾主人意愿冲了过去,紧紧的自后抱住她,力道无比的大,被他抱着的纳兰紫极心中艰涩,嘴角却是一抹笑意,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啊。 “紫紫,桑桑也不怪你了,桑桑不怪你了,桑桑等着你来接桑桑出去,桑桑和王爷都会好好的,桑桑也要紫紫好好的。” 他单纯的愿望听在她耳里有些心酸,眸中也有泪意,却仍轻笑道:“好啊,紫紫答应你,紫紫会好好的。” 她转身过来,留给他一个缠绵的吻,努力记住她身上独有的少年的气息,最后嫣然一笑,到底离开了这小小的院落。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墨寒才收回视线,看向一旁还在怔怔发呆的少年,启口道:“桑桑,我早已不是王爷,我如今是闲散侯,你也不用那样称呼我了。”他想说见外,却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这样的性子,让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困难。 他不讨厌桑桑,相反的,从前桑桑住在王府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剔透清澈入世未深的少年的,后来得知他和纳兰紫极的事,也只是生她的气,竟未曾生他的气。 桑桑抿嘴听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之前秦墨寒刚来的时候就与他说过这一番变故了,只是他当时的心思都在那人身上,就忘了这茬事儿。 他又转回头来坐在椅子上,呆呆发愣,秦墨寒看了半天他的神色,忽而出言问道:“桑桑,我听紫极说过,你是利亚的神兽后裔,易天阙对于你来说也只是凡人,他应该是困不住你的,你怎么、怎么之前不逃走,却还要自己自投罗网甘为阶下囚呢?” 桑桑沉默良久,盯着烛火的眼神有些恍惚,似在回忆旧事,直到秦墨寒以为他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我学艺未精,仙法也不过学了两三成而已,不过对付易天阙倒是足以了。只是——我不能伤他。” 秦墨寒一愣:“为什么?” 桑桑一笑:“你知道的,我从前是只白虎,不知父母亲人是谁,紫紫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后来可以成人,再后来得知自己竟是只神兽,这都是利亚族人帮助我的,在我心中除了紫紫就是利亚族人最重要了。” 他说到这里,却不说话了。秦墨寒抬眸看他,见他眸中似有苦衷,心思一转,竟猜到了:“我记得蓝儿曾经说过,你是因为易天阙与你深谈一夜之后,你才甘愿承认罪责留下来的。莫非——他也用利亚族的性命威胁你了吗?” 桑桑点头:“不错。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我们族中长老救了他,他竟用族人的性命来威胁我,实在是可恨。可惜他知道的太多,我不能冒险,就只好留下了。” “可是留在这里之后,他就没有了动静,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了……” 秦墨寒此刻才知晓真相,频频点头,心下细细一思量,想起前因后果,总觉得这易天阙的行为古怪,可是桑桑向来只是单纯心思,从不会揣度别人的心思,他也只能说出事实而已,若是他要知道易天阙为何如此,只怕需要得知更多的事情了。 “桑桑,你为何要杀紫宸的皇帝?据我所知,他和你没有交集,应该说是无冤无仇啊?” 桑桑抿嘴,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当初医长老嘱咐过谁都不要告诉的,但是现在人已经死了,说出来也无妨,再说墨寒哥哥也不是坏人,因此看着他道:“杀紫宸皇帝是我离开族中之时长老嘱咐我的,他只说这是任务,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最后也只说这是利亚一族与皇室之间的恩怨,再不肯告诉我更多的了。” 秦墨寒闻言,眸光一闪,心中已有计较,旧日恩怨么?怪不得这世间所有关于利亚族的一切都封藏起来了,看来当初那一场恩怨惹怒了紫宸皇族,因此利亚被封藏,也躲到了皇族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只是不知——这易天阙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墨寒哥哥,你是知道了什么吗?”桑桑看他眸光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不会揣度别人的心思,只好睁着大眼好奇的问他。 秦墨寒安抚一笑,敛去眸间复杂,才道:“没事的,你放心好了。这不过就是一场旧日恩怨而已。只是身在其中的人不知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 桑桑听不明白,眨眨眼睛,撑着头想他的话。 “对了,若儿呢?”他自从来了紫宸就没再见过那个贴身跟着紫极的丫头,在桑桑身边也没有看见,只是连日事多,他现在才想起来问一句。 桑桑抿嘴:“易天阙没把她和我关在一起,但是他应该没有为难若儿。” 他一听,这才放了心。且说纳兰紫极回了将军府,坐在房中发愣,夜很深了,大概是觉得她一个女子没什么功夫,也不需要监视,等她房中的烛火熄了,她就听见外头有轻微的脚步远去的声音,凝起内力细细一听,之前几夜都有的细微今日就没有了。 她身边没有人了,易天阙应当是对她放了心,虽然隐约猜到她身边应当有人保护,但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再设局,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答应留在紫宸了,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设局了吧。 夜深无事,又了无睡意,只有枯坐床上怔怔想事。 此刻却听见窗棂一声轻微响动,她忙抬头去看,黑夜中视线模糊知看得见一个黑影窜了进来,还未看清到底是谁,鼻端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过片刻她就放下心来,心中正有些无措,可巧就有人来了。 她依旧坐在那里,那人却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了她的位置,大手覆上她的小手,那人柔声道:“紫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知道他或许看不见,却还是低头抿嘴一笑:“我在等你啊。” 他笑,却挨着她在床沿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他心中猜到她一定是随口说的,可不知怎的,还是想听她说就是在等他。 她顺势滑入他的怀中,手臂伸过他的腰腹紧紧环住他,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我就是在等你啊,我一个人睡不着,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因为啊,我在心里不停的呼唤着你,然后我就知道你会来。” 纳兰明玉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屋内虽未点头,但外头却有月色,之前窗子挡住不曾照进来,但是现在窗户开着,月色洒了进来,她就能借着微弱光亮看清他了,只见他抿嘴一笑,眸光幽深,轻轻叹道:“紫儿,你有心事?” 他虽是问句,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他了解她几乎比了解她自己还要透彻,她脸上虽是一脸的笑意,但是今日这样不寻常的举动再加上那怎么也到达不了眼底的笑意,他就一针见血的指出她是有心事的。 被他一句道破心思,她也只是抿抿嘴,不再在他怀里胡乱磨蹭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不再伪装开心,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静了半晌,她也知道自己老早就答应他什么都不会瞒着他的,因此理好情绪之后,才简明扼要的说道:“哥哥,我是有事要跟你说。” 纳兰明玉挑眉:“说吧。” 她就把易天阙怎么跟她说的,她又是怎么回答的都说了一遍,然后也把她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纳兰明玉,什么都没有漏掉,将她去看秦墨寒和桑桑的事都说了一遍,这一段事就说了有半刻钟的时间。 纳兰明玉听完却是抿嘴沉默不语,她悄悄抬眸看他的神色,他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就连眼睛里面都是暗沉沉的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她的心里就越是忐忑,咬唇良久,她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他,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你,你不会不让我去吧?” 纳兰明玉敛眉,看了她一眼,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眸中隐有受伤:“紫儿,你为何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呢?——我们都说了要保护你的,紧要关头,若是没有了他们,也还有我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呢?” 他在怪她为何不来求助自己,他在怪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就算她刚才的叙述很平缓,也没有什么心理活动,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是他知道他的紫儿当时一定很为难很憋闷很难受。他不愿她受伤,不愿她委屈,因此,现在说是在怪她,不如说他是在怪他自己。 她却是一笑,道:“我本来也是想来求助哥哥的,但是我后来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所以我才答应了易天阙的。” 他皱眉:“什么法子?” 她眼神一亮,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易天阙答应我紫宸新帝登基当天在我成为王后之后就放了墨寒和桑桑,然后哥哥你就把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等我找到若儿之后就我就脱身出来找你们。” 纳兰明玉敛眉,在心里思量她的想法,片刻之后蹙眉问道:“那你如何脱身呢?” 她眯眼一笑:“哥哥你忘了,我这里还有你给我的假死药呢!” 他一脸了然的神色,没想到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仔细想想也还不错,于是点头道:“那我留下两个人在宫中接应你们,然后我再去探听一下这紫宸即将登基的新帝究竟是什么人。” 她闻言一脸的惊奇:“哥哥你来紫宸难道还带了毒门中的人来吗?” 纳兰明玉一笑:“我毒门弟子遍布各处,只要我一声号令便有人前来接应,平日里是瞧不出来的。要不然,也当不了江南第一毒门的名头了。” 她抿嘴:“那哥哥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啊。” 他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浅浅一笑:“我知道,”见她眼下有一点微微的黑晕,知道应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又担心她的安危,到底还是又问了一句,“紫儿,你确定真的不要哥哥帮忙吗?” 她自信一笑,完全没有了那日在答应易天阙之后的纠结,想了几日的办法现在成型了,她自然是不会再难过了,因此纳兰明玉这样一问,她眉眼弯弯道:“哥哥,墨寒说,他的女人注定是不平凡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我虽不知从前的紫极会如何,但是我是一定不会只做躲在男人背后的小女子,我不能只做心安理得享受你们的保护的弱女子,因为我也可以很强大的,我愿意和你们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时刻被你们所有人一起保护着。” 他听了半晌不语,眸中却有柔柔的光芒,眸底幽深的光一闪而过:“从前的紫儿,哥哥疼她宠她;而现在的紫儿,哥哥爱她。” 纳兰紫极听了直笑,心里在一瞬间感觉很满足很幸福,他的真情表白让她的世界在一瞬间里冒出很多粉红色的泡泡,一戳就破,却很梦幻很美好很温暖,她感觉自己现在幸福的就要飘起来了一样。 他瞅见怀中的女子咧嘴笑的开心,却轻轻将她放入被中,柔声道:“夜深了,哥哥不走,还是在这里守着你睡觉,可好?” 她的嘴角弯起一抹满意的幸福的弧度:“好啊。” 闭上眼睛,消失了很久的睡意袭来,他看着她的睡颜,眸光明明灭灭,出指如风,也不知点了她哪里,她就带着甜美的笑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深度昏眠中。 纳兰明玉起身,在塌边重新理好衣衫,再回头看了一眼塌上那人,紧抿双唇,终究从打开的窗户中跳进了院里,替她关好窗户,就借着黑暗的掩护去了一早就探查好的将军府院落中去了。 到了那一处院落,门前的守卫果然森严,但是岂能拦住扬名江湖的毒公子呢?不过几个纵身,他就到了那人屋门前了。 已经很晚了,三更都要过去了,这里却还是亮着灯,不过他却不在乎那人是否睡了,外面的侍卫都被他的药放倒了,只要没有帮手前来,他只有自信可以胜过里面的人的。 伸手推门进去,他的眸中恢复清冷,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嗜血的渴望,浑身都弥漫了杀意。 易天阙正在屋中处理公文,却听见外面轻轻的脚步声,他向来警惕性极高,听见有脚步声就已猜到外面一定是出事了,侍卫们都不是吃素的,有脚步声在院中响起只能说明侍卫都没能拦住这人。 他反应极快的伸手到桌案下面一个秘制的地方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袖中,刚抬起头时,就看见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蒙着面的男子,那男子身形有些微的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微微眯眼,看见了那人眼中的杀意。 “来者何人?”他厉声喝问。 纳兰明玉轻轻哼道:“自然是要杀你的人。” 他是答应纳兰紫极不再管她的事,但是他恨眼前这人将她逼到那样两难的境界,再说他历来都不肯放过伤害过她的人,他又对自己的功夫自信的很,觉得纳兰紫极的法子太过繁复也实在不愿意她来冒险,不如直接来杀了易天阙来的快,却又不愿意当着她的面回绝,因此才点了她的睡穴,决意一个人前来刺杀。 易天阙盯着一旁香炉里静静燃着的香,看着那烟雾慢慢出现升起慢慢散去消失,忽而微微一笑,盯着门口那人轻轻摇头道:“你——杀不了我的。” 纳兰明玉蹙眉,喝道:“少废话。” 他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样东西动作极快对着易天阙刺了过来,只见银光一闪,‘哐当’一声,是铁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纳兰明玉一愣,傻傻的看着掉在地上的刺针,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不可能躲得过我的银针的!” 易天阙微微一笑,褐色的瞳孔骤然一缩,视线还是落在那渺渺的烟雾上:“你的功夫确实不错,可你太急躁了些。”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银针,又看看站在门口的人,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方才发力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最后一瞬间像是使不上力气呢?” 纳兰明玉眯眼,思量一会儿,忽而皱眉道:“你给我下了药?”他方才确实是如他所说最后用不上力气,而他堂堂毒公子居然被人在无知无觉中下了药,一击未中,因此才会无比的诧异。 易天阙眼中这才有了笑意,走到他身边,在他面前站定:“我原本以为在牢中救他们的人是上官千夜,后来果然在牢中找到一具尸首,可惜那天我不知怎的,偏偏去问了管事的人,才知道我竟是被人骗了,没想到那天你还是逃走了。不过你确实很聪明,知道利用我的人来遮掩。不过,你们都还是输在太过于关心那个人了,以至于甘心泄露了你的痕迹。” 微微勾唇,他微微眯眼道:“纳兰公子,你莫非没有听过关心则乱这句话么?” 纳兰明玉见被他识破,也微微一笑,将脸上的黑巾摘下,露出清冷的容颜,挑眉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易天阙看了看地上那些刺针,勾唇道:“大名鼎鼎的毒公子,你的毒刺针我怎会不认得呢?不过,这也是那些针落地之后我才认出来的。” 烛火摇曳,纳兰明玉轻轻叹一口气,发现丹田里空空如也,暗道他下的药害真是厉害,却也觉得眼前的男子心计如此之深倒是世间罕见,因此并没有怎么生气,只是认真问道:“那你到底给我下的什么药?” 易天阙微笑,指着那香炉道:“和秦侯爷一样,百花软筋散,什么影响损害都没有,唯一的效用就是你们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内力了。” 纳兰明玉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封住他们的内力,却又不杀他们,只有软禁起来,他实在是弄不懂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易天阙但笑不语,一挥手,竟从门外进来了两个人,那俩人也不说话,只带着纳兰明玉也去了关着秦墨寒和桑桑的小院落。 屋内一灯如豆,秦墨寒和桑桑都诧异的看着踏门进来的人,纳兰明玉勉强对着二人一笑,幽深目光却一直看着跟着走进来的易天阙。 一时之间,屋内静默下来,三个人的视线都投注在那个跟进来的人身上。 易天阙分明看见众人眼中一致的疑问猜疑和探寻,却仍是笑的神秘幽深:“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害她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三人各怀心事,却都缄默不语,良久之后,纳兰明玉才垂着眸光,低低说道:“你们不必担心,即便如此,紫儿会处理好的。” 他若是相信她,或许今夜就不会来此,但是他不后悔。 桑桑低眉不语,他在意是族人,如若不然,他早就出去了,何必还要连累这么多人进来呢?他敛眉有些自责,更是担心纳兰紫极。 秦墨寒与纳兰明玉对视一眼,他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这边的纳兰紫极一觉睡到天亮,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摸,塌边却是冰凉一片,心里一惊,连忙爬起来一看,冷清的屋中哪里还有那个人泛着暖意的身影呢?待得思绪平静之后,嘴角才勾起一抹笑意,天亮了,那人应是走了吧。 一番梳洗,才打开门,却看见有人立在庭院当中,那人一袭墨衣立在那里,背对着门口,她一愣,却抿嘴将门关好,走到廊下,站在那人身后看了一会儿,才出言问道:“易将军,这么早,怎么到这里来站着?” 那人回头,眸中竟又和那时她在紫宸时候一模一样的神色,眼中有迫人的视线,看的她有点想躲闪:“紫极,如果不是桑桑出事,你恐怕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吧?” 她敛眉,移开视线:“为什么这么问呢?” 易天阙微微蹙眉,转身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只有一步的距离,可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神色,眸中隐有失落,只低声叹道:“紫极,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作不明白吗?我的话就那么难懂?” 她依旧避开他的目光,可心里却不似表面这样的平静,他的心思她在那时候就知晓了,她不是不懂,只是这一次再回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再说那样的话了,她以为他对她已经不在意了,可没想到今日,他竟又说这样的话。 “不是难懂,是我不能懂。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透,什么都调查清楚了,难道不知道我身边不止一个人吗?就算我懂你的心思,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躲闪半晌,实在逃不过,还是直视他的眼睛说道。 易天阙只是笑,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眸光:“你是怕——他们不同意吗?” 她沉默,很久都不回答。 “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他眸光一闪,“那若是他们同意了呢?” 她蹙眉,眸中有很淡很淡的笑意:“他们不会同意的,其实,就算他们同意,我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易将军,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但是我看得出你的喜欢和他们的都不一样,两情相悦才会在一起,不是别人说说就能左右的。” 易天阙闻言,垂眸想了一会儿,轻轻哼道:“那也是不一样,你在他们心里是第一的,对你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对他们自己的,可我对你,也只是你瞧不上的喜欢罢了,”他自嘲一笑,“他们对你是可以付出生命的,要不然,我昨夜也不会被人刺杀了。” 在听到那一句他被人刺杀的时候,她的心骤然一缩,竟有隐隐的疼痛,她却刻意忽略心中的异样感觉,只问道:“谁刺杀你?” 他背转身子,只是不想让她看见眸底那一丝伤心,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有人大概恨我逼你,昨夜就潜来刺杀我,可惜被我擒住,也和秦侯爷他们关在一处了,你一定很想知道是谁吧?我不瞒你,就是你的哥哥纳兰明玉。” 她一听,脑子里就炸了,一时间各种念头纷沓而至,心跳也加快了,心里惶惶的,不知所措。 却听见他还在说:“他也真是宝贝你这个妹妹,对你真好。不过你放心,我没有伤害他,只要你完成了你的承诺,在登基大典那一天,我一定会放了他们的。” 他一席话说完,却见身后没有半点反应,诧异回头,却见身后女子眼中透着凛冽,就听她冷冷道:“我现在知道了。” 他诧异:“知道什么了?” 她的声音像冰寒二月里的雪花:“我现在知道原来我是恨你的了。” 他不语,只是笑笑,眸中分明一片绝望:“恨我,总比对我没有感觉的好。” 他一甩袖子,拿出手中揉皱了的一团纸,随意塞进她的怀中,冷声道:“这是新帝的画像,你好好看了,别到时候不认识你的夫君。” 也不等她回答,就径自走了。 纳兰紫极深深蹙眉,打开手中的画纸,细细一看,眸中一片惊异,几乎连肺都要气炸了,今早受到的刺激太多,实在是忍不住爆出现代的粗口了:“靠,TMD,易天阙,你给我回来!你还让真我嫁给一个老头子啊?喂,你是不是在耍我啊?”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消失不见的背影和呼啸的寒风。 从那天开始,纳兰紫极就再也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了,行动坐卧全部都有人监视,想也知道是易天阙怕她跑了才派人来监视她的。她每日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并没有打算逃跑,只是有一点担心,不知道哥哥在去刺杀易天阙之前是不是通知好了接应的人,若是通知好了,她就按原计划行事,若是没有通知好,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总之,打死她都不会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子的。 日子在她的盘算中一天天过去,时间飞快的从指缝里溜走,紫宸新帝登基这一天终于到了,整个大都都在是欢庆的色彩,到处张灯结彩,庆贺新帝登基,可惜纳兰紫极没能看见,不然她肯定惊叹这还是开始看见的凄清的大都么? 一大早的,纳兰紫极就被迫起床,在婢女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喜服,大红的衣裙,腰身处绣了一个金色的凤凰,裙摆极大,华丽的裙裾铺了一地。等她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影像的时候,压根看不出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倒像是个成熟妩媚的女子。 撇撇嘴,趁那些婢女不注意,将装着两颗假死药的小小瓷瓶放入怀中,这才扯起一个笑容,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之下出了房门,哪里都没去,直接就上了停在庭院里的喜轿。 那喜轿直接被抬进了宫中一处殿里,才出轿门,立刻就有人给她搭上了红绸的盖头,目不能视物,还是有人过来扶着她进了那座宫殿。有人在她耳边嘱咐,不准她拿开盖头,她轻轻点头,就听见了众人脚步远去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静静坐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任何人声,料定众人似乎都走了,她才掀开红绸盖头一角的探头看出来,环视一圈,果然没有人了,她才敢将盖头全部弄起。 她现在所处的宫殿似乎很少有人来,摆设也很简单,不过一眼就都看尽了,刚想要出门去看看宫门上的匾额,却听见外头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可是等她再想放下盖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进来的人已经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她心中一紧,忙背对着门口站着,心中擂鼓一般,甚至连呼吸的放的轻轻的了。 未曾料想,却听见一声很是熟悉的呼唤:“公子。” 她身子一颤,心中几乎不可置信,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呢? 身后那人又叫了一声,这一回,她才是完完全全的确定这就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心中无比的激动,鼻子里有种酸酸胀胀的感觉,眼眶微红。 她慢慢转身,一眼看在立在门边的人,分明就是她的若儿呀。 觉得孤立无依的心现在才像找到了依靠一样,若不是身上宽大衣裙的束缚,她早就冲过去将若儿抱在怀里,至少可以汲取一点温暖。 若儿眸中有泪,眼眶红红的,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冲过来紧紧抱住她,在她怀里闷声道:“公子,若儿可算是见到你了。” 她心中百感交集,难过伤心欢悦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心间,可最重要的还是欢欣高兴。她抚着若儿的长发,喉间隐隐哽咽:“是啊,是啊,你终于见到我了。” 二人激动过后,若儿才一脸眼泪的从她怀里出来,怕将她的衣裳弄脏了,纳兰紫极笑笑说无妨,却替她擦干眼泪,让她坐下,才柔声问道:“若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清秀的女子眸中含悲似喜:“易将军将桑桑和我关在不同的地方,也没有待我不好,只是跟我说到了日子会将我放出来,昨夜有人来把我带到宫中,我现在才知道易将军是让我来服侍你。——说是你要做紫宸的王后,让若儿做你的贴身宫女。” 她的一番话更叫纳兰紫极猜不透那人心中所想了,若儿见面前一身喜服的女子还在低眉沉思,抿抿嘴,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公子,你为什么要做紫宸的王后呢?难道你和王爷?” 纳兰紫极闻言一笑,道:“若儿,此事说来话长,做紫宸王后并非是我所愿,实是被人逼迫的,不过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救桑桑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找机会逃出去,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我再细细与你说明。” 若儿也是聪慧女子,自然知道眼前是紧要关头,因此不再多问,抬眼各处看了一番,压低声音问道:“那我们该怎么逃出去呢?” 纳兰紫极沉默半晌,在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声的时候,才从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瓷瓶,将里面的两颗药丸倒出来,自己吃了一颗,又把手中的那一颗递给若儿,低声道:“这是哥哥给我的假死药,你吃一颗,之后的事就由我来安排好了。” 若儿是毒门中人,自然知道她手中的药的功效,抿嘴没有说话,却伸手将那药放进嘴里,还没有片刻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纳兰紫极心中一紧,与若儿对视一眼,忙将掀起来的盖头放下来,二人刚刚准备好,就听见外头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迎王后娘娘上殿!” 若儿清咳一声,扶着纳兰紫极往外走去,一众宫婢都跟在她二人身后,队伍穿过好几个宫殿前的拱门,走过好多长廊,终于到了举办登基大典的大殿之上。 若儿悄悄抬眼看看周围,好多的大臣都笔直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大殿上的帐幔都是红色的,很是喜庆,她却听见身边的纳兰紫极问道:“若儿,你看到新帝了吗?” 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和脚下的红色地毯,又不能将那盖头掀起,但是却很想知道那个站在玉阶之上的人是不是一个老头子? 众宫婢都站在玉阶下,中间的位置留给纳兰紫极,等她二人站定之后,若儿才悄悄环顾四周,却都没有看到新帝的影子,到处都没有那一道明黄身影,她贴近纳兰紫极耳边,低声道:“公子,紫宸新帝还没有来呢!” 纳兰紫极微微蹙眉,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之前那个尖细的太监声音又道:“迎新帝上殿!” 话音一落,纳兰紫极顿时心中抖擞,连耳朵都竖起来了,有明黄的衣角从她垂着的视线中一闪而过,她心中若擂鼓一般,早就不能平静了,却在此刻听见身侧的若儿惊讶的啊了一声。 她一愣,忙压低声音问道:“若儿,怎么了?” 半晌,却没有人回答,她微微蹙眉,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周围一片寂静,她也不敢再出声了,只是悄悄伸手去握若儿垂在身侧的手,却惊讶的发现若儿的手上竟都是汗津津的汗意,还有些微微的轻颤。 她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让若儿这么惊讶,心中的疑惑愈发的深,深深蹙眉,只能静静站在那里。 那太监又宣布登基大典开始,然后就是冗长的典词,之后就是新帝的第一道圣旨,宣布改国号为紫阙,今年便是紫阙元年。 纳兰紫极心中疑惑,怎么改了国号呢?在她的印象中,只有换了王朝才会改国号,那紫宸的新帝莫非不是原先的皇族中人吗?越来越多的疑惑堵在心口,一个一个的疑问缠绕在心间,心情莫名的烦躁起来,连腿都站的麻了。 终于听到那司礼太监喊道:“礼成!” 她这才吁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里也是汗津津的一片了。 那明黄的衣角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若儿悄无声息的退下去,她的手也一点点的从自己手中抽离,她终于维持不住平静的外表了,微微蹙眉,牙齿紧紧的要出下嘴唇,双手绞着裙摆,心里无比的紧张起来。 喜秤挑了进来,她几乎觉得自己停止了呼吸,那人、那人是要挑自己的盖头了吧? 纵然知道这个成亲是假的,纵然知道她最后一定会远走高飞的,但是心里仍旧不能淡定,这应该算是她作为纳兰紫极以后第一个很正式很正式的婚礼了吧?自嘲一笑,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混乱和各怀心事。 盖头猛地被挑开了,一股强烈的光线扑面而来,让习惯了昏暗的她一时之间很不适应,本能的伸手去格挡那光线,直到她觉得眼睛已经能够适应了才拿开了手。 可刚一拿开,再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她却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震惊的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觉了。只能怔怔站着,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可面前的人却是一脸的笑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是谁都不敢说话,站在玉阶下的大臣们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出。纳兰紫极装满疑问的眼中忽而现出极淡极淡的笑意,敛去了所有的疑惑,挑眉看着面前的人,冷道:“易天阙,你又算计了我一次。” 穿着龙袍的易天阙比从前那轻佻模样又多了一份霸气,不似秦天磊那般妖冶的霸气,而是龙袍穿在他身上仿若就是天生的王者一样,仿若他生来为了让人臣服的。 他勾唇浅浅一笑:“朕怎么算计你了呢?” 她一听,心中又气又恨,偏偏看着他的笑脸骂不出来,他的眼睛里面闪现的居然都是真切,那样的眸光下,她满心聚集的恨意居然在一瞬间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细细一想,很多浮在心头的疑问又因为看见他而忽然明晰起来。 眸光闪亮,她亦勾唇笑,只是目光中依旧有冷冽之意,道:“原来你做这许多的事,竟然都是为了这个帝位,想来你坐上帝位应当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吧?怪不得这登基大典听不到一丝反对的声音,莫不是你有心篡位,又怕落下千古骂名,就把那弑君的罪名强加给了桑国师?” 她今日才看透这人幽深笑意之后的玄机,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遮掩他的勾当,让她留下来负责任只不过是给他的勾当找一个正当的理由罢了!猜透的玄机就已经让她无法忍受,那那些还不曾暴露的玄机又该是如何呢?若不算小时候的一次遇见,她和易天阙已经相识三载了,可却像是今天才认得他一样。 原本敬重他忍辱负重,在那样的伤害还能很快的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做回他的将军,可眼前的这一出,让她的心生出了鄙夷,她倏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太过心计,她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了。 众臣一听都是愕然,有些老臣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看向纳兰紫极的眼中布满了愤怒,她此刻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眼神,甚至没有感受到那些大臣强烈的怨念。只有若儿似有所感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那些大臣们一眼,又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易天阙。 易天阙闻言,却敛去脸上那轻佻笑意,薄唇轻抿,眸中溢出苦笑:“紫极,我在你心里当真如此不堪吗?你竟觉得我会做那样十恶不赦的恶事来?”他眸中一抹苦痛,垂了眸光,喃喃道,“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和他们终究不一样,就算我们都爱你,但只是我未曾将你放在首位,你就认定——我的话永远都是谎言呢?” 他盯着她,一眼一身居然都是不能言说的苦痛,二人仅一步相隔,她甚至都能感受他浓烈的悲哀。 她微微蹙眉,轻轻摇头,似乎想甩掉心中莫名的酸意,只清声看着他道:“可你对我,确实有很多谎言,我不能相信你,也不能相信你的话。” 他自嘲一笑,眸光却在瞬间破碎开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真的不曾弑君,皇……皇上真的是桑桑杀死的——” “你不必说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再多说也是无益,不如把眼前的仪式完成吧?你不是说要我做你的王后吗?怎么,不想继续了?”她虽是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意,没有半点笑意,当先走到玉阶前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脸上疏离淡漠。 此时,只有若儿看见,那玉阶上女子身后的男子,眸中一片哀伤,不过瞬间的功夫,等她再一眨眼,那人眼中却什么都没有了,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易天阙垂眸再抬眼的时候,脸上还是之前带着霸气的轻佻笑意,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含笑说道:“王后说不说便不说了罢,那朕就把这封后仪式完成。”他牵起纳兰紫极的手,两人相携站在那里,脸上都是一片笑意,若不细看,还以为二人已是神仙眷侣,再细看时,都是一片敷衍的虚情假意。 “朕依照祖宗规矩,立纳兰氏为我紫阙王后,今日与王后缔结盟誓,今生今世,永不言弃!”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那声音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像个局外人一样。 殿上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高声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愿我紫阙国泰民安,传承千秋万代!” 易天阙满意的嘴角噙笑,将她的手紧紧握着,不肯放开。 他视线一扫,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没有跪下,不禁眉头一皱,厉眸一扫,薄唇紧抿,眸光隐隐腾升怒意。 有那人身边的太监眼尖看到了,忙对着那人轻声喝道:“喂,快跪下啊,你找死啊你!” 那人平凡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我为何要跪,我又不是你们紫宸的百姓,为何要跪这个人?” 听了他的话,众人脊背生凉,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来,这个人是不是活腻了啊?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了,偌大的殿中安静的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谁也不敢抬头看易天阙的表情,但若是有人抬头看一眼或许又会很惊诧的。因为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很高兴,像是见到了故人:“你怎么来了?” 那人一笑,眯眼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不过,我不是为你来的,我是为她来的。” 手一指,正中纳兰紫极。 纳兰紫极一愣,努力在脑中搜索这个人的模样,却还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面容不熟悉,声音和身形却有些熟悉。但是无论她怎么想都还是想不起来。 易天阙转头看了她一眼,却笑道:“你又不是他什么人?管的到她的事吗?” 那人一笑:“现在确实是管不到,但是等一会儿就能管到了。” 他不知拿了什么放进嘴里,不过片刻的功夫,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面容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殿上的每一个人都看的惊讶无比,唯独易天阙神色不变,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纳兰紫极一看,失声惊呼:“师傅?” 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他,一时百感交集,叫了一声,就不知再该如何开口了。 上官千夜勾起细长眼眸,看着她笑的温暖,话却是对着易天阙说的:“她可是叫我师傅啊——怎么样?我就说等一会儿我就能管她的事了吧。” 易天阙但笑不语,却慢慢走下玉阶,纳兰紫极在方才的一瞥瞬间,似乎看见他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心里有些纳闷,到底还是不放心,就放轻脚步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横在二人中间的人都感受到两个男子之间强大的念力,都怕波及到自己,竟都退开了去,中间让出了一块极大的空地来。 易天阙站在十几步之外,眯眼看着上官千夜:“她的事日后再说。现在,该是来解决一下我们的事情了吧?” 他眸中恨意浓烈,心中回想的全都是从前在这人手中受到的非人折磨,他直直的盯着对面浅笑的男子。 上官千夜眸光一闪,嗤笑道:“你把她骗来,让她做你的王后,还弄出那么多的动静,不就是想引我现身吗?你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现在我就在你面前,再也不会躲躲藏藏,你可以痛痛快快的报仇了!” 他一路从月阑赶来,在路上听到的消息匪夷所思,却又叫他牵肠挂肚的,这一路上,辛苦自是不必提,他却彻彻底底的想通了一件事情,如若不能用那样的解释,他这样火烧火燎的赶到紫宸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知道易天阙是一定会报仇的,他现在不受云王挟制了,也不必弄些歹毒的小动作,自是愿意堂堂正正的接受易天阙的报仇。 易天阙大笑起来,听到他那一番话,眸中再无旁人:“好!好!你说得好!”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拿出袖中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寒光一闪,不顾一切的刺了过去, 上官千夜早有防备,正要出手格挡的时候,斜刺里却窜出来一个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只听噗一声,鲜红的血溅了一地。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易天阙仔细一看,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停止了流动,瞬间全身冰凉,他的那把匕首正在穿着红色喜服的女子心口处。 他脸色苍白,松了握着匕首的,倒退了好几步,眸光不住变换,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和打击一般,竟又哭又笑起来,眼中有泪,笑声却听着极度的瘆人,仿若一惊疯癫痴傻了一样。 上官千夜早就搂住挡在面前的人,怔怔看着一手的鲜血,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看着那把在她心口的匕首眼睛发直,瞬间感觉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紫极,紫极,你、你、谁让你为我挡这一刀的啊?我自己明明躲得过的,我明明可以躲过的!你傻呀……你怎么这么傻啊?”他发泄似的大喊,得到的回答却只是怀中女子艰难扯起的一个笑容。 血压根就止不住,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看着。 纳兰紫极只觉得全身难受的要死,身子一会儿冷一儿热的,嘴唇哆嗦,到处都在哆嗦,她艰难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视线有些模糊,艰难扯起一个笑,伤口却是钻心的疼痛。她几乎都能感受到血液从她身体里面流走的速度了。 “不……怪……易……不、怪……他” “你……们……别……怪……他……” 她这是心甘情愿的,她不希望看到二人互相残杀,她分明看见上官千夜眸中的伤痛和恨意,她明明觉得自己不行了,却还是撑着一口气要去阻止他们互相憎恨。 双方无法化解仇恨,但是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只是,她当时想也没想就冲上来,料到是会受伤,却没想到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刺中胸口,是个意外。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易天阙报仇的法子,竟是如此不顾性命的同归于尽。可见他自己也不打算在杀了上官千夜之后独活。在这一刻,她对他的恨,已是淡了很多了。 她再也顾不得众人惊慌的眼神了,她只听见易天阙仿若初醒一样的大吼:“传太医!传太医!” 心里轻轻的笑,已经没用了啊……那最后两句话就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说的。其实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来得及说,有好多好多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去做……觉得身子很轻,很想睡觉,周围的人再喊些什么都听不到了,似乎有种血都流尽了的感觉,却不再感到疼痛了,觉得抱着的胸膛不够温暖啊……前尘往事一幕幕清晰如昨,脑海里都是重要的人的面容,重重叠叠的在一起,一瞬间又全都不见了…… 上官千夜木然的抱着怀中的人,瘫坐在地上,第一时间赶来的太医把脉之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子,探了鼻息,对着易天阙惶恐俯首跪地,只说了一句话:“请皇上节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易天阙一听,脑中嗡的一声就是一炸,有些懵了,待反应跪在面前的太医说了什么之后,他猛地揪住那太医的领子,目龇欲裂,吼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节哀!?你快点给她治伤啊!?” 这一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几乎都要站立不住了,才倏然觉得心痛无比。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刻意忽视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以为自己在乎那些远比在乎她要多得多,却在此刻才发现,这两样东西根本就是不能比的。自己的一意孤行造就了今天的局面,这万万不是他想要的,却着实让他痛了。若是再来一次,他恐怕甘愿放弃那些曾经视若生命的东西,只为留她一命。 上官千夜木然抬眸,眸中绝望不比他少,看着易天阙失控的样子讽刺一笑,近乎沙哑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全部幻想:“你别傻了,你的太医没有骗你,她确实死了。” 易天阙如遭雷击,呆怔着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上官千夜似笑非笑,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不变,一地的血迹触目惊心,苦笑低喃道:“她死在你的手里,可却是因为我的死的。” 话里面藏着深刻的悲哀,语气却是极其的平淡,分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不是傻子,她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他却非要逼到她承认和自己只是师徒关系,还非要她澄清二人的关系,非要弄的两不相欠。他明明就是在逃避她的感情,刻意压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意什么,如今抱着她冷冷的身体,心中才幡然醒悟,在五岁那年的第一次遇见,两个人的人生就紧紧的牵连在了一起,根本牵扯不开。 两个男子沉浸绝望悲伤自毁的情绪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的望着她流失的生命发愣,完全不知所措,哪里还有往日的一丝精明强干呢? 若儿在一旁目睹了全部的过程,场面的变化来的太快,她离三人又有点远,在她几乎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看见寒光一闪,她本能的跃过去,却也还是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匕首刺在纳兰紫极的胸口。 殿上所有的人里面只有若儿离的最近,角度最清晰,也只有她看到了那一把匕首是怎么刺进纳兰紫极的心口的,那是她跟了几年的人哪!她关心过担忧过,几乎现在就是她最亲的人了,可是,这个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她却救不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的无力感挫折感心痛感都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她的自责让她红了眼眶,眼里早就泛滥成灾了,却强忍着眼泪咬唇道:“易将军,你难道要等着公子冷透了才甘心吗?你快点去把少主和桑桑他们放出来啊!现在,只有少主和桑桑能救公子了!” 她知道,少主毒术高明,医术更高明,而桑桑又是神兽后裔,更是能救公子,是以她的全部希望都在那两人那里。 易天阙一听,黯淡的眸光瞬间一亮,忙遣人去请来,却阴沉着脸吩咐所有都退下,不得靠近大殿一步,违令者死。众人不敢有违,不过片刻的功夫,全都退下了,大殿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 不敢随意搬动纳兰紫极的身体,上官千夜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易天阙怔怔站着,堂堂男子竟不知所措起来。早在纳兰紫极被刺中胸口之时,若儿便反应极快的点了她的几处大薛,希望能够止住流血或者减缓血流的速度,没想到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现在她却惊异的看见她心口处血流的速度减慢了,颤着手轻轻探到鼻端,几乎没有一丝气息出入,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就在几人心急如焚间,终于听见外殿廊上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闻讯赶来的人将通知的人甩在后面,焦灼粗鲁的推开大殿的门,去通知的人因为皇上有令也不敢踏进大殿,因此就随他们去了。 最先进来的就是纳兰明玉,他一眼看见躺在血泊中的纳兰紫极,瞳孔骤然紧缩,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走到上官千夜面前蹲下,细细的给纳兰紫极把起脉来。 不过片刻,他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了。 桑桑跟着进来,眼眶早就红了,却安静的站在一边,不吵不闹,只是视线时不时的瞟一边的易天阙身上,大眼里满是愤恨。 最后进来的是秦墨寒,他紧紧蹙眉,几乎看也不看那躺在地上的人,直接冲到易天阙身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这一拳辛辣无比,易天阙的唇角瞬间就肿的老高。 “你跟我们说过什么?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你说你不会害她的,叫我们放心,那你看看,现在她被你害成什么样了!”秦墨寒心痛的大吼,眸中是强烈的恨意。 几人泛着强烈恨意的眸子都盯着易天阙,他却半晌低眉不语,就连秦墨寒那样打他,他都不曾还手,只是默默承受。 若儿见自家少主半蹙眉晌沉吟不语,她的心突突直跳,忍了好久,还是小心翼翼的探头问道:“少主,公子怎么样了?” 纳兰明玉面上根本看不出喜怒,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紫儿她——之前有吃过什么东西么?” 若儿抿嘴,转头看了众人一眼,还是说道:“一个时辰之前,公子和我一起各吃了一颗碧华丹。” 碧华丹是毒门中的称呼,其实就是纳兰紫极口中的假死药。 听见纳兰明玉这样一问,若儿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竟失声道:“难道公子这样是因为碧华丹的原因吗?”她眼眸闪亮,眸中已有一丝喜意,泪光闪烁,又小心问道,“少主,是不是啊?” 众人一听,都不死死盯着易天阙了,注意力全都集中过来,就连易天阙望过来的眸中都满是希翼。 纳兰明玉闻言,低低一叹,蹙眉打碎了大家的希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忍看众人失望心伤的眸子,视线只停留在纳兰紫极的脸上,又幽幽道:“碧华丹的效力确实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起作用,之后人会陷入假死的状态,二十四个时辰之后自会醒来。不过,紫儿失血过多,我看不出她究竟是因为碧华丹,还是真的被这把匕首刺中了要害……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替她止住血,然后就只有等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喂给纳兰紫极吃了一粒药丸,上官千夜离的最近,分明闻到了一阵清幽的香味,哑声问道:“这是什么?” 与此同时,也有桑桑哭的哽咽的声音传来:“我们……我们等什么啊……” 尽管不比任何人的心疼少,纳兰明玉却还是耐心解释道:“我给她吃的是能够护住心脉的药,”他抬眸看向桑桑,眸光含悲,“等这二十四个时辰过了之后,我们就知道她是生是死,就知道我们该悲该喜了……” 众人一片默然,若儿却悄没声息的倒了下去,纳兰明玉看了她一眼,心知是碧华丹起的作用,也只是沉默不语。只是叫人将她好好安置了。 夜深了,宫殿深处的挂着红色帐幔的床榻里,静静躺着一个绝色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沉睡不醒,闭着眼睛,这样看起来是好小的一团,容貌虽好看,可是因为脸色苍白,倒愈发显得年纪小了。 纳兰明玉早在大殿之上就极有技巧的将刺在她胸口的匕首拔掉了,包扎了她的伤口,就在塌沿静静守着依旧无声无息的她。握着她冰凉的手,他的心也凉的很,可深处却仍固执的存有一丝希望,希望他的紫儿能够醒来。 其他三人都不在身边,他一腔心思都在纳兰紫极身上,也懒得去管别人了。只是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却见一身白衣的秦墨寒和一身黄衣的桑桑进来,二人身上竟有不少血迹。 他一愣,问道:“你们怎么了?” 秦墨寒撇撇嘴,像是还是生气,只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之后只怔怔的看着塌上的女子,倒是桑桑一脸的忿忿,说道:“我和墨寒哥哥教训了那个易天阙一顿,还有上官千夜,我好久都没有打过一个人了,他大概也知道错了,都不还手的。哼,谁叫他伤了紫紫呢!这些都是他的血迹。” 纳兰明玉蹙眉,轻轻一叹,视线落在塌上的女子身上,幽幽道:“若她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一定会不舒服的。” 秦墨寒却轻哼道:“那我这一次一定不会听她的。再说,她也已经不知道了。那易天阙也早该修理一顿了,他三天卧床不起都是他活该,自找的。” 纳兰明玉浅浅一笑,不再反驳,秦墨寒说的也对,他虽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他也觉得秦墨寒此番做的是对的,若他不是性子清冷,只怕也会学他们一样,将那易天阙暴打一顿出气的。 三人都不肯睡觉,非要守在纳兰紫极身边,都将眼睛睁的大大的,生怕自己一眨眼,错过了那人醒来的时候,可惜,塌上的女子仿若未闻,依旧静静躺着,没有一丝生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人眼眶赤红,除了祈祷还是祈祷。 大殿的柱子后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怔怔的看着内殿里的人,一手的粘稠鲜血,全都是方才倒在怀中的人留下来的,不敢进去,却也不愿离开,心中绞痛难受,里面的三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全都装作视而不见,他自知理亏,什么也不敢说。 现在的上官千夜只有一个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炸一样,可偏偏是没有放油,那得多疼啊! 黑夜很快就走,白天也飞快的过去,二十四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终究还是在众人又盼又怕的心情中来了,若儿一醒来,身子还没恢复就拖着虚弱的身子来了,纳兰紫极的塌前站了好些人。 她见那几个男子分明都是一副颓唐万分的模样,再悄悄探头,发现塌上的女子压根没有醒来的迹象,心里一沉,嘶声问道:“公子她……她醒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桑桑眼中的泪几欲低落,看着纳兰紫极哑声胡乱摇头呜咽道:“不会的,不会的,紫紫说过要陪桑桑一生一世的,她还说过让我放心,她一定会陪着我的,她、她怎么能食言呢?” 秦墨寒的手放在她的心口处试了试,又与一旁的纳兰明玉对视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难解的眼神,眸底却都隐隐透着绝望,纳兰明玉抿抿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干裂的嘴唇张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墨寒平日里星子一般闪亮的眼眸现在暗暗沉沉的,死灰一般寂灭,眸中分明一抹刻骨铭心的痛:“她的心都不跳了,还说什么一生一世呢……” 眸光微闪,睫毛轻颤,眼角有一滴泪滑落。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他千方百计阻止她的离开,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是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泪眼模糊间,他总以为这还是在做梦,塌上的那个人在梦醒了之后,会笑意盈盈的起身,会眉眼弯弯的骂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傻瓜,哭什么哭,她还没死呢! 可惜,都是幻想。事实是,她哪里都冷透了,那个人永远的离开了,心中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心裂成了几块,都不知道碎片遗落在何方了…… 纳兰明玉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清冷的眸中带着不能言说的痛,呵护备至的离开,至亲至爱的离开,他该情何以堪呢?事情瞬息万变,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视线却不经意落在塌上那人的脖颈间,那一块玉佩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走上前去将那块毒玉佩解下来,凝视半晌,自言自语道:“紫儿,你是不是不要这个身体了,你是不是还能回来呢?” 桑桑和上官千夜看他拿着一块玉佩自言自语,都大感奇怪,都以为是他悲痛过度的原因,都只是默然不语。 纳兰明玉轻声的话听在秦墨寒耳里却犹如炸雷一样,他猛然响起那人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也倏然想起自己对那人的承诺。 他记得他当时说,他不会让她走丢的,他会好好看着她,守着她的。那天晚上,他就换了她的玉佩。 他记得那时她在他之后说,无论在哪里,她都会想办法回来。 心中灵光一闪,她本就是灵魂附体而来,既然是这玉佩给了契机,那这一次,她离开的灵魂还能不能回来呢? “明玉,紫极还能回来吗?”秦墨寒抿嘴,忍不住问道。心里又不可抑制的升起小小的希望。 纳兰明玉一叹,盯着那玉佩的眸光依旧绝望:“我不知道。天意不可测,这玉佩的力量我也不明白。若是能回来,谁又会保证回来的那个人还是不是她呢?” 他心中竟有一丝恐慌,衍生出一个自私的想法,那个意外闯入此间的人走了,若是那个本就是纳兰紫极的人回来,他给如何自处呢?最亲的妹妹回来,可是代价却是再也见不到最爱的人。一念及此,他竟有痛彻心扉之感,那个人应该早就溶入他的骨血当中,不能分离。 秦墨寒闻言,亦是低头不语,心中酸涩难当。 桑桑和上官千夜完全听不明白二人的对话,桑桑出声询问,纳兰明玉低眉难过,却不愿再提及此事,秦墨寒只好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桑桑恍然,暗叹造物的神奇。 上官千夜听了却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息,万万想不到在她的另外一世里也有一个和自己张的一模一样的人在守护着她,满心的痛楚中终究泛出了一丝甜蜜,原来自己和她也有这般密切的联系。可听完秦墨寒的讲述,他的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看着纳兰明玉手中的玉佩有一种说不出感觉,脑子里总有奇怪的影像出现。 “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玉佩把紫紫重新弄到这里来吗?”桑桑咬唇问道。 若是可以,他们就不必这么心痛了。 纳兰明玉沉吟不语,良久之后却看着玉佩蹙眉:“这个玉佩不是原来的那一块。”毒门家传的东西,他对它那么熟悉,因此语气很是笃定。 秦墨寒抿嘴:“是不是原来的那一块了,”他看着纳兰明玉解释道,“那天知道紫极的故事之后,我怕她什么时候又会毫无声息的走了,所以我就偷偷把她原来的玉佩换掉藏了起来。” 纳兰明玉忙问道:“藏在哪里了?” 秦墨寒一叹:“还在月阑京都的侯府里。” 纳兰明玉一怔,沉默不语。 上官千夜却忽而出言道:“我去拿。” 秦墨寒看也不看他,只淡声道:“你拿着这个牌子找一航,他会告诉你的。” 上官千夜接过秦墨寒递过来的金玉牌子,怔怔望了一眼塌上的人,眸中水光闪烁,终究还是扭头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纳兰明玉看了面前二人一眼,凝视着微微晃动的珠帘之后隐约的黑色身影,轻声道:“或许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救她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人一听,都是一愣,而后桑桑着急问道:“那人是谁?” 纳兰明玉注意到珠帘之后的身影走近了些,唇角勾起,而后凝视着桑桑道:“那人就是你。” 桑桑一愣,却又听见纳兰明玉解释道:“紫儿曾跟我说过,你是利亚族的神兽,不是凡人,你一定也有着特殊的能力,我们做不到的,你未必不能做到。” 桑桑眨眼,想了半晌,却蹙眉道:“可是我学艺不精,利亚族的功法我大半都是没有学成的啊。” 纳兰明玉心里一沉,蹙眉道:“你不行,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转头看向塌上,眸中又是隐隐的痛。 桑桑眸光黯淡,垂眸怔了一会儿,忽而眸光一亮,抬眸道:“有办法的,有办法的!”纳兰明玉抬眸,桑桑眸间有一丝兴奋,道,“我是利亚族的神兽,但是现在利亚族的神兽不止我一个人啊,达衣才是现在真正的利亚神兽。” 纳兰明玉一愣:“达衣?” 桑桑抿嘴,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顾不了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了,就把曾经在利亚族中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他知道的所有的关于神兽的事也都说了。 纳兰明玉垂了眸光,沉吟不语,秦墨寒却道:“那我们赶紧带着紫极起程去找那个达衣啊!” 纳兰明玉心中虽也腾升一股希望,可这一次他却不敢再轻易下结论了:“你能保证去了之后紫极就会醒来吗?”一席话问的众人都缄默不语,他却又道,“希望也该有的。我们如此孤注一掷,最好结局是我们希望的。” 三人缄默不语,外面站着的黑影却挑开珠帘走了进来,哑声站在三人身后道:“我送你们去莫纳。” 没人看他一眼,只有桑桑抿嘴,终是忍不住说道:“你这样恕罪谁稀罕啊?紫紫是被你害死的,你就算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桑桑这样纯净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很毒了。 其他两人虽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阻止。分明也是恨极了眼前这人。 易天阙不语,也不与他们纷争,只是吩咐人备了马车,一众人就都去了莫纳。在意识最后消失的那一瞬间,纳兰紫极只觉得自己依稀看到几张含悲的脸,心里似是知道是谁,想要细想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涣散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连心疼的感觉都没有了…… 直到感觉有刺眼光线强烈的照射而来的时候,她才动了动眼珠子,眼中酸涩的很,动了动身子,却感觉身下的被褥不是一般的柔软,习惯了灯烛昏黄光线的眼睛现在却觉得照在眼睑上的刺眼强光有点像白炽灯的感觉。 等等,白炽灯? 古代怎么可能有白炽灯呢?她心中一惊,倏然就睁开了眼睛,那刺眼的光线就射进眼中,她一闭眼,好容易适应了,才睁开了眼睛。 那在眼前晃晃悠悠轻轻动的东西果然就是白炽灯,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傻愣了有好几分钟,脑中回荡着一个问题,莫非现在地府里也现代化了么? 还在发怔的时候,却有一个熟悉的面容闯入她的视线之中,明晃晃的灯光下,那个笑颜极度的熟悉,她看着眼前的人,心忽然就放下来了,努力出声道:“师傅,你没事吧?你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那人牵起一脸的笑意,却笑道:“什么师傅?阿桑你睡了这么多天,怎么把脑子都睡糊涂了啊。我是千叶啊。”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根根短发分明的笑的灿烂的男子,问了一个傻问题:“师傅,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啊?” 话一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笑不是那个人常有的挑起眉来的笑意,这个人的笑里面分明都是宠溺,压根就跟那个人不一样,这根本就是两个人。此刻脑子才转过弯来,莫非自己死了,又穿回来了吗? 见面前的男子抿嘴一笑,却不再说话,转身去倒水给她喝。 她现在才回想起来,眼前的男子叫她阿桑,这个称呼全世界只有韩千叶一个人会这么叫。那么,她真的是穿回来了吗?难道又穿回来做了夏依桑吗?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穿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黄粱一梦? “千叶哥哥?”她试探着叫道。 男子抿嘴一笑,将手里的水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将她扶起坐好,才将水递给她:“现在才想起来千叶哥哥吗?我还以为你落水以后失忆了呢!” 韩千叶还是一如往常的体贴温柔,她却听的愣愣的:“我落水?” 韩千叶一笑,道:“你不记得了吗?十几天前你去逛豫园,我就在外头呆了会儿,谁知道你就掉进了水里,后来有人看见就去救了你起来,谁知道你居然昏迷了十几天都没有醒过来,医生都说了你没事儿,但是你就是不醒,哎,不过现在好了,你醒了就好了,我们明天就出院,回家去!” 她听完韩千叶的话,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演电视剧一样,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明明还觉得自己是纳兰紫极,可一转眼又变成了夏依桑。 趁着喝水的功夫,她稍稍理清了思路,忽而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忙低头一看,脖颈间的玉佩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她心里忽而很难过,这真像一场梦,虽然她知道这不是梦,可惜,所有的回忆只有她自己知道。 被韩千叶叫来的医生给她全身做了检查,什么毛病也没有,于是笑说道:“韩先生,夏小姐可以出院了。” 韩千叶笑着谢了医生,就去准备出院的事情了。 夏依桑却怔怔坐在床前,看着现在很是陌生的自己的身体,那在月阑的十几年不断的脑海中闪现,根本鲜活的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她想回去,其实再得知又回到现代的时候,又那么一瞬间,她是很庆幸的,她又成了夏依桑,又回到了这个时代,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是她最最安全的港湾。 可是,物是人非,心不在了,熟悉又有什么用呢?难怪会有人说,心在哪,哪里就是家。她的心分明就不在这里了,那家也不在这里,她的脑里心里想的都是那几个人, 她想回去,真的很想回去。 眉头越皱越紧,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去。一声响动,她抬头一看,正是韩千叶推门进来,她冲过去就道:“千叶哥哥,我要去豫园。” 韩千叶一愣:“去豫园干什么?现在都五点多了,豫园早就关门了。再说你身体还没好,别到处乱跑了啊。” 夏依桑蹙眉,不依道:“我要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她不能等,一刻都不能等了,非要去那个地方试一试,不然总也不会心安的。 韩千叶耐不住她的哀求,宠溺一笑:“好,千叶哥哥带你去城隍庙。” 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更何况她昏迷了这许久,他早就心急如焚,如今见她醒来,怎忍拒绝她的要求呢? 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回了酒店里去,他才带着夏依桑到了城隍庙这里来,这里依旧人流如织,什么都没有变,只是面孔不一样罢了,她怔怔看着,眸光迷蒙,眸底有泪,站在那里看着街上的人怔怔不语。 韩千叶看她泪眼迷蒙,心中不解,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问道:“阿桑,你怎么了?怎么一醒来就这样呢?”她这样异常,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有心事。 她沉默半晌,直到他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夏依桑这个名字现在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拼命压下心中酸涩的感觉,眨眨眼,垂着眸光道:“我没事,就是心疼,有点难受。” 何止是一点难受呢?简直是难受的要死了。可是,明明心疼的要死,却不能对人明言,也不知该怎么对人明说。 韩千叶以为她难受是落水那日落下的病根,就没有多问,只是更紧的抱着她,希望可以给她温暖,希望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看见感兴趣的店子就去看一看,韩千叶见她始终都提不起精神,心里也是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劝。 二人正要从城隍庙不远处的一个古董店里出来的时候,夏依桑的视线不经意从柜台前的玻璃上划过,骤然睁大,连忙甩掉韩千叶的手,奔到那柜台前,细细一看,心中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里面摆着的赫然就是那一块玉佩,和她在月阑的时候脖颈间带着的毒玉佩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看不见正面是否有个‘毒’字。 一转头,对着店主道:“老板,你这个玉佩能给我看看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年过半百的店主看过来,一见是个小姑娘问的,极快的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番,走过来指着那玉佩笑道:“丫头,你喜欢这玉佩?” 她没法子跟他解释,只是盯着那块玉佩,眼内焦急:“老板,你拿给我看看好么?” 老板再没有说什么,眸中精光一闪,已伸手取出那块玉佩,口中还念叨道:“丫头啊,这玉佩是我年前去西藏那曲的时候,遇见一个云游去那里的僧人,我看中了他带着的这个玉佩,求他给我,出家人倒也爽快,给了我,还说这玉佩只能遇见有缘的人才能给看,我看你这丫头面善,就破例给你看看好了。” 夏依桑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玉佩,迫不及待的放在手中细看,正面没有毒字,反面也没有毒字,只是玉佩的样子和原先那一块一模一样,她心里失望透顶,却还是不肯放下,只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一眨眼的功夫,那玉佩在她手里似乎发出一道光,看起来类似于那天她穿越那天的刺眼光华,再看时,玉佩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毒字,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好几次眼,发现那字还在上面,她愣愣看着,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有哪一样不匪夷所思呢?看见显现的毒字,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或许有望了。 店主眸光幽深,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玉佩发生的变化,却丝毫没有惊讶之情,大概是古董见的多了,此刻只是看着她叹道:“原来丫头你就是这玉佩的有缘人啊。” 她一愣,垂着眸光道:“你看见这些,不觉得奇怪吗?不害怕吗?” 头发半百的店主一笑,很是慈祥:“做了半辈子的古董,这些事儿我见的多了,比这还怪的都有,我虽然不迷信,但是我相信因果轮回,因缘际会。丫头,这玉佩,你要么?” “当然要!”她想也没想就答道。 店主笑的高兴:“那好啊,这玉佩卖两万块。” 她惊诧莫名:“你不是说我和这玉佩有缘吗?怎么还要钱啊?” “为什么不要钱?你买我卖,要钱是天经地义的,有缘又如何,你想要一样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是生意人,如此说话理所当然。 夏依桑心里着急,偏偏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忍不住蹙眉还要再说几句,旁边却有一个声音说道:“这个卡里面有钱,老板,你拿去刷卡吧!” 店主一喜,就不再管她了,直接拿了那伸过来的卡去刷了。 夏依桑转头,看着依旧笑的温和的男子:“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韩千叶抿嘴一笑,反问道:“你要买东西难道不给人家钱吗?”他拿过店主还回来的卡收进包里,笑看着她。只是眸光不再清澈,有点像夜里的天空,黑沉沉的,几点星子闪耀,但是什么都看不清看不透。 夏依桑看他的笑,微微蹙眉,却道:“你就由着我的性子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买这块儿玉佩吗?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反常?”她本来也可以不管他的情绪的,只是,他的反应太不像正常的反应,她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 韩千叶弯眉一笑,出了店子大门,两个人在黄昏里往城隍庙的方向走回去:“我一直都是这样啊,从我一遇见你开始不就是由着你的性子来吗?你若是不说,我也不会问,走吧,别想那么多了,开心一点!千叶哥哥带你去喝汤去!” 他拉着她的手,笑的灿烂,连眼角的细纹都笑的皱起来了,她盯着他在黄昏光线中的侧影,有些怔怔的,他说的没错啊,他从十八岁遇见她之后,就一直由着她宠着她,对她好的不得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很久都睡不着,又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怔怔发呆。 这个时候,墨寒在做什么呢?纳兰紫极死了,他一定很伤心很难过,一定很痛苦,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不是阴阳相隔,竟是时空相隔。 知道她秘密的人只有温沉筠,哥哥还有秦墨寒了,温沉筠不知道纳兰紫极死了,而哥哥和秦墨寒是知晓的,自己的离开,他们会不会做些补救的措施呢?她在这里拼命的想回去,那他们是不是拼命的在找她回去呢? 她知道,这一离开,她的秘密大家都会知道了,特别是她身边的几个人。只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够回去。 一念及此,原本心中消隐了的疼痛感就又出来作乱,摊开掌心,将那块玉佩放在手心里,怔怔看了半天,微一蹙眉,还是下定了决心。 悄悄打开房门,现在已经半夜了,空旷的酒店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她左右看看,才轻轻的关上了房门,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就算不踮脚都没有一点声音,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酒店大堂,就直奔豫园而来。 半夜里豫园自然是不会开门的,可是她睡不着,只好跑到豫园门前守着,竟对着那块玉佩发了一夜的呆,枯坐天明。 对于窝在墙角的这个奇怪女孩子,来开门的工作人员都投以诧异好奇的眼神,只是都忙于自己的工作,没人说话罢了。 夏依桑见园门开了,忙第一个买了票冲进园中,七拐八弯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日掉进池塘的青苔石,此时晨光微曦,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块石头,视线一眨不眨,甚至依稀都能看见当初她划进池中的那青苔上的痕迹。 咬咬牙,将玉佩紧握在手中,左右看看没人,她就又踏上了那块石头,蹙眉细细回忆当时的境况,又扬起手,将玉佩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看着,有些微的光线透过清透玉佩射进来,她故意将脚下一滑,果然就那青苔就承受不住,她又如愿掉入水中。 这一次,不再慌乱,却在努力寻找之前落水的感觉,那灼烫的感觉却没有再来,可是水却灌进了嘴里鼻子里耳朵里,清晰的难受,分明可以呼救瞬间脱离这难受,却非要固执的坚持。 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好久,手中的玉佩还是那样的冰冷,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淹死的时候,最后一丝意识竟感觉有人游过来搂住她,有一个很大的力气将她沉下去的身体提出水面,那人还拿着毛巾替她擦了脸,细心的让她以为韩千叶来了。 能够睁眼的时候,她看清眼前的人居然真的是韩千叶,二人还在水中,她能够浮起来完全是借助了她的力量,只是,韩千叶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呢,他怎么恰好就在此时救了她呢? 眼前的男子分明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却抿嘴一笑,不知拿了什么出来往她怀中一塞,眸光中深情无限,透着不能言说的深刻眷恋:“阿桑,你得救之后再看,不许哭鼻子,千叶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话音一落,她竟感觉手心越来越热,抬手一看,掌中的玉佩竟发出强烈光芒,灼烫感越来越强烈,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那光芒就包裹住了二人身影,她低头一看,心中顿时无比慌乱起来。 韩千叶的样子就和她当时穿越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太过狰狞扭曲,她看着竟有些害怕,这一刻,将要失去他的恐慌感觉终于战胜了她想要回去的心,她害怕他离开,就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们啊!” 可是,外面分明有几个工作人员在那里打扫,却偏偏没有人理会她,她的声音就像被吃掉了一样,根本传不出去,那玉佩发出的光芒阻隔了她的呼救,或者说那光芒就是一道结界,她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她,竟,眼睁睁的看着韩千叶放开她的手;竟眼睁睁的看着他沉了底。她不能动弹,不能说话,眼泪却流了一脸。那道光芒限制了她的行动,不准她动,不准她说话,却不肯救她的千叶哥哥。 不过几秒钟的事情,在她却像是过了几亿年一样,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的痛彻心扉。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睁开眼睛,她就觉得周围的景色很熟悉,转头细细一打量,竟穿回来了!可是,她又垂了眸光,早知道是要付出千叶哥哥的一条命,她宁肯不要回来,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她苦也就算了,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猛然记起卖玉佩的老头的一句话来,你想要一样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当时老头的表情颇为神秘,现在想来,那人应当是知道些什么吧。只可惜,再无从寻觅知晓了。 浑身湿透的坐在明戈轩旁边的池塘边,她这一次不再是变成别人,而是她夏依桑穿了回来,不再是纳兰紫极了。呆呆的坐着,竟不知所措起来了,这里原本是她的家,如今换了一副身份回来,她竟不知如何自处了。 她是夏依桑,还是纳兰紫极?当初附在别人的身体里,她甚至不能想自己在现代的名字,一想就会心疼,久而久之,竟习惯了把自己当做纳兰紫极;可是现在做惯了紫极的自己,又成了夏依桑,连她自己都迷惑了,她究竟是谁呢?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纳兰府的下人却发现平日里根本不让人进来的明戈轩里面居然有一个浑身湿透的陌生女子,吓的魂都飞了,若是让管家或者少主知道有陌生人出现在明戈轩里面,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喂,你干什么呀?你拉我干什么啊?”正在神伤的夏依桑忽然被人粗暴的拉起,扯着就往外走去,她反应过来之后就大声质问道。 “小爷没问你从哪里来的就不错了,你还这样跟爷说话!你赶紧出去吧!你当这是哪里,菜市口啊?想来就来!也不去打听清楚了,这是纳兰府!要是被人发现你在这里,你的小命不值钱,爷还要命呢!”那个小厮一口气说了一大车的话,直接就将夏依桑弄出了大门外。 ‘砰’!那倏然关闭的大门差点撞上了她的鼻尖。 她眸间有些落寞,这么宝贝那明戈轩,可谁知道明戈轩真正的主人就是她呢?纳兰府看来是呆不下去了,她这个京都的旧人能去哪里呢? 本以为回来一切都会好,却发现那时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单纯,现在茫然的望着街上稀少的行人,她轻轻一叹,原来宠自己的那些人遇见换了一副皮囊的自己应该都不认识自己了吧?换了身份,容貌,身材,若是当街遇见,她要如何说明自己是纳兰紫极,就算她说了,他们会相信吗? 这一刻,忽然很想念韩千叶宠溺的笑容。看看旁边枝桠秃秃的树,又是秋天了,天灰蒙蒙的,应该会下雨的吧?这个季节和这个天气,最适合用来想念了,心里又开始疼,慢慢走下台阶,眸间有些木然,她该怎么办呢? 千叶哥哥,阿桑想你啊…… 在夏依桑二十多年的生命里,韩千叶不止给了她渴望的爱,还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亲情,在她的认知里,韩千叶早就超出了男朋友的概念。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灰蒙蒙的天果然应景的下起了雨,大家纷纷找地方避雨,偏偏只有她依旧慢慢的走着,心神根本就不在原处,思绪混沌一团。泥泞的街道上,有个女子拖着长裙,散着头发木然的走着,看起来可怜的很,却无人注意。 雨浇在身上有些冷,身子都开始微微发颤了,她却突然想起韩千叶最后的嘱咐,他好像给了自己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在怀中一阵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包的很严实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竟是用布写的,用的笔也是防水的,好像他早就预料了会有这一天一样。 看着那熟悉的楷体字,她就开始泪眼模糊。 找了一处墙角,蹲在那里,用身体遮挡风雨,哽咽的读她的千叶哥哥留给她最后的文字。 “阿桑,看信的时候不许哭哦,你看你,我就知道你在哭了,快把眼泪擦干净,不许哭了啊。 这封信是我早就写好了的。你心里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写吧?其实,我一早就预料了这样的结局,我怕你伤心,但是还是决定要告诉你,因为我答应过你,不会惹你哭鼻子的。 阿桑,千叶真的很爱你,你要明白,千叶的爱是属于千叶自己的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千叶只爱阿桑一个人。韩千叶只爱夏依桑啊…… 阿桑,你知道的,千叶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千叶只知道,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千叶努力赚钱,努力宠你,都是因为千叶爱你,不是因为歉疚,不是的。 下面,千叶就来告诉你这些都是为什么。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一个叫奈何桥的地方,遇见了一个老婆婆,她身边摆着一锅汤,好多人都排着队在喝,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孟婆了吧。 我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后来她看见了我,就过来给我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她说,我会遇见一个叫夏依桑的女孩子,我会疼她,宠她,爱她,包容她。 我当时肯定不信啊。 可是她说的很真,还给我看了你的样子,那时我是第一次见你,你真的很像我喜欢的样子,大概那时就喜欢了你的笑。 我就问她为什么,又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只是叹息,后来给我看了一段往事,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个世间,为什么我会那么爱你。 阿桑,你知道吗?我在那一段往事里,看到你穿古装的模样,虽然不是现在的模样,但是我知道那就是你。有好多的男子爱你,宠你,疼你。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男子也爱你。 他叫上官千夜。阿桑,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我就是他创造出来的。那一段往事里,你死了,你的灵魂回了现代,你的魂魄若是要再回去,必须要有一个牵引,而那个男子,献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也就是我,来牵引你回去。 所以我,注定是要为你牺牲的。 傻瓜,你别哭啊……千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千叶甘愿的,你不要自责啊,我和他都一样,都是希望你好好的,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傻瓜,我们都是因为爱你啊…… 其实,我还是要比他幸福的,因为我在这里,拥有的是完整的你,而他,却要与别人分享……所以,就算相聚的时间短一点,千叶也不要紧的,千叶不是被迫为你牺牲,可是阿桑,千叶舍不得你啊…… 我不是神,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我舍不得你,不想离开你,可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必须要离开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的阿桑。 我记得我当时问过孟婆婆,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她说因为天象有异,命格星盘被一股陌生的力量冲散了,你的命格就发生了扭曲,你的灵魂被迫注入现代,直到捡到那块可以改变你命格的玉佩出现,你的命格才会重新正常起来。她说这都是轮回,都是因果,注定的,改变不了的。 所以阿桑,我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我努力爱你,那么努力的爱你,我就是怕啊,我怕我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玉佩什么时候会出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被带走,也不知道你能在我身边待多久,更不知道我能在你身边待多久,可是,千叶认了,千叶愿意一个人承担。 我只是,想看到你快乐的在我身边……至少,你第一次回去的时候,会觉得那个叫上官千夜的男子长的像我,每次想到这个,我就很满足。 我知道你第一次回来一定很着急,很想回去,可是,千叶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但是千叶会帮你,千叶一定会帮你的,哪怕献出千叶的生命,千叶也是愿意的啊……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那个人的一魂一魄,我是附属于他的,可是,阿桑,你能不能不要把千叶当做他呢?千叶只是千叶,我知道,是我偷了你本该属于他们的心,如若不是你的命格有异,你又怎么会遇见我呢? 我知道,你身边的位置就只有那么多,你能给的也只有那么多,如果有人要进来,就有人不得不离开,千叶已经离开了,阿桑,你在以后的时候,能不能偶尔想一想我呢?不、不用很多的时间,只要一点点的时间就可以,只要你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韩千叶爱你。 是作为他自己爱你的。是韩千叶爱夏依桑啊…… 阿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自责,你不许哭啊,以后都不许哭了,千叶最爱的就是你的笑,所以你以后要常常笑,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就是会知道的。 阿桑,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听一直很安静吗?你常常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喜欢这样的歌呢?可是,你不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写照吗?虽然我知道你爱我,可我终究不能陪你到老啊…… 我给你的爱是很安静,连我的名字都他很是相像,我为你死了,可是我甘愿,阿桑,你要好好的,千叶不许你哭。 还有,你去了那里,别傻傻的一个人待着,你回去就要去找他们,去告诉他们你回来了,知道吗?别一个人傻傻的躲着哭,别难过,知道吗?要是想我,就多看看那个叫上官千夜的男子,让他宠宠你,以后,就是他代替我宠你了。 还有,把我的故事告诉他们,我嫉妒了他们几年,也让他们嫉妒一下我啊,我不能陪你终老,让他们嫉妒也是补偿啊,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都是我一个人陪着你哦。 阿桑,写到这里,实在不想搁笔,可是,信总有写完的时候,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难过,别为了我哭,我终究只是过客……要是哭肿了眼睛千叶就不喜欢了哦。 最后,如果想我让你心疼了,就不要想了。如果因为我你心疼,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想我。 爱你。 ——韩千叶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捧着这薄薄的绢布,她读了好几遍,眼泪根本不能控制的留下来,却在每一处看见他说不许哭的时候又吸吸鼻子憋回去,泪眼模糊间看了好几遍,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的,原来他都知道,都明白啊。 他那样强调他是爱她的,那样强调那一份爱是只属于韩千叶的,那样强调他宠她的心,她岂会不明白呢?他原本就是害怕,他害怕自己会忘了他,他害怕自己只记得上官千夜不记得他了,他害怕和自己分开啊,尽管他知道他最后的结局,他还是那么害怕和自己分开…… 泪落纷纷,和他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他的叮咛他的笑,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时那耀眼的笑颜,他和她在一起之后对她所有的宠溺,他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所有片段。她生气,他会哄她;她难过,他会陪她;她生病,他就守着她,不论她在哪里,他也在哪里,只要她需要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到身边。 她当初以为,是他太爱她的缘故,现在才知道,不仅是因为太爱,还因为他要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他的时间不多,他浪费不起。 一时间,他的容颜塞满脑海。 泪和着雨一起滴在绢布上,她喃喃哽咽自语:“千叶哥哥,阿桑明白了,阿桑知道了,阿桑都知道的,阿桑会好好照顾自己,阿桑也爱你,阿桑最爱千叶哥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捧着那一方绢布失声痛哭起来,心里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时还在疑惑他当时为什么没有诧异她的反常,现在想来,倒是自己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自己还傻乎乎的去问他,现在想来,他当时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甚至比自己更难受。 这一切竟是轮回因果,冥冥中自有天定,倒是叫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原来她的命运竟是这样的曲折,她不应该生在现代,她是古代的人,她本就是月阑的人。 一念及此,从前压抑在心间很多年的孤寂感就淡薄了很多,只是,还有那一处痛楚蔓延,这京都的烟雨蒙蒙,更添了她的痛。 发丝粘在脸上,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绢布默然回身,看着灰蒙蒙的天,黯然神伤,一步步走在雨中,希望冰冷可以减少一点她的难过,正在发怔间,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划过眼前。 抬眸一看,是一个女子撑着伞和她擦肩而过。细看时,却认出那人正是芸娘。 “芸娘。”没有细想,她的名字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夏依桑才一怔,现在的自己,她怎么会认识呢? 芸娘一回头,诧异的打量她一番,果然不似认识的样子,却也没有像一般胆小女子一样大叫着逃跑,只是眸间有淡淡的疑惑:“你认识我?” 夏依桑抿嘴,低眉道:“京都的人都说丞相家的芸娘心肠好,小女子漂泊至此,无处可去,恰好有好心人指点,给我瞧了芸娘的模样,我没别的要求,只要芸娘给我一个去处就好。” 她的话半真半假,但是本就是落魄,因此神情倒不用装。 芸娘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眯眼道:“你是柔菀人?” 夏依桑一愣,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才反应过来,她从现代穿来的长裙是很像柔菀女子的衣裙,索性就低头呐呐道:“是。” 芸娘又道:“你想进丞相府?”她遇见了太多这样的女子,可每个人的把戏都让她识破,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像是真可怜。 “是。”只要不在这街上流浪,去丞相府就去丞相府吧。 芸娘一笑,暗道眼前女子的率真,口中却道:“正好主子缺一个使唤丫头,我看你挺合适的,就跟我回去吧!”眼前的女子看着简单,她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如今边境也有些不宁静,她还是怕自己盯不牢,还是放在主子身边看着好,再说,这姑娘长的不赖,也可以主子做个伴。 夏依桑一愣,做温沉筠的使唤丫头?心中虽不愿,却不敢再多言,只跟着芸娘去了。 换了一身丫鬟衣裳,梳了头发,她就问站在一旁看着的芸娘道:“芸娘,我该做些什么呢?” 芸娘将脸一板,冷声道:“进了府中,怎么还这么没规矩呢?这次就算了,下次说话你要是不自称奴婢,我就要家法伺候了。” 她一愣,悄悄抬眼看了芸娘一眼,又想起之前进来的时候看见众下人对她的尊敬,此时心中才转过弯来,刚见芸娘时就觉得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现在才恍悟,她应是做了相府的管家吧?不然也不会有这样一副管家的做派,面上比从前多了威严,再不是从前那个温婉的邻家女子了。 “是,奴婢……知道了。”她低眉应道。 芸娘眼尾多了一丝笑意,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折腾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奴婢叫夏……夏。”她差点脱口说出自己原本的名字,却终究还是编了一个假名字来。 “夏夏?倒是挺别致的名字,那我也就不改了,你就叫这个名字吧!走,跟我一块儿去见主子。”芸娘淡淡一笑,当先走了出去。 夏依桑紧紧跟在她身后,路越走越熟悉,不一会儿的功夫竟到了当初她和还是小白虎的桑桑一块儿喝葡萄酒的时候来过的花亭外。 一念及此,思绪就又回到了当时,当日他装醉试探自己,她是看透了,那是他第一次试探自己,可惜,他只记得那个见过一面的纳兰紫极,不要这个和他在一起八年的纳兰紫极。 一时间,有些黯然,再注目花亭间时,果然看见有个身影站在那里,才下了雨的,那个很温润很温柔的身影竟然看起来有些清冷孤寂,她又想起了她曾经就说过这个花亭太冷清了的话。 思绪沉浸在往日回忆里,却听见芸娘说话道:“主子,我才去找了个丫头来,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就留在主子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吧!” 温沉筠也不回头,只淡淡道:“芸娘,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要使唤丫头。” 芸娘却是一笑:“这一回的可不一样,来,夏夏,见过相爷。” 她一愣,忙敛眉收起思绪,乖巧的上前给温沉筠行礼:“奴婢见过相爷。” 见温沉筠依旧不理,芸娘有些急了,只扯着夏依桑对他的背影说道:“主子,今儿的这个真的不一样,她是柔菀人,主子你看看就知道了。” 温沉筠蹙眉,转身怒道:“我早说过了我不要——” 话说到此处竟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落在眼前陌生女子身上,瞳孔一阵阵紧缩,明明是很陌生的脸,很陌生的气息,他为何会觉得那一双眼睛似曾相识呢? 怔怔的站在那里,石桌上放着一个酒坛,琉璃杯中还有半杯酒,透着幽幽酒香,他分明有些醉了,不然,怎么觉得眼前的人那么像那个人呢? 她不敢多看他,垂了眸光,心中却也难受起来,他瘦了,不知是为了谁。鼻端是熟悉的酒味,那是她教他酿的葡萄酒,很是甘醇,她轻轻抿嘴,这又是何必呢?不是说,只喜欢从前的纳兰紫极吗? “奴婢见过相爷。奴婢无处可去,请相爷不要赶奴婢走。”她不喜欢眼前沉默,于是出言道。 温沉筠眉目恢复清明,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柔菀人吗?来月阑京都干什么,怎会无处可去呢?” “我来找我心爱的人回去。他来了月阑京都,我也就跟着来了,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盘缠用完了,我就流落了街头……幸好芸娘收留了奴婢……”她想起自己处境,明知道是谎话却也说的落了眼泪。 温沉筠闻言,又见她落了泪,也不愿再多问了,只是注视她的眸光愈发幽深,还有一丝晦暗不明,他对一旁静立的芸娘道:“让她留下,你下去吧。” 芸娘面上一喜,看了夏依桑一眼,抿嘴就告退了。 静默半晌,她却听见对面的男子低声问道:“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奴婢不知。”她敛眉,明明是深秋,背上却有了汗意。 低头间,鼻端却突然出现一股强烈的酒香,抬眸,他的脸近在咫尺,手里递过来一杯酒:“我见你总是看着这酒,不如尝一口吧?” 他态度坚决,她根本不能拒绝,却在喝酒的时候听见他幽幽的道:“这天下间,只有我这里才有这种酒,什么地方都是喝不到的。” 她一愣,放下酒杯,抿嘴敛眉道:“主子惊才艳绝,竟酿出了这么好的酒来。” 他一笑,那笑里竟有万分凄凉。 他忽而抬眸注视着她,她正在看他,二人视线相碰,她眸中的怜惜竟来不及隐藏,她略微一怔,才忙低下了头去。 他只是一笑,道:“你的京都话说的很好,跟谁学的?” 她一惊,还未想好如何回答,那人却又紧逼一句道:“我听说柔菀的女子一生都只会把脸给自己的丈夫看,其他的任何时候都是蒙着一块面巾,为何你如此与众不同呢?” 第一百二十章 她一惊,柔菀怎么会有这样的习俗呢?口中却道:“主子是月阑人,想来应是没有去过柔菀,怕是听岔了也不一定啊,若是一直都不拿下来,还怎么过日子呢?” 温沉筠一笑,看过来的眸中隐有探寻:“我数年来博览群书,二十岁就做了月阑的丞相,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柔菀这么有名的风俗我怎么可能听岔了呢?” 夏依桑一愣,心想眼下装傻恐怕是装不过去,只好死赖到底了:“奴婢已经从柔菀出来了,又到了月阑做了主子的使唤丫头,还将什么从前的习俗呢?奴婢……早就不在乎了。” 为了让他相信,她还垂着头,伸手在眼睛旁边擦泪,心里却不愿让他再盘问下去了,不然非露馅不可。 谁知他闻言,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凄色,望着夜色中花亭外的凋零景致,又倒了一口酒在嘴里,嘴角沾着点点酒渍,低喃道:“你都可以不在乎了吗?那样根深蒂固的习俗你居然都不在乎了,仅仅只是为了爱?” 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是为了符合她之前的谎言,只好含糊应道:“嗯,啊,是啊。”她不知道那个习俗意味着什么,纯粹是为了顺着他的话说。 他心里一颤,听到她的回答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倏然转身,眸光灼灼的盯着她问道:“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爱舍弃你心中既定的那些原则那些观念那些习俗吗?你难道不觉得那是你赖以生存的根本吗?你难道就那么轻易的改变,没有任何的犹疑不安吗?” 她一愣,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却抿嘴想了他的问题,又想到自己身上,第一次丝毫不躲避他的眼神,认真说道:“我已经这样做了啊……主子,奴婢其实想的很简单,如果是真爱一个人,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是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什么原则什么观念什么习俗,在遇上关于他的事情之后,通通都要靠边站了,因为奴婢眼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了——或许也会犹疑不安,不是怕舍弃,是怕自己还不够为他。” 看得出她说的都是心里话,目光真切灼烈,在他眼里,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 一念及此,神思又恍惚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的话正中心中痛处,忍不住低低喃道:“你倒是比我勇敢……可惜等我想明白的时候,那人都不在了,等我好不容易放下曾经那些我认为最重要的纲常的时候,听到的却是那人不在这里了的消息啊……” 她抿嘴,不知心中是何感受,只呆呆看着他的侧影。 “你还可以有个地方去追了他来,而我呢,都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了……”他的眸间都是悲伤,“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没想到我终究还是忘不了她,都两年了,我却发现我越来越想她,就连芸娘都看不下去,成天要给我张罗定亲,难为她一个女孩子竟为我去做这样的事,可我谁也不想要啊……” “若那人知道主子你这样挂念她,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在听见他说都已经过了两年的时候,她着实是吃了一惊,自己不过是在现代耽搁了一天的功夫,这里就已经过去了两年。那如今物非人非,她该怎么去弥补这一段时间的空缺呢?离开的时候记得是已是隆兴三年了,那现在岂不是隆兴五年了吗?震惊之下,竟忘了说话,亭中静谧良久,她才心不在焉的说道。 “回来?”他凄苦一笑,“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当初那样说她,她当时都哭了,她是从来都不哭的人啊,我认识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哭过,那一天在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我说我不爱她,她就哭了,那她还怎么肯原谅我呢?” 夏依桑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也不知道两年前的那一次意外离开,他究竟知道多少,眼下这样的情况她却是没有预料到的,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是爱纳兰紫极还是爱纳兰紫极身体里面的‘她’,但是眼下,她分明就感受他对当时那样伤她的后悔。 “夜深了,主子还是休息吧!”深秋了,更深露重,作为他的使唤丫头,她很尽职的提醒道。当然,也是为了岔开话题,不愿再看他如此伤感了。 他仿若未闻,低头不知从怀中掏出一样什么东西细细看着,眸中隐约有泪,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瞧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只单看背影也觉得够凄伤的了,却听见他低声的话语被风隐约送来耳边:“那天她满手是血的走了,我生生忍住去追她的心,枯坐了一晚,却在天明的时候幡然醒悟,冲到她丢玉佩的地方找了一天,还是叫我找到了那个碎了的玉佩,我找了好多好多的工匠,可人家都说没法补,碎了就弄不好了,那时我才知道,书上破镜重圆的话都是骗人的……” 她一叹:“主子又何必自苦呢?”唯一一点点怨恨他的心,在这样夜晚里全都消失殆尽了,只是没有勇气去告诉他,她其实回来了,就是好好的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他如此在意那块玉佩是她所始料未及,心中一叹,却忽然想起之前秦墨寒好像说过国库中还有另外一枚冷暖玉佩,若她能去拿到,再悄悄给他,说不定他看到了会高兴的,会以为是谁修好了那块玉佩也说不定啊。 嗯,在心里暗暗点头,此事要好好筹划一番,她实在不愿看见他伤心了。到时候瞅好时机,她就去告诉他,纳兰紫极回来了。 “我这算什么,当初,她心里一定比我还苦吧?”温沉筠叹道,刚要拿起酒坛再倒酒,却有人夺过酒坛,他一愣,视线就看了过来。 夏依桑抿嘴笑的温柔,手里拿着酒坛,眼睛亮亮的道:“葡萄酒虽然好喝,但是总不能当水喝吧,夜深了,主子还是休息吧,不然芸娘就要骂奴婢了。” 说完之后,她才心道不好,一时口快,竟然说了这葡萄酒三个字,要知道,这月阑只有她和温沉筠知道这三个字的,完了完了,这下就露馅了,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果然听见他问:“咦,你如何知道这葡萄酒三个字的?” 她心乱如麻,随口找了个理由糊弄道:“呃,是之前奴婢在外面闻见这酒香,就问了芸娘一句,芸娘就告诉奴婢了。” “哦。”看不出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不过却没有再多问了。 她的心放在原处,却发誓以后再也不能随意说话了。 跟在他身边几天,他倒也习惯了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人,对她也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冷淡,偶尔还是对她像那样温润的笑,只是他常常投注在她身上难懂的目光让她有些心虚和不安。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总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些关于柔菀的问题问她,幸亏她在潮州待过一段时间,也总能含糊过去,但很多都是瞎说的,他却不管对不对,每次都是一笑,又低头去看书,倒弄的她心里毛毛的。 十几日过去,她在早上太阳都出来很久之后意外的在书房看到他的身影,心中诧异,怔怔站在门口,脱口问道:“主子今儿不去上朝吗?” 他坐在那里,听见有人说话,抬眸一看是她,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眸光一闪,却道:“皇上的病越发严重了,这几日实在是不能支撑,就罢朝了几日。” 她一愣,秦天磊病了吗?他一向是个很坚强的人,现在居然弄到罢朝,想必是很严重的病了吧?心中莫名一丝疼痛挂念,又想起当初自己受伤时昏睡一夜,他守了自己一夜,往事涌现在脑海里,逼的她不能呼吸,却也隐约猜到,或许这病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温沉筠见她低眉沉思,眸光骤然一暗,随即却笑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们柔菀人善医,就连小姑娘都认识不少常用的草药,不如叫你进宫去看看皇上的病为何这么久不见起色啊?” 她一惊,惶恐推却道:“那怎么行呢?宫里那么多太医,怎么轮到奴婢为皇上看病呢?再说了,皇上是万金之躯,奴婢是万万不敢去看的。” 温沉筠一笑:“那怎么不行呢?我推荐你去,那些太医也不敢说什么的,你只管去看好了。” 她蹙眉,不得不说实话:“主子,奴婢,奴婢不会看病啊。” 没想到温沉筠浅浅一笑道:“我没要你去看病啊,”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站定,眸光幽深,“实话告诉你,皇上的病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病难除,我看你心思玲珑,说不定还能劝劝皇上,若是劝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说不定皇上还开恩替你找你的夫君呢!” 她一门心思想要国库里的那枚冷暖玉佩,也想去看看秦天磊,终究抿嘴点了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温沉筠见她答应,抿嘴一笑,那笑容在明媚阳光下竟让她看的呆了一呆,直到他越来越深的笑意,她才反应过来,忙敛眉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他伏案的身影她从未这样细看过,越看越是怦然心动,一直都是喜欢他的温润笑意,只是自己现在不是纳兰紫极,所以在他身边的这十几日以来,都未曾再看过那样的笑颜了,看芸娘的神色,似乎看到他笑都是一种惊喜。 都已经两年了,她都不知道这两年秦墨寒是怎么度过的,当初就留了他们在紫宸,现在却日日挂心。她想知道却不知该问谁,很多的情况都只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却没有任何人提及过他们的近况。 怔怔站着,低眉想事。 芸娘进来的时候恰好就看见这一幕,此刻她却没工夫管她的分神,只对着伏案的温沉筠道:“主子,朝阳公主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走进来啦!” 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女孩子,一个黄衣一个青衣,黄衣少女活泼,青衣少女温婉,这是夏依桑看过来第一眼的感觉。她认得穿黄衣的正是秦小离,可是穿青衣的却看着面生。 秦小离笑的灿烂:“沉筠哥哥,你上次跟我说有个地方要办个菊花展哦,有好多珍奇的菊花,离儿想去看看,你带离儿去好吗?” 她咧嘴一笑,又牵起旁边青衣少女的手,雀跃道:“青儿虽是第一次来,但也不是外人,沉筠哥哥就带她一起去吧?” 温沉筠视线移到青衣少女身上,淡淡一笑:“公主也这么有雅兴,要跟我们一起去逛么?” 叫青儿的少女抿嘴一笑:“丞相言重了。青儿本来就不是紫宸的公主,无意卷入那场争斗,幸得月阑皇上庇护,青儿才有今日,所以,丞相还是叫我青儿吧。” 温沉筠也笑:“那青姑娘你也不要丞相丞相的叫了,你与离儿一样的年纪,也随她一起叫我沉筠哥哥吧!” 三人相视而笑,屋中一时温情脉脉。 几人寥寥数语,夏依桑在一旁却听了明白,原来那被上官千夜换了的紫宸公主竟是眼前的少女,看着温婉眸间却有一抹贵气,想来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她现在知晓了三人关系,在听见青衣少女唤他做沉筠哥哥的时候,心中莫名酸涩,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只是不知,秦小离如何跟他熟悉了呢? 心中忽然产生很大的恐慌,自己在他们的记忆里生命里空白了两年,这两年里她不在,他们做了什么事遇见什么人她都不知道,都跟她没有关系,若是他们不爱她了,她又该如何呢?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一样的纳兰紫极了,那个身体年轻粉嫩,可是她夏依桑呢?二十多岁的姑娘,虽然长的不错,可是跟十几岁的小丫头站在一起,就是看着老了些。 穿着灰不溜秋的丫鬟衣裳,看着面前耀眼的两个小姑娘,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喂,沉筠哥哥跟你说话呢!你这个丫鬟怎么爱答不理的,你是怎么当丫鬟的啊?一点规矩都没有!”秦小离见沉筠哥哥含笑跟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讲话,她本来就觉得奇怪了,居然还看见那丫鬟走神完全没有听见,她一下就生气了,那是什么人啊,那么无理! 夏依桑一愣,被秦小离一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过来,果然看见温沉筠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可见秦小离一脸怒色,她心里一惊,忙屈膝赔礼道:“奴婢失礼了,请主子责罚。” 心里酸溜溜的,以前是纳兰紫极的时候多嚣张啊,现在还要委曲求全的赔罪,还让离儿这般呵斥,一旁青衣少女好奇的眼神也让她浑身上下不舒服,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自己又不是多了个眼睛多了个鼻子的。 温沉筠淡淡一笑:“无妨。我方才是问你,过几日的菊花宴,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夏依桑一愣,她没听错吧?主子让丫鬟去参加宴席,这、最近流行这个规矩吗?悄悄抬眼,一眼就看见秦小离有些不悦的眼神,想也知道一定是不高兴温沉筠冷落了她们。她轻轻抿嘴,低眉答道:“奴婢不喜人多,不想扫了主子和两位公主的兴致,就不去了。” 温沉筠闻言,却也不勉强,只笑道:“那就不勉强了,我们去好了。” 秦小离欢悦一笑,拉着温沉筠非要他带路和青儿去逛逛他的园子,温沉筠一笑,应下了就自去了。 夏依桑望着三人背影,心中一叹,越发没有勇气说出真实的身份了。 自从秦小离带着叫青儿的姑娘来过相府,青儿就天天来,反正也不上朝,温沉筠倒不嫌烦,她天天和他谈古论今的,倒也解了闷,只是苦了旁边伺候的夏依桑,天天看着二人说笑,也不能插嘴,青儿眼波流转间浅笑,她竟能看出几分纳兰紫极的味道,那眉头越发蹙的紧了。 心里不是不生气的。她竟一天比一天的神伤了。 那天他们终究还是去了菊花宴,她一个人站在空空的书房里发怔,芸娘却进来道:“夏夏,主子吩咐了,要你明天就进宫去给皇上看病。” 她抿嘴,垂了眸光:“好,奴婢知道了。” 芸娘临出门前又吩咐了一句:“对了,反正你今儿也没什么事,主子说书房里的味道太清淡了些,青儿姑娘喜欢花香,你就上街去买些香粉吧。这是银两,放这儿了啊。”她放了几两碎银子在桌子上就自去了。 剩下夏依桑一人站在那里,心神剧震,他从前不是说喜欢书页上淡淡的墨香么?他怎么能这样呢?前几天还神伤的说忘不了那个人,转眼之后又对别的女子如此上心,他到底哪样才是真实的呢? 心里涌现浓重的猜测,莫不是他还是决定放弃了,还是不要她了,移情别恋么?毕竟,他和纳兰紫极之间,是完全没有任何盟约。一念及此,心忍不住就灰了一半。 本来她回来就受了极大的刺激,又觉得自己不再是十几岁的纳兰紫极了,又没有人在一旁宽慰安抚,现在更是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竟是自卑了。 明日去见秦天磊,又不知是怎样一番情景啊…… 拿了银钱,在大街上闲逛,东看看西瞅瞅,终是买了一些花香味道浓郁的香粉,那个青儿不是喜欢花香么?那她就让她闻个够,青儿天天来,那她夏依桑现在点着这些香,就是熏也要把她熏走! 眼角余光无意看见街边的成衣铺子,眸光一闪,竟想出一个主意来。 拿着那些花粉香回了相府,跑到书房里去点了,吃了晚膳,夏依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只是期间有人看见屋内的灯烛熄了一会儿不过片刻就又亮了,却也没人在意过。 只是第二日芸娘来找她的时候看见她一瘸一拐的走路有些诧异:“夏夏,你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这样走路呢?” 夏依桑撇撇嘴,拿好事先准备好的包袱,道:“走吧,不是要进宫么?芸娘,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芸娘闻言蹙眉:“你这样子怎么能面圣呢?你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她一愣,还有这个说法么?啊,对,她现在不是纳兰紫极,没有那个身份的支撑,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一念及此,她强忍住腿间钻心的疼痛,好好的开始走路,才对着芸娘笑道:“那这样总可以了吧?” 芸娘满意一笑,二人就上了停在门前的马车。 层层关卡之后,她被交到带路的宫人手里,这一次比不得往日的任何一次进宫,没有身份,穿着的是芸娘给她准备的柔菀特有的衣裙,样式她很熟悉从前还穿过的,可是心情远不如从前那般雀跃。 进了内殿,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行礼,眼睛却悄悄的看坐在那里的人,气色还好,就是憔悴了一点,只是,还是那张熟悉的容颜,此一刻看见,她才猛然拨开云雾发现了自己早就溢满了想念的心,原来不知不自觉间,对眼前的男子的情愫早就在心中生根发芽,想来往事种种,最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只有他,是身为帝王还全心全意为自己谋划的人啊。 不巧,她悄悄的探望被宫人发现。 “大胆贱婢!居然直视皇上,还不认罪!”一旁的宫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连忙低声呵斥。 她身子一颤,心中酸溜溜的,何曾被人这样无理对待过,原本认个错就算了,可是今日,却偏偏不肯低头认错,反而咬唇抬头倔强的盯着龙座上的人。 见她如此,一旁的宫人早就吓的脸色发白了,不停的叩头求饶,可那一身黄袍的人却没有生气,凤眸中眸光莫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秦天磊见她倔强的抬头,虽然面巾遮着看不见眼前跪着的女子的脸,但是那双清澈眼眸却似乎蕴藏着许多的东西,他心中一动,忽而很想看看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只是一旁的宫人还在不住求饶,他有些厌烦,一挥手,淡道:“你下去。” 那人才惶恐下去,他便好好的打量起面前的女子来,穿的是柔婉的衣裙,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身材却玲珑有致,那双眼眸此刻倔强的看着他,倒给女子更增添了一分神秘。 “你起来吧,你是外邦人,不用跪朕。”良久之后,他才开口。 她才站起来,却道:“皇上这话不对,奴婢既然身在月阑,就不再是外邦人了,跪皇上也是应该的。” 他闻言一笑,眸子里带了一点欣赏:“听沉筠说你是柔婉人,柔婉人善医,想来你的医术应当不差吧?” 她抿嘴,低眉道:“奴婢没什么医术,只是粗通医理罢了。奴婢也不会看病,再说奴婢知道的大概太医都和皇上说过了吧。” 秦天磊哈哈大笑:“你倒也直率,怪不得沉筠跟我说不能把你看做寻常的女子,果然你讲话就是与众不同。但是沉筠跟朕说你能看病,还能医病,你又说你不会看病,你这不是让沉筠犯了欺君之罪吗?” 她闻言,却丝毫都不惊慌,仿若没有看见他眸底那一丝警告一样,只是笑道:“主子也并非欺君,只是奴婢还有一事是主子不都知道的。” 秦天磊被她勾起兴趣,挑眉道:“哦,还有什么事情呢?” 她这才一笑,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一边说道:“奴婢曾在潮州待过一段日子,也曾结识了一位女子,我们二人无话不谈,她也常与我说起心中秘事,还嘱咐我有朝一日若有缘来了月阑,而她又不在此处了,让我将此物交给皇上。此事那人只准奴婢与皇上说,因此主子并不知情。” 他在看清她手中的东西之后,早就愣住了,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睛,惊的从龙座上站起来,好半天才蹙眉道:“这、这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阶下的女子手里拿着的正是十几年前,他失落在那人那里的那件太子常服。 那女子明眸一笑:“是她给我的啊。” 他微微蹙眉,眸底俱是审视,但是表面早就恢复了平静神色,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抿嘴一笑:“这个,奴婢早就说过了啊,奴婢是柔婉人,追夫而来,可惜夫君再也找不到了,然后就做了月阑人,幸而遇见主子肯收留我。当然,我愿意留在主子府中也是为了主子的身份,因为这样,我就能更容易的接近皇上,完成紫极对我的嘱托。” 他原本心有疑窦,可她说出紫极的名字之后,他眸光一闪,竟敛去了所有的疑惑,世上的事情千千万万,谁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人呢?或许眼前的女子真的认识那个人呢…… 他望着那一件从来都只是在记忆中出现的衣裳,眸光颤抖,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力量来压制自己心中的汹涌情意,平复了好久,确定自己不会在女子面前失态,他才道:“她让你把这个交给我,就没有说什么了吗?” 他的眸光灼烈而真切,就那么盯着夏依桑,她分明从里面看到了满满的心疼心伤。 心中莫名一疼,忙垂了眸光不看他,口中却道:“紫极说,皇上帮过她很多,对她很好。” “就只有这些吗?” 甚至只用听的,她都能听出那一抹压抑的伤心。 “紫极还说了很多与皇上的往事,说她与皇上相识,跟奴婢说了很多的。” “还是只有这些吗?” 她心中一颤,终究还是忍不住,抬眸注视着秦天磊,装作没有看见他眸中那一抹难过,只笑道:“皇上想知道什么呢?要是皇上问的奴婢知道,一定告诉皇上。” 他眸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她根本看不透里面的意味,他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她也不敢就此低下头来,好像显得自己多心虚一样,只好硬着头皮直视着他的眼睛,眸中不敢泄露半点心底情绪。 她现在正在努力的把自己当做另外一个人,当做一个和纳兰紫极毫不相干的人。 “朕还以为,你会跟朕说,她舍不得朕,每天都在想朕,她不是把朕当做一个普通朋友就罢了……”他静默良久,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一愣,呐呐道:“紫极并非只是将皇上当做普通朋友啊。” 他闻言,却凄苦一笑:“当什么朋友朕都不在意了,不过只是朋友而已,又算什么呢?” “她为何非要让你把这个交给朕呢?又为何非要等她不再出现了才给朕呢?” 她轻轻抿嘴,答道:“紫极说,若是她走了之后皇上想她的话,有了这个,或许还能有个念想,若是皇上忘了她,有了这个,她和皇上之间就两清了。” 秦天磊闻言,眸中忧伤弥漫,唇角却有笑意:“朕还以为,她至少会是喜欢朕的,朕做了那么多,从来不求回报,到头来,却只换来这一句,若是朕忘了她,她就要和朕两清,两不相欠了……紫极啊,这真是你的真心话么?那么朕做的那些在你心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吗?……” 她心中一惊,慌忙抬眸,才看见眼前的人这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心里艰涩无比,口中却道:“紫极已不在此处了,皇上何必自苦呢?不如就听她的话忘了她,不然皇上的心病何时能解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只是心里那么多的不确定不自信逼迫自己说了这番话,无非就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那样的坚定。 他闻言,眸光骤然深幽,俱是她看不懂看不透的神色,盯了她半晌,忽而展颜一笑,弯眉高声道:“来人。” 立刻就有一个宫人进来:“皇上请吩咐。” 他的手一指,正对着那件曾经的太子服侍:“去,给朕把那件衣服烧了它。” 那宫人立即就将那衣裳拿走了,夏依桑怔愣在那里,分明感觉到心中的疼痛,她蹙眉问道:“为什么?” 谁知那人一笑,轩眉一扬,道:“你不是让朕忘了她么?她既然都走了,朕也觉得朕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说她和朕两清了,那件衣裳还留着有何用呢?不如就烧了罢了。” 她闻言,垂了眸光,勉强笑道:“皇上能这样想,奴婢也就放心了,总不枉她的一番嘱托。”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脸颊,眸底早就有了湿意,他怎么也这样了呢? 正自神伤间,却听见那人又道:“你解了朕的心病,朕现在觉得好多了,沉筠带来的人果然不一样,朕早就说过了,能治好朕的人朕就要赏他,朕听沉筠提过你的遭遇,要不,朕替你寻你的夫君可好?” 她依旧低眉,半晌之后,才幽幽道:“皇上不必为奴婢如此费心了,奴婢与夫君失散多年,只怕夫君早就在月阑重又娶妻生子,奴婢又何必自讨没趣去打扰他呢?” 秦天磊想了一会儿,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朕金口玉言,怎么能反悔呢?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轻轻一叹:“奴婢只想要国库里的那一枚冷暖玉佩。” 他一笑:“这又何难?”一挥手吩咐了那进来的宫人几句,那宫人便自去了。 夏依桑轻轻抿嘴,殿中静默半晌,玉佩拿来了,那宫人将玉佩递给她,她紧紧握在手里,跪地谢恩:“谢皇上赏赐。” 秦天磊抿嘴一笑,眸中云淡风轻:“不必谢朕,这也是你该得的。” 她刚刚站起来,却见有个宫人不经通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秦天磊眉头一皱,喝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个宫人甚至连气都没有喘匀,只忙跪地禀道:“皇上,宋丞相说王爷传消息来了!” 他一听,激动的站了起来,忙道:“快!快请成阳进来!” 不多时,宋成阳就进了来,还还未等他跪地行礼,秦天磊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墨寒有消息了吗?他都说了什么?” 宋成阳目不斜视,抿嘴如实答道:“王爷传信回来,上面说纳兰姑娘已经醒了,他和桑公子,还有上官公子纳兰公子正起程从紫宸回来,不过几日就要到了。” 他一脸不加掩饰的欢悦:“这是真的吗?紫极醒了,紫极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吗?” 宋成阳眸间隐有喜意,答道:“皇上,这是真的,这是王爷亲笔写的信。” 秦天磊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眸间雀跃怎么都掩饰不住,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对一旁已经瞠目结舌的夏依桑笑道:“你听到了吗?紫极她回来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啊!夏夏,你说,她还是喜欢朕的,是不是?她回来,不正是说明了一切吗?” 她心神剧震,压根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敷衍应道:“嗯,啊,是。”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方才知道的那个消息上,这、这怎么可能呢?她的灵魂离开,夏依桑回了月阑,纳兰紫极那一副躯体哪里还有用呢?除非——是真的纳兰紫极回来了…… 一念及此,她早就仓皇失措,惶惶不知怎么办了。若那人真的回来,她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神早就不在此了,那宋成阳的只言片语里竟称呼秦墨寒做王爷,想来她不在的这两年里,他又做回了王爷,她不在的这两年里,到底他们还有多少变化呢?…… 秦天磊早就走到她身前站定,一眼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意外的没有出言相问,只是眸光亮亮的看着她道:“夏夏,她要回来了,你高兴么?” 她闻言鼻子酸溜溜的,几乎都不能言语了,好不容易平复心中难受,才涩声道:“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都是那么久的好朋友了……” 她低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你见到的紫极,不是从前的纳兰紫极,你还会继续爱她,还会那样不求回报么?” 秦天磊粲然一笑:“只要她还叫纳兰紫极,她还是纳兰紫极,就算不是从前的,我也爱她,我也还是那样不求回报。” 她一愣,原来在他心里,纳兰紫极这个名字还是最重要。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开心,相比之下,自己心里倒是失落到了谷底,实在是不愿再在此处待下去了,敛眉看了秦天磊一眼,才道:“皇上心病既然解了,那奴婢就告退了。” 他也不留她,一笑,道:“那你回相府去吧。” 她抿嘴,敛眉退下。 回了相府,那去看菊花展的人还没有回来,悄悄去药房里寻摸了一点伤药,她闷闷的坐在自己房里给自己上药,去见秦天磊的时候,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硬是忍住一直钻心疼痛的腿,站了几个时辰,现在抡起衣裙裤管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膝盖处又红又肿,像个馒头一样。 抹了药之后,膝盖那里才清凉了一点,舒服了一点。 她怎会受伤呢?看着那膝盖上的淤痕划痕,思绪又回到昨夜,她弄熄了灯烛,换了身衣裳悄悄出来,又悄悄点亮烛火从窗户那儿放进屋里,她就去了一趟燕王府邸。 望着高高的院墙,她在心里叹气,现在不是纳兰紫极的身体了,没了功夫连轻功都没有了,这还怎么跃进去呢?只好哼哧哼哧的翻墙进府里去,结果力道没有掌握好,落地的时候摔下了墙壁,膝盖着地,扎在花丛里要不是怕人听见差点就尖叫了起来。 她就是为了去紫极阁里屋拿那放在箱子最下面的那件她小时候偷的太子的衣服,她是听见温沉筠说秦天磊心里不痛快,就去拿了来,人都说睹物思人嘛。她本来是好意,结果事儿没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倒还惹了一身的臊,最后还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自己躲在屋里,轻轻的揉,心里却极度的不痛快,也极恨那个纳兰紫极,你说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的,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这不是拆她的台么?可是转念一想,心里又觉得不大对劲,若是真的纳兰紫极回来,难道他们就没有认出来吗?他们就一点都不在意吗?还是说,原本他们的爱就不够坚定,看中的只是那一具皮囊,不论里面的灵魂是谁,他们都照爱不顾? 正在想着呢,感觉怀里有个东西咯的难受,掏出来一看,是那块冷暖玉佩,神色一愣,罢了,这是她最后为他们做的一件事情了,这个玉佩是她以前答应过要还给他的,现在正是时候。做完此事之后,她就去看看那个所谓的纳兰紫极,然后再做离开的打算了。 留在此处,似乎也没有多大价值了,尽管会心疼,但是她不想一直这么心疼下去。 府里下人们现在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她想做什么事儿也没人会注意,膝盖的地方稍微好了一些,能走路了,恰好要去书房干活,平日里她悄悄注意那温沉筠将碎了的玉佩放在书房的暗屉里,她就想着去把那玉佩悄悄换了去。 书房里再不是淡淡的墨香了,而是很浓郁的花香气味,她压根就闻不惯,心里更是不舒坦了,也不想多待,因此拿出怀中那块玉佩看了一眼,就伸手抽出那暗屉,抿嘴将手里的玉佩放了进去,顺手将那碎了的玉佩用手帕包起来放进怀里,才满意一笑,如此就好了吧。 一转身,她却愣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门口竟然静悄悄的站着三个人,温沉筠看着她眸光难测,秦小离和青儿却是很诧异很诧异的看她,眸中带了些迷惑。 她手足无措,被抓了现行,短暂的愣神之后,她开始思考对策,他会怎么问怎么想,她该怎么说怎么回答,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心里头通通想了一遍,几乎都想好了说辞。 可那人静默之后,忽而温润笑道:“夏夏,书房里的香是你买的吗?” 见她愣愣的点头,他深吸一口,才转身对着一旁的青儿笑道:“青姑娘,你觉得书房有这样的味道还好么?” 那青儿也不客气,抿嘴一笑,走进来略略闻了一下,有意无意的站在夏依桑旁边,笑靥如花:“这个香味虽然俗气,但是配着沉筠哥哥的书房,又混着墨香却是好闻的紧呢!” 听她夸奖,温沉筠似乎很是高兴,三人进了屋一会儿就又说笑起来,似乎忘了身边还站着夏依桑这么个人,她敛眉上了茶,就抿嘴告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竟问都不曾问过她干了什么,他分明就是看见自己在做什么了,却问都不问,全部心神都在那个叫青儿的女子身上,他都不在意自己做些什么了。自嘲一笑,在他眼里,自己或许只不过无关紧要的使唤丫头吧。就算他发现了玉佩,那又如何呢? 她甚至都能想到那样的场景了,他看到了那块玉佩,只是一笑,或许还会从秦天磊那里听说她的事,然后知晓,这个夏夏的丫鬟和紫极有一段过往,要了这块玉佩,还了完整的玉佩,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属于紫极的交代罢了。 她觉得心疼了,觉得自己很傻,却又压抑不住心里的那一抹难受,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么?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不太相信。 可眉目之间的黯然神伤能够瞒得了谁呢?就连她自己都不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了,她知道,那眉心一定还是纠结着,为了温沉筠,为了他们。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是说到底,自己这么多年依仗的就是他们的爱,若是有朝一日失去,她根本就不敢想那会是什么样子的情形,她最怕的,就是他们说不爱了。 不论是亲口说出,或是无意听到,那句话都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从前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们的心思,可如今却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同样也牵动着她的心思。哪怕只有短短的小小的一句话,她都能胡思乱想上好半天。 依她的性子,是断不愿意受这一份委屈的,若是从前做纳兰紫极的时候,她一定早就冲过去问清楚了,可如今,因为,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去问,也愈发失了勇气。 就这么沉闷的过了几日,一日早上照例早起,却在梳妆台上的胭脂旁边看见那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正是自己进宫去讨的那个冷暖玉佩。 心里一凉,去拿那玉佩的手指尖竟在微微颤抖,这一次,是真的被伤了啊……拿起旁边的纸条,上面写着她无比熟悉的字体:这是你该得的,不用给我。 她幡然醒悟,是了,纳兰紫极回来了,他就不需要这样的慰藉了……..一念及此,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却又被她立刻擦去了——千叶哥哥说过的,不许她哭。好,那阿桑不哭,阿桑不哭,阿桑忍着。 就这么枯坐了良久,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倒是更郁闷了,却听见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她忙擦去颊边泪痕,回眸一看,笑道:“芸姐姐你怎么来了?我一会儿就去伺候主子的。” 她这几日与芸娘混熟了,就直接叫姐姐了。她以为芸娘是来催她过去温沉筠那边的,是以才这么说道。 “啊,你还不知道啊,纳兰府的小姐,啊,也就是当今燕王妃今儿回京都呢!主子一早就进宫里去瞧她了,刚刚才有个宫人传了话回来,说王妃要见你呢!你快打扮打扮,跟我走吧!”芸娘含笑道。 她一愣:“燕王妃要见我?”心里却是一震,是真的、真的燕王妃么?还是说,她的臆测终究成真,真的纳兰紫极回来了?一时间,手脚俱都冰凉,心就像泡在冰窟窿里一样,还往外丝丝冒着凉气。 对着镜子凄苦一笑,喃喃道:“还打扮什么呢……如此便罢了吧……” 芸娘没听清她的话:“夏夏,你说什么?” 她勉强一笑:“没什么。”画了淡妆,随意穿了一身白裙,起身对着芸娘道:“我们这就走吧,免得让王妃等急了。” 一路就去了宫里,她一个人站在外殿等了好久,才有个宫人出来宣她进去。 站在空荡的大殿里,却意外的没有看到一个人,四处环视一番,还是没有人出来。 垂了眸光,却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叫道:“夏夏。” 她转身一看,竟恍惚以为看到了自己,那眉眼身材,那衣裳那神态,竟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活脱脱就是纳兰紫极,真的就是啊。 愣在那里不能言语,却听见对面的人道:“夏夏,你最近好么?潮州一别,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现在我回来了,真高兴又能在这里见到了你!” 夏依桑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人分明就是另外一个自己,现在,连她自己都糊涂了,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的纳兰紫极,还是她偶然间失落的魂魄呢? 又或者,自己压根就没有在此出现过,自己其实一直扮演的都是叫夏夏的角色吗?那人说的跟真的一样,自己只是和她很熟么? 她懵了,只是愣愣站在那里:“我……我很好。” 那个纳兰紫极抿嘴一笑,忽而回头叫道:“我就说了嘛,我和她认识的,你们偏偏不相信。” 话音还未落,从内殿里走出几个男子,夏依桑怔怔看着,那些容颜分明是她所熟悉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些人都在对着那个纳兰紫极笑,眸光极度宠溺,全都附和道:“是,是,你说的是,我们相信,相信的。” 夏依桑愣愣的看着,手脚愈发冰凉,几乎想掉头就跑,可脚想生了根一样就是挪不动步伐,视线黏在几人身上来回转悠,却怎么也看不够,眼里分明就溢满了思念。 越看视线越是模糊,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越想越是伤心。 秦墨寒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哥哥还答应过要一直陪着她的,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想,现在这个又算是什么呢? 桑桑不是只喜欢她一个人么,怎么对着别人也能笑的那么灿烂呢? 上官千夜不是还为了她舍了一魂一魄么,怎么转眼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呢? 温沉筠不是君子,说话都是骗人的。 秦天磊也是,都是骗人的,都是骗阿桑的。 她现在才笃定,这些人喜欢的都不过是纳兰紫极的外表罢了。不是她夏依桑。 瘪着嘴,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站在那里无限委屈,却感觉有人走近,片刻之后听见那人问道:“夏夏,你怎么了?” 她听出是那个纳兰紫极的声音,心里不痛快,就没好气的道:“没怎么,我心里不舒服,哭哭都不行啊。” “那能跟我说说嘛?”声音很轻,似乎还带了一丝哽咽,可惜她正在伤心,没听出来。 她忽然失声痛哭:“我就是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你抢了我的男人,要不是杀人要偿命,我早就咬死你了。” 原本是威胁性极强的话,被她哭着说出来,倒是蕴含了无限的委屈了。 “为什么是你的男人呢?”站在最前面的秦墨寒忽而挑眉问道。 她压根没听清是谁问的,只是觉得心里憋屈的难受,瘪嘴吼道:“因为我才是纳兰紫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吼出来之后,竟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可是她吼了之后,殿中却是异样的寂静,没人说话,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眸光难测,轻轻抿嘴,可她说的本就是事实,是以不躲闪任何人的眼光,直视着每一个人。 秦墨寒挑眉:“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纳兰紫极呢?” 她现在思路混乱,压根没注意到所有的人都不是一副诧异惊讶的表情,听到有人这样问,又瘪嘴吼道:“难道我还需要证明吗?” 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点点委屈映在心头,汇聚成了现在的一股闷气,她垂了眸光,含着眼泪闷声道:“我就是纳兰紫极,若是你们真的爱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没想到我自己想尽办法的回来,还搭上了千叶哥哥的一条性命,到这里来一看竟是这样的境况……温哥哥喜欢了别人,我费尽心思弄来的玉佩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退回来了,我知道青儿好,我比不上她……” “皇上对我是最好的,做紫极的时候就觉得亏欠的最多的人就是皇上,我费尽心思去取了那件衣裳,却不敢明说,只托词说是紫极的朋友,却没想到,你也是说忘就忘了,我又何必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呢?……” “往日,我的一言一行牵动你们,可你们可有想过,你们的任何一句无意的话都能在我心里千回百转好多天呢?……我以为你们是真的爱紫极,那么多年相伴,我以为我真的了解你们?我曾经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们其实我不是真紫极的事,我就是怕去了那一层皮囊,我在你们心里……其实什么都不是……曾经答应过你们的,无论我到了哪里,回了哪里,我都一定会回来的,我真的回来了,却偏偏忘了,我若是能回来,那真的紫极也是能回来的啊……” “我不敢怪你们,毕竟,我在你们心里只是纳兰紫极,你们压根就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你们现在这样,我虽然怨怼颇多,可这都是我自己闹的,若我当时不曾留下承诺,不曾爱上,那走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纠葛了……只是苦了——师傅的那一魂一魄……” 她泪落纷纷,抬眸轻声质问:“若是能预料真的紫极回来,你们又何必非要将我牵引回来呢?”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她眸光一黯,还是不相信么?那就罢了,轻轻抿嘴,道:“对不起,最近脑子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大家见谅。祝你们幸福,奴婢告退了。” 不能形容心中的痛,眼泪肆无忌惮的滑落,,模糊视线里,却感觉有个白白的东西挡在脚前,不让她走,胡乱擦掉眼泪,定睛一看,竟是犬犬,那虎眸中都是晶莹眼泪,见她看它,虎眸一亮,一边用嘴轻轻拉扯她的裙角,一边呜咽出声。 她心中一疼,往后一退,硬是扯开了它,冷声道:“你干什么?” 紧紧蹙眉,就要跨过它小小的身子离开,却因为听见身后的轻唤停住了脚步:“阿桑……” 她身子一颤,骤然回眸,却对上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眸子,看了半晌,舍不得移开视线,那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了几百遍,就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却发现每个看着她的人眸底都有泪,包括那个纳兰紫极。 那一声阿桑,是上官千夜叫的,他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夏依桑,见她看过来,才走到她面前,站定,问道:“阿桑,你是怕自己换了一个身体,我们就不要你了,你就不敢贪图了么?”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是不敢贪图,是你们让我产生了怀疑,我怕你们不要我了。” 听他话中的意思,莫非?她忽然恍悟,蹙眉道:“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对?” 上官千夜勾唇,但笑不语,伸手抹掉她颊边的眼泪。 她却看见秦墨寒眸中含着怜惜,也走上前来,星子一般的眸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芒:“不是他知道,是我们其实都知道。” 她蹙眉:“你什么意思?” 秦墨寒抿嘴一笑:“我是说,从你出现在月阑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那是你了。” 她一愣,心里又糊涂又有些明白:“你们、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秦墨寒听见她问,却也是但笑不语,大家眼下都笑看着她,却没人出来给她解惑,纳兰明玉见众人都不说话,心里一叹,到底还是舍不得她眼底那一抹伤心,走过来定定的看着她,牵起她的手在掌心摩擦,柔声道:“紫儿,我们如此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你别急,你听我慢慢说。你还记得你回来的那一天在纳兰府里遇到的那个小厮么?” 见她点头,纳兰明玉才笑道:“那是我专门安排在明戈轩等你的,自从你离开之后,千夜用他的一魂一魄在仙法的指引下去了你们那里牵引你回来,我们就一直在等你,那个小厮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有些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明戈轩等什么,见你突然出现,他自然是吓坏了。把你赶走之后,他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因此就飞鸽传书告诉了我们,我们这就赶回来了。” 他微微挑眉:“你回来之后遇到的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我们串通好了骗你的,至于为什么要骗你嘛,为的就是——” 秦墨寒挑眉,把话接过来说道:“为的就是你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们,没有第一时间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我们——” 上官千夜亦是挑眉,勾唇道:“不但没有告诉我们,还怀疑我们,不信任我们,我们还是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桑桑抿嘴,眼底的湿意越来越多,却嘟着嘴道:“就是啊,连我都生气了,他们就更生气了,紫紫啊,你这次真的好过分哦,我们等了你那么久,你还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们……” 秦天磊从内殿帘后走出,眸中带着一丝伤感:“是啊,我们不过是在演戏,对别的女子稍微好一点,你就不相信我们了,不是枉费了我们对你的一番情意吗?……” 她低眉,片刻之后,却嘟囔道:“那我不是不知道嘛,我又不知道你们在演戏。那我现在也没有原来漂亮了,也没有原来年纪小,我以为你们就喜欢纳兰紫极那个样子的嘛,那人家没有自信,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们,你们还这么欺负我,害我伤心了那么久,还弄了一身的伤。” 温沉筠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谁在意那些?我们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早就说过了,无论你是谁,喜欢的只是你,只要还是你,容貌身材气质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啊,那都是你自找的,你早告诉我们,也就不会这样了啊。” 他这样的温润君子很少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一次真的是气着了。 她抿嘴眸中隐约有泪:“那我又不知道啊,你们那样,我、我以为、你,你们……” 见她低着头站在那里,秦墨寒一叹,终究还是舍不得,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叹道:“傻瓜,别难过了,你难过我们也心疼啊,谁叫你只顾着你自己,不想想我们的感受呢?你知道你那一丝丝一点点的不信任会让我们多难过么?我们就是要让你知道,你要无条件的信任我们,相信我们。紫极,以后都不要这样了啊。” 她撇嘴:“你们设计我,骗我,哼!”虽然还是嘴硬,但是早就点了点头,嘴角止不住一丝笑意,原来他们还是爱她的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抿嘴一笑,抱起还在扯着她裙角的犬犬,在怀中好一阵安抚,小家伙才止了眼泪,虎眸亮亮的看着她,片刻之后,在她怀里找了个记忆中最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她撇撇嘴,走到那个一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的人那里,看着那个和自己的容貌一模一样的人眼中都是眼泪,她蹙眉,问道:“你是真的紫极吗?”如果真的是的,那为何见着她也哭呢? 那人不说话,摇头。 她蹙眉:“那你是谁?”易容的一模一样倒是很容易,可是谁能把她学的这么出神入化呢? 她这样一问那人的眼泪就滑落下来了,她愣愣的看着那人伸手,也不知怎么弄的,一张极度熟悉的脸就露了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若儿?!” 那人清秀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泪痕,扑进夏依桑的怀里,呜呜直哭:“公子,若儿,若儿终于等到你了,若儿好想你啊,想死了啊……呜呜……” 她原本就忍着眼泪,此时被若儿一招,勾起心中难过,也呜呜的哭起来。 几个男子静静看着,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哭够了,才来安慰她。 她嘟囔:“你们吓死我了,你们知不知道啊,知道纳兰紫极真的回来的时候,我连走的心都有了啊……” 若儿闻言,破涕一笑:“公子,都怨你不肯跟我们说,这回可不是若儿的主意,但是若儿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公子啊,不是若儿说你,这次真的是你不对。” 夏依桑抿嘴,接受众人的指控,低眉听着若儿数落,眉间有些委屈,可也没法子,谁叫她自己先不自信的呢? 等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完之后,她又撇嘴嘟囔:“那温哥哥还喜欢青儿呢,皇上还打算忘记我呢,我现在还是夏依桑呢,那这到底算什么呀?” 温沉筠一笑,温润眸中目光明亮:“青儿是我一年前认下的妹妹,她爹娘都不在了,我在宫里见过她几次,她知书达理的,又有个将军喜欢她,皇上说要抬抬她的身份,于是我就认了她做妹妹,不久前才定的亲,过些日子她就要出嫁了,你难道还吃她的醋啊?” 夏依桑撇嘴,无话可说。 秦天磊附和笑道:“沉筠说的是,你现在可不能乱吃飞醋了。” 她撇嘴,现在她是众口一词的罪人,敌众她寡,再怎么说她都是说不过人家的,不如不说话好了。 温沉筠见她闷声不语,微微扬眉,道:“不必纠结自己是叫夏依桑还是叫纳兰紫极,在我们心里,你还是那个人。” 她低眉沉默,片刻之后却抬眸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夏依桑,还有啊,你们怎么晓得我叫阿桑的啊?”这个称呼只有韩千叶会用,她也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啊。 上官千夜一笑,解释道:“原先那个小厮的话,我们还不是很相信的,直到韩千叶那晚给我们托梦,我们才相信你确实就是纳兰紫极,所以我们才知道你在那里的名字的。” 他提起韩千叶,她又沉默不语了,眸间明显的哀伤谁看不出来呢?上官千夜抿嘴,又道:“再者,我们都知道,你这个名字是只属于他的,我们又怎好再叫你夏依桑呢?——你还是我们的纳兰紫极。” 她心里一疼,勉强一笑,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个人,怔忪片刻,她忽而跑到桑桑面前,眸间带着焦急:“桑桑,你能不能让我见韩千叶一面?你是神兽,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桑桑抿嘴,眸间显现为难,却不得不实话实说:“紫紫,我已经不是神兽了——”她一惊,刚要说话,却见他摆手止住她的话,桑桑又道,“当初牵引紫紫你回来,我耗尽了功力,不再是神兽了,我身上的阿纳瓦魂魄恰好被逼了出来,又回到了达衣身上,因此,他就成了利亚族永恒的神兽了。” 她抿嘴:“桑桑,我对不起你。”这些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如此。 桑桑灿然一笑:“紫紫,你和桑桑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这都是桑桑自愿做的,不过这样也好,紫紫,这样我就不会再有什么寿与天齐了,我可以和你一生相陪,上穷碧落下黄泉,桑桑都能陪着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见他眸中并没有一丝委屈伤心,分明都是欢悦开心,眼前的少年虽然还是那样的容颜,但是眉目之间分明多了许多的稳重,只是在她眼里在她面前,他还依旧是那个挺拔纯净的少年。 她抿嘴一笑,心中划过暖流,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从前的安全感又回到了身边,看着身边那些熟悉的疼惜的爱怜的笑容,她心一宽,放心的晕了过去。 众人都是一惊,忙抢上前去扶住了她。 纳兰紫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了,视线一转,触及到摇曳的烛火,神色一愣,却见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珠帘被人一挑,竟是秦墨寒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进来了。 一见她睁开眼睛,他眸光一亮,忙疾走几步来到塌前,将她轻轻扶起来坐好,柔声问道:“紫极,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她只觉得有些饿了,别的倒没有什么,才道:“我怎么了?看你紧张的样子。” 秦墨寒一笑,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将放在一边的药碗拿起来,又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噙笑道:“你之前在殿上晕倒了,把大家都吓死了,不过,太医来看过了,说你只是劳累过度,诱使体内寒毒,偶感风寒罢了,休息两天,喝几贴药就没事了。紫极,你怎么会得了风寒呢?沉筠说你在相府没有让你很辛苦啊。” 她恍然,才想起之前在大殿上发生的事,听他如此一问,抿嘴道:“他是没让我辛苦啊,可我自己为了逼真的像个使唤丫头,我可做的全都是丫鬟的活儿呢!而且,那天回来的时候,京都下大雨呢,我在雨里待了有一两个时辰,大概就是那样感染的风寒吧。” 他挑眉:“那膝盖上的淤痕,手掌心里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她抿嘴,见他语气不善,竟乖乖的将碗里的药都喝了,也没有说苦,见他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她才笑道:“膝盖上的淤痕是回来拿皇上的衣裳翻墙进来王府的时候掉下来在地上扎的;手掌心里的伤痕是那天在相府偷偷去换那块玉佩的时候被碎的玉佩割了的。” 当时她疼死了,现在想起来啊,还是觉得很疼。 “傻瓜,谁让你老是想着他们呢?这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不早些承认你就是纳兰紫极,还非要我们那样你才肯说,又放心不下,偷偷摸摸的去找他们,生怕他们忘了你——”秦墨寒笑着数落她。 她撇嘴,四处环视一番,见是在王府的紫极阁里,撇嘴看了秦墨寒一眼,在他怀里蹭蹭,娇声道:“现在是咱们私底下说话,他们又都不在,墨寒你还数落我,小心我生气不理你,咬死你!” 秦墨寒哈哈大笑,用手轻轻刮她的鼻子:“你这丫头还是那副德行,一点儿都没变啊!” 纳兰紫极抿嘴直笑:“现在可不能用丫头来形容我了,我都老了,从前倒是十几岁的丫头,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 秦墨寒偷偷吻她,在她耳边似触非触道:“什么老姑娘啊,你一点儿都不老……对了,你说你不是十几岁了,那你现在多大啦?” 她抿嘴,眸光闪亮的瞧着他,笑道:“二十一啦,怎么样?是不是我这样的容貌没有纳兰紫极那样的好看啊?” 他低眉一笑,抱她抱的更紧:“傻丫头,从前还觉得你年岁小了,你自己不是说过么?等你二十多岁的时候,我都成了老头子了,这回好了,咱们都是岁数相当,但是我还是喜欢叫你丫头。” 她心中一时幸福弥漫,吧唧亲了他一口,欢悦道:“好哇好哇,其实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小丫头,嘿嘿,”她把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颊轻轻摩擦,温馨良久之后,她问出心头的疑问,“墨寒,我问你,为什么他们都跟着回来了,你、你不是不喜欢他们么?”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为何一直不肯松口的他,今儿却与这么多人和平相处呢?记得当初接受桑桑和哥哥,他都是勉强松口的。 秦墨寒敛眉,垂眸思量了一下,才道:“你其实是想问,为何我们大家都愿意在一起了吗?” 她抿嘴,低头看自己的指尖:“嗯啊。” 秦墨寒瞧见她的模样,勾唇一笑,随即才道:“紫极,我们是亲眼看着你咽气的,你知道当时我们的心痛么?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我想,他们应当也不愿意再去尝试了吧。” 他叹道:“紫极,尝过了生离死别的人,就不会再在意这些俗事了,爱了就是爱了,一辈子短短如白驹过隙,总不该委屈了自己,我也不愿委屈了你,他们对你的真心,墨寒都看在眼里,自然我也就不会阻拦了,只要你还是我的燕王妃就好。” 他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仰头看着他,眸底隐约有泪:“你还肯让我做你的妃子吗?” 他一愣,浓眉一轩:“你这不是废话么?” 她抿嘴偷偷的笑:“反正连皇上都喜欢我,现在也没人会说我了,我倒是觉得我挺够格的,墨寒,那我还是继续做你的燕王妃了啊。” 他点头,盯着她的笑颜,眸光骤然转暗:“是是,你是燕王妃。” 她得意一笑:“你以后不许勾搭别人。” 他眸光一闪,赔笑道:“是是,我不勾搭别人。” 她又得意的笑,却没有看见他眸中莫测的光芒,就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欺身过来,将她压在身下,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眸光深幽,指尖轻轻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擦,见她脸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眸光有点躲闪的时候,他才眯眼道:“紫极,韩千叶碰过你么?” 他的气息萦绕周身,她只觉得脑子有点儿发晕,头有点儿发懵,还透不过气来,只知道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的话:“还没有……” 那时候她还小,韩千叶疼她若宝,自然不愿委屈了她。 他眸中一抹笑意,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将手伸向她的衣带,她只觉得身子一凉,低头一看,脸都红透了,忙抓着他的手,呐呐道:“墨寒,这、这还是大白天呢?你、你想干嘛啊?” 她因为紧张,连说话都吞吞吐吐了。 他邪邪一笑:“什么大白天?傻丫头,连借口都不会找,这可都晚上了啊,”他手下不停,直将她剥了个精光,嘴角一抹笑意,“你说,孤单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呢?紫极,墨寒都等了你这么久了,你怎么舍得不给我呢……” 她几乎都要羞死了,虽说是个现代女人,但是待在古代的那些日子几乎让她沾染了不少女子腼腆的习性,特别是在这事儿上,和桑桑那一次本来就是意外,现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被弄成这样,甚至连身上都羞成粉红色了。 “哎呀,你轻点,不许碰我的膝盖,好疼啊……唔……”她惊呼,随即嘴巴被堵住了。 他的舌轻轻缠绕她的,温润湿滑的感觉,令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颤,他轻轻眨眼,眸中带着肆虐的笑意和不加掩饰的欲念。 “我,也,想,要,你……”她好不容易得到空隙,眸中现出迷离神色,在他耳边似触非触呢喃。 他一笑,眸中波涛汹涌的欲念更加幽深,可脸上竟泛起了微微的红潮。 这一次的欢爱,恐怕令两个人都终生难忘。当二人身心合一的交融结合的时候,那种感动和满足,远远超过了纯粹游戏的快乐。秦墨寒竟在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在她温柔的拥抱下失去了控制,说什么技巧,当真正遇到了自己爱的人,当真的情到至深处,他也不过青涩的像个渴望爱的孩子一样。 他一直看着她的脸,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入脑海里,轻轻的吻着她的脸,将她疼痛时的不经意流出的眼泪全部吞下。柔声安慰她,带着她进入了最明快的欢愉。 “紫极,我爱你。” 当一个男人真心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是可以包容下她的全部的。她的霸道,她的温柔,她的羞涩,她内心的许多许多的爱…… 因为爱着,才心甘情愿地包容和体贴。 “墨寒……”她仰着头,唤着他的名字,眸光破碎,却承载者无数的欢愉快乐,低喃出声,“紫极也爱你……紫极要给你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孩子……” 秦墨寒的眸子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他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在说下去,紧紧抱住她。 原来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了解他的一切,正如他也了解她一样。 二人厮磨良久,夜深了,才相拥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纳兰紫极只觉得眼前似有刺眼光线,一阵不舒服,别过脸去,却听见有人轻唤她的名字。那刺眼光线很快就消失了,她才睁开了眼睛。 这一看,连身体都僵住了:“千叶哥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韩千叶就站在她面前,就含笑看着她:“阿桑,你还好么?千叶哥哥来看你了……” 她心中一喜,莫非她的千叶哥哥又活过来了么?正在四处乱看的时候,对面的男子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笑道:“阿桑,你现在是在梦里看见我的,就是和他们当初一样,我当初告诉他们你回去了,也是在梦里说的。” 她抿嘴,轻唤道:“千叶哥哥,我想见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对面的男子一笑,柔声道:“我见到孟婆婆了,她知我一直行善,未曾做过恶事,跟阎王爷说了我的情况,明日就送我重新投胎去了,所以今日,是我求了她才能来看你的。再说,你身边已有他们陪伴,从此再不会孤单了,我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她还是舍不得:“千叶哥哥,那你的一魂一魄怎么办呢?” 他笑的开怀:“我要重新投胎,那一魂一魄就没有用了,回头去问问孟婆婆,若是可以,就还给上官千夜好了。” “你这次在我梦里出现,就是为了跟我道别么?”她心中艰涩,哑声问道。 韩千叶低低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当然不是,我呀,是来问问你,他们对你,好么?” 她笑:“千叶哥哥,这还问么?当然是好啊,就是我没有及时告诉他们我回来了,他们都生我的气,不过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担心我,为我好啊。” 韩千叶抿嘴一笑,那笑容里隐有苦涩:“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的心里一酸,正要说话,却听那人又道:“阿桑,是不是他们都在你身边了?” 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易天阙不在,他还在紫宸当他的皇帝呢!想来他当日误杀了我,心中仍是有了愧疚,所以不愿来见我了吧?或是无颜见大家了,或是压根就不喜欢我了吧?” 她当日被误杀回到现代,心里是极恨易天阙的,可是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那恨他的心就有些淡了,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心里着实还是有些怪他的。 韩千叶一眼瞧出她的心思,又想起当日那人的嘱托,心中一叹,酝酿了一下要说的话,才很认真的看着纳兰紫极道:“阿桑,你别恨他也别怪他,他也是有苦衷的。” 她闻言撇嘴:“他能有什么苦衷,狂妄自大,什么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轻佻的样子,而且心计深的要命,什么事都不跟别人说,什么都算计,他现在如愿以偿做了皇帝,还能有什么苦衷啊?” 韩千叶抿嘴,并未立即答言,她似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心中疑惑,脱口道:“莫非他真的有什么苦衷么?” 他轻轻敛眉,也不说话,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在虚空处一挥,竟出现了一片镜像来,她自己一看,那镜像中的床榻上躺着的正是那个还是纳兰紫极的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力量将她一推,她不受控制的扑向那片镜像,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就站在那塌前,再四处看看,竟发现易天阙就站在身边,不对,准确的说是跪在塌前,那手还拉着纳兰紫极的手,神色悲恸。 她一惊,生怕他看见自己,忙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耳边却响起韩千叶的声音:“阿桑,你别怕,他是看不见你的,我只是让你回到那日的情景里去,你亲自看看听听,他都说了什么。” 她闻言,微微蹙眉,却当真待在一边凝神看了起来。 她站的角度,只能看到易天阙的侧影,却分明看见他睫毛的颤动,和那一颗粘在睫毛上的泪珠,她心中一动,这样的男子,怎么就哭了呢?他是——为她哭的么? 只见他拉着塌上女子的手,哑声说道:“紫极,你明日就去莫纳了,朕不能去,他们也不会让朕去的,朕只能——只能今夜来看你了……” 她深深蹙眉,不知为何,看见他难受,自己心里也会不舒服。 “记得我被皇上派遣去攻打月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都看得出来……你一点点都不相信我的话,可我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可有些事你都不知道,我以前不说是怕那些事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因此不愿说,可我现在想说的时候,却晚了,你通通都听不到了……可你听不到了,我还是想说,不是为了什么,单单只是我想说而已。” 他对着塌上的女子继续说话,眸光却越来越忧伤,这一次,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有苦衷,他一直在隐忍啊。 塌上的女子脸色苍白,沉睡过去,对于他的这一番话没有半点反应,他此刻何止心痛如绞,几乎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娘从小就教我,不能把喜欢说出口,爱谁喜欢谁都不能说,我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知道,我若是喜欢谁那就是害谁,但凡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第二日再去寻找就没有踪影,慢慢的我就学会不再说了,我害怕,娘用这种方式让我学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何其残忍呢?可是,却不得不如此……因为在我成为紫宸的将军之前,我和娘一直过着逃亡的生活,哪里还有资格说爱呢?……” “可是遇见你之后,在某一个瞬间,我竟遗失了我的心,把它落在了你的身上,我第一次违悖娘的教诲,第一次顺从了我自己的心,换来的却是你的不置可否,后来,我想要你,就不再对你说了……” “为什么你和你娘要逃亡呢?”她此刻关心的却是这个问题,一时没注意,竟轻声问出了口。 他仿若听见了虚空中她的问话,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紫极,谁都不知道,其实我、我娘是紫宸的公主,她喜欢上了我爹,我爹是利亚人,虽说当时不禁皇族与平民通婚,但是是决不允许皇族和利亚族人在一起的啊……皇族与利亚族本就嫌隙深厚,又出了我娘这事,更是加深了之间的仇恨,我娘当时怀着我,硬是从宫里逃了出来,也不敢去找我爹,更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悄悄在山坳子里藏着,我爹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才找了来,利亚族人也因此受到了当时皇上的惩罚,那些族人无法,就逃进了深山里……可惜我娘生了我没多久,皇上派来的人竟找到了我们的藏身位置,我爹为了保护我和我娘,被他们杀死了,我娘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天天担惊受怕,天天换着地方藏身,在我六岁的时候,娘饮恨去世了,她要我在她面前发誓,今生一定要夺了紫宸的皇位,要利亚族人堂堂正正的生活,要我化解两族之间的仇恨……” “我一直用药压制我体内的利亚族人本性,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做了将军,我却一直犹豫是不是要取这个皇位,因为我知道,若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取了皇位,天下必会大乱,我小时候吃了太多苦,我明白什么是生灵涂炭,我不愿天下再因为我出现更多像我小时候那样的孩子,直到桑桑动手,我才知道若我不出手,只怕怨恨不能化解,因此,才有了后来那一计谋,我什么都算到了,唯独算漏了你……” “我从小住过黑洞,从狼嘴里抢夺过食物,甚至和老虎打过架,有一回差点死在熊瞎子的手里,都是对着我娘的承诺让我又重新有信心活了过来,就算当初在上官千夜手里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也没有怵过,因为我知道,若是日后我有了机会,我一定会报仇的!” “——我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可知道你是女儿身,知道你要离开我回去月阑,知道你其实就是燕王妃的时候,还有亲眼看见你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那么清楚的感觉到了绝望,那样灰心的绝望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这一辈子,也只在遇见和你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出现……紫极,你原谅我,好不好?不离开,好不好?”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在后悔,就是当初你为了桑桑赶来紫宸,我本答应和蓝儿成亲,后来我又反悔,还在你面前狠狠的伤害了她,其实我本心是不想那样的,她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可我早就发过毒誓,这一辈子都不和利亚人在一起,可我感激她,我不忍伤害她,因此才拖拖拉拉到了今日,我知道再拖下去会害了她,那天才痛下决心借口她也是利亚人和桑桑一事绝对有牵连将她关了起来,我只是希望她能死心,我希望我那样的伤害能让她看明白我不是她该爱的人,我心里都是你,她这样为我,根本就不值得啊……”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在幻想憧憬,那时在彭城,要是你最先发现的我,最先救的我,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不过,这也只是如果罢了,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那时我失忆了,利亚本性没有用药压制,蓝儿会发现我也是正常的……当初去了莫纳恢复记忆之后,长老也曾试探过我,可我那时谁也不相信,就编了谎话骗他……” 他眸中眼泪滑落,滴在塌上女子的手上,她却觉得像是烫在了自己心间一样:“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怎样不堪的人,可是我所做的事不仅仅背负了我自己,还背负了我惨死的爹娘,因此,我永远不能顺从我自己的心意来做事,我只能如此对人,长痛不如短痛,我只能如此才能将对旁人的伤害降到最低。我也不是圣人,做不到对伤害过我的人宽恕,可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刺了上官那一刀,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付出了我最为惨痛的代价。——我现在得了皇位,做了我娘最希望的事,却失去了你,可若是让我再选择一次,我、我还是不会改变的,只是——” “只是,若你死在我手里,自然,我也不会独活……”他看着她笑的深情而忧伤,“希望我现在追你而去,你不会走的太远,紫极,黄泉路上,你且,等等我……” 他话音一落,一旁看着纳兰紫极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他居然要自杀?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抢上去要夺下他手里的匕首,可她的手却穿过那些虚空的影像,这才惊觉,她无能为力,这一回,是她旁观。 正在焦灼心急的时候,却见有人猛然推门进来,劈手就夺下他往颈间刺去的匕首,她心下一宽,再看时,竟是上官千夜进来夺走了他的匕首。 那个和韩千叶一模一样的脸冷凝着,并不看易天阙,只将手里的匕首往旁边一摔,冷声道:“你能放下仇恨,已是很好了。当日我是被云王所逼,不得不依照他的命令行事,我对你并无敌意。紫极从前就说过,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她的份儿上,请你不要恨我了。” 易天阙怔怔看着塌上的女子,幽幽道:“我不恨你了,恨你的代价太大,我承受不来,不如我好好的守着她罢了。” 上官千夜抿嘴一笑,忽而对着帘后说道:“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了吧,他看在紫极的份儿上一定会后悔的。” 纳兰紫极就看见从珠帘之后走出几个男子,脸上均有笑意,秦墨寒站在最前面,眸间露出一丝真切笑意道:“如此甚好,”他又转头对着易天阙道,“你与我们一起去莫纳吧。你也是时候化解两族的仇恨了。”方才在帘后他们将他的话听的一字不漏,因此在心中早就对他的过错释怀了。 她心里酸酸的,他们对她这么好,什么事都为她想到了,她竟然还那么的小心眼的以为他们会爱上别人,这要是换成她,只怕也是会生气的。 那股力量又来了,转眼之间,她就又回到了韩千叶那里,眼前出现的是韩千叶的笑颜:“阿桑,现在你明白了么?” 她轻轻抿嘴:“明白了。” 韩千叶看着她,眸间都是宠溺的笑:“那就好,那样就好。” 二人一时都低眉缄默不语,韩千叶微微敛眉,终究还是舍不得,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眸间深情四溢,轻轻柔声道:“阿桑,如今看你这样,千叶哥哥就放心了,现在,什么误会都没有了,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易天阙吧。我也该走了……” 她一惊,仓皇失措的看着他:“你去哪里?” 韩千叶抿嘴一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阿桑,哦,不,纳兰紫极,你多保重。” 还未等她说什么话,眼前的人影就越来越模糊,身影也越来越淡,她一慌,忙一伸手,叫道:“不要走!” 心里一疼,身子一挣扎,猛然睁眼,才惊觉是在做梦。 她那一声大喊,将身侧的人也喊醒了,秦墨寒忙起来抱住她,紧张问道:“紫极,你怎么了?”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将梦里的事都告诉了他,他少不得柔声安慰,只闹了几个时辰,天亮的时候她才好了些,就又累极睡去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可逝者已矣,她也不愿韩千叶去的不安心,何况他早已投胎重新做人,她也不可能抱着回忆过日子,因此也就渐渐放下了这一段心事,自然,也是有别的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就因为她的隐瞒,她的不信任,那几个男子都不肯搭理她了,个个都躲着她,都说事儿忙,其实她知道,他们就是在闹别扭。 撇撇嘴,终于还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忍不住了,给秦墨寒说了一声,就去了纳兰府,刚一进明戈轩,就听见有人惊喜道:“公子,你回来了啊!” 她抿嘴一笑,对着若儿笑的灿烂:“是啊,我回来了,你这丫头,既然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干什么啊?——诶,我自己能倒水,你快去歇着好了。” 若儿清秀的脸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公子离开那么久,若儿都没能服侍你,若儿心里不舒服,这个习惯只怕是改不过来了,还是我来倒水吧。” 纳兰紫极抿嘴一笑,眼里有着促狭:“好了,你别忙活了,还是好好休息吧,不然你要是累坏了有人可要心疼了!” 若儿娇嗔道:“公子你取笑我!” 纳兰紫极从她手里接过茶水,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王爷都跟我说了,一航喜欢你了嘛,嘿嘿,没想到我两年不在,你们俩居然走到一起去了,不过我冷眼旁观,卓一航倒是个不错的人,把你给他我也放心,哦,对了,王爷说了,过几天等你身体好了就你们订日子啊!” 若儿抿嘴,脸红红的羞羞的笑:“那都是托公子的福。” 纳兰紫极笑:“那哪是托我的福啊,那都是你自己的福气。” 她抿嘴一笑:“我就不取笑你了,我来就是想问问你——” 若儿一笑,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公子是来找少主的。” “你倒是明白,那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我刚才逮个人就问,可他们不是说不知道就说少主在闭关谁都不见,我要是逼急了就个个朝我哭诉,说他们活着不容易求我放过他们!若儿,你说,你家少主在搞什么幺蛾子啊?” 若儿笑的开心:“少主生你的气了,这是谁都看的出来的啊,不过公子来找我做什么呢?” 纳兰紫极撇嘴:“我知道他在闹脾气啊,我就是要找他然后去哄他啊,你们不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怎么哄他啊?若儿,我知道你最好了,你一定肯告诉我的,对不对?”说到此处,她又怕她不肯答应,换了一副嘴脸,眯眼道,“若儿,你要是不告诉我,哦呵呵,到时候我就闹你们一晚上的洞房,烦死你们。” 若儿无奈一笑,摇头道:“我没说不告诉你啊,少主还特意吩咐了,若是公子你来问我,叫我带你去见他的。” 纳兰紫极这才放心了,将她的手一拉,道:“咱走吧!” 若儿一拉,笑道:“公子你先别急啊,先把这件衣裳换上啊。” 她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件衣裳就塞进了纳兰紫极怀里,纳兰紫极低头一看,惊讶道:“这、这不是嫁衣么?大白天的你让我穿这个干嘛呀?” 若儿笑的神秘:“你要是不穿,可就见不到少主了哦。” 纳兰紫极一叹,就地换上了衣裙:“得了得了,你们就折腾我吧!换就换,只要他高兴好了。” 就这样,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的纳兰紫极被若儿拉着在纳兰府中七拐八弯的来了一处陌生的院落,可这院落都是熟悉的红色帐幔飘摇,她当然不陌生,仔细一看,心下了然,对着若儿笑道:“你们家少主要和我成亲是吧?” 若儿抿嘴一笑,把她往院落里推,还顺手关上了门,笑说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快进去吧,少主就在里面啊。” 纳兰紫极抿嘴,也不再追问,只撇嘴往院落里走来,一进屋子,里面有点凉,还有点暗,不如外面敞亮,心里正犯嘀咕呢,再仔细一看,倒被吓住了,咋这里全都是些画像呢,还有一长溜的桌台,上面还都点着长明灯? 心里忽然反应过来,这里不会是祠堂吧?不过看这样子还真是。 脊背凉飕飕的,几乎想转身就逃走,但是她还是要找到纳兰明玉啊,因此平复了情绪,大着胆子唤道:“哥哥,你在么?紫儿来找你来了……哥哥?” 叫了好几声,愣是没有反应,她就烦了,眼珠里乱转,眸间隐有一抹笑意,却故意冷声说道:“要是再没人出来,我就把这些灯全都吹灭了啊,要不然,我就把这些蜡烛都弄倒了的啊,烧了这里我可不负责任的啊!”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有人在身后说道:“紫儿,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知道轻重呢?” 她撇撇嘴,终于出来了啊?嘴里却道:“你有五天没见我了。” 出来的人眸中泛着一丝清冷,眸底不仔细看几乎就要错过那一丝笑意,偏偏还要冷声道:“这里可都是纳兰家的先祖,你烧了它,想让我做个不孝子么?” 她继续撇嘴:“五天就是六十个时辰,一百二十个小时。” 他眼底的笑意在逐渐扩大,却依旧冷声道:“我最近挺忙的,朝廷事多,毒门中的事也多。” 她继续撇嘴,重重的哼了一声:“什么忙?你就生我的气,生了七千二百分钟,你也不嫌累?” 他这次倒是不说话了,却抿嘴一笑,走到她面前,纳兰紫极这才看清楚,他竟也是一身的红衣,想也没想,脱口问道:“你怎么也穿着一身红衣服啊?” 纳兰明玉一笑,定定的看着她:“紫儿,你猜的不错,你这一身确实是嫁衣,我想了这么几天,就是想在纳兰家的祖宗面前娶你为妻,也不枉你对我的一番情意。” 她本就猜到了,可亲耳听他说出来,心里仍是又惊又喜,忙道:“好啊,我愿意,真的很愿意。” 她和他在画像前的蒲团上并肩跪下,纳兰明玉将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一遍,也在祖宗面前阐明了纳兰紫极的身份,然后在紧紧拉着她的手,语气真挚道:“爹、娘、列为祖宗在上,纳兰明玉在此给你们磕头了。今日明玉在此和紫儿结成夫妻,我与紫儿生死与共,经历诸多磨难,可最后终还是成了眷属,所以焚香禀告列为先人。” “爹娘,明玉愿意一生一世与紫儿相守。”他说完这番话之后,眸中早就敛去清冷之色,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纳兰紫极抿嘴一笑,在他脸边轻轻落下一吻,恭恭敬敬的向那画像磕了头,上了香,才认真道:“爹娘,紫儿虽不再是从前的纳兰紫极了,但是紫儿向来都当自己是纳兰家的女儿,当你们是我的亲爹娘,哥哥说要娶我,紫儿求之不得,所以,紫儿也愿意一生一世与哥哥相守,不离不弃。” 纳兰明玉欢喜一笑,二人认认真真的一起上了香,跪着磕了头,从此便是夫妻了。 是夜,她就宿在了明戈轩里,屋内到处都贴着喜字,塌上红色帐幔飘摇,她蒙着盖头端坐在塌沿,有人拿着喜秤挑开她的盖头,她抿嘴一笑:“哥哥,你要干什么呀?” 纳兰明玉眸光一闪,将手里的喜秤放在一边,盖头也丢在一边,然后转身不紧不慢的放下床帏的帐幔,转身看着她笑的温和:“紫儿,你说拜了天地之后该干什么呢?你还问我。” 她红着脸,却低眉笑道:“我知道啊,洞房呗。” 纳兰明玉一笑,转身将烛火吹熄了,翻身上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伴随的是女子低低的喘息低吟和床榻的晃动的声响。 一夜缠绵,雨露重重,被翻红浪,情意绵绵。 就这么逍遥了没两天,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纳兰紫极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子,抿嘴道:“芸娘,你找我,有事儿?” 芸娘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不去见见主子么?——其实那事主子都告诉我了,我也只是按主子的意思行事还望王妃不要怪我。” 纳兰紫极自动忽略她的前一句话,笑道:“你已是自己人了,我怎么会怪你呢?” 芸娘一笑:“王妃可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纳兰紫极撇嘴:“你那主子还要我去看么?那是他自己闹别扭,过几天不理他就好了。” 芸娘蹙眉:“只怕王妃过几天去,主子就真病了啊。” 她一愣:“什么病?” 芸娘抿嘴:“相思病啊。” 她一愣,忙清咳起来,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敛眉纠结半晌,才开口问道:“那、那我就去看看他好了,他现在在相府么?” 芸娘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忙笑道:“在,在,当然在啊。” 纳兰紫极一撇嘴,转身去拿了那块冷暖玉佩,对着芸娘粲然一笑:“那我这就去找他。” 芸娘连忙答应:“好的呀,好的呀。” 丞相府里,纳兰紫极站在院子外头,望着温沉筠住的屋子自己嘀咕:“怎么大白天的还关着门啊,搞什么鬼?” 屋里内室水雾弥漫,温沉筠却怔怔捧着几块破碎的玉佩发呆,水桶里水波荡漾,隐约还能看见他那修长白皙的身子,锁骨分明,几缕发丝粘在肩膀上,竟显现出几点温润的性感。 此时却听见窗户上一声轻响,有人略带歉意的轻声道:“温哥哥,我来给你送冷暖玉佩了,啊,是那块完好的冷暖玉佩啊。” 纳兰紫极也不知道屋里在干嘛,大门紧紧关着,她心里纳闷儿,见窗户那儿有缝,就轻轻去敲了敲,然后轻声说话。 温沉筠闻言,温润眼底一抹笑意,迷离眼眸望向窗户,眸光幽深莫测:“紫极,我要你进来亲手给我戴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温暖结局 纳兰紫极一愣,门窗都关着,他弄的什么鬼?心里犯嘀咕,心里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因此在外头就磨蹭着不肯进去,直到里面的人又叫唤了一声,她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懵了,这、怎么到处都是水气弥漫的啊? 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惊声道:“温哥哥,你、你不会是在沐浴吧?” 内室里面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嗯,是啊。” 她心神剧震,身子僵立在那里动都不能动了,嘴里嘀咕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开放了啊?洗澡的时候随便叫人进来,门口也弄个人守着?——诶,不对呀,是芸娘叫我来的呀,莫非——?” 她在一瞬间忽然想到之前被设计的计策,心里一惊,这一次可不能也沦陷了!转身举步就往外走去,身后却适时的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来:“怎么,要走了么?不给我戴玉佩了?” 她边转身边撇嘴道:“你不是在沐浴么?我要是进去,岂不是非礼你啊,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她一转头就看见站在内室门口那儿的人,雾气弥漫,她本是看不清楚的,结果那人慢慢走近,她渐渐看的清楚了,竟倒吸了一口气,那人噙着温润的笑,眸光熠熠的看着她,二人之间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可他却只穿了一件墨色的外袍,系了两三颗扣子,能够清楚的看到分明的锁骨,清楚的感觉到那精瘦的窄腰,她看的直勾勾的,愣在那里,心里暗叹,这咋温润君子也能如此风流不羁呢? 温沉筠微微一笑,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挑眉道:“还以为你什么?” 她移开视线,脸上红红的,呐呐道:“还以为我们是那什么呢,哎呀,反正就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啊,我倒是没什么,你是月阑堂堂宰相,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她话还说完,温沉筠接话过来道:“宰相被人看见不好,那堂堂燕王妃被人看见就好了么?”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轻轻抿嘴咬唇,眼珠子乱窜,就是不敢再把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的话说的暧昧,眼前的气氛也暧昧,总之情况诡异的向她不知道的方向发展去了。 女人的第六感很是敏感的也是很准的,她分明看见他眸光一闪,心里就知道有鬼,忙将玉佩掏出来放在一边的桌台上,慌道:“温哥哥你慢慢洗哈,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说得对,我堂堂燕王妃被人看见了是不太好啊,那玉佩我就放在这里了啊,下次你方便的时候我再来给你戴上,现在我走了啊。” 手刚刚抚上门把手,却有一个修长的手盖在她的手上,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道:“现在不是很方便么,你我又都不忙,还是你不愿意留下?或者说,你本来就不喜欢温哥哥,之前是耍着我玩儿?” 她一听就不乐意了,撇着嘴转过身来,仰眸瞪着他:“你居然说我耍着你玩儿,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吃错药啦?——不是你之前说你喜欢的是原来的纳兰紫极,不是我,你说你我是妖孽,要找道人来拿我,这可都是你说的。” 温沉筠微微一笑,轻轻抱住她,她敏感的感觉到他的胸膛贴着自己,他还在耳边似触非触道:“那是沉筠错了,是我错了……紫极,你原谅温哥哥好不好?……你分明知道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还有啊,我这两年还不是为了你形容憔悴……你现在还来拿话堵我的嘴……我好不容易放下面子做这些有辱斯文的事,纳兰紫极你还不见好就收啊!” 她闷闷的笑,身子里早就有异样的感觉升起,眼前还有这么香艳的情景欣赏,视线停在他的锁骨处,伸手去画圈圈,眸中似笑非笑,道:“好啊,我见好就收,那你也不许再生我的气了!” 温沉筠抿嘴一笑,将头俯下,结结实实的吻上了她的唇。用行动说明了他的爱意。 “唔……”她的手抱上他的腰身,好容易喘口气儿,“这、这还是大白天呢?” 他早就将她抱进了内室,床帏放下,笑容灿烂,眸中带着最闪亮的光芒:“管他呢,没人会来的,也没人敢来的……紫极,你专心一点……” 她当真就不说话了,只是在看了他的身子之后,感叹道:“啊,温哥哥,你好受啊……” “瘦什么?我才不瘦呢……这儿不是有肉么……”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没空解释她为啥说他受了…… 她看着他眼中熟悉的欲念,她在心里哀叹,甜蜜的惩罚若是太多了,就应该叫做甜蜜的折磨了啊…… 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转眼就到了若儿和卓一航成亲的日子,婚事就在燕王府办了,来的人都是旧相识,全都是熟人。 新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客人们都由王府管家相陪在大厅里喝酒玩闹,纳兰紫极却跑到廊下坐着看月亮,还没看一会儿呢,就看到自己的影子旁边出现了一个黑影子,抿嘴一笑,轻声道:“桑桑,别躲了,我早就看见你了。” 那人闻言一声轻笑,片刻之后就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少年身子挨着她坐下:“紫紫啊,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看月亮呢?若儿姐姐成亲了有归宿了,你不高兴么?” 她笑:“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很高兴啊……我呀,刚才就是在想蓝儿,你说,我们大家现在都好好的,只有她一个人流落在外,这样想来,达衣虽是神兽,却也怪可怜的。” 桑桑闻言抿嘴一笑,露出嘴角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紫紫放心好了,我昨天就从医长老那里得到消息,说蓝姐姐已经回去了,既然神兽的魂魄都已经回归本体,那蓝姐姐的记忆都已经恢复了,她现在已经和达衣在一起了。” “真的么?”见他点头,纳兰紫极的心才放了下来。 “紫紫,你谁都问了,怎么不问问我,紫阙的皇帝的近况啊?”桑桑抿嘴问道。 “什么紫阙?不是紫宸么?”纳兰紫极微微蹙眉。 “紫紫你不记得了啊,易天阙登基那天就改国号为紫阙了,我们老早就问过他了,他说这国号里头嵌着你们俩的名字呢,一个紫,一个阙。——紫紫啊,要我说,易天阙真的是很爱你的。”桑桑歪着头问道,“你也不能老这么晾着他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啊?” 纳兰紫极闻言一笑,垂眸半晌,却道:“嘿嘿,若是这样的话,那我自有分寸,不出半年,我就让他自己来找我。”她知道他不来是愧疚,但是她会让他肯来的。 二人嬉闹一阵儿,纳兰紫极忽而问道:“桑桑,我问你,跟咱们前两天的成亲,你觉得若儿这个咋样?” 桑桑抿嘴直笑,笑了好久才答道:“这个啊,我觉得若儿这个比较正常,咱们那个比较混乱一点,嘿嘿,”他又道,“不过,桑桑还是喜欢我们那一个,很可爱啊,再说了,谁还在意什么形式啊,我现在才知道啊,最重要就是洞房花烛夜呢!” 纳兰紫极啐道:“你呀,都被那几个人给带坏了!” 桑桑笑,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很认真的说道:“紫紫,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问啊。” “嗯……你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你自己的名字,就是夏依桑,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叫我桑桑的啊?”桑桑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她一笑,早就猜透了他的小小心思,就答话道:“当初啊,我就在想,这白虎好可爱,还这么听我的话,认我为主,我在现代的名字在这里也不能用,因此就取了我名字里的最后一个桑字给你做了名字,其实我挺喜欢这个桑字的,叫惯了,也喜欢你的名字了。” 桑桑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又与她凑的更近了,趁着左右无人,小声嘀咕道:“紫紫啊,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趁着他们都还没有开口,我想你先得答应了我,好不好啊?” 纳兰紫极亲了他一口,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啊,只管说,紫紫要是有的,就都给你啊。” 桑桑立刻眉开眼笑,眼眸亮亮的道:“我想要一只小白虎,属于我自己的小白虎!” 她一愣,道:“犬犬也是小白虎啊,虽说是我的,但是我的也就是你的,那它也是可以属于你的啊。” 桑桑撇嘴摇头,继而笑的神秘,凑到她耳边轻笑道:“那是达衣送给你的,不是我想要的小白虎。——我想要的小白虎啊,是那种好可爱的,嗯,就跟我一样的,而且还要会说话的会变成老虎的那一种。” 她抿嘴一笑,此刻才算是反应过来了,眉眼弯弯:“好,我给你一个。满足你的愿望,这总可以了吧!” 桑桑拍手直笑,刚要说话,那廊下大树的黑影子后面却窜出来好几个人影,全都叫的乱七八糟的:“紫极!本王也要!” “紫儿,你可不能忘了哥哥的呀?” “紫极,咱们有婚约的哦,你也得给我一个!” 她被突然窜出来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便大叫一声,跳起来掉头就跑。这不跑能行么?她不可不愿意被甜蜜的折磨死啊! 可无一例外的,每个人的嘴角噙着的却都极度温暖幸福的笑意。 月光洒下,她看着身后几个绝色各异的男子,眉目含笑。 所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应该就是如此了罢。 番外 上官千夜——一眼万年 上官千夜从小就爹娘早逝,若不是云王叶霆收养他,他在婶婶家也是会饿死的。因此云王要带他走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犹豫。 十岁的孩子,满脸的凝重,伸手抹去婶婶脸上的眼泪:“婶婶,你别哭,夜儿走了之后还会回来的,等夜儿功成名就再来找婶婶,接婶婶一家人去过好日子。” 上官千夜和他的婶婶抱头痛哭。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进王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云王叶霆是大官,高官。在那么多人里面独独挑中了自己,是他的福气。因此,单纯的他那时幻想的就是,自己能在云王那里干一番事业,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以让自己的亲人过上好日子。 还有一件事是谁都不知道的,他从记事起每晚都会做一个梦,总是梦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只要看见那个背影,他的心里就一阵柔软,从来没见过那个女子的正面,却觉得似曾相识。 后来,去了淮阳,跟在云王身边几年,艰辛苦楚从来都没有放弃,他终究成了人上人,武功一流,做了鼎剑阁阁主,在江湖里是一等一的门派,风光无限。可他心里终究就是不痛快。 不过几年,他就成了云王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一开始是不明白,后来知道了云王所有的勾当,想抽身的时候已是泥足深陷身不由己了,再者,不管怎么说,云王都对他有大恩,若不是他,自己早就饿死了,因此他万不敢言去。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灰暗的度过了,可那日奉了王爷之命执行任务,却在闹市遇见了那样一个人。本以为那不过是巧遇,可是却没想到,那人竟与自己的命运纠葛了两生两世。 她踩了他的脚,那时他不过当她是个小鬼头,纯粹的玩闹的心思,可是在看见她星子一样闪亮的眸子之后,他平静的心湖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从此涟漪不断。 她被白虎认主,他只是觉得神奇,可不知此事怎么被云王知晓,他一定要自己将那白虎抢回来,可自己已经是她的师傅了,又怎可去害那人呢? 那时,他尚不知眼前的小小少年其实是个女孩子,也不知自己心神早就被那双眼眸吸引,只是在不违背云王命令的情况下维护她。 从来不懂,为何会觉得桑桑这个名字听在耳朵里那样亲切,后来才恍悟,那是她现代的名字。 当初不愿意她卷进云王和太子之间的恩怨,却不明白为何云王会用他来威胁她,就像他是她的软肋一样。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他真的就是她的软肋,他才知道,她那时的心是有多疼。 她屡次三番的救他,每每为他拼命,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是她的师傅,他总是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理由,可是潜意识里明明知道不是。他不是没看到她的眼神,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终究还是不能,或是不敢。 他是云王的人,这一辈子都是,他自己不能脱身,那是他活该,可再连累别人,那就是他造孽了。 所以二人就这么僵着,断了舍不得,不断却又不敢。 直到那一天,她冲上来为自己挡刀,他才惊觉,他错过的不是一个人,一颗心,而是一辈子啊…… 后来跟着桑桑去了莫纳,说需要牵引的人,他想都没想就要来当,其余几人也是如此,也选来选去,就是他是最匹配的人,全都诧异,他亦是不懂。 直到长老的做法开始,一些似乎是尘封了的记忆才恍然出现在脑海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通通蹦入脑海里,开始不懂,后来才渐渐明白,那是……那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啊。 那里出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和她生活的一幕幕都展现在眼前,他此刻才惊觉,他和她竟是轮回,二人缘分天定,情意牵扯早就算不清了,纠纠缠缠之间,已走过千年。 他给她的璀璨岂止一生,在那一魂一魄之中包含了夏依桑一生所有的爱恋,此刻回忆涌入心头,才知她为他倾覆的又何止整个天下呢? 当在梦中和那个与自己容颜一样的男子面对面的时候,他怔怔的,就像在镜中看着自己一样,有些别扭,却更多是亲切。 那个男子着实比自己温柔,对她百般宠溺,他什么都替她想到了,上官千夜记得自己只问了他一句话:“你后悔么?” 那人一笑,眸间柔情满溢:“你明明知道答案的,你当初都未曾后悔,我又何必后悔。——再说了,我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千叶还要谢谢你,给了我从来不敢奢想的爱。可日后的日子就要你来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比我更爱他的。” 上官千夜心中凄然,只单单为了这一魂一魄。 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他也只不过是倚在廊下,看着月亮想想往事罢了。 “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出神!”有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有人从后面抱住他,嘻嘻直笑。 上官千夜转身,浅笑道:“在想你啊——换个衣服换这么久,还是说,你又偷偷去找谁了呢?” 纳兰紫极笑,一脸的不信:“想我?哼,一定不是!——喂,是你要我去换衣服的好不好,现在居然还嫌弃我慢,你知不知道换个男装很麻烦的诶!很多事情要做的,唉,你不了解,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上官千夜勾唇,在她耳边似触非触,眯眼道:“下回换衣服我陪你去,不就节省不少时间了么!” 纳兰紫极啐道:“你个色坯子!” 上官千夜坏坏的笑:“我都是你相公了,不色你色谁呀?” 纳兰紫极打了他一拳,笑问道:“好了,我不跟你耍贫嘴了,你告诉我,今儿突然要我换男装,是要去哪里呀?” 上官千夜神秘一笑,拉着她就往外走:“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站在京城最纸醉金迷的青楼门前,纳兰紫极一脸的惊讶诧异:“要是他们知道你带我来这儿,非修理你一顿不可!” 上官千夜一笑:“可我知道你舍不得。——紫极,你今夜就是男人,可别东想西想了。” 纳兰紫极撇嘴:“知道你们生气,可惩罚我的法子一个比一个刁毒,早知道就不这么逆来顺受了,被你们这么瞎折腾,我非疯了不可!” 上官千夜把她往里拉:“得了,来都来了,还不赶快进去逍遥一番啊!” 纳兰紫极暗暗撇嘴,不过也知道自己在此,他定然不敢胡来,也就跟着一块儿进去了,她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惩罚她的! 进了厢房,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围上来,叫她暗中使绊外加狠狠瞪眼吓走了好几个,她又高声嚷嚷这些姑娘长的多么对不起观众,又气跑了好几个,再加上她不顾形象在上官千夜怀里厮磨来厮磨去,最后都看不下去,全都走光了。 青楼老鸨闻讯赶来,纳兰紫极此刻喝了不少的酒,醉眼迷蒙的对着那老女人喊道:“老鸨!去!叫几个技术好的长的比本少爷好看的姑娘来陪陪我师傅撒!” 上官千夜细长眼眸中一抹风流邪笑,瞬间挥手赶走老鸨,又打落床帏帐幔,才对着早已醉倒在榻上的纳兰紫极邪笑道:“那倒不必了,有你就够了!” 要不是上官千夜进来的时候给的银两足够多,她心知二人身份贵重不敢得罪,不然早就将二人给赶出去了,哪里轮到他们胡闹?现在只能听着屋里的动静边下楼边嘀咕:“这都哪儿跟哪儿呀?跑到我这里来胡闹,是断袖还来什么青楼呀!老娘今儿真是开眼了我!” 二人在榻上嬉笑玩闹,衣衫凌乱,相对低喘,纳兰紫极道:“千夜,你干嘛呀?到青楼里来这么胡闹!” 上官千夜一笑:“你们那儿不是有gay这么一说么?我今儿就来体验一下啊,还真的是很好玩儿啊!嘿嘿,你看那老鸨,一定把咱们当成断袖了!” 纳兰紫极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她的心狂跳,她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这个词,他是怎么可能知道的呢?心里想到了一种可能,却需要他来肯定。 上官千夜一笑,点头道:“你想的不错,我的一魂一魄已经回来了,你和韩千叶在现代的点点滴滴我都知道,他的回忆就是我的回忆,现在,我就是他,他亦是我。”只有这样,她就不会再偷偷一个人伤心难过了吧? 纳兰紫极狂喜,眉开眼笑的,一激动就抱着上官千夜亲起来,擦枪走火,二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在欲念快要失控之前,纳兰紫极在他耳边问道:“千夜,你老是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上官千夜宠溺一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此沦陷……你可知道,你我相识千年,自然是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她抿嘴笑的开怀。 有他这句话,此生足矣。 番外 秦天磊——帝王深情 他不是太后的亲孙子,父皇的亲娘死的早,太后只是祖父的皇后而已。父皇虽英明,却怯懦,让外戚有了干涉朝政的机会,叶氏家族有了太后,就等于掌握了半个朝廷。 可他秦天磊不到十二岁就做了太子,得这江山在众人眼中自是言不正名不顺,在众人眼里,他除了太子这个名位,什么都没有,他长的太像母妃,母妃是父皇宫中最妖艳漂亮的女子,只可惜去世的太早。 他和母妃的样貌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知道背地里,人人都管他叫妖孽太子。他常常冷笑,既是妖孽就该做出些妖孽做出的事情来! 小时候的秦天磊极度的叛逆,父皇无奈,是能不见就不见,叶氏太后虽干涉朝政,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谋取储君之位,他虽然叛逆,却从未给任何人留下什么把柄,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宋成阳是第一个为他效忠的人,太子宫里的侍卫总管,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算是患难之交,因此后来的后来,秦天磊一即位,就把这个处事缜密的少年扶上丞相之位,他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十五岁之前的日子,都是在和叶氏太后,叶氏家族,还有和大将军叶霆的斗志斗法中度过的。叶霆此人老辣成熟,心机深沉,所图谋的必定不小。他若想即位之后安享太平,事事都由自己做主,就必须除掉叶霆,因此他早就把此人树立成了大敌。 只要叶霆和他的属下有什么行动,只要他知道的,他都会去破坏。父皇自己都重病缠身,自身难保了,料想也不能帮他了。叶氏太后毕竟是叶家的人,又已是皇族中人,就更是不闻不问,任其发展了。 太后把燕王秦墨寒的妹妹秦小离养在身边,他喜欢看到那个小丫头稚嫩的笑容,因此也就常笑言说将来要立这个小丫头做太子妃,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叶氏太后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竟在他即位之后将这个丫头关在深宫里好几年,不见父兄,形同于软禁。 他若不是那时没有什么势力,才不会放任秦小离白白给叶霆父女利用的机会。 叶氏太后已经渐渐管不住野心渐大的云王叶霆了,她把自己叫了去,这还是她第一次作为一个太后叮嘱自己,说是要他以大局为重,于是,叶霆步步紧逼,他隐忍退让,却绝不肯叫他占了半分便宜。 娶了叶簌簌为妃,他不喜欢她,她的心里也没有他,这他还是看得出来的,没有感情基础而被政治硬塞在一起的两个人肯定是痛苦的。 他和她原本有一个孩子,可惜叶簌簌心狠,竟落掉了,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痛彻心扉,不是为了她,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可是,却也深深的知道,就算孩子生了下来,那个孩子也不会幸福,他压根不想要她的孩子。不仅仅因为她是云王叶霆的女儿,不仅仅因为她心心念念都是别人,而是因为他只想要他爱的女人给他生下一个孩子来。 第一次见纳兰紫极,还是在上官千夜的鼎剑阁那里。他得知云王想要一只利亚的小白虎,他虽不屑这种神怪之说,却不肯要云王得逞,因此派了人去破坏。 回来的人说事情都是因为燕王府里突然出现的紫极公子闹出来的,那个紫极公子身边就跟着一只小白虎。 他名义上说是去燕王府看秦小离,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就是为了去看那个紫极公子。 那个时候看见纳兰紫极,他只是勾唇笑着,除了觉得那人长的好看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会成为他一生的魔障。 将那个小少年骗回太子宫,故意装作邪恶的样子逗他生气,看着他气的通红的脸,看他倒竖的柳眉还有气的跳脚的恼怒,他就觉得很开心,平生第一次真心的笑。 因为太子服侍不见了的事,他和叶簌簌还有所有太子宫的宫人都受到了父皇的惩罚,父皇虽怯懦,但在这些事情像是迁怒似的,惩罚总是无比的重,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他自己却是心甘情愿,就算后来知道了是那人的恶作剧,也不曾责怪他。只有一事后悔,经此一事,那时叶簌簌就对纳兰紫极的恨意无比深厚了,奈何他没有察觉,致使那人无端受了不少的苦。 父皇终究还是离开了,他承继了大位,却独独不肯封叶簌簌做皇后,在他心里,那个女人不配做皇后,他认定,只有 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清心寡淡勾心斗角的生活下去,可天意注定,还是让他遇见爱上那个张扬的女子。 他一开始只是好奇,却万万没有想到世上的很多感情都是从好奇开始的,他日理万机,又要与叶霆斗法,还要防着叶簌簌在后宫里的破坏,却总要抽出时间来听听她的消息。 在潮州城,除夕之夜,秦墨寒为了她燃了一城的烟火,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孑然一身望着皓空明月低眉叹息; 她离开潮州,去做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是为了她身边的那个少年而已,他是月阑历朝以来后宫嫔妃最少的皇帝,可是也有百十来个,但是除了叶妃,他未曾宠幸过谁,那些妃子对于他来说,不过都是后宫的摆设,竟未有一人在他心中有什么地位,在他心中也无一人的地位及得上她; 月阑和紫宸开战,她竟做了敌军的将军,帮他紫宸败了月阑,那时,他尚不知那个紫极是个女子,只觉得这个少年让他恼怒,却又不忍去杀了他。 他没花很长的时间,就正视了自己内心对那个少年的心意,他从来都不相信命运,唯独这个人让他相信了。他明确的知道,不管眼前的人是男是女,他都会喜爱,若有可能,他也愿意守候,愿意守护。 在得知她是女子的时候,心里既失望又欢喜,失望的是,他知道了她身边的男子众多,该做的就是放手,可欢喜的却是,原来自己并非断袖,紫极公子竟真的是个女子。 他把她从寒山寺救回来的时候,看着她昏睡的容颜,摸着她冰凉的身子,心中惶恐愧疚重重复杂情绪难以言表。 他在灯烛下守了她一晚,看了她一晚。 她脸色依旧苍白,紧闭双眸,灯烛下竟映着她的脸颊格外小巧,还憔悴的很,让怔怔看着她的他眸中涌起一阵怜惜,轻轻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竟一阵恍惚失措,仿若一腔夙愿得偿一样,手下的肌肤触感滑腻,他轻轻摩擦,只有在此刻,她睡着或者昏迷的时候,他的眸光才能肆无忌惮的凝视着她,才不用掩饰深情爱怜的目光,视线在她脸上凝注,半晌,口中的话语宛若叹息:“紫极……我怎么都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会……” 居然真的肯为了我去拿那个本该是我去拿的虎符,虽然知道你答应了就一定会去做,可是,当时的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去,尽管你那样笃定的答应我,我,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了…… 他转头看见旁边放着她的衣裙,那上面的血迹让他心中一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再看向她时,却还是那般柔情似水的眸光。 “紫极……你受苦了,我会补偿你,一定会补偿你的……我知道是谁伤了你,我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 他喃喃说着,灯烛映照下,他一眼一身的痛,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偏偏就忘了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以为她能够对付那个人,却忘了狗急尚且跳墙,更何况是人呢?一时之间后悔莫及,他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她因为换药疼的直皱眉头,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无能无力。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眼不瞬的看着,直到后半夜,就有宫侍送了熬好的汤药来,他亲自去殿外接过,又回内殿亲自给她喂了下去,她虽然昏迷,可是那药她到底是咽了下去。 替她掖好被角,他悄悄走出内殿,在外殿案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带着血迹的锦缎,一层层展开,最后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块,雕刻成老虎的模样,他盯着那金块,眸中却没有一丝喜色,原本应该雀跃的心情却因为她跌至了谷底,自责塞满心间。 后来,他果真替她报了仇,杀了叶簌簌,禁了叶霆,他拿回了属于他自己的权力,做了月阑真正的帝王,什么都圆满了,唯独那一份心意始终不能正视的说出口,他不是没有看见她眼里的若即若离,他也知道她的为难,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回来又离开,总是为了别人忙乱,为了别人揪心断肠。 却没有想到再一次得到她的消息竟是她在紫宸死了的消息。他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无乱如何都不相信那个灵动娇俏的人就那么没有了!直到派出来的第十拨人带回来的还是这个消息,他才不得不相信,心里瞬间蔓延的都是绝望。 从燕王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事,他一直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谁来都不见,谁劝都不听,罢朝七日,直到第七日的清晨,他才形容憔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从此之后再未提起纳兰紫极一个字。 “那时,你就不相信我会回来么?”月下,月阑皇宫,秦天磊的寝宫里,纳兰紫极笑着问道。 秦天磊微微一笑,在窗前负手而立:“朕不知道,你从来没有给过朕一句承诺,也没有告诉过朕你对朕的感受,朕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爱朕。” 纳兰紫极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境遇,没想到他们都会对我倾心,为我付出能付出的所有,我从不愿辜负别人,即便委屈了我自己,我也不愿委屈了别人。” 窗边的男子挑眉,微微提高了音调:“这么说,你跟朕在一起,就是不愿意委屈朕?” 纳兰紫极抿嘴一笑,视线落在一边的小小塌上,眸光中隐有好笑,直呼其名:“秦天磊,你这人好不识好歹,我连孩子都给你生了,你居然说这样的话!” 那塌上小小的明黄身影动了一下,似是听懂了纳兰紫极的话,就有小小的哼声出来,还不过片刻的功夫,婴儿特有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寝宫。 秦天磊无奈,自己低眉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跑过去哄孩子的纳兰紫极一眼,轻轻抿嘴,还是过去搂住她:“紫极,你别怪朕着急,都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肯说,自从儿子出生之后,你天天都抱着儿子亲,还天天说爱他,在你心里,他都比朕重要了!” 纳兰紫极扑哧一笑:“怎么,你还吃你自己儿子的醋啊?”又回眸细细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好了好了,耍什么性子啊,爱你儿子不就是爱你么?再说了,我还要陪你一辈子,陪你到老,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明白!” 秦天磊一笑,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只在她耳边似触非触道:“紫极,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纳兰紫极看着他得意一笑:“我不是早就是你的皇后了么?虽然不册封,但是我看着天下也没人敢做你的皇后!” 秦天磊揽着她笑,纳兰紫极怀里的小宝宝,粉粉嫩嫩的,亮亮的纯净眼眸见父母都在笑,他还不懂事不会说话,因此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窗外月光盈盈,屋中浓情脉脉,就算是帝王,一旦付了深情,最想要的也还是妻儿在臂弯里的浅浅笑颜和暖暖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