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庶女(上) 锦瑟跪伏在苏府正房院落的石阶上,已经三个时辰了。 刚刚受了掌嘴之刑的她,双颊火辣辣的疼,行刑的苏嬷嬷没有因为她是苏府的小姐而心慈手软。 反而为了给下人展现苏家家法的严厉,竟用涂过红漆柔韧性很好的竹板,狠狠地扇了她二十下,打得她几乎晕了过去……而这一切还是召集了全府下人,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 “瞧见了吗!咱们苏府是书香门第,家规森严,连二小姐说错一句话都要乖乖地接受刑罚,何况你们这群下贱的奴才!后日就是咱们大小姐成亲的大日子,你们都给我仔细着!谁要是在这其间有丝毫差错,当心嬷嬷我打烂她的嘴!” 苏嬷嬷掐着腰狠狠地瞪了地上跪着的锦瑟一眼,然后便带着她的竹板进了正房,伺候将要出嫁的苏府嫡出大小姐。 锦瑟怔怔地抬头望着房檐下挂起的各色彩球,那是请金陵师傅用上好的苏绸特别编制而成的,上面的金粉,在落日的余晖下,发出好看的耀眼的光芒。 正房、跨院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忙碌奔走的下人,为了嫡姐锦墨和白家三公子的婚事,自己的父亲可算是倾尽整个苏府之力,光是陪嫁的嫁妆就有二十抬! 四下里是铺天盖地的喜字,房门、窗棱、花木,连廊上的鸟笼都没放过…… 这也难怪,那白府是何等人家! 那可是自己的父亲想去给人家舔靴子上的灰尘,人家都不愿意搭理的高门望族! 是整个金陵,上官家、史家、李家四大家族之首! 若非这嫡出的三公子白士中性情难以捉摸,让许多权贵家的嫡女望而生畏,这婚事是怎么也轮不到苏家头上!饶是如此,自己的父亲也废了好的力气才攀上这门婚事。 至此,整个苏府都洋溢在与白家攀亲的喜悦中,连大门外的门房也瞬间觉得自己的地位高贵起来,敢对着上门来的亲友颐指气使。 “跪着的这是谁呀?犯了什么错,好端端的小脸被打成这样?” “她呀,是苏府的庶出二小姐,就是生母给人洗脚的那个!” “怪不得不受人待见,原来出身这么下贱!” 发着愣,锦瑟从匆匆而过的两个艳丽妇人口中听到了这些话,她的心头像是被利剑对穿了那般的痛。 她虽然也是苏府老爷苏正清的亲生女儿,但是却不是正房大夫人所生,她的母亲本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却因苏正清酒后乱性才意外地生下了她。 对自己的生母,锦瑟只有模糊的印象,甚至已经回忆不起她的脸,但她依稀记得母亲那双略显粗糙的手经常慈爱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身为儿女,不仅不能尽孝于生母跟前,甚至听到有人侮辱自己的母亲也无力反抗,这种悲哀让锦瑟痛彻心扉。 而他的父亲……苏正清,认为她活在世上,是对自己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名声的一种讽刺,是以从来不把她当女儿看待,而她的亲生母亲,那个可怜的婢女,在几年前就被大夫人打发给人伢子卖了! 某日的午后,她偶然地听苏嬷嬷恶毒地和府里的下人说,大夫人早已将那恬不知耻的贱人卖到窑子里去啦!让她再骚首弄姿地勾引老爷! 锦瑟听了她的话,哭着从角门的狗洞里钻了出去,带着她所有寒酸的衣服、破旧的首饰,想将母亲赎回来,可母亲没有找到,被抓回来的她得到了父亲的一顿毒打,并严厉地告诫她:她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夫人柳如梅!再敢去找那个贱人,就活生生地打死自己! 幼小的她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哆嗦地看着怒发冲冠的父亲,犹如萧瑟秋风中零落的黄叶。 从那以后,为了生存,她忍耐的功夫达到了极致,也借此成为了苏家一切有权力的人的出气筒。 无论是苏正清、大夫人,亦或是苏嬷嬷那些有头脸的下人,只要有人气不顺,都会用打她来出气,用皮鞭、鸡毛掸子、皮带扣、实木板,她从十岁起,身上没有一日是没有瘀伤的!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要把气撒在她的身上!特别是她的父亲!柳如梅恨自己是应该的,可他是跟她有血缘的亲生父亲啊!锦瑟觉得异常委屈,可慢慢地她就看透了她那所谓正人君子的父亲的为人! 苏正清出身寒微,历经艰难才爬上现在的官位,对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十分看重。对此,他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品德高尚的谦谦君子……从不纳妾、善待下人是他众多品德中最为人称道的。而就在他要荣升吏部尚书的时候,得意忘形的他强暴了自己的母亲,让积攒多年的清誉毁于一旦!虽然保住了官位,但多年下来也只是个吏部侍郎!他恼羞成怒之下,才暗自纵容柳如梅将自己的生母卖进青楼,才会一不如意就打自己出气! 自从想明白这点,锦瑟再不报任何幻想。 她恨煞了这里,恨煞了这里所有人! 但她无力反抗。 要活下去,就必须忍着。 幸亏苏正清和柳如梅为了维护书香世家的尊严,是从不在外人或者下人面前亲手责打她的,即便是要打,也是找一些借口令苏嬷嬷动手,这样既能堵住府中诸人的悠悠之口,又能显示出苏家的家教森严,可谓是一举两得!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锦瑟才能苟且偷生至今。 只是这样的生活太过屈辱艰辛。 今早,只因锦瑟看着窗棱上的喜字,意外地发现它缺了一个小角,随意地说了一句,“这喜字怎么缺了一块?”就被大夫人柳如梅冠以嫉恨在心,诅咒她女儿婚事不成的罪名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巴掌,罚跪到现在。 “二小姐!”一双精致的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绣鞋映入锦瑟的眼中,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大小姐见你跪了这么久,特意请求老爷恕了您的罪过,这里风大,当心着凉,还是与奴婢进内堂吧!” 锦瑟抬眼瞧了瞧她,穿着青绿色云棉长裙的然儿与衣着寒酸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由于跪的时间太长,所以锦瑟在起身的时候,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然儿忙扶住了她,柔声道:“可是双腿酸麻的难受?不如让奴婢给您揉揉吧!” “不必了!多谢!”锦瑟强撑着站直,停了几秒钟,低眉顺眼地跟着然儿绕过曲折的回廊,向内堂行去。 回廊下流水淙淙,两边百花齐放,姚黄魏紫,美不胜收。风中带着几缕花香,缠绕在锦瑟身上,可她依旧低着头,对此等美景不闻不问。 刚踏进内堂,就听见里面传来嫡姐锦墨温柔的声音:“锦绣楼的手艺,锦墨素来是信得过的,特别是张姑姑的绣功,当真是临安一绝!只是这嫁衣腰身有些肥大,还请姑姑帮忙改改!” 好听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恳求,却又是那般的媚态百生,就是女儿身的锦瑟听了都有酥麻的感觉,何况那些男人? 张姑姑眉开眼笑地道:“大小姐真是折煞贫妇了!”心中却是十分受用,本以为这苏家大小姐才貌双全,定是个娇贵的千金小姐,颐指气使地肯定不好得罪,哪知竟这般的平易近人,令人大生好感。 锦瑟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苏锦墨,一出生就备受宠爱,吃的、用的、玩的永远是最好的。上天似乎十分眷顾她,给了她高贵的家世、倾国的容貌、窈窕的身材,连声音也是这般的娇媚入骨。 苏正清觉得这个女儿将来一定会前途不可限量,能给他带来无上荣耀,便花了大价钱培养。 琴棋书画、仪态女红,苏锦墨将每一样学问都学的十分出色,加之她性格温婉,善待下人,不仅在苏家,在整个临安府都有着不错的口碑,以至于在前些日子的宫宴中大出风头,被白家的二夫人看中,一跃成为妙龄少女们嫉妒到眼红的白府嫡妻。 苏正清的脸上洋溢着煦如春风的笑意,有了和白府的姻亲关系,他不愁不能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端起案上的清茶,一边品着,一边笑道:“是该好好改改!这么肥的嫁衣,怎能显出我儿锦墨的窈窕身姿!” 裁衣服的两名美艳妇人绕着锦墨忙得不可开交,连忙应承道:“改!这就改过!” 此时内阁中丫鬟嬷嬷早已聚了一大堆,有些人帮不上忙,反而热出了一头是汗。 苏锦墨轻声道:“天气热,不如请张姑姑先喝点清茶歇息一会儿,再继续裁剪吧!” 张姑姑确实已经热的口干舌燥,此时听锦墨这么一说,忙笑道:“多谢大小姐眷顾!” 正要接过然儿斟的清茶,大夫人柳如梅轻挑了眉,饶是不满的威胁道:“我们家锦墨可是要嫁到白府做嫡妻的,尊贵的紧!要是这嫁衣不能及时完工,耽误了婚事,白府的三公子生起气来,你们那锦绣楼恐怕立时就得关门大吉!”话刚落,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 张姑姑吓得一哆嗦,险些将手里的茶盏扔了出去,剩下两名妇人听到白府的名字,立时惶然地道:“老爷、夫人请放心,咱们尽快赶制出来,绝不会因做得不慢而耽搁大小姐的婚事!” “算你们还识相!”柳如梅轻哼一声,得意地摆弄着自己头上的赤蝶金步摇,发出叮咚的脆响。 这是前几日白府送来的嫁妆,柳如梅喜欢这步摇,竟然不顾忌讳抢先带在了云鬓上。 张姑姑尴尬地站在原地,这茶是喝还是不喝? 第二集 庶女(中) 苏锦墨从座位上起身,微笑道:“父亲、母亲,张姑姑她们为了女儿的嫁衣忙了一上午,理应歇息片刻。再者,就这么会功夫不会误事的!”说着,冲张姑姑等人灿然一笑,温柔和煦的笑容冲淡了内堂空气里凝固的燥热。 苏正清和柳如梅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开言。 张姑姑等在座诸人都道苏大小姐善解人意,心中十分感激。 苏锦墨趁着诸人歇息的空当,脱下身上的嫁衣,从屏风那转了过来。只见她眉若春山、双眸含情,一袭天青色的素衣罗裙,裙子上手绘着几朵颜色淡雅的出水芙蓉,一摆一折间尽显少女风情,大有飞燕临风的娇羞之态。 “妹妹也快到出嫁的年龄了,不如趁着女儿此次婚事,也给锦瑟妹妹做几件好衣裳!”锦墨亲热地拉起地上妹妹的手,笑意盈盈地朝座上的父母道。 柳如梅哼了一声,就想找个理由拒绝。哪知还未等她开口,那边喝着茶的张姑姑已经开言:“大小姐与二小姐当真是姐妹情深,自己婚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惦记着妹妹的衣衫!”说着随意瞟了锦瑟一眼,“二小姐身量尚幼,也废不了多少布料。” 锦墨心知母亲不会另花银子给锦瑟做衣服,便转头对柳如梅笑道:“母亲,白家送来数十匹绸缎,锦墨一个人也穿不完,不如送给妹妹。”说着吩咐道:“然儿,去把那匹醉仙颜和天青纱拿来给张姑姑,烦她为妹妹做几件好衣衫!” 然儿应声去了,苏正清坐在首座上对着门口立着的锦瑟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谢谢你姐姐!” “多谢姐姐!”锦瑟刚要下拜就被锦墨拦住,“自己姐妹,无须多礼!” 锦瑟微微一笑,依旧乖巧地站在地上,不敢抬头,她知道,这个家没有她说话的份。 父亲苏正清此时缓缓地开口道:“锦瑟啊!后日就是你姐姐大婚的好日子,家中丫鬟人手不够用,今晚就委屈你去锦墨那帮把手吧!” 锦瑟听罢眼圈一红,颤抖着的嘴角,眼中泪光莹然。 锦墨大惑不解地看着妹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泫然欲泣,柔声道:“后日我就要出嫁到白家,我们姐妹见面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今晚便来我房里,咱们姐妹好生说说话!” 锦瑟不由打了个寒战,强笑着推辞道:“本来父亲吩咐,锦瑟不能拒绝,可姐姐就要出嫁,身边既有老成的苏嬷嬷照看,又有然儿这伶俐的丫头伺候,女儿笨手笨脚的,恐去了反给嫡姐添麻烦。” 此言一出,房内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锦墨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眼泪不觉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孤僻的妹妹要拒绝自己的好意! 张姑姑等人也觉得这个庶女太不近人情。 苏正清听锦瑟拒绝,脸一耷拉,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大夫人柳如梅淡淡笑道:“锦瑟身份尊贵,哪能让她去陪我们家锦墨说话?再说锦墨就要出嫁了,老爷别凭白的折了我儿的福气!” 锦瑟惶然,忙摆着手道:“母亲您别误会,锦瑟不是这个意思!能去陪姐姐说话是锦瑟的荣幸!” 好听的声音因恐惧发出轻微的颤抖,神情更是局促不安。 张姑姑再也忍耐不住,出言道:“本来苏家的事贫妇没有插言的道理,可是二小姐你也太不通人情了!你的姐姐对你这么好,又是惦记你的婚事,又是拿出白家的彩礼给你做衣衫,只不过要你陪她晚上说说话,何必拿腔作势的端着架子不去?” 锦瑟一听,偷眼瞧了瞧座上苏正清越见阴暗的长脸,忙道:“锦瑟去就是了!” “我准备了好些首饰,晚上请妹妹帮我挑挑……”锦墨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管家匆匆的脚步声。 “老爷!白府的白福管家又来送彩礼了!这次足足有十二台!那金丝攒织的红毯已经从白府一直铺到咱们家门前!就等着后日迎娶咱们大小姐过门啦!”苏全哈着腰,充满兴奋地向内堂的人禀报着这一切。 苏正清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襟。连柳如梅也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繁复的发髻,“快!快!还不快请进来!这可是白府的大管家,能来咱们这都是贵足临贱地!” “夫人,在这内堂怎么行,还是去花厅迎请贵客为好!”苏嬷嬷笑得比院内的花还灿烂。 柳如梅一拍脑门笑道:“还是苏嬷嬷聪慧!咱们这就去门口迎接!然后将他请到花厅叙话。” 柳如梅就要匆忙地带着下人离去,却听苏正清轻咳一声,“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见外客成何体统!”言辞中颇见凌厉,显然是对柳如梅的过于热情显得十分不满。 锦瑟微微冷笑,这就是她的父亲一贯作风!虽然暗地里恨不得给白家提鞋,可表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 道貌岸然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最恰当不过。 锦墨瞬间就对父亲突然而来的生气了然于心,微笑道:“母亲何必如此殷勤?不过是个管家罢了!你们马上就要成为白府嫡子的岳父岳母啦!哪里还用怕一个小家奴?” 笑言之间就化解了柳如梅因困混产生的不安。 苏正清满意地冲自己的嫡女点点头,沉声道:“苏全,把客人带到花厅,老爷我在那等着!” “诺!”苏全一溜烟的去了。 夜幕下的临安苏府依旧灯火辉煌,大小姐锦墨的闺房更是红烛摇曳。 两间隔断的房间里,放着一张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床上挑着几重大红帐幔,纱帐下是白府新送来的锦被,料子都是西域进贡的醉仙颜,触手温软。 上面请了金陵最好的绣娘用双股金线绣着夫妻并蒂,花开灿烂、夫妻和顺,正是最好的寓意! 地上放着一张檀木刻花书案,锦瑟默默地跪坐在木案后,手里铰着后日嫡姐大婚要用的喜字窗花。 平整的红纸在她的巧手下熟练的翻转着,片刻之间,连着的两个大红喜字便已成形。 不知何时,自己也能有一间这样的闺房!哪个女孩家不希望自己的绣闺精致,可她的那间小屋里,有的只是灰白的四壁和破旧的木案,连妆台也没有! “小姐,你就要成为白府的三少奶奶,奴婢想想就觉得高兴!您瞧瞧白家送来的东西,光着一屋子就价值万金,现在金陵哪个姑娘不羡慕大小姐嫁了这么个好夫婿,而且奴婢还听人说,这个三少爷长得十分英俊呢!” 然儿立在妆台下用象牙梳子细细地为锦墨鬂着头,笑吟吟地说着。 锦墨掩嘴一笑,双颊染上一丝红晕,用手轻轻戳了然儿一下。 “就会贫嘴贫舌,等着我嫁进白府,自然带着你去享福!” “多谢小姐!”然儿嘴角绽开笑意。 锦墨冲着铜镜微笑颔首,却意外地瞥见忙碌着的淡然跪坐的锦瑟。 “妹妹,来瞧瞧白府新送来的首饰!”锦墨微笑着招手。 锦瑟放下手中的剪刀,默默地行了过去。 锦墨打开描金漆的红木盒子。里面的宝石在摇曳的烛光下晃得锦瑟眼睛生疼,锦墨从中选出一枚金镶钻垂红宝石耳环,笑吟吟地为锦瑟带在耳朵上,“妹妹,姐姐就要出嫁,以后不能再照拂你了,这对耳环便送与你,你可要好好保重!” 说着用力在锦瑟耳朵上一捏。 “啊!”锦瑟的耳朵上渗出丝丝鲜血,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嫡姐。 “怎么?”锦墨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无辜地着拍着锦瑟的肩膀,“不喜欢?那咱们再换一个!” “没有!没有!”锦瑟连声道:“很喜欢!” “喜欢就好!”锦墨的笑吟吟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妹妹,放佛真是一个慈爱的长姐模样。 然儿知道,又到每天最有意思的时候了,脸上立刻显示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二小姐,大小姐就要安置了,烦您去打盆水来!” 锦瑟强颜欢笑地答应一声,虽然无奈,却不得不去开水房打了一盆热水,送到了锦墨跟前。 然儿见锦瑟回来,又笑道:“二小姐,奴婢要去正房大夫人那拿小姐出嫁的长命锁,烦您在这伺候大小姐洗脚!”说完,也不管锦瑟是否同意,拿脚便走。 锦瑟看着她的背影和眼前温柔如水的嫡姐,咬着牙,将掐丝珐琅的西瓜形漱盆放在地上,泡着玫瑰花瓣的温水溅的四处都是。 锦墨毫不客气地脱去鞋袜,将一双白腻腻的玉足伸进盆里,脸上仍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既然锦瑟妹妹硬要给我洗脚,姐姐我就却之不恭啦!” 锦瑟已经忍得心头滴血,可为了活下去,只好尽量压抑着心情,平静地道:“姐姐哪里的话,姐姐自幼待锦瑟如胞妹,这些事本就是锦瑟该做的!” 锦墨满意地点点头,轻车熟路地从妆台的小匣里抽出一束三股牛皮紧索的鞭子,随意地给了锦瑟一下。 锦瑟吃痛,却忍住没有出声。 锦墨吃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银铃般爽朗,叫外面下人听了,便真是姐妹情深,谈笑说闹的模样。 第三集 庶女(下) 锦墨玩弄着手里的皮鞭,笑呵呵地道:“你也别怪我,虽然我生来脾气温柔,可再温柔似水的人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如果把气撒在下人身上,不免那些人出去议论,我苏家大小姐的温婉名声就会大为受损,不如这气还是你受了的好!” 苏锦墨虽然笑得很大声、很得意,但收敛在适度的范围内,即使别人听见,也以为这大小姐在与自己的好妹妹聊什么趣事,让过往的下人尽皆感慨,庶出的二小姐能有这样的嫡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锦墨用皮鞭的木稍抬起锦瑟的下巴,低声道:“谁让你生出来就下贱,这是命,谁也改不得!且不说现在我是嫡出,你是庶出,但说从后日起,我就白府尊贵的三少奶奶,而你只不过是个卑微女奴生下的杂种!” 呸!锦墨啐了地上的锦瑟一口。 “识相的就跪着给我把脚洗了,否则别怪我不念素日的情分,打得你半年下不来床!” 看着锦墨扬起的皮鞭,锦瑟将嘴唇都咬出了血,缓缓地跪在地上,扬起水花,细细地为她洗脚。 “这还差不多!”锦墨的笑声张狂到极致,抚摸着手里已经打磨的发亮的皮鞭,“不是姐姐说你,你母亲下贱就罢了,何必自己也是一身的贱骨头,不打不行呢!” “哎呦,轻点!瞧你的手粗糙的,哪像个姑娘的样子,磨得我的脚都不舒服!” 锦墨随意地赏了锦瑟一皮鞭,锦瑟的背像触电般地抽动了一下,破旧的麻布衫被撕破,留下猩红的血痕。 锦墨的脸上洋溢着快意,俯视着地上卑贱的妹妹,舒服的享受着她给自己洗脚带来的快感。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已经玩了好几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折磨眼前这个懦弱的妹妹,苏锦墨吃准了她无力反抗,所以肆意轻贱,在这里,她终于可以暴露自己的本性,不必再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 为了再给她这个妹妹心口撒点盐,她将白皙的脚从水盆中拿出,脚尖在锦瑟的脸上来回摩擦着。 “瞧你这脸,粗糙地哪里像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就这模样还惦记着季同表哥!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直隐忍的锦瑟被这句话深深地刺伤!这么多年来,她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苏府,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把她娶走,带她离开这个地狱!她曾在月下的窗外留恋着他窗前的一抹剪影,虽然是单相思,却仍是支持她这么多年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锦瑟第一次因自己心中所爱而鼓起勇气,辩解道:“表哥并非以貌取人的登图浪子!” “哦?”锦墨冷冷地道:“哪个男人不喜欢貌美的女子!表哥他虽然出身书香门第,自律极严,但也是个男人,是抵抗不了美色的诱惑的!” 锦瑟连连摇头,“不,表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她的声音因愤慨变得亢奋,这样的连声高叫听在锦墨耳中甚是刺耳,她何时敢这么无礼的跟自己说话! 锦墨看着言之凿凿的锦瑟心中怒火大盛,她不是懦弱到别人怎么毒打也不还口、不还手吗?怎么今日倔强如斯?这个下贱的庶女竟敢不顺着自己的意思说,看来是皮子又痒痒了。 刚想发火,心中却生出一条毒计,当下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有些好奇!是不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季同表哥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苏嬷嬷!”锦瑟懒洋洋地抻了个腰,将自己的奶妈叫了进来,附耳吩咐几句,只见苏嬷嬷冲地上的锦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便转身出去。 锦瑟看着似笑非笑的嫡姐,一股凉气从脚底涌起,四肢百骸都在发抖,她想逃走,却发觉门已经被苏嬷嬷在外面扣上,她缩着身子警惕地盯着手持皮鞭的嫡姐。 片刻,苏嬷嬷已经带着家伙进了锦墨的闺房,弯腰笑道:“大小姐,老奴已经将四周的下人都支开了!” “你们要做什么!”锦瑟惊惧地看着不怀好意的二人。 “嬷嬷早已嫁人,一定知道怎么破身。”锦墨笑得越发诡异,将破身两个字重重地咬住,像一条狡猾的狐狸,审视猎物般盯着眼前的娇小女子。 “破身!”锦瑟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吓得瑟瑟发抖,“来人呀!把门打开!”哭喊着拍门的她得不到任何人的救助。 孔武有力的苏嬷嬷一把就将锦瑟按在了地上,两只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按住锦瑟的胳膊,嘴里咒骂道:“贱丫头,倒是看看今晚谁来救你!” 锦墨赤着脚穿上绵软的鞋子,拿起苏嬷嬷拿来的东西,走到锦瑟身边,一把拽下了锦瑟的裙衫,锦瑟发疯似地大哭起来。看着地上如同尘芥的妹妹哭得这般伤心,苏锦墨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妹妹信誓旦旦地说表哥不会嫌弃你,可惜呀,我就是好奇,如果你不是完璧,季同表哥还会不会要你!” 锦瑟涕泗横流地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你怎么打我都行,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做!” 苏嬷嬷啐了一口,“生来就是个下贱坯子,跟你那不要脸勾引老爷的生母一样是条母狗。不安分守己的呆着,竟还敢去勾引表少爷?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 锦墨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得意张狂,“妹妹别哭,姐姐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你就能更加清楚的看清表哥的为人了!” “不要、不要……啊!”苏锦墨咬着牙将手里的东西狠命一送,闺房里传来锦瑟撕心裂肺地痛乎,那痛楚瞬间涌遍全身,让她的上下牙齿不住地战栗,她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恶毒的女子,两眼一黑,竟而晕了过去。 “扑。”锦瑟被苏嬷嬷随意拿起的茶水泼醒,破身的剧痛让她全身不住地颤抖,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苏锦墨,她此生唯一的一点希望也就此破灭!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狠! 锦墨看着妹妹大腿上绽开的朵朵梅花,舒心地道:“这下我可以放心的嫁进白府做我的三少奶奶,而你……这辈子已经与幸福绝缘!哈哈。”她一只脚踩在锦瑟的脸上,“本来就是个卑贱的庶女,这次教训只是让你记住,永远不要奢求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放低声音,“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喜欢季同表哥,可他们家只是书香门第,并无权势,而我苏锦墨注定是要大富大贵的,所以我不能嫁给表哥,而我嫁不了,也不会便宜你这个贱人!” 锦瑟终于知道她这么做的缘由,不仅是一时之气,还是因为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自己得到。多年来,自己委屈求全为的就是能离开苏家,离开这个地狱,哪知无限的隐忍却让她们更加肆意欺辱自己,事到如今,自己既然已注定孑然一身,那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她发狠的眼神,第一次让苏锦墨害怕。 苏锦墨心里一哆嗦,恨恨地扬起鞭子,准备在锦瑟脸上留个印迹,可这次她却未能如愿,鞭梢被愤怒的锦瑟紧紧抓在手里,她眼睛中射出能焚烧一切的烈火。 苏锦墨!我和你同归于尽! 锦瑟用力一拉,竟将锦墨拽到在地。 发了狂的锦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上裙衫,跨坐在锦墨身上,恨恨地压在身下。 “你要干什么!”被压在地上的苏锦墨吓得花容失色,快喘不上起来,“苏、苏嬷嬷快来救我!” 锦瑟咬紧牙关,一把揪住锦墨的头发。 “啊……”只听一声惨叫,苏锦墨右侧的大块头皮都被锦瑟拽了下来,青丝纷扬、鲜血淋漓。 “咕噜。咕噜!”锦瑟将她整个头脸都被按进了脚盆里。 “小贱人,你还敢动手!”苏嬷嬷撸起袖子抠住锦瑟的手腕,要将她抓走。 可豁上命的锦瑟狠狠地按着锦墨的头,势要将这个猪狗不如的嫡姐淹死在盆里。 “快来人啊!救命啊!咕噜噜。” 锦墨死命挣扎着喘了一口气,仍旧被手劲奇大的锦瑟按在洗脚水里,锦瑟微微冷笑,自己从小就被勒令干粗活,手上有的是力气,没想到这回倒派上了用场! 锦墨在盆里出不来,渐觉气息不畅,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哭着喝了自己的洗脚水。 “哎呦!小姐!”然儿不知何时从门外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大夫人柳如梅。 二人眼见着锦瑟将锦墨按在盆里喝洗脚水,任苏嬷嬷在身后如何捶骂哭打都不为所动。进来的人竟都吓得呆了!还是柳如梅最先回过神来,冲上去和苏嬷嬷一起抓住锦瑟的手臂。 “贱人,还不放手!”柳如梅狠命揣着锦瑟的肚子。 锦瑟小腹吃痛,却丝毫没有妥协,仍是死死地揪住嫡姐锦墨的头发。 “啊!啊!”锦墨刺耳的尖叫在夜色中十分渗入,“娘!快来救我!。锦瑟!锦瑟她疯了!” 柳如梅气的柳眉倒竖,一手掐着腰,一手喘着粗气喝道:“还不快把那个贱蹄子拉开!” 然儿和苏嬷嬷一手一个架起锦瑟的双臂,将她按在地上,锦瑟握紧头发的手就是死死的不松,这般的挣扎踢打,锦墨的头发已经被揪掉了不少,纷纷扬扬的飘在半空中。 急得柳如梅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万一揪成秃子,还怎么嫁进白家!急忙吼吼地叫喊着来人啊,伴随着锦墨的嚎啕大哭,整个闺房乱成了一锅粥。 苏嬷嬷咬牙切齿,拿起妆台抽屉里的剪刀,喝道:“小贱货,老娘今天非得剪碎你的贱蹄子不可!” 第四集 毒计(上) “啊……”利刃好不吝惜地洞穿了锦瑟的右手,剧痛让她好像失去知觉,可她仍执拗地握着锦墨的头发,不松! 然儿趁机跪在地上,死命地扣开了锦瑟蜷着的右手,将锦墨的头发解救了下来,地上蜿蜒着殷红的血迹。 锦墨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腰间,一张俏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赤着脚扑到柳如梅的怀中,嚎啕大哭,“母亲,你得给女儿做主!” 柳如梅爱惜地看着自己女儿乱作一团的乌黑长发,右边已经被拽掉了好几撮,如果不想办法盖住,简直是难看至极! “我的乖锦墨,咱们不哭!母亲给你做主!”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柳如梅立刻变了脸,指着锦瑟的脸骂道:“小娼妇!平时你不尊敬我就罢了,我看在你故世的母亲份上不予追究,没想到你竟蹬鼻子上脸,欺负起锦墨来了!你个没良心的贱货,锦墨对你这么好,你还下此毒手!苏嬷嬷,她这般地不分尊卑,该用什么家法!” 苏嬷嬷恶狠狠地盯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锦瑟,“要奴婢说,就该一顿板子打死!” “夫人,奴婢知道您是菩萨心肠,可您这次断断不能容忍此事!您看二小姐把大小姐欺负成什么样子了!”然儿小心翼翼地捧起锦墨散下的头发,哭道:“大小姐后日就要出嫁,您看看这头发,还怎么见人!” 院子里的下人听见哭骂声,渐渐围拢在门前。 锦墨见下人们都聚集过来,哭得更加委屈,眼泪如短线的珠子频频掉落,抽噎道:“刚才女儿好心地让锦瑟来挑首饰,哪知她嫉妒女儿嫁得好,竟然把女儿的头发拽成这样!” 柳如梅会意,痛心地道:“锦瑟,你太让母亲失望了!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居然如此善妒!” 一旁围观的下人纷纷道:“真是太忘恩负义了!大小姐对她这么好,她居然如此恩将仇报。” “是呀!你瞧,她耳朵上还带着白家给大小姐送来的红宝石耳环呢!” “夫人,苏家家法森严,断容不得如此以下犯上之事!”众人商议完毕,众口一词地道。 柳如梅见时机已到,怒喝道:“家法处置!” 锦瑟冷哼一声,自知大难将至,却丝毫没有妥协求饶,仍是仰着头怒目瞪着这对禽兽不如的母女。 鞭子沾了水,在空气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一鞭鞭全都抽在锦瑟身上,每一次鞭打都让她娇小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并在白皙的背上留下猩红的血痕,可她就是那样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说话,更不求饶。 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屋内的所有人,苏嬷嬷在众人的怂恿下,更加狠辣地甩着鞭子! 锦墨早已从铜镜中看见了自己原本浓茂乌黑的秀发成了什么模样,又被锦瑟灌了几口洗脚水,大失颜面,心中早已恨煞了锦瑟,却不动声色地从母亲怀里挣扎出来,跪求道:“母亲,妹妹也是一时糊涂,求您饶恕她吧!” “大小姐太善良了!” “是呀!这时候还为那忤逆犯上的妹妹求情。” 锦瑟的嘴角渗出丝丝鲜血,下身的剧痛时刻提醒着她眼前女人的狠毒,她咬着牙,沉声道:“苏锦墨!我不用你装好卖乖,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痛苦百倍的偿还于你!” “你!”柳如梅气道:“竟然还是这般的不知悔改!” 众人更是气愤填膺地指责锦瑟不知好歹。 锦墨委屈地道:“妹妹,我真不知道会引来母亲,让你受这番责打,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这么做得,可是你刚才抓的我太痛,我才忍不住大喊的。妹妹……” 她竟扑上去抱住了锦瑟,苏嬷嬷的鞭子险些打在了她的身上。 “哎呦!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锦墨哭道:“苏嬷嬷,求您不要再打锦瑟了!剩下的家法我替她承担!” “大小姐,你不能再这么善良了!”然儿假惺惺地掉下几滴眼泪。 柳如梅也不想就此将这个出气筒打死,她还要留下那个贱人的女儿慢慢折磨呢!当下沉住气,吩咐道:“苏嬷嬷把她拖到柴房去,吩咐华珠给她敷药!” 苏嬷嬷哎呦一声,哭天抢地地道:“大夫人,你不能再心肠这么软了!您瞧她把大小姐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要老奴说,直接扔进后院的黑屋,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咱们苏府也是临安有头有脸的人家,怎能做这样草菅人命的事情,家法归家法,这顿鞭子是她犯错受的惩罚,可不是咱们府里有谁针对她、想要她的性命,这孩子虽然不是我所出,但我好歹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正是打在儿身,痛在母心。” 大夫人柳如梅义正言辞地训斥了苏嬷嬷后,又在跪着的人们面前挤出几滴眼泪。 “夫人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门外的老妈子并丫鬟小厮全都议论开来。 苏嬷嬷将鞭子随意地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任凭仆妇将死盯她们的锦瑟拖到柴房。 下人全部散去,苏嬷嬷疑道:“为何不就地打死她,也算给大小姐出口气!” 苏锦墨摸着自己的头发,阴狠地对母亲说道:“我想好了,后日让锦瑟随我一同嫁到白府!” 然儿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感慨道:“大小姐您的心肠真是太好了!” 锦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攥紧的拳头放在了身侧,冷目灼灼地盯着被拖到院外,血迹蜿蜒一地如蛇行的锦瑟。 “等着吧苏锦瑟,以后有你受的!” “锦瑟!锦瑟!”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声,焦急中夹杂着哽咽,锦瑟微微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华珠满面泪痕的望着自己。 “华珠姐姐!” 锦瑟的嗓子嘶哑的难受,浑身像火烧一般,应是发着高烧。 华珠是这府里对她最好的人,她看见华珠,就像见到亲人,一夜的痛苦委屈再难抑制,一行清泪从两颊滚滚而出,张开双臂抱住眼前的女子失声痛哭。 “华珠姐姐,锦瑟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华珠惊讶地道:“哪里是什么都没有呢!你就快熬出头啦。那个蛇蝎心肠的苏锦墨就要离开苏府,你也快到出嫁的年龄,柳如梅就是再不喜欢你,也是要给你安排婚事的,只要离开苏府,你便是海阔天空!” “不……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剧痛的下身让锦瑟清楚的认识到,在这个世间,她已经被所有人遗弃。 华珠抱着她安慰道:”怎么会是无路可走?你。你忘了表少爷吗!想想他,坚强起来!” 听到徐季同的名字,锦瑟像是触电般地缩到墙角,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华珠讶然地看着她,以往她不开心的时候,自己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会开心起来,百试不爽,怎么这次如此反常? 锦瑟抓住华珠的裙衫哀求道:“你说。你说他会信我吗?信我不是个随意的女人,我不是!” 华珠敏锐地发觉,昨晚锦瑟一定不是只被苏嬷嬷鞭打那么简单!再说以她的忍耐功夫,是断然不会再即将熬出头的时刻与苏锦墨发生争执,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她走上极端! “跟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华珠关切地问,锦瑟抱住头,哭道:“不要问!不要问……” “好,好。我不问就是。”华珠见她悲苦至此,眼中也噙着泪水。 锦瑟抬起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涩然道:“即使我卑贱如蝼蚁,亦不能让她们母女如愿!” “唉……”华珠长长叹息了一声,心道:以你的力量,自保尚且困难,何谈报仇? “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把这个吃了吧!”华珠捧着的是她偷偷去厨房为锦瑟做的鸡蛋糕。锦瑟想伸手接过,却因牵动身上的伤发出低低的呻吟声。华珠忙止住她,自己拿起瓷勺一口一口喂她,热乎的鸡蛋糕落在胃里让锦瑟全身通泰。 她眼中含泪感激地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脱离苦海,必定报答姐姐。” 华珠微微摇头,刚想说话,就听柴房外闹哄哄的涌进来一大批人,里面夹杂着大夫人震天的哭声,再有就是苏府老爷苏正淸的怒吼。 “锦瑟呢!滚出来!” “老爷!您可要给我们的锦墨做主啊!”大夫人柳如梅身后是苏嬷嬷捶胸顿足的哭嚎和然儿嘤嘤的哭泣。 华珠吓得脸都绿了,哆嗦着手,鸡蛋糕洒了一地。 “这可怎么是好?一定是大夫人因昨晚的事情来找你的晦气!” 锦瑟镇定心神,收起眼泪,冷笑数声,经过昨晚的事情,她不准备再忍耐了,反正左右都是死,她为何要让那对猪狗不如的母女如意? “姐姐,没事的,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把我怎么样!” “开门!”伴随苏正淸气急败坏地喝令……哗啦啦,柴房的重锁被一个小厮打开。 砰地!破旧的房门被苏正淸一脚踹开,柳如梅跟在身后,一手扶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指着地上锦瑟的脸哭道:“老爷,就是她害死我们的锦墨的!” 害死?这次连锦瑟都震惊的睁大眼睛。 苏锦墨死了?这怎么可能? 苏正淸眼睛要喷出火来,大步上前揪住锦瑟的头发怒吼道:“贱货快说,你对锦墨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锦瑟暗地里冷笑,苏锦墨对自己做了那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她还没有哭天喊地,哪里轮得到她们母女来委屈!至于做了什么,柳如梅恐怕已经吹了几十遍的枕头风,何须自己赘述!只是揪打了他的爱女罢了,怎么会致命?定是她们母女觉得责打自己不解气,又装重病想弄死自己! “我确实与姐姐起了冲突,但只是玩闹而已,如何说是害死了她!况且,苏嬷嬷昨晚已经打了锦瑟几百鞭子作为惩戒,那时姐姐就站在一旁,也没见有什么不适!” “老爷!您瞧瞧!她现在还再嘴硬!锦墨现在榻上昏迷不醒,明明是昨晚她在给锦墨打水的时候暗中在里面下了毒!我的锦墨啊!你去了,可让母亲怎么活啊!” 大夫人柳如梅的哭声传遍了整个苏府。 “呜呜……老爷,奴婢亲眼看见是二小姐打来的水,她本来在给大小姐洗脚,可不知为何竟不顾尊卑地将大小姐按在盆里喝洗脚水!” 苏正清赏了然儿一巴掌,怒喝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拦着,锦墨要你这个丫鬟是做什么的!” 第五集 毒计(中) 然儿捂着脸惶恐地道:“奴婢那时去夫人房中娶大小姐出嫁要佩戴的长命锁,未在房内,因此让大小姐受了惊,奴婢该死!可二小姐欺负大小姐,这点夫人和苏嬷嬷都能作证。” 然儿膝行到苏正清脚下,不住地磕头哭道:“大小姐好可怜啊,现在脸都毁了,还怎么嫁人!” 脸毁了?这从何说起? 这件事太过复杂,一时间,锦瑟已经弄不明白苏锦墨是真的毁容,还是假意毁容陷害自己。 只不过,然儿最后一句彻底激怒了火头上的苏正淸! 这个该死的庶女居然敢破坏自己费尽心机达成的联姻,现在锦墨成了那个鬼样子,白家怎么可能还能要她!枉费了自己十数年的心血啊!这个该死的庶女,当年就是因为她该死的母亲自己没当上吏部尚书,今日自己步步高升的美梦也要在她身上破灭吗! “我掐死你这个贱货,免得你再给我惹祸!” 苏正淸将两只手掐上了锦瑟的脖子,气急败坏地他迅速收紧手,锦瑟红肿的脸慢慢紫胀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吱的响声…… “老爷!这不干二小姐的事,求您放过她吧!她绝不会在水中下毒的!”华珠眼泪簌簌而落,抱着苏正淸的腿连连求告。 锦瑟渐觉呼吸困难,眼前的人脸全都模糊起来,可大夫人阴险得意的笑容还是深深刻在自己的心上,苏嬷嬷和然儿明明是哭声嚎天,为何自己看来竟是笑得如此得意! 就这么死了吗!不甘心!没有向欺负自己的人报复,实在是不甘心! 可是盛怒之下的苏正清丝毫没有撒手的迹象,仍是咬牙切齿地要扼死锦瑟。 眼见危急之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喊。 “不好了!”苏福一路虚喘跑进柴房,按着小腹呼呼地道:“白家……白家来人了!是掌家的二夫人,说是要见见咱们家大小姐,现在。现在小轿已经进了东门了,老爷……这可怎么是好!” 苏正淸惊慌之下,攸然松手,锦瑟得了机会,大口地喘息着,缓缓坐到在地上。 大夫人柳如梅哭道:“老爷,咱们家的锦墨成了那副样子还怎么见人?万一把白府的二夫人吓个好歹,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好好的嫁女儿,惹出这么多的晦气!” 苏嬷嬷也哭道:“我可怜的大小姐啊,这可怎么是好!” 苏正清吓得额头直冒冷汗,明日白家就要来抬人了!如果把毁了容的锦墨送上花轿无疑是在打白家的脸面!到时盖头一揭,再把白三公子吓得好歹,自己恐怕满门性命难保,可是不让白府二夫人见锦墨,自己更是劫数难逃!思来想去,苏正清将目光瞄上地上跪坐的锦瑟,上下逡巡。 “华珠!带二小姐下去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一会跟大夫人到花厅见白府的二夫人!”权衡利弊之下,苏正清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柳如梅瞬间明白了苏正清的意思,哭道:“老爷,这怎么行!锦瑟害了咱们的锦墨还不够?你不但不惩罚她,反而要她代锦墨出嫁!” 然儿也哭道:“全金陵都知道大小姐要做白府三少奶奶了!此时要是婚事不成,您让大小姐还怎么做人!” 苏嬷嬷擦拭着脸上的热泪,哽咽道:“大小姐这么善良的人,老爷怎么忍心再伤害她!” 苏正清顿足朝哭哭啼啼的柳如梅吼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事到如今,我也是别无选择,万一白家的人认为咱们悔婚,你有几个脑袋能承担得起这个责难!别忘了,白府还有一位近亲在宫里做着贵妃呢!一道懿旨下来,咱们就是满门抄斩!” 柳如梅被满门抄斩四个字吓得呆住了,随即苦着脸幽幽地道:“既然如此,只能委屈咱们家锦墨了!华珠、然儿!扶起二小姐跟我进房!” 然儿见连大夫人都吃了憋,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万般无奈之下,上去与华珠一同架住了因重伤瘫软在地的锦瑟。 锦瑟因身上的鞭伤正发着热,又险些被父亲扼死,此时神智早已昏乱,只是在模糊中听父亲说要她代嫁入白府?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这是否是老天爷赐予她的,报仇雪耻的机会? 华珠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泪珠,但神情显然愉悦了不少,二小姐也算是因祸得福,不仅没被老爷掐死,反而阴差阳错的能代嫁入白府,不管那白家三公子是何样的人物,总比在苏府受苦受难强! 跟随着柳如梅匆匆的脚步。所有人下人见了垂着头的锦瑟都恭敬地站到了一旁,因为他们已经认识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个不被人待见的庶出小姐,极有可能成为白府的嫡妻! 花厅上,白府的二夫人穿着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下面配着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层层云鬓缠绕成云朵形,上面簪着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白皙的手上端着丫鬟奉上来的碧螺春,轻轻呷着。 身后站着十数名垂手而立的丫鬟,这些丫鬟的衣着光鲜,发髻上簪着金银两物,其中几人耳朵上竟挂着翡翠耳环,皓腕上带着羊脂玉镯,装扮比起苏家的大小姐锦墨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便能猜想的到这二夫人在白府中的显赫地位。 原来白府二夫人名叫李婉儿,三十岁又四。出身寒门,年轻时颇吃了点苦头,好在哥哥李破虏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不到二十岁就在当朝天子的提携下做了楚国的大将军!又连连在对大燕国的战争中获胜,是以不到四十岁就官拜兵马大将军,是金陵新兴的名门贵族! 这李婉儿在其兄发迹的几年后,便以侍妾的身份嫁给了金陵白家的家主白圭,生下一子、一女,地位仅次于大夫人史柔!数年之后,大夫人史柔在生三子白士中时难产而死,她便由侍妾成了夫人,显赫一时!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白圭也因病去世,她便守了寡,现在已经成为白家的主母。 李婉儿在白家,上得老祖宗的喜爱,下有侄女李青君襄助,外有身为大将军的兄长倚仗,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亲自登门,已是纡尊降贵,为的就是白府嫡出的三公子……白士中的婚事。 平时金尊玉贵惯了,这品质非绝顶的碧螺春就不太入李婉儿的眼,她只浅浅地喝了一口,便有些不满地将白瓷茶盏墩在木案上。 这苏府也太猖狂了些!自己身份尊贵,谁见了不是前倨后恭,那日吏部尚书的夫人在家中摆宴,也是前后亲自请了四次,自己才勉为其难地去应了个景,替她充充门面!这苏正清不过是吏部侍郎,姑娘还没进白府呢,就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来这是看在白府三公子的面上,苏家大小居然敢不在门外跪接,更过分的是还把自己晾在花厅这么久! 思附间,李婉儿脸上的神色就不如开始那般和悦。 身后的贴身丫鬟小薇会意,轻咳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夫人,咱们还是回吧!这苏府的大小姐金贵的紧,等了这么久居然还不出来,咱们家三少爷可配不上这般尊贵的仙女,这桩婚事,您还是回禀老祖宗,免了吧!” 最后三个字脱得极长,吓得厅内一众苏家奴仆都跪在地上,正巧苏正清此时拎着袍子一路小跑地进了花厅,额头上都是冷汗,浑不似往日上朝的悠闲模样。 “二夫人恕罪!二夫人恕罪!”苏正清看着面色不渝的李婉儿,团团做了几个揖。 李婉儿懒懒地道:“苏大人倒是贵人事忙!我左不过来瞧瞧明天就要过门的苏府大小姐,不劳动吏部侍郎大人亲自招待!” 第六集 毒计(下) 苏正清满脸堆笑,“二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您能来,下官这苏府是蓬荜生辉!本想着带内子去门口迎接大驾,哪知小女锦墨患了疾病,卧床不起,我与贱内二人在侧照拂,这才耽误些许时光,请夫人见谅!” 说着,竟用袖子抹起眼泪,言语间更是呜呜咽咽,当真是不胜悲痛。 李婉儿一惊,一双丹凤眼狐疑地看着地上淌眼抹泪的苏正清,缓缓地道:“苏大小姐患了疾病?” “不错!”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婉儿这时语气便有些凌厉。 苏正清哀叹一声,“便在昨晚!夜幕时分,小女与奶娘苏嬷嬷去后院赏花,不意染了风寒,回去后便开始发热,已经一夜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下臣是忧急如焚,召了金陵的数位名医来瞧,都说是染了疾病,今早。今早脸肿得跟鬼一般,着实是不能出门了啊!”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苏正清的一双小眼中流出。 这样的悲痛并未得到李婉儿的同情,她反倒斜倚在椅背上,嗤嗤冷笑,眉毛一挑,玉手轻扬在木案上重重一拍,吓得苏正清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我们白府昨晚刚出了事,你家大小姐紧接着就病倒了,这还真是巧啊!苏大人……”李婉儿的言语间又未见的冷漠,“如果不想与咱们白府联姻就直说好了!咱们攀不起这个亲戚会躲得远远的,何苦编出这样的谎话!” 苏正清哈下腰,脸都快贴到脚背。 “二夫人啊!老朽绝对没有撒谎!不信您去房中瞧瞧!” 李婉儿黛眉微蹙,向身边的丫鬟小薇使了个眼色,小薇会意,跟随着苏府的小丫鬟进了内堂。 苏正清自知小薇是去查证此事,便默然地站在当地。李婉儿不说话,他只得一直低着头哈着腰,心里反复咒骂了眼前的女子千百遍。 李婉儿焦急地等待着小薇的消息,心中盘算着这件事的始末,难道苏府的大小姐真是突感疾病?这一切太过巧合了!自己身为当家的主母,如果处理不好此事,威望何在?说不得,今日如果苏府不给了说法,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必要是便动用白家在朝中的威势! 思附已毕,她的神情缓和很多,不如方才那般凌厉,倒是苏正清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连臃肿的身子也微微晃动起来。 李婉儿心中冷笑,依旧没让他抬起头来。 “夫人!”小薇神色严肃地从内堂快步走出,在李婉儿耳边低声动了动嘴唇,李婉儿嗯了一声,这才正过身子,正色道:“既然苏大小姐确实是患了疾病,我们白家也不强求!只是,苏大人是决心要推掉这门亲事了?” 话语间虽客气,却含着凛冽的杀气! 苏正清忙道:“下臣虽然愚钝,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既然已经答允的亲事,绝无更改之说,只是小女锦墨蒲柳之姿原本难以侍奉三公子,现今又患了恶疾,更是难蹬府门,所以,下臣想将次女锦瑟献上,令其好生伺候三公子!” “你还有小女儿?”李婉儿听他说不赖掉这门亲事,容色稍霁。 苏正清见她话中有商量的余地,忙道:“小女锦瑟,年方十五,也是待字闺中,现就在后堂,等候夫人传唤!” 李婉儿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上来让本夫人瞧瞧!” 话音刚落,锦瑟穿着一身自己从未穿过的绫罗,迈着细小的步子从后堂施施地走了进来,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配着青白色的衫子,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额前用银饰点缀着,极其素雅。 “锦瑟见过二夫人!”她甜腻的声音飘出朱唇,利落地磕了一个头,这是她最后的机会,绝不能轻言放弃,她要做白家的三少奶奶,向家中的禽兽报复! “瞧着倒是不错!”李婉儿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抬起了锦瑟的头。 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里面蕴着朦胧的水汽,看起来是那么多的多情,却又隐含着一丝倔强。两道柳烟眉如同起伏的春山,配上额头中间的梅花妆,煞是好看。 “夫人,我们家锦瑟从小脾气就好,人是极温顺知礼的!”随后而来的柳如梅立在李婉儿的座椅前,笑吟吟地道。 李婉儿瞧着锦瑟怯生生的小模样倒真是生了好感,微笑道:“脾气温和,这正是合了我们家士中的性子,小两口在一起倒也和睦,只是我怎么没听说过苏夫人还有一个女儿?” 这句话是询问柳如梅的,她有些许的尴尬,强笑道:“这孩子母亲去的早,虽非我亲生,倒是一直教养在膝下!” “庶出?”李婉儿有些不可思议! 苏正清擦着额头的冷汗,点头哈腰地道:“这孩子虽然是庶出,但很懂礼数,请夫人放心!” “哼!”李婉儿从鼻子里重重地发出一声,“苏大人倒是真会打这如意算盘,我们家士中可是故世的大夫人唯一的儿子,是白家几代单传的嫡子,是老祖宗手里的珍宝!你们家拿一个低贱的庶女就想送进白家的大门,进白府的宗庙?未免太小瞧咱们白家了!小薇,咱们走!” “是,主子!”小薇跟在怒气冲冲的李婉儿身后,向苏家诸人瞥去一个冷冷的眼神。 苏正清和柳如梅一见事情谈不拢,吓得脸色惨白,双双慌忙地去拦已经暴走的白府二夫人。 李婉儿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苏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便在家中好好的等贬黜的圣旨吧!” 撂下一句狠话,苏正清的脸色立刻铁青起来。 “夫人!”锦瑟高叫一声,膝行到已经走出门外的李婉儿身边,坚定地道:“求您给锦瑟一个机会!” “哦?”李婉儿停住脚步,对脚边跪着的这个庶女起了浓厚的兴趣。 锦瑟恭敬地道:“我虽是庶女,却也是从小伴着长姐读了不少《女则》、《女训》,如果夫人能给锦瑟这个机会,锦瑟进府后一定会孝敬公姥,相夫教子!求求您了!” 她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她真的是太需要这个机会了!哪怕她从未见过这个白士中,不知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哪怕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喜好厌恶!哪怕不知道这个体弱多病的白三公子还能挺多久! 李婉儿的眼中有些许的迷茫,随后冷然一笑,“你倒是心诚,只是本夫人不意你竟会如此执着!看在你的一份诚心上,本夫人就答允了!今晚便好生地准备,明日等着白家的花轿来接吧!” “多谢夫人!”锦瑟连连磕了几个头,虽然她刚才唯恐李婉儿不答应她代嫡姐出嫁,但此时得了答复,她反而更加难受起来!本以为,已经忘却的感情像利剑般洞穿心扉,今生今世,她便与表哥徐季同无缘。 苏正清和柳如梅同时松了一口气,相顾一笑。 这笑容看的锦瑟毛骨悚然,竟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第七集 成亲(上) 日色下的临安呈现出它别样的繁华与糜烂。 自高祖定鼎临安,励精图治,实行了休养生息的黄老政策,这里已经从一个在战火中破败的郡县逐渐成为东南郡邑水路的中心,盐铁转运尽在此,有民百万,商贾如织。 而今天正是大楚国都临安第一富商白家嫡子……白士中娶妾的日子,焉能不大肆铺排,彰显一下白家雄厚的财力和滔天的权势。 说来也是奇怪!自古商户虽然富有,却大多地位卑下,无法与权势熏天的豪门望族相抗衡。 在大楚国亦是如此! 而这白家,似乎是千百年来唯一的一个例外!他不知因何得到了大楚历代王族的青睐,以至于屹立百年不倒,成为整个临安四大家族之首,其地位远远超越了五代簪缨的关内侯上官家,让临安府的许多百年望族望尘莫及,连平素那些不是十分受宠的王族皇子皇孙也对白家敬畏三分!更遑论其余亲贵大臣。 一时间,白家唯一嫡子白士中的婚事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大事,连皇帝都亲自下诏,赏赐下很多奇珍异宝。 十里的杨柳都被系上了名贵的红丝缎,从西域花费数千金所购的水纹金丝攅织地毯从苏家小姐出阁的大门一直铺到白府门前。 数百男仆从跟随在一名骑着白马的青年男子身后,殷勤的恭维着,其后则是几百女仆围绕的驷马七香车,香车外部涂上了种种名贵的香料,车前挂着两盏琉璃风灯。一路吹吹打打向白府进发,让周围围观的百姓看的心驰目眩。 锦瑟穿着原本为她的嫡姐锦墨精心缝制的大红嫁衣,绣着戏水鸳鸯的盖头遮蔽了她所有的视线,她只能安静地垂着头。 今日之后,她便是白府的嫡妻。昨晚她就将幼时徐季同送她的所有饰物,搁在火盆中烧成了灰。 既然今生难以结缘,不如就此忘却。何况只是自己的单相思罢了,如果表哥真有在意她,为何明知她代嫡姐出价,也不曾来瞧她一眼? 锦瑟愣愣地望着脚上她从未见过的奢华绣鞋。那绣鞋通身都是云锦织就,而这云锦是一种极为珍贵的布料,需要临安十几个最优秀的绣娘通力合作,即便这样,一天也只能织出不到一寸而已! 鞋帮上挂着数十枚通体晶莹的玉坠,鞋面上则各镶嵌着鸽子蛋大的五彩宝石,在微白日光的闪耀下刺得锦瑟有些睁不开眼。 这样的鞋子,根本不是苏家能有的!分明是白家送来的彩礼!单单一只鞋子就如此的奢华,可见这白家的权势是多么的骇人! 这般富有四海的家族,大夫人柳如梅会这么轻易放弃机会,让自己这个眼中钉如愿? 不!自己的这个嫡母一项是个爱攀龙附凤的势利小人,她不会就此罢手!以她的性格,就算嫡姐锦墨真的毁了容貌,她也断然不会让自己捡这个天大的便宜! 锦瑟铰着手,十分不安地坐在闺房的床榻上,虽然她从未坐过如此舒服的床褥,但此时的她早已经没心情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再在反复思考、怀疑,为何嫡母她们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昨晚,她确实嘱咐华珠悄悄地去瞧了瞧自己的嫡姐,是否真的如大夫人柳如梅所言毁了容貌!她对此十分的不信,上次她确实撕扯了苏锦墨的头发,但绝没有碰触她的脸,更没有在水中下毒,苏锦墨宿昔又是极为爱惜自己容貌的人,怎么会无端端的将脸毁了? 等华珠回来,将她的所见一一告知锦瑟时,锦瑟心中的疑虑才消散了一些。 据她所言,嫡姐锦墨的脸确实是毁的不成样子,她只看躲在窗下遥遥地看了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不仅如此,本来让嫡姐锦墨颇为引以为傲的乌黑秀发,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掉光! 华珠只在她的窗外呆了片刻,就听见里面的苏锦墨大声哭嚎,将房内能摔的东西全都砸得稀巴烂,任房内的柳如梅、苏嬷嬷等人如何劝告也止不住哭声,更惨的是然儿。 已经成了丑八怪的苏锦墨现在最生气的就是见有比她漂亮的女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柳如梅和苏嬷嬷也就罢了,一个是她的生母,一个是半老徐娘,可然儿不同!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奴婢,却生的白净秀气,颇有几分姿色。 已经失去理智的苏锦墨将然儿的脸抓的横一道,竖一道,活像棋盘,头发也被剪落了大半,却不敢回嘴,只是一味地跪在地上嘤嘤哭泣。这样的娇柔非但没有赢得苏锦墨的怜惜,反而让她大为恼火,最后万般无奈的柳如梅,只得含泪令苏嬷嬷找来布条将她的爱女捆在了床上。 饶是这样,苏锦墨的嘴里也没有停止咒骂。 本以为毁容的事是大夫人和嫡姐一手策划出来,为了诛灭自己的好戏。可是事到如今,见着嫡姐这副模样,锦瑟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夫人是绝对不会因为要害她,而让嫡姐放弃这个千载难逢,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可苏锦墨为何会在马上要嫁进心心念念的白家的关键时刻毁了容? 锦瑟还是想不明白!这是谁在暗中帮她?亦或是。这只是一个圈套? 真是太奇怪了? 可惜,容不得她再做过多的思考,白府来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她已经听见了门外震天的爆竹声。 片刻,绣房就涌进了一大堆仆妇丫鬟。 这里早不是她那个四壁萧然的小卧房了! 因为她嫁进白府已成定局,大夫人柳如梅竟破天荒地将苏锦墨价值千金的绣房让给了她最为厌恶的庶女。 白府来的李姑姑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处的摆设,趁人不注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锦墨虽然跋扈狠毒,但还是很有眼光的!整个卧房布置的奢华却不俗气,反而处处流露出高门贵族才有的大家风范。 能布置出这样闺房的小姐,也算有几分能配得上自家的公子!李姑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请小姐出阁!”耳边传来华珠兴奋欣喜的声音,她是真心代锦瑟高兴,有了白府撑腰,这个受尽苦楚的倔强孩子,再也不会任人欺凌了!她的眼中隐然有了晶莹的泪光,声音也因情绪的波动发生了颤抖。 锦瑟缓缓站起身,在华珠和其余人的搀扶下,莲步轻盈地跟随着众人走出了闺房。今天,她不能出错!不能让人挑出一丝失礼的地方!她要赢得白家所有人的欢心,为自己争一个容身之地! 华珠陪伴着她走过曲折的回廊,两边荡漾的清波让她有几许失神,直到她走到前院,看清了白家公子的脸! 她几乎抑制不住地要惊呼出来! 这是一张多么完美的脸! 棱角分明的五官,挺挺的鼻子,配上斜飞的剑眉,简直让人难以逼视!墨黑般的双眸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让他整个人显得既不拘谨,又和蔼可亲。 只见他微微拱手,向四周的人答礼。举止优雅,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骄傲跋扈,有的只是如水一般的沉静从容。 从他的模样举止,华珠就可以断定,他一个脾气温和的人! 可怜的锦瑟。终于苦尽甘来,虽然不能如愿嫁给表少爷,但眼前的男子亦是良配啊! 华珠的泪水不合时宜地从白玉般的腮边滚落。 第八集 成亲(中) 白府公子足蹬金丝履,穿着一身红色绣玄龙云纹的吉服,朵朵祥云上,三爪的金龙盘旋飞舞,口中还含着一只硕大的夜明珠。这样的绣案纹饰本该是皇家彰显身份的特有标志,平常人是不能绣在身上的,可偏偏这三公子的吉服竟是皇上所赐,这其中的恩宠自是不言而喻。 苏府的所有下人都被传唤出来,恭谨地立在回廊、院落两侧,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边,低着头,屏息凝神,生恐冒出一句话惊惹了白家迎亲的人。苏正清自知自己的家私无法和白家相提并论,为了不显得寒酸,他昨晚特意勒令全府的下人换上自己最好的衣衫。 饶是如此,在前来观礼的人眼中,还是低了一等。 “苏大人!”白公子淡然一笑,向廊下站着的苏正清微微施了一礼,双袖清风涌动,看起来是那般的清逸超群。 华珠神色一滞,为什么这个三公子不唤老爷做岳父,而是苏大人?难不成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不满意锦瑟的庶出身份? 满脸憔悴的柳如梅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地向白家公子点了点头,她身后站着老气横秋的苏嬷嬷,只见她将一双手插在筒袖中,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然儿未在人群中,想来是被大小姐抓花了脸,不能见人。 苏正清有些哽咽地道:“公子知道我家锦墨身患重疾,没福气去伺候三公子,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白公子轻轻摆了摆手,“士超知道苏大人的苦衷。” 士超?锦瑟蒙着盖头被人搀扶着瞧不清楚情况就罢了,华珠可着实被吓了一跳!白家三公子不是叫士中吗!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廊下的白公子朗声道:“白士超代三弟白士中前来迎娶苏家二小姐,请小姐上轿!” 代他迎娶?这句话锦瑟是听得清清楚楚! 三公子怎么了?生了病还是。?连成亲的大事也不能亲自前来?难道是厌恶自己庶出的身份,因这次的婚事与家中长辈起了争执? 锦瑟没有等到应有的解释,白士超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再起身时,不经意地向搀扶着锦瑟的李姑姑瞥去凌厉的眼神。 李姑姑会意,高声道了句:“二小姐出阁!” 随着李姑姑的一句话,整个院落里响起一片祝福声。 “恭喜白公子!恭喜苏小姐!” “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早生贵子。哈哈。早生贵子!” 配着门外乒乒乓乓的炮竹声,院落里都是前倨后恭的人,围着苏正清夫妇并白公子打转,嘴上说什么的都有。前来送新娘子上轿的夫人小姐更是对蒙着盖头的锦瑟指指点点。 “不过是个庶女,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能给白家的三少爷做正妻!” “就是就是!凭她的出身,做个侍妾已经是抬举了!我听我家表姐说她的生母出身不高,只是个丫鬟呢!” “丫鬟?是扫地的还是做饭的?难不成是刷恭桶的?” “嘻嘻!”不知谁开得一句玩笑,惹得女人堆里发出一阵充满醋意的讪笑声。 吏部尚书张大人家的夫人素来老成持重,见闹得不祥,怕被白家听去不悦,又不想得罪人,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警戒。心下却对这些小姐的话深以为然:这苏家庶出的二小姐论容貌女红样样不如自己的女儿,凭什么有这个命! 这时,白府迎亲的驷马七香车已经探进了半个头,车厢却因苏府的门庭狭小进不来,任凭几个马夫怎么挥鞭抽打,那拉车的白马也只是喑喑哀嚎,尽管卯足了劲,后蹄吃力地都要飞扬起来,但车身还是纹丝不动,唯有车门前的琉璃灯盏因车厢的挤压变形,甚至发出嘎吱嘎吱令人心烦意乱的响声。 “瞧呢!老天爷都不待见她呢!迎亲的马车居然进不来!” 在场的女子因嫉妒颇有些幸灾乐祸,都退了一步准备看好戏。 白士超面色一沉:这样大的场合,万一出个差错,他回去如何和老祖宗交代?中间白马上的车夫见着二公子乌云遮面的表情也急得一头是汗!可偏偏车厢的雕饰被门卡住了。 怎么办?把墙推倒?这恐怕有些失礼,白士超见此情景,失礼的愧疚就像一道轻烟一闪而过,当机立断地冲马车前的小厮摆了摆手。 那小厮二话不说叫来一堆下人,纷纷趴在苏家大门边的灰白色墙砖上,只听嗨哟、嗨哟的号子声响了几下。 轰地!苏家大门旁的半扇墙都被推倒,吓得墙下诸人全都尖叫着后退数步,那张家的小姐正好立在墙根下,此时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昏倒在母亲的怀里。 烟尘四起,看的院落中观礼的诸人目瞪口呆。 参加过这么多典礼,迎亲的队伍将女方家墙都推了的还是头一回!众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已经被四起的尘土呛得咳嗽起来,好些人更是揉着眼睛、弯下了腰。 辘辘声过,驷马七香车终于顺利从正门行了进来。 “请小姐上轿!”白士超像没事人一样再次恭敬一礼。 苏正清脸上讪讪的,对于他问都不问就将自己墙面推倒一事颇感尴尬,认为这是一种赤果的轻视,但碍于白家的权势,不敢张口,只得干咳一声,略带哀戚地道:“锦瑟上轿吧!” 锦瑟在盖头下已经对院落中因何吵杂一清二楚,本来想大大方方上轿的她听见父亲喉中的一丝哽咽,竟然有些泪光莹然,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一直待自己不好,又纵容大夫人和嫡姐欺辱自己,但他再怎么偏心,也是生养自己的父亲啊! 她喉咙一动,就想跟这个从未亲近过的男人说点什么,可正在这时,耳边传来华珠尖声的喊叫! 这喊叫中充满震惊和恐惧,竟然压过了外面一直没有停止的爆竹声和周围喜庆的丝竹之音。 纵然是白天也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何时,锦瑟耳边静极了,所有人都停住了言语,连外面的放炮声也嘎然而止。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华珠凄厉的叫喊回荡在院落里。 李姑姑环视着院中目瞪口呆的诸人,厉声喝道:“把她给我拉走!扶二小姐上轿!” “你们不能。!”哭嚎着的华珠还未说完就被冲上来的苏嬷嬷用脏手帕堵住了嘴。 呜呜。唔! 紧接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下人冲上来将她七手八脚地拖了下去。 不对!一定是有问题!否则华珠不会这般的失态!惊慌之下的锦瑟也顾不得礼仪,就想将遮蔽视线的盖头掀了!可身旁的李姑姑一只手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阴测测地道:“小姐,盖头是要到白家,由三公子亲自揭的!您这般行事不合礼仪,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 李姑姑长长的指甲因用力已经抠进了锦瑟的皮肤里,痛得她丝哈着抽气。 “好!”锦瑟轻轻地回了一句,借此麻痹了李姑姑和诸人的神经,在她们摆着贵族的风范扶着她拾阶而下的最后瞬间,迅速地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在众人“啊”地长声大叫中,她赫然看见……自己的面前、苏家的大院里停着一口六尺宽、黑色梓木、已经半开的。 棺材! 第九集 成亲(下) 巨大的棺醇停在苏府回廊的石阶下,在铺天盖地的红色映衬中显得越发诡异,通身涂着黑漆的半尺厚的棺盖被移开了半米,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洞,看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死尸,只是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锦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棺醇,哆嗦着扬起手,颤巍巍地指了指它,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只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而大夫人柳如梅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可是这笑容十分的隐晦,只在眉梢眼角一闪而逝。 白士超见了锦瑟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难道苏正清没有把真相告诉这个女儿?真是该死!他上前一步,沉重的语气里满是悲痛地道:“苏小姐!我三弟已于前晚过世了!” “过世了?”锦瑟似乎是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似的,喃喃地又重复了一句,依旧满眼迷茫地盯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他被锦瑟怀疑地目光逡巡着,白净的脸庞泛起红晕,带着些微的歉意低下头。 锦瑟手足无措地环视诸人:既然白士中过世了,为何白家还要大张旗鼓地上门迎娶? 白士超轻咳一声,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上前一步,柔声道:“三弟虽然过世,但白家依旧坚持为他完婚。一来,这门婚事是陛下所赐,不能半途而废,这样有负圣恩;二来,我白家无论是做人还是经商,最讲究一个信字,人无信不立,既然已经下了聘礼,自然要完成与苏家的承诺;三来,三弟英年早逝,十分的可怜,亦需要有人陪伴!” 三点理由说的合情合理,既顾及到了皇帝的脸面,也维护了白家的家风,这二公子还真是口舌伶俐,可是她的感受呢?她的感受谁在乎?谁想到了?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孩子,只有十五岁而已!苏家竟让年仅十五岁的自己嫁给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李姑姑似乎对锦瑟打断了典礼十分的不满,快步上前,拉扯着锦瑟的袖子,鼻子里哼出一声,“现在时辰已经到了,就请二小姐上轿吧!” “上轿?”锦瑟哆嗦了一下,娇小地她手心中都是汗,身体也不住地颤抖着。 苏嬷嬷嘿嘿冷笑,背对着众人,看着锦瑟的眼中又说不尽的狠毒和得意,五官都扭曲在一处,低声狰狞:“小贱货!昨晚那得意劲呢!还真以为你这不要脸的贱人能爬上白家公子的床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是时候去享受那棺材里的乐趣了!” 说完这句话,后退一步,朗声道:“二小姐!现在白家三公子已然故世,按照里头的规矩,您该夫唱妇随才是!奴婢这就伺候您进棺!” “进棺?”院中诸人哗然,白家是要这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生殉啊!这也太残忍了! 张小姐此时已在母亲怀中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诸人,惊恐地附在母亲耳边细语:“娘,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夫人眉头一皱,她也没料到白家竟张狂到这个地步!这苏家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竟说殉葬就殉葬!这苏家老爷竟如此狠心,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闷死在棺材里? “他们在举行冥婚,墨儿不要说话!”张夫人将自家女儿的眼睛蒙了起来,生恐惊吓到她。 大夫人柳如梅从怀中抽出一条精致的手帕,假惺惺地在眼角擦拭了一番,哽咽道:“母亲也舍不得我儿,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则,这婚事也是你那日亲口向白家二夫人求的,我儿既然如此深明大义,做母亲的虽然悲痛,却也不能阻止!孩子,你这便去了吧!为娘会好生照顾你年迈的老父!你安心走吧!” “锦瑟呀!”苏正清装作老泪纵横不舍的样子,用他的官服擦拭着眼角,“虽然为父也舍不得你走,可毕竟这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白家的婚事!到了地下,可要好好服侍三公子!” 泫然欲泣的苏正清在众人面前真像一个痛失爱女的慈父,可惜,锦瑟瞧得明白,他用衣袖掩盖的眼角下根本没有泪水! 众人见苏正清和柳如梅如此悲痛欲绝,全都上前宽慰,并对着锦瑟低声叹息,一改方才的嫉妒之情。 “哈哈!哈哈!” 锦瑟突然像疯了一般指着眼前装腔作势的夫妻两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腰也弯了下去,笑得苏正清和柳如梅一脸愕然,笑得在场诸人、包括白家二公子白士超都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什么嫡姐毁容!什么怕被满门抄斩找她代嫁!根本就是眼前的两个人合起来做得戏码而已!白家公子活着的时候,这份荣耀自然是她的嫡姐,尊贵的苏家大小姐来享受!可白家公子突然猝死,苏正清自然舍不得送自己的宝贝女儿锦墨去冥婚,又畏惧白家的权势不敢解除婚约,只好上演这所为的毁容戏码,让自己做了替罪羊! 想明白之后,她以前的所有困惑全都迎刃而解!怪不得苏锦墨会在一夜之间,毫无缘由的毁了容!这根本是为了让白家重新确定新娘的人选,让自己理所当然地成为垫背的狠毒阴谋! 可笑啊!被人耍的团团转不说,这份恩宠居然是自己那日亲自像白家二夫人李婉儿跪地求来的!怪不得她那时一脸惊诧,她想不明白,怎么这世上还会有人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自觉求死!自己真是愚蠢!苦心求来的哪里是什么复仇的机会?根本是一条死路! 柳如梅眼中的恨意和讽刺毫不吝惜地流露出来:一个卑贱婢女生下的贱货,居然妄图代替我的宝贝女儿嫁进白家?你也配!你只配代我的女儿去送死……而且是活活闷死!这样的滋味儿恐怕很美妙吧! 强忍着笑,柳如梅扮演着慈母的角色,柔声道:“锦瑟,别在发笑了,这可不符合大户人家小姐的身份。往日母亲我是怎么教导你的?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淑女应有的礼节,这样才不致让你故世的母亲蒙羞!” “是呀锦瑟!”苏正清咳嗽一声,止住眼泪,“这冥婚为父一早就跟你说了,又是你自己亲自去向白家二夫人求得,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就快些上轿吧,免得误了白家的吉时!” 苏正清和柳如梅反复强调亲自去求这四个字,无疑是想告诉在场的众人,这冥婚的事情,可不是自己逼这个庶女做得,而是她自己求的! 李姑姑早就对这一家人上演的戏码不耐烦了,此时挥了挥手,几个小厮上前轻轻将棺盖拉开,一反刚才的飞扬跋扈,似乎怕惊吓到里面的人似的! 黑色的棺椁里铺着层层叠叠的锦被,空隙里都被一般大小的珍珠塞满。正中睡着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那男子不过十**岁,穿着一身白色的华服,袖口上绣着和新郎吉服上一样的玄龙云纹。两道乌黑的剑眉斜飞着,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下,双目紧闭。 虽然已经故世良久,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但这依旧掩不住那男子绝世的面容。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骨节分明,搭在胸前,手上的蓝宝石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宛若水晶棺中熟睡的天神,英俊而安详! 素闻白家三公子是整个临安最为英俊的美男子,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死了! 这几乎是在场所有年轻小姐的哀叹,唯独锦瑟疯狂地抓着身边红色的木柱,不肯上这所谓的轿子! 她赤红着眼睛,状若疯癫,发髻也因为和苏嬷嬷的争执而披散在腰间。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和这个死人成婚!” 第十集 冥婚(上) 李姑姑闻声拉下脸来,两条眉毛拧在一处,脸色青的快滴出水来。白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容得锦瑟如此大呼小叫?能下去服侍三公子是她的荣幸,这般的嚎哭烂叫像什么样子! “二小姐!老奴可要提醒您一句,今个儿是您出嫁的好日子,别失了礼仪!再则,这婚事已定,可不是您说一句不想嫁,就能不嫁的!”李姑姑的声音平静地不掺杂一丝人情,最后一句话说出已经颇见凌厉之色。放佛锦瑟只是坐上七香车风风光光嫁进白府,而不是去送死。 柳如梅伏在苏嬷嬷的怀里只是低声地抽泣,“我的儿呀!你就放心去吧!” “不许哭!”李姑姑厉喝一声,登时将柳如梅吓得硬生生噎下去了后半句哀哭之词。 李姑姑冷淡地道:“今个儿是我们家三少爷的大喜之日,谁要是再这般的哭哭啼啼,就是摆明了跟白家过不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谁也不想平白地得罪大楚国的第一权贵。 白士超轻轻叹了口气,清癯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尽量放缓语气劝道:“苏小姐,事已至此,还请。” 接下来怎么说?还请苏小姐甘心就死?不知为何,白士超看着眼前娇弱可怜的小女子,心中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嘴上便说不出太强硬的话。 李姑姑看出来这二公子又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心中不悦,打断他的话道:“奴婢伺候小姐上轿!” 锦瑟哆嗦着嘴唇环视四周,苏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漠然的神色,好像她从来不是这个家族的一员,那种漠然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甚至是为了维护苏家的荣华富贵,对她的大义牺牲有着隐隐的振奋。锦瑟只觉满嘴都是苦涩,心也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一点一点地割着,直至成为碎片,碾落成泥。 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割裂了她的声带,在发出几声嘶吼后,她瞬间哑了。死亡的气息流溢到她的全身,充斥着每个毛孔,令她头皮发麻。随着视觉的模糊,她的身体冰冷的不像活人,面容也惨白的像是一块马上要冻结的浮冰。 手脚僵硬地她在众目睽睽下被白家的家奴硬生生地塞进了棺材里,她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李姑姑冷若冰霜的神情和柳如梅志得意满的笑容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砰!巨大的棺盖终于全部合拢,随着棺材中唯一的一点亮光消失殆尽,锦瑟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砰砰砰砰!棺盖上一顿乱响。 她知道,白家的人已经将棺盖彻底的钉死了! “新娘出门!” 在棺醇被推上七香车后,大门外的炮竹适时的响了起来,满堂的宾客在震惊中缓过神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祝福,只是这次,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车轮辘辘向前行驶着,却不是回白府,而是要前往白家祖坟所在的北邙。这北邙又名北山,是一座延绵百里的大山,山脚下有一处风水宝地,翠枝环绕,极为幽静,不仅是埋葬大楚帝王的圣地,亦是这些达官贵人的祖坟所在之处,照李姑姑心中所想,让苏锦瑟这个低贱的庶出埋进白家的祖坟,这都是白家开恩了呢!哪知道她经这般的不识抬举,大呼小叫,险些扰了三少爷的亡灵,真是罪该万死。 锦瑟躺在棺材中,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身旁睡着的男子身上散发的阵阵冷意让她不寒而栗,那恐惧化成一枝枝利箭,毫不客气地洞穿了她的心。而她犹如魂飞太虚,空荡荡的脑海里只剩下恨意二字! 苏正清、柳如梅!你们好狠毒的心,好狠毒的心啊!纵然自己不是嫡出的苏家女儿,可好歹也是他的骨肉,他竟忍心自己如此凄惨的闷死在棺材里!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还没有像那群禽兽报复!她还只有十五岁,美好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这样残忍地结束了? 不!她开始大声呼救,并用力敲击着头上的棺盖,希望过往的人能听见棺材里的声音救她一命。可惜,车马外喧嚣的丝竹之音早已覆盖了她的尖叫,没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声,而且白家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残忍,还特意派了英俊潇洒的二公子代取,现在整个临安不知情的百姓都在欢呼着,以为娇柔貌美的新娘就坐在七香车里,前面则是鲜花怒马的新郎,一对璧人。 呲啦、呲啦,不甘心的锦瑟用指甲拼命抓挠着头上的棺盖,直到指尖都渗出鲜血,渐渐地,外面安静了下来,经过繁琐的仪式,白家三公子和她被埋在厚厚的黄土中。 她颓然的放下手。连眼泪都已哭干,此时她觉得胸口很闷,像是有万斤重的巨石压在上面,手脚也随之麻木,她难受极了,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是模糊地感到:她马上就要为她根本没见过的丈夫死掉了! “苏正清、柳如梅、苏锦墨!如有来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混乱的思维里,始终难以磨灭恨意,咬着牙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诅咒。 “闭嘴!你很吵!” 声音虽然好听且富有磁性,却掩饰不了其中的冷意。 突然冒出的冷言冷语,让原本因窒息就快死掉的锦瑟头皮一阵发麻! 谁在说话?这里怎么可能有人说话?难道是自己人之将死,出现幻觉了? 她明显的感觉自己身侧的男子翻了个身,带着她的衣裙也动了一下,声音如冬日里冷冷想触的碎冰,“真是烦死了,唠叨了一路,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言语中尽是怒意和不耐。 “三公子?”锦瑟吓得险些惊叫出声!说话的竟是自己身边已经死了得白三公子!这怎么可能!自己刚才在苏家明明亲眼看见他已经死了的!难不成三公子也是如自己一般被活生生地钉死在棺材中?还是。他根本是个鬼! 一日之间,频频遭受打击的锦瑟已经难以用大脑思考了,她只是下意识地将身子缩在棺材的角落里,避免和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三公子接触。 三公子虽然背对着她,却也感受到她难以抑制的恐惧,静谧的棺材中,只能听见她贝齿相撞的泠泠声。 “怕了?”他嗤嗤冷笑,“知道怕就不应该嫁给我!” 他霍然翻身,将脸转了过来,与锦瑟的俏脸相对着,而她却感受不到他身上一丝的活人气息。 “你究竟是人是鬼?”锦瑟哆嗦着嘴唇还是问了出来。 幸亏棺材里黑漆漆的,锦瑟看不清眼前男子的表情,否则她非当场吓死不可!白三公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森森地道:“自然是鬼!” 第十一集 冥婚(中) 锦瑟吓得心一下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你不是想报仇吗!我有办法!”冷淡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好像地狱里的勾魂使者,诱使着锦瑟一步步走向他设计的圈套中。 锦瑟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虽然怕的要命,却还是脱口而出,“什么办法?”能向苏家报复,是她唯一的心愿。 “把你的血肉祭献给我!我就告诉你方法!”黑暗中白士中露出森森牙齿,上下轻轻地打磨,冷目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提出了他的要求,眸子里绽放出骇人的冷意,让周遭的温度降至冰点。 锦瑟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感受到危险,下意识地用手臂抱住前胸,瑟瑟发抖。 白士中好像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般,见了锦瑟的表情和动作,充满嘲讽地勾起嘴角,“就这样的胆子还敢枉谈报仇?” “废物!”他的声音冰冷至极。 这样肆无忌惮的轻视让锦瑟十分恼怒,一时间忘记害怕,亢声道:“我不是怕死!只是一定要留着这条烂命向害过我的人报复!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答应你!”管他眼前的是人是鬼,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公正!所以她不准备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哦?”白士中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就把你自己祭献给我吧!” 锦瑟气的倒仰!这白家公子倒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色鬼!居然在棺材里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还未出声斥责,就觉身上一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她难以喘息,四肢瞬间被压得僵硬起来。 “你!你!”勉强挤出几个你字,锦瑟就已经喘不上气来,因为白士中已经将整个身体压在了她娇小的身躯上。 冰冷的唇不带一丝温度吻到了她细腻芬芳的脖颈上,轻轻咬噬。 “不!”锦瑟尖叫一声。被人非礼已经够惨的了!在棺材里被这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非礼,更是惨上加惨。虽然他有人的重量,可他冰冷的身体,不能不让锦瑟认为,这分明是地狱里的恶鬼! “不要!不要!好。好,我祭献血肉!祭献血肉!”锦瑟挣扎着说出自己的答案,已经是发丝凌乱,满头冷汗。 身上的男子分明有一丝惊讶,随即沉声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锦瑟连连点头。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下的女子,“你本就是我的女人,跟了我有什么不好的?非要祭献血肉,这不是太蠢了吗!”他的言语中充满诱惑性,好像火红的罂粟,让人欲罢不能,就想跟随着这样的声音行事。 “我!”锦瑟果真起了几分犹疑,她确实已经嫁给白士中!虽然没有交拜天地,但也已经有了婚书,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再则,她真的不想死,她是太想留着这条命报仇了!锦瑟心中反复交战,刚准备妥协时,白士中冰冷的手偶然地碰到了她的手腕,那如蛇蝎般冰凉的身体,让她的皮肤瞬间战栗。 “我决定了!”锦瑟不假思索地吐出最后的决定,只想摆脱这不知是人是鬼的白公子的纠缠。 他嘿然一笑,“那好!”话音未落,他已经再次俯身吻到她的雪白的脖颈,锦瑟只觉脖颈一阵剧痛,“啊!”。他在做什么?是在喝自己的血吗?好痛!白。白公子变成僵尸了! 锦瑟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正在她自知无人搭救,就要变成一具干巴巴的尸体、惊恐绝望的时候。 棺盖突然打开了! 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天上,因为身在北邙,没有那些高楼的阻隔,那月看起来分外皎洁,清冷的月辉抛洒下来,如水一般流泻在棺材里,让自己与白士中身上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洁白,由于天气晴朗,新月旁还点缀着几颗繁星,空气里游弋着花草的香气,还有那时不时鸣叫的夏虫,也都在提醒着这里不是地狱,而是宁静的人间。 朗月疏星,一派恬静。 锦瑟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浑然忘记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抬头时,却见眼前立着一个人影,惊讶地她眨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那张精致的脸在她澄澈的双眸里泛起倒影:如刀削般流畅的五官,配上英挺的鼻子,是那般的英气逼人,加上黑如墨画的双眉下,一双璀如寒星的眸子,当真令人迷醉。 来人双手抱在胸前,懒散地倚在棺材旁,用一种极为嘲讽的表情看着棺材里一上一下相拥着的锦瑟和白士中。 “白兄,没想到在棺材里你也有这样的雅兴!看来小弟我废了大半夜在这里掘土,实在是破了白兄你的好事,坏了你的兴致,要不然盖上棺盖,你们继续?” 嘴角微微一抹地嘲讽化作笑意,荡漾在脸上。 锦瑟没想到来人说话如此刁钻,红着脸想将身上的男子推开,可白士中竟如磐石般卧在自己的娇躯上,任她怎么推打也不站起来,憋得她一张俏脸红到了耳根。最后还是他自己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在来者的身旁,拍着那人的肩膀微笑道:“知道就好!本公子可不欠你什么!” 月光下,白士中的身后拉着一道长长的影子,身形修长的他,一举一动都显得从容优雅,坚毅俊美的五官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含着冷静和沉着,虽然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却自有一股平常纨绔子弟未有的沉稳内敛,举动间便显示出慑人魂魄的光芒。 “你。”锦瑟看着眼前的白士中不禁恼羞成怒,“你骗我!”随手摸了摸耳后的牙印,上面还沾染着他的气息,玉手放在眼前,温润的指尖上分明有些微血迹,自然是眼前的人咬的!她气的浑身都战栗起来,“你根本就是人!” 白士中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膀,嘲讽道:“只有没脑子的才相信本公子是鬼!” “不是鬼!不是鬼!”锦瑟微微有些气结,强辩道:“不是鬼,你为什么好端端地在棺材里装死!” “本公子嫌天气热,就爱睡在棺材里,凉快!” 第十二集 冥婚(下) 锦瑟被他气的脸色发青,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白士中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似乎不该是你对夫君我说话的语气!难道那个见利忘义的柳如梅没教过你女子该有的礼仪?哦!”他随即敲了敲了脑袋,拉长语气,“我忘了,你是不招人待见的庶出!” 大楚国的女子必须要遵守三从四德,即未嫁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子,锦瑟现在已经从苏府嫁到白家,虽然是冥婚,但与白士中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自然要听从夫君的话,以夫君为天。奈何锦瑟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得不屈身向他福了一福,不为别的,只为他言语之间对柳如梅流露出的不屑,她需要他,借他的手、白府的手向那群畜生报仇。 白士中嘿嘿一笑,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在月色的掩映下竟生出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如此俊朗的人,锦瑟还真是没有见过!虽然以往上巳节的时候,她也会跟随那个跋扈的姐姐一起游园踏春,也见识过不少名家子弟,他们或风流俊俏、或儒雅温文、或英姿勃发,但都没像眼前的男子这般让人难以逼视。 身旁的男子看着有些愣怔的锦瑟,嘿然一笑,似乎在嘲笑白士中那张妖艳无双的脸,白士中也明白了其中讽刺的味道,脸一拉,沉声道:“咱们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官道走去,谁也没再搭理锦瑟。 锦瑟黛眉微蹙,不知道要不要跟着他们,那个白士中看起来冷漠极了,他会带自己回白府吗?可是不去白府,自己又该去哪?回苏家吗?那里早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再则,不回白家,自己如何获得权力去报仇? 可还没等她的思绪飘飞下去,就被墓碑上猫头鹰的叫声吓得浑身一抖,瞧瞧四周凸起的坟头,上面尚有微弱的蓝光盈盈闪烁,锦瑟再不犹豫,快步跟了上去,她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满是坟堆的荒郊野岭。 清冷的月辉中,两个衣袂飘飞的男子并肩疾行,山风将他们乌黑的长发微微带起,倒像是两个闲庭信步的仙人。 锦瑟累的气喘吁吁也没能追上他们,在转角处,只低头歇了一下,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二人的踪影。她愣了一下,随即被阴冷的山风吹得直哆嗦,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她根本不认识回去的路! 自己留在这山里,就算不被百鬼分尸,也会被恶狼啃咬的尸骨无存! 锦瑟鼻子一酸,抱着膝盖坐在了官道中间。 想着自己幼年丧母,柳如梅对她百般虐待,亲生父亲也不管她,以为有个长姐,可以说说心事,哪知那个女人从不把自己当妹妹看待,在她目下无尘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杂种,总想着可以熬到出嫁,就此海阔天空,却不知那狠心的奸父贼母竟逼她冥婚,活活地钉死在棺材里。北邙峰回路转,却哪知到头来还是这般处境! 一直强作坚强的锦瑟再也忍耐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 几行清泪从白玉般的腮边滚落,模糊的视线中,一团白影疾驰而来,里面卷带着一股煞气,像要吃了她一般,脸上兀自挂着泪珠的锦瑟不由自主地手脚并用,倒退了几步,一双明眸因惊恐睁得大大的。 “废物!”来者气哼哼地用长袖卷起锦瑟的纤腰,夹在胳膊下,再不说话,只是掉头继续向前疾走,追赶已经甩下他几里地的同伴。 听见那句冷漠的言语,锦瑟就知道是谁来了!她十分惊讶白士中还能折回来救她!她微微侧着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柔和的月色像情人一般轻抚着他的脸庞,如水般流畅的曲线勾勒出精致的五官,可是他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凝视,只是自顾自己地飞驰着,专注的神情为他原本绝世无双的脸平添了几分魅力。 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临安城下。 看着几丈高,用青石堆叠起来的坚固的城墙,锦瑟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地道:“城门已经下钥,咱们还是明天再进城吧!” “闭嘴!”白士中冷冷地道。 只见他如琼鲸饮水般长吸了一口气,双腿微微弯曲,奋然一跃,瞬间拔高了一丈多,附在城墙上。锦瑟睁大双眸惊讶地刚想尖叫,却已经被他恶狠狠地掩住了嘴。锦瑟因身体的骤然悬空摇摇欲坠,下意识地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白士中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这个举动有些不可思议,瞬间在眉梢眼角流露出一丝厌憎,却没有将锦瑟扔下去,但仍是冷目灼灼地盯着她,如黑宝石明亮的眼睛泛起杀机,那意思就是说:再敢胡乱叫唤,一定将她摔的粉身碎骨。 锦瑟适时的紧闭着小嘴,只是因害怕将头向他的怀里微侧过去,双臂缠绕的更紧了,白士中不再理她,左手揽着她的腰身,右手扣住青砖的缝隙,用壁虎游墙功上了城楼。 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白士中飞快地闪到了城楼下的民房后,几秒钟之后,就有十几个士兵手持长矛从城楼那边转过来巡逻。 好险!锦瑟暗暗道了句。怪不得白士中不让自己说话,她怎么忘了,这临安城上是有多人护卫的! 不对!锦瑟心中微微生疑!这白士中为何不明早光明正大的进城,而非要晚上冒着巨大的危险爬墙?就算是他归心似箭,也可以名正言顺跟守门的将领交流,毕竟他是白家嫡子,只要说一声,虽然夜禁不能开城门,但料想那将军逼于白家的权势也会通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而且,白士中为何要在棺材里装死一事,还没有弄明白呢,她可不信他想凉快的鬼话! 啪地!白士中可不管锦瑟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而是将她毫无形象地扔在了地上。 锦瑟一张俏脸都埋在了吐里,四起的烟尘打断了她的思考,呛得她频频咳嗽。 白士中懊恼地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男子,他斜倚在墙根下,抱着膀子,神色如常的看着眼前的男女,只是嘴角划起讽刺的弧度。 “如果不是带着这个累赘,输得一定是你!”白士中哼了一声。 “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输!”男子微微一笑,足尖轻点,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白士中冲着他消失的地方,不服气地皱眉,“该死!” “他是谁啊?”锦瑟拍了拍了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与你无关!”白士中咬牙切齿地回了句,他可不想给这个让他输掉比赛的女人好脸色,可当他看清她衣衫不整、满面灰尘的狼狈模样后,他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竟绽开一丝笑意,特别是再想到这些都是他制造的之后,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嘴角微微上扬。 “找个地方收拾一下,明早跟我回白府!” 第十三集 白府(上) 翌日清早,晨光熹微之时便有几个仆妇进了临安最大的客栈,伺候在这歇息的锦瑟梳洗。昨晚白士中将她送到这里之后,人就不见了踪影,直到今早也没回来。 来的这几个下人全都是白家的三等仆妇,说是按照三公子的吩咐接她进府,锦瑟不敢怠慢,梳洗完毕便上了小轿。行了半盏茶的功夫,锦瑟觉得气闷,便微微掀开帘子朝外望了望,只见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往来皆是寻常百姓,再行片刻进了内城,鼎沸的人声逐渐稀少,再到兴乐坊区域,已然是人迹罕至。 原来这临安城中,有内外城之分,外城主要居住的是平民百姓,平日里往来做生意的自是热闹非凡。内城则是达官贵人、文武群臣的住宅区,内城之中又以兴乐坊为最,能在这里面开屋造舍的全是皇家钦点的豪门望族。 转过街角,便见北面两扇朱漆大门,门前站着十几个衣饰华贵之人,大门却紧闭着没有开,独留两个大石狮子在晨露中寂寞难耐。锦瑟微微仰头,匾额上敕造白公府几个金漆大字晃得她眼睛生疼。 “姑姑,咱们不走正门吗?”跟在小轿旁的丫鬟翠竹带着疑惑说了句。 领头的徐姑姑用眼白剜了翠竹一下,嫌她多嘴,脚下却没停步,领着抬轿子的小厮进了西角门。 锦瑟心中一沉。 按理说她是白府嫡孙的正妻,这些人不开正门让自己进去,反而走侧门,显然是家中的长辈不承认自己的地位,看来自己能不能在这树大根深的白府站稳脚,还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小轿在内院的凤栖门前落下,锦瑟扶着翠竹的手,转过大理石屏风,兜兜转转,进了正院,迎面便瞧见几间雕梁画栋、红漆琉璃的上房,汉白玉的抄手游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卉,上面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锦瑟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瞬间紧张起来,垂下的手不觉攥的紧紧的。 石阶上,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立在那,当先一个唇红齿白,看模样像是见过的,见锦瑟她们来了,忙笑着迎上来,“三公子在屋里头呢!这就请苏小姐进去吧!” 锦瑟听声音方认出她,竟是那日陪白家二夫人李婉儿到过苏府的大丫环薇儿!她既然在这,想必那李婉儿就在屋内!看来今日这是鸿门宴啊!只是自己单刀赴会,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早有几个下人打起帘子,锦瑟进房时就见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抱着一男子放声大哭,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头埋在老妇的怀里,肩膀不住地耸动着,看来也掉了眼泪。座下其余人无不掩面低泣,只有李婉儿身着清雅,不施脂粉,坐在右首第一个座位,虽然没有哭泣,却也是脸色青白,蹙着黛眉,并不说话。 锦瑟的到来并没有停止眼前人的啜泣,屋内没一个人搭理她,她只好垂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地当中,一言不发。 二夫人李婉儿见此轻咳一声,刚唤了句:“母亲。”一语未了,就听院中有人高声问道:“苏家二小姐到了吗?” “回表少奶奶话,苏家二小姐已经到了!”薇儿答应一声,立刻殷勤地掀起帘子,人还未进,已是香风飒然,整个屋子的空气里都裹着淡淡的玫瑰花香,一群丫鬟拥着一个仙女似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女子长挑身材,纤腰削肩,穿着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下着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腰间系着五色宫绦缠绕而成的挂珠带,乌黑的秀发被挽成云朵状,上面斜斜地簪着一支金色瞿凤步摇,每行一步都能听见环佩叮当。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眉若春山,冲着榻上的老人抿嘴一笑,“老祖宗!三弟起死回生,能毫发无损地回到白府可是天大的喜事,您老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个没完?连带着我这些姑姑、妹妹们也各个眼泪含眼圈的,平白地冷落了苏家二小姐,可是您的不是!” 来者一句话,就让榻上的老太君破涕为笑,拍着地上男子的肩膀,宽慰地道:“你表嫂说的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地上的男子哽咽一声,站起身,转过头向来者行了个礼,叫了句表嫂,便就势坐在老太君的榻上。 那男子样貌俊美,举止文雅,只是一张脸上挂满泪痕,衣衫也破旧的不行,活像临安城里讨饭的,黑漆的眼睛中蕴着朦胧的水汽,让人心生怜悯,他趁人不注意,向锦瑟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 锦瑟大吃一惊!这不是白士中是谁!虽然她早就从屋内谈话中猜到了是他,可是见他这样泪流满面、衣衫褴褛还是忍不住吃惊。要知道,从昨晚棺材里他说话开始,锦瑟就认定他是个冷心冷意,不轻易落泪的人,哪里知道他竟也有这种时候!瞧他衣衫凌乱,好像是遭了什么大难似的,难道昨晚下半夜他又出了什么事?真是奇怪! 方才进屋的女子在绣凳上坐定,便开言道:“今个儿天没亮,就听身边的丫鬟急急来报,说士中他起死回生,我这一听,是又惊又喜,忙穿上衣服就往老祖宗这边来了!看见表弟这般全活的站在眼前,到好像是做梦似的!叫表嫂啊,喜的合不拢嘴啦!” 白士中愤然道:“我本就没死!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说我死了,还把我埋了,要不是路过的行人听见我的呼喊声,这回恐怕已经咽了气!” 坐在榻上的是白家的老太君……白士中的祖母,她昨晚为嫡孙的骤然逝世心痛不已,直到今早还没睡下,哪知还没等着开府门,就听见下人纷纷传言三公子复活的事情,她惊讶之下,喜得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立在正屋门口等着,果然见自己的嫡孙活蹦乱跳地跑了回来。 老太君此时听了白士中的控诉,冷哼一声,十分不悦地道:“霖儿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如此糊涂!要不是士中机警,这回我们老白家可就断了根了!”说着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戳,吓得诸人都是一哆嗦。 第十四集 白府(中) 方才进屋那女子本来一直是笑意盈盈,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微变了下,立马恢复了平静,扶着下人的手跪在地上,委屈地道:“老祖宗息怒,夫君他与三弟感情素来要好,这次三弟出了事,他终日难以成眠,长吁短叹。现下三弟回来了,他也算是夙愿达成,任凭老祖宗怎么罚他,青君也没有怨言!” 左边坐着的一个少女,是白士中的庶出四妹白莹,此时急道:“霖表哥也不是有意的!照莹儿看定是那太医院的王太医不中用,将三哥看成了死人,表嫂你为了三哥的事忙里忙外好几天没合眼了,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此时便不必替表哥负荆请罪了!” 白士中亦点头道:“表嫂,我自幼与霖表哥一起长大,若是连他也不能相信,士中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滋味儿?此事定与霖表哥无关!” 座上诸人都道了句确实如此,白莹便适时地将地上的妇人扶了起来。 锦瑟这时才弄清楚这一大家子纷繁复杂的关系。那日李婉儿来苏府选中自己后,她曾经问过华珠一些关于白府的事情,知道了一些零了八碎的消息。 白府的老爷,也就是老太君的儿子,白士中的父亲早于十年前就已谢世,白府的一切外务都由上官家的一个儿子打理,听闻那人是老太君外家上官家的侄孙子,名叫上官霖。由老太君一手养大,和白士中自幼一起玩耍,虽然只有二十岁,却十分精明能干,将硕大的一个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上官霖十八岁的时候娶了正妻,正是眼前彩绣辉煌的女子,也就是临安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千金……李青君。 这李青君自进白府以来,帮着她本家的姑姑李婉儿一起打理白府的内务,着实让老太君清闲了几年。本来自李青君进门,上官霖就要将白府的大小权力尽皆交付于白家的嫡孙白士中,可老太君说白士中年纪尚轻,又素来不喜经济之道,等着他娶了妻子再接管家业也不迟。 哪知还未等苏家的小姐进门,白士中就因纵酒过度猝死,上演了这么一出起死回生的热闹大戏。 李婉儿蹙眉道:“士中,这北邙离临安府几十里的山路,你是怎么回来的?” 白士中一副可怜的表情,长叹道:“那晚士中在棺材里苏醒后,便与身边的苏小姐一起呼救,最后终于喊来了附近看山的护卫,他们拨开黄土,将我们救了起来,士中心里记挂着祖母,便令他们将我和苏小姐连夜送回临安,哪知到了城下,城门早已关闭,士中不敢惊扰守城将士便在城郊的农户家对付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先将苏小姐送进客栈,自己便急急地赶回白府,拜见祖母!当真是九死一生!” 言语中对这次有死到生的经历不胜唏嘘。 三夫人张氏念了句阿弥陀佛,合掌道:“多亏白家列祖列宗护佑,士中才能平安归来!”说着,竟又抽噎起来,带着老太君也用帕子拭泪。 李青君见此恼怒地道:“都是那该死的王太医,害得士中险些丧命!士中放心,表嫂一定将此事告诉你表哥,让他好生为你出这口恶气!” 老太君在等李青君坐回绣凳后,也擦干眼泪,扶着拐杖恨声道:“吩咐白福,让他带着护卫去太医院传我的话,将那个误诊的王太医乱棍打死!” 锦瑟一愣,瞳孔中惊讶之情大盛,这白家也太猖狂了!且不说白士中已经平安无事的坐在了这,就算是他因此遭难,这王太医好歹也是太医院的大夫,分属朝廷命官,这老太君不向京兆尹通报一声,就叫管家带着家奴将人处死,也太胆大妄为了些! 站在门口的徐姑姑此时上前道:“老祖宗,白福管家。恐怕不能去传话了!” “为什么?”老太君十分不解。 李婉儿忙道:“士中今早上回来的突然。白福以为。以为士中是鬼,现在吓得一病不起,正在家躺着呢!” 老太君哼了一声,“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三夫人张氏温和地看着诸人,轻声道:“便叫白禄带人去吧!” “也好!”老太君轻轻蹙眉,话音刚落,早有小厮往前门给白禄传话去。 白士中淡淡一笑,“说起这个白禄倒是咱们白府的家生奴才,这些年管着城外的庄园,却也没出什么差错!” 白老太君听着嫡孙的话,低头思索片刻,沉声道:“那以后就让他替白福打理府中的事务!” 李婉儿脸色一白,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老太君摆了摆手,“那白福如此不中用,病好以后,就叫他去西城的庄园约束那些个佃户吧!” 见老太君主意已定,李婉儿也不好再说什么,李青君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三夫人张氏微笑着朝锦瑟招了招手,“还不来见过祖母?” 锦瑟莲步盈盈地走过去,微微垂着头,双手叠交按在小腹上,腰身不动,长裙微摆,如风过杨柳,煞是好看。行到老太君的脚踏下,双手交叉放在右侧,半曲着腿,细声细语地道:“拜见祖母,愿祖母身体康健、福寿无双。” 这是她在苏府时,柳如梅请临安有名的教养姑姑教嫡姐苏锦墨仪态时,偷偷躲在假山后学的,没想到今日果真派上了用场。 白老太君见着她举止确实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 哪知坐在最下首的四夫人王氏久不开口,此时冷笑一声,“哪里就称得上是见过祖母?苏小姐,依我看,祖母二字可不是任谁都能乱叫的!” 锦瑟心中一沉,这话分明是不承认自己白家嫡妻的地位,不过她不承认不要紧!要紧的是坐在软榻上的老祖宗! 四夫人王氏这句话过后,整个花厅气氛更加尴尬起来。 老太君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拉起锦瑟的手,上下细细地打量了一回,不动声色地道:“你就是苏锦墨?” 李婉儿忙道:“这是苏府的二小姐苏锦瑟。” “嗯。”老太君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道:“前些年在宫宴上倒也瞧见过,生的不是这副模样!不是说这苏家只有一个嫡女吗?哪里出来个二小姐?” “老祖宗,二小姐是庶出!”四夫人王氏见机插上了一句。 白老太君脸色一沉,将锦瑟的手放了下去,也没说什么,倒是多看了李婉儿几眼,那神色分明带着责备:你是怎么掌管的白家,竟然让白府的嫡孙和一个庶出的小姐联姻? 第十五集 白府(下) 李青君知道老祖宗因此事怨怪上了自己的姑母,便忙打圆场道:“姑妈自知这庶出的身份配不上咱们家士中,本不该应承这门婚事,奈何那苏家的大小姐患了重疾,咱们白家又素来重诺,这才找了二小姐代嫁。况且,这二小姐那日明知士中已去,却还亲自求姑妈,想与士中冥婚,一番深情着实可感,姑妈感念着她一番诚心,这才准了婚事,你说是不是,苏小姐?” 锦瑟回头看了看绣凳上的李青君,她一双丹凤三角眼颇含威胁地盯着自己,便道了句:“确实如此!” 老太君听了李青君的话脸色缓和不少,李婉儿忙在旁微笑道:“既然士中已然起死回生,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择日母亲再与你挑好的!”这番话是对坐在旁边的白士中说的。 锦瑟听了气的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配做活着的白家嫡妻,只配去冥婚? “启禀老太君!”既然她不愿承认自己这个孙媳的地位,自己也不稀罕!虽然她急需要这个机会报仇,但被人这般的当面轻贱,也是该要些尊严的! “锦瑟自知身份低微,与三公子婚姻难谐,便请老太君将锦瑟退回苏府,锦瑟绝无怨言!” 这一番话倒着实让本不看好她的白老太君心生好感。在她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嫡孙如此优秀,又出身名门望族,是个女子都对白府嫡妻这个位置羡慕的眼睛发红,一个小小庶女,有这样的骨气,倒是难得!虽然做不了正妻,做个房里人也是配得上的。 便开言道:“瞧你也是个好姑娘,这般被退了亲事,有损你的声誉,将来可就不好嫁了!咱们白府一项是积善之家,便让士中收了你,做个房里人吧!虽然没资格做妾,但好歹也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白府也不会亏待了你!” 做妾都没资格?锦瑟用贝齿咬着朱唇,心中像针扎般疼了起来。就因为自己出身不好,就因为生母是卑贱的婢女,所以自己无论怎么努力还是会被人看扁?被人当作鞋底的烂泥,不仅践踏的心安理得,而且还被强加着要感恩?瞧瞧这老人说的话!自己做个妾都不如的房里人,还是白府开恩呢! 这样的恩惠,不要也罢! 一瞬间,屈辱的愤怒压过了要报仇的心思,锦瑟坚定地开口,“多谢老太君美意,还请老太君送锦瑟回苏府!” 众人一愣,没料到锦瑟小小的庶女敢这般决然地拒绝白府最有权势的女人!老太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重新打量着眼前跪着的娇小女子。 三夫人张氏柔声劝道:“虽然是房里人,但只要你生下个一男半女,给士中做个侍妾也是可能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在这白府做个下人,恐怕也比你回那苏府强,何况是房里人呢!”显然这三夫人张氏对于锦瑟在苏家的地位十分了然,其实在座的哪个能不知晓?她苏锦瑟既然会被苏家推出来冥婚,这地位是显而易见的! 白莹哼了一声,对于这个卑贱的庶女敢直接拒绝白老太君的恩惠十分不满。出身不高,姿色也就是中等罢了,能踏进白府的大门已经是幸运,现在的举动分明是不识好歹! 李青君也微笑着劝说道:“三弟他现在还没娶妻,也没侍妾,你算是房里的第一人了!” 锦瑟摇摇头,再次叩谢,显然是仍不答应。她们哪里知道,在自己心中,幻想的还是那一生一代一双人。” 老太君显然被锦瑟多次的不识抬举激怒了,刚要发作,白士中却突然跪倒在地,朗声道:“求祖母将锦瑟留下!” 在场诸人尽皆一愣,不料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士中来了这么一句。 白莹指着地上的锦瑟急道:“三哥,这般不识好歹的女子你要她做什么!身份低贱不说,还生的这副丑样子,看着就恶心!”不知为何,这四小姐白莹对锦瑟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 四小姐白莹是三夫人张氏所出,此时她听女儿如此不知礼仪地咒骂锦瑟,忙喝道:“莹儿不许胡说!” “莹儿哪里是胡说!”白莹气鼓鼓地掐着腰道:“本来我瞧着三哥的面子上不想说的,但看着她这副清高的样子就恶心!母亲……”她走过去拉扯着李婉儿的手。原来在这府里,只有嫡妻的李婉儿才能算是真正的母亲,也才有资格被唤作母亲,像是三夫人张氏,虽然她是白莹的生母,白莹也只叫她做三夫人而已。 白莹撒娇般地赖在李婉儿身上,“母亲忘了吗!那日您带我和二姐姐去城东屈大人家送喜帖,那屈小姐私下里跟我和二姐姐说啊:苏府的二小姐心肠十分狠毒,为了不让嫡姐嫁进白家,竟然在她洗漱的水中下毒,害得苏家大小姐生生地毁了容貌!” “你胡说!”听着白莹空口白牙地污蔑自己,锦瑟再也顾不得礼仪,怒喝一声。 白莹嘴角微微勾起,挂着一抹冷笑,摊手道:“这件事二姐姐也亲耳听到了,大家不信,可以等二姐姐回来一问究竟!” 诸人尽皆沉默,这白家二小姐白荷可是李婉儿所出,是白家最尊贵的嫡女,哪有人敢质疑她的话? 锦瑟环顾四周,看着诸人的神情,看来她们这就给自己定了罪!也是!自己一个小小庶女自是不被信任的,说话也丝毫没有分量,不仅比不过眼前小姐,更加比不过她口中的二姐! 白老太君嗤嗤冷笑,“那你为何那日不说?” 白莹委屈地掉下几滴泪珠,“那时母亲已经答允了苏家的婚事,咱们白府最重承诺,说出来除了给母亲添堵,于事无补,而且。而且莹儿没想到三哥会死而复生!” 老太君不再搭理白莹,只是冷目灼灼地盯着地上跪着的锦瑟,虽然已经是七十高龄,但那凌厉的眼神丝毫不比李婉儿差,带着刀锋一样的寒光在锦瑟的身上来回逡巡,右手不断地捻着佛珠,冷笑一声,“亏我还真当你是那重情重义地清高孩子,没想到也个奸诈阴狠之辈!这样的人进了白家,平白地脏了我白家的地!来人……” 锦瑟见白老太君一双昏黄的老眼中杀机毕现,暗道不好,就听见她高叫一声,“拖出去,仗毙!” 第十六集 变脸(上) “咱们白府可留不得这心狠手辣之人,老太婆我就算是为民除害!”说着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再不像地上的锦瑟瞧一眼。 座上之人对老太君的命令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漠然地盯着地上已经判了死刑的锦瑟,白莹一脸得意,像是终于拔出了眼中钉!锦瑟迷茫地看着她恶毒的笑意,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恨自己!自己这是第一次踏足白府,又没说几句话,哪里得罪了她呢?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看来自己的这条性命,当真如无根的浮萍,任是何人都能轻易取了去!正当锦瑟万念俱灰的时候,白士中痛心地道:“祖母,不能!” 本来疾步上前要将锦瑟拖走的两个健硕姑姑,听了白士中的话都是一怔,随即愣在当地,白老太君皱眉瞧了瞧她们,她们自觉地松开锦瑟,又退到了门外。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白士中膝行到老太君身前,璀如寒星的眼眸闪着分外明亮的光辉,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神色,沉声道:“如果祖母执意要杀锦瑟,孙儿也不活了!” 说完这句话,不仅在座的所有人,连地上的锦瑟也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白老太君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白士中便道:“其实孙儿和苏家二小姐早就相识!而且早已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了!” “胡说!”白老太君气的将佛珠都摔在了白士中脸上,抚着胸在一旁呼呼地喘着气,就像是被他这句话气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归西似的!所有人吓得呼啦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劝慰着就要气抽过去的白母。她身后的丫鬟也忙不迭地奉来一盏碧螺春,给白老太君顺气。 李婉儿也是柳眉倒竖,喝道:“士中!瞧你把老祖宗气的!私定终身这样的话,是有家教、有涵养的公子能随意宣之于口的吗!” 白士中不管不顾地拉起锦瑟的手,信誓旦旦地道:“总之,士中非她不娶,但凭祖母做主!” 锦瑟柔软的小手被他紧紧握着,爆出一条条青筋,心中却是怦怦直跳,不懂白士中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明明和他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两情相悦!难道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这么说的?不!不!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在北邙的时候他冷漠如斯,现在又怎么会如此好心的出手相救?肯定是另有目的! 带着这样的心思,锦瑟便紧闭着嘴,不言不语,想看看白士中究竟要干什么! 白士中用双手捧起锦瑟的脸颊,凝眸望着她,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光中蕴含不胜爱恋的神情,柔声道:“还记得那年上巳节,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春光烂漫之时,临安城的姑娘都在淇水河畔踏青游玩。那时你才十四岁,穿着一条白色的绣花纱裙,小心翼翼地跟在你跋扈的嫡姐身后,弱小而又卑微地活着。你也许从来不知道,我一直隐身在垂柳下,默默地注视着你!苏锦墨虽然漂亮,可在我眼中,她便是个只知道穿红着绿的纨绔小姐!她趾高气扬的蠢模样,不仅没有掩盖你的光辉,反而让温柔顺从的你更加夺目!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要用一生来呵护你,让你再不受任何人的欺辱!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妻子!” 锦瑟的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垂下的双手因激动紧紧攥着。他的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从小被人欺凌,她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吗!这样的喁喁情话,是连他也不曾对自己说过的!可眼前的陌生男子竟如此直言不讳地倾吐了他的心声,而且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几年前游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衫!连她自己也都忘记了呢! 花厅里群情耸动,她们哪能料到白家唯一的嫡孙竟早已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庶女! 李青君觉得事情蹊跷,若有所思地问道:“三弟,那为何开始母亲为你求取苏家大小姐锦墨的时候,你并不拒绝?” 白老太君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是她的疑问!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白士中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这太过突然,也太过匪夷所思。 白士中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锦瑟身上移开,似乎是豁出去了,鼓足勇气道:“士中自知锦瑟身为庶女,身份不够尊贵。如果我冒然开口求祖母和母亲,您们必定会因为家世难以匹配拆散我们,被逼无奈之下,士中只好出此下策。先是假意答允了这门婚事,再在婚事将临之时诈死,料想那苏锦墨只是贪图白家的荣华富贵,不会真的与士中同生共死,而锦瑟对我情深义重,一定会自告奋勇的代嫡姐出嫁,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达成心愿、双宿双飞!” 众人全都被白士中这番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连李婉儿和李青君姑侄也是一脸惊诧地直愣愣盯着白士中。 这件事从他的口中说出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但仔细想想竟又是合情合理!连李婉儿自己也说了,苏锦瑟是自告奋勇来冥婚的!如果不是真的和白士中私底下有情,又怎么会这么傻的来送死? 白老太君反过味来,狠狠地拿拐杖捶了白士中一下,喝道:“你这个叛逆不孝的孩子!” 李青君也埋怨道:“三弟,纵然表嫂以往再护着你,这次也不能为你说话了!你可知老祖宗因为你的死,伤心痛哭,晕厥了数次!你怎么能拿生死大事来开玩笑?” “便是如此!三哥,万一你真的被闷死在棺材里,可不是得不偿失!”白莹急得直跺脚。 白士中温柔地看了锦瑟一眼,“为了她,即使是死了,士中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膝行到白老太君塌下,恳求道:“祖母,今日您已将给士中误诊的王太医处死!如果您不让锦瑟进门,孙儿就去京兆尹拿自首,说此次事情,皆是由我一人诈死而起,王太医根本不曾误诊,实属冤死,请京兆尹拿孙儿下狱,孙儿一命陪他一命!” 说完,起身就要出门,幸被大惊失色地三夫人张氏等人拉住。 “冤孽啊!冤孽!”白老太君发狠地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墩了好几下,一边捶着胸,一边哭骂着地上的白士中。 三夫人张氏便站出来道:“老祖宗,事已至此,还是遂了士中的心愿吧!再者这苏二小姐,是咱们白家明媒正娶的新娘子,如果这般不声不响地处死或者送还苏家,可不是要临安府的百姓笑咱们这样的人家无情无义?” 第十七集 变脸(中) “可她只是个庶女,怎么配做白府的嫡妻?”虽然是自己的生母所言,白莹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嚣着。 李婉儿沉吟道:“不如先给个姨娘的位分,等生了儿子再扶正,也算是名正言顺!” “你们别拦着我!”白士中适时地又跳着脚要冲出去。 “好!好!娶回来做正妻!做正妻!”白老太君十分无奈地看着地上张牙舞爪的孙子,气的险些背过去,却也只得答允,虽然这个孙子从小到大就会惹事、一无是处,但白家也只剩这最后一脉了,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死了也没法和白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白士中欣喜若狂,跪倒在地,撒娇般地连叫了好几声老祖宗,却暗地里用手捅了一下已经愣住的毫无反应的锦瑟。 锦瑟忙收敛心神,犹豫片刻,亦跪倒在地,“多谢老祖宗成全,锦瑟一定恪守妇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不叫您老人家失望!” “但愿如此!”白老太君趁着声音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算是对锦瑟的警告。 李婉儿面色一沉,让个庶女做了嫡妻,到时候出席宫宴,恐怕自己这个白府主母也会丢脸!但显然老太君心意已决,自己该如何才能扭转这个不利于己的局面?思附间,便想向一直足智多谋的侄女求助。 李青君对姑母的眼神全然不顾,只是微笑着将地上的锦瑟拉起来,携着她的手,“没想到弟妹魅力这般的大,竟让三弟迷成这个样子!既然进了白府,就是跟三弟有这个缘分,现下什么也别想,安心地住进新房!薇儿!” “回表少奶奶!薇儿在。” 李青君朝李婉儿微笑道:“姑妈,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不是赏了您不少好料子?便拿出几匹给三弟妹做几身新衣裳好了!” 李婉儿一怔,随即见李青君暗暗朝自己点头,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老祖宗主意已定,白士中也是非她不娶,这白府她是进定了!眼下不意和她撕破脸,关系还是要维持的!当下亦颔首道:“这有什么要紧!薇儿,去库房多拿出几匹好料子来,初夏秋冬各做两件时兴的衣裳给三少奶奶添衣柜,再去醉金坊打几件好首饰来!” “奴婢这就去!”薇儿笑意盈盈地转身便去,丝毫不敢怠慢。 白莹睁大眼睛看着李婉儿姑侄两,似乎对她们的做法难以置信,可她一直以来唯二人马首是瞻,见她们都开始笼络锦瑟,自己便也不敢再吵闹。 白老太君命丫鬟白芷为她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道:“孽障,这次都从了你,再敢闹出什么祸事,打折你的狗腿!” “多谢老祖宗!”白士中喜滋滋地拉着锦瑟的手又磕了几个头,“锦瑟既然已经进门,不知何时拜见列祖列宗?” 李婉儿心里冷笑一声,这白士中做事还真是小心!非要一切礼仪全备,这才放心。 白老太君道:“祭祖也不是明后日就能办的,总的让你表嫂准备几天不是!” “那士中敬候佳音!”白士中向屋内诸位长辈团团一拜,这才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了花厅。 转了几转,又来到先时的凤栖门,白士中和锦瑟分别上了小轿,行了好一会,才进了一处别院,但见这里花团锦簇、风动浓香,又有水榭楼台,假山回廊,想必是白府特意为这位嫡孙建的私人花园。 白士中屏退下人,携着锦瑟的手进了卧房,才关上门,便将手一丢,径自倒在一张一丈多宽的圆床上,再不理她。 这白士中是学川剧的吧!变脸够快的了!刚才在白府的长辈下人面前还那般深情款款地对待自己,可一回到他自己的地方,变成这般冷漠的臭神气,跟昨晚一样! 锦瑟没意思地坐在绣凳腹诽了他一下,接着环顾四周,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只见南边轩窗下摆着一张大紫檀雕螭案,案上罗着各种古籍善本,并数十方砚台,其中有一枚引起了锦瑟的兴趣,如果没有认错,正是难得一见的鸳鸯砚。砚台旁放置着一个玉雕笔筒,里面插着如树林般的各色毛笔。案枕上设着一尺来高的青绿色古铜鼎,上面白烟袅袅,将整个屋子蒙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从这些摆设便能瞧得出来,这里的主人是个不喜奢华的随散性子。 西墙上挂着一幅字,不知何人所书,只见上面写道:“夜深惆怅,梦无数。音尘尽绝,故人无寻处。”看那字迹娟秀,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锦瑟低低地念了几遍,深觉伤感。却不知何时,白士中早已倚在大红金线靠枕上,冷目灼灼地打量着她。 锦瑟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只觉浑身发冷,但心中确实有不少疑问,比如,他是真的在踏青是爱上了自己,还是一切都是胡说的,如果真是胡说,他又为何要撒下这样的瞒天大谎帮助自己? “你。” 锦瑟刚张口就被白士中冷冷地打断,他似乎一开始就猜中了她要说什么! “我以前从未见过你,更不曾喜欢过你,不要自作多情!” “你!”同一个字,表达的情绪却大不相同,开始锦瑟还有一丝羞涩,此时却被他的臭脾气弄得火冒三丈。在苏府时,无论柳如梅和苏锦墨如何欺辱自己,自己都能忍耐,可不知为何,自己一见到眼前的男子就抑制不住坏脾气! “既然素未盟面,又毫无交情,白公子为何要这般帮我?不如让白府的老太君将我打死好了!”锦瑟冷冷地道。 白士中哼了一声,“这是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难不成你们苏家个个都是这般的忘恩负义?” 锦瑟一时语塞。他说的是实情,不论他再冷淡、嘴巴再坏,刚才他确实是在花厅救了自己。 “多谢公子相救!”锦瑟压制住情绪,缓缓跪倒在地,拜谢他的救命之恩。 白士中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讶,他没料到眼前的娇小女子能这么快地克制住自己就要发作的脾气,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却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又做了令人发指的动作。 他走过去,捻起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温润滑腻的皮肤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感受,上面似乎还沾着一层淡淡的香粉,随着手指的力度,锦瑟迫不得已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白士中黑如宝石的眼睛发出令人迷醉的光芒,挺挺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很耐看!这模样也不算配不上公子我,只是性子太懦,还需要好好磨练!” 第十八集 变脸(下) 锦瑟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绯红色瞬间在脸上散开,直到耳根,宛若春日牡丹,灿若云霞。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白家嫡妻的身份已定,注定是要侍奉眼前的男子的!而且他对自己的态度直接影响到自己以后的地位和生活。 白士中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我已经帮你初步在白家站稳脚跟,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活成什么样,都看你自己的本事,我再提醒你一次,我非但不会帮你,还可能会暗地里阴你!” 锦瑟完全怔住了,她没料到白士中会和她说这些!从一开始,他在棺材里说话,她就完全弄不明白眼前的人再想什么!如果厌恶这门亲事,他大可把自己扔在北邙自生自灭。他把她接进白府,又在所有长辈面前上演了这么一场诉情大戏,意义何在?她可不会天真的相信这是他的仁慈施舍,这其中一定有一个重大的秘密,而他现在不愿把这个秘密告诉自己! 不要紧,迟早会知道的! 锦瑟睁大眼睛,完全不回避他刀锋般寒冷的目光。 “我明白!” “明白就好!”他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拉,已经将她腰间系着的蝴蝶状的裙带抽出,罗裙攸然地落在地上,他将她打横抱起。锦瑟低低惊呼,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心中自然而然地起了抵触,可他并不理会她僵硬的身体只是将自己轻轻放在榻上,又迫使她的脸颊靠在自己的胸前。 “别动!我又帮你一次,不许忘恩负义!”他调侃着说完这话这才招呼外面的下人进来。 锦瑟知道,他在和自己演戏秀恩爱,让那些下人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 门被轻轻推开,十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鱼贯而入,当先的一个俊美修眼,正是服侍锦瑟来白府的翠竹。 白士中皱眉道:“知琴呢?” 翠竹应道:“知琴她身子不适,今儿个便不能来参见三少奶奶了!” 白士中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锦瑟从他的神情和翠竹的神色来看,这个知琴定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初到白府,还没站稳脚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别院里统共百十名下人,锦瑟要来花名册,一一认了,又将素日跟在白士中身边的几个丫鬟用心记了下来,这才吩咐众人散去。 余下的十几日,白士中日日出去参加宴会,与那些名门子弟喝酒赛马,众人惊讶之余,自然要问他起死回生的逸事。一时之间临安传言四起,到处都是有关白家三公子复活的传闻,而他也乐此不疲的每次都解释一下:他的复活完全是因为苏家二小姐自愿冥婚,此等真情感动苍天,他才得以还阳。弄得不到半个月,足不出户的锦瑟成为整个临安最为风云的人物,着实让她哭笑不得! 不过锦瑟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而是仔细琢磨起白士中身边这些丫头的脾性。那翠竹是个实心的人,跟了哪个主子便一心服侍,自己从她口中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得知那知琴对自己的到来颇为不满,从翠竹闪烁的言辞来看,这知琴必定是存了做白士中姨娘的心思,却不料被自己这个卑贱的庶女占了先,所以心存不满,每每顶撞自己。 锦瑟按捺脾气,准备找个时机敲打一下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临安城里一派繁华气息。 此时的白士中脚上蹬着金丝绣线的蜀锦白靴,腰系玉带,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竹纹的镶边,手持象牙的折扇。 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再配上这华丽得体的装束,让他越发显得俊逸风流。他悠闲地坐在驷马七香车中,将腿伸了伸,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向旁边没精打采的锦瑟笑道:“怎么,带你出来玩也不高兴么?小公子?” 锦瑟默不作声,她这时已经换了一身男装,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温润的玉簪挽在头顶,一袭白袍,将她曼妙的身形掩在衣下,明眸皓齿,眉如墨画,端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要说出游,锦瑟是无比开心的,在家的时候出门的机会就不多,每次得到那么一点点钱出门,自己就开心的不得了,通常会在街边的小摊挑选竹蜻蜓、小瓷核等好玩又便宜的物件,要是在上祀节能和姐们一起斗草、踢毽子那更是求之不得的。 而今晚白士中带她坐在香车中出游却没了那番兴致,一来这样大排场的招摇过市早已失了出游的乐趣,再加上她近日心心念念地是怎么在白府站稳脚,去报仇,即使临安成繁华热闹,也让她提不起一丝兴致。不过,她还是准备顺从白士中,因为她始终猜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说锦瑟以往还有压不住怒火的时候,现在的她已经彻底领教他的变幻无常,她不过是他网中的一只猎物罢了,如果不想死在他手里,就只好逆来顺受,再则,锦瑟已经忍耐惯了。 思付间,她已经一改冷淡地表情,露出甜甜的微笑:“出来玩自是高兴的,不过你要带我去哪?” “既然冒充恩爱夫妻,就要有恩爱的样子!”白士中对这样明媚的笑容很是满意,轻揽着她只堪一握的纤腰,故作深沉地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马车在刚进巷子的拐角处停下了。这里人声鼎沸,十分的热闹。 几个下人扶着白士中和锦瑟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宽绰的大院,地上铺着草坪,一条笔直的青石小路通向里间,道两旁芙蓉花开得正盛,几个艳丽的妇人并几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在那出声调笑着。 里面一女子梳着飞仙髻,两条缎带自绿云扰扰的两端垂下,随风翻动。身着一抹红缎裹胸,外披白色纱衣,透过这半透明的纱衣隐约能看见如玉的肌肤,雪白的脖颈上带着一条红玛瑙的串珠,小小的脸儿上一双水亮的杏核眼,顾盼之间极有风情。 几人见白士中进院,忙打了声招呼,那女子更是颇为殷勤的纳了个福,白士中并没有说话,只是冲他们微笑颔首。 “这是什么地方?”锦瑟低声问道。 白士中觉得他牵着的小手微微抖动着,再瞧着她有些惊惧的小模样,不禁古怪一笑,颇有奸计得逞的样子,回答道:“好地方呗。” 说着吩咐几个下人在门口候着,便携着锦瑟的手沿着青石小路走进里间,转过影壁,只见十几株高大的蔷薇零星地散在院子里,高高的松树上挂着一竖排四展大红灯笼,将那一射之地都映的红彤彤的。 一身材窈窕迷人的丽姝拖着长长的裙摆自灯下朝着白士中走来,笔直的腰身轻摇着,风骚妩媚,一双桃花眼里藴满了盈盈春意,张口笑道:“白公子怎么得空来这,不是刚娶了苏家的二小姐!不在家里纳福,倒来这里偷腥?是不是新夫人不如意了?人家都和你说了,与其娶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过门,倒不如哪天把我抬进府里,包管把你白公子伺候的舒舒服服。” 白士中旁若无人地在那丽姝的脸上上轻轻一拍,叹道:“嫔儿说得有理,小家碧玉的姑娘,美则美矣,毫无风情,哪有你的半分丰姿。” 一旁的锦瑟听着两人的淫词浪语气的七窍生烟,只能忍耐不发,这时她已经猜到这是哪里了,但仍抱着一丝希望打断两人的调笑,郑重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嘻嘻,这位小公子看来是新来的哦。”丽姝用两根嫩葱般的手指轻轻掐了掐含烟的脸颊,笑吟吟地道:“来姐姐房里玩一晚,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什么地方?”锦瑟厌烦地拂开那丽姝的手,望着白士中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白士中不以为然地朝右侧努了努嘴,示意她自己看,锦瑟循着望去,只见三层高的主楼建的华丽旖旎,门楣匾额上写着“倚红笼翠”四个粉艳的大字。 “咝……”锦瑟倒吸一口冷气,果真不出所料,竟是青楼! 第十九集 出游(上) “你……你居然带我来这里?你怎么能带我到这里!”锦瑟水汪汪的眼睛睁得滚圆,小脸涨的比刚才妓女琪儿脖子上带着的玛瑙珠还红。哪有丈夫带着自己的妻子逛青楼的道理?领着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还来这样的风月场所,这个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嘘!”白士中搓指做了这个动作,提醒道:“表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来这里有什么稀奇?别老呆在书房里死读书,人都读傻了,今儿个表哥带你风流快活一下,你放心,我保证不让姨夫姨母得知便是。”说着冲锦瑟眨了眨眼。 “哦?哦……”锦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男儿身了,不过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是何用意,只得先支吾起来。 “就是的!”那丽姝嫔儿媚笑道:“古语云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大好的青春怎能在书斋里虚度了?何况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要是不能在这红粉堆里赢个薄幸儿名,让着院子里的姑娘魂牵梦萦,牵肠挂肚,那才是真真地浪费了大好年华!” “哦……嫔儿姑娘说得有道理。”锦瑟羞红了脸。 嫔儿看着锦瑟的窘态,吃吃地笑起来:“那就快去吧!今晚可有大热闹看!” “大热闹?什么大热闹?”锦瑟还未答话,一旁的白士中就赶忙插言道。 “哦?消息灵通的白公子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嫔儿瞧着白士中一脸疑问的样子,打趣道:“这要是当年,倚红笼翠有个风吹草动您可是第一个知道的,现在……啧啧,看来您新娶的夫人可是个厉害角色,改明我还真的要上门拜访下,取取经,问问这位姑娘是怎么样弄得你这个风流倜傥的佳公子转了性?” “见笑,见笑!”白士中嘿嘿一声。 “那究竟有什么热闹?”锦瑟黛眉一蹙,她觉得白士中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这种风月场所。 “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院子里新来了一位姑娘,今天出阁罢了。”嫔儿朝人声鼎沸的里间望了一眼,颇不以为然地说。 “什么姑娘能有这么大的阵仗?难道长的比我的嫔儿还美?就算她是九天上临凡的仙子,也不至如此吧!”白士中调侃道。 “乖乖,还是你嘴甜。”嫔儿朝白士中抛了个媚眼,对他的奉承颇感欢喜,玉手轻扬,扶了扶头上的云朵髻,笑道:“那姑娘长的也还算好看,但倾国倾城就说不上了,不过……身份尊贵着哩!据说是前些日子被斩首的吏部尚书关大人的独生女儿!” “什么?”锦瑟差点跳起来,“既然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怎么会来这?”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嫔儿瞥了锦瑟一眼,“这倚红笼翠是官办的教坊,别说吏部尚书的女儿,就是前朝的公主这里也有!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罢了。那位关大人犯了事,罪及家人,关小姐自然而然地就被充了教坊司,本来应该是押送金陵的,可是教坊司懒得找人把她抬回去,就就近把她卖了,那丫头进来还耍小姐脾气呢,被常妈妈打了几次还是那样,常妈妈烦的很,不想再费事了,所以才放出风去,要找人疏笼她。” “哦,原来如此!”白士中摸了摸下巴,笑吟吟地道:“大家闺秀,到真是稀罕,怪不得这么多人来捧场。” 锦瑟心里默默地哼了一声,由关小姐的遭遇想起前几日自己的遭遇,心中不觉大恸,这几日下身的剧痛时时提醒着锦瑟,让她不要忘记自己所遭受的耻辱。 复仇……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瞧她也是可怜,本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一夜之间就沦为下九流的歌姬,这人世间的富贵贫贱到真难说的很。”嫔儿颇有感慨地说了几句。 “几天不见,嫔儿倒和那些酸腐书生学会了伤春悲秋的调调。”白士中摇着扇子微笑。 “嘻嘻,哪有哪有。”嫔儿马上换上了一副春风得意的笑脸,“白公子,嫔儿还要去那边伺候王公子呢,就不招呼您了,您带着您的小表弟去看热闹吧,再晚可吃不上热乎的了!”言毕,朝二人纳了个福,风吹杨柳般摇着细腰走了。 锦瑟望着她袅娜的背影,记起她的话,不禁为那位可怜的关家小姐感到悲伤,神色黯然。 白士中似乎瞧出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道:“走吧,小表弟,我们进去看看。”锦瑟也希望那关小姐能有个好归宿,就默默地随白士中进了门。 一门之隔的室内外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外边微雨的临安还有些寒气,那这倚红笼翠的大厅中就是一派春意融融。 大厅里驻起了三尺高的红台,台上竖起四支纹着孔雀翎羽的镀银柱子,上面横七竖八地缠满了各色丝带,丝带上挂着了宫式精致绣球,在百十根红烛的映衬下越发好看。台下面布着四竖行红木雕蝙蝠图案的桌子并椅子,一行四桌,桌上摆着各色茶点及酒水,花样繁杂地让人眼花缭乱。 自白士中领着锦瑟进门起,就成了这屋里目光的焦点,大家都争着与这位富贵公子交谈,并问起他身后这位俊美秀气的小公子是哪位,白士中少不得要个个寒暄一下,一番扰攘后,二人被众人推搡着坐在首席。 与二人同桌的是临安十八家绸缎行的大老板货天行以及临安现任参将杜文懿。 这老板名叫货天行,当真人如其名,他们行里织出的绸缎可谓江南一绝,风行天下,陆运远可达西域,海运远至琉球等国,端的是富比陶朱。而这临安参将杜文懿职位虽低,可是手眼通天,家中堂妹是大楚后宫、当今圣上的宠妃,所以四人并座在首席上。 “白公子,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身边这位公子有些眼生啊,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少年英才?”货天行先开了腔,一副商人贯有的笑眯眯的样子。 “哈哈!老货你也知道,我刚娶了吏部侍郎家的二小姐,被她缠的紧,也没空来,身边这位公子嘛,是在下的远方表弟,这次从沧州远道而来,带他见见世面。”白士中笑着说。 “哦!哦!”货天行每次被白士中叫做老货都颇有些不自在,这次也一如既往地抖了抖脸皮。不过没等脸皮松下来,他又开始色迷迷地打量着锦瑟,看的锦瑟浑身发冷,真想上去冲他布满横肉的脸踹上一脚。 却听白士中道:“老货,我记得你是好男风啊?怎么也巴巴地赶来捧场?” 第二十集 出游(中) “嘿嘿,本来是这样的。”老货恋恋不舍地将眼神从锦瑟身上移开,颇有些害羞地道:“可是这次的姑娘略有不同,可是当朝吏部尚书关大人的独生女儿,据说是艳冠京城的美女,吏部尚书的女儿啊……平时哪是我们这种没地位的商人碰得到的?这要是娶回家……啧啧。”老货边说边咽口水。 锦瑟听他说得恶心,都欲作呕。 白士中皱了皱眉声道:“别不是假的吧!关大人虽犯事被斩首,但真的会祸及家人么?要知道本朝天子虽然治国严厉,但御下一项仁慈,是从不罪及妻女的,会不会是教坊司有意抬高身份,想敲你们的竹杠?” “这个在下倒略知一二。”还未等老货回答,旁边一直静听闲聊的杜文懿大人开了口:“我听宫中的……咳咳……宫中的朋友说,关大人这次得罪的可不只是朝廷的权贵,而且呀……”说到这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引得白士中和老货凑了上去。 “而且呀,还得罪了皇上的新宠……张昭仪,听说圣上为此事大发雷霆,这才罪及妻女。”杜文懿端起茶,抿了一口。 “哦。”白士中做出恍然大悟地样子,其实以白家的势力,这件事他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此时故作不知地道:“那他怎么得罪了张昭仪啊?” “这个……这个在下可不知道……不知道。”杜文懿连连摆手一副怕惹祸上身的样子,好像那张娘娘就在一旁偷听似的。 “那此次杜大人来是想娶这位貌美如花的关小姐回家么?”锦瑟觉得这杜文懿剑眉星目、虎背熊腰,一表人才的样子,盼着他怜悯关大人是位忠臣,能把她的女儿赎回去,别便宜了这位油头猪脑的老货和……和自己家这位失心疯的公子,那关小姐的后半生些许还能好过点。 “小公子,那可不行。”杜文懿一脸窘样,再次连连摆手,“娶她是要犯事的,她是朝廷钦犯,此生注定为倚门之娼,是不准赎身的。” “哦。”锦瑟一脸的不忍,转头瞧了瞧白士中,料想白家权势熏天,他一定有办法的。 白士中瞧锦瑟那样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求着自己娶关小姐,而去问那杜文懿,倒不可能是吃自己的醋,八成是觉得自己人品太差,都不如这外强中干的草包。 “咝。”白士中呲了呲牙,一副想要咬死她的样子。 锦瑟看着他白森森的牙,想起那晚棺材里的事情,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呀!看!佳人出来了!”台下一阵骚动,这些富商贵戚们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 只见一女子带着遮面轻纱莲步盈盈地走上台,但见她身着一件翠绿色的窄袖衫子,配着青色的纱裙,头上梳着倭堕髻,斜簪着一支四蝶银步摇,斜抱着琴,每走一步,环佩叮当。好生清爽的打扮,大大有别于倚红笼翠中其她女子的妖艳,别有一番江南女子的温婉与秀丽。玉手轻扬,已经将遮面摘下,但见其小小的瓜子脸上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口含朱丹,当真是位美人,脸上的青纱从指尖划开随风飘向台下,惹来一群人的哄抢。 如削葱般的十指抚于琴弦之上,指间流泻出宛转动人的音乐,贝齿轻启:“妾家住横塘,红纱满桂香,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铛……”歌声妩媚动人,听得台下众人神驰心摇。 “好!”老货带头大声叫起好来,说着台下口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不愧是大家闺秀,这身段,这技艺,这气质……”大家开始对台上的女子品头论足起来。 锦瑟秀眉一皱,暗道:不是说这关小姐十分不愿,寻死觅活么?怎么看似还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那女子一曲唱完,盈盈下拜,然后规规矩矩地退到了帘后。常妈妈已经面带微笑的走上台,大家知道,开始竟价的时候到了,霎时间台下鸦雀无声。 “今儿个这么多大爷来给小女捧场,我这倚红笼翠当真是蓬荜生辉,当然大家都是冲着犯了事的关大人的独生小姐来的,各位爷不论能不能疏笼这关小姐,这厅里的酒水都由我常春请了,各位爷一定要吃好喝好。”常妈妈的话引来了下面一阵欢呼。 常妈妈客套了几句,马上转到正题,“这关小姐身份尊贵,又是个美人,妈妈我就不废话了,起价一千两!” “一千两?”老货呛的把茶水都喷出去了,白士中机灵地躲开,然而倒霉的锦瑟和杜文懿被溅了一脸。 真是恶心!锦瑟抽出丝巾擦了擦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杜文懿脸色尴尬地用袖口擦掉脸上的口水。 老货整个脸都涨得跟猴屁股似的,拍着桌子吼道:“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就是,就是……一千两都够买个花魁回家了,这关小姐只是做一晚新娘而已,值得了这么多么?”台下群情激奋,就差上台把那老鸨掀翻在地了。 “大家安静!”白士中暴喝一声,吓得那常妈妈一哆嗦,以为他要煽动众人上前揍她,心里嘀咕着:难道真是竹杠敲狠了? 见众人不再说话,白士中对自己的影响力很是满意,微笑道:“我觉得值!” 常妈妈嘘了一口气,趁大家不注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白士中轻摇着手里的象牙扇,道:“咱这厅里大部分都是临安府以及附近州府的富商,平时虽富过猗顿,财比陶朱,端的是财大气粗,但有哪个受人待见了?朝廷都当大家是贱民,比不过手无缚鸡的白衣士子,这次要是能让吏部尚书的女儿为大家端茶递水,穿衣脱靴,岂不是大大地出了口恶气!” 台下众人开始一怔,想想平时所受的气,再一琢磨,情绪再次高昂起来:“我出一千一百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老子出一千七百两!” “我他妈出两千两……”老货站在红木椅子上,眼睛赤红的振臂高呼着。 “哎呀呀。”常妈妈乐的眉开眼笑,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里都闪了银光,没想到白公子几句话就扭转了情势,得空可真的谢谢这位讲义气的大爷。 “表弟,赶紧出钱啊!”白士中拉了拉锦瑟的衣角。 “啊?”刚才群情激奋,锦瑟怕被他们碰到,不得已躲在白士中身后,此时伸出头望了望,才想起自己是要救那关小姐的,赶紧举手道:“我出两千一百两!”可惜她人微言轻,这句话早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声浪里。 “我出三千两!”门被推开了,一个相貌清癯的白衣书生拿着纸伞,浑身湿漉漉地高声道。厅中众人被他孤傲的气势所摄,竟而没了声音。 第二十一集 出游(下) 外边的细雨已将那书生的白袍打湿,清癯的脸上挂着水珠,白色的靴子上沾染了些许泥土,显然是赶得甚急,只见他高举着一个沉甸甸的木质檀香盒高声道:“我出三千两买下关小姐!” 台下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一脸焦急的书生,白士中俊朗的脸上也显出惊讶之色,但这神色瞬间即逝,转眼已被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所代替,静静的大厅中,只听见几声低泣。 这低低的带着微喘的哭泣不是来自台上同样惊讶的关小姐,而是白士中身边的锦瑟。 自己怎么还会流泪?锦瑟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她不是早在复仇和他之间选择前者了吗!就在她亲自下跪求白家二夫人让自己嫁给白士中时,她早已经准备好要将这段感情深埋心底。 白士中见此暗自冷笑数声,出言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见关小姐有了好人家。喜极而泣!”锦瑟垂下头,尽量控制的声音里有抹不去的哽咽。 “是么?”白士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伤痛欲绝的她,再抬头看了看那书生,心中了然,嘴角的冷笑更盛。 那白衣书生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白士中和锦瑟,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满脸感激的关小姐,而台下其余人则带着各种表情死盯这书生,常妈妈就目露银光的对那个檀木盒子流口水。在这场看与被看的角逐里,只有锦瑟与白士中置身事外。 “哎呀!我的老天爷。您要出三千两买下关小姐?真是大财神爷啊。您老。快坐!”常妈妈最先缓过神来,像供财神似的,将白衣书生捧上了首席。 “别的!”老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常妈妈不先验验货?” “对!对!先验货!”台下众富商又高叫起来,想这一群江南富商被一白衣士子压下风头,心里怎能甘心,让他们自己掏钱又觉肉疼,所以干脆就来搅局。 “好!这倒也公平。”白衣士子双眉一轩,将紫檀木盒打开,拿出所有的银票,还另有一些零碎银子,珠宝簪子供常妈妈点查,可见这些东西算是这士子的所有积蓄了。只见常妈妈手上沾了口吐沫,一张张细细的数来,又将那些银子拿了秤称了,首饰珠宝仔细校对。半响的功夫,点差完毕,笑呵呵地道:“三千余一两四钱银子,这关小姐是您的人了,您看您今晚是领过府,还是在这里洞房?” “哎!”老货像泄了气的皮球,望了望台上的美人,再看看周围这帮上了霜的茄子,不甘心的软在椅子上。 “我。”白衣士子听见要洞房这件事,红了红脸,刚想说要领过府,却听身后一声冷笑:“公子我还没说话呢,谁敢把人带走!” 众人循声一望,白士中牵着他表弟的手,脸色铁青的道。 “哈哈!对啦!我们还有白公子呢!”摊在椅子上的老货弹跳力极强跃上半空随即下了地,瞬时间精神抖擞。 “我已经买下了!”白衣士子看着突然到来的波折,亢声道。 “你买下了?公子我还没说话呢,你就买下了?”白士中嗤嗤冷笑。 常妈妈对这场莫名其妙的纠纷深感烦躁,而台下那些富商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给白士中鼓气,整个大厅里乱成一锅粥。 “表。表哥。别争了!”锦瑟颤抖着声音,用小手拉了拉白士中的衣襟,仰起小脸,倔强的神情里第一次眼中有了盈盈泪光,恳求道:“成。成全他们吧!” 声音虽小,但传到那白衣士子耳中不缔于一个晴天霹雳,他这才注意到白士中身旁这个娇小的公子,有些口吃的地道:“你。你怎么会来这?你不是已经。” 白衣士子足不出户数日,并不知道临安街头巷尾流传的关于白家三公子复活的事情。 锦瑟默然不语,再次垂下头,泪水从脸颊慢慢滑落滴在了尘埃里。 “哼!窝囊!废物!”白士中看着锦瑟的样子愤然地怒喝,将她一把从身后拉至身前,道:“别便宜他,和他争,公子我有的是银子!” “对!和他争!争!争!”众富商看着红着眼圈的锦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白士中的这个小表弟喜欢关小姐,争不到佳人居然都哭了,真是。嘿嘿,有戏看了! “我不争了。我们回家吧。”锦瑟拉着白士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不争!这不是你想的么?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白士中冷然地望着她。 “我真的不想争,求你了!我们回家吧!”锦瑟几乎要虚脱,如水的眸子里泛起涟漪,这么深的湖水也盛不住铺天盖地的痛楚,她微微躬下身子,恳求之意更盛。 她哪有资格争,她不是早就放弃自己的这个表哥了吗!就在她心心念念想要复仇的时候!她现在都觉得愧对眼前的男子。 白士中看着她的眼,火气迅即大增,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到现在还是这么心慈手软,如此软弱哪配与自己合作?看来要好好训练一番才是。白士中用一只强有力的手托住即将瘫软的锦瑟,抑制住马上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平静地对常妈妈和已经满脸忧色的白衣士子道:“我出五千两。” “五千两?”所有人都到吸一口冷气,包括那白衣士子。 “你!”白衣士子戟指怒目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关小姐,她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可怜人?可怜人天底下有的是,我身边就有一个。”白士中回瞪着白衣士子,毫不退缩。 “这。”白衣士子被他这句话所震,竟喏儒着说不出话,转而一想,再次抬头抗声道:“关小姐跟着你绝不会幸福?” “跟着你就有幸福?”白士中眉梢一扬,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再说,她幸不幸福,关我屁事!” “对!教坊司的女子还谈什么幸福?谈幸福有种就别进来!小子,你读书读傻了吧!”白士中的声音刚出就引来台下一阵附和。 “你。你如此为富不仁,不怕老天爷报应么!”白衣士子目眦决裂的怒视着白士中。 “报应?”白士中扶了扶微皱的下襟,拉开红木椅子,坐了下来,呷口茶,道:“告诉你,公子我不怕!就凭白府的通天权势,即使公子我私会了嫦娥,诱骗了织女,拐带了西王母的女儿,也减不了我泼天的富贵!”说着,随手一掷,那茶碗飞在白衣士子面前跌的粉碎,溅了他一身茶叶。 第二十二集 旧情(上) 白衣士子的脸和衣襟上沾满了细碎的茶叶,狼狈的样子却掩不住坚毅的神情,锦瑟见他的模样,从袖中抽出手帕,就想走上前,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正是夏日三伏,酷暑难当,他却仍纹丝不动地坐在书斋里勤学苦读,汗水就像今日的茶水般沿着他俊朗的脸流下,他还是那样执着的神情,自己忍不住拿起手绢殷勤地将这带着微咸的汗水一一拂拭掉,他仍不说话,只是给自己一个淡然又恬静的微笑。 这么多的过往已经在自己嫁进白府的时候被强行禁封住,可惜这禁锢又被今日的重逢一一打破。 锦瑟有些黯然,颤抖着缩回了手,终究没敢将那帕子递上去,只是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这个人早在自己决心复仇时就不属于自己了! 白衣士子被她的举动所感染,想起以前的岁月,凝望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嘴唇微张,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话音梗在喉咙里没有出口。 就是这样一瞬间的彼此凝望,已经让白士中十分不舒服,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打破了二人一恍惚间的梦境。 “常妈妈,人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白士中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就再不言语。 常妈妈市侩的小眼睛卡巴卡巴地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心中就有偏着白士中的意思,但答应那读书人在先,又不好当场反口,颇为为难的站在那。 “妈妈!让我自己选吧。”久不说话的关小姐见气氛紧张,淡然一笑站出解围。 “好!好!姑娘你自己选吧。”看着关小姐自己选婿,常妈妈大为高兴,拍手乐道。 “不行,我不同意!”看热闹看了许久的老货反过味来,思付着自古才子配佳人,这关小姐八成要选那白面书生,便道:“竞价前说好了价高者得之,您老这是怎么地?想反悔?”说着就要动粗。 众人见状也高声叫嚷着不妥。 却见白士中手一挥,道:“好,就让关小姐自己选。” 言毕,全场静默,等待着关小姐的答复,却见她缓步走下台,走至白衣士子面前从袖中抽出一淡青色手帕,玉手轻扬,轻轻地替他拂掉了脸上的茶水并叶梗,柔声道:“谢谢你,这么急着赶来救我。” 白衣士子看着她如春水般缠绵的眼眸,眼睛一涩,已经握住她的手,颤声道:“我好怕自己来晚了,迟了就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我自己。” 关小姐贪恋地用仅有的右手细细地抚摸着他黑如墨画的眉,声道:“哪来这么多银子?” 白衣士子傻傻一笑:“卖房子,卖地,就是把我自己卖了,我也要把你赎回去。” 锦瑟听着他温情脉脉诉说着自己的痴心,而熟悉的语气、温柔的话语已经不是对自己,伤心情动之下,两行清泪默默地自白玉般的腮边流下,他可以典当一切来赎关小姐,却不能安慰劫后重生的她,更不能抽出一点点的时间在成亲前来看伤心欲绝的她一眼,如果他能来,也许她会立刻放弃报仇的想法,与他远走高飞。 白士中没有在意他们旁若无人的诉说绵绵情话,却在意的看了下锦瑟苍白的脸色,气愤地死死地拉住她冰冷的手。 很痛。可惜心更痛,锦瑟已经感知不到自己身体上的痛。 结果已经了然,台下的富商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闷声不响地喝酒。 老货看了看泪流满面的锦瑟,嘿嘿一声道:“小表弟,不要紧的,一个粉头而已,没了咱再找下一个,不至于这么伤心。”说着大献殷勤,竟想用自己的袖子去擦锦瑟脸上的泪水,可惜刚抬手就被白士中恶狠狠地眼神瞪回去了。 “人没买到又不赖我,干嘛这么瞪我,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大爷不和你乳臭味干的小子置气,继续喝酒,嘿嘿。”老货这么一想,心情登时舒畅无比,又坐会椅子上,端起酒壶,免费的酒水,要多喝点才够本。 关小姐松开了白衣士子的手,默默地走至白士中的跟前,盈盈下拜,恭敬地道:“妾身愿追随公子。” 声音虽小,满堂听起来却像是耳边炸了个响雷。 “噗。”老货再次不够矜持地将酒都喷了出去,可惜这次白士中和锦瑟都不在他身旁,倒霉的杜文懿大人又一次中招,半张脸都沾着酒水及口水的杜大人这次居然胆子也大了,怒喝道:“你有完没完!” “不好意思。咳咳。老杜不好意思。”老货用自己的袖子就要抹上杜大人的脸。 两人的插科打诨并没有缓解紧张地气氛,白衣士子满是疑惑地看着关小姐,掩不住神色里深深的不解和悲伤。 “怎么回事?”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哈哈!”白士中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烂表情,笑道:“还是关小姐有眼光,跟着这穷书呆子有什么出息,还是跟着我吧!” 关小姐含笑点头,已经坐在白士中怀里,竟置那白衣士子如无物。 “为什么?”白衣士子的心被绝大的悲哀洞穿,他很害怕这次的理由和上次相同。 “没有为什么。”关小姐冷漠地转过脸,闭上眼,不去看他。 “因为他泼天的富贵?哈哈!”白衣士子闭上眼睛,她也是因为这个理由离开自己的吧,再次睁开时眼睛已被血色染红,像是着了魔一般,指着关小姐和锦瑟厉声道:“你们都是这般无情无义的女子,我徐季同看错你们了!” 说着流下两道长长的泪水,破门而出,没落的背影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只余门外的点点细雨。 “怎么会这样?”锦瑟看着他落魄的出门,心里竟比刚才还疼,这句像是在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 她很想跟表哥解释,她之所以放弃他,不是因为权势,而是因为仇恨。 白士中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重哼一声,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命令道:“你在这等着我,我洞完房,咱们就回家。”说着,抱起关小姐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 “怎么?不是你看上了关小姐么?啧啧,你表哥太不仗义了!”老货看了看落单的锦瑟,色心又起,准备上千安慰一番,并狠狠数落一下重色轻弟的白士中,可惜锦瑟模糊的视线里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二十三集 旧情(中) 锦瑟回府已经三天,一直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床上不说话,虽然也吃东西,却进的很少。 徐季同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她竟然没法收摄心神再去筹谋自己复仇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连锦瑟自己也解释不了这突然决堤的感情。她不是早已做出选择! 是徐季同那句斥责让她羞愧了吗? 在二夫人李婉儿来苏府之时,她一心一意地就是要找嫡姐和大夫人报仇。可这样强烈的恨意在见到徐季同后,竟被他的孤独寂寞的神情所冲淡。她突然好想不顾一切地抛开所有,飞奔到他的身旁,帮他愈合心上的伤口。 锦瑟任凭翠竹怎么小心伺候都是这般木然。急的小丫鬟们跪了一地苦苦哀求也不济于事。这期间除了三夫人张氏带着丫鬟不咸不淡地来劝慰了锦瑟一次,白府其余的人连个影子也没有。所以她每天都要一瘸一拐地去白士中的书房里恳求他来看锦瑟,但是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字……滚! 翠竹也想不明白公子为何对自己女人的生死毫不挂心,但房里的丫头看主子都不管,就放纵起来,要不是翠竹以房中大丫鬟的身份压制她们,她们就要弃锦瑟于不顾,乐的自己逍遥自在。 这已经是锦瑟发呆的第四天了,她原本细腻白嫩的脸变得更加惨白,那种白接近于青色,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已干涩,身子摇摆的如秋风中败落的黄叶,随时都会被吹走。抬头看看窗外晴好的天气,百花在春日里绽放的愈加绚丽,微风拂过还能闻见淡淡的花香,几只不知名的好看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闹着。而她对此只是视若无睹……她在苦心思索,该如何压制这样的感情? “砰!”门被一脚踹开,白士中寒着脸色,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翠竹见公子终于肯来看看锦瑟,雀跃着给白士中上茶。 “不必了!”白士中挥手挡掉了她的殷勤,一个箭步走至床前抓起锦瑟的胳膊。太瘦了她,竟然。白士中眉头一皱,但看着她百无聊懒的神情又硬起心来,喝道:“起来!跟我走!” “去。哪?”锦瑟太虚弱了,说话便显得有气无力。 “去见他!走!”白士中扯着她就要出门。 听了他的话,锦瑟一激灵,她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她不能再见他,见他说什么呢?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而且,她已经嫁进白府,不迅速断掉这样的念想,到头来难堪的还是她自己。 “我不去!”锦瑟发疯似的要挣脱他的掌控,奈何他像铁钳一样钳住她,丝毫不能动弹。 白士中冷笑道:“装什么算?他不是你表哥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么恩爱、多么甜蜜,他是苏家唯一对你有过笑脸的人吧!倚红拢翠里,你泪水涟涟不也是为了他!别在我面前装了!走!” “不是。你胡说!我不是为了他!”锦瑟边挣扎哭喊着边用力摇着头,以至于头发都散了下来。 翠竹见闹的不详了,恐锦瑟脆弱的身体经受不了这么大的折腾,忙上前拉住白士中的袖子哀求,“三少爷,表少奶奶已经着人来传话,后日就命三少奶奶去祠堂行家礼,她现在的身子本就不好,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滚!我的事,凭你个下人也能管!”白士中扬手给了翠竹一个嘴巴,打的她跌坐在地。 翠竹自进白府从未见过白士中如此大发雷霆,哆嗦地跪在一旁,抚着脸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走!”白士中将半瘫着的锦瑟一路踉跄地拖出门,披头散发地像鬼一样的她惹来无数下人侧目,正坐在二楼纳凉的大丫鬟知琴看着这一幕也惊的将自己的白玉扇失手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大厅上那个白衣士子、锦瑟的表哥……徐季同已经笔直地站在那。 “嘿嘿!你想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给你们一次团聚的机会!”白士中手一甩,锦瑟顺势跪倒在徐季同的身畔,冰冷的地砖咯的她膝盖生疼。 “好好劝劝你表妹,别让她一天到晚给我甩脸子,她能在白家立足,都是凭我的一句话。本公子娶的是妻子,不是怨妇。”白士中看了两人一眼,冷然地扔下这句话,飘然出厅。 “你。”徐季同扶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锦瑟,看着她娇小的身体,突然觉得这个从小玩到大的表妹有些陌生,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良久最终锦瑟先开了口,有些事她还是想问清楚的,“表哥,你喜欢过我吗?” “我。”徐季同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懂了!”锦瑟凄然地道,““怪不得我出嫁前在家里等了那么久,也不见你上门看我。”她顿了一顿,“表哥不来也是应该的,在表哥心里,锦瑟就是一个朝三暮四、贪慕权贵的女人。” 徐季同黯然地道:“我没那么想过!虽然一直知道你喜欢我,可我从来不曾给过你承诺,你嫁给白三公子,也不算是朝三暮四。至于为什么没去看你,不是不想去,而是母亲说你自幼因庶女的身份备受欺凌,这次代替锦墨嫁进权势熏天的白府是改变身份的极好机会,我不想再去打搅你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加重了来之不易这四个字的语气,伤感中颇有点讽刺的意味。 锦瑟心中一痛,自己喜欢他那么久,却为复仇苦苦求告白家二夫人,要嫁进白府。他得知后自然心中不快,出言讽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表妹!”徐季同看着神情落寞的锦瑟,突然激动起来,“你。你。” 锦瑟惊讶地抬头,“表哥你想说什么!” 徐季同欲言又止,最后一跺脚,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欺骗你!其实。其实我心中最爱的人,一直是你!” 锦瑟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情不自禁地向后踉跄数步,扶住了红木雕花的屏风。 徐季同痛苦地道:“表妹,如果我说了实话,请你不要因此看轻我!其实在我心底,一直想娶进门的人只有你一个。可是我懦弱、害怕,不敢向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表露,只因。只因你庶女的身份!” 第二十四集 旧情(下) 锦瑟双眸含泪,缓缓点了点头。 自己如何能不知?表哥书香门第,最重视门当户对,如果他向姨夫姨妈表露出一星半点儿想娶自己的意思,都会被家教森严的姨夫斥为逆子,赶出家门! 徐季同像梦呓般接着说道:“在听到你要代锦墨嫁进白府时,我竟在母亲面前就晕了过去。那几日,我茶饭不思,不是不想来瞧你,只是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害了你!本以为你嫁进白家,就能幸福快乐,哪里知道竟是天杀的冥婚!你成婚那天,我追着白家的婚车跑出几里地,却还是追丢了,表哥无能,救不了你!” 锦瑟听罢全身大震,她从来不知自己的表哥对她竟有如此身后的感情,他居然还追着婚车来救自己! 徐季同转过身,将落寞的背影留给锦瑟,“我伤心欲绝之下,我去拜访自己的恩师……吏部尚书关大人,却意外地碰到了他的独生女儿、心地善良的关小姐,她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住地宽慰我。我本想忘掉你,并借着此次科考的机会,高中状元后向恩师求亲,哪知,仅仅几日,便风云突变,恩师被判斩首,连关小姐也被卖进了教坊司!” 他微微闭起双眼,似乎是对那样的往事不堪回首。 “这么说来,关小姐不是和你两情相悦吗?她为什么又选了白士中。”锦瑟满腹疑问地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徐季同有些自嘲地道:“也许和你一样,是嫌我没本事,既不能保护她,也不能替她为恩师伸冤吧!” 听着他的话,锦瑟再次打了个冷战,这样的想法,她当日也曾有过,因为她知道,懦弱的表哥是不可能替她向大夫人和嫡姐复仇的!这也是她选择白士中的原因之一。 可是现在,她听见他的喁喁情话,又见他如此颓丧落寞,心中哪还能那么淡定,早已痛得要滴出血来,眼睛也红了半圈。 这样自怨自艾,根本不想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徐季同! 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奔涌的情感,扑过去,用手狠命地捶打徐季同的胸膛,哭道:“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穷?什么时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不堪的女人么!我嫁进白家,并不是因为嫌你没本事,而是。而是想给自己报仇而已!” 锦瑟再也顾不得矜持、顾不得其他,这么久的委曲求全的日子让她失去了耐性,借此机会竟大肆地发泄出。 “是么!是么!”徐季同似乎很在意她发狂后的真诚言语,这样的她是从不多见的,她一直谨小慎微的活着,就连爱他也不肯过多的表露,以至于他很多次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锦瑟哭得很没样子,“我一直在心底告诫自己,如果要报仇,就必须忘记你,我已经快要做到了,你为什么又在此时出现,为什么!” 徐季同抓住了她的双手,心情激荡,“你真的从未嫌弃过我?那么……也许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也许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挽回?”锦瑟颓然地坐倒在椅上,“木已成舟,如何挽回?” 她已经是白士中的妻子,而且这个身份已经被白家的人承认,她就算万分后悔,也是难以更改的。 “我们!”徐季同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过往,激动地将锦瑟揽进怀里,耳语道:“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我带你离开!” “什么!”锦瑟心惊的秃秃跳,背夫私奔吗。虽然白士中娶她另有目的,但他也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况且他虽然脾气坏,却也三番五次救过自己,将他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自己岂非忘恩负义? 徐季同紧搂着她,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丝,嘶哑着声音:“怎么你不愿意?” 锦瑟轻轻推开他,转过头不忍相看,声道:“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可是,你不能拿你的全部生命爱我是么?”徐季同如明星般闪亮的眼睛浸着晶莹的泪光,“你怕死,怕被沉塘是吗?” “不是!死,我早已不怕。只是这么做太对不起三公子,他毕竟救过我。”锦瑟第一次因白士中感到矛盾。 徐季同冷笑一声,“他便救过你,也是不安好心!” 锦瑟知道表哥说的有理,可是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好,我不勉强你。”徐季同惨然一笑,默默地走出大厅。 锦瑟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落拓的背影,奈何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留在了他的身上,原本笔直的背经过这一次次的打击已经有些佝偻,鬓边的黑丝掺进了几丝银发,他竟能如此落魄吗? 还记得那年雪下的很大,他在院中堆雪人,柳如梅领着嫡姐和自己去姨母家走亲戚,一进大院就望见他直直的站在松下发愣,那样坚挺的背脊,就像是雪中的青松,终岁常端正,而自己调皮地搂住他的头笑问,表哥在想什么?他傻傻的回答,原来是不知道用什么给雪人做鼻子,自己笑着从厨房偷出红辣椒,插在雪人的脸上,引来的他大笑着拍手。 就这样走了么?再也见不到了?锦瑟泪眼模糊中见徐季同羸弱的身子被凸起的门槛,绊倒在地。他卖房卖地得罪了族里所有的亲友,关小姐却在此时背叛了他,这茫茫余生他只能形单影只的度过了么?他做错了什么?背弃自己?不,是自己背弃了他,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做错! “表哥!”锦瑟泪水泫然,原来抛弃一切的感觉是这么畅快,她奔到他的身旁,将他扶起,他的动作迟缓的像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人。 “表哥!”已经许久没有尝到温暖的锦瑟贪恋地将头埋在徐季同怀里,哭道:“你知道我是千肯万肯的,锦瑟不怕死,不怕被万人唾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家!” 两行热泪自徐季同的脸上缓缓流下,他颤抖着声音:“你不怕姨夫姨母他们难堪么?不怕内心不安?” “他们?”锦瑟心底泛起一阵冷笑,他们早已不是自己的父母,至于白士中,她咬着嘴唇,“人总是要为自己活一次的。” “好,好。”徐季同微笑着:“园里你种的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这也许是锦瑟在白府的最后一个夜晚,她既兴奋、又害怕,还有些羞愧。对于救过她的白士中,甚至有些不舍,放弃白府的身份,就等于放弃报仇! 不过为了表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锦瑟安慰着自己,她已经和他商议定逃跑的方案路线,他发现白府东角门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到时晚上她偷偷地溜出去,他在街上接她,然后二人带着卖房卖地的三千两银子远走高飞。 第二十五集 重生(上) 很简单的谋划,但很有用。白府的人是不会防备自己逃走的,因为在她们眼中,自己可是费劲了心思想留在这里的势利之徒。 只可惜自己要从白士中的书房附近走过,才能到东角门,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要知道这位三公子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但绝非善碴子,要是被她抓到?锦瑟突然觉得很冷,忙吩咐翠竹将轩窗关上。 不想那么多,为了表哥,值得!只要一想起他凄苦的人生,她就忍不住自己的爱意,就连死亡和复仇也变得渺小起来。 白士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锦瑟的房间,并赶走了下人,可是沉思着的她并没有发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白士中坐到她的身旁,看着翠竹送来被锦瑟吃掉一半的饭菜,轻松地道:“看来和你表哥谈完之后,你倒是想开了不少。” “哦。”锦瑟连忙缓过神来,怕露出马脚,微微一笑道:“没想什么!我还要多谢你呢,和表哥说完,果真打开了不少心结。” 白士中淡然一笑,“这就好!后日我陪你一起去祠堂拜祭白家的先祖,等祭祖结束,你就算是真的在白家站稳脚了。” 锦瑟蹙着眉,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心思莫测的男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不是帮你!”白士中郑重地强调了一次,“是帮我自己而已。” 锦瑟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帮你自己?” 白士中脸上有一丝微妙的表情一闪而过,缓缓点头。 锦瑟知道他不会多说,只是就这话题继续道:“表哥跟我说了她喜欢关小姐的事情,我觉得他们倒是很般配,不知。” “关小姐出不了倚红拢翠,只能做一辈子妓女,你不必拿此事求我,虽然白家手眼通天,但也没到敢违抗圣旨的地步,况且我已经吩咐过常妈妈好好待她了。只是……”他笑得有些邪魅,“你为何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却从来不考虑一下自己。” “考虑自己?”每次跟这个白士中说话,锦瑟都会有莫名的压力,他似乎随随便便就能将人的心思看透,难道他已经发觉自己的意图了? 白士中用两根手指抬起了锦瑟的下巴,威胁道:“一个有夫之妇,胆敢在丈夫面前流露出喜欢另一个男人的意图,难道不怕她的丈夫恼羞成怒,杀了她吗!” 锦瑟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何况她的丈夫还是颇有权势的人!”白士中用力地捏下去,将锦瑟的下巴都捏青了。 锦瑟倒在床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没有把自己真的当作妻子,而是在借她实现什么目的,从在白老太君那秀过恩爱后的半个月内,除了青楼那晚和今晚,他从不踏足锦瑟的房间,这样的行为给了她巨大的错觉,也让她忽视了他的身份。 “你本就没想认我做妻子,我也就不必守什么三从四德,只是按你的吩咐在白家做事,做你的工具而已。” 白士中听了锦瑟的辩解松开手,微笑道:“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只可惜,你现在还不是一件称手的工具。先贤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放心,我会下大功夫打磨你,直到你真的变成利器!” 锦瑟看着他蕴着寒光的双眸,全身一冷,“你已经是一呼百应的白家嫡子,又需要我这样没地位的庶女帮你做什么呢?” “这个你慢慢会知道的!”白士中很优雅的起身走出房间。 见他走后,锦瑟长吁一声,身上出了不少冷汗。冷静思索片刻,叫来了翠竹,“吩咐小厨房盹一盅血燕羹。” 翠竹见主子不仅心情舒畅不少,还自个点起了夜宵,开心地去小厨房亲手调羹,半晌,手绘芙蓉的白瓷盅里满满地盛了一盅汤羹,奉到锦瑟身前,“三少奶奶,燕窝做好了,您趁热吃了吧!” 锦瑟起身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衫,看了看时辰,正是她和徐季同约定的时间。 “翠竹,端着瓷盅,陪我一起去书房。”锦瑟从衣柜里挑出一件粉底百花的斗篷披在身上。 翠竹纳罕道:“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 锦瑟微笑道:“夫君近日都在书房苦读,今日瞧他消瘦的很,身为人妻我不能帮他什么,便去送盅燕窝,聊表心意。” 自从锦瑟进了别院,白士中便搬进了书房,好些下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根本没有传言中那么如胶似漆,这也是知琴敢一直猖狂的原因。翠竹看着自家的主子对夫君不闻不问,也想着提点几句,奈何自己终归是个下人,而且这三少奶奶素日里也不说话,摸不透脾气,便不敢随意开口。今日看她竟想起给三少爷送补品,心中大喜,说道:“还是夫人体贴咱们家公子。”言罢,找来食盒,将燕窝放进去,随着锦瑟出了园子。 锦瑟不愿惊动旁人,便自己提着灯笼,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园子的回廊,朝跨院里白士中的书房行去。 白士中一项喜静,所以他的书房单占了整个院子,四下里也不设丫鬟伺候,算是这别院最安静的地方了。转过山墙,刚至垂花门,锦瑟忽地哎呦一声,吓了翠竹一跳,忙问道:“三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我替夫君绣的荷包落在了妆匣里,你快去帮我取来!”锦瑟吩咐一声,接过翠竹手里的食盒。 翠竹看了看四下漆黑的跨院,有点不放心锦瑟一人在这。 锦瑟微笑着指着远处不远的灯火,“我先进去,你取过荷包再来寻我!” 翠竹看着白士中书房遥遥在望的灯火,福了一福,“奴婢这就去,三少奶奶自个当心!” 锦瑟点点头,拿起脚便朝白士中的书房走去,却在翠竹在拐角消失的一霎那,走上了另一条僻静的小路。这条铺着石子的路直通观景池,里面养着白士中最爱的花鲤。 到得池边,只见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只余回廊上挂着的灯笼里闪烁的微弱火光。锦瑟迅速脱掉脚上的绣鞋并将其留在池边湿地的泥泞处,又将食盒往水里一抛,作出失足落水的假象,料想翠竹到书房找不到自己,一定会和白士中说明情况。彼时,白士中自会带着下人寻找自己,到时别院一乱,大家就不会再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样自己和表哥就能顺利逃脱。 想到这里,她迅速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好遮住脸,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子路走到墙根下,不留任何痕迹。青石板的凉气蛰的她白皙的脚生疼,锦瑟沿着墙根走了十几步,果然见到表哥说的那个小洞。 只见那洞约有一尺宽,被杂草和树枝恰到好处地掩上了,怪不得白府这么多下人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个洞!锦瑟先是四下里看了看,确保无人跟踪,又谨慎地朝外望了望,街上亦是杳无人烟,这才撩起裙摆,手脚并用的钻了出去。 府外的空气清新极了,锦瑟贪婪的呼吸几口,刚想起身拂拭掉身上的尘土,眼前一只白皙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第二十六集 重生(中) “表妹!”身穿一袭青袍的徐季同欣悦地将她拉了起来,澄澈的眼睛里弥漫着喜悦,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放弃白家三少奶奶的位置,信守诺言来寻自己。 锦瑟见是徐季同,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凝视他片刻,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男子,环着他的腰身,将头放进他的怀里,顿觉十分安心。一股喜悦之情立时布满全身,充塞着她每个毛孔,当真是身心舒畅,比起向苏锦墨、柳如梅复仇更加激动人心。 徐季同动情地道:“咱们离开这、离开临安,海阔天空!” 锦瑟沉浸在徐季同为她织就的美梦里,甜甜一笑,如春晓之花绽放,却没见到远处缓缓而来的黑影。 “海阔天空?”不知何时,拐角处转过一人,一袭白袍,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玄龙云纹,黑发只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挽起,抱着膀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人。 身后还站着两名黑衣武士。 锦瑟见了来人,浑身一冷,美梦立时破碎,目中流露出无限恐惧,里面还夹杂着几分愧疚。 徐季同则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磕磕巴巴地道:“白。白公子?” “住口!”白士中打断徐季同的话,朝二人徐徐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借着朦胧的月光甚至可以看到他蕴藉着怒气的侧脸。 “把他们带回书房!”一声令下,锦瑟和徐季同就被白士中身边的武士五花大绑地从角门押回了白府。 避开所有人的注意,两人被再次带回白士中所居住的书房。 “徐公子不是寒窗苦读十载的谦谦士子吗?难道连孔夫子教导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先是流连青楼烟花之地,再是深夜诱拐别人妻子,看来这所谓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白士中坐在红木椅上,端起一杯热茶,冷哼一声。 徐季同不知为何见了白士中就像见了鬼一样,怕的不行,嘴唇哆嗦着竟不成一句。 倒是锦瑟此时此刻竟镇静下来,心绪平和地看着白士中。 白士中对于她的反应颇带几丝玩味的赞赏,放下茶杯,“白府戒备森严,光暗卫就有数十人,你是怎么不声不响地逃出来的?” 锦瑟淡然地道:“是从观景池墙根下的小洞逃出去的!我料定你素来喜静,不会在书房的范围内布置暗卫,所以选择从那里离开。” “够聪明。”白士中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只可惜。” “三少爷!”书房外急惶惶的翠竹被门口的暗卫拦住。 翠竹的身影映在门上,只听她焦急地道:“奴婢。奴婢在观景池发现了三少奶奶的绣鞋,还有她特意为您准备的燕窝,三少奶奶怕是。怕是失足落水啦!”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白士中看了锦瑟一眼,没想到这个女人布置的还很缜密。 锦瑟跪在地上听了翠竹的话,心里十分感慨,没想到这个和自己没相处几日的丫头竟这般的关心自己。 白士中皱眉道:“三少奶奶好端端的在这!再敢在外面大呼小叫,小心本公子割了你的舌头,滚!” 翠竹吓了一跳,脸如死灰地退了下去。 白士中走下红木椅,用铁钳般有力的手捏住锦瑟的脸颊,好生地打量了一番,“我倒是小瞧了你!” 锦瑟被他捏的双颊巨痛,眼泪险些流了下来,却强忍着道:“事已至此,我自知难逃一死,求你放过我表哥!是我。先勾引他的。” 白士中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冷笑,“没想到你还挺痴情的。” 徐季同本来吓得够呛,此时听锦瑟不顾一切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地道:“不!是我先提出带她选走高飞的。” “白公子。”徐季同充满柔情地看着地上娇小的锦瑟,“表妹她自幼孤苦、受人欺凌,盼你大慈大悲饶她一命,一切罪责由我徐季同一人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锦瑟听罢,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心痛,更是后悔。早知表哥对自己如此情深义重,她是断然不会因复仇同意嫁进白府。虽然苏正清、柳如梅为了就嫡姐苏锦墨的性命一定会强逼着她嫁给白士中,但那样的话,她可以在出嫁前就自己了断,也不会因此害了自己心爱男子的性命。 白士中冷淡地开口:“我凭什么要饶了她?她带给我这么大的耻辱。” 徐季同红着眼睛,激动地道:“我知道此事确实让你蒙羞,可是这事并无第三者知道,你的两个暗卫更不会说出去,你的名声也不会因此受损。既然名声无损,你又为何要狠心处死她?大不了,你把她发配到府上的尼姑庵,勒令她出家思过,这样既出了恶气,也显得你大度!” 锦瑟眼中泪光莹然,“表哥,别再说了!锦瑟不想苟且偷生,愿与你同生共死!” 哪知徐季同毫不理会锦瑟的话,只是没命地用头磕着地板,为锦瑟求情,直到额头上红肿一片,几道殷红的鲜血顺着清癯的脸颊滑落。 “表哥!”锦瑟哀痛地唤了一声,想起身制止他的行为,却因手脚都被捆着歪在一旁,只能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徐季同不住地给白士中磕头。 他。原来是那么高傲的人! 锦瑟泪眼模糊中,看着流血不止的徐季同,恨不得立刻代他死去。 “够了!”白士中一声爆喝,璀璨如星的双眸里泛起阵阵寒光,咬牙切齿地道:“还真是情比金坚呐!既然你这般的求本公子,本公子就大发慈悲,满足你们的心愿。” “多谢白公子!”徐季同感激地说了一句,随即看向一边的锦瑟,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我死以后,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锦瑟刚想说出与之同生共死的话,就听白士中缓缓地道:“放心、你们既然生不能同床,本公子一定会让你们死而同穴的!” 徐季同听了白士中的话后,完全愣住。 “来人!把他们装进布袋里,脚上拴上石头,沉塘!”白士中紧皱着剑眉爆喝一声,早有门口的两个暗卫冲了进来,将地上的锦瑟拎起来,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麻袋。 锦瑟带着幸福的微笑最后瞧了一眼地上的男子。 “白士中!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看着娇小的锦瑟被暗卫粗鲁地塞进黑布袋子,徐季同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破口大骂。 白士中听罢不怒反笑,“别急,你们会在阴曹地府再续旧情的!” 锦瑟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是表哥徐季同的怒骂声,忽然腹部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顿时疼得冷汗直流,腰也随之躬了起来。 “白士中!要打就来打我!”徐季同像是发了疯的野兽。 “闭嘴!”锦瑟只听白士中一声暴喝,紧接着就是长声惨叫,徐季同的声音再不可闻。 “表哥!表哥!”锦瑟忍着自己身上的痛楚,焦急地呼唤着爱郎。 另一个布袋里传来徐季同微弱却充满暖意的绵绵情话,“锦瑟。表哥无能,不能给你幸福,咱们来世再见!” 锦瑟无声地哽咽起来,身体随之悬空,片刻之后,有人在她的脚上又系了一道绳子。 “扑通……”巨大的水花声响起。 “表哥!”锦瑟的眼泪如决堤的江河喷涌而出,她的身体也像是自鸣钟下摇晃的钟摆,在黑布袋中来回打着滚。 “一、二、三!扑通……” 落进水的一刹那,锦瑟只觉脚上沉重的事物带着她急速地下坠,仿佛是要跌落十八层地狱。观景池冰冷的池水旋起一道漩涡,黑色的池底像是一头张着嘴的巨大怪兽,将她活生生地撕裂吞噬。 冰冷的池水涌来,漫过她的头发、鼻子、全身,像万针刺身那般的痛,只是这巨痛只持续片刻,锦瑟就已没了意识,沉入漆黑的池底。 第二十七集 重生(下) 白士中坐在书房里悠闲地呷着宫里贵妃娘娘刚着人送来的雨后龙井。 天青色的茶盏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白士中只是轻轻地呷了一口,就觉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昨晚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烦忧,他甚至是津津有味地看了场好戏。今天白天他在戏园子看了一天的《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丽娘为爱生生死死的戏码固然好看,却也比不得昨晚那出私奔来的精彩。 门轻轻地被推开。 白士中只是看见青袍一角,便猜到是谁来了,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立刻变为憎恶,却又在抬头的一瞬间换为一张充满笑意的脸。 “我当是谁深夜驾临!”白士中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哈哈,在下不请自来,请白兄见谅!”来人一袭青袍,神情潇洒,不等白士中开言就顺势坐在木案前的绣凳上,打量着白士中的书房。 白士中低头拨了拨茶炉里的炭火,壶里煮着的龙井气味让这个书房馥郁芬芳。 “昨晚来的匆忙,竟没好好欣赏一下白兄的书房,真是罪过!”来者环视四周:檀木打造的雕云纹书架上搁置着不少珍贵的古书,微微泛黄的书皮预示着它不菲的价格,另有几捧竹简散落在青玉案上。来者看着着四处的摆设,最后,眼光停留在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 画上女子削肩细腰,身姿窈窕。一袭白色拖地烟笼百水裙,裙子上绣着几朵灿若云霞的红梅,尖尖的瓜子脸上,峨眉淡扫,澄如秋水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哀伤,颇有西子捧心的风范,但见她微微俯身,似乎在想要摘身下那丛白色的茉莉,欲摘未摘之际的神态被画师捕捉的甚好,以至于那娇羞可人的模样跃然纸上,令人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画的右侧还题了几句词:夜深惆怅,梦无数。音尘尽绝,故人无寻处。落款便是白士中的字。 “啧啧。”来人赞叹一句,“当真是个美人,特别是那眼睛,竟像是真的一般!白兄,这丹青美人是你亲手所绘?” 白士中淡然一笑,“确是在下亲手绘制。” “从不知白兄画技如此精湛!”来人被画中女子顾盼神飞的明眸吸引,不自觉地从绣凳上起身,上前几步。 “这眼睛是用什么画得,竟然如此逼真?”来人立在离画一丈多远处凝神思索。 白士中捧起茶杯深深一嗅,神清气爽。 “自然是特殊材料所画!” 来人徐徐点头,又靠近几步,却见画中女子双眸流转,竟是眨了一眨!来人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果不其然,这张与真人等高的美人图上,女子闪亮的眸子竟然在动! “啊……”大叫着跳出几尺,来人指着墙上的画颤声道:“那。那眼睛是真的!” 白士中不为所动地道:“可还记得当年在临安有位十分擅长绿腰舞的舞姬。” “自然记得!红云之舞,恐怕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来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踱着步子坐回绣凳,不等白士中说话,径自拿起一盏清茶一饮而尽,这才让惊悸的心镇定下来。 “这画中美女的明眸就是用舞姬红云的眼睛制成!”白士中满不在乎,“当然,经过一些特殊的处理。” 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却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就像是一个醉心于画的痴人聊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那般的轻松得意。 来人的手分明哆嗦起来,勉强笑道:“是你找人挖了她的眼睛?” “不!”白士中看着眼前的男子淡然一笑,“是红云自愿赠与我。”起身指着那幅美人图,谈笑风生,“当年的红云艺冠群芳,赢得临安无数王公子弟的青睐,可红云偏偏看重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那书生与红云山盟海誓,并拿出应试的盘缠为红云赎身。可惜,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哪里能买下红遍京城的名妓?红云便想办法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体己钱通过龟奴暗自递给书生,书生拿着这笔钱不仅把红云赎了出来,还贿赂了当时的考官,一举中第!谁知当了京官的书生担心仕途受损,不再承认和妓女红云的恋情,红云羞愤之下投湖自尽,临死前将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以示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白士中转身微笑,“我见她一片痴心,却错付于人,终落得个悲惨下场,心中不忍便做了幅美人图,将红云的眼睛用药水炮制安在了上面,让她好好看看天底下,这些负心薄幸的男子!” 来人听了这句话,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白士中关切地道:“徐兄,你怎么哆嗦起来了?是我这书房太冷吗?” “不是!”来人勉强笑道:“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咱们聊些别的。” 白士中坐回红木椅,“徐兄说聊些什么吧!” 来人想不出话题,最终只得拿起眼前的茶盏,“说起品茶,季同还算稍有心得。” “品茶……”白士中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弧度,“你表妹昨晚刚被我沉塘,你居然有心思在这和我品茶?徐季同,你到真让我刮目相看!” 宛若寒星的双眸不断地在来人身上上下逡巡。 徐季同被白士中讥讽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怒气勃发地将手里的茶盏墩在桌上,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认为我是负心薄幸之徒。” 白士中嗤嗤冷笑,反诘道:“你难道不是?” 徐季同嘿然一声,“这四个字在下还真不敢当,不瞒白公子说,对于那个贱人,先不说我压根就没喜欢过她,但说就是被她碰一下,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贱人?”白士中十分不解,片刻后恍然微笑,“你说的是苏锦瑟?” 徐季同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下贱婢女所生的杂种罢了,还真以为本公子会看上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想就恶心!”他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最后化成一副莹然笑意,“家世这般低贱的女子更不配做白兄的妻房,所以白兄将她沉塘了真是大快人心!” 白士中皱眉道:“你就这么厌恶她?她好歹是你的表妹,你们可是有血亲关系,又是青梅竹马,况且昨晚。” “别再提了!”徐季同不耐烦地打断白士中的话,“昨晚那场戏演得我回去直反胃,我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贱人的任何事,白兄,你答允我的事情可不要忘了!” 白士中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他虽然素来阴狠,但这么狼心狗肺的人还真没见过。苏锦瑟对他一片痴心却换来无数恶言和欺骗,令人恶心的是,这人居然还能毫不内疚的在这和自己谈要求。 脸皮之厚,闻所未闻! 第二十八集 契约(上) 徐季同眉头一皱,冷言冷语地道:“白兄难不成想赖账?若非你出言相请,我是绝不会来演这场无聊的私奔大戏!现在我既已帮你摆脱那个贱人的纠缠,也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我不日就要迎娶锦墨表妹,可锦墨表妹心高气傲,是不愿嫁进我这种家世的,到时候还要请白兄亲自往宫里一趟,求您的贵妃姐姐下道懿旨赐婚,促成这段美满姻缘!” “美满姻缘?”白士中颇带玩味地重复一遍,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几声,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我明白了!苏锦墨假意毁容、苏锦瑟代姐出嫁,全都是你在暗中谋划的!我就说苏正清那条老狗和柳如梅那个蠢货怎么能想出这么绝妙的瞒天过海招数,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徐季同先是一愣,最后干笑几声,“既然白兄出言点破,我便不再隐瞒。这计谋确实是我想出来的,不过还得感谢白兄,如果不是白兄突然猝死,白家坚持冥婚,锦墨表妹是断然不会放弃这个嫁进白府的千载难逢的时机、转而同意我的谋划!所以,论理白兄还是我们的媒人呢,哈哈!” 白士中哀叹一声,“你那锦墨表妹倒确实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也难怪你为她如此神魂颠倒。” 提起锦墨,徐季同的神情立刻变了个样,充满爱慕地道:“锦墨表妹风姿绰约、天真善良,非世间女子所及,那些个庸脂俗粉连她的一个脚趾头也比不上,能娶她为妻,是我自幼的梦想!” “不……这也是临安其他王公贵族的梦想!就连你白士中……白家最尊贵显赫的三公子,开始要求娶的不也是她吗!”从梦呓般的爱慕中觉醒,徐季同恢复冷淡的表情,“所以此事还要拜托白兄!” “哦?”白士中恍若不闻,只是一心欣赏着墙上那幅美人图,特别是那双充满愤恨、绝望的眼睛,宛若从黄泉爬回来的厉鬼。 徐季同随着白士中的眼光看去,不满地道:“白兄,我和你说话呢!你……啊!” 不知何时,画中美人美目盼兮的如水明眸已被怨毒的眼神代替。眼中弥漫的恨意和杀气,放佛一柄利剑要将徐季同的心肺刺穿,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指着画中女子颤声道:“她的。她的眼睛怎么又变了?” 白士中淡然一笑,“我都说了,红云被负心人所害,所以恨煞天下负心薄幸的男子,势必以眼勾魂,取其性命,不过徐兄既未负心,何必害怕!” “这是当然!”徐季同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偷眼瞧去,那画中女子依旧冷目灼灼地盯着自己,就像是活人一般,如影随形。 徐季同结结巴巴地道:“真是邪门。这。!” 白士中嘴角翘起的弧度有些邪魅,“徐兄不想看看这画后面的墙上有什么吗!”言罢,也不管徐季同答不答应,轻轻拍了拍手,系着绢布的美人图应声而落,白色的墙壁上赫然镶嵌着一具女尸。 女尸身上穿着的缥碧色衣衫沾满了污泥水草,苍白的脸因池水的浸泡已经微微发肿,不复往日的秀丽模样。两颊上更是起了青湛湛的尸斑,令人望而生畏。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如活着般明亮璀璨,只可惜里面早已不是顾盼神飞、温柔缱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 徐季同见了这具女尸大叫着跌在地上,以手做脚向后爬了几步,上下牙齿打起站来,“你。你居然把锦瑟做成了干尸!” 白士中嘿然一笑,“不止如此!”说话间,踱着步子走向锦瑟的尸身,拍了拍她的上身,凝视着锦瑟的眼睛,不无赞叹地道:“瞧我把你表妹保存的多好,待你和苏锦墨大婚之日,我便将这份厚礼送往徐府,让你一边温香软玉抱在怀,一边回忆旧情人!” “哈哈!”白士中肆无忌惮的笑声听在徐季同耳中仿佛地狱判官的狞笑。 徐季同抬起颤巍巍的手,难以置信地道:“你疯了!疯了!” 白士中冷然地拍了拍手,声音未落,墙上镶嵌的女尸已经蹦了下来,红着眼睛,一步步蹦向徐季同。 “啊……”整个书房都回荡着徐季同惊惧地惨叫声,他像狗一样爬向书房的大门,哪知门早已被外面的白家暗卫扣住,他用力拍着门板,木质的雕花门被他震得木屑簌簌而落,“咳咳!救命啊……僵尸!” 锦瑟苍白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悲愤地怒喝:“枉我对你一片真情,你却这么对我!” 苏家的欺凌侮辱、棺中的惊惧恐怖、白家的蔑视强横都不曾让她厌倦这个尘世,不曾泯灭她的善心,她还在自己的心里留了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每当想到它,她总会觉得这个尘世还是美好的。 可如今……她在心底冷笑:原来她在她最爱的男人心里,不过是个卑贱的杂种。而她自幼仰慕依赖的人,一直在背后处心积虑地置她于死地! 徐季同将整个脸都贴在门上,根本不敢转过头正视已经成了僵尸的锦瑟,嘴里没命的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负你。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白士中指使的!是他让我这么做得,他说只要我按他的吩咐做,他就让我得到苏锦墨,并把关小姐赎出来送与我做妾!” 背后的女尸似乎因为这句话顿了顿,徐季同如临大赦,汗如雨下地道:“也是他把你沉塘的,要索命、要报仇你去找他好了!” 白士中嗤嗤冷笑,走上前照着徐季同的肚子就给了一脚。 徐季同被踢得嗷嗷惨叫,回过头,却又看见锦瑟那张泛着微青的鬼脸,吓得一边呕吐、一边磕头,“表妹,求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锦瑟抬起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揭,一张清秀绝伦的脸立时露了出来,看的徐季同目瞪口呆。 原来,这哪里是什么女尸,明明是锦瑟带着人皮面具假扮的。 徐季同在这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白士中做得圈套,什么红云自杀、什么复仇索命!他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指着白士中的脸骂道:“姓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士中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徐季同气的暴跳如雷,揪着白士中的袖子理论,白士中厌恶地在他身上一戳,他立时站在地上动不了了,白士中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徐季同碰过的地方。 锦瑟瞧了瞧被点了穴的徐季同,淡淡地道:“白公子,借你东西一用!”话音刚落,便回身抽出墙上悬挂着的宝剑。 利刃出鞘,发出泠泠的龙吟,整个书房都被龙泉剑冰冷剑锋上吞吐的寒芒照亮。 徐季同看着一步步如走在刀尖上沉重的锦瑟持剑而来,登时吓的全身抖如筛糠,脸也泛起绿光,哭着哀求道:“表妹。表妹别杀我!别杀我!” 第二十九集 契约(中) 锦瑟手执长剑,剑芒从徐季同的鼻尖划向小腹,生生地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徐季同惨叫一声,心胆俱裂。 只听哗哗几声响,脚下竟然湿了一滩。 白士中看着吓得尿裤子的徐季同竟然十分没样子的大笑起来,气的锦瑟回头瞥了他一眼,才让他闭上嘴。 徐季同看着锦瑟眼中爆射出的杀机,恳求道:“表妹。你怎么舍得杀我,我这么爱你!你不是也同样爱我吗!你。你放下剑,我娶你,我们成亲!” 锦瑟温柔一笑,那笑容如春日和煦之风、中秋月露之颜,看得徐季同心驰目炫。 “表哥,你是真的爱我吗?”娇滴滴的声音仿佛雅乐轻奏。 徐季同见状大喜,见锦瑟有回转之意,忙道:“我爱锦瑟表妹胜过世间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若不是被白士中这奸人所威胁,是断然不会作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情,表妹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让我用下半辈子好好爱护你、呵护你,借此弥补前非。” 他边说,边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发誓:若有一日你落在我手里,必定叫你四体不全,有眼无珠,受尽折磨,否则难出今日这口恶气!不过这些都暂时不能流露出来,只有现在稳住她,然后设法娶她做妾,再在徐府里慢慢炮制不迟! 思附间,脸上愧悔的表情更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眼前的女子,以表真心。 锦瑟用手轻轻抚摸着徐季同清癯的脸庞,顺着他柔和的弧线慢慢向下滑,吹气如兰地道:“表哥,你说的一切是真的吗?你不喜欢锦墨姐姐了?” 徐季同大声地道:“这是自然!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苏锦墨那个贱人如何与你相提并论!” 锦瑟喜极而泣,柔声道:“那好,我听表哥的!” 徐季同大喜过望,呵呵笑道:“我不日就娶。” “噗!” 徐季同不可置信地看着锦瑟手中的利剑从他的胸膛穿过,他话未说完就吐了一大口鲜血,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他用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着手持剑柄另一端的女子,眼中闪烁着数不尽的疑问。 锦瑟依旧用柔情似水地眼眸望着他,轻轻地道:“表哥不是说,你爱我胜过世间的一切,也胜过自己的性命吗!锦瑟不要一切,只要你的性命!” 徐季同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片刻,又喷出一口血来,怒骂道:“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贱人!你活该过得这么凄惨,你不得好死!你给锦墨提鞋都不配,你这个下贱的不要脸的杂种!” 他越骂越恶毒,眼中的恨意越深,仿佛他并没有做过负心薄幸的事,这一切都是狠毒的锦瑟无端端地要害他! 锦瑟眼角有细碎如珍珠的泪光,幽幽地道:“表哥,以前锦瑟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失去你,谢谢你,让锦瑟从今以后不用再怕了!” 话音刚落,她狠狠地将手中的剑送出,直没剑柄。 徐季同的腰身像虾一般躬了起来,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凸出,嘴唇微动,喉咙嘎吱嘎吱地吞咽着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能成声,斜斜地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蜿蜒似蛇,映衬着他临死前恐惧的神情,十分骇人。 锦瑟握着剑柄的素手被曾经心爱男子的鲜血染红,她怔怔地松开龙泉剑,回身冷冷地看着眼前闲逸潇洒的白士中。 啪啪!白士中欣悦地拍了拍手,微笑道:“恭喜你,终于手刃了负心人。” 锦瑟忽地跪倒于地,淡淡地道:“多谢你没真的杀我,还让我看到了这个男人的真正面目,更看清了自己的愚蠢。” 她的笑意满带着嘲讽。 这个男人何曾爱过自己?一直以来,他不过是在维持他温文儒雅的表面罢了,跟苏正清、苏锦墨一样的虚伪狠毒,难为自己还因为他辩解遭受了那么大的耻辱!每次想到这,锦瑟就觉得自己真是天下最愚蠢的女人,竟然会相信他爱自己的鬼话? 白士中拉来一张绣凳稳稳地坐在上面,以主人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锦瑟,冷淡地道:“如果你刚才真的心软把他放了,我一定会将你剁碎了喂狗。这么没用的人,本公子是不会留她在身边,当作心腹。” 锦瑟惨然一笑,“以前的苏锦瑟已经死了,今日重生的苏锦瑟再不会与人为善,她只会不择手段,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惨淡的笑容里有对于世间的无限绝望,心已死,便再不怕狠毒。 这样的神色让白士中的心猛然抽痛,放佛被一枚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心脏,恍然间,在锦瑟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他与她都曾这般的心灰意冷、悲痛欲绝。 哀,莫大于心死。 心都死了,还在乎别人说自己狠毒? 他沉默着伸出一只手,将地上的锦瑟拉了起来。 锦瑟睁大眼睛,对他突然而至的善意感到一丝惊讶。 “这是契约!”他从案下抽出一张薄薄的黄纸,“签了它,你就是我的奴隶,从今而后,听从我的吩咐。” 锦瑟平静地接过薄纸扫了一眼,“做你的奴隶可以,但你能否助我报仇?” 白士中颔首,“这是自然。” 锦瑟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沾着地上徐季同未干的血迹,在契约上画了押。 “主人有何吩咐?”锦瑟跪禀道。 白士中似笑非笑地道:“还真是听话,这样吧,先将衣衫脱尽,一件不许留。” 锦瑟没有迟疑,迅速解开裙带,但细心的白士中早已发觉她嘴角在微微的抽动。 片刻,裙衫四散、钗环凌乱。 大片乌黑的秀发覆盖着锦瑟光滑如段的背,她再次跪倒在地,低垂着头,露出如天鹅般白净细腻的脖颈,双手自然而然地垂在两侧,并没有因害羞作出丝毫的遮掩。 完美的如同白玉雕塑的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让原本残酷血腥的书房平添了一丝迤逦气息。 白士中毫不避讳地欣赏着她的优雅姿态,一只手随便地从她的脖颈向下游走,让锦瑟原本细致的皮肤起了轻微的战栗,最后停在香肩,轻轻拍了拍,笑道:“再把衣衫穿上。” 锦瑟毫不犹豫地听从了他的吩咐,在他灼灼地目光下穿好了衣衫,没有一点犹豫。 “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吩咐吗?”白士中打量着锦瑟。 锦瑟颔首,“主人是想看看,锦瑟是否听话!” 白士中如黑宝石的眼中闪着亮光,赞赏道:“很好!你很聪明,也很听话。” 锦瑟道:“接下来主人要我怎么做?” 第三十集 契约(下) 白士中的表情严肃起来,“你需要真真正正地在白家树立起威信,而不是依靠我的荫庇存活,至于具体怎么做,需要你自己思索,我最后强调一遍,本公子身边绝不留无用的人,换句话说,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我会毫不吝惜地舍弃你,就像甩掉一块破抹布!” “明白!”锦瑟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告退!”她在得到了白士中的准许想离开书房时,突然想到一事,驻足问道:“你可喜欢知琴?” 白士中正在想着如何处理徐季同的尸体,没料到锦瑟有此一问,便漫不经心地道:“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锦瑟嗯了一声,快步走出房门,回到白士中安置自己的垮院。院子当中百花依旧盛放,惹来蝴蝶翩跹,枝头鸟雀叫的正欢,可这里的主人早已变了模样。 彼时,翠竹正在房间里打扫,自从那晚锦瑟进了白士中的书房,她就再也没见过自己主子,乍见锦瑟不禁喜极而泣。 锦瑟淡淡一笑,“替我好好梳洗一番。” “是!”翠竹高兴地唤来了刚刚睡醒的几个大丫环,替锦瑟打水梳洗。 梳洗完毕,吃过早膳。锦瑟遣散了其余的人,从身后妆匣里拿出一对翡翠银杏耳环,将翠竹拉至身边,柔声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拂,这对耳环算是一点心意,不要推辞!” 翠竹惶急地道:“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三少奶奶这么说是折煞奴婢了!” “咱们主仆不弄那些虚文。”锦瑟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亲手为她带上。 翠竹虽然长相不如知琴美艳,但胜在皮肤白皙、珠圆玉润,带上这副翡翠耳环后,更显脸色丰润,翠竹只偷偷在铜镜里瞧了一眼,就对锦瑟的善意十分感激。她素来老实,没什么歪心思,因此虽然是白府的家生丫鬟,却不是十分受宠,被主子这般礼遇,还是头一回。 锦瑟拉着她的手,哀叹一声,泪光莹然。 翠竹忙道:“好端端的,三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锦瑟从怀里抽出丝帕拭泪,“你也知道,我是庶女出身,本没资格进白家,幸得夫君一片深情,阴差阳错之下才进了门。可侯门公府,哪里是我这样的女子能立足的,我便为此事忧心!” 翠竹知道锦瑟说的是实情。白府人口众多,关系复杂,怕不是刚进门的小户人家女儿能理的清的,再没有实力的娘家帮衬,日子有多难就可想而知了! 锦瑟看着翠竹低眉沉思的神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翠竹忙道:“主子不必忧心。翠竹虽然没有多少智慧,却胜在自幼长在白府之中,又伺候过多位主子,知道她们的喜好。只要您投其所好,定然能赢得她们的欢心,您也就能在白府立足。” 锦瑟哦了一声,心想:白府地位最尊贵,说话最有权威的莫过于白老太君,她是白家辈分最高的老人,人人敬称做老祖宗,先要问清她的喜好才是。思附定,便开言道:“不知祖母她喜欢什么?” 翠竹原本就是白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后因为人朴实老实,这才被派来伺候白士中,听锦瑟这么一问,当下拍手道:“这个奴婢知道!论起人,老祖宗最喜欢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就是那走路、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姑娘。不过,咱们表少奶奶是个例外。老祖宗说她天真纯正,虽然平时说话张牙舞爪的,但是个顶好的姑娘!至于穿的,老祖宗不喜奢华,什么样的都成。倒是吃的,她老人家最是在乎!平素最喜甜食,特别是玫瑰莲蓉糕、柳叶糖、木樨香露。”翠竹一样样地掰着手指都说了出来,如数家珍。 锦瑟听她说的这般认真,噗哧一笑,“你这么熟悉,我可要问你,这些你会做哪样?” 翠竹拍拍胸脯道:“这些奴婢都会做!” 锦瑟大吃一惊,真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还有这等本事,当下微笑道:“明日我就要去拜祭白家的祖先,你陪我去花园采些玫瑰,为祖母蒸一笼玫瑰莲蓉糕好了。” 翠竹欢喜地答应着,又怕清晨的露水让锦瑟受了风寒,特意寻出一件披风为她穿上,主仆两这才一前一后的进了花园。 这座园子是白老太君特意为白士中所设,是个极大的园子,进去一座篱门。篱门内是鹅卵石砌成的小路,一路朱红栏杆,两边绿柳掩映、奇花异草美不胜收。更兼之流水淙淙,回廊曲折,不觉让人乐而忘忧。 锦瑟见了这里的景致,心情也舒畅不少。遥望着东南角一大片芙蓉,随风摇曳,洁白的花瓣上还沾染着晶莹的露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这玉芙蓉倒真是不错!可哪里栽有玫瑰?”锦瑟四处打量一番,见牡丹、芍药、杜鹃种种花卉尽皆开放,姹紫嫣红,却唯独不见可以做糕点的玫瑰。 翠竹引着路,直从绿荫深处穿过,几丈外一个八角亭子立在那里,远远望着,到真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味道,只见上面金漆书着三个大字……牡丹亭。这亭子旁边遍植牡丹,姚黄魏紫,国色天香。 亭子里影影绰绰地站着两个年轻女子,可隔得太远,看不清面貌。翠竹暗暗纳罕,这么早是谁在这亭子里闲聊? 锦瑟黛眉微蹙,示意翠竹噤声,两人脚步放缓,慢慢靠近亭子,隐在绿荫下,就听亭子里断断续续传来声音:“知琴姐,瞧着牡丹花开得多艳,簪在头上,正配你!”那小丫鬟殷勤地从亭子外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色牡丹,为石凳上端坐的女子插在鬓间。 知琴手里拿着一枚小铜镜,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笑意盈盈地道:“你说,比起咱们刚进门的三少奶奶,是她比我多一份清丽,还是我比她多一份美艳?” 那小丫鬟机灵地道:“照燕儿看,这三少奶奶无论是清丽、还是美艳都比不过您!否则,为什么三少爷这几日不留在她的房里,反而夜夜流连在姐姐这?” 知琴用手在燕儿的额头一戳,“你这鬼丫头,竟说些好话哄我!” “这哪里是哄姐姐!要燕儿说,这三少奶奶该姐姐做才是!”燕儿愤愤不平地道。 这句话说中了知琴的心事,她将手里的铜镜重重地按在石桌上,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这贱婢,恐怕我早已如愿以偿地做了主子!哪里还用来这里服侍她?” “呸!”知琴还不解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抻着脖子骂道:“她什么卑贱的出身,也配我的服侍?” 第三十一集 秘密(上) 翠竹在绿荫里听得火冒三丈,就要出去斥责。锦瑟立时伸出一直手,抓住她的衣袖,微笑着示意她不要出去,自己想听听知琴还能说出什么来!翠竹对于锦瑟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兴趣的神情大是不解,三少奶奶怎么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只听知琴又道:“若是她姐姐便罢了。苏家大小姐毕竟是嫡出,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容貌倾城、举止文雅,这样的人咱们比不过是自然,可她!哼!不过是个庶出的贱人,听说生母还是个下贱的洗脚丫鬟,而我可是这白府家生的奴婢,论起身份地位,我未必比她差!” 燕儿噗哧一声乐了出来,“姐姐说她母亲是洗脚丫鬟可高看了她呢!” “怎么?”知琴笑道:“还有比这更下贱的?莫不是刷恭桶的?” 燕儿替知琴捶着背,说道:“昨日我去老祖宗那拿东西,进去时正巧二夫人在陪老祖宗叙话,二小姐、四小姐也在,大家聊起这位新夫人,二小姐便生了二夫人的气,说是这苏家二小姐,生母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而是苏家老爷偷偷从外面买回来的歌姬,身份低贱,这样没品的人生的女儿怎么配的上咱们三少爷。老祖宗听了,也很是不悦呢!” 锦瑟黛眉微蹙,自己的生母明明是苏家的侍婢,哪里是外面买来的舞姬,这白家二小姐是从何处听到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是这根本是她刻意诋毁。 知琴哈哈大笑,恶毒地道:“现在白家所有人都不待见她,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在这立足!” 二人说到开心处,又开始痛骂锦瑟,无非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锦瑟见没什么可听的,便带着翠竹从绿荫里,悄悄地绕了过去。 到了没人处,翠竹窥着锦瑟的神色,见她表情淡然,甚至还挂着一缕微笑,有些纳闷地道:“主子不生气?” “与这群蠢货生气,不值!”锦瑟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可翠竹依旧是气鼓鼓的,她已经把自己当作锦瑟的心腹,“主子刚才就不该拦我,让我去教训一下她们,省的她们如此放肆!” 锦瑟淡淡地道:“即便你出去训斥她们,甚至杖责她们,也难以堵住悠悠之口。我想这府里存着这想法的不独她们二人,只不过知琴为人猖狂,又仗着夫君的宠爱,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宣之于口。不过不要紧,且先让她们张狂去吧,有她们倒霉的一天!” 锦瑟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时候不到而已,她若要下手,必是最狠的,一击即中,让人粉身碎骨、再难翻身。 翠竹还是有些抑郁,主子不得老祖宗、二夫人欢心便罢了,谁想到连一群下人也敢这么放肆。 锦瑟两道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聚拢在一处,带着思索时的专注问道:“你可服侍过二小姐?知不知道她是何脾性?” 翠竹忙道:“奴婢不曾服侍过二小姐,但还是知道一些事情。咱们府里长大的小姐一共有四位。大小姐白萍是故世大夫人的女儿,生下来便身份尊贵,现在已是当今圣上的宠妃,是白家满门的荣耀;二小姐白荷是二夫人所出,本来只是庶出而已,但大夫人故世后,二夫人被扶正,二小姐理所应当地成了嫡女,身份地位与以往大不相同,加之二夫人打理家政,二小姐便成为现在府里最炙手可热的人;三小姐白茹是四夫人所生,不仅是庶出,加之四夫人地位不高,所以一项不受宠;至于四小姐白莹,虽然也是同不受宠的三夫人所生,但她十分会来事,跟二小姐、表少奶奶很热络,下人们便不敢轻视她!” 锦瑟暗暗冷笑:看来白家这几位小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进宫的大小姐白萍就不说了,年纪轻轻就能座上这个宝座,肯定是手段非凡。二小姐白荷怕是和自己的嫡姐苏锦墨一样,是个道貌岸然且跋扈狠毒的女人。三小姐白茹忍辱偷生,四小姐白莹巴结权贵,说起这四小姐,当日自己初进白府,她可没少下绊子,有朝一日,这笔账确实要好好清算下! 主仆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一大片玫瑰花丛间。数百支玫瑰竞相绽放,娇滴滴的红色花瓣在微风中摇曳多姿,宛如晨露下的美人;细长的枝干上长满倒刺,更显的这位美人娇嗔可爱,而芬芳馥郁的花香一扫翠竹的愤懑,她开始仔细地挑拣花瓣儿做食材。 锦瑟挽起衣袖也准备帮她,却被翠竹以花枝上有刺的理由拒绝,她闲的无聊,便在这花丛附近闲逛。 行了数十步,不知道到了何处,却听花丛外琴声泠泠,恍如世外仙音。 锦瑟动了好奇的心思,循着琴声而去,只听那琴音忽低忽高,忽轻忽重,先如阳春三月,花团锦簇,万物光辉尽生于此,有情者携手共游,两情缱绻,如胶似漆,曲子里裹着说不出的欣悦甜蜜。 锦瑟听得心神摇曳,慢慢随着琴声又走了几步,却哪知那琴音渐渐消失,低到极处。侧耳倾听,方能听到极低的几个音,几番盘旋之后,琴音又变成大开大合的路数,充满杀伐之意,似乎抚琴者有着极大的怨恨,尽数发泄在这琴上,便如金戈铁马,大漠黄沙,令人热血沸腾。 锦瑟的心随之砰砰的跳了起来,再近几步,那琴音却又缓和下来,只是风霜雪剑之后满是凄苦哀伤,再不闻两情相悦的欣喜痴狂,终究是劳燕分飞、百花凋零,只余孤独者自留于世,受尽苦楚,既为亲人所弃,又不为世人所容,感慨之下,锦瑟竟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琴音袅袅,又转了几转,却听一声轻微的响声,似是琴弦断了,琴音立时断绝。 “姑娘,你怎么哭了?”身前传来男子低低地温柔的声音,锦瑟大惊之下,抬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进另一片绿荫遮蔽的花丛中,中间的亭子里,一年轻男子端坐在石凳上,双手仍按在七弦琴上,可脸上却是诧异的神情。显然是不知锦瑟为何会无故闯入此地,还满面泪痕! 锦瑟见他一身月白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处都用银丝绣着暗纹团花,腰间系着孔雀纹腰带,上面还坠着一枚通体碧绿的镂空玉佩,当真是富贵都雅,丰神如玉。 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如画,双眸似星,有着大楚国男子未有的阳刚之气,可说起话来,却比临安城中的少年更加温柔,他抬起袖子,似乎想为眼前的女子拭泪,却想起这在礼仪大防甚严的楚国是十分不礼貌的举动,慌忙地放下胳膊,英俊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局促的尴尬。 锦瑟心里微微一笑,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倒真是既有趣、又可爱,还弹得一手好琴。 “在下有幸聆听公子的绝世琴音,恍惚间便走错了方向,一时情动之下,流泪失态,扰了公子抚琴的雅兴,还请见谅。”言罢,轻轻一福。 她说的谦卑有礼,令抚琴的男子大声好感,兴致勃勃地道:“你竟能听懂我琴中所寄予的感情?” 不知他是长久不开口说话,还是患有什么隐疾,简单的一句话在锦瑟耳中听起来竟是如此生涩拗口。 第三十二集 秘密(中) 锦瑟淡然一笑,虽然她不善抚琴,对此道却也并不陌生。苏正清为了将苏锦墨培养成临安数一数二的倾城美女,早在她幼年时就聘请临安首屈一指的古琴大师林越女教导苏锦墨,可苏锦墨任性贪玩,从来不认真学琴,倒是自己自幼对抚琴有着极大的兴趣,奈何地位卑微,虽曾一度也想跟随林越女学习琴艺,而那林越女亦是和善之人,怜她孤苦,本已答允不收金银教她,却哪料被苏嬷嬷得知告之柳如梅,琴固然没有学成,自己也挨了一顿好打。 “公子指法娴熟,这自不必说,远胜于临安抚琴名家林越女,更难得的是琴音里蕴含深情,令人闻之难忘,世间万物,亦因公子琴音,同感哀恻。不敢问公子可是遭逢什么劫难,才致如此悲伤?” 锦瑟颇带关切地询问让男子心神一震,片刻,他苦笑着摇头,“多谢姑娘关心,在下今生已注定困厄于这狭窄的别院,多说无益。我是不祥之人,还请姑娘尽快离去,若被白家的下人发觉,恐怕会给姑娘你惹上数不清的麻烦,今日得蒙姑娘垂怜,肯与在下攀谈几句,已是三生有幸,若再连累你,在下定然心神难安。” 他言辞恳切,神情凝重,显然说的不是谎话! “在下。已经五年未得机会与旁人说话,所以言语笨拙,请姑娘莫要见怪。” 男子害羞的神情里夹杂着数不尽的落寞。 锦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微酸,暗自揣度着:这别院是白老太君为白士中特意建造的,怎么会住进一个身份神秘的陌生男子?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被囚禁于此,不能与外界有任何的交流。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加奇怪!如果真是囚犯为何不直接关进监狱或者密室,却要让他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里? 其中必有蹊跷! 锦瑟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能直接询问,最后只得微笑道:“公子保重!”言语中充满劝慰之意,让人如沐春风。说完福了一福,便沿着来时之路去寻翠竹。 那男子站在亭中,依旧往锦瑟去的方向凝视,似乎十分不舍。 锦瑟绕过这片花丛后才又闻得玫瑰话的芬芳,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那男子看起来年龄与白士中相仿,独居此处,又非自愿,究竟是什么身份?难不成……锦瑟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随即遏制住自己这荒谬的想法,白士中为人虽然阴狠,却绝非纨绔子弟,蓄养男宠的事他怕是做不出来!再则,这抚琴男子穿着华丽、举止文雅,显然是受过极好的教育,而且通身有着一股白士中都少有的贵族之气,显然出身不低。 这样一个风姿潇洒、卓尔不群的男子被困厄于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倒真是令人心生怜悯。 “主子,你在哪?”不远处传来翠竹焦急的声音,显然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所致,锦瑟谨慎地再次用丝帕擦了擦眼角,这才招呼道:“在这赏花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翠竹穿花扶柳,提着一篮子采好的玫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我的好主子,您这是去哪了?让奴婢好找!” 锦瑟道:“我便是在此处赏花,哪也没去过呀!” “方才怎么没瞧见?”翠竹擦了擦额头上晶莹的汗珠,转而自责地笑道:“定然是奴婢心急眼花!主子,食材已经选好,咱们回去吧。” 锦瑟嗯了一声,伺机问道:“这别院可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免得我不清楚规矩,误了事。” 翠竹一愣,接着道:“这别院是三少爷自己的产业,哪里有您不能去的地方?” 锦瑟笑道:“我就随口一问,没有更好,我就能随心所欲地逛逛了,倒是你们,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吗?” 翠竹思索片刻,立刻回道:“这可多了!比如三少爷的书房、剑室,再比如别院东南角那间小竹楼,还有这附近的园子,我们这些下人都是不能进的!” 锦瑟眼皮一跳,为怕翠竹怀疑,只得继续问道:“这三个地方为什么不能进?” 翠竹哪里知道锦瑟的心思,与她边走边说道:“三少爷喜静您是知道的,所以不经他的吩咐擅自出入书房、剑室,都是要被杖责的。前些日子,奴婢陪您去送燕窝,回去取荷包再回来时,就瞧不见您了,倒在观景池看见了您的绣鞋,一惊之下,便忘记了规矩,险些挨打。还是三少爷慈悲,念在我是初犯,便只罚了这个月的份例,作为惩戒。” 锦瑟歉疚地道:“不想你为了我受罚,放心,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我补给你。” “主子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翠竹有些害羞,双颊便染上了两朵红晕,接着道:“别院东南的竹楼里,据说曾经住过一位女子,那女子离去后,三少爷就再不准下人进入,说也奇怪,在这几处禁地,三少爷对那竹楼最是忌讳,上次闵儿无意中闯了进去,只踩坏了楼下的一株夜来香,就惹得三少爷大发雷霆,把她。” 锦瑟急于知道园子里陌生男子的身份,此时便道:“这个我知道了,那这附近的园子为什么也不能进?这本不就是造出来供宅里的女眷嬉闹休憩的地方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三少爷吩咐不准下人进入,便没人敢违抗。”翠竹对于最后一处禁地有些茫然。 锦瑟沉吟道:“难道以往之时,没有误闯进去的吗?三少爷是怎么处罚她们的?” 翠竹摇头道:“这倒是真没听说过!三少爷再三吩咐,那园子里瘴气丛生,还有毒虫鬼怪出没,进去的人十有**难以保全性命,是以别说进去,好多人连靠近都是不敢的!” 锦瑟黛眉微蹙,如此说来,这园子里的神秘男子当真令人生疑!只是这么重要的人,为何无人看守?不怕那人跑了吗?还是。另有机关?突然间,不知哪来的一股寒流涌遍锦瑟全身,她竟隐约嗅到死神的气息。 这白家步步陷阱,今日之事确实鲁莽! 锦瑟暗自责备了自己一句,便道:“咱们快些回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翠竹点点头,明日就是祭祖的正日子,府里边定会着人来请三少奶奶过去,到时候少不得要打扮修饰一番,这衣衫首饰都要先准备好才是。 第三十三集 秘密(下) 翌日,天蒙蒙亮时便有那边府里的嬷嬷来请三少爷并锦瑟过府祭祖,彼时锦瑟还赖在榻上作着好梦,任凭翠竹怎么拍门都没有醒的意思。这可急坏了门外一众等候她梳洗的人。 几个嬷嬷颇带怨怪地暗自嘟囔道:“还没见过谁家的媳妇祭祖也赖在床上呢!” 别院的下人们也聚在一处窃窃私语:怪不得大家都说这新进门的三少奶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如果是大家闺秀断然不会这般没有家教。 知琴躲在人群里噗嗤一笑,讥讽地道:“这三少奶奶还真是娇贵,连老祖宗现下都已经起床梳洗,满府的女眷恐怕这时都在祠堂外候着呢!” 翠竹听着下人们的风言风语,心中更是急出火来,不得已大声喊道:“主子,您在屋里吗?快开开门!” 喊了好几声,才听锦瑟懒洋洋地道:“这就来!急什么!” 半晌,房门开了一条缝,众人不等门户大开,各个捧着脸盆皂角、衣衫首饰一拥而入。 锦瑟还穿着轻薄的纱衣,乍见这么多人极是惊讶,声道:“这是做什么?” 从那边府里来的徐姑姑气道:“三少奶奶,今日可是祭祖的大日子,你这般的懒惰赖在床上,可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礼仪!” 锦瑟惊讶地道:“这么早就祭祖?” 知琴抢着说:“这是咱们白府的规矩!” 锦瑟也开始惊慌起来,吩咐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些替我梳洗打扮!” 知琴冷哼一声,心里咒骂:这回子急了,刚才做什么去了。 徐妈妈自知祭祖事大,不容耽搁,忙吩咐一干丫鬟替锦瑟梳洗,那边则着人去通知书房的三少爷来院子里等候三少奶奶,以免误了时辰。 众人在徐妈妈和翠竹的吩咐下,全都动开了手。可锦瑟只有一个人,一群人围在身边反而更加手忙脚乱,到得最后,不是发髻梳的歪了,便是耳环戴的不是一对,场面极其混乱。 急得徐妈妈和翠竹连连呼喊,到最后嗓子竟都嘶哑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锦瑟终于打扮的差不多,莲步盈盈地出了房门。此时,白士中早已站在院内等得不耐烦了。 锦瑟身上穿着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梳着临安贵妇最流行的云朵髻,绿云扰扰的云鬓之上簪着金镶玉的螭蝶步摇,每走一步,都发出好听的叮当声,白皙的额前点着精致红艳的梅花妆,皓腕上垂着几个镶着蓝宝石的虾须镯,整个人显得高贵典雅,却又不奢华烂俗。 白士中眼底的惊讶清晰地落在锦瑟的眼睛中,她微微一笑,笑容如春晓之花、中秋之月,顿时满院生光,眼角绽放的一缕魅惑,让四周的人昏昏然,被夺去魂魄。她走上前挽起眼前男子的手臂,轻轻地带着自嘲地道:“主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我这个卑贱的小奴隶迷住了不成?” “咳咳!”白士中用轻咳掩盖着自己一恍惚的失神,自己可不能在这个小奴婢跟前展露情绪,这样有失主人的威仪,不过,他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她今天的妆扮确实让自己眼前一亮,甚至。连他的脸也因她的媚笑有些微红! 该死!他有些懊恼自己不受控制的想法,马上用冷冷地如同水上碎冰的言语打断这段不该有的暧昧,“一会要谨言慎行,万一出了差错,当心主人我的家法!” 他充满磁性的声音里带着恐吓。 “放心!”锦瑟作出保证,“礼仪我已经练习纯属,断然不会出差错!” 白士中这才满意地颔首,带着锦瑟及一众仆妇登上七香车,朝那边府邸进发。 到得祠堂前,所有人早已按辈分立在门外,只待姗姗来迟的白士中及锦瑟。 锦瑟微微抬头,凝视着这在风雨中早已矗立百年的白氏祠堂。它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奢华,却多了几分久违的庄严肃穆。屋子的四角高高翘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起伏的拱柱上塑着不知名的神兽,狰狞的面目便似在守护着已故的历代主人。 祠堂左右各贴着一幅字,右起:说礼敦诗使箕裘千秋有永;左起:合敬同爱奉蒸尝万世无疆。中间匾额上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白氏祠堂。 锦瑟暗自赞叹,这白家的先祖可谓十分明智,虽是商人之族,却以书香礼仪传家,怪不得能屹立百年不倒,还能如此接近大楚国的王族,掌控权力,比起一些祖上有军功的名门望族还要炙手可热。 微微向里张望,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白氏祖先的画像,虽只有寥寥数笔,却都十分传神。 白老太君一身诰命服侍,拄着红木拐杖立在祠堂门前,对有些来迟的锦瑟极为不满,两条细长的蚕眉在漆黑的透着寒光的眸子上不时地耸动着,沉声道:“何故来迟?” 锦瑟恭敬地垂下头,有白士中在侧,她乐得不张口。 白士中忙走上玉阶,跪拜于地,说道:“老祖宗息怒,孙儿今早磨蹭了一会,才致来迟,怠慢了祖先,实是罪过。等祭祀一结束,就去母亲那领罚。” 白老太君见孙儿这么说,忙道:“没什么要紧的,你且站到下面去吧!”说完,还有意无意地横了锦瑟一眼。 锦瑟心里哼了一声,你不舍的惩罚亲孙子,就拿我撒气不成?反正有他在前面当盾牌,你也不能怎样! 白士中起身轻拂了几下衣衫,径自站在右首男丁最尊贵显眼的地方。白家自他上一辈已经没了男丁,所以以他这个嫡孙为尊,即使白士超比他年长是白家的二公子,却也要按嫡庶尊卑的顺序,站在他的身后。 今日白士中本就穿的一身绣螭龙纹的月白色缎袍,腰间扎着玉带,加之他英俊无匹,这么众星捧月的往那一站,整个白府的男子都被他比了下去,连左边的女眷都自愧不如。 二夫人李婉儿对白士中如此出彩颇有些不自在,但脸上还是惯有的淡淡笑意。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又将发髻高高的梳起,这样的妆扮既不失当家主母的威严,更显的年轻许多。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只见她梳着宫里流行的飞天宝髻,上面绕满了彩带,明眸皓齿,衣着华丽。白皙细腻的鹅蛋脸上,几抹胭脂勾勒的恰到好处,挺挺的鼻子上,淡淡的柳眉下,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傲慢的神色。 第三十四集 出手(上) 今日祭祖,所有人的位置都是按照身份排的。女眷里除了白老太君就是二夫人李婉儿,以下方是三夫人张氏、四夫人王氏,以及三小姐白茹、四小姐白莹,那么站在李婉儿身后的少女是谁便是显而易见! 锦瑟含着笑,袅袅婷婷地走至李婉儿身前,福了一福,柔声唤了一句母亲,便顺势向她身后站着的少女声道:“劳烦二姐姐让让!”话音未落,已经毫不顾忌地走至李婉儿和二小姐白荷之间。 白荷被她撞得向后踉跄几步,因为裙摆太长,绣鞋不小心踩在上面,险些摔在地上。饶是这样,也是难掩眉梢眼角瞬间而过的狼狈,身后本家见此各个想笑,却因场合严肃,加之白荷地位尊贵而强忍不发,纵然如此,也让白荷颇为恼羞成怒,刚想开言,却又被锦瑟抢了先机。 “二姐姐是白府嫡女,锦瑟身份微贱自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今日锦瑟是以白家三少奶奶的身份来此祭拜祖先,理应站在母亲身后,这是规矩,还望二姐姐不要因此怪罪锦瑟!” 一番话说的彬彬有礼又占尽道理,气的白荷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无法申辩。纵然她心里再不待见、再鄙夷这个出身微贱的庶女,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白家嫡孙之妻的身份。毕竟,虽然她是嫡女,但早晚有一日是要出嫁的,俗话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到时候她就不再是白家的人,自然在祭祀时身份要比锦瑟低一等。 有时外面的百姓会对大户人家这般对位置斤斤计较感到好笑,殊不知,她们争得不是表面上站得位置,而是里面隐藏着的身份地位! 李婉儿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凌厉被细心的锦瑟立刻捕捉到,但见她玉齿轻启,带着微微的责备:“荷儿,你三弟妹说的有理!今日是她参拜祖先的大日子,你不许胡闹!” 白荷冷哼一声,收起不悦,恢复了适才的冷傲神情。 白老太君对这边的小纷争置若罔闻,此时便拄着拐杖道:“开始吧!” 司仪听着吩咐刚想开口,四夫人王氏却不合时宜地开口道:“那边是何人?” 众人都准备下跪了,听她这么一说全都寻声望去,只见院门外跪着穿着华丽的一男一女,二人尽皆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白老太君拄着拐杖张望,两条黑眉搅在一处,询问道:“是我老眼昏花了吗?怎么远远瞧着竟像是霖儿夫妇呢!” 女眷里的白莹俏生生地道:“正是霖表哥和表嫂呢!” 白莹说这话时,锦瑟正巧一双明眸正看着白士中,他英俊的脸上荡起不经意的冷意,眼睛一扫,已经与她四目相对。深邃的目光让人一眼望不到底,便如浩瀚无边的大海,风和日丽时便是平静无波、暴风骤雨时便是怒涛万丈,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成什么样子。 三夫人张氏板着脸斥责道:“莹儿休得胡说!今日是白家祭祖,霖少爷和少夫人都是外人,怎么可能来这!” 话音未落,祠堂前的白氏子孙目光全都聚集在张氏身上,带着玩味的笑。张氏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噤声。 白老太君对张氏的话十分不满,插言道:“霖儿夫妇也不算什么外人!” 张氏红着脸道:“是妾身失言!” 白老太君摆了摆手,冲身边的丫鬟道:“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要事,才寻到这的?” 那小丫鬟在众人的注视下旋起一阵清风到了院门外。众人隔得远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是片刻后,见着他们夫妇缓步走了过来。 当先的男子通身料子奢华的黑色劲装,袖口扎紧处用银线绣着日月纹饰,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银龙纹蚩尤腰带,一头黑发亦只用一根不起眼的杨木挽起,除此之外,全身再无其他装饰,整个人看起来简约却不失华贵。 锦瑟神色一凛,这恐怕就是白府赫赫有名的掌家公子……上官霖。 与白士中比起来,上官霖的五官远不如他精致耐看,乌黑发亮的眼睛深嵌在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微挺的鼻子下,嘴唇微闭,更凸显出他的阳刚之气。黝黑的肤色也与白士中的白皙截然不同,甚至他的黑竟然带着几许粗糙、几许沧桑,是在红尘俗世中血雨腥风里打磨出的成熟。 在这黑与白的碰撞交锋中,白士中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直隐藏在敌人身后,伺机而动。而上官霖则像是一匹凶狠的恶狼,无惧于任何人的挑战,他会用锋利的爪牙撕碎一切敢于与他作对的人,让他们尸骨无存! 上官霖的身边跟随着他的妻子,也就是锦瑟刚进白府时见过的李青君。 她一袭白色拢烟纱裙,迤逦于地。头上梳着时下贵妇里流行的抛家髻,上面没有过多华贵的修饰,只是星星点点地簪了几只圆润的珍珠,与她丰腴的身材很是相符。只见她走路窈窈窕窕,腰身一摆一折,如风中垂柳摆动,当真是婀娜多姿,温柔以极! 锦瑟暗暗赞叹:这对夫妻,一刚一柔、一阴一阳,倒真是绝好的搭配。瞧那李青君平日里快嘴快舌、伶牙俐齿,一旦在上官霖身边,立时变作乖巧的小猫。 上官霖缓缓开口,“今日白家祭祖,外孙本不该来,只是自幼受白家恩惠,兼之外祖母抚育霖儿长大,在霖儿心里,早已将自己当作白家的一份子,今日三弟娶妻,全族祭祖,霖儿虽按规矩不得入内,但亦想在院外叩拜,聊表心意。” 声音不卑不亢,充满诚恳,任何人都能从他徐徐的话语中听出其中对白家的不胜感激之情,哪里还有人忍心、有人敢站出来指责他? 果真二夫人李婉儿叹道:“霖儿虽然不是白家的子孙,但自幼在白家长大,有这份心思亦属孝道,今日祭祖该当算他一份。”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心中一凛。 白老太君不置可否,可底下远支的白家子孙已经议论开来。 论情,这上官霖从出生后几个月就被白老太君接来抚养,完全是白家的子孙,加之这几年接手打理白家的家业,俨然一家之主,他来参加祭祀也不算逾矩。 可论理,这上官霖就是与白家再亲也不能算是白家的子孙,这祭祖的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一个外人参与!就这点上看,就是穷酸的白家旁支也比在府中尊贵无匹的上官霖有地位,而少许落魄的白氏后人早已对这个富得流油的外戚表示不满,况且穷困潦倒的他们从未得到过上官霖的接济,就更不用怕他! 一时间,原本庄严肃穆的祠堂爆发阵阵吵闹,白家的旁系子孙全都叫嚣着不准上官霖祭祀自己的祖先。 锦瑟则在一旁看得频频冷笑。 第三十五集 出手(中) 这件事表面上只是上官霖想要祭祖,白家旁支这般的不依不饶,似乎稍嫌不近情理。但实际上,这是上官霖想要扎根在白家的一次绝妙筹划。一旦他被准许祭祖,那就明摆的向世人宣告,他是名正言顺的白家子孙!到时候,如果白士中这个嫡孙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英年早逝,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白家百年来积累下的权力,让整个家族从此易姓。 这算盘打得真响!锦瑟将眼底的冷笑掩饰在淡淡的笑容里,她想,阴狠狡猾的白士中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这只老狐狸怎么还不反击?亦或是……要自己代他说话? 她眯起眼睛,瞧了他一眼。可他竟然对四周的纷乱毫不在意,正在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手里的玉佩,偶尔抬头,目光一扫,似乎对这样的纠纷茫然不知,可就那一会功夫,他又与锦瑟对视上了。 他的眼睛,如一片幽深无波的古井,在这片深不见底的井水中,一切阴谋诡计、虚伪奸诈都无所遁形,放佛天生有狐狸般的嗅觉和洞察力。勾起的嘴角,弯成柔美的弧度,略带讽刺的耸耸肩膀。 再没得到他的指示,锦瑟不敢轻易张口,这时,就听白老太君将拐杖狠狠地摔在地上,金石相撞发出刺耳的噪音,伴随着她中气颇足的震怒:“你们这都是要造反不成!” 祠堂前义愤填膺的白家旁支,瞬间化外鸦雀,再无声音。各个低眉顺眼,两手抄在袖子里,仿佛刚才不是他们在吵闹。 白老太君沉吟半响,向玉阶下的白士中道:“士中,你是怎么想得?祖母想听听你的意见!” 众人见状,全都侧耳倾听。毕竟白氏旁支喧闹纯属是为出口平日里穷酸的恶气,上官霖是不是白家的人对他们没什么实际影响,但这对于白家的嫡子白士中来说就不一样了,这关系到他将来能否顺利的接手白家偌大的财富! 白士中弹弹衣襟,笑容里没有任何阴郁,明媚的好像今日的春光,“霖表哥想祭祀白家先祖,是表哥的一片孝心,士中身为人孙,怎么能出言拒绝呢?”他不仅没反对,反而走上前亲热地拉住上官霖的衣袖,“表哥,这边请!” 锦瑟的瞳孔慢慢收缩,里面寒光尽敛,她看见上官霖只是点点头,毫不推辞地站在了白士中身前,也就是白家男子最尊贵的位置。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样充满火药味儿的暨越让祠堂前的空气里流溢出尴尬的氛围。锦瑟不明白白士中为何对此不闻不问,只不过,她需要听从他的指示。 “表嫂!”锦瑟微微一福,走上前笑盈盈地携着李青君的手,让她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李青君报以微笑。 白老太君虽然觉得外孙竟站在了嫡孙面前有些过分,但见白士中一副笑脸,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便不再开言,只是示意司仪祭祖开始。 司仪轻咳一声,扬起长鞭静道,运起浑厚的嗓音,高唱道:“今黄道吉日吉时,白氏子孙谨以周公之雅乐、四时之花卉、丰盛之佳肴、醇美之清酒,恭敬列祖列宗。” 白玉阶前以白老太君为首的白氏子孙尽皆跪伏于地,垂首倾听。 “吾祖生逢乱世,逐鹿于天下,英雄豪杰,海内共钦,云天高义,世所敬仰。白氏子孙上感苍天垂顾,下承祖宗阴德。居庙堂之上无愧于黎民黔首,处江湖之远无疏于百代帝君,今有妇苏氏入门为白氏嫡妻,生性柔顺、恭敬有礼,愿祖宗庇佑,子孙绵长,百年望族,既延荣光。惟布虔诚,大礼告成!” 最后一句大礼告成在丝竹管弦的衬托下,悠远绵长。 跪了这么久,锦瑟的膝盖早已发麻,没想到大户人家的祭祖如此繁琐,只听司仪道了句请起,身旁的诸人呼啦啦地都站了起来,锦瑟不敢在此时有越礼的表现,只能忍住膝盖上的痛,颤悠悠的起身,却不知身后谁撞了她一下,她哎呦地发出一声娇呼,整个人都向斜前方倒去,引来无数人侧目。 前面的李青君听见呼声,急忙回身,眼疾手快地在锦瑟腰间一拦,堪堪将她拉住,才让锦瑟避免了一场尴尬。 锦瑟颇感狼狈,整理了一下衣衫,强笑道:“多谢表嫂!” 李青君徐徐点头,笑容如和煦的春风,“弟妹要多加小心!” 诸人见她们妯娌之间感情颇好,倒是微觉诧异,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白老太君心中暗哼一声,越发觉得锦瑟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出丑露乖!思附间,皱起老眉,频频摇头,哪知地上站着的白莹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地上惊呼道:“那是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只见白玉砖上躺着一枚粉红色的精致荷包,远远隔着依稀能嗅到淡淡的香味,明黄色的绣线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看便是这府里地位尊贵之人才能拥有之物。还没等众人瞧清上面的图案,一个人影已经闪到当地,拾起荷包。 “不好意思!”锦瑟有些惊慌地将荷包攥在手里。 众人恍然,一定是她刚才要跌倒的时候将身上的饰物掉落在地,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一想,众人的视线又从锦瑟身上转回到白老太君那。 锦瑟暗暗舒了一口气,却被一旁窥测的二小姐白荷看在眼里:只是一个荷包而已?她为什么如此紧张?拿到手以后又是这般的如释重负?肯定有猫腻! 白荷劈手将锦瑟塞进腰带里的荷包夺了过来,锦瑟哎呦一声,吓得花容失色,脸上忽白忽青,再次成为诸人视线的焦点。 这下连白士中也注意到锦瑟和白荷,甚至上官霖也将眼光放在这个频频出声的新妇身上。 白荷将手里的荷包送在眼下一瞧,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娇呼一声,像是碰见什么毒药似的,旋即将荷包扔了出去,那荷包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又重重地跌在地上示众!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白荷突然向锦瑟啐了一口,随后用双手将脸捂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她的这番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李婉儿关切地道:“荷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荷跺着脚哭道:“母亲,你瞧那上面绣着什么!女儿见了,以后还怎么做人!”说完话,哭得更凶! 众人朝那地上的荷包望去,全都吓得怔在原地。连一项沉稳内敛的上官霖都哑然失色,白士中更是脸色一沉,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寒光毕现。 第三十六集 出手(下) 原来那精致的荷包上,用明黄的金线绣着赤身**的一男一女,正在幕天席地干着过火的调调。其中的女子皓腕如玉勾着男子的脖子,眉梢眼角尽是浪态,让人随便看一眼就耳热心跳。 白老太君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却也从诸人三分尴尬、七分看热闹的诡异表情猜出事情的端倪,但她依旧不肯相信,拄着拐杖吩咐道:“士中,将那荷包递上来我瞧瞧!” 白士中气的七窍生烟,瞥了一眼锦瑟,见她恨不得将头埋在肚子里,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荷包,双手奉给白老太君。 白老太君只将那荷包放在眼底一扫,就已经气的快背过气去,此时也不管是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地就赏了白士中一巴掌,白士中虽然武功高强,却如何敢躲,硬生生地挨了白老太君一耳刮子,半张脸立刻红的跟天上的日头一般。 只听白老太君呼天抢地地哭骂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障!我不让你娶这个贱货过门,你非不听。你瞧瞧,她都在祖宗面前做了什么!有辱家风、有辱家风啊!” 白老太君拄着拐杖痛心地高呼两声,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阶下的白士中和地上的上官霖同时惊呼,纷纷抢上,将已经昏厥的白老太君接了下来。 白士中见白老太君脸如银纸,忙用手一边狠掐她的人中,一边高呼道:“老祖宗!老祖宗!” 白老太君这才悠悠转醒,挣扎着要起身。 上官霖关切地道:“外祖母,还是宣个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白老太君恨声道:“我不去!我非要处置了那不要脸的贱婢才行!” 李婉儿见此,当先站了出来,怒喝道:“苏锦瑟!看你做得好事!” 锦瑟委屈地跪在地上,哭道:“母亲,这不是我做得!” 白老太君从白士中和上官霖的手臂上挣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下玉阶,将荷包摔在锦瑟的脸上,戟指怒骂道:“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不是你的是谁的!原先我瞧在士中的份上才勉强接纳你,谁料你如此的不知羞耻。这种不要脸的物事是你能带在身上的吗!” 白荷听到这,跪倒在地,膝行到白老太君身前,抱住她的大腿哭道:“祖母,荷儿竟然看了这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荷儿以后不能做人啦!” 白老太君痛惜地道:“祖母知道你是好姑娘,都是被这贱货带累的!”说着用更加狠毒的眼光注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锦瑟,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白荷还在那边不住啜泣,整个人像被暴雨抽打的梨花,洁白无暇又惹人怜惜。众人尽皆感慨,这白家二小姐果真自律极严,端的是名门闺秀,只是看了一眼,便伤心至此,以后恐怕会成为心中打不开的心结啊! 众人全都开始同情嘤嘤哭泣的白荷,并不约而同痛恨起不要脸的锦瑟。 李青君上前一步,柔声道:“二妹妹的高洁名声,临安街头巷尾尽皆得知,不会因为此事看轻你的。妹妹不要哭了,你本就身子弱,这可要当心啊!”说着吩咐道:“三妹妹,你便送二妹妹回房休息吧!” 白茹应了一声,将哀戚不止的白荷扶了出去。 锦瑟依旧跪在原地磕头不止,泪流满面地道:“祖母,这肮脏的东西绝非锦瑟所有。” 白老太君恨恨地回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白士中,肯定是这个不争气的孽障从外面淘弄来的,但事到如今,如何能去怪自己的嫡孙,况且男人有这个东西是理所应当,而女人却是碰都不能碰,碰了就是不知廉耻,人尽可夫! 李婉儿痛惜地道:“锦瑟,你怎么能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还将这肮脏事物带到这里,你忘了?今天可是祭祖的大日子!还亏我当年同意了你和士中的婚事。”她转而跪倒在白老太君身前,哀泣道:“媳妇对不起士中,更对不起白家的列祖列宗!” 白老太君忙道:“白莹,还不将你母亲搀起来!” 白莹忙将地上的李婉儿扶起,安慰道:“母亲,您莫要自责,这苏锦瑟好歹是书香门第出身,您哪能料知她竟是这般的淫奔无耻!”说着轻蔑地瞥了地上的锦瑟一眼,眼角的得意却没能及时的掩饰住。 这瞬间的表情变化,已经被远处的白士中敏锐地捕捉到,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定然是白莹暗地里派人将这绣着XXX的荷包系在了锦瑟身上,进而栽赃嫁祸!饶是这样,白士中还是暗暗骂了一句:蠢货!自己身边佩戴的饰物暗中被人动了手脚,也懵然无知,真是太废物了! 回去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白士中恨的牙根痒痒。 锦瑟哽咽道:“四妹妹也知我出身书香门第,虽然是地位不高的庶女,却也知道礼义廉耻,纵然再怎么淫奔无耻,也断然不会将这样的东西公开戴在身上,这不是找死吗!” 众人一听,她这话确实有理!她和白士中新婚燕尔,小夫妻闺房里弄这XXX**也不是不可能,但公开佩戴当真是太匪夷所思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白家新娶的夫人肯定是疯了! 白老太君听锦瑟这么一说,也觉得其中有些不对,沉声道:“即使你是无意戴在身上,但白家家风森严,若此物确实是你所有,亦是要打死的!” 锦瑟举起右手,神色决绝地道:“锦瑟以苏家列祖列宗起誓,如果这个荷包是锦瑟所有,苏家满门不得善终!” 众人心中一凛,这个毒誓当真是发的狠,不仅自己没好下场,还殃及整个族人,由此可见,这荷包也许真不是这个新妇的呢! 白士中见此自知是为锦瑟脱困的绝佳机会,也忙道:“孙儿相信锦瑟,她绝非那种人!” 久不说话的二公子白士超此时也站了出来,“那日孙儿替三弟去苏家接苏小姐过门,相处虽短,却也从她的举止中看出,她并非浮躁淫奔之人,还请祖母明察,莫要冤枉了三弟妹!” 锦瑟抬眼瞧了瞧白士超,没想到他还肯为自己说话。只见他跪在白玉砖上,神情依旧与那日一般无异,素白的锦袍将温文如玉的他衬托的更加儒雅。 第三十七集 反击(上) 白老太君也动了疑心,会不会是下人趁机系在她身上栽赃嫁祸呢?思附间,沉声问道:“今早是何人为三少奶奶更衣梳洗的?” 李青君上前道:“是徐姑姑并三弟妹的贴身丫鬟!” “传!”白老太君一声令下,院门外跪着的徐姑姑和翠竹、知琴低着头行了进来。 白老太君的声音脸拉的老长,“今早是你们伺候老三家的梳洗的?” 徐姑姑应道:“老奴奉夫人之命请三少奶奶过府祭祖,彼时,三少奶奶尚未睡醒。老奴和一干仆妇在门外静候良久,三少奶奶才来开门。当时已经很晚了,老奴怕误了祭祖的吉时,便与众人前去给三少奶奶梳洗更衣。” 李婉儿插言道:“可还记得三少奶奶身上的荷包是谁系的?” 徐姑姑摇了摇头,“当时人太多,这个老奴记不得了!” 翠竹在外面早已听明白事情的始末,此时急道:“三少奶奶素日里娴静有礼,绝非**荡妇,奴婢日夜跟随着她,从不见她身上有这样一个荷包,定是今早人手混杂,有人趁机栽赃嫁祸,请老祖宗明察!” 白老太君眯成一条缝的小眼里透着精明。翠竹侍奉她多年,她知道这个小丫鬟不会撒谎,不过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已经被苏家的这个女人收买了?她竟可以在短短的几日里就收买一个人吗?不!她看了脚下的锦瑟一眼,谅她也不会有这个智量。 知琴一双丹凤眼精明的转了几转,大声地道:“老祖宗,奴婢有几次没敲门进三少奶奶的房间,都见她很慌张的往床底下塞什么东西,神情也很古怪,好像是怕别人发现什么似的!” “你胡说!”翠竹急道:“你何曾来房里伺候过三少奶奶!分明是胡言乱语!” 知琴嗤嗤冷笑,“我知你与三少奶奶交好,可你毕竟是白家的人,怎么能如此不明是非,为了蝇头小利出卖主子,为淫奔无耻之徒遮掩事实?” 翠竹气的浑身发抖,还击道:“我何时为了蝇头小利出卖主子?倒是你知琴,那日在牡丹亭里如何咒骂三少奶奶的,当我不知吗!” 知琴脸色一僵,没想到牡丹亭里和燕儿的私房话竟被翠竹听了去,此刻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说道:“老祖宗、二夫人,奴婢绝对没有撒谎!三少奶奶为了收买翠竹,送给她一对耳环,您不信可以去她房里搜,凭她的身份地位,是绝不会有如此珍贵的饰物!而且那对耳环还是二夫人亲自挑的,送去苏家的彩礼!” 翠竹听知琴这么一说,顿时语塞,片刻间已是满头冷汗。 那耳环确实是锦瑟送给她的,但绝非知琴口中的以蝇头小利出卖旧主。可现在说出来有谁会相信?那对示好的耳环也成了指正自己与三少奶奶狼狈为奸的罪证。 知琴见翠竹不吭声,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没话说了吧!” 白老太君阴着脸吩咐:“苏姑姑,去翠竹房里搜查!” 翠竹一听,吓得登时瘫软在地上。 白莹见她如此不中用,嘴角的冷笑更加频繁,一双俏眼逡巡着锦瑟,那意思便是再说:看你这次如何收场! 锦瑟对此不为所动,只是垂着头嘤嘤哭泣,看的白士中气不打一处来,暗暗骂道:这时候不想办法为自己辩解,光哭有什么用! 一盏茶的功夫,徐姑姑从别院返回,手里还拿着一对耳环,正是白府当日送往苏家的彩礼,亦是那日锦瑟赠与翠竹的饰物。 李婉儿怒喝道:“这次你有何话说!” 锦瑟哽咽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那荷包是我所有!” 白莹冷哼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狡辩!”说完这话,转而向白老太君郑重地道:“老祖宗想想,咱们府里的下人都是身家清白的百姓,有谁会去栽赃嫁祸一个进门不到半个月的新人,她是闲的没事干,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白莹的声音一浪比一浪高,咄咄逼人,竟是要将锦瑟置于死地。 而知琴和翠竹的一番对答,以及从翠竹房中搜出的物证,也重新勾起了众人对锦瑟的怀疑! 苏家小姐才进府,按道理说是不会得罪什么人的,即便平时打骂下人,被打骂的人也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敢栽赃嫁祸白府的嫡妻!这可是要仗毙的大罪。 白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地上的锦瑟一眼,唯恐白老太君不信,又加了一句,“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那人有心栽赃给她,也未必能躲得过那么多双眼睛,要莹儿看,定是她平日里就有这些个肮脏的饰物,恰巧今早她起得迟了,手忙脚乱之下戴错了也是可能的!” 众人听了白莹的话,十分里信了八分。 白老太君平静地看了锦瑟一眼,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这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此淫奔无耻,将你乱棍打死,也不算对不住苏家!” 李婉儿嗤嗤冷笑,“苏家应该感激咱们替她清理门户才是!” 李婉儿话音未落,白士中就惨叫一声“不要!” 清癯的脸因伤痛扭曲到变形,踉跄着就要爬过去扑在锦瑟身上,却被身边的上官霖一把抓住,劝慰道:“三弟,表哥知道你对她情深义重,但是这等淫奔女子,断不能留在白家,败坏家风!” 白士中想再演一出苦肉计救下锦瑟,却被上官霖不动声色地拆穿,心中恨恨不已。 上官霖最后的有辱家风四个字着实刺激到了白老太君,柳眉倒竖的她已将怒气全部蕴藉到额头,眼见就是狂风骤雨,锦瑟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止住哭声,一字一顿地道:“祖母,锦瑟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众人听了她的话全都怔在当地。 他们已经料定这个新妇要被乱棍打死,有些心善的已经捂上了眼睛,却哪知她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先有荷包为物证,后有知琴做人证,已经是铁证如山,如何证明? 锦瑟环顾四周,扫了一眼各人的神情,沉声道:“老祖宗和二夫人都是大家闺秀,又治家森严,想来是断断容不得家里人私藏这等污秽之物的!” 白老太君听她这么说,容色稍霁。 白莹哼了一声,不屑地道:“这还用说!” 锦瑟不去看她,继续娓娓道来:“既然不是白家的,亦非锦瑟从苏家带过来的,那么这污秽之物是从何处来的呢?”说到这她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白莹,继续说道:“想必是有人现做了出来嫁祸于我!既然是现缝制,必然能从料子、绣功上看出端倪!” 白莹听罢脸色一变,瞬间难看起来。 白士中和上官霖却都是眼睛一亮,白士中想得是锦瑟能否脱困。而上官霖则是在估计着这个小女人的心计和手段! 白老太君沉声道:“你瞧出什么端倪?” 锦瑟回道:“这荷包上粉色的缎子触手丝滑,光泽适中,一看便非普通的货色,如果锦瑟没有看错,这是用白家送往苏家的彩礼……蜀锦所制!”说着,将荷包呈给了李婉儿。 众人顺着她的手瞧去,都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李婉儿接过来反复查看,最后点头道:“这料子确实是咱们白家送往苏家的蜀锦!” 第三十八集 反击(中) 白莹听罢向知琴投去一个恶毒的目光,心中愤然:这个蠢货,居然用这么特殊的料子,让人抓住了把柄!”嘴里却不甘心地道:“那这就更说明这荷包是你所有!想那白家的蜀锦都送与你了,平常的下人哪里摸得到?你不知悔改还在此强辩,真是令人不齿!” 锦瑟这时早已收起泪水,微微一笑,笑容纯净的如同山泉,不掺一丝杂质,却让白莹看的心中惴惴:她刚才还是一副柔弱的活不起的模样,怎么这回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料子确实是我的蜀锦,但绣功却不是!至于是谁所绣,一查便知!”锦瑟抬头与白老太君沉着的目光相对,自信地道:“能偷得到蜀锦嫁祸我的,必然是能接近我的人,所以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房里的丫鬟,比如翠竹、再比如……知琴!” 锦瑟冷眼回身看着地上跪着的知琴,知琴却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锦瑟,心里暗笑:这三少奶奶真够蠢的,便是我栽赃她,会傻到自己亲自去缝,留下把柄?倒是那缎子,我让燕儿只用寻常的料子,怎么到头来变成了蜀锦? 知琴料定自己无事,大声地道:“奴婢问心无愧!” “老祖宗只要将她们素日亲手缝制的东西拿出来一对比,便知是谁如此歹毒的嫁祸于我!”锦瑟不理会知琴,轻描淡写地道。 白老太君皱了皱眉,她也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破坏白家的合族祭祀!当场下令道:“照三少奶奶的话做!” 刚才嘴里还是苏小姐,这回就又变成了三少奶奶,可见在白老太君心里,已对锦瑟的话信了三分。 片刻,李姑姑早已从下人房拿来了十几件绣品交给李婉儿。李婉儿不敢怠慢,在众人的凝眸注视下将绣品与荷包一一比对,最后拿出一条丝帕,问道:“这是何人所有?” 被传唤来的十几个丫鬟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翠竹眼尖,一眼便认出那是知琴的丝帕,忙道:“夫人,这条手帕是知琴的!” 锦瑟冷笑一声,“原来是你!” 知琴瞬间懵了!惶然摆手,大声辩解,“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翠竹戟指怒骂道:“那明明是你给三少爷绣的手帕,你还不要脸的在上面绣了一对鸳鸯,说那公的是三少爷,雌的是你!三少爷。三少爷一时兴起,还在上面题了一首诗,你为此终日拿着这块手帕在我们面前显摆,这件事,别院的众姐妹都能作证,你现在还想抵赖不成!” “这不可能!”知琴疯了一样捡起李婉儿扔在地上的手帕,反复查看,白色的绢布上,用五彩绣线绣了两只戏水鸳鸯,两只鸳鸯挨擦在一处,神态亲昵,旁边还有几句小诗:不写词来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请君仔细反复看,横也思来竖也思! 正是白士中的笔迹。 知琴整个人如堕冰窖,喃喃自语道:“手帕是我不错!可。可那荷包上的绣功不可能与这一样!”话音未落,她竟不顾礼仪的从李婉儿手中夺下那个荷包,将两物在阳光下一比对,登时吓得三魂七魄散去一半! 荷包上的绣功赫然是自己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恐惧像潮水一般涌遍知琴全身,渗透到她每个毛孔中,让她整个俏脸都狰狞到极致。 锦瑟喝道:“你还不承认!难道要母亲再去拿你别的绣品来对比吗!” 白老太君一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地上长相妖冶的知琴,阴测测地道:“为什么要陷害三少奶奶?” 知琴已经吓得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没听到白老太君的质问,只是大声地说着这不可能! 白士中怒喝道:“还不快说!” 知琴触电般回过神来,见白士中也如此震怒,宛不似平时温柔缱绻的模样,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频频掉落,让她一早精心炮制的妆容都彻底花了,她膝行到白士中身前疯狂地抓着他的衣袖大声地道:“公子。救我!救救我!” 李婉儿恨声道:“死奴才,还不快说!白府家规森严,你为何要陷害三少奶奶!” 知琴尚未答话,锦瑟已幽幽地开口:“老祖宗,知琴这么做的理由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什么意思?”白老太君开言问道。 众人也对这个充满疑问。 锦瑟委屈地道:“知琴一直觊觎白家三少奶奶的位置,锦瑟的到来打破了她的美梦,她便想出这般毒计,陷害于我!” 对!众人经锦瑟这么一提醒,立刻想起了刚才那块手帕,上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三少奶奶?”三夫人张氏冷嗤一声,“她不过一个下人罢了,当真是痴人说梦!” 翠竹此时哭道:“老祖宗,那日三少奶奶自知您爱吃玫瑰莲蓉糕,一大清早特意带着奴婢去花园挑选食材,路过牡丹亭的时候,便听见知琴和燕儿在里面咒骂三少奶奶,说她出身低贱,不配做白府的嫡妻!” 白老太君板着脸问锦瑟道:“真有此事?” 锦瑟缓缓点头,暗自垂泪。 李青君久不开口,此时插言道:“三弟妹为何那日不来告知我,也好让我惩治一下这张狂的奴婢!” 锦瑟依旧嘤嘤哭泣,羸弱的身子放佛风中摇摆的梨花,让人观之不忍,“锦瑟确实庶女出身,不配伺候士中,亦不愿意初到白府就惹起纠纷,令老祖宗、母亲心烦,这才隐忍不发,哪知。哪知她竟变本加厉陷害于我!”说完,哭得更加伤心,令在场众人尽皆动了恻隐之心。 锦瑟缓缓伸出掌心,只见纤纤玉指上鲜血斑斑。 张氏心疼地道:“这是怎么弄得?” 翠竹哭道:“三少奶奶非要亲手为老祖宗采选玫瑰,被下面的刺扎坏了手,奴婢不让她这么做,可三少奶奶非说,只有她亲手摘得花瓣作出的糕点,才能显示出她的一片孝心!” 白老太君看着锦瑟白皙的手上殷红的鲜血,微微有些愧疚,刚想说几句话安抚锦瑟,却听锦瑟哀泣道:“锦瑟自知出身不高,不配王孙公子,但对夫君的一片爱恋之心却是实实在在!当初锦瑟知道夫君暴猝,却并无改嫁之意,心甘情愿与他冥婚,甘心就死,为的便是能去地下侍奉他左右,此情此意,天地可表!” 第三十九集 反击(下) 众人听着她出自肺腑的诉说无不唏嘘,苏家二小姐自愿为白家三公子冥婚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临安,无人不赞其有情有义。 只听锦瑟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想来是伤心已极,“哪知自归白门,上不能侍奉祖母、母亲,下不能使诸人和睦,又在白家列祖列宗面前遭此侮辱,实在忝为君妇!” 白士中亢声道:“这与你无关,都是知琴害你的!”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对!对!该死的是知琴!” 知琴吓得哆嗦着往白士中怀里钻,可白士中却饶有兴致地看着锦瑟。 锦瑟凄然摇头,咬牙道:“事已至此,锦墨已是心灰意冷,祖母。祖母不如将我遣归苏家好了!呜呜!”言罢,一跃而起,捂着脸哭跑了出去。 白士中见此一跺脚,发足便追,却被脚下的知琴抱住,白士中厌恶地给了她一脚,随即追了出去,嘴里没命地喊着:“锦瑟!回来!” 白老太君看着哭跑出去的孙子、孙媳,一脸的歉疚,想自己先因锦瑟的身份不待见她,后又百般的挑刺,今日竟又在所有族人面前冤枉她的清白之身,可她仍是不怨怪自己,还给自己做糕点!这倒是白家显得不仁义了! 哎!白老太君长长的叹息愧悔声过后,全部转化为愤怒,一拐杖打在地上的知琴身上,将她打得半死。 最后拄着拐杖一叠声地道:“把这个阴险狠毒的贱婢拖出去打死!” 白莹脸色一青,险些站立不稳,却被身后的李青君悄无声息的扶住。 知琴鬼哭狼嚎的大叫着,没口子喊白士中救她,看的旁边众人十分解气! 上官霖冷眼看着眼前屁滚尿流的知琴和狼狈不堪的白莹,微微冷笑:看来,这个新进府的三少奶奶,当真不能小觑! 白士中假装着急,追随哭跑的锦瑟一路回了别院,推门一瞧,却见锦瑟坐在案后,好整以暇地品着他的雨后龙井,眉梢眼角还带着惬意的笑容,哪有一丝半点的委屈? 看了她的表情,白士中漆黑的眼眸中,瞳孔慢慢收缩着,直到里面带着些许恍然、些许狐疑,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锦瑟的脸上荡漾着舒心的笑容,缓缓颔首:“这是自然!” 白士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追问一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知琴要栽赃你?” 锦瑟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笑盈盈地道:“不仅如此,那荷包还是我特意掉出去,落在众人视线里的!” 白士中坐在她的对面,用非常好奇地眼光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锦瑟知道他动了疑心,解释道:“那日牡丹亭外我便知知琴蓄意害我,已经动了心思要拔出这个眼中钉,所以一直在暗中留心。” “那你是怎么知道知琴会用春宫荷包这条计谋陷害你,而不是用其他招数?”白士中打量着锦瑟,她刚进白家,是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安插眼线的! 锦瑟嗤嗤冷笑:“这还不容易!那日知琴和燕儿一同在牡丹亭咒骂于我,知琴虽然是个不好惹的泼妇,但燕儿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我私下里寻她出来,要定她辱骂我的罪过,她吓得嚎啕大哭,立时便交代了知琴命她暗地里绣荷包的事,以求将功补过。不过,我还是嘱咐她,要依言将荷包绣出,并按时交给知琴,不要透露风声!” “之后你就将计就计,将荷包暗地里换了?”白士中眯起眼睛。 锦瑟笑道:“亏你那老相好,还以为自己已然趁乱得手,着实高兴了一阵,却不知我在祭祖跪拜时,已经将荷包换掉!” “那新荷包是你自己模仿知琴手艺绣的?”白士中问道。 锦瑟淡然一笑,“我自幼身份卑微,所以苏府的针线绣品大半出自我手,十几年功夫下来,以我的刺绣功底,模仿知琴这样货色的手艺,简直是易如反掌。我命燕儿偷偷将你们定情的丝帕偷了出来,连夜按照上面的手工用蜀锦缝了一个荷包,又命燕儿悄无声息地将丝帕放了回去。”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往桌上轻轻一掷。 “燕儿我不会杀她,有这个荷包在手,她不敢再造次。”锦瑟攸然地道:“只是你那老相好恐怕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白士中丝毫没有理会锦瑟口中左一个老相好、又一个定情信物的讽刺,而是击节赞叹:这条计谋真是天衣无缝! 先是探知知琴要栽赃嫁祸,再是暗地里换了春宫荷包,最后又能假装赖床,不动声色地让知琴趁着人多眼杂将荷包系在她身上,最后故意将荷包掉落在诸人的视线里。 这一步步精心的设计,就是为了引出知琴、引出幕后指使! 待得知琴得意忘形之时,又假装柔弱,让敌人以为自己害怕,以为自己无计可施,把事情闹大,闹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再在最后一刻突然翻牌,彻底将敌人铲除,不留一丝后患! 事情终结,还能推出玫瑰莲蓉糕一事博取同情,让白老太君愧疚自责,从而打心眼里承认她白家嫡妻的地位,当真是思虑深远,令人震惊! 苏锦瑟啊苏锦瑟,我白士中到底是小瞧了你! 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恼怒,白士中突然变了脸,猝不及防恨恨地捏住了锦瑟的下巴,“为何事前不告知我,害得本公子白白挨了一巴掌!” 他双手加劲,险些疼得她流下眼泪。 锦瑟忍泪强笑,艰难地说道:“处死了知琴,你心疼了?” “一个丫鬟,谁会在乎!”白士中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本公子只想知道,我挨的这一巴掌,你打算怎么还!” 锦瑟拼命从他铁钳般的手里挣脱,沉静地道:“这是你欠我的!” “欠你的?本公子何时欠你的……我的小奴隶?”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分量,嘴角还带着挪揄的笑意。 锦瑟嗤嗤冷笑,“你将我沉塘前那一脚就不算了?我没找你要利息已经是仁至义尽!” “哦?”白士中向前靠了靠,离她更近,她已经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强烈的男子气息,这气味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什么时候,你敢和我讨价还价了!”白士中的话语冰冷的如同冬日湖面上漂浮的碎冰。 锦瑟微微一笑,“就在现下!” 她顺势坐到了白士中的腿上,用两根纤细的手指从他的怀里拈出一张薄薄的黄纸,正是当日二人签订的奴隶契约,锦瑟用两只手捏住纸边,轻轻一拉,只听一声嗤嗤轻响,契约已经裂成两瓣。 锦瑟不动声色地将剩余的薄纸叠好,拿到白士中的眼前,再撕,直到它化为漫天飞舞的白色彩蝶。 第四十集 毁约(上) 白士中冷笑一声,“你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了你!” “以前我怕,可是现在我不怕了!”锦瑟星眸含春,娇羞一笑,“从今日起,我便不是你的奴隶,而是你的……盟友!” “盟友?”白士中冷笑着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资格?” 锦瑟收起笑意,冷冷地道:“如果说前日我还没有资格和你谈条件,但今日情况却大不相同!白公子,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已经是祭拜过先祖,得到白老太君承认的、地地道道的白家三少奶奶,凭这个身份,难道还没资格做你的盟友?” 白士中哈哈大笑,随即正色道:“你的这个身份地位,是我赐给你的,我能赐给你,便能收回!” 锦瑟冷然地道:“你不能!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在白老太君跟前将我留下的。你撒了那么个弥天大谎,说咱们一早便相识,私定终身。如果此时此刻我去白老太君那揭发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你的诈死该如何解释?你这么久以来的所有伪装、所有心血就会付诸东流,你那个精明的表哥立时便会警觉,发现你正在处心积虑的弄死他,而白老太君自此也不会在信任你!没了白家地位最尊贵者的信任,亦无府中同辈人的支持,到了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地步,我倒想知道你能不能继续活着做白家的三少爷,还是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你!”她的话一针见血,直击要害,着实激怒了一项将情绪克制很好的白士中。 锦瑟看着已经面沉如水的他,依旧针锋相对地道:“所以,白公子,现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与我合作,你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道理!” 她竟敢威胁自己!她知不知道,自己平生最恨别人的威胁! 自己当日肯带她回白家,并编出那些谎言将她留下,完全是因为她是个身份不高的庶女!他担心李婉儿替他选的妻子会成为她们一伙派来的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奸细,只有这个不被待见,带着恨意被塞进棺材的庶女才不会有这样的危险!可是,刚进府的她过于懦弱,虽然心里满怀仇恨,却仍顾及道义,好不容易自己想了个办法,利用徐季同将这钝器打磨成了利刃,却哪想得到她竟然掉过头反噬自己,再不服管! 他的脸色从白到青,盯着锦瑟的眼睛,目光渐渐犀利,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哼一声,“本公子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掐死你,再去寻一个听话的庶女进府!” 锦瑟的呼吸随着他手劲的逐步加大困难起来,但她依旧没有向白士中求饶,而是冷目灼灼地看向他黑色的眼睛,眼底倒映出他愤恨的神情,自己再拿生命作赌,他一定不舍的放弃自己这柄已经打磨好的利刃!况且,他是如此的自负,自己这般执拗一定会激起他的征服欲,他不会真的杀自己,他只是想让自己臣服! 白士中死盯着锦瑟的脸,注意着她不断变化的表情,想从中捕捉一星半点的恐惧,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 他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赌赢了!已经快要晕厥的锦瑟心里暗叫一声,便开始大口喘气,伴随着不住地咳嗽,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真够狠的! 白士中嘴角再次绽开笑意,“很好!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答应你的请求,从今而后,我们不再是主仆,而是盟友!”他竟友好地伸出手拍了拍锦瑟的肩膀,一副关切的神情,好像刚才的恶行不是他做得! 锦瑟又喘了一会,方停了下来,坐在木案后,白士中竟破天荒地替她倒了一杯茶。 “既然是盟友,就要以诚相待,还请白公子将白家现在的情况告知我,不要有丝毫隐瞒!”锦瑟接过茶盏,一股脑喝了进去。 白士中微笑道:“叫我士中便是,公子公子的太过生分。”他变脸的速度向来是无人能及的,只听他正色道:“事到如今,我便不再瞒你!我虽然是白家名义上的嫡子,甚至是唯一的嫡子,可这嫡子当真是不好做,甚至是不能做!” 他第一次露出苦笑。 锦瑟疑道:“为何?纵然你权势不如上官霖,但好歹也是白家名义上的接班人,怎么会过得如此凄惨?” “正因为是名义上的接班人,这才让我时刻身处险境,半点不敢怠慢!”白士中缓缓起身,推开房内的轩窗,远处春花烂漫、鸟鸣嘤嘤,一派春日胜景,他扶着窗棱,竟突然回忆起幼年时,兄长带他玩耍的场景,感慨道:“我本来还有一个大哥,他才是白家的长子嫡孙,是白家所有人的希望!只可惜。” 白士中微微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再说,脸上却流露出不胜惋惜的模样。 锦瑟的心攸地一跳,脱口而出:“难道是你别院里幽禁的那个男子?”话刚出口,锦瑟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可是那个神秘男子的身份困扰了锦瑟好久,以至于她竟在这样的场合下没过脑子地问了出来。 白士中霍然转身,盯着常曦一字一顿地道:“以后不要再踏进那个地方,你知不知那日你险些丧命!” “丧命?”锦瑟背脊一阵发凉。 白士中郑重地点头,表情里有以往没有的严肃,“那日你追随琴声进入禁地,早已被附近的暗卫发现,如果你不是有白家三少奶奶的身份,而是普通的下人,他们早已将你当场击毙!” “当场击毙?”锦瑟吓了一跳,随即想起那日翠竹的话,她说未曾见过有人敢去那个禁地,现下想想,哪里是未曾有人去过,根本是去过的人早已被暗中处理掉,一瞑不视! 里面幽禁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劳动白家如此兴师动众地派暗卫日夜监视? 白士中皱眉道:“你不要抱任何的侥幸心理,那些暗卫有些是白家的人,有些则不是,如果你下次进去遇见的是另一伙暗卫,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杀死,然后抛尸池中,不会给白家留半点面子!” 锦瑟的心一沉,白家居然会允许另一伙暗卫呆在自己的家里胡乱杀人,那个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士中再警告过锦瑟后,又将话题牵扯了回来,“至于我大哥。他已经死了!十岁的他便在白家人的看护下暴亡。” 这样的答案锦瑟早已猜到,大户人家里如果不想让谁继续留在世上,便会用暴病而亡的托词掩盖一切,想必白士中的大哥也是! “大哥他是病死的?”锦瑟还是追问了一句。 白士中凄然摇头,“大哥是死在沙场上!死在江夏!” 锦瑟震惊到无以复加!白家的子孙不都应该是商人吗?怎么会去当兵?还战死沙场!十岁就战死沙场?可他刚才不还说他大哥是在家人的看护下暴亡的吗! 难道。他因为年幼且伤心过度,对自己大哥的死因已经迷乱了? 第四十一集 毁约(中) 白士中发觉锦瑟的惊讶,解释道:“我大哥确实是十岁的时候在白家人的看护下病逝的,但他那是假死,并未真的死去!” 锦瑟嘴上不说,心里却道:你们白家人都有毛病了,没事就假死,死着玩? 白士中没有在意锦瑟的腹诽,而是继续恨恨不已地道:“他是在成年以后,被北方大燕国的皇太子敖泽和李破虏联手设计害死的!” “李破虏?”锦瑟大吃一惊!她已经快被白士中说糊涂了! 这李破虏是大楚国声威鼎盛的镇国将军,曾多次率军征讨北方的大燕,立下赫赫战功,不仅得到整个大楚皇族的信任赞赏,还因严于律己,宽待将士,在军中广有人望,连平常百姓亦对他钦佩不已,每每捷报传来,都会在临安城刮起不小的浪潮,百姓茶余饭后闲聊,都会敬佩外分地说:若不是李将军带着诸位将士保家卫国,哪有咱们的好日子?而他那些战场英勇杀敌,毫不畏死的英雄事迹,更是被所有人津津乐道。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破虏已经被整个大楚国的贵族和百姓推上神坛,演绎着一个不败将军的神话! 而这位得到朝野朝外一致拥戴的镇国将军,恰巧是二夫人李婉儿的亲生哥哥! 这就不免让人有了某种联想。 白士中哼了一声,略带不屑地道:“李破虏本是草莽出身,因缘际会成了已故名将郭嘉的关门弟子,郭嘉传他兵法韬略,并让他立誓以驱逐鞑虏为己任。他这才将原先的名字改叫作破虏,已表不忘先师之志。十年前,大燕国现任国君敖武扫平了最北边的匈奴,当时正当盛年的他立志一统华夏,兴兵百万攻打楚国边界,两国在江夏展开一场恶战。这仗足足打了两年之久,两国将士百姓死伤无数,最后以大燕的失败而告终,而我的兄长白士轩就在此次战役中阵亡!” 锦瑟迟疑道:“既然如此,大哥是死在大燕皇族敖家手中,又怎么会与李破虏扯上关系?” 白士中继续说道:“当时李破虏派大哥拿着他的帅旗去做诱饵,吸引大燕皇帝敖武亲自带领的近卫军主力,大哥听从他的命令死死咬住大燕皇帝,他便率领其余楚国将士,在外圈包围并截住其退路!” “这是兵法中有名的围点打援,李破虏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做诱饵固然危险,可如果成功收获也是很大的!”锦瑟并未因他是白士中的兄长就刻意维护,而是镇静地做了客观分析。 白士中颔首:“你说的不错!可是李破虏狠毒就狠毒在这!他故意放慢行军速度,待燕军大批聚集这才合围,又在围剿燕军时故意拖延时间,几日之后,我大哥所率领的左路军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燕国大皇子敖泽的卫兵乱箭射死,而燕国皇帝却毫发无损,他被围困在凤凰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与大楚讲和,而楚国的军队根本无法一口气吃掉百万燕军,便接受了燕国国君的请和,但条件是燕国必须要向楚国称臣,并送人质来楚,上交岁贡。” 锦瑟凄然摇头:“虽然没有彻底吃掉燕国的军队,但这场仗确实是李破虏赢了!” 白士中奋然在桌上一击,怒道:“他确实是赢了,但白白的赔上了我大哥的性命!事后,他立刻向当朝天子请罪,可当今圣上却说他无罪且有功,并高封他做镇国将军,他便从一个普通的庶族将军一跃成为朝中最赋声望的新贵,满朝文武也不怪罪他,毕竟是他打了胜仗,保住了楚国,保住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事到如今,还有谁会在乎我大哥是战死还是冤死?” 锦瑟哼了一声,“这李破虏确实心计颇深,他什么事都做在明面上,却又让人抓不到把柄,你说他延误军机,致使你大哥与整个左路军捐躯沙场,但却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 “便是这样!”白士中瑟然道:“可惜我大哥自幼熟读兵书,武功盖世,本当建功立业,成就不世功勋,却英年早逝,折损于战场!” 言语间有不尽的惋惜和哀伤。 锦瑟难得见这个阴狠冰冷的男子如此动情,看来他并非天生冷血,而是所处环境令他变成了这样。 “我还是有个疑问!大哥是白家的嫡子,为何不去经商,反而去从军了呢!不是说白家的子孙除了经商不准干别的吗!而且他十岁的时候为什么要假死?”锦瑟看着白士中,微微蹙眉,说出一串问题。 白士中淡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白家不过是一富商家族,为何百年来权势熏天,比之大楚国任何功勋世家都要受宠?” 锦瑟缓缓点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白士中叹道:“这是因为,我白家经商不过是个幌子,实则家族内的子孙大多从政从军,倒是很少有真正愿意经商!” 锦瑟震惊地看着他,摆明了是不怎么相信。 白士中眼角一扫已经明白锦瑟因何震惊,微笑道:“不瞒你说,我白家数百年来,已经出过三个皇后、二个丞相、四个将军,其余大小官员无数!” “为什么。?”锦瑟一惊之下,险些将手里的杯盏扔在地上。 白士中耸了耸肩膀,说道:“你是想说为什么这些人你都不知道?或者说,在你的印象里,楚国的皇后与丞相从未有过姓白的,甚至历代朝中也根本没有白姓的官员!” 锦瑟严肃的点点头。 白士中微笑道:“这是因为,白氏祖先留有遗训,凡我子孙,但有不从商而入仕途、入行伍者,皆除籍改姓,不得再以白氏子孙自居,须另外开府居住,终身不得入白氏庙堂,亦不准晓谕子孙此事,功勋着著者犹是如此!” 这下锦瑟更不明白了!哪个祖宗不希望底下儿孙有出息,能光宗耀祖,这白家让当官、当将军的子孙全部改姓,终身不得再说自己是白家的人,而且权势越高,越不准透露自己的身份,更古怪的是,还不准告诉儿孙这个秘密,那么一代之后,这些人不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白士中道:“我原本也想不明白为何祖先要留下这么不近人情的规矩,可后来我渐渐的明白了!古语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再厉害的家族也撑不过五代,可白家历经数百年不倒,关键就在于此处。历代帝王最为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所以好些大家族根本就是在皇权的打压下覆灭的!白氏一族的祖先曾经是追随大楚皇族开国的将领,又有文治之才,却在大楚社稷初定时急流勇退,交出所有兵权、实权,做了商人。大楚的开国之君对此极为高兴,对白家祖先的忠心大为赞赏,白家祖先还就此立誓,凡我族人,不入仕途、行伍,只做商贾!就是这样的誓言和行为,保全了整个家族,使白家成为开国之君肆意屠戮功臣过后的唯一硕果。” 第四十二集 毁约(下) 锦瑟听到这感慨道:“真是聪明的不象人了!”白家先祖的胸襟气度,非凡人能比!竟有如此大的魄力放弃已得的权势,以退为进,保全整个家族。 白士中微笑道:“虽然白家的祖先立了这个誓言,但却并不是真的甘心让后辈子孙只单单做个商贾,每当白家有天赋异禀的儿孙时,他们就会让这个孩子自己选择,是呆在府里做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还是离开府邸,放手一搏!只要是选择出府的孩子,必须在十岁前就离开白家,并对外宣布这个孩子暴毙身亡!再辗转把他们送往小康之家,暗自教养,直到他成年后,用养父的姓名或是蟾宫折桂、或是征战沙场,这样一来,无论是谁也查不出他们原本的底细,白家也就在这些人的扶持下屹立数百年不倒。” 锦瑟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大哥便是如此,所以才在十岁那年假死,实则是离开白家,寻求大志去了?不过……”她叹了口气,“这也太残忍了些,从假意暴毙的那一刻起,便与自己的亲人一生不能相认了!” 白士中叹道:“我大哥少有大志,时常想着能辅佐明君一统天下,便选择离开白家,再征得父亲同意后,他们将大哥秘密送到了边疆一户农人家中,大哥从士兵干起,一路升到了副将,那年他才不到二十岁,暗地里的父亲本以为大哥他能实现自己幼时的梦想,哪知最后却战死沙场,父亲听了这样的噩耗哀伤不已,加之母亲因病逝世,便也抑郁而终了!” 锦瑟哀叹道:“不知白氏祖先再考虑家族兴旺的同时,有没有想到这些可怜的为人父母者!” 白士中惨然一笑,继续道:“白家能屹立百年不倒,除了有这些名为异姓,实则为白氏子孙的能人扶持,还有一点就是白家正面从不出名臣、名将,这也就是你为何从未听过朝中有白家人做官的原因。无人身居要职,自然不会招来权贵的嫉恨,大楚皇族又念在白家祖先甘愿放弃子孙的前途效忠自己,所以对白家格外的照顾!这便是白家如此辉煌的根本原因!” “怪不得白家子孙总有夭折,原来根本不是死了,而是改名换姓成了一代雄杰!”锦瑟淡然一笑,“你祖宗可把大楚皇族阴惨了!” 白士中正色道:“在白家这个秘密是最大的禁忌!传男不传女,更不传外人。我也是在幼时,大哥死后,才被重病垂危的父亲亲口告知。不仅二哥白士超、四弟白士毅都不知道,就是祖母她老人家,还有我的亲生母亲也不知道。现在整个白家得知此事的只有你我二人!” 锦瑟一惊,随即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意思分明是:你居然如此信得过我? 白士中沉声道:“既然是盟友,就要竭诚以待!” 锦瑟收起开玩笑的神情,肃然道:“多谢你如此信任我,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不过你既然说此事只有你一人得知,那么李破虏害你大哥就不会是因李婉儿的缘故!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个英勇的少年将军是你大哥!要知道,十年的变化是很大的,况且你大哥是十岁时离开的白家。” 白士中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知道是李破虏嫉妒我大哥的才华,怕他有一天会取代他的地位,还是因为李婉儿在白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对大哥下手。要知道,再严的秘密也有泄露的一天!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总而言之是李破虏害了我大哥,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睚眦决裂的他显得有些骇人,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锦瑟皱眉道:“除去你大哥的事情不说,你那表哥上官霖又是何方神圣?” 白士中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变得冷酷起来,嗤嗤冷笑:“他是文昌侯上官齐的长子,自幼被我的祖母抱进白府抚养!” “上官齐?”锦瑟狐疑道:“白老太君的本家不就姓上官,也是出自文昌侯府,那这上官齐与白老太君究竟是何关系?” 白士中沉声解释:“我祖母本名上官情,是文昌侯府的千金,也就是上官齐的姑母,上官霖的姑祖母。当年我祖母嫁进白家的时候,久不生育,有道士为她算卦,说她只要抚养一个孤女便可生下自己的儿子!祖母听了那道士的话,抱养了一个孤儿,果真数年后又生下了我的父亲。祖母认为是那孤女给她带来的福气,所以异常宠爱这个养女,并为了亲上加亲,把她嫁给了自己的侄子上官齐。而上官霖就是上官齐和那个孤女的唯一的儿子,所以上官霖为了表示亲切并不唤老太君做姑奶奶,而是叫……外祖母!” 锦瑟的头都大了,这白府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白士中接着道:“老祖宗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外孙十分喜爱,又因我父亲早逝,我与几个弟弟尽皆年幼,白家这代没有能挑大梁的人物,祖母她便白家的权力交予上官霖,命他打理家政!” 锦瑟冷笑一声:“所以上官霖就真把自己当成白家的继承人,即便你已经大婚,还是不把手中的权力还给你,甚至在今天上演了这么一出强要祭祖的闹剧!” 白士中冷冷地道:“他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将权力让与我的!若不是我这几年处处小心提防,又在外面作出一副玩世不恭,不在意权力的假象,他早找机会将我弄死了!” 锦瑟道:“那白老太君怎么回事?她不管管吗?就纵容这个外孙如此猖狂,霸占着别人家的产业不还?” 白士中瑟然道:“我现在都还没弄清祖母是无力弹压上官霖,还是她根本就不想让上官霖把白家交出去!别忘了,老太君和他有双层关系,这血亲丝毫不比我这个嫡孙差!何况,我在她眼里又是这般的废物!” 锦瑟见他神情有些不对,随口安慰道:“那日你起死回生,你祖母那么高兴,看样子是真心爱你,并不是假的!” 白士中惊讶地看着锦瑟,微笑道:“你这般心狠的人居然也会安慰人?” 锦瑟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好心当成驴肝肺!” 经过这么久推心置腹的交谈,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白士中不如以往那么绝情冷漠,锦瑟对他更是少了戒心。 第四十三集 立盟(上) 白士中哈哈大笑,隔了一会儿又叹道:“纵然祖母有心向着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为何?”锦瑟需要对白家的关系有着彻底的,全面的了解。 白士中道:“因为李青君的到来!” “你的表嫂?”锦瑟思索道:“她不过是一女子,就算有心计也未必斗得过久经人事的白老太君!” 白士中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就算是个傻子,也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你是说……”锦瑟突然想明白了,“李青君是李婉儿的亲侄女,她的到来,或者说她嫁给上官霖,成为了维系上官家和李家关系的重要纽带?” 白士中郑重地点头:“对!本来上官霖来府中打理家政是会与主母李婉儿起冲突的,我也想借此挑拨二人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好坐收渔利!哪知那上官霖精明的要死,一早便防着这点,竟让自己的父亲文昌侯亲自上门提亲,做成了这门婚事!现在李家和上官家早已因姻亲关系连成一体,势要夺取我白家在大楚的权势!我的身边一兄一弟尽皆靠不住,连几个妹妹也因他们势大,要不隐忍,要不早已倒向他们,我独身一人,孤掌难鸣,在这白府外表光鲜,实则过得凄惨无比!” 锦瑟黯然:如此复杂的关系,难怪他养成这般孤僻阴狠的性格,周遭都是敌人,竟然无人可信!若不是他机警,恐怕现在早已被人害死了! 白士中道:“那日我假死,便是想瞧瞧,我周遭还隐伏着哪些我不知道的敌人!果真,我起死回生刚进府,就把暗地里害我的管家白福吓得半死!” 锦瑟微笑道:“所以你就趁此机会,在白老太君前推举了白禄做管家?怪不得那日李婉儿神色不善,当时我还纳闷呢!” 白士中淡然一笑:“我说了这么多,现下轮到你了!” “我?”锦瑟苦笑道:“我在这世上已经别无所求,要的只是向苏锦墨和柳如梅复仇!” 白士中点头承诺:“我会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锦瑟回眸微笑:“我也会帮你夺回白家的权力!” “我们击掌为誓!”白士中当先伸出手掌,锦瑟在其上轻轻一击,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地道:“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没有歃血,却让两个同样怀有仇恨的人达成了最坚实的盟约,一场惊心动魄、精彩纷呈的争斗即将开始! 翌日清晨,白老太君就派徐姑姑请锦瑟过府,锦瑟故意薄施脂粉,裹着一身素色的衣衫,凌乱的头发配上红肿的眼睛,活像是哭了一整晚的模样。 翠竹在去白府的路上一个劲地劝慰锦瑟,并言那知琴已被白老太君仗毙,此事与她无关,该好好养养身子才是。 到得白府,锦瑟扶着翠竹的手穿花扶柳而过,虽然极是低调,依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白老太君素日喜静,便住在离主院稍远的怡安苑。苑中翠竹依依,碧绿的叶子在晨风中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外面一排篱笆环绕,推开篱门,里面用青石砖围着一条小沟,围绕着怡安苑引来一曲活水。浅浅的清水里,沙石毕现,几尾红色带黑花的寿星头畅快地游着。 见着锦瑟施施而来,早有几个伶俐的丫鬟打起帘子,唤了声:“三少奶奶来了!” 锦瑟进到屋里,微微一扫,只见白家几乎所有人都在场。 三夫人张氏亲热地招呼道:“快来坐下!瞧你这是怎么弄得,眼圈这么红!” 锦瑟故意低头轻轻拭泪,却在抬头的时候换了一副强颜欢笑的表情,哽咽一句:“没什么,风大迷了眼睛!” 她这么说越发显得委屈,在座诸人均知她为何哭泣,却各个默不做声。白士中坐在白老太君下手的软榻上看着锦瑟的举动暗暗好笑:这丫头装腔作势的本事还真强! 白老太君看着羸弱的锦瑟,当真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半响才开口笑道:“老三家的,昨日你受委屈了!祖母已经将那不要脸的小贱货仗毙,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 李婉儿亦温柔地道:“瞧祖母都这么说了,你便不要再委屈地闹着要回苏家,也省得一早上士中就来哭诉,说你走了,他便终身不娶!”说着抬眼瞧了瞧座上的白士中,只见他一脸惶急,好像是生怕锦瑟一去不返似的。 从未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三小姐白茹噗哧一笑,掩口道:“瞧三哥对嫂夫人多好! 众人闻言一一附和,唯有一旁的四小姐白莹轻哧一声,嘴角上满是不屑。 锦瑟微微抬头,瞪了她一眼,却见她旁边的位置空着,想来是那个尊贵的二小姐白荷还在房里病着呢!她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如此矫情的女子真是让人不齿。 李青君笑吟吟地迈开步,牵着锦瑟的手来到白老太君身前,说道:“锦瑟弟妹可得教教表嫂那玫瑰莲蓉糕是怎么做得,昨晚老祖宗吃了几块是赞不绝口,今早晨还一叠声地催我寻人去做呢!可问遍府里的下人,那些人笨手笨脚的哪里会做,还让我平白的挨了两句训斥。弟妹可不能走,万一走了,表嫂我恐怕每日都得挨老祖宗的几句埋怨!” 说完将帕子掩住口,娇笑起来,震得头上的金步摇叮咚作响。 一番巧语惹得在座诸人哈哈大笑,白老太君指着李青君笑道:“你个惯会说闹的小蹄子,我今早不过说了你两句,现在竟然编排起我的不是了!”说完,低头对着地上低眉顺眼的锦瑟道:“丫头真的生气,以后不再给老太婆做糕点了?” 锦瑟听白老太君这么说,心知此事闹得这个份上已是够了,再装腔作势下去反而不美,不如找个台阶顺势下了,当下擦干眼泪,微笑道:“祖母肯让锦瑟继续孝顺您,是锦瑟几世修来的福气,祖母若愿意吃,锦瑟天天给您做!” 白老太君心怀大畅,开言道:“这就对了!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往日里那些下人对你的庶出身份有诸多怨言,今早我已吩咐下去,往后还有哪个敢议论你的身世的,无论主子奴才,一律家法处置!” 本来白老太君对锦瑟是颇为不满的,这种不满倒不是针对她本人,而是因她的身份所产生的挑刺心理,不过昨日那场祭祀风波让原本对锦瑟不满的白老太君大大改观,一是瞧她真心孝敬自己;二是见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能谨守礼仪,也没有得理便与白家哭闹不休,三是毕竟在合族人面前冤枉了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第四十四集 立盟(中) 李婉儿此时便道:“昨日事发突然,你还没正式见过白家的这些个叔伯兄妹,今日一早请你过来,便是与你引见一下,以后同在府中,见面也方便些。” 李青君便携着锦瑟的手指着李婉儿道:“这是母亲,你已然得知!旁边的依次是三夫人张氏、四夫人王氏!” 锦瑟福了一福,各自叫了声,张氏、王氏闻言竟都微微欠身回礼,以示对锦瑟嫡妻身份的尊重,只有李婉儿静坐在软榻上,吃了一盏锦瑟奉上的茶。 李青君又指着那边角落里坐着的文雅男子,微笑道:“那是你二哥!” 白士超起身一拱手,与微微一福的锦瑟遥遥相对,朗声道:“士超当日迎亲时,已经与三弟妹见过面!” 锦瑟冲他微微一笑,此人行止端正,颇有正人君子的风范,又曾两次帮她说过话,在白家众多人里,锦瑟对他颇有好感,只是他是常常与自己作对的白莹的同胞哥哥,这点到让锦瑟颇为不爽。 此时白老太君插言道:“你还有个四弟,不过他近日不在家,读书去了!” 李婉儿微笑道:“四弟是太子殿下的伴读,现下在宫中读书,等他下了学,再引你们见面。还有霖儿,他今日有几桩大生意要处理,未能来此,等合家宴饮时再见不迟!” 几桩大买卖要处理?锦瑟心底暗暗冷笑:恐怕是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害人的勾当! 再与白莹、白茹寒暄过后,白府的一众人锦瑟算是见了个遍,她在细心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并暗暗记录着她们的行止神情,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白老太君笑道:“该见的都见了,以后就不要再呆在别院中,弄得好像是分了家似的,见上一面也难!今日便与士中搬回白府,就住在熙春园好了!” 白莹拍手笑道:“这便好了!姐妹住在一处也热闹,你说是不是三嫂?” 锦瑟徐徐点头,笑意莹然地道:“这个自然!” 白莹眼底里藏着的全是狠毒,手慢慢攥紧,心底冷笑:苏锦瑟!上次那局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你进了府里,包管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锦瑟也很想进来,会会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渣! 正在二人暗地下针锋相对时,忽听外面传来尖声高叫:“懿旨到!” 众人吓了一跳,忙摆起香案接旨,那身着红袍的公公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这才收了李青君奉上的银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府门。 原来是白家大小姐……即是在宫里做贵妃的白萍下的懿旨,她五日后要在椒房殿举行宫宴,邀请白家的人进宫赴宴,并特意吩咐要见见自己胞弟新娶的妻子。 众人接了懿旨,又闲谈几句这才散了。 白士中与白士超勾肩搭背的不知道作什么去了,没有搭理锦瑟。她倒是没有在意,她需要独自一人适应白府的环境,对付某些渣子!好在今日白老太君已然为她正名,而且见过家里的亲戚后,她在白家的地位已经无人能撼动,她终于可以借着这个身份地位大展身手。 众人散去,锦瑟本想携着翠竹去瞧瞧那生病受惊的二小姐白荷,行至翠苑,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翠竹,你闻没闻到什么气味?”锦瑟黛眉微蹙,环视着四周,想在层层荫蔽里寻找一丝蛛丝马迹。 翠竹惶然地道:“奴婢。奴婢好像闻到一股血腥味!” 锦瑟郑重地点头,循着那气味儿缓步向前走去,高大的树木遮蔽了主仆二人的身影,沿着长满青苔的小径寻找,耳边传来的一点声音都令人胆战心惊,堪堪绕过假山,翠竹哆嗦着握住锦瑟的手,锦瑟只觉她手心皆是冷汗,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翠竹咽了口吐沫,强压住自己的恐惧向层层叠叠堆积起的假山后一指,一道殷红的血迹婉转如蛇行! 锦瑟心中一寒,那种冰凉彻骨的感觉再次席上心头,背脊发凉,正要带在翠竹离开,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如鬼似魅。 电光石火之间,她的咽喉就已被人死死扼住! “不许喊!否则我掐死她!”古铜色的皮肤和铁钳般的大手都足以证明来者是一个健硕有力的男子。他一身黑色劲装,上面绣着联珠团朝纹,左肩处不知被什么利刃所伤,兀自汩汩流血、血肉模糊的十分可怕。 他用威严却带着一丝虚弱的嗓音恐吓着翠竹,眼睛却机警地向四处一扫,以防来人。 锦瑟被扼的喘不过气来,而翠竹吓得手足无措只是呜呜哭泣。 那男子看了手里的女子一眼,眉梢眼角闪过一丝惊讶,忙放开手,低声道:“原来是你!” 锦瑟咳嗽了几声,喘着气,借着绿荫透下的日光终于看清那男子的相貌,她微微一怔,随即惊讶地道:“怎么会是你?” 这次轮到翠竹不可思议了! 三少奶奶与这陌生的男子居然是相识的! 原来这个男子不是别人,就是那日在北邙棺材里救出白士中和锦瑟的年轻侠客,锦瑟记得,他还与白士中比试过轻功,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白家?还身受重伤? 那男子见是锦瑟明显放松了许多,只是豆大的汗珠频频从额头滚落,原本殷红的鲜血竟慢慢地变成黑色。 “糟糕!”他懊恼地说了一句,“毒气攻心!” 锦瑟自知他是白士中的好友,也就是自己人,当下不顾忌讳,扶住他道:“何人伤你?伤势如何?” 那男子咬紧牙关,坚持道:“有人追杀,我没办法才避入白家,这里已然不安全,他们很快会找到这,你快带着下人去寻白士中,就说关小姐一事,已经失手,他自会明白!” “关小姐?”锦瑟蓦然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名字有一恍惚的失神,她不是那个因亲生父亲犯事被牵连卖进青楼的女子吗!为了她徐季同那个渣人还和白士中争吵了起来,锦瑟心念如电:看来白士中买下关小姐绝非一时怄气那么简单,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锦瑟见那男子随时有支持不住晕厥的情况,便吩咐道:“翠竹,你去寻三少爷,偷偷告知他此事,我在这里照顾他!” “不必!”他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接受锦瑟的好意。 锦瑟不为所动,向翠竹喝道:“还不快去!” 翠竹吓得脸色惨白,遵从锦瑟的吩咐刚想走,却又被锦瑟叫住,“你先去传话,让白禄管家来见我,记住让他自己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然后再去寻三少爷!” “诺!”翠竹应了一句,飞快地跑了出去。 “为何要这么做?”他再也支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借助假山的力量才能勉强支站稳,“你不怕死?” “怕!”锦瑟定定地说道:“但我更怕欠别人的恩情!你救过我,今日便算报恩!” 他缓缓点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真是个有趣的女人!跟着白士中实在可惜。” 第四十五集 立盟(下) 锦瑟一怔,不料他在此时还能说出这样调侃的话,刚想说什么,就见白禄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 “三少奶奶有事吩咐?”白禄微微低下头,恭敬地道。 锦瑟知道他能取代白福成为白府的新管家,必定是白士中的心腹,此时便道:“我要回别院,想带上这个人,你替我想想办法,如何避过白家的耳目!” 白禄抬头看了一眼那男子,虽然见他半个身子都被殷红的鲜血掩住,却丝毫不以为意,声道:“便让他扮成小厮先出了白府,再随三少奶奶的车架回别院!” “好!速速去办!”锦瑟吩咐一声。 片刻,白禄就拿来一件衣服让男子换好,并一路尽量避开白家的暗卫下人,将二人送至垂花门。彼时,早有几个下人立在七香车外,停在小东门候着,见白禄带着锦瑟过来,忙掀开帘子,先将锦瑟扶上车,又将身后受了伤的男子送上去,这才吆喝着驾起马车朝别院行去。 车轮辘辘,七香车里四处弥漫着安息香的气味,这是白士中最爱的一种茗香,具有静心安神的作用。白色的带着绒毛的皮子触手温软,身后的靠垫也摆放地恰到好处,这舒服的一切摆设让刚才受伤的男子充满倦意。 锦瑟面沉似水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只见他微闭着眼,两道好看的剑眉黑如墨画,直入双鬓,挺挺的鼻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花岗石般坚硬,修长的右手死死地按住伤口,想来是怕患处继续流血,巨大的伤痛让他眉头紧皱,难以舒展,可饶是这样,他依旧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声,竟是十分倔强。 七香车虽然在不停地奔驰,未遇到任何阻拦,可锦瑟的心依旧有些惴惴,唯恐被追杀者发现,不能将车上的男子安然带回白士中的别院。可是,还未等安全到达,锦瑟就发现对面男子捂着胸口的右手竟渐渐滑落,原本还带着一丝血色的脸也泛起青黑! 锦瑟吓了一跳,抢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她略微定了定神,用力揪下一根头发,放在他的鼻子下,那跟青丝瞬间被吹得飞了出去。 “还好!”锦瑟见他终究还有一口气,忙俯身帮他检查伤口,此时此刻,人命关天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她将他右肩的衣服与伤口慢慢剥离,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上面有杯盏大小的伤口,里面插着一根银色的断箭,断箭周围的皮肉早已翻了出来,发出腥臭的味道,肌肉由里到外呈现着青黑色,显然是淬有巨毒,此刻血已经止住,只是那断箭仍在肉中,不及时拔出,恐怕毒性会危及生命! 锦瑟撕下半副裙摆,小心翼翼地裹在手上捏住断箭的一端,右手按住他的胸口奋力向外拔,哪知那断箭深入肉里的一端带着倒钩,如果硬要用外力拔出可能连皮带肉都会撕掉,无奈之下,锦瑟搜了男子的身,终于在腰间寻得一把匕首。 她将身上的荷包解下用帕子裹好,捏住晕厥男子的双颊,让他咬住荷包,这才将刀尖抵住断箭,仔细地为他挑出这致命的毒瘤。 如行走在刀尖上般紧张,锦瑟的额头渐渐浸出细密的汗珠,幸亏马车行得稳当,否则她是断然不敢下手的,幼时苏正清、柳如梅经常毒打她,事后都是她自行处理伤口,这让她积攒下不少救治的经验。 历经千难万险,那该死的断箭终于掉落在地上。锦瑟如释重负般地大声喘了几口气,可是那男子在剧痛下居然仍未转醒! 锦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定是毒气攻心让他失去了知觉!她惶急地掀开帘子的一脚偷偷向外望了望,马车居然才行了一半! 该死!为何平时不觉得到别院的路途如此遥远? 锦瑟回身看着脸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到黑的男子,看来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了,可那也。哎!救人要紧,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呢?心中略微迟疑,锦瑟终于扑了上去,将绣口凑上他的右肩,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了上来,熏得她直欲作呕,耐住性子,她伏在他身上,一口一口将黑血含在嘴里,再吐在地上,一直到伤口流出的鲜血变成红色。 “终于成了!”她的欣悦和汗水混在一处,云鬓也因紧张松散下来,头脑有些晕眩的她没有注意已经转醒的男子,正冷目灼灼地望着她,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里蕴着璀璨的华光,仿佛天上的星星都在一瞬间落在了里面,好看至极。 他的脸上带着些许震惊、些许疑惑、还有那隐藏在眼底的感激。 锦瑟忽然抬头,险些和他吻在一处,澄如秋水的眼眸与他黑黑的眼睛对视上,她吓了一跳,纷乱中向后退了数步,坐在了马车的另一侧。 男子没有收回目光,仍然凝视着头发有些散乱,胭脂也因汗水的冲洗有些剥落的锦瑟,淡然一笑,那笑容虽然是若有若无,如清风一缕,却让他原本冷如冰山的脸瞬间融化。 “我叫白朗轩,记住我的名字。”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居然有几分孩子气的执拗。 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竟比白士中还要俊美呢! 锦瑟有一时的愣怔,暧昧的气息在马车里流溢,混着安息香独特的气味,令人心醉。 “三少奶奶,到别院了!”驾车的小厮在外说了一句,打破了空气里游弋的旖旎,锦瑟忙收摄心神,刚要下马,却被身旁的男子一把抓住,低喝道:“藏到我身后,外面的情况不对!” 锦瑟还没缓过神就被他一把拉至身后,一边轻轻从腰间抽出紫薇软剑,一边示意锦瑟开口说话。 “嗯,知道了!”锦瑟躲在白朗轩巍巍如山的身后,沉着地应了一句。 外面的气氛安静到诡异,如果是往常早已有下人来掀帘子请锦瑟下车,可此时,那小厮竟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悄无声息。 突然,只听外面白马长声嘶鸣,整个七香车都被扬了起来,车身开始剧烈摇摆,颠簸的如同漂泊海上的小舟,随时会被风浪吞没。白朗轩暗叫一声不好,抓住锦瑟的手破窗而出,片刻之后,七香车砰地飞撞在道旁的民房上,落下簌簌白灰,车厢已赫然变形,二人只要出来的慢一步就会被挤成肉饼。 第四十六集 争道(上) 锦瑟脸色一变,来人真是够猖狂狠毒的,竟不顾道上行人的安危,当街行凶! 此时街上的百姓早已做鸟兽散,白府的侍卫护从横尸遍地,白朗轩挡在锦瑟身前冷目灼灼地盯着眼前站着的数名黑衣刺客。 “你们倒是追得紧!”白朗轩将手里的紫薇软剑横在胸前,嗤嗤冷笑。 黑衣人的头领开言道:“我与阁下并无冤仇,只要交出关小姐,饶你们不死!”嘶哑的声音如同野兽,不似人声。 白朗轩嘿嘿一笑:“想要找关小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锦瑟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难道他也喜欢关小姐? 黑衣头领皱眉道:“现在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交出关小姐,你就不怕我们报复白家?” 锦瑟心中一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你们有那个胆量?”白朗轩恢复了冰冷的神情,说出的话也像冬日凝结的碎冰,冷然入骨。 黑衣头领盯着眼前两人,漆黑的瞳孔慢慢收缩,喝道:“生擒!” 身后数名黑衣死士一拥而上,将白朗轩团团围在中央,各持兵刃杀了上去。黑衣人没有一句废话,一交手就是生死相搏,似乎根本没有顾惜刚才头领要求生擒的命令。 白朗轩将紫薇软剑舞得密不透风,护住了身后的锦瑟,倒是自己的左边露出了不小的破绽。 黑衣头领见状冷笑一声长剑一挺就在白朗轩的右臂上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他倒吸一口冷气,紫薇软剑险些脱手,却还是握住了剑柄咬着牙坚持。锦瑟见形势凶险,他还舍命护着自己,心中自责万分,本来是要救他的,哪想到竟成了累赘! “白公子!你自己去吧,我是白家三少奶奶,她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与其两个人尽皆死在这,还不如留一个人的性命。 哪知乱战中的白朗轩丝毫不领情,大声喝道:“闭嘴!” 依旧挡在她身前不肯离去。 黑衣头领嘿嘿冷笑一声,举着滴血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就要飞身先擒锦瑟,殷红的鲜血沿着剑身已经滴到了锦瑟洁白如玉的双颊上,她闭目待死,剑锋的寒芒蛰的她脸生疼。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幽蓝的寒光激射而来,啪地,及时地打掉了黑衣人的长剑,锦瑟睁开眼,远处白士中纵马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青衣暗卫。 “统统杀掉!”白士中吁地一声长啸,白马立时止步,挥剑一击,正中黑衣人的咽喉,鲜血如注,喷射而出,洒了锦瑟半身。 生力军加入战团,立刻改变了敌我的力量对比,四五名青衣暗卫站到白朗轩的四周,持剑将他互的密不通风,生恐他有一丝半点的危险。 白朗轩喝道:“守着我做什么,去照看三少奶奶!” 几名青衣暗卫略一迟疑,却被白朗轩杀死人的眼光一扫,立刻围成一个半圆,将锦瑟挤到墙角,严加保护。 一阵拼杀过后,黑衣人尽皆被诛,那黑衣头领也在被擒获的一瞬间咬舌自尽。 白士中还剑入鞘,皱眉道:“是群死士!” “就算生擒也问不出什么!”白朗轩按住伤口缓缓点头。 “属下来迟,请主人责罚!”锦瑟惊讶地看着十数名青衣暗卫全部在白朗轩的身前跪倒,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杀手在面对这个冷面阎王时,尽数变得惶恐不安。 白士中耸了耸肩膀,“翠竹来寻我的时候,我身边没带白府的侍卫,只好动用了你的暗卫。” 白朗轩不动声色地缓缓点头,压低声音,“下次再有疏忽,立斩无赦。” 青衣人听了主人的话各个喜上眉梢,倒是那头领迟疑片刻,捡起地上的长剑,刷地砍断了自己的右臂,鲜血淋淋漓漓地洒了一地,脸上的表情也因痛苦扭曲到极点,咬紧牙关说道:“属下救护不利,让主人连遇险境,自断一臂,以示惩戒!” “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白朗轩不为所动地吩咐一句,其余的青衣暗卫立刻分头处理尸体。 锦瑟震惊地看着眼前冷漠如斯的男子,他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让这群亡命之徒俯首帖耳,他们不过是来的迟了些,责骂几句便是,可那暗卫统领居然自残身体以示失职,可见他平时御下有多严厉!原本以为他只是白士中的普通朋友,一个浪迹天涯的冷漠剑客,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 这时,早有人赶来一辆马车,三人坐了上去。 在上车的时候,锦瑟扶了一把身上有伤的白朗轩,这样的举动落在白士中眼里,他立刻似笑非笑地调侃:“看来你们是一见如故啊!” 锦瑟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搭话。 白朗轩坐正身子,不理会他的废话,沉声道:“黑衣死士极有可能是文昌侯府派来,他们已经得知关小姐落在你我手中,因此才急于动手。” 白士中冷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嘿然道:“上官齐这个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 锦瑟打断二人的话,不悦地道:“你们不准备让我了解事情的真相?还是想继续装聋作哑?” 白士中和白朗轩相对一眼,眼底都泛起一丝笑意,还是白士中先开了口,“怎么会瞒你?” 锦瑟冷哼一声:“希望两位白公子要时刻记得我不是外人,而是你们的盟友!”她将最后的盟友二字咬的紧紧的。 白士中微笑颔首道:“这是自然!此事还得从你的父亲说起。” “苏正清?”锦瑟的眼底泛起惊讶之色。 白朗轩安静地道:“马车上不是谈话的地方,到别院白士中的书房,我们会详细的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三人都开始闭目养神,直到马车行进白士中名下的别院。 翠竹一脸焦急地在二门外徘徊,见白士中带着锦瑟安全归来,心中一喜,拍着胸脯道:“主子,你可吓坏奴婢了!” 锦瑟微微一笑,“我不要紧,你速去花园中采些玫瑰花瓣,我一会儿要回去跟你学做玫瑰莲蓉糕。” “诺!”翠竹应了一句,又向白士中福了一福,这才出了院门。 三人进了白士中的书房,白朗轩环视四周,眉头一皱,“你架子上的书怎么少了这么多?” 白士中嘿然一笑,指了指锦瑟,“都被她拿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考状元?” 锦瑟横了白士中一眼,那些书确实都被她搬进了房间,并日夜苦读,为的不是别的,而是想从史书里那些人的遭遇中汲取斗争的经验。 三人围着方桌坐下,锦瑟沏了壶好茶,只听白士中声道:“你可知为何当日那么多名门闺秀想要嫁进白府,可李婉儿却偏偏选中你嫡姐苏锦墨?” 第四十七集 争道(中) 锦瑟一愣,随即皱眉道:“难道不是因为苏锦墨相貌美艳、名冠京都?” 白朗轩冰冷的声音在锦瑟耳边响起:“大户人家挑嫡妻,怎么会在乎长相?他们挑的都是背景、是助力!” 锦瑟心中一凛,苏正清虽然位列九卿,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庶族,在临安根本没有任何依靠,白家按道理说,是怎么也选不到苏锦墨头上!看来这其中早有阴谋。 白士中接道:“据我的眼线回报,此事与文昌侯府有莫大的关系。文昌侯上官齐与苏正清那条老狐狸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即让苏锦墨嫁给我,使白家与苏家联姻,并作为奸细潜伏在我身边监视,同时,文昌侯会指使言官,阴谋暗害时任吏部尚书的关大人,继而推举苏正清任吏部尚书,与他们狼狈为奸。” 锦瑟这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白家权势熏天,那么多侯门公府的小姐不选,偏偏选到了苏锦墨头上,以前自己还天真的以为这是苏锦墨漂亮的缘故,哪知这其中还隐藏着这样龌龊的秘密,可怜那苏锦墨还一相情愿地以为苏正清这个父亲疼她,殊不知她早就成了这个一心升官发财的好父亲手里的一枚棋子。 白士中冷笑道:“我既然得知了他们的阴谋自然不会让上官家和李婉儿如愿,便在婚事已定后诈死,并在临终前要求冥婚,料想那苏正清将这个漂亮女儿看成了他升官发财最好的工具,是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来陪我这个毫无价值的死人的!” 锦瑟两条宛若寒山的黛眉微微蹙着,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你复活后,要将我留在白府,你是怕李婉儿再以嫡庶尊卑的借口将苏锦墨塞给你,有这么个细作留在身边,你恐怕会终日寝食难安。” 白士中嘿嘿一笑,既然她看穿了自己,便不用做过多的解释,“不过看来上天对我不薄,送来的不仅不是奸细,还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我们可以一起对付苏正清那条老狐狸。” 锦瑟哼了一声,感情他开始就不是正经地相救自己,亏得自己还感恩戴德,把他当作救命恩人,随后正色道:“既然关大人已经因犯事被斩,他们何必还要对关小姐一个弱质女流赶尽杀绝?” 白朗轩插言道:“关小姐手中留有关大人生前搜集的有关文昌侯上官齐贪赃枉法的罪证,文昌侯也是因为这点才决心除掉关大人,他们寻找关小姐是为了杀人灭口!” “关小姐素日便是与你们相识的对吗?”锦瑟开口问道。 白士中缓缓点头,“关大人曾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与关小姐有数面之缘。” 锦瑟恍然道:“怪不得那日在倚红笼翠,关小姐选择了你,而不是徐季同。” 白士中郑重地点点头,“关大人是我授业恩师,对我颇有恩义,不管关小姐是否手里留有证据,能否帮我们扳倒文昌侯,我都必须要救她于水火,也算报答冤屈而死的恩师。” 锦瑟如水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重新审视着眼前玉树临风的男子。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一面出现在自己眼前,除去那日谈起自己大哥时的温柔伤怀,他依旧是那个为利益、为复仇而活的人,只不过今天,他又向世人展现了他心底善的一面。 “那关小姐现下人在何处?”锦瑟问道。 白朗轩道:“已被我妥善安置在一处秘密之地,不必忧心。” “这次为了我的事连累白兄受伤,真是过意不去!”白士中脸上又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是真心感激他帮助自己,还是借着他受伤调侃他武功不济。 果真,白朗轩薄薄的嘴唇微泯着,脸上无喜无怒,只是清晰地吐出了一个滚字。 锦瑟被他面无表情的神态逗得咯吱一笑,如花笑靥令满室生光。 白朗轩和白士中齐齐地望向锦瑟,眉梢眼角蕴着一抹惊讶,白士中先瞧了瞧笑容灿若云霞的锦瑟,又扫了一眼端坐在绣凳上,一丝不苟的白朗轩,见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浮现难以捉摸的局促,这让他大为震惊。 她为何无端发笑?是在笑我吗?这是白朗轩内心的潜台词。 白士中似乎窥探出好友心中的秘密,大笑着扬长而去。 白朗轩在他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锦瑟对这两个脾气孑然相反的盟友是哭笑不得,正在她想说话时,身畔人影响动,耳边传来好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多谢救命之恩,日后如有要事,便来寻我!” 白朗轩将一支绿色的响箭塞在锦瑟的手里,头也不回的去了,只余她怔怔地立在当地,心里久久萦绕着这句承诺,不知为何,他的话竟像是有安定人心的魔力,让她欣然忘忧。 翌日,白士中便与锦瑟一同住进白府的熙春园,锦瑟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对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这些人终日都在忙着准备进宫赴宴的衣衫首饰、熏香脂粉,连病着的二小姐白荷也在一夜之间病痛痊愈,缠着李婉儿为她整治衣裙。 锦瑟心底冷笑:每次宫宴都会成为这群无聊之人争妍斗丽的场所,以前的嫡姐苏锦墨也是如此,为了彰显苏家大小姐的气派,打造一支华而不实的金步摇就要花费数百银两,更别提那些丝质上好的襦裙披肩! 既然无人烦扰,锦瑟乐得轻松自在,除了每日去白老太君那晨昏定省,便都躲在屋里苦读经史,或是去小厨房提升厨艺。当年在苏府,她什么活都要会做,否则就要挨打,所以她的烹饪技艺丝毫不比翠竹差,只是那时没有什么好的食材,作出的东西难免味道次一些。 数日后,正是赴宴之期。一早上翠竹就开始帮锦瑟梳妆打扮,她先是拿出一件镂金百蝶穿花紫色绸衣,再遭到锦瑟的否决后又寻出一件樱紫霓裳宫装,锦瑟仍是不满意,最后还是自己在衣柜里找出一套玉兰色纱缎宫装,这才穿好,又让翠竹为她挽了一个简单的抛家髻。 翠竹嘟囔着:“今日是去宫中赴宴,宴上必都是各公侯府第的夫人、千金,您穿这么素的衣服去,是会惹人笑话的!” 锦瑟微笑不语,点起盒子里的青黛,细细地描在眉上,细长的眉如一弯新月,嵌在白皙的脸颊上,远处望着仿佛是含黛的远山。 “去院子里替我摘一朵月白色的芙蓉来!”锦瑟对镜顾盼,吩咐翠竹道。 翠竹哀叹一声,心想:今天主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她这样寒酸的打扮是会惹那些贵妇讪笑的! 第四十八集 争道(下)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嘴上却不敢多说,忙去摘了一朵硕大的芙蓉,替锦瑟簪在云鬓之上,那芙蓉昨日尚是含苞待放,今晨才微微初绽,洁白如玉的花瓣上还粘着些微晶莹的露水,圆润如珠,在日光的映射下,反出点点华光,别有一番韵味。 收拾停当,锦瑟坐上了白府大门前准备好的翠盖朱缨八宝车,特别庆幸的是,她是白士中的嫡妻,只与翠竹主仆二人同乘,不必像府中小姐那般,二人乘坐一辆,这样省了她不少麻烦,不必虚应故事,乐得清闲自在。 白士中和上官霖等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当先开路,一众英俊男儿或阳刚威武、或温文如玉、或风流潇洒,惹得道旁百姓纷纷驻足,啧啧称赞。 女眷队伍里当先的是白老太君的华车,自后才是李婉儿等人,按着辈分一一排下来,所乘的马车也各自不同。出发时,前头都行了一炷香功夫,锦瑟所乘的马车才开动,再到最后跟着的那些仆妇,整个车队竟足足占了整条街。 马车渐行渐远,翠竹掀开帘子偷瞧着车外的风光,鳞次栉比的商铺和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惹来她很大的好奇心,锦瑟则靠着大红软枕闭目养神,正值昏昏欲睡之际,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惯性晃得锦瑟险些跌在地上,幸亏被眼疾手快的翠竹扶住。 锦瑟坐正身子,黛眉微蹙:“去瞧瞧怎么回事!” 翠竹掀开帘子一问,原来前面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两辆马车,白家的马车为了避免和它相撞,这才紧急勒马止步。 锦瑟问是谁家的马车,翠竹红着脸道:“听闻是您娘家的马车。” “嗯?”锦瑟重重地哼了一声,光洁白皙的额头上竟因此刻上轻微的细纹,最后恍然一笑,“原来是柳如梅和苏锦墨啊!怪不得如此张狂,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跟人抢道!” 翠竹不知道锦瑟为何是这副神情,只是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奴婢去吩咐驾车的人一声,让他不和您娘家人相争,许她们先过。”翠竹心里想着:虽然这路理应是白家先过,但是给苏家一些面子,这样三少奶奶也会觉得脸上有光。 哪知锦瑟轻笑一声,脸上现出一丝挪揄的笑意,“不必了,我亲自去瞧瞧!”言毕,扶着翠竹的手下了八宝车,彼时两名车夫正争得面红耳赤,一个抻着脖子说理应我们先过,另一个捶胸顿足、恼羞成怒地说你们队伍那么长,先过我们要等到何时? 锦瑟轻咳一声,让所有人都住了嘴,莲步盈盈,扶着翠竹的手如风摆杨柳般行到苏家的马车前,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柔声道:“车上可是母亲大人?” 片刻,帘子掀开一半,当先探出头的正是苏锦墨的贴身丫鬟,她的老相识薇儿! 薇儿探出半个头,眯着小眼在锦瑟的脸上微微一扫,神情尴尬,努动着小嘴却不知道在说什么,被锦瑟凌厉的眼神一瞧,立刻缩回头去。 又过了些时候,柳如梅和苏锦墨才在苏嬷嬷并薇儿的搀扶下缓缓下车。柳如梅一身华服,乌黑的云鬓擦得亮油油的,远远就能闻到桂花的香味,将近一个月没瞧见她,竟消瘦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下贱的庶女真的做了白家的嫡妻,感到心中憋闷? 苏锦墨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自下了马车就走上来拉住锦瑟的手,亲热地道:“许久不见妹妹,竟出落得越发好了!” 锦瑟微微一福,柔声道:“见过母亲、姐姐,一别经日,本应三朝回门,可白家规矩多,锦瑟竟没能回苏府探望,实在是失礼的很,不过士中已经说了,待宫宴结束,便与我同回苏府,也算一解我对母亲和姐姐的思念。” 清亮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冷漠,正像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不知为何,苏锦墨的笑容在锦瑟瞧来有些许的尴尬,她忙将锦瑟扶起,笑道:“母亲和我也想念妹妹。” 柳如梅轻咳一声,又开始端出嫡母的架子:“既然嫁到白家,就要恪守孝道,相夫教子,切莫失礼,给母亲我、给你父亲丢脸。” 锦瑟微笑着应了一句,吩咐道:“翠竹?” “奴婢在!”翠竹不懂锦瑟为何会在与自己娘家说话的时候,突兀地唤自己一句。 锦瑟微微扬起手,指着苏锦墨身边的薇儿道:“替我赏她几巴掌!” 薇儿刚听锦瑟说赏的时候,以为她要赏赐自己什么好物事呢!心中是喜不自胜,暗暗得意:就算是你做了白府的嫡妻又能怎样,还不是过去那个胆小怕事的庶出小姐? 可当她听见赏字后面是几巴掌的时候,立刻呆在原地。 苏锦墨见锦瑟要当街掌薇儿的嘴,这不是明摆着在打自己的脸?当下强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与一个丫鬟治什么气?” 锦瑟亲切地抓住苏锦墨的手,柔声道:“姐姐,锦瑟这不是治气,是在帮姐姐调教丫鬟,适才她在马车上看见我,竟一句二小姐不叫,恍若无人的钻了回去,这般的没有礼仪,如不好生教训,让她长个记性,待会进宫是会让姐姐、让整个苏府蒙羞的!” 苏锦墨被锦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心下狂怒:这个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了! 翠竹不敢怠慢,走上前实实在在地赏了薇儿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半边脸都红肿起来。打完后的翠竹回头迟疑地看着锦瑟,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下去,只见锦瑟缓缓点头,这才转回来,扬起手又狠狠地给了薇儿几巴掌,打得她嗷嗷大叫,一边哭,一边没口子的喊着:“大小姐救我!” 苏锦墨的脸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紫,片刻之间变换了数种颜色。 柳如梅想上前喝止,可想到锦瑟早已不是那个卑微软弱到任人欺负的庶女,她现在是白家名正言顺的嫡妻,万一自己开口相劝,她又不给自己面子,自己堂堂的诰命夫人,如何在这么多马夫、下人面前收回这个脸?所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翠竹啪啪地扇着薇儿的脸。 苏嬷嬷上前一步,喉咙微动,还没说出话,就见锦瑟扶了扶云鬓,和风细雨地劝道:“本夫人在惩治下人,苏嬷嬷还是莫要张口的好,否则乱了规矩,少不得也要挨上几巴掌,到时候可别说锦瑟不顾念旧情!” 听锦瑟这么说了,苏嬷嬷哪还敢造次,吓得一哆嗦,像乌龟似的缩了回去,躲在柳如梅身后,生恐那张老脸开了花。 “停!”看着薇儿由红变紫的脸,锦瑟舒心地说了一句,锐利的眼神看向啼哭不止的薇儿,吓得她将哭音咽了回去,走至锦瑟身前,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恭恭敬敬地道:“多谢二小姐宽恕,奴婢下次不敢了!” 锦瑟嗯了一声,“你既然知错,我便宽宏大量不再追究,下去吧!” 薇儿如临大赦,爬起来窜到了苏锦墨的身后,苏锦墨一张俏脸都气成了白纸。 锦瑟看着嫡姐的表情心里舒畅至极,脸上却一脸歉意地道:“夹道相逢,本该让母亲、姐姐先过才是礼数,只是锦瑟现下并非苏家庶女,而是白家嫡妻,古语云:出嫁从夫。锦瑟只得以白家为先,就请母亲、姐姐暂待片刻。” 第四十九集 争妍(上) 言罢,转身欲走,却听柳如梅喝道:“苏锦瑟,你不要欺人太甚!” 苏锦墨倒是精明,立刻抓住了母亲,示意她不要吵闹。这条街道是通往宫中的,这回恐怕早已聚集了不少命妇千金,如果母亲在这里大吵大闹,传到那些人耳中,恐怕苏家努力维持的形象会立时崩塌,这次的苏锦瑟当真难缠,虽然言语行止皆是咄咄逼人,却让人难以抓到任何把柄。 正僵持着,只见前面起了一溜烟尘,原来是白士中拍马而来,他止住马头,皱眉道:“老祖宗让我来瞧瞧怎么回事,停了这么半天?” 锦瑟对着白士中甜甜一笑,正如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小夫妻一般腻声道:“夫君怎么来了?没什么大事,正巧碰见了母亲和姐姐,寒暄几句,这就走。” 白士中先是被锦瑟口中甜腻腻的夫君叫得一怔,随即明白当前的情况,黑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了一轮,不知道又再打什么坏主意。他翻身下马,柳如梅以为这是要来拜见自己这个岳母呢,刚端好架子,却见他只是向自己这边扫了一眼,微微点头表示了一下,便径自走到锦瑟跟前,满含深情地柔声道:“你身子弱,怎么才穿了这么点衣衫?还站在风口里这么久?你是怎么回事,非要令我担心吗!” 微带责备的语气中凸显的是无限的深情,锦瑟从未见过白士中这样,微微好笑,没想到这个蛇精病跟自己配合很默契嘛!却见他已经将头转了过去,向一旁的翠竹怒喝道:“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不晓得随身带一件披风么!” 翠竹吓得一激灵,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白士中饶恕。 锦瑟拉着白士中的袖子轻轻一晃,撒娇地道:“夫君,不要怪翠竹,是锦瑟自己的不是!”夫君二字拉的长长地再配上一个媚笑,让在场的人都红起脸来。 白士中不再理翠竹,扬起手在锦瑟白嫩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刮,微微责备道:“下次再敢这样,小心夫君我的家法!” 旁边的马夫下人听到这句颇有暧昧的话,全都强忍住笑。锦瑟的脸上绽开两朵红霞,直飞上耳根,心里暗暗笑骂:这个登图浪子,连演戏的时候也要占自己的便宜。 白士中似乎已经从锦瑟的神情中,察觉她又在腹诽自己,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好像再说:这是你让我陪你演戏的利息! “快上车吧,贵妃姐姐在宫里等着,点名要先召见你呢!”言毕,白士中为了帮着锦瑟气死她的嫡母、嫡姐特意掀开袍子,露出一条腿,让锦瑟踩在自己的腿上了马车,见帘子放下来,立刻翻身上马,毫不理会地上灰头土脸的二人,拍马绝尘而去。 这样的场景看的柳如梅和苏锦墨舌桥不下,这个白家的三公子为什么对这个卑贱的庶女这么好? 苏锦墨见着玉树临风、英俊无俦的白士中早已暗暗生出醋意,方才听着白士中对锦瑟的喁喁情话,更是气的七窍生烟!这个尊贵的位置、这些好听的情话本该是对她说的! 母女两人不敢和白家抢道,更不敢得罪贵妃,只得站在风中吃着灰,铰着帕子,看着一辆又一辆马车从自己身前驶过。 锦瑟坐在马车里,心中实在是畅快无比,终于出了一口多年的肮脏气,也叫她们母女瞧瞧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到得宫门口,有侍卫前来盘查,锦瑟按着辈分站在李青君的身后,向白士中招了招手。 白士中见此快步过来,俯身问道:“怎么了?” 锦瑟见一旁白荷、白莹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便缓缓从怀里抽出一块丝帕,在白士中清癯的脸上擦拭着,柔声细语地道:“瞧你,额头这么多汗水,不怕被风打到,起疹子吗!” 说这话时,偷偷向白士中眨了眨眼睛。 李青君见状抿嘴一笑,“弟妹真会心疼人,士中好福气!” 白士中早从锦瑟黑葡萄般的大眼中看出她有事跟自己说,此时便顺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笑呵呵地道:“我们去亲热一番,表嫂不要偷窥啊!” “呸!”李青君笑啐了一口。 锦瑟和白士中假装亲热地站到一边,锦瑟踮起脚装作为他擦汗的模样,却在他的耳边细语了几句,白士中缓缓点头,这才去了。 不多时,宫门口聚集了一大堆夫人小姐,众人在宫女的引导下施施然朝宫内行去。 大楚的宫禁与北方的大燕不同,因其地势高拔,所以大都是依山而建,远远望着宫廷大殿像是隐伏在绵延的群山中,呈卧虎龙腾之象,其中最高的要数紫宸殿,此乃当今圣上早朝会见群臣之地,众女路过此处,只见长长的玉阶盘旋而上,莫能仰视,便有危楼高百尺,只手可摘星的雄壮奇伟。 锦瑟饶有兴致地看着各处的宫殿楼宇、奇花异草,随着众人的脚步前行,几个兜转间,已来一片郁郁树丛中。曲径通幽,行得数步便见远处半空中露出一个红色琉璃瓦的飞檐,弯角处勾起几只风铃,随风响动,颇具韵致。 椒房殿雄伟高大的正殿便至此全部暴露在诸人眼前。 眼前是一弯细水,满池微波静静地环绕着主殿,河上架起几座白色的虹桥,众人走在桥上,便能看到池中的鱼儿。 这次的宴会是在椒房殿中进行的,在白家一行人进殿时,殿内早已有不少夫人千金落座。 大殿中间被一张细长的绣满牡丹花的红毯分割成两半,各自摆放着十数抬黑漆梅花小几,右手尊贵的一边零落地坐着几个贵妇,想来是宫中的妃嫔。左手处则尚未坐满,显然是给白家的人留的座位。 白老太君拄着拐杖刚进门,就被各家的命妇围在中心,一口一个老夫人叫得着实亲热。 李青君和李婉儿一左一右搀扶着白发如银的老太君与众人点头寒暄,一番扰攘过后方才落座。 正在此时,便听内间一个太监尖声细语地道:“贵妃娘娘嫁到!” 话音未落,风中送过一阵阵芙蓉花香,十数名侍女捧着一位貌如瑶池仙女的贵妇,施施然从屏风处缓步走出。她一袭杨妃色绣花裙衫配着水绵色曳地长裙,梳着双环望仙髻,绿云扰扰之上流苏散落,额前一点梨花妆,更显怯弱温柔。宛如银盆的脸上,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 正是白府出身的玉贵妃……白萍! 第五十集 争妍(中) “参见贵妃娘娘!”她的到来让座上诸人慌忙下拜。 玉贵妃见此快步上前抓住白老太君的双臂,柔声道:“祖母何以行此大礼,快快请起。”说着将她搀扶起来,又向跪拜诸人道:“都平身吧,今日只是邀诸人前来赏花,都不必拘礼。” 地上那些个命妇小姐这才一一起身。 玉贵妃在石阶上的青玉案后坐定,柔和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轻轻一扫,已经发觉从未见过的锦瑟,颔首笑道:“这位是否就是我那三弟刚娶的新妇?” 李婉儿忙道:“锦瑟,还不去拜见贵妃。” “拜见贵妃娘娘!”锦瑟走出小几,在众人灼热的注视下走上红毯中心,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 她的装扮,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来此参加宫宴的尽是名门淑媛,每一次亮相都会演变成争妍斗丽,就说今日,白荷可是费尽了心思令李婉儿替她缝制那些贵重的衣饰,唯恐自己的妆扮不够华贵,被诸女比下去,其余的妙龄小姐也存了这样的心思,是以环顾满殿,尽是金银珠翠,华裳美服。 这东西就好比美食美酒,纵然可口却也不能久吃,每天都吃同样的东西难免烦腻,而锦瑟就是抓住了众人这样微妙的心思,出其不意地换了这身简单的衣饰,再配上云鬓间簪着的微微颤动的玉芙蓉,江南女子的婉约温柔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叹。 果真,玉贵妃微微颔首:“举止有礼,打扮不俗,三弟倒是很有眼光。” 锦瑟恬然一笑,“锦瑟出身微贱,哪里能与在座的夫人小姐相提并论,贵妃娘娘谬赞了。” 不骄不躁、谦卑有礼的话语再次惹来众人的激赏。 一旁的白莹气鼓鼓地跟身边的白荷说道:“二姐姐,这群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明明是出身微贱、寒酸的要死,哪里称的上是美人?” 白荷轻哼一声,斥责道:“噤声,当心被贵妃姐姐听到。” 白莹气的直翻白眼,嘴里咬着帕子,心中恨恨不已。那白荷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哪能不恨!自己好不容易寻来临安最好的裁缝做得这套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竟莫名其妙地被她抢了风头,真是气的心都在滴血。 玉贵妃似乎对这个弟媳很是满意,微笑地吩咐下人赏赐锦瑟,锦瑟笑着谢恩,刚回至座位,就见柳如梅带着苏锦墨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内殿。 由于快速的奔跑,柳如梅和苏锦墨原本修饰好的发髻被颠簸的歪了下来,额头脖颈等露出肌肤的地方都浸着晶莹的汗水,神色间狼狈异常,刚唤了句:“贵妃娘娘万安。”就惹来地上一众贵妃小姐的讪笑。 柳如梅倒还罢了,只是那苏锦墨一直以倾国倾城、仪态万方自居,这般的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也着实让身边的女眷快意了一把,出了一口平常的恶气。宁舒郡主细声细语地道:“苏小姐一直便以名门淑媛自居,向来谨守礼仪,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宫宴上,姗姗来迟?难不成是藐视贵妃娘娘?”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以至于苏锦墨原本因剧烈奔跑红润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忙道:“娘娘恕罪,锦墨丝毫不敢轻视此次宫宴,只是来时在路上受阻,又在宫门口出了些小意外,这才来迟,请娘娘恕罪!” 连连呼喊恕罪的苏锦墨已经没了往日一丝半点的高贵端方,只剩下满脸的惶急。 锦瑟暗暗好笑:白家的车队那么长,算准了她们是要迟到的,再则自己又在宫门口嘱咐白士中,给她们添了一点小麻烦,果真让这对母女出了丑。 玉贵妃睫毛低垂,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嘴角微微扯动,看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只是淡然地摆手:“罢了,坐吧!” 锦瑟听了玉贵妃的话,立刻起身上前扶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嫡姐。这个时候她乐意秀秀姐妹情深的样子,况且,一会她还有大礼送给这位倾国倾城、温柔和善的嫡姐呢! 白荷坐在小几后,傲然的神情便如山巅上骄傲的孔雀,虽然她一直因文昌侯府的关系与苏家的大小姐有交情,但她一直对这个临安第一美女怀有淡淡的醋意。论长相,明明自己才是第一,哪里轮得到她?只不过是那些男人各个喜欢柔顺如小猫的佳人,这才硬生生地将她比了下去,这次眼见着她狼狈如斯,眼底不禁浮现一抹笑意,心情便比以前强多了。 宁舒郡主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锦瑟,摇着宫扇,笑盈盈地道:“二小姐倒是姐妹情深,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白家选中的新娘是这位大小姐苏锦墨,怎么事到临头,却是你上了花轿?而且还是冥婚!” 言语中颇带攻击性,好像是看不惯锦瑟对她嫡姐的亲热劲。 这宁舒郡主是淮阴侯方家的掌珠,淮阴侯夫人年轻时因病难以生育,而淮阴侯又与夫人伉俪情深,实不愿纳妾,到得年近三十方有一女,被全府当作瑰宝,连当今圣上也破格封她做了从一品的郡主,从小到大的娇生惯养,让宁舒郡主养成了颇为倨傲的脾气,谁的帐也不买,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心里看不惯苏锦墨的娇揉造作,就恨乌及乌,连锦瑟一般的恨上了! 锦瑟听见她话中所带的敌意,心中暗叫一句蠢货。她明明是因为苏锦墨才牵连自己,却瞧不清自己与苏锦墨根本是虚应故事。 白莹乐得听见别人攻击自己的眼中钉,这时也顺势问道:“对呀,三嫂,不是说你是自愿冥婚嫁给我三哥的吗?怎么婚礼当日,还说出了我不要跟这个死人成婚的话?难不成你那日跪求母亲答应婚事,不过是虚情假意!” 这番话说的犀利,让众人尽皆为之侧目,连宁舒郡主也是心中一凛。 这个事情确实不好解释,锦瑟不动声色地拿起小几上的杯盏轻轻抿了一口,那日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何收回?心下疑难,脸上却不露出惶惑的神情。众人都注视着她,等待她回答。 锦瑟放下手中的杯盏,微微一笑,“四妹妹的意思是我是被逼迫的喽?”自己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如反问一句,自己这么一说,烫手的山芋便扔了出去。 果真座上的白老太君和柳如梅齐齐变色。 她们二人最听不得逼迫二字。苏家如果坐实了逼迫的名声,柳如梅第一个成为众矢之的,她不忍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死,反而把一个庶女弄上去冥婚,以后还怎么在氏族大家立足?这般的心狠手辣,虐待庶女,连当今圣上都是要追责的! 第五十一集 争妍(下) 白老太君同样受不起逼迫这个词,白家一项注意外面对自己的评价,唯恐落得个为富不仁的名声,逼迫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殉葬,这白家不就如豺狼虎豹一样凶恶?当日庶孙白士超迎亲回来时就向自己禀告了苏家二小姐不肯上花轿的事,可自己的嫡孙白士中一口咬定锦瑟是自愿冥婚,之所以那日会吵嚷不休,全是因为自己的死讯让她暂时神智昏迷,而非她不愿与自己共赴黄泉。 开始时,白老太君对这样的言辞是十分怀疑的,而李婉儿等人也轮番不休地在她耳畔聒噪,让她一度以为锦瑟是贪图富贵才接近自己的嫡孙,可后来白士中的种种反应以及锦瑟的种种作为,都表现出二人是故旧,这才打消了她的怀疑,退一万步讲,就算锦瑟是被迫冥婚又如何?自己的嫡孙喜欢就好,当日将她留在白府完全不是因为她是否自愿冥婚,而是嫡孙不依不饶、诅咒发誓要她,这才让自己妥协。 但是,对外来说,白家绝不能接受冥婚带来的不好声誉,当日要苏家冥婚是遵守已逝嫡孙白士中的遗愿,迫不得已采取的方法,今日自己的孙子没死,自然要设法挽回白府的声誉,而苏锦瑟自愿冥婚一事,正好挽救了白家的名声,并且在街头巷尾的流传下成了临安府第一佳话,这样的结果是苏白两家都需要的最好结局,不容任何人破坏! 至于事情的真相,根本不重要。 这一点,锦瑟早已在白士中的教导下想明白,可惜入世未深的白莹根本没这个脑子,她一直不懂,为何母亲李婉儿与表嫂李青君明知锦瑟并非自愿冥婚,还都装作不知道,反而津津乐道地反复提起,说这是难得的佳话,而她主张在白老太君面前拆穿这个苏锦瑟的提议不仅遭到严词拒绝,她自己反而也遭了训斥。 一怒之下的白莹,根本没思考后果,就想在宫宴之上、诸人之前给锦瑟难堪,殊不知早已犯了白家的大忌。 气愤的白老太君将手里的杯盏往案上一墩,沉声道:“白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三哥、三嫂的恩爱大家有目共睹,岂能准许你在此胡言乱语,定是我以往太宠着你了,你竟敢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仪!” 白莹一愣,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她平日里凭着撒娇耍赖十分得白老太君的喜爱,今日却当着众人的面被训斥,当真是下不来台,小嘴委屈地一撇,眼泪就开在眼眶中打转,刚要哭诉,被身旁的李青君暗地里一把捏住手,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她险些叫出声。 李青君可是看的明白,白莹如此蠢顿早已落了锦瑟的圈套,不说白老太君因此发怒,连座上的贵妃娘娘,脸上都有不渝之色。这是必然的,此事乃宁舒郡主先行发难,宁舒郡主是淮阴侯的独生爱女,素来脾气直来直往,这般地不顾忌讳当场接白家伤疤已经是越礼,可白莹此时竟然帮着外人数落自己的嫂子,这在白老太君和玉贵妃眼中简直是吃里扒外的行径,亏得她做了这么大错事还不知! 李婉儿为了挽回危局,忙道:“青君,带你四妹妹出去走走。” 白莹还委屈的不想去,却被李青君暗自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 锦瑟娇声一笑,赞道:“定是贵妃姐姐这里的琥珀酒过于醉人,弄得四妹妹刚喝几盏就醉了!”心中却好笑:可叹那白莹自以为得了自己的把柄,可就是没动脑子想过,为何这个显而易见的错处比她聪明一百倍的李婉儿、李青君都知道,而她们却从不用这个攻击自己,反而对此缄口不语。在大户人家里,家族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余所有都没有意义,包括真相! 玉贵妃听了锦瑟的言辞,掩口一笑,殿内的气氛登时松动,大家便又开始闲聊打趣起来。 宫女们举着金盘,鱼贯而入,金樽清酒、玉杯琥珀,食如画、酒如泉,宫宴便在丝竹之乐的应和下缓缓开始。 文昌侯上官齐的夫人早逝,新续的夫人不过年方二八,膝下尚无子女,此刻便举杯笑道:“素闻苏家大小姐精扇绿腰舞,得当年红遍临安的舞姬红云真传,不知今日可否舞上一舞,令诸人开开眼界!” 这明显是想给苏锦墨一个翻盘的机会,她乐不得的立刻答允,却不能表现的那么急切,以免有争强好胜之嫌,只是垂着头,娇羞婉拒道:“锦墨之舞,不堪入目,恐玷污了诸位的眼睛。 玉贵妃亦微笑道:“苏小姐不必谦虚,你的舞技,本宫亦是有所耳闻,便请你做一曲绿腰舞,替本宫一娱嘉宾。” 这回既有玉贵妃的懿旨,又不显得自己强出风头,苏锦墨心中狂喜,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脸上平和地道:“诺。” 苏锦墨已然下去换舞衣,可淮阴侯家的宁舒郡主对这苏家的两个小姐最是烦腻,此刻见苏锦墨又有了大出风头的机会,便想着为难一下殿中的锦瑟,不怀好意地道:“听闻苏家二小姐出身书香门第,最是擅长诗词歌赋,不如请苏小姐现场做一首,便当作为贵妃娘娘的宫宴添气氛好了。” 玉贵妃听罢脸色一沉,当真有些不悦。这个宁舒郡主自恃是淮阴侯的掌上明珠,今日处处与白家作对,郑国夫人也不管一管,竟如此纵着女儿,许她胡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郑国夫人,只见她悠闲地呷着茶,对女儿的咄咄逼人恍然不觉。 白老太君担忧地看了一眼锦瑟,心道:这孩子出身不高,恐怕没受过什么调教,今日恐怕要给苏家丢脸了。 李婉儿和白荷乐得看锦瑟出丑,便不发一言地呷着茶。 满座的贵妇均知锦瑟出身,恐怕字都不一定认得全,何况是现场吟诗作赋?她作出的东西,恐怕就是打脸! 锦瑟果真脸上现出一抹惶恐,推辞道:“哪里会做得什么诗词?倒是郡主高看我了!” “是吗!”耳边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声音却不是从宁舒郡主口中说出。 殿门口,一个女子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徐徐走来,她穿着时下宫内最流行的凤纹织锦宫裙,上面绣着一只青色的瞿凤,傲然地挺立在梧桐树上。云鬓被高高的扎起,上面插着点翠凤凰展翅步摇,每走一步,环佩叮当。 孔雀纹宫绦曼佻腰际,下面垂下的流苏随着步子荡漾出水一样柔和的波纹。 玉齿轻启,娇媚的声音仿佛春花绽放,昏昏然便能夺去人的三魂七魄。 “听闻玉姐姐这里在开宫宴,妹妹在寝宫无聊的紧,不请自来,还请姐姐莫要见怪!” 第五十二集 惊舞(上) 玉贵妃本来一副和善的笑脸,一双柔荑叠在膝上,意态闲适,可听了来人的媚声,寒意自眉梢眼角一闪而过,却在强大的自我控制下化作盈盈笑意,手微微一扬,轻声道:“原来是昭仪妹妹。” 张昭仪莲步盈盈,缓缓进了椒房殿,登时满殿生辉,连空气中都不自觉地游弋着淡淡的芬芳。 锦瑟知道此人是当今圣上的新宠,也就是那日在倚红笼翠,杜大人小心翼翼地说出的那个名字。依稀记得,那杜大人曾言:关大人就是被这位昭仪娘娘吹枕边风告倒的! 是个厉害人物! 锦瑟细细地打量着来人,感慨一声,果真是明艳不可方物。那白家的玉贵妃算得上是女人中的顶尖人物,无论样貌身段、行为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举手投足都透着高贵典雅的淑女风采。可这张昭仪与玉贵妃正好是两个极端,她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对眼睛好像是会说话一般,加之行走言语天生一股媚态,直叫人酥到骨子里!怕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何况是以花心著称的当朝天子?想来白萍虽然地位尊贵,可有这么个狐媚子在侧,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张昭仪一进殿就让气氛尴尬起来,四处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虽然小几后坐着的贵妃千金们都知道二人不对付,可还是作出一副欣悦的表情,玉贵妃的脸恐怕都要笑僵了。 “姐姐开宫宴也不知会妹妹一声,倒像是要和妹妹生分了一般!”张昭仪在右首最尊贵处坐定,端起梅花小几上的香蜜凝露茶,轻轻呷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道。 玉贵妃淡然一笑,摇着手里的宫扇,“不过是请各位诰命夫人、千金小姐来这小聚,哪里敢劳烦妹妹大驾?” 张昭仪冷嗤一声,“陛下刚赐给姐姐一支绿玉凝华缠丝镯子,姐姐也该借此机会,拿出来给众人开开眼!” 锦瑟黛眉微蹙,这张昭仪话里话外好像对玉贵妃得到这支镯子充满醋意和不甘,左不过是一个饰品,她们都是宠妃,肯定都得过不少赏赐,再好能好到哪里去,至于如此针锋相对?还是她只是借着这个镯子撒气? 片刻文昌侯夫人就替诸人解答了这个疑问,只见她掩嘴笑道:“听闻这绿玉凝华缠丝镯是先朝时大食国的贡品,总共有两对,一对在太后那里,她老人家成日戴在手上;一支在已故皇后的棺醇中做了陪葬;另一支陛下竟赐给了贵妃娘娘,足见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张昭仪会为了一个镯子来寻衅滋事,这镯子不单单是个饰品,还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郑国夫人此时也道:“听闻这镯子通身都是用挫丝技术撺造,是非常珍贵的手艺,连大食国的王氏也只有这两对罢了,珍贵无匹。而最为难得的是,它极其的轻,戴在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的重量!” 在郑国夫人和文昌侯夫人绘声绘色的解说下,张昭仪的脸越来越难看,而玉贵妃的神色倒是十分和悦,想来也颇以陛下将此镯赐予她感到志得意满。 白荷仗着是白家的嫡女,幼时又蒙白萍亲自照拂,当下开言恳求:“贵妃姐姐,便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吧!” 宁舒郡主也是久闻此镯,未见实物,心里着实好奇,听白荷这么说,心上就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般,痒痒的,亦开言道:“请贵妃娘娘赏咱们这个脸面,拿出来给诸人开开眼界吧!” 玉贵妃抿着嘴微笑不语,她被宁舒郡主等人说的心中一动,本来那镯子很是珍贵,素日里她都是舍不得戴的,以免损坏或遗失惹来大祸,可今日经不住众人恳求,又确实想拿出来震慑一下恃宠而骄的张昭仪,让她瞧瞧谁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谁才有资格问鼎后位! 当下缓缓颔首,惹得在座诸人都是喜上眉梢,准备一饱眼福,却哪知玉贵妃刚想命贴身宫女将锦盒拿出来,就听见殿外一声犹如黄莺般的娇啼:“贵妃娘娘,锦墨已换上舞衣。” 话音未落,只见苏锦墨一袭天青色氲染青花舞衣,迤逦于地,上面手绘着点点淡蓝色的青花,放佛微雨蒙蒙中的素色蔷薇。适才凌乱的发丝也被金色的束发金环笼在脑后,垂至纤腰,白皙的俏脸上峨眉淡扫,额间用胭脂点着五瓣的梅花妆,恍若神仙妃子。 锦瑟瞧着嫡姐这一身的装束暗自冷笑,天青色氲染青花舞衣是她重金请临安的锦绣楼花了数百金制成的,其中最珍贵的要数这舞衣的颜色。青花瓷本来是瓷器中极为难得的珍品,因为天青色这一色彩极不容易染出,必得烟雨天才能调制出这样清丽的颜色。而这雨还不能是瓢泼大雨,那样不仅没了情调还会让空气里过多的水汽改变染料的颜色,那样染出的舞衣,色泽就比真正的天青色要暗一些,须得是如酥细雨,点点滴滴,雨后晴天时,天空中那一抹蓝青便是此种染料的最高境界。 锦绣楼为了染成这样的天青色,废了十几匹雪纺,这才出了这么一件舞衣。苏锦墨又特地去请名冠临安的画家在上面点染了数朵青花,这才大功告成。 她今日特地带这件衣服进宫,看来是算准了要殿前献舞,并想借此大出风头,继续维持她临安第一美人的荣耀。 不过,她真能得偿所愿吗?锦瑟嘴角含着隐秘的冷笑,看着嫡姐施施而来。 玉贵妃见此,颔首笑着对张昭仪说:“素闻这苏家大小姐舞艺精湛,而妹妹你也擅长此道,便请品评一二!” 张昭仪见她就势不肯拿出缠丝镯,只是冷哼一声,对破坏自己计划的苏锦墨十分不满,当下只是冷冷地道:“就请苏大小姐开始吧!” 锦瑟微微一怔:为何这张昭仪一定要看这绿玉凝华缠丝镯,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荷和宁舒郡主的好兴致都被苏锦墨扫了,可她自己还沾沾自喜,浑然不觉。相比她即将表演的绿腰舞,其实大家更关注玉贵妃的那支镯子,可惜苏锦墨并不知道众人心中的微妙变化,反而长舒玉臂,在乐官奏响的悠扬丝竹声中翩翩起舞。 第五十三集 惊舞(中) 椒房殿的乐师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西洲曲》,缠绵悱恻的曲子里诉说的是一位采莲女对情人的无尽思慕。 苏锦墨闻声纤腰一摆已经绕到红毯的中心,几个胡旋飒然成风,带动着腰间的五彩流苏宫绦绕成一个完美的弧形,便如盛放的牡丹,璀璨夺目。左手微微翘起,呈兰花形状,柔曼多姿的玉臂不停地如水波般上下浮动,宛若春日依依的杨柳,只见她长长的天青色水袖破空一掷,玉齿轻启,婉转的歌声从喉中缓缓流出:“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动听的歌声便似山间清流,汩汩流淌,又似出谷黄莺,鸟鸣嘤嘤,便如一位多情的女子感慨情郎不至,时而蹙眉垂泪、时而长嗟短叹,令闻者不胜怜惜。 张昭仪看了苏锦墨的绿腰舞,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嘴上却淡淡地道:“这苏大小姐的绿腰舞倒是看得过去。” 玉贵妃笑道:“哪里是看得过去?依本宫看,当真是冠绝临安!” 白荷和宁舒郡主听了玉贵妃对苏锦墨的赞美心中很不是味儿,但也是自叹不如。这绿腰舞最讲究童子功,需要将全身的柔韧性锻炼的很好才能跳出柔美的舞姿,反之便是东施效颦。 苏锦墨为了夺得临安第一美人的名声,嫁进士族豪门,着实在这上面下了苦功,今日倒真是艺惊四座,看的诸人啧啧称奇。 此时丝竹已缓,一曲西州也已过了大半,众人将目光都放在急速旋转的苏锦墨身上,她一连串的胡旋带动头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环佩之音。脚下玉足轻踮,双手擎在半空中,交叉成兰花状,一双如水的眸子含情凝视着,仿佛在看着将要远行的恋人,两情依依,难舍难分。 郑国夫人叹了一声,“这苏大小姐当真是将这曲《西州》舞的淋漓尽致。” 众人的眼中几乎带着泪光,缓缓点头。西州一曲说的便是那多情的女子对情郎的思慕,此时此刻,殿中尽为女子,心中自有一个他,众人被苏锦墨的舞姿所感,竟不约而同地勾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锦瑟冷笑一声,看着嫡姐逐渐得意的神情,亦装作伤感地道:“前些日子锦瑟读书,读到汤大夫的《牡丹亭梦》,其中有几句当真令人难忘,每每思之,都不禁泪下。” “哦?”宁舒郡主好奇地道:“这《牡丹亭梦》讲的是什么?有什么锦句值得流泪?” 锦瑟柔声道:“戏里讲的是一位名为杜丽娘的女子,那日春梦恍然见一男子,名为柳梦梅,醒后再也难忘,寻之不至,竟因思慕郁郁而终。死后留下一副画像,埋在山石下,却不巧被进京赶考的柳如梅得到,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宁舒郡主好奇地道:“那柳梦梅不是杜丽娘梦里见到的人吗?怎么俗世里真有这个人?” 锦瑟颔首笑道:“这是自然,郡主须知天下之事最讲一个缘字,想来那杜丽娘和柳梦梅在天上便有夫妻之约,这才能在梦中相见。” “真可惜,那杜小姐还未见过姓柳的书生便抑郁而终。”玉贵妃轻叹一声,好像想起什么往事,眼角不经意处竟滑下一滴清泪。 众人听得入神,渐渐忽略了地上还在翩翩起舞的苏锦墨,都侧耳倾听,想听锦瑟讲讲那姓柳书生的结局。 锦瑟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嘴角带着舒缓的笑意:“却说那杜小姐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与冥官据理力争,陈述自己因爱而亡的往事,冥官感念她一片真心,竟放她还阳。” “还阳!”众人一片惊诧唏嘘,都知人死不能复生,那杜小姐竟为了情人得以重生,当真是惊世骇俗。 此时,苏锦墨的窈窕舞姿已经全然不在众人眼中,连张昭仪也蹙起眉,仔细听着。 宁舒郡主急道:“还阳后呢?难道世人没有说她是鬼,误解她吗?她最后和那个书生在一起了吗?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吞吞吐吐地真让人着急!” 锦瑟见此笑意更浓:“杜丽娘还魂后,他的父亲非说她是妖魔所化,竟要杀了她,最后还是当朝天子圣明,将杜丽娘赐给了已经蟾宫折桂的柳如梅,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汤大夫在戏的序言里还写了这么几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情不知如何产生,却是越陷越深,活着的人可以为情而死,死了的人竟然能因情复生,活在世上的人不肯为情放弃生命,故去的人不能因情执着不休,都非至情之人! 最后几句话锦瑟说的婉转多情,竟让宴中半数女子都垂下头去,默默咂摸着这几句锦绣良言。宁舒郡主被锦瑟所言触动心境,星眸含泪,再细细想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几个字,一行泪珠竟是控制不住地自白玉般的腮边滚落。 众人都沉浸在锦瑟的故事中,竟将舞得奋力的苏锦墨抛在了脑后。 苏锦墨此时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想停下来却又不甘心,她还没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众人的注意力就被该死的锦瑟吸引走了!可是继续跳,她的舞步已渐渐呆滞,身法也不如方才那般行云流水,加之她满心焦躁,怀春女子的动情之处便消失殆尽,惹来张昭仪噗嗤一笑,眼中尽是嘲讽,显然是笑她江郎才尽。 宁舒郡主本来不是很喜欢锦瑟,但听她讲了杜丽娘还魂的故事后,对她大生好感,又记起那几日在临安街头巷尾听到的传说,拍手叹道:“这宫宴上不就有一个如杜丽娘这般多情的女子!” “哦?”众人闻言都起了好奇之心。 宁舒郡主激动地道:“不就是白家的三少奶奶!当日白家三公子已然谢世,却因苏家二小姐死而复生,想来定是二人之情感动苍天,地府冥官令三公子还阳,与之结为连理!” 众人恍然,本来对白家三公子和苏家二小姐的婚事颇多非议,可是此时想着《牡丹亭梦》的故事,竟都对二人至死不渝的真情多了几分敬佩,少了几分责难。 白老太君亦是心中甚悦,她年纪大了,看惯人世风波,倒不是轻易动情的主,可是却对锦瑟这一番讲述颇为赞叹,因为她巧妙的用一个故事缓解了诸人对白家冥婚一事的怀疑与非议,成功地将此事的走向推到有利于自己的一面,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第五十四集 惊舞(下) 锦瑟见已有功效,情真意切地道:“锦瑟出身卑微,能得三公子青睐实是几世福报,更兼祖母、母亲允肯得归白门,实乃此生大幸!” 这句话说的白老太君更加脸上有光,当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连一项不待见锦瑟的李婉儿脸上都露出温和的笑意。 苏锦墨在毯中已经快气疯了! 她的心中都在滴血。自己好端端的惊世舞技被庶妹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搅和黄了!更可气的是,她什么时候成了众人的焦点?不!自己不能输,一定要搬回这局。 苏锦墨思附间决定将自己偷偷练习的踽步施展出来,只见她双袖平地向半空中一掷,迅速地在原地俯仰成波,让水袖连成一片如缎花海,连绵起伏。上身不动、中腰不移,**长伸与腰齐平,回眸一笑,媚态白生,流转的眼波缠绵如春水。 这样一来,殿中诸人的目光又被她绝世的舞姿吸引回去,并发出啧啧赞叹。 这次锦瑟没有再插言阻止,她怎么会破坏一场即将要到来的好戏呢? 苏锦墨见众人热烈的目光重聚在自己的身上,更加卖力的舞动水袖,文昌侯夫人向身边的侍女暗自使了个眼色,几个青衣侍女盈盈上前,抛出了不知何时准备的花瓣。 花瓣被苏锦墨旋起的劲风带动在半空中飘扬,水袖环成的完美弧线将整个大殿变成了一片花海,众人便似在露天的野外一般闻到了淡淡花香,苏锦墨趁机往半空中一跃,双袖从头顶攸地挥出,宛若蛟龙出水,于半空中盘旋飞舞,这是她能做得最完美的动作! 正当她身在半空中时,文昌侯夫人大叫一声好,然后带头鼓起掌来。大殿内顷刻间掌声雷动,连白荷和宁舒郡主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拍了两下。 苏锦墨得意洋洋地从半空中落下,可脚还未粘地,就听见噗……嗤一声。她顿时满脸通红,幸亏这时乐官还未停止演奏,不雅的声音未被众人听去,可饶是这样,她也狼狈的脸红脖子粗,慌忙地屏住呼吸,克制住自己。 丝竹已毕,众人定定地看着双颊如春的苏锦墨,都道她是舞得兴起这才满脸红潮。 玉贵妃颔首赞道:“苏家大小姐的舞艺当真是出众,本宫今日也算开了眼界,来人啊……” 赏字还未出口,大殿中的诸人就清晰的听见了一声噗……嗤。 宁舒郡主用手在鼻子前一直扇着,皱眉道:“怎么这么臭!” 众人确实也闻到花香中浓烈的臭气,再结合那声音,分明有人在宴中放屁,可来的尽是些世家大族的诰命千金,平时各个恭敬有礼,行为皆不越轨,何况是今日参加宫宴,怎么会在玉贵妃话未说完之际就有如此不雅的举动?诸人开始面面相觑,最后竟议论开来。 玉贵妃脸色一沉,也对这粗野不知理的人感到不悦,可是又不能说什么,就当作没看见,继续道:“苏……” 噗嗤…… “哈哈!”殿中诸人再也忍耐不住,各个笑得前仰后合。张昭仪本就是挑事的,此时笑得花枝乱颤,掩着口鼻,眉梢眼角流露出无尽的得意,声道:“这人分明不把姐姐放在眼中呢!” 玉贵妃一张俏脸被气的惨白,冰冷的眼光扫视四周,想抓出那个刻意破坏自己宫宴的人。 诸人见玉贵妃发怒,全都忍住笑,屏息凝神,唯恐做了这个宠妃出气筒。噗嗤、噗嗤,连连几声,彻底镇住了殿内的女宾。 此时大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这不雅的声音竟是从苏家大小姐苏锦墨身上传出来的! 苏锦墨尴尬地站在毯子中,原本娇若春花的脸绿的堪比门外的野草。 柳如梅连忙起身请罪道:“小女罪该万死,扰了贵妃娘娘的宫宴,请贵妃娘娘恕罪!” 玉贵妃面沉似水,早已没了方才的和悦,在她看来,这根本是苏家在向她这个宠妃示威,让她在敌人张昭仪面前丢尽了颜面! 张昭仪哪肯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机会,铰着手里的帕子,笑道:“姐姐,她这般的无礼分明是瞧不起你,你若不处置,可叫妹妹瞧轻了呢!”她知道苏锦墨是苏锦瑟的嫡姐,而苏锦瑟又是白家三公子的新婚夫人,她倒要看看,这个宠妃是处置了座下的女子,还是看在自己弟妹的面子上饶了她,不过无论如何选择,对这个宠妃都是不利的。 宁舒郡主恶心地道:“贵妃娘娘,这样的人就该请出去,白白地破坏了宫宴的大好气氛,咦!臭死了……” 苏锦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玉贵妃宽恕,不过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让她的不雅举动更甚于前,不但没得到玉贵妃的宽允,反而更加激怒了她! 众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苏锦墨求情,谁叫她刚才一舞技惊人就自高自大呢!大家乐不得这个天天标榜自己是临安第一美女的苏锦墨载个大跟头!此时,便全都用手帕掩着嘴,在小几后匿笑着,唯独文昌侯夫人等与之有厉害关系的诰命千金满脸忧急。 锦瑟见状,慌忙从小几后行出,与嫡姐并肩跪在青玉案下,恳求道:“求贵妃娘娘宽恕姐姐,她一项知言守礼,今日之事一定是个意外!” “意外?”玉贵妃的眼光渐渐收缩着,其中有诸人不曾见过的冰冷。 锦瑟竟能站出来为锦墨求情,这点让柳如梅和文昌侯夫人大吃一惊,不过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她们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跪在地上求情。 苏锦墨本来一额头的冷汗,见锦瑟竟为她求情,霍然抬头,侧目看着身旁娇小的妹妹,双眸中的放出的目光蜿蜒似蛇:她怎么可能帮自己? 锦瑟毫不退缩地还给她一个眼神,里面隐藏着外人瞧不出的欣喜,放佛在说:苏锦墨,你也有今天。 苏锦墨立刻恍然,她明白今日之事必然是这个卑贱的杂种再捣鬼,否则为何事事不顺?先是迟到、再是出丑,这一切的一切肯定都是眼前的人背后策划的!该死!自己不仅失了京城第一美人的赞誉,恐怕不日就要因在宫宴上出丑成为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的笑柄,这样一来,身价倍跌的自己还如何嫁入豪门? 怒不可遏地苏锦墨忘记了这是在大楚的禁宫中,还当是在苏家,眼前的女子是任人欺凌的庶妹,挥起一掌扇在锦瑟的脸上,暴怒地道:“贱人,都是你害我的!” 第五十五集 出丑(上) 锦瑟身子向前一倾,已被打到在地,整个右脸火辣辣地疼,瞬间肿了起来,她本来是能躲开的,可是还是硬生生地挨下了这一巴掌,发髻被打得散了一半,委屈地捂着右脸,嘤嘤哭泣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为你求情啊,为何要打我?” 苏锦墨的举动震惊到众人,她居然敢当殿殴打自己的妹妹还暴粗口? 弱质盈盈的锦瑟如同被风雨侵蚀的梨花,跪在地上摇摇欲坠,一张俏脸上多了几道红檩子,可见苏锦墨下手多重,只是她也不申辩、也不怒骂,便是一味地抹着眼泪,好像是素日里被欺负惯了,便是这样的怯懦,激起了殿中诸人的同情。 宁舒郡主向来嫉恶如仇、心直口快,此时戟指怒骂道:“苏锦墨你还要不要脸!明明是自己行为不雅出了丑,为何要迁怒于自己的妹妹!” 郑国夫人亦是嗤嗤冷笑:“亏得她还为你求情。” 玉贵妃的心上像是被浇了油,怒火蹭蹭地燃烧起来,连拿着宫扇的手都打起来颤来,刚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处罚苏锦墨,毕竟她是自己胞弟新过门夫人的嫡姐,这般罚她,不是不给自己弟妹的面子吗!可是现在看苏锦墨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殴打自己胞弟的心上人,这不仅是不给自己面子,分明是把自己的脸拿在脚底下踩! 当下厉声喝道:“放肆!苏锦墨!你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个贵妃!” 苏锦墨听了玉贵妃的当头棒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顿时清醒,刚才还怒涛万丈的她立刻熄火,跪伏在青玉案下瑟瑟发抖。 锦瑟眯着眼睛看着畏缩如鼠的嫡姐暗暗好笑,这次她的跟斗是栽大了。脸上泪水却依旧汩汩,哽咽道:“贵妃姐姐,莫要怪我的嫡姐,她肯定是气极了才打锦瑟的!” 她越这么说,众人越觉得她卑小可怜,越发厌恶跋扈的苏锦墨。 柳如梅再傻也明白这是苏锦瑟给自己女儿下的圈套!可她又无法申辩,因为自己既没有证据,又不能跟玉贵妃说她们姐妹素日有仇,要知道,往日里,自己的女儿成天作出一副深情款款的嫡姐模样,对这个庶出妹妹是爱护有加,此时要是和盘托出,那不明摆着告诉大家,自己女儿是个两面三刀、内心奸诈之徒?所以今日她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牙齿往肚中咽,只是一味地求玉贵妃开恩。 此时的玉贵妃别说开恩,都想把苏锦墨生吞活剥了!一场好好的宫宴被她闹得鸡犬不宁,黯然收场,如果都是自己人也就罢了,旁边偏偏还坐着自己的强敌,恐怕明日不独这恶心的苏大小姐,连自己也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当下,阴着脸道:“苏锦墨殿前失仪,着掖庭局杖责二十,撵出宫去!” 苏锦墨被玉贵妃的话吓得愣住了!她做惯了苏家的小姐,每逢出门众人念着她年轻貌美又多才多艺尽是当珍珠一般地捧着,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立时吓得嚎啕大哭,膝行着就要往玉贵妃脚下爬。 众人见此全都偷偷笑了起来,羞得柳如梅一张老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此刻,文昌侯夫人也坐不住了,她本来与苏家约好,助这个苏锦墨大出风头的,可现在风头是出了,不过。文昌侯夫人微微苦笑,她素日里自然知道这对母女是怎么欺凌地上的庶女的,看来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柳如梅整个人都快傻了,因为苏锦墨一直没命地喊着母亲救我,如果她再不想出办法,自己的爱女就要被内侍拖出去挨那二十大板! “娘娘!”柳如梅尖叫一声,吓得众人心都是一凛,只听她跪在青玉案后义正言辞地道:“我家锦墨素来知礼,无人陷害是断然不会作出此等不雅之事的!定是有人在她的酒水里动了手脚,请娘娘明察!” 苏锦墨听母亲这么一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收起泪水,指着地上的锦瑟大声地道:“定是她偷偷在我的杯盏里下了药!请娘娘为我做主。” “下药?”文昌侯夫人见事有转机忙做恍然大悟状,声道:“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如果我没记错,方才苏家母女因事迟了来到殿上时,苏家二小姐特意斟了两杯琥珀酒,送去为她们母女解渴。” 宁舒郡主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像苏家二小姐这般恭敬有礼又孝顺的女子,为母亲嫡姐斟酒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她看不惯苏锦墨趾高气扬,又同情锦瑟挨打,话里竟十分向着锦瑟。 锦瑟在地上微微好笑,这个郡主行事全凭自己情绪,宫宴之初还事事针对自己,此时却刻意维护,不过这也好,多一个盟友,苏锦墨死的更惨。 玉贵妃带着狐疑的眼神望了望地上的锦瑟,她也估摸不准是否这两姐妹真的在暗地里斗法,虽说传闻二人感情甚好,但久居深宫,她也知道,好多姐妹情深都是面子上做给别人看的,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打成了乌眼鸡呢,此时,她需要得到锦瑟的答复才敢接下文,否则万一她下令查,真的在杯盏中查出什么,今日的脸丢得就更大了,何况张昭仪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带着疑问的眼神在锦瑟脸上不断逡巡,锦瑟深深地看了玉贵妃一眼,那眸子里分明再说,按她们的意思做!玉贵妃的心忽地一跳,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子为何眼神中竟有如此镇定人心的力量,让久处风口浪尖上的她都自愧不如,她哪里知道,锦瑟是被塞进棺材里死过一回的人,又是被自己最爱男子出卖,心死如灰的活死人。一个人一旦不再顾惜自己的生命,那么她就立刻拥有了可怕的破坏力,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害怕? 锦瑟澄如秋水的眸子里闪耀着的机智与沉稳打动了玉贵妃,只听她缓缓开口,冷漠的语气一如萧瑟秋风:“本宫可以答允彻查此事,但是如果结果并不如苏夫人、苏大小姐所言,那么本宫不仅会加倍责罚苏大小姐,还会治苏夫人教女不严的罪过,你们可想好了?” 第五十六集 出丑(中) 柳如梅登时语塞,她指证锦瑟只是靠猜测,毕竟这宫宴上与自己母女有深仇大恨的只有她苏锦瑟一人,可是听着玉贵妃泠泠如冰的话语又开始犹豫,万一真的不是她做得,或者她已经将证据湮没,自己岂非也要跟着受罚? 苏锦墨可不愿意放过这个让自己翻盘的机会,只要证实是苏锦瑟故意陷害自己,那么今日她丢得大丑就完全可以收回,到时她在假意生场大病,换取诸人的同情,就又可以反败为胜,思附间,没口子地叫道:“如果酒水没被动过手脚,锦墨母女任凭贵妃娘娘处置!” 柳如梅脸色一白,觉得女儿把话说的太满,可此时此刻除此之外确实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当下心一横,也道:“如果真是冤枉了二女儿,贫妇自然甘愿受罚!” 玉贵妃嗤嗤冷笑,“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一会莫要后悔。” 张昭仪看着地上跪着的母女三人,捻起小几上瓷盘里的蜜饯,轻轻放入口中咂摸,微笑道:“这戏可比苏大小姐的绿腰舞还精彩!” 这话确实是众人心中所想。 白老太君拄着拐杖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有些忧虑,万一查出此事是锦瑟所为,白家的脸面往哪搁? 玉贵妃黛眉微蹙,向身旁的小内侍深深看了一眼,最后正色道:“传太医院卢御医。” 话音刚落,那小内侍一阵清风似的旋了出去,半晌,一位胡子花白的御医,挎着药箱颤巍巍地进了内殿,玉贵妃轻轻一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便令他好生查看那两盏酒水。 别看卢御医老眼昏花,可是验起酒来立刻来了精神,一双小眼不住地观察着杯沿,鼻子还在不住地嗅着。 柳如梅和苏锦墨的心全都提在了嗓子眼里,殿中其余诸人也密切地注视着卢御医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最后用食指挑出一滴酒点在舌尖上慢慢咂摸,转身抱拳,自信地道:“老臣断言此酒并无差错!只是一般的琥珀酒。” “你胡说!”未等卢御医的话音落下,苏锦墨已经气急败坏地跳脚大叫。 宁舒郡主起身喝道:“此时此刻你还想狡辩!” 卢御医对苏锦墨的戟指怒骂毫不在意,而是意态闲适地捋起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慢悠悠地道:“老朽在太医院呆了三十年,平日里专门负责验宫中饮食水酒,敢以向上人头作保,绝不会有差错!” 玉贵妃伸出玉手在青玉案上重重一拍,震得上面的杯盏跳了一跳,漾出一大片酒渍,喝道:“殿前失仪在先、诬陷庶妹在后,无视本宫威严,着人将苏锦墨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驱逐回府!” 苏锦墨吓得心神剧裂,手舞足蹈地没命喊着冤枉,可依旧被身材魁梧的掖庭局姑姑拖了下去。 柳如梅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的爱女像狗一样被拖了出去,刚想求饶,就听玉贵妃冷冷地道:“苏柳氏教女不严,不思悔改,反而欺辱庶女,拖出去掌嘴二十,本宫会回禀陛下,褫夺尔的位分,以儆效尤!” 褫夺位分?相比掌嘴二十,这项惩罚让柳如梅的脸都绿了起来!双腿更是抖若筛糠。自己这身诰命可是苏正清好不容易争来的,参加一次宫宴就被莫名其妙的褫夺了,别说她自己憋屈,就是回到苏府,苏正清也不会放过她,定然家法伺候! 锦瑟见状乐不得地继续装好人,刚想委屈地求情,就被玉贵妃挥起的玉手制止,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心里颇带兴味地看着柳如梅被扭着膀子拖了出去。 片刻之间,门外就传来啪啪地打击声,伴随着的是苏锦墨毫无形象地惨叫求饶。听闻这宫里杖责宫女的板子都是特制的,是用南方一种竹子剥开浸在药水里精心炮制而成,打在身上异常疼痛却不伤筋动骨,怪不得让平日里最注重形象的苏锦墨没命的大叫,凄厉的喊声弄得殿中未受刑的诸人都是身上一寒。 连出了口恶气的宁舒郡主都稍有不忍,倒是那白荷虽然故意摆出一副伤痛的表情,可眉梢眼角的幸灾乐祸全被锦瑟看在眼里,没了苏锦墨的竞争,这临安第一美女的称号看来是要花落白家啊。 锦瑟不理会小人得志的白荷,只是对着殿外的苏锦墨微微冷笑:这几板子就受不了了?当日她是怎么拿着牛皮鞭抽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她当日飞扬跋扈欺凌自己的时候,可想过自己亦有今日? 讨厌的人都被拖出去了,可是玉贵妃这场精心准备的宫宴眼见着就要不欢而散,心中郁闷可想而知,张昭仪刚想借机讥讽几句出口恶气,便借此扬长而去,哪知文昌侯夫人先开了口:“今日大好日子,实不该为了几个妄人破坏兴致,方才张昭仪未进殿前,曾有人请白家三少夫人吟诗作赋,以娱嘉宾,此刻便请吧!” 文昌侯夫人恼怒自己的盟友全都折损,又想继续为难锦瑟,她知道往日凭这个庶出女儿在苏家的地位,是绝没机会受到好的教育的,而白家虽然富商之家,却最重诗书,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露乖,也好替柳如梅母女出口恶气。 白老太君听罢心中微微不悦,文昌侯府是自己的娘家她不能说什么,可今日这个侄媳妇也太过不小心,竟抓着自己的嫡孙媳不放,难道让她出丑,白家就不丢脸吗!刚想替锦瑟回绝,就听殿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张昭仪拍手乐道:“这苏家大小姐的舞姿本宫见识过了,还真想见识见识三少夫人的学问!不知她是凭什么得了临安第一美男子,白三公子的青睐,现下就请三少夫人即兴做一首吧!” 张昭仪乐得白家和自己的姻亲狗咬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将即兴二字咬的紧紧地,就怕锦瑟出殿找人代作,分明一门心思让她丢丑。 白老太君担忧地看了地上的锦瑟一眼,她哪里会做什么诗词? 锦瑟为难地从地上站起,被宫女扶回座位,一双眼睛带着祈求的目光望向玉贵妃,希望她替自己解围。 玉贵妃轻咳一声,刚要启齿,就听张昭仪冷笑一声:“素闻白府诗书传家,贵妃姐姐也精擅此道,难道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第五十七集 出丑(下) 这话说的颇重,让白老太君和玉贵妃同时大怒,李婉儿对张昭仪的帮忙拍手称快,当下却摆出白家当家主母的气派,沉声道:“锦瑟便作一首吧。” 相比白家出丑,她更在乎的是这个眼中钉会不会出丑!再则,自己可从未把她当作白家的人。 玉贵妃眼见不能阻止,如果锦瑟不作一首搪塞过去,恐怕张昭仪会说出更难听的话,只得和颜悦色地安慰道:“便作一首,在座都是女子,又不考状元,纵然你做得不好,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确实,女子无才便是德,左不过是玩罢了。 白老太君插言道:“锦瑟便听你贵妃姐姐的作一首玩吧,只是这大殿里着实气闷,不如咱们换到园子里,那里宽敞又空气好,有山有水、有花有鸟,再行开宴,不知昭仪娘娘意下如何?” 玉贵妃眼睛一亮,还是祖母心思转的快,这么一腾挪的功夫,完全可以找一个有才华的女官替锦瑟代作,以便她自己力有不逮,给白家丢人。 宁舒郡主掩着鼻子道:“这里都被那个苏锦墨弄脏了,老太君这个主意好!” 张昭仪听白老太君这么说,又见她一双老眼冷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知道这老妇不好惹,只得淡然一笑,对青玉案后的玉贵妃说道:“是姐姐开宫宴,自然要看您的安排。” 玉贵妃笑道:“老太君的提议很好,来人,在御花园沉香亭畔设宴,本宫要与诸位诰命千金共赏牡丹。” 言罢,从座上施施而起,挽着白老太君的胳膊,刚欲出殿,却回身问道:“妹妹可与本宫一起?” 张昭仪缓缓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宫要先回寝宫换身衣衫,一会再与姐姐赏花。” 言罢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椒房殿。 玉贵妃本欲带着诸人一同前往沉香亭,可方才去传召御医的内侍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她将白老太君的手牵与李婉儿,笑道:“本宫亦要换身衣衫,就请夫人先陪老太君去吧!” 李婉儿自知是有了什么事,便扶住白老太君道了声告退,与诸位诰命千金一起出了殿门。 锦瑟松了一口气,跟在诸人身后刚想出门,就被那小内侍拦下了,“贵妃娘娘在内殿等候,请三少夫人移步。” “嗯!”锦瑟黛眉微蹙,她这个时候单独召见自己,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心里带着万般疑惑,跟着那小内侍步履匆匆地绕过大殿,进了厢房。这是一间不大的内室,里面摆满各色盆栽,又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蹲在廊上的笼子里打盹,想来是这椒房殿的花鸟室。 玉贵妃此时已然不是刚才正殿里亲切和蔼的模样,见锦瑟进门,便横了那小内侍一眼,小内侍会意,哈着腰出去,又将两扇门带严。 锦瑟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神色却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微微垂着头,想听听白士中这个贵妃姐姐到底有什么私房话要对自己说! 玉贵妃寒着脸,柳眉倒竖,啪地将手里的茶盏掷在锦瑟脚下,碎瓷四散,险些伤到锦瑟。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的面前弄鬼!”玉贵妃的声音冰冷到极点,如数九寒冬的坚冰。 锦瑟抬起头,一双明眸毫不退缩地直视玉贵妃,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动着冷静的波纹,玉贵妃惊诧的神情就倒映在其间,她轻轻地道:“锦瑟哪里做得不好惹得贵妃姐姐生了这么大的气?” 玉贵妃哼了一声:“还要装作不知道吗?你在苏锦墨的杯盏里放了什么?借刀杀人,连本宫都敢算计!” 哦?锦瑟平静地道:“既然贵妃姐姐知道是锦瑟陷害嫡姐,为何刚才不在大殿上揭穿,反而要重重地责罚柳如梅母女呢!” 玉贵妃恨恨地道:“投鼠忌器,要不是为了维护白家的颜面,你当本宫不敢吗?” 锦瑟蹲下身,向座上怒气勃发的玉贵妃微微一福,“说到这锦瑟还没好好谢谢姐姐呢!贵妃姐姐召来自己的心腹御医替锦瑟隐瞒酒中下药一事,锦瑟深感大德。” 第五十八集 质子(上) 玉贵妃冷哼一声:“你与苏锦墨有什么过节本宫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只是本宫要警告你,不要自以为聪明就能随便拿别人当刀使,小心玩火**。” 锦瑟眯起眼睛,澄如秋水的眸子里泛起冷冽的寒光:“左不过是借姐姐的手警告一下苏府,哪里谈得上是借刀杀人,姐姐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不要忘了,咱们可是至亲!” 玉贵妃哦了一声,挑起丹凤眼瞥了锦瑟一下,似乎对她强调至亲两个字颇感诧异。 锦瑟不疾不徐地道:“贵妃姐姐素有大志,锦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的白家并非白家人自己做主,姐姐在宫中只能依靠着这棵参天大树,可这树却不那么稳当。上官霖掌管白家虽然也会扶持你,但断然不会真心帮你!” 玉贵妃面色一沉,霍然起身斥责道:“胡说!上官霖亦是本宫的表哥,为何他不真心助我?” 锦瑟微微冷笑:“贵妃姐姐既然将锦瑟叫来此处,又何必掩饰自己的真心?上官霖为何不会真心扶持你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你是白士中的胞姐。一方面他要帮助你坐稳贵妃之位,以便给他、给现在的白家带来最大的利益;另一方面,他其实时时刻刻在防备你,怕你有朝一日真的登上皇后宝座,会利用手里的权力反过来头来帮助自己的胞弟夺回白家的权力,是以他前几日送了两名绝色倾城的美人给当今圣上,想在皇帝身边培植他自己的人。一旦他的计划成功,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踢开,免除后患。” 玉贵妃听了锦瑟的话,一拂衣袖,丝质的宫装百花袖散成如水的迤逦波纹,衬着她铁青的脸色,缓缓坐回宝座,黑色的睫毛在鹅蛋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在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锦瑟微笑道:“姐姐不必烦扰,当日你不敢作出对士中过分亲密的举动,就是怕上官霖疑忌,畏惧他在白家的势力和文昌侯府在朝堂上的影响。可是如今姐姐不必再忧虑,士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力量,我们可以联手将上官霖并文昌侯府连根拔起,到时士中真正成了白家的主人,你还怕自己的胞弟会不尽心尽力辅佐你吗!” 玉贵妃眼前一亮,这些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的胞弟年纪尚轻,她很怀疑这个弟弟能不能真正地对抗富有心计的上官霖,如果在胞弟还没有能力争夺权力时就贸然地倒向他,很有可能激怒上官霖,让他对自己下手。自己虽然贵为一品贵妃,可是圣心难测,他的身边有的是如花似玉的年轻美人,不知道何时圣宠就会悄然失掉,那时再没了白家的庇护,张昭仪等仇敌肯定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锦瑟知道玉贵妃的犹疑,也没有责怪她,只是微笑道:“知道姐姐现在对士中的能力有所怀疑,不过请您拭目以待!” 坚定自信的语气着实打动了玉贵妃,能靠着自己的胞弟,当然才是最安全的!她有些兴奋地问道:“这番话是士中让你对本宫说的吗?你真的那么喜欢士中?” 锦瑟轻轻摇头:“这段话是我自己想说给姐姐听得,至于我和白士中的关系姐姐不须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你只知道他无比的信任我就好了!” 玉贵妃低头沉思片刻:她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知道白家这么多事,看来士中是真的很信任她,胞弟已然成亲,也许真如她所说已具备与上官霖那条老狐狸斗法的资本,自己何不帮他一把,也是帮自己。当下缓缓颔首:“那你以后希望本宫为你们做什么?” 锦瑟知道玉贵妃一定会答应帮助白士中,因为上次上官霖往宫里送美人的行为不但让她很窝火,也让她看到这位表哥的狡猾与野心,据说那两位美人在短短几天之内全被封了才人,可见有多得宠,假以时日一定会危及她的地位,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不过要想让这个充满野心与只追逐利益的玉贵妃真心帮助自己和白士中,则仍须时日,因此锦瑟只是浅笑道:“不必姐姐做什么,只是看着便好,必要的时候就像今天这般做个顺水人情,锦瑟和士中必能助姐姐得到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玉贵妃见锦瑟没提什么要求,反而要自己置身事外,看来是想先证明她与胞弟的实力,让自己信服,当下欣悦地道:“那好,便如你所言!” 锦瑟见大事已成,微微敛衣道:“既然姐姐已经答允,锦瑟便不再打扰,告退!” “慢着……”玉贵妃叫住了转身欲行的锦瑟,拍了拍手,门外的小内侍窜了进来,手里的木盘里还放着一张薄纸,用镇纸压着。 玉贵妃示意一下,小内侍便将木盘奉在锦瑟身前,只听她缓缓开口:“这是本宫方才命宫里女官替你代作的一首诗,一会张昭仪必定还会拿此事难为你,你便将这首已经做好的诗背诵下来吧。” “多谢谢姐姐!”锦瑟捻起两根指头将木盘里的诗抽了出来,快步出了椒房殿。 铺开白纸,锦瑟便沿着宫里的小石子路一边行着,一边细细研读,读到普天其颂圣明一句时不禁哑然失笑,这宫里作出的诗都是这般的迂腐,就爱颂什么太平奉承皇帝老儿,不过这样也好,中规中距不会惹来非议。 正想这呢,突然一个人影从道旁的矮灌木丛中闪了出来,锦瑟来不及躲避一头撞在来人的怀里,鼻子一痛,险些流下泪来。哪知来人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劈手将她手中的白纸夺了过去。 锦瑟黛眉微蹙,十分生气,想看看是谁敢在宫禁里无礼,抬头一瞧,不觉一怔,来人竟是白朗轩!只见他剑眉入鬓,鼻若悬胆,英气的脸上一双眸子里散发着冰冷且含有威慑力的目光,通身黑色劲装十分服帖地穿在身上,腰间围着一条螭龙文玉带,袖口处绣着的水波纹为他原本沉闷肃杀的气质平添一股俊逸之气,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光洁的额头上瞬间聚拢起几道皱纹。 第五十九集 质子(中) 他怎么在这里出现?锦瑟揉掉眼角因疼痛沁出的泪水,仰视着眼前阳刚俊美的男子。 白朗轩似乎没有在意锦瑟**的眼神,他随意地扫了手里的诗一眼,好看的眉毛一拧,不满地道:“真恶心!”随即将白纸揉捏成一团,抛在花木丛中。 锦瑟见了他的举动不觉好笑,他肯定是被诗里的歌功颂德恶心到了,当下揉着鼻子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朗轩俯视着怀里娇小的女子,冷着脸道:“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 锦瑟知道他一贯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冷漠惯了,便不在意他的语气继续问道:“与白士中一起来的?” “哼,没他我就来不得这禁宫?”白朗轩双目炯炯地俯视着锦瑟,对于她一直把自己当作白士中的跟班很是不爽,声音虽轻,却颇带严肃地道。 锦瑟听罢心中微微有气,他一声不响地跳出来撞痛了自己的鼻子,还一句一句给自己软钉子砰,难不成自己非要和他说话不成?小脾气一上来,微哼一声:“既然白爷不想跟妾身说话,妾身告退便是!” 说着就要从白朗轩的怀里挣扎出来,白朗轩听了锦瑟的话先是眉头一皱,再见她挣扎着要走,便死死地揽住她的纤腰。锦瑟一惊,越发不明白这冰块脸再想什么,只是这般地在御道上搂搂抱抱,若被过往的侍卫宫女瞧见,就是说不清的大事!她现在的身份可是白家三公子的夫人! “你干什么?”锦瑟白皙的脸上浮现两片红晕,便如雨后天晴的晚霞一般灿烂,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刺激着她的嗅觉,她有一恍惚的失神,打理好的云鬓也因反复的纠缠滑下几缕青丝,随风飘动,其上的茉莉随着身体的摇摆微微颤动着,更增旖旎。 白朗轩抿着嘴,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不松手。 锦瑟急道:“你再抓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白朗轩眉梢眼角闪过一丝惊讶,冰冷的脸上随即绽开一丝笑意,眼睛中竟有了如白士中一般的挪揄神色,那意思、那笑分明是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锦瑟看了他的神情真是气的七窍生烟,恨恨地声道:“没想到你这般的忘恩负义!” 白朗轩一愣,收起笑意,正色道:“救命之恩从不敢忘。” 锦瑟顺势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就是这般报恩的?” 白朗轩点点头,眼睛如夜晚的繁星一般璀璨,坚定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锦瑟眼睛睁得大大地,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听他沉静地又追加了一句:“无论何时何地!” 郑重的承诺让锦瑟的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回味起刚才他的怀抱居然是那么温暖坚实!不。锦瑟立刻打消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曾几何时她也对一个男人付出过整个真心,可惜换回来的是彻底的欺骗,自己刚刚重生,绝不能再次陷进感情的泥潭,再则眼前的男子也许只是为了报恩才起了这样的意思,根本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锦瑟镇定心神,轻轻说道:“我正有事求你!” “说!”白朗轩见锦瑟不愿与自己亲近,颇有些伤感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暧昧的距离。 锦瑟蹙着眉走上前,踮起脚,将自己即将实施的计划在白朗轩耳边轻轻说了出来。 白朗轩正色颔首,便走了开去。 锦瑟见他走远,又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心里异样的感觉却越来越重,直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一回身,不知何时白士中竟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郎情妾意?”白士中嘴角挂着略微讽刺的微笑,狐狸般狡猾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锦瑟。 锦瑟脸一红啐道:“胡说什么!” 白士中哈哈一笑,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心里怎么想的。 锦瑟剜了他一眼,随后将玉贵妃的事情告诉了白士中,白士中颔首赞道:“此事你做的很好!一会我还要回太极殿陪几位皇子说话,你去赴宴要多加小心,虽然只是小宴,却也要提防李婉儿并李青君。” “放心!”锦瑟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句,她知道,李青君和白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保不齐在角落里打什么坏主意,自己绝不能因惩戒了柳如梅母女就掉以轻心。 二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锦瑟在几名宫女的指引下来穿过花丛,便瞧见一座造型古朴的亭子。红色的木柱上雕刻着一只金色的凤凰,昂着头正在展翅翱翔,那骄傲的神情在工匠的打磨下栩栩如生。红柱旁还点缀着各色雕纹,特别是那五彩祥云,正显皇家气派。汉白玉雕芙蓉的栏杆下一丛丛牡丹开得正艳,姚黄魏紫,芬芳吐艳。亭子的东南角则是一大丛芍药,而西北边茉莉的想起伴随着微风款款而来,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玉贵妃命宫人沿着一弯曲水放置了十数排小案,上面早已有不少命妇千金落座。剩下的或三三两两地坐在案后赏花品酒、或伏在栏杆上逗弄着池中的金鱼,谈笑风生,好不快乐。 玉贵妃此时并未到,那张昭仪倒是早早地来了这,正坐在女眷中最尊贵的位置与身旁的一位宫人聊得开心,锦瑟冷眼瞧去正想好好琢磨一下她的神情,就听耳畔传来尖声:“玉贵妃到!” 众人抬头准备迎接时,却突然发现玉贵妃身后竟跟了一众丰神英俊的男子,为首的一人面如冠玉、神情温和,举止优雅有礼,只是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疲惫。锦瑟一见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他不就是那日在白士中别院中见过的、弹琴的神秘男子!他究竟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锦瑟放眼望去,他的身后跟着的却是上官霖并白士中。 白士中不是去太极殿陪几位皇子闲聊了吗?难不成……锦瑟心中灵光一闪。 这些人的到来让在座的千金小姐瞬间欣喜起来,毕竟美男子到哪都是很受欢迎的,特别是为首的那位温文儒雅的男子,在座诸人似乎竟没有一人是认得他的!只见宁舒郡主大着胆子指着那男子,上前问道:“贵妃娘娘,此是何人?” 玉贵妃淡然一笑,介绍道:“这便是四皇子殿下!” 第六十集 质子(下) 锦瑟微微一怔,惊讶如潮水般涌遍全身,那个被秘密幽禁在白士中别院的美男子竟然是大楚的四皇子?他因何被圈禁?又为何会被关在白家的别院?一时间心中疑云大起,站在众多女眷身后蹙着眉望着远处温文儒雅的男子。 四皇子神情没落,似乎对这样的宫宴一点不感兴趣,只是忧郁地站在原地,这样落寞的神情非但没有减缓诸人对他的好奇,反而更加重了宁舒郡主等少女对他的爱慕,连一项高傲的白荷也对这个陌生的皇子另眼相看。 郑国夫人皱着眉道:“四皇子敦宜早已夭折,哪里又出来一位四皇子?” 众所周之,大楚皇室子孙并不繁盛,当今圣上膝下也不过三位皇子而已,四皇子为先皇后所出,年龄最小,最得圣上喜爱,可在八岁时便夭折,皇后也因幼子病逝抑郁而终,可事到如今,又从哪里冒出个四皇子? 玉贵妃早已明了诸人的疑惑,微笑道:“这位皇子并非大楚王族,而是来自北方大燕的四皇子……敖澈!” “大燕!”玉贵妃话音刚落,诸人发出一声惊叹,随后便各自展现着千奇百怪的表情:有好奇、有惊讶,甚至有鄙夷。 白荷暗暗地泄了气:原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蛮夷!她鼻子里轻哧一声,完全不似刚才双眸熠熠生辉的模样,倒是那宁舒郡主并未因眼前四皇子的身份厌恶他,反而起了浓厚的好奇心。 其余诸人也因敖澈的身份简慢了礼数。在她们眼中,这不过是一个战败国送来的人质罢了,地位尴尬,仰人鼻息,毫无尊贵可言,唤他一句四皇子已经是给足面子。 敖澈明亮的双眸在诸人身上微微一扫,已经知晓自己的处境,他似乎习惯于这样的目光,只是淡淡微笑,并不多说。不过锦瑟敏锐地捕捉到他牵动的嘴角下的一抹哀伤,只听他十分讲究理解的向诸人一揖,轻声道:“敖澈见过诸位夫人小姐。” 文昌侯夫人听罢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人质罢了,哪里用得着咱们如此劳师动众!”言罢,大喇喇地坐回案后,也不答话、也不回礼,丝毫没有命妇应有的礼数,其余人见此也全都默不做声地陆续座下,把敖澈一人晾在场中,十分尴尬。 锦瑟知道大楚人其实是十分恨北方的燕人的,所以她们会毫不客气地给敖澈没脸,如果自己没有先一步听了他的琴声,略微知道一些他的为人,估计自己也会与这般命妇一般无礼,只是此时此刻,如何能忍心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大失颜面?她缓缓上前一步,敛衣为礼,轻声回道:“参见四皇子!” 一礼行毕,微笑着缓缓落座。 敖澈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感激,再看清锦瑟的脸后,眼底的惊讶之色清楚地倒映在锦瑟明亮的秋波中,她怎么会在这里? 宁舒郡主站在原地红着脸,用一双少女才有的缠绵眼神纠缠着英挺的敖澈,原本张扬的她瞬间化作乖巧的小猫,柔声道:“宁舒见过四皇子!”轻轻地拎起裙衫一角,她的动作柔和又富有美感。 敖澈便再次回礼,只是一双眼睛还流连在锦瑟身上。 玉贵妃见上官霖并白士中等人一一落座,微笑着颔首道:“四皇子殿下本是不被答允随意行走的,不过陛下仁慈,见四皇子年纪渐长,不宜终日幽居他处,便下旨令四皇子住进东宫,与诸位皇子一般学习我大楚的圣人之道。” 郑国夫人的父亲便死于江夏之战,对燕人有着彻骨的仇恨,此时冰冷冷地开口:“陛下便是多余,依臣妇之见,燕人生性怪僻凶狠,只怕圣人复生也难以感化他们,不如圈禁一处,省得他们兴风作浪!” 这一番话说的无礼以极,敖澈握着杯盏的右手青筋暴起,却不能起身与郑国夫人争辩,竭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 在场的没有一人为他说话,锦瑟心中不忍,却也不敢犯这个大忌,毕竟他是异族,虽然自己对他很有好感,却也不能再这么多人面前维护他,以免被暗中的李婉儿等人抓住把柄。 “夫人此言差矣!”不知何时,敖澈身后的侍从里,有一男子缓缓开言,声音冰冷的如同万古冰山,却自有一番不容人质疑的压迫感。 众人一怔,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顶撞脾气火爆的郑国夫人,却见一通身黑色劲装的男子缓步走来,在人前的一刻霍然抬头,俊朗的面容配上深邃坚定的眸光让全场女眷发出呀的惊叹声,连张昭仪也惊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燕国侍从。 如果说起这位大燕的四皇子敖澈,面容精致的程度比之大楚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这样的温柔,在大楚是很常见的,他虽然血统里流的是燕人的血,却丝毫不见塞外风霜的粗犷,在他身上流露的更多是江南士子的文弱。 而他身后的这位侍从却与他大不相同。他有着燕人独特的风姿,身量昂藏的他比之在座的上官霖和白士中要高的多,微带黝黑的面部有棱有角,配上挺挺的鼻子,便给人一种花岗石般坚硬的错觉。因为天生骨骼的问题,他的肩膀要比大楚人宽上许多,也可能是常年习武,让他的胸膛看起来也比大楚的武人坚实,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一般英武阳刚的男子往往流于粗鄙,可他却通身华贵之气,比之身后的四皇子敖澈更有贵族风范,直看得在座女子心驰目炫。 锦瑟轻哧一声,脸上微微一红,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原来白朗轩的真正身份是大燕四皇子殿下的贴身侍卫。 白朗轩惯有的冷漠直击郑国夫人的心脏,让她险些气的跳起脚来,在她的心目里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连四皇子敖澈都不敢顶撞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难不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郑国夫人拍案而起,刚要出言斥责,却被白士中抢先一步,“久闻大燕乃蛮荒之地,民俗粗鄙、礼仪荡然,郑国夫人之言虽过于直露却丝毫不差,不知阁下何人凭什么出声质问?”语气里带着骄横,十分合郑国夫人的心意,又免了她堂堂贵妇质问男子之嫌,替她出了口恶气,是以她便对白士中投来一个满意的微笑。 第六十一集 作词(上) 白士中对于郑国夫人投来的眼神报以会心一笑,紧接着转过头冷目灼灼地盯着白朗轩,那凶巴巴的样子便像是眼前的人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他就要杀人一般。 在座的嘉宾尽皆沉默不语,上官霖则颇带玩味地瞧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锦瑟闲适地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却在衣袖挡住俏脸的那一刻微微一笑,心里暗道:这两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害人,倒演得像模像样。 大燕的四皇子敖澈气氛尴尬,长袖一拂,带着帝王之子特有的气度喝道:“白敬,退下!” 白朗轩好看的剑眉一拧,颇不服气地退回到敖澈身后。 原来他在四皇子身边的名字叫白敬,只是他是敖澈的贴身侍卫,又为何会与白士中结交成死党?锦瑟心中有数不尽的疑问亟待解决。 白士中见敖澈退缩却不依不饶地走上前拉住白朗轩的衣袖,吵嚷道:“本公子今日非要以理服人,你便说说,为何郑国夫人的话不对?” 白朗轩胸膛不住起伏着,显然是义愤填膺,可奈何自己的主子不开口,他便不能与白士中争辩,只是他脸上的激愤引起了在座诸人的好奇,大燕是北方胡虏,这在大楚国早有定见,郑国夫人的话虽然无礼却是事实,不知这北方武人如何替自己辩解? 一旁的郑国夫人冷笑道:“四皇子殿下,你的侍卫有话要说你便让他说好了,本夫人倒要看看他是否能舌灿莲花,用三寸不烂之舌转变大家对燕人的看法!” 别人听了此话还未怎地,可是锦瑟早已忍不住微微摇头:那两条老狐狸怕是早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你这岂非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白朗轩向座上的敖澈微微一拱手,敖澈面露难色,良久这才缓缓颔首:“你便与郑国夫人讲讲我大燕皇族的由来吧!” 在座诸人见敖澈这般说话,都是神情一震,大燕皇族不就是北方的游牧民族首领!还有什么值得谈起的祖先吗?宁舒郡主第一个坐不住,一叠声地催促白朗轩快点说。 白朗轩双眉一轩,朗声道:“我大燕皇族之祖并非北方胡虏,甚至不输于中原任何民族。” 白士中插言道:“那是何民族?难不成是方外之士迁徙到北方定居?” 白朗轩摇了摇头,这样的反应更激起了诸人的好奇,只听他徐徐地道:“传说在千年前,大燕皇族的祖先孤身一人从遥远的南海来到贫瘠的黄河沿岸,那时连年大旱致使本就产量不高的粮食颗粒无收,沿岸郡县无不是饿殍满地,惨不堪言。就连大燕的国都长安都挤满了四方逃难的百姓,可当时的皇帝不理政事,终日与几位宠妃在宫中饮酒作乐,不仅不开仓赈灾,反而下令羽林军驱逐困守长安的百姓。吾祖见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不忍,便在一日登台做法,片刻间就求来瓢泼大雨。” “竟有这样的奇事?”锦瑟眨着黑葡萄般的眼睛,十分惊奇地掩着嘴。 白朗轩对于锦瑟的默契配合很满意,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柔美弧度,更加郑重地道:“从那时起,百姓们意外的发现,自从吾祖上台求雨后,剩下的日子竟是风调雨顺,再无干旱。因此那年秋季便有了大燕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丰收,百姓们在宽阔的地中载歌载舞,庆祝来之不易的幸福。不过好景不长,秋雨过后,黄河中突然冒出一条蛟龙,活吞了很多百姓和牲畜,当地郡守请来了无数法师都难以降服这条恶蛟,万般无奈之下,郡守突然想起吾祖,便派人连夜去长安请吾祖前来降蛟。” 宁舒郡主惊讶地道:“大燕国的祖先竟有这样的本事,能降服蛟龙?” 白士中挥着手中的折扇不屑地道:“是被蛟龙吃了也说不定!”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白朗轩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在沉香亭畔响起:“那蛟龙猖狂的很,说是任郡守请来多少厉害法师都是无用,还是乖乖地供奉它,献上人祭,它便安静下来。哪知吾祖刚至黄河岸边,那蛟龙立刻吓得萎做一团,再不敢掀起滔天巨浪,反而缩成一尺多长的水虺,求吾祖念它初犯,饶它一命。吾祖见它真心悔改,便将它镇压在水塔下,静思己过。” “胡说八道!”郑国夫人当先拍案而起:“这么说来,你们大燕国的祖先是神仙不成!” 敖澈接过话,儒雅地摇头道:“吾祖并非神仙,而是……龙族!” “龙族?”在座诸人一惊。 白朗轩上前一步,挺胸朗声道:“若非龙族焉能呼风唤雨,焉能生擒蛟龙?造化无穷,便非那些心地狭窄之人能参透的!” 锦瑟若有所思地道:“便是因为你的祖先有异于凡人的神通力,所以大燕的百姓最后推举他做了开国之君?” 敖澈淡然一笑,赞道:“姑娘好聪慧!” 张昭仪本来听得颇有兴趣,待锦瑟说完这句话,便冷笑一声:“无稽之谈!如果大燕的皇族真是龙神之后,还会败于江夏,落得个割地赔款、陪送质子入楚的凄惨结局?分明就是后人附会给自己的祖先脸上贴金,实在是无聊的很!” 众人听了张昭仪的话都是缓缓颔首,她们一项鄙视的燕人怎么可能是龙神之后? 敖澈虽见众人脸上都是不屑之色,却依旧动情地道:“吾祖自从当得开国之君,便真心地爱上了一个凡间女子,至此法力渐失,传至百代,终与凡人无异,只是在皇族中尚留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宁舒郡主早已被这样的传闻迷住,此时含情脉脉地看着儒雅俊逸的四皇子,轻声问道:“有何传说?” 白朗轩见计已受,恢复冷漠的神情,慢慢退回到敖澈身边,再不关心周遭的事情。 敖澈举着杯盏,露出忧郁却欣往的神情:“传说大燕皇族每隔百年会出一位带有龙神之血的男子,当他遇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便会飞身化龙,破空而去,让他最爱的女子坐在他的龙角上,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第六十二集 作词(中) 那一瞬间,这个久困樊笼的皇子眼中流露出不胜期往之情,放佛自己便是那个即将化龙,可以自在翱翔的人。 宁舒郡主早已被敖澈所描述的画面深深的迷住,少女情怀总是显露无疑,凝视着眼前高贵俊雅男子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郑国夫人早已是怒气勃发。 白士中见大功告成,忙长叹一声:“这大燕之祖无论是否有神通力,倒真是个多情的人,如此一来,我便不再称四殿下做胡虏。” 玉贵妃、张昭仪等人自然不会对这样无稽的故事动什么心思,可那些懵懂的少女可不同,早已被敖澈最后的一句迷住,各个芳心大动地望着他。 张昭仪对此嗤嗤冷笑,扶着繁复的发髻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今日这花倒开得甚好!” 文昌侯夫人忙道:“便是如此,今日春光大好,能得贵妃娘娘相邀来此聚宴实是不胜荣幸,不如请在座诸人赋诗助兴可好?” 锦瑟心中一凛,这张昭仪和文昌侯夫人是决意要自己出丑了! 张昭仪是盯死了锦瑟,此刻不怀好意地道:“素闻苏家二小姐出身书香门第,想来文才必是出众,这便为大家赋诗一首,以娱嘉宾吧!” 锦瑟知道今日是推脱不得,便款款起身:“承蒙昭仪娘娘青睐,锦瑟便作词一首,请在座诸位品评,只是作的不好,诸位莫要笑话!” 玉贵妃淡淡地道:“女儿家作词便是图个玩乐,有什么好不好的。” 上官霖突然插言,微笑道:“在下也时常听闻苏家二小姐的诗才,不想今日有幸聆听大作,当真是不胜荣幸!” 锦瑟听久不开言的上官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心中大恨:他倒真是精明的很!他越是推崇自己的诗才,越会引来在座诸位世家小姐的嫉妒,万一自己做得稍有不好,便会被群起而攻之,成为诸人的笑柄!真是毒辣! 文昌侯夫人就怕锦瑟出不得丑,又笑吟吟地道:“今日花开甚好,便以群芳为题作一首词吧!”她这么说,无非是担心方才的空挡,玉贵妃恐怕已经派人代作一首送给锦瑟默诵下来,她要求以群芳为题,明显就是杜绝此事,让锦瑟即兴作词。 玉贵妃心里咯噔一声,就要发作,却见白老太君向她微微摇头,只得克制情绪稳稳地坐在主位上,也是,此时此刻,再无理由推脱,还是想好怎么给这个庶女善后吧! 白士中眉头一皱,他心知锦瑟虽然擅于识人,精通谋略,却对诗词一窍不通,这般在众人面前出丑,恐怕会给上官霖、李婉儿之流留下无数话柄! 却见锦瑟在众人灼灼目光的逡巡下,走上地中红毯,垂下头露出天鹅般洁白的脖颈,来回踱步沉思。 文昌侯夫人暗暗骂了一句:装蒜! 半柱香后,锦瑟迈着小巧的步子,背起手,微微一笑,“这沉香亭畔的牡丹开得甚好,又有芍药并茉莉几品奇花,锦瑟不才,便以此做一首《满庭芳》以娱嘉宾。” 文昌侯夫人笑锦瑟故弄玄虚,倒是真想瞧瞧她有什么本事,此刻便不怀好意地拍手道:“苏家乃是书香门第,二小姐自幼浸淫诗书,想必做出来的词都是极好的,大家就洗耳恭听吧!”言罢,摇起宫扇,一副等着看锦瑟出丑的模样。 整个亭外静得连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诸人都在等候锦瑟开言,只见她玉齿轻启,轻轻地吟诵起来:“独倚西窗,素手微扬,清风几抹忧伤。茗香醇酒,月影满西厢。无人问津更好,又何必朝朝斗丽?无人赏,自在恰似。” “好!”玉贵妃当先击节赞赏,随后有意瞥了一眼想要闹事的张昭仪和文昌侯夫人,只见张昭仪还好,那文昌侯夫人却已经涨红了脸。 诸人听完词的上片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早已从锦瑟身上流转到文昌侯夫人和张昭仪身上。原来锦瑟做得这首词,看起来是在咏百花,其实是在暗讽张昭仪并文昌侯夫人整日争奇斗妍,四处惹是生非,而自己则是无人赏,不参与这些争斗,自在恰似。 一直低着头的白朗轩听了锦瑟即兴吟诵的词句,不觉霍然抬头,用另一种眼光重新审视着眼前总给人以惊喜的女子。白士中对于锦瑟的才华更是大吃一惊,一个月之前她还是懵懂幼稚的小女人,何时竟有了堪比宫中女官的才华? 上官霖将惊讶之情隐藏的很好,却也忍不住打量着锦瑟,暗自猜测:难道这个苏家庶女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真实实力? 锦瑟眼睛微微一扫已经看清诸人的神情,她们哪里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自己搬走了白士中书房中那么多书,日夜苦读,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思附间又继续道:“何已暮悲伤,从来,便争妍,难胜牡丹,不比芍药。更不论茉莉,风动浓香?莫恨自来贫弱,须信我,夜半花休。无奈时,清风良宵,自是夜来香。” 那夜来香是一种上不得台面小黄花,只在夜晚绽放,论花形颜色根本比不过牡丹,亦比不过次之的芍药,灿若云霞。论清香动人比不过茉莉百合,只是夜来香虽然卑微,却能在夜幕时分,众花已休之时风动浓香,自有一番风骨,不容他人卑视! 这不正是锦瑟其人!她不比嫡姐苏锦墨貌美倾城,更比不上玉贵妃、宁舒郡主等人的绝顶家世,可这些都是老天爷赐予的,她自有自己的聪明智慧,看似微小却能与这些奇花异草并驾齐驱! 一首词念毕,众人尽皆沉默,她们都从这短短的词中听出锦瑟的不屈风骨,纵然她是卑微的庶女,却也并非任人欺辱之人! 敖澈的几声清亮掌声惊醒了沉思的诸人,他抚掌大赞道:“三少夫人有此等才华,着实令人惊叹,加之词中风骨甚劲,警醒人心,敖澈佩服!” 这次诸人看锦瑟的眼光与以往大不相同,连白老妇人也对她的出彩表示欣悦,玉贵妃更是因张昭仪偷鸡不成蚀把米感到可笑,丝毫不放过时机地调侃道:“昭仪妹妹,本宫这弟妹的文才如何?能否与你宫中女官一较高下?” 张昭仪冷哼一声,心中大是气恼!这个庶女不是大字不识几个吗!怎么做得出这么好的词?难不成是谁背后提点?但这可是即兴作词,又有谁能未卜先知! 文昌侯夫人次次算计锦瑟次次落空,一张脸惨白如雪。 第六十三集 作词(下) 白士中心里嘿嘿笑了声,已经想出一个坏主意,便对身边的上官霖道:“表哥,三弟瞧着文昌侯夫人的脸色不大好,你身为人子,理应去瞧瞧啊!”说话间,命身边的内侍倒了杯茶,亲手放在上官霖的案上。 上官霖的脸色在俯身时瞬间变得很可怕,却又在抬头的一刻恢复到以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情状,沉稳地端起案上的茶盏,款步走至文昌侯夫人的案前,微微弯腰,恭敬地道:“母亲脸色不佳,不如饮下儿子这杯茶,压压惊!” 文昌侯夫人论起年龄比上官霖还要小几岁,只因她给文昌侯续了弦,是正经八百的夫人,上官霖才尊称她一句母亲,此时此刻,见比小自己几岁的儿子亲自给自己奉茶,文昌侯夫人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旁边的人的虽知她们之间的关系,但见了这般滑稽的场景,也禁不住莞尔。 锦瑟偷偷一笑,白士中这条老狐狸真是狡猾的很! 上官霖敬了茶便回了自己的座位,面上丝毫没有不适,这样的沉静反而让大家不好在笑,连一直站在敖澈背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白朗轩也不禁对上官霖的忍性大感佩服。 玉贵妃正要说几句话暖场,却见花径上两名身姿窈窕的妇人牵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孩朝这边施施而来,到得近了,锦瑟才瞧清原是方才出去散心的李青君并白莹,只是那孩子是谁?瞧他穿着打扮不俗,想来是宫里人。 那孩子约莫**岁的年纪,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十分灵巧,肉呼呼的小手里攥着一根用蜜裹成的小人,小舌头不住地在其上舔着,吃的很没样子。 张昭仪见了这孩子慌忙起身,从李青君那将他拉了过来,从怀里抽出帕子为他拭掉额头的细汗,微责却带着无限深情地道:“瞧你,怎么吃这个脏东西!”说着,一双玉手在那孩子的手上重重一拍,打掉了他手里的糖人。 孩子见自己心爱的糖人掉在地上,小嘴一扁,呜呜地哭了起来,张昭仪剜了李青君并白莹一眼,冲那孩子身后的嬷嬷怒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五皇子的!随便什么人给的什么东西都能吃吗!” 五皇子可不管,他只知道心爱的糖人掉在了地上,便一味地用小手抹着眼睛,呜呜地哭着,任张昭仪怎么哄都是枉然,最后怒气冲天的张昭仪朝那几个老嬷嬷喝道:“没用的东西!”柳眉倒竖的她显然是因为这些老嬷嬷没有照顾好她的爱子而大为震怒,厉声吩咐道:“来人,将她们送进掖庭局为奴!” 身边内侍一叠声地应了句,便将几名呼叫告饶的老嬷嬷拖了下去。 在座诸人无不一凛,心道这张昭仪真是心狠手辣,儿子又没怎么样,她便将身边的心腹扔进了掖庭局,足见她对这个儿子有多宠爱。 玉贵妃见五皇子一个劲的哭个不停,便劝道:“妹妹,五皇子既然喜欢那糖人,便吩咐御膳房再做一个出来,也省着他这么哭。” 张昭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端的是心头肉,虽然见那糖人是民间卑贱人家吃的东西,却耐不住儿子这么个哭法,只得阴着脸吩咐道:“去御膳房命他们速速做出一个呈上来!” 五皇子一听立刻破题而笑,插言道:“让他们多裹一些蜜!” “诺!”飞身跑出去的小内侍还不忘回身点下头,一溜烟的飞了去。 五皇子这般举动着实逗笑了在座诸人!果真是孩子心性,一会晴一会阴的,张昭仪见此既是气又是爱,扯着儿子胖乎乎的小手坐回案后。 锦瑟见白莹施施地走了过来,微笑道:“四妹妹这是去哪里逛了那么久?” 白莹脸色一沉,“左不过是在御花园里逛逛,还能去哪!” 锦瑟摇着扇子微笑不语,却听张昭仪媚声道:“方才姐姐已经答允将陛下赐予的绿玉凝华缠丝镯拿出给诸人观赏,不知还作不作数?” 玉贵妃双手叠交在膝盖上,微笑道:“既然妹妹非要一观,姐姐怎能如此吝啬?” 众人听玉贵妃这么说全都眼睛一亮,想瞧瞧这大食国进贡的镯子到底神奇在何处! 玉贵妃吩咐一声,便有内侍抬来一张半丈高的木案放置在中心,上面竖着一棵硕大的珊瑚,呈扇形铺开,通体红色,便如不分割的鹿角,状极美艳,更难得的是这珊瑚有半人多高,竟无一处杂色,远远望去便是一团火红。在珊瑚中间,挂着一支绿色的镯子,一见之下,便如美妇手上带着的羊脂玉镯。 众人看了稀奇,便全都翘首观望。 玉贵妃颔首笑道:“这镯子本为银饰,却颜色如绿玉,不知大食国用了什么法子造的!” 在座诸人听了更是好奇,银饰本该是银色,如何能做成绿色?况且这绿又不是一般的染料染制而成,而是透亮的绿玉色,这就着实令人惊叹了! 燕国四皇子敖澈赞叹道:“陛下能将这样的宝物赐予贵妃娘娘,足见娘娘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 这句话可着实戳痛了张昭仪的心,她气愤地剜了这个不知道忌讳的燕国四皇子一眼,玉贵妃看着敌手气恼的样子可是大为开怀,便颔首道:“诸位可离座细细观看。” 听玉贵妃这么一说,那些最爱打扮的千金小姐立刻跳出来,走在最前面,五皇子也动了好奇心,一手拿着他的糖人,一手跑上去摸着珊瑚的底座,眨着眼睛仰头看着上面挂着的镯子。 白士中和上官霖等男子也离座上前,众人细细瞧去:那镯子却是一条条细如发丝的银丝缠绕而成,只是不知适合原因弄成了这般透亮的绿玉色。 五皇子好奇地踮起脚,还是够不到,就有机灵的内侍跑来给他做了脚垫,五皇子瞬间高了不少,用小手在镯子上摸了摸,这样的举动着实引来了玉贵妃的不满,她对这镯子爱若性命,肯拿出来给众人观赏已是不易,见这不懂事的孩子竟然上来抹拿,张昭仪却在旁闲适地瞧着,也不管管,分明有不过是个镯子,我儿子玩玩又能怎样的轻蔑神态! 玉贵妃刚想婉言劝说,突然俏脸一寒,一道蓝光攸地从她脸颊边滑过,带起鬓边的发丝,砰地,扎进她身后的座上。原来是一根长箭,由于射者力量奇大,箭尖入木,箭尾还在不住地晃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座诸人惊呆了几秒,却听嗖嗖嗖嗖,四面八方射来无数乱箭,快如流星,所有人惊呼着逃窜,五皇子呜哇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糖人,嚎啕大哭。 第六十四集 贼赃(上) 玉贵妃在愣怔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那长箭本来是要射向自己的,立刻吓得花容失色,惊呼着躲在宝座的屏风后。她身边的内侍宫女全都扑上来将她护在身下。 文昌侯夫人本想钻到木案下躲避,却被飞来的箭羽狠狠地穿透喉咙,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临死前踉跄着退后数步,栽倒在地,鲜血汩汩流出,双目圆睁的她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毙命于这个宫宴之上! 她的死激起了诸人极大的恐惧!那些命妇小姐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范,哀嚎着向有隐蔽物的地方逃窜。 五皇子手里攥着糖人呜呜地大哭着,没命的喊着母妃救我!可张昭仪被四散的妃嫔冲散倒在地上,起身后又被心腹的内侍宫女强行拖到安全处,那内侍将张昭仪安顿好,才尖叫着五皇子小心,扑了上来! 可惜为时已晚,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眼见着就要将五皇子钉死在地上。可五皇子年纪尚幼,根本不知道大难将至,只是一味地哭泣叫喊,张昭仪眼见长箭就要洞穿自己爱子的胸膛,惨叫一声,伸出双手却不能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锦瑟挥手将五皇子打到在地,长箭顺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钉在了玉贵妃的宝座前的木案上,兀自嗡嗡作响。五皇子坐在地上揣着地上的泥土大哭!锦瑟却被箭风带着歪倒在地,张昭仪充满矛盾和疑惑的眼神在锦瑟身上不断逡巡:她不是玉贵妃的人?又为何要救自己的孩子? 锦瑟见那内侍将五皇子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也挣扎着起身,要选一处山石躲躲,哪知刚站稳就被裹在涌动的人流中,不知是谁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再次仆倒在地。 危险!锦瑟的心里暗暗叫了句,她一定会被潮涌而来的人群活生生踩死!正要爬起来的她手被一只精致的绣鞋狠狠地踩了一脚,痛得她大汗淋漓,恍惚间望去,竟像是白莹。 “该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提了一下,虽然有这样的力量相扶,但已经扑倒的她是很难迅速起身的,可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 左右一顾,原来是白士中牵着她的手,白朗轩环着她的腰,怪不得自己站起来的那么容易。 白朗轩将锦瑟往白士中怀里一送,整个人倒退着快步回到四皇子敖澈身边,彼时宁舒郡主被飞来的箭羽吓得脸色惨白,却被身旁的敖澈一手揽在怀里,宁舒郡主整个人都拱在敖澈的怀中,敖澈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遮在她的头上,在众侍卫的护卫下,快步朝山石旁退去。 持续的混乱早已惊动沉香亭畔的侍卫,可他们刚刚持刀涌进来,就被四方的乱箭射杀,场面一度到失控的地步。 白士中从地上捡了柄钢刀,将锦瑟护在身后,朝白老太君那移动,白老太君一把年纪早已吓得心惊胆战,幸亏李青君扶着,否则一早便已晕厥。白莹和白荷吓得瑟瑟发抖,全都缩着头躲在白老太君的身后。 “祖母莫慌!”白士中持刀站在老太君的身前,出声安慰。 白老太君一叠声地道:“赶紧下去,你不中用的!”说着就想把自己的孙子拉到身后,却根本不顾锦瑟的死活。 上官霖护着李婉儿朝这边聚拢,在眼见白家人都安全的情况下,吩咐自己的几个侍卫道:“你们护住老太君、母亲、并三弟!”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经蹿至树后,手起刀落间将一名刺客分尸。 原来这些刺客选好了位置放箭,是以沉香亭畔的侍卫刚冲进来就被暗箭射杀,上官霖严厉绝佳,武功又高,这才迅速抓住目标,予以击毙。 白朗轩见四皇子已经安全,便也带着手下配合宫中侍卫打退刺客,哪知那些刺客见众人已有反击之力,便再不恋战,只听一声嘘哨破空响起,黑衣人立刻悄然退却,只余地上两名被上官霖和白朗轩斩杀的同伴。 此刻,外围的羽林军早已得到讯息赶来,将整个沉香亭畔围得水泄不通,玉贵妃见刺客已退,方从宝座后的屏风中走了出来,云鬓半偏的她十分狼狈,手抚胸口良久才镇定下来,对地上跪着的羽林军统领戟指怒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这么多刺客混进皇宫!” 那羽林军统领汗如雨下,今日这事他难逃一死,这么多刺客混进宫不说,还杀了不少达官贵人的妻室、千金,不止玉贵妃放不过他,陛下也会追究他的责任,当下心一横,惨然道:“末将护卫不利,愿自刎殉职,求贵妃娘娘慈悲,莫要牵连末将家人!”言罢,立时挥剑自刎,脖颈中的一股鲜血激射而出,全都溅在手足无措的玉贵妃身上,吓得她完全呆立在原地。 众人见此亦是啊地一声,惊讶万分。 锦瑟上前关切地抚着玉贵妃的肩膀,柔声道:“贵妃姐姐!” 玉贵妃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幸得锦瑟相扶,否则便会失态地坐在地上。此时,早有宫女抽出丝帕,为她擦拭身上的血迹。 劫后余生的人们对刚才的刺杀行动仍是心有余悸,各个抚着胸口长吁短叹,更有几位因亲人惨死嘤嘤哭泣,真是惨不忍睹。 敖澈低下头,看着依旧将头埋在自己怀里不敢出声的宁舒郡主,微微一笑,在她耳边柔声道:“郡主,刺客已经被赶跑了!” 宁舒郡主听着敖澈温柔好听的声音,慢慢将头从他的怀里探出,惊惧地向四周一望,果然那些刺客早已不见,只余满亭疮痍,遍地乱箭,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却又见众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她手足无措地向母亲郑国夫人瞧了一眼,郑国夫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古怪表情,她无奈之下,不明所以地抬头望了望揽她入怀的男子,他清癯的脸上带着令人心安的微笑,宁舒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燕国四皇子的怀里,而这样的举动在大楚人看来是多么的无礼! 她像一只被烫了的小兔,快速地跳出他温暖的怀抱,可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最后只是微微一福,声若蚊音地道:“救命之恩,以后必当报答!” 敖澈微微一笑:“郡主客气!” 郑国夫人一声不响地将女儿拽到身旁,铁青着脸,既不责怪敖澈轻薄自己的女儿,也不对他的相救表示感谢。 这样一个暧昧的小插曲缓解了众人的惊惧,大家又三三两两的坐回座位,只是这次再没了赏花喝酒的心情,都哀哀地坐在原地任由羽林军收拾残局。 玉贵妃被锦瑟扶到案后,配合着宫女替她擦拭身上的鲜血,而张昭仪则十分惶急地安慰着受惊大哭不止的儿子,正在众人忙作一团时,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绿玉凝华缠丝镯不见了! 第六十五集 贼赃(中) 这声惊叫如同霹雳在诸人耳边炸响,所有目光一瞬间全都聚集在地中那棵已经歪倒的珊瑚上,火红的宛如鹿角的枝杈间再没了那一抹亮绿。 玉贵妃本就因刺客的事情焦头烂额,此刻见御赐之物不翼而飞,霍然起身,指着地上的珊瑚,半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因极度的气恼堵塞了咽喉。 诸人知道她怒极,都默不做声地向后退了一步。哪知半晌,玉贵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边的女官大叫一声不好,连忙上前扶她,可为时已晚,玉贵妃整个人已经如枯朽的老树,颤动着歪倒在案后。 “来人啊!娘娘心病发了!”女官破空的嘶声叫喊吓得诸人一哆嗦。 白士中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手抱住脸如白纸的胞姐,一手不住地替她捋顺胸口的怒气,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些忌讳! 玉贵妃人似乎还是清醒的,只是那口气出不来堵在心口上,十分难受,一只玉手抓着白士中的胳膊,长长的涂了丹蔻的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肉里,嘴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嘎吱嘎吱可怕的声音,却就是成不了言语。 锦瑟见状立刻蹲了下去,扶住玉贵妃的后脑,另一只手狠命掐着她的人中,白士中见不甚管用,心一横,在锦瑟挡着自己的瞬间将体内的真气慢慢输给胞姐,带动她已经错乱的气息回到丹田。 半晌,玉贵妃终于缓过劲来,向自己的胞弟和弟妹投来感激的眼神。 因为绿玉凝华缠丝镯的丢失,玉贵妃的贴身内侍当机立断地吩咐羽林军封锁了整个沉香亭,所有命妇千金都被暂时拘押在此处。那内侍十分机警,又派人在整个亭子里搜寻,恐怕是刚才遭遇刺客,珊瑚被撞倒,镯子散到某处也是可能的! 玉贵妃自知御赐之物丢失是多么重的罪过,可是自己的身体着实再难审理此事,便向胞弟投来一个恳求的眼神。 还未等白士中答应,上官霖已经明了玉贵妃的意思,沉声道:“在座的诸人尽有嫌疑,三弟是白家的人,不方便审理此案。” 玉贵妃一怔,心下惶急:如果不马上将那镯子寻出来,万一闹到陛下那,自己恐怕会大失圣心。这上官霖难不成是有意让自己遭到责难?还未等理出什么头绪,就听啪地一声脆响,自己的贴身内侍已经挨了张昭仪一个响亮的耳光。 原来张昭仪要带着受了惊吓的五皇子回宫,却遭到了玉贵妃掌殿公公的阻拦,气急之下的张昭仪便不顾身份,亲自赏了他一巴掌。 玉贵妃见此大为恼怒,这个张昭仪不请自来参加自己的宫宴已经是不怀好意,还几次三番逼自己拿出缠丝镯供诸人赏玩,焉知此事不是她从头谋划的?否则宫禁森严的御花园为何会出现刺客?没有这群刺客,那贼人又怎么会趁乱将缠丝镯偷走了!现在她又要着急忙慌的带自己的儿子回寝宫,赃物一定在她身上! 本着这个念头,玉贵妃再不容让,起身冷笑道:“妹妹这便要走了吗?” 张昭仪恨恨地道:“自然,姐姐没瞧见敏儿吓成什么样子了吗!” 白士中淡淡地道:“可缠丝镯失窃一事尚未查清,昭仪娘娘这般惶急地带走五皇子恐怕有理亏之嫌!” “放肆!”张昭仪回身戟指怒喝道:“本宫尚未找你们姐弟的麻烦,你们竟敢恶人先告状?玉姐姐,你没本事保护客人就不要开什么宫宴,你瞧瞧,这场宫宴死了多少人!敏儿是陛下的心头肉,他在你的宫宴上受了惊吓,陛下和本宫不来责问姐姐已经是开恩,姐姐还要强行留人,并把御赐之物失窃的罪名扣在本宫身上,你当本宫是好欺负的吗!”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配着倒竖的柳眉和不住起伏的胸膛,显然是动了真怒。 玉贵妃咬着牙上前一步:“今日不查出这缠丝镯的下落,谁也别想离开沉香亭!” 张昭仪嘶声道:“难不成姐姐要强留?陛下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玉贵妃知道五皇子敦敏是当今圣上的心头肉,可是如果真放她们母子出去,一则极有可能这缠丝镯再也寻不到,二则,此事立刻传遍宫禁,到时自己难免因丢失御赐之物而被问责,轻则失了圣宠,重则打入冷宫。无论是什么后果都是自己输不起的!因此也顾不得是不是把张昭仪得罪死了,便向自己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小内侍立刻组成人墙,又把张昭仪围在了里面。 张昭仪气的七窍生烟,便要硬闯,燕国四皇子敖澈缓步走了出来,沉声道:“昭仪娘娘,这件事本是大楚宫禁之事,敖澈作为外邦人本不该介入,只是御赐之物失窃非同小可,如果娘娘就这般的一走了之,恐怕会惹来众人的猜疑,敖澈说句过分的话,娘娘若心中没鬼,为何不留步与诸人一同接受查检,也算是证明自己的清白!” 敖澈所言其实也是众人所想,这张昭仪本就与玉贵妃有仇,开始时软磨硬泡要玉贵妃拿出缠丝镯给诸人观赏,现下镯子不翼而飞,又要带着自己的儿子第一个离开,恐怕真是心虚! 张昭仪看清诸人的表情,气的心口大痛,忍住气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请四皇子去紫宸殿请陛下驾临亲查此案,如何?” 玉贵妃心咯噔一声,沉到最低处,陛下一旦驾临,张昭仪一定会带着五皇子上前哭诉,陛下见着自己的爱子这番模样,又见自己丢失了他御赐的镯子,肯定会大发雷霆,就算是镯子被找回,恐怕以后这大楚后宫也没了立足之地,这张昭仪真是阴险狠毒!可是不如此,在场的人几乎都有嫌疑,又有谁能撇清关系站出来审理此案? 正当五内俱焚的时候,燕国四皇子敖澈朗声道:“敖澈外邦中人,襁褓之中便入楚国为质,又被幽禁至今,与大楚豪门望族没有一丝一毫的交往,今日自告奋勇请审此案,不知玉贵妃信不信得过在下!” 玉贵妃眼前一亮,这敖澈确实是最佳人选!他与宫中的任何人都没有交情,是今早才被陛下从幽禁之地放出来的,所以请他审案最是恰当,当下缓缓颔首:“有劳四皇子!” 众人也知道他来审理最是公平,而且此事不查出个所以然估计玉贵妃也不会罢手,便全都徐徐点头称是。 敖澈环视四周,团团一揖:“查案之时若有得罪,望诸位海涵!现下请男女分开站成两列,由我的侍卫和玉贵妃的贴身宫女搜身检查!” 第六十六集 贼赃(下) “搜身?”白老太君皱眉重复了一句。这对世家大族和后宫妃嫔都是极不尊重的举动。 敖澈点点头,温言道:“在下料想,那贼人一定是趁乱将缠丝镯盗窃,不过当时情况混乱,他一定没有时间将赃物转移,肯定还带在身上,所以委屈诸位。” 众人虽然都不情愿,却也知道敖澈说的是实情,如果拒绝搜身恐惹来怀疑,便都按照他的指示,站成了两列。男的那列由白朗轩搜身,女的那列则由玉贵妃的贴身侍女查检,片刻后已经搜完了所有人,却不见缠丝镯的踪影,这下急坏了玉贵妃,她身子一晃,又要晕厥。 白朗轩却走到张昭仪身边,蹲下身,沉声道:“五皇子还未搜身!” 张昭仪气的鼻子都歪了,喝道:“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难不成还会偷你们的东西,你们……” 话还未说完就已经吃惊的半张嘴,呆愣在原地。因为她清楚的看见白朗轩已经从自己儿子的袖子里找到了那枚缠丝镯。 玉贵妃心中的怒火一瞬间冲至眉间,心气的都哆嗦起来,额角的青筋连片暴起,喝道:“果真是你们母子蓄意害本宫!”五皇子那么小哪里知道偷这个?一定是这个贱人指使的! 张昭仪额头的冷汗在第一时间浸了出来,手心也开始发冷,却依旧不肯吃亏地道:“姐姐难不成是失心疯了?竟然伙同外人来陷害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难不成是看敏儿在陛下面前太受宠,起了嫉妒之心,这才作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 玉贵妃对于张昭仪的倒打一耙恨得牙根痒痒,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妹妹还想狡辩吗!” 五皇子虽然幼小,却也知道自己的母妃因何与人争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不住地在眼睛上揉着,呜呜地道:“我没偷,我没偷!” 不管玉贵妃和张昭仪怎么斗法,五皇子都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且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他的哽咽哭泣引来了不少人的同情。 白朗轩皱眉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玉贵妃不必这么快的下结论!” 玉贵妃一怔,尚未说话,一旁的白莹漫不经心地道:“东西已经在五皇子身上搜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那可未必!”白朗轩微微冷笑,狼一样的目光射在白莹身上,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哆嗦着退回到李婉儿身后。 白朗轩淡然一笑:“五皇子尚未成年,身材矮小,是够不到半人多高珊瑚上的缠丝镯的!” 众人哦了一声,适才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事实。 白莹冷哼一声:“那可未必,没见那珊瑚早已被人撞倒,保不齐是掉到地上才被五皇子顺走的!”今日白莹在宫宴上丢了大人,令玉贵妃十分不满,便想趁此机会立一个大功,帮玉贵妃除掉心头刺,这样一来,她在白府的地位会更加稳固,这才忙不迭地向五皇子泼脏水。 哪知锦瑟插言道:“不会!我记得很清楚,回身跑开那时,珊瑚还未被撞倒,可此时缠丝镯已经不在其上,一定哪个大人趁乱顺走了缠丝镯,绝非五皇子所为。” 白士中亦缓缓颔首:“我也看到了!” 玉贵妃神色一滞,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胞弟和弟妹都为自己仇敌的儿子开脱,难不成窃贼另有其人? 郑国夫人回忆道:“可当时众人光顾着逃走,并没有人靠近那个珊瑚啊!” 白朗轩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而是将手里的缠丝镯送在眼下仔细观察,只见一条条银丝掐接的镯子上,粘着一层细腻的黏黏的东西,他用食指捻了一下,送在舌尖轻轻一点,有些意外地道:“蜜糖?” “蜜糖!”玉贵妃听了这话眼中蹦出火般凌厉的目光,戟指怒骂道:“好你个张昭仪,此刻你还有何话说!” 白莹嗤嗤冷笑:“定是五皇子用手里的糖人趁乱黏住了缠丝镯,藏在了怀里。五皇子确实身形幼小,可是加上那将近一尺的糖人恐怕就不矮了。再则,缠丝镯轻如柳絮,很容易就被黏粘的蜜糖勾到,昭仪娘娘真是心机深沉,竟能想出这般缜密的计划,佩服、佩服!” 句句透人心肺,诸人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张昭仪母子,那刺客也是你们派来的吧!为了扳倒玉贵妃竟然不惜拿我们的性命做代价,还真是狠毒!这一刻,张昭仪是犯了众怒。本来两个妃子之间的斗法和这群命妇千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张昭仪为了趁乱实现自己的计划,竟不吝派出杀手在宫宴上行刺,真是太过分了! 张昭仪一张脸因惊惧变得惨白!偷盗缠丝镯是小事,何况敦敏还是个孩子,就算是真的拿了,只要他在陛下跟前撒个娇,顶多是关几天禁闭,陛下不会将她们母子怎么样!可是在宫禁中行刺的罪名可就不同了,这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既然能在宫里随意杀人,保不齐哪日来个刺王杀驾,她和自己的儿子恐怕都会被秘密处死! 该死!竟然落入了这个贱人的圈套!张昭仪双眼快喷出火来,恨不得吃了眼前惺惺作态的玉贵妃。而玉贵妃也是满腹怒气,好好的宫宴被弄成这样,纵然镯子找回来,自己这个人也是丢大了,这都要怪自己的这个宿敌! 怒目相对的两人将战争升级到白热化的地步。 锦瑟捡起地上被踩扁的糖人,又命人扶起地上的珊瑚重新放回案上,温柔地对五皇子一笑,替他抹掉眼角的泪水,许愿道:“拿着这个去够珊瑚上最大、最高的枝梢,如果能够到,姐姐就相信镯子不是你拿得!” 五皇子难得见有人信他,坚定地点点头,拿起锦瑟手里的糖人,一路小跑到梅花案后,拼命地用糖人去够珊瑚的最高处,奈何仍是差了一大截。他回过头,对锦瑟急道:“姐姐等等,我一定能够到,那镯子不是我偷得,你一定要相信我!” 孩童稚嫩又坚定的话语终止了两位妃子的争吵,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五皇子与他手中半尺高的糖人上,五皇子再得到锦瑟的鼓励后,踮起脚,重新试了一次,只见他昂着头,卯足了劲地向前伸着手,几颗贝齿咬在下嘴唇上,留下些微的印痕,全身倾斜着努力向上伸展,可费劲力气的他仍是差了几寸! 五皇子落地后甩开糖人便大哭起来,“我够不到,可。那镯子真不是我拿得!” 他不用再多说,所有人都看到了,五皇子即便借助糖人的高度费尽力气也是够不到放置缠丝镯的位置,诸人本该想到这点,可是他们只记得珊瑚的高度却忘了珊瑚下还放置着几尺高的梅花木案,窃贼不是五皇子,那么会是谁呢? 众人又陷入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团中。 第六十七集 殒命(上) 张昭仪哼了一声,将五皇子揽进怀里,顺势坐到案后,怒道:“玉贵妃,本宫虽然出身低微,也不会任你如此践踏侮辱,何况你此次还辱及敏儿,今日你若不给本宫一个交代,本宫必当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玉贵妃脸上讪讪的,却是骑虎难下,硬撑着道:“今日在场诸人尽有嫌疑,缠丝镯上又沾染了五皇子手中的糖人,本宫怀疑一下分属平常,如果有任何惊吓到敏儿的地方,改日本宫便做得一桌好菜,给敏儿赔礼道歉便是!” 张昭仪见玉贵妃这么说已然是服软,便再不言语,她也想知道是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窃御赐之物,还嫁祸给自己的儿子! 郑国夫人奇道:“既然东西并非五皇子所拿,那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嫁祸皇子!” 白朗轩沉吟半晌,徐徐地道:“那人未必是嫁祸五皇子,极有可能是看中了这缠丝镯便趁乱用糖人粘到了自己手里,可是未等偷偷送出去,便被羽林军封锁了出路,情急之下,便嫁祸给五皇子,借以脱身。” 白莹对这个燕人护卫十分不服,脖子一拧,不屑地道:“那糖人一直在五皇子手中,窃贼又怎么拿它去偷缠丝镯?” 锦瑟摇了摇头,说:“不然,四妹妹忘了?昭仪娘娘适才打掉了五皇子先前的糖人,可是现下那个糖人已经不见了!先后两个糖人皆出自御膳房,与民间的做法不同,是用黏性很大的蜂蜜加粥熬制的浆糊勾芡所成,是以极有黏性,如果锦瑟所料不错,真的窃贼身上一定会沾染上这个蜜胶,不如再请四皇子的护卫并贵妃姐姐的女官查检一下,看谁的身上有蜜胶,谁就是窃贼!” 众人一听都觉锦瑟说的有理,玉贵妃也下令严查,今日如果抓不出真凶,恐怕连张昭仪这关都过不了! 白朗轩并那个女官又开始一一检查在场诸人,那帮命妇千金、后宫妃嫔各个自叹倒霉,谁知道参加个宫宴会闹出这么多事来,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提心吊胆的不说,最讨厌的是还要被个奴婢搜来搜去,是以各个脸色并不好看。 那女官却不敢怠慢,在诸位女眷身上来回摸索着,走到锦瑟身前,向她微微一礼,便从云鬓开始触摸,一路到裙摆,细小之处都未放过。 旁边的白莹冷哼一声:“刚才她离五皇子最近,可要好好搜搜!” 白老太君脸一黑,这个白莹真是不知道分寸,在家里斗法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要惹是生非。 锦瑟微微一笑,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搭理白莹的风言风语,长长的睫毛轻轻眨着,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颇有大家闺秀的处变不惊,恬静的笑容配上清丽脱俗的装束,加之绿云扰扰上洁白的茉莉,便将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她吸引了在场男子的目光,特别是冷漠如冰的白朗轩,每当他看见这样的锦瑟,都不由自主地浮上一丝笑意,这些细微的动作神情全部落入一旁白士中的眼中,他不觉沉思下来。 白莹暗道一句恶心。她最看不得男人怜香惜玉,而且那香、那玉还不是她!伸开双臂一边接受着女官的查检,一边在心里将锦瑟咒骂了无数遍。 女官搜完白莹的身,踉跄着退后一步,惹来诸人的侧目,只见她将双手伸到眼前,磕磕巴巴地道:“白四小姐身上。有蜜胶!” 轻轻的一句话如同霹雳在白莹头顶炸响,瞬间便震散了她的三魂七魄,呆若木鸡的她在张昭仪的戟指怒骂中惊醒,发了疯一般摇着眼前女官的双肩,赤着眼睛大吼:“你胡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女官被她摇晃的如同秋风中败落的黄叶。 张昭仪冷笑一声:“原来是白家自己人所为!玉姐姐,你该清理门户了!” 白莹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着那女官又哭又嚎,连她的头发都被扯落了不少,衣衫更是被撕掉了一片,露出雪白的胳膊,那女官尴尬极了,不敢还手,只能将没袖子的手臂往身后藏。 白老太君见她如此不争气,没等事情水落石出就吓成这样,一点大家闺秀的礼仪都没有,现在紧要的时刻该当解释清楚不是自己所为,光和一个女官纠缠又有什么用!惊怒之下一拄拐杖怒道:“把她们拉开!” 白朗轩一个箭步飞了过去,他可不管那套,立刻反剪着白莹的手臂,白莹整个人像斗败了的公鸡被人压在身下,只能看见自己淡粉色的绣鞋,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嘴里没命的说不是我!由于头部持续的压低,让她原本白皙的脸渐渐涨红,涕泗横流地道:“祖母,救救我,贵妃姐姐的镯子真不是偷得!” 张昭仪喝道:“在座诸人身上都没有蜜胶,只有你的手上和袖子上有,你还想狡辩吗!说!是谁指使你来偷窃缠丝镯,嫁祸五皇子的!”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瞥了案后的玉贵妃一眼。 分明是她吩咐自己的四妹趁乱偷了缠丝镯嫁祸给自己的儿子,还在这贼喊捉贼! 众人听了张昭仪的喝问尽是一凛,这分明是再怀疑白家肮脏一气,合谋诬赖她的儿子。 白莹不敢与张昭仪针锋相对,只是一味地向白老太君和李婉儿哭求。 李婉儿犹疑着上前求情道:“娘娘,我们家莹儿素来知书达理,断不会作出这等事情,可能期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张昭仪嗤嗤冷笑:“那就请白夫人解释一下您女儿身上的蜜胶是怎么回事吧!” 李婉儿登时语塞,这确实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玉贵妃恼怒极了,她现在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白莹偷了缠丝镯嫁祸给五皇子,她只知道,这件事如果抓不住一个背黑锅的,死的就是她自己!权衡利弊之下,缓缓走下座位,冲白莹痛心地道:“难为本宫如此疼你,你竟作出这般无耻的事情,真是辜负了本宫的一片真心!” 白莹吓得手脚冰凉,恐惧如潮水般涌遍全身,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玉贵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相信是自己所为?可笑,她偷缠丝镯嫁祸给五皇子有什么意义呢!这对她又没什么好处! 第六十八集 殒命(中) 可此事在张昭仪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已经认定这是玉贵妃吩咐自己妹妹上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冤枉自己的爱子,让他在陛下面前失宠,以便稳固玉贵妃的地位。现下阴谋败露,玉贵妃未必能揪出来,可她这个妹妹自己是断然不能放过的! “白莹!此时此刻你还要狡辩?看来不动大刑是不成了。”张昭仪阴测测地对玉贵妃道:“四小姐是贵妃姐姐的本家,姐姐不便插手此事以免有护短之嫌,问讯四小姐的事情便由妹妹我代劳了!” 玉贵妃大惊失色,唯恐白莹被张昭仪带走动了刑罚,吃不住苦胡乱招供,将自己咬出来,到时候闹到陛下跟前自己便是百口莫辩! 白士中上前一步,沉声道:“昭仪娘娘这么做恐怕不合宫规。后宫不得干政、不得动用私刑,审问犯人这件事,依在下看,还是交予京兆尹为是!” 张昭仪哪肯放过这个重击玉贵妃的机会,据理力争地道:“此事关乎后宫声誉,不易交予外朝,相信本宫自己能问的清楚!” 眼见着张昭仪的手下就要将鬼哭狼嚎的白莹押走,玉贵妃急得冷汗直流,锦瑟见此缓步上前挡住了张昭仪的去路:“娘娘请慢。” 张昭仪虽然跋扈狠毒,却也因锦瑟适才救了自己儿子一命,缓下步伐。 锦瑟平静地道:“昭仪娘娘不能带走白莹!” “为何?”张昭仪的瞳孔慢慢收缩着,泠然的目光中透着寒光。 锦瑟淡淡地道:“还是娘娘那句话,事关五皇子,娘娘须当避嫌!” 张昭仪一愣,不意锦瑟心思变化的如此之快,竟拿自己适才说的话堵自己的嘴,不过这话确实出自己口,而此事也的确与五皇子有牵连。当下命人松开白莹,却依旧转身恨恨地道:“便是送到京兆尹那里,本宫也会讨个说法!咱们走!” 一声喝令,便带着内侍宫女浩浩荡荡地去了。 白老太君赞许地向锦瑟点点头,玉贵妃则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坐回座位,抚着云鬓,头疼地道:“将白莹带下去,交给京兆尹!” “贵妃姐姐!”白莹本以为打发走张昭仪,自己就能被释放,哪知还是要被送到京兆尹那,立刻嘶声叫喊起来。白老太君再也忍耐不住,颤巍巍地走上前,赏了白莹一个嘴巴,喝道:“还不闭嘴,嫌今天惹得祸还不够多吗!” 凌厉的眼神吓得白莹硬生生地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对于这个祖母的厉害,白莹自幼便有耳闻!当日祖父爱上一个侍女,她便借着由头将那侍女手脚都斩了下来,埋进牡丹花下做了花肥。白莹自小便畏惧这个外表慈祥,实则心狠手辣的祖母,此刻见她发火,立时噤若寒蝉。 李婉儿不放心地吩咐道:“霖儿,把你四妹交予京兆尹,请他代为审理此案!” 上官霖沉声应了一句。白莹一听是上官霖送她去刑部,立刻喜上眉梢,不再挣扎。 玉贵妃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那些个命妇千金便福了一福,三三两两地去了。 四皇子敖澈今日帮了玉贵妃不少忙,是以他离开的时候,玉贵妃勉强起身应付了一下,白朗轩跟在敖澈身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沉香亭。 上官霖带着白莹准备离去时,回身看了一眼静默地立在白士中身旁的锦瑟,只见她澄如秋水的眸子里泛着凛冽的寒光,便如极北之地的万丈寒冰,终年不化,当他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流连时,她竟然勾起嘴角,冲他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好像刚才冰冷的目光并非来自这个平静的庶女。上官霖被这突然而来的笑意弄得一怔,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此事与眼前静默的女子有莫大的联系,可是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她策划的?或者说,她怎么会有这个心智,将这一步步全都安排妥当! 玉贵妃的宫宴就这样不欢而散,回时白士中不再骑马而是与锦瑟同乘一车。驷马七香车里惯有的龙涎香的味道让锦瑟紧绷的精神全部松弛下来,她懒懒地靠在青玉抱香枕上,眯着眼睛。 白士中自上车后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好整以暇的他端起车上珍藏的六安茶细细品着,半晌微笑道:“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锦瑟没有睁眼,只是用一只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舒缓刚才过度使用脑力带来的劳累,只听她玉齿轻启,淡淡地道:“我也是!” 白士中眉梢眼角闪过一丝阴郁,用只有马车里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次白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锦瑟嘿了一声:“怎么心疼?好歹她是你的亲妹妹。” “她在帮上官霖在我的饮食里下毒时,怎么没记得我是她哥哥?”白士中带着调侃的语气反问,可声音里明显带着气愤。 锦瑟翻了个身子,“此次事情得以成功还要感谢朗轩,我只是让他在宫宴上制造一些混乱,方便自己顺走缠丝镯栽赃五皇子和白莹,没想到他竟然派死士在玉贵妃的宫宴上公然行刺,胆子真是太大了!” 白士中注意到锦瑟称呼的变化,朗轩?叫得好亲热,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涌起莫名的醋意,嘴里有些发酸地道:“他做事一项够绝,今日宫宴便顺带着射死了与我们为敌的文昌侯夫人,现下恐怕连文昌侯和上官霖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们下的手,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只会玩弄小计谋,却无根基实力的空架子,哪里晓得这些年来,我早已培植起自己的心腹。” 锦瑟有些犹疑地道:“朗轩真的是燕国四皇子的贴身护卫吗?还是你为了掩盖他的身份特意安插到敖澈身边的?” “他真的是燕人,也是四皇子敖澈的护卫!”白士中语气肯定地道。 锦瑟皱眉道:“那你为何会与他成为盟友?” 白士中呷了一口茶,说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十数年前江夏一役,燕国皇帝战败求和,送来了还在襁褓中的燕国四皇子作为人质,并承诺称臣进贡,这才免了二十万燕军被屠的命运。” 锦瑟插言道:“这燕国皇帝有几个儿子?为何要送襁褓中的四皇子来楚国为质?” 第六十九集 殒命(下) 白士中顿了一顿,有些茫然地道:“此事我也十分好奇,照理说,当时燕国皇帝的三个皇子中,最小的也有五岁,为何楚国索要人质时不选年长的皇子,而非要襁褓中的四皇子敖澈? “难道四皇子的地位身份与前三位皇子不同?比如他的生母是否燕国皇后?”锦瑟为白士中简单的分析着一切可能。 哪知白士中立刻摇头道:“不会!据朗轩说,燕国四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妃子,而且这个妃子很不受燕国皇帝的宠爱!” 锦瑟噫了一声,思索道:“这倒是奇怪!以往战胜国向战败国所要人质时都是挑身份尊贵,备受宠爱的皇子,这样才能让战败国投鼠忌器,这大楚先君挑来挑去,竟然选了一个最不受宠的四皇子,这是何意?” 白士中缓缓摇头,“此中深意我也不明了,也可能是前去挑选质子的官员收了燕国君臣的贿赂,特意带回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说不定!” 锦瑟嗯了一声,放下这个疑惑,接着道:“如此说来,朗轩身边所能动用的力量,其实都来源于四皇子敖澈?” “不然!”白士中斩钉截铁地道:“朗轩只有一小部分力量是源自四皇子敖澈,其余大部分都是他的父亲秘密结交的江湖人物,其中还有这些年来他用大批金银培养出的死士!比如今日宫宴制造混乱的黑衣人,就是他花费重金训练的锐士!” 锦瑟仔细咂摸着锐士一词,良久叹道:“果真是锐不可当!” 白士中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我说过,朗轩的性子也常人不同,他要么不做,做就必须是最好。他是个极要强的人。” “做就做到最好?”锦瑟不经意地重复了一遍,想起今日白朗轩在宫苑里对自己说的话,他难道对自己也是这样吗?他的言辞神色里分明是想要自己做他的女人,如果自己不答允,他还会继续下去? 想到这,锦瑟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娇艳如春花。 白士中趁着锦瑟神游物外之时,慢慢凑了过来,俯下身子,先是凝视着身下沉思不觉的女子,而后竟在她的右颊上轻轻一吻。 “你!”锦瑟被他一吻惊醒,下意识地扬起手冲着他的脸就给了他一下子,白士中没有躲避,清脆的巴掌声就在他的右脸上绽放,清癯的脸上瞬间被红色覆盖。 锦瑟被这样的响声惊了一下,正后悔是不是打得重了,这个蛇精病万一发起脾气来可不是好惹的!哪知他竟是嘿嘿一笑,用不怀好意地口气说道:“好香!”配着贱贱的声音,鼻子特意夸张的嗅了嗅锦瑟玉手滑过的地方。 真是的!锦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可他还舔着脸赖在她的身边,她推了他一把,蹙着好看的眉毛,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久久难以平静,半晌才克制住奔涌的感情,说道:“所以你便与朗轩合作,他答应助你夺回白家的权势,你答应了他什么?难道是……” 锦瑟的瞳孔渐渐收缩着,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答应的难道是? 白士中似乎看透了眼前女子的心思,终于郑重地点点头,语气却是轻松地道:“助燕国四皇子敖澈平安回国!” 锦瑟紧锁的眉丝毫没有舒展的意思,连带着神情也凝重起来:“你不知道这件事是多么的难办吗!” 白士中颔首道:“知道!可是现下也未必那么难办。” “为何?”锦瑟不懂,质子的事情关系着两国国运,大楚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弃手中的这枚棋子? 白士中轻咳一声:“那是你还不了解当今圣上的脾气。” “哦?”锦瑟确实没有见过当今的皇帝,只是知道他是一个十分睿智并英明的国君,这样的君主恐怕会把敌国质子牢牢地扣在手心中,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回国? 白士中徐徐地道:“当今圣上十三岁登基,就联合朝中的一般大臣斗败了时任三朝宰相的杨和。不可谓不聪慧,只是他太过聪慧反而被误。” “这话怎么说?”锦瑟有些听不明白。 白士中微笑道:“当今圣上自认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所以从来不肯认真听取那些大臣的意见,加之年岁渐长,日益懒惰,便终日与妃嫔在内闱厮混,不理朝政。而我的母舅、现在的大楚丞相史敏之,其实是一个只善于奉承却做不得实事的人,大楚便在这两人的手底下日益衰败,早不复当日的强盛模样。” 锦瑟已然明了,对付刚愎自用、自负聪明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恭维!只要有人在他耳边吹几句耳边风,什么陛下圣德之类的,他就会飘飘然地把燕国皇子从幽禁的别院放出来,以显示自己的仁德。再则,这个聪慧的皇帝一定也明白,维持大楚的强盛靠得是百姓的支持和无数在外浴血奋战的将士,根本不是这个徒有其名的燕国四皇子! 至于白士中的母舅,听他的言下之意,是个只喜欢黄白之物的贪婪小人,这样人只要上足礼物,更是不足为惧! 听他这么一说,燕国四皇子回国还是真是有可能。 白士中最后缓缓地道:“一切都得慢慢进行,这次宫宴你既报了当日柳如梅、苏锦墨欺辱你的大仇,又除去了白莹这个祸患,可谓是旗开得胜,咱们应该回去小酌几杯,以示庆祝!” 锦瑟淡然一笑:“不急!听你上次说京兆尹和上官霖的关系匪浅,白莹未必会死。” 白士中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了望,眼见着已快到白府,语气颇为凝重地道:“自小这几个妹妹中,我最讨厌的人便是白莹。白荷虽然依靠着李婉儿作恶多端,可多是这些年养成的刁蛮跋扈的性格在作祟。而白莹不同!她的生母三夫人是个与世无争的妇人,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过好日子,可白莹不甘于自己卑微的庶女身份,一味地巴结李婉儿和白荷。” 锦瑟淡然一笑,笑容里带着微微的苦涩:“这有什么稀奇?若非柳如梅、苏锦墨生性阴狠,我为了能在苏家过得好一些,也会奉承巴结她们的,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七十集 暗狱(上) 白士中摆手道:“你与她根本不是一类人,听我说完。白莹她巴结李婉儿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甚至是有些丧心病狂。父亲在世时对三夫人是很宠爱的,便赠给她一幅王摩洁的山水画,父亲逝世后,三夫人对这幅画爱若珍宝,终日挂在寝室赏玩。那日李婉儿见了,便出言索要,三夫人素来害怕这个笑面虎,什么事都不敢与她相争,只是这画是父亲的遗物,三夫人便断然的拒绝了李婉儿,李婉儿怀恨在心,便寻着由头要找三夫人的麻烦,可还没等她动手,三夫人突然病倒了!御医说她本就是易于过敏的体质,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全身皮肤溃烂,幸得四弟士毅从宫中太子手里得了一瓶药膏给府里的三夫人送来,这才免了她的性命之忧。” 锦瑟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全身皮肤溃烂?还赶巧是在得罪了李婉儿之后,你真的确定这不是李婉儿下的手?” 白士中冷哼一声:“这个自然!三夫人虽然与世无争却不是傻子,再得罪李婉儿后,早已防范起来,可还是着了道,你猜这药是谁下的!” “难道是……白莹!”锦瑟掩口惊呼,她自从出嫁以来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以至于性格大变,从懦弱到心狠,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以至于今日铲除白莹时丝毫没有犹豫,哪知这白莹比她还要狠毒一百倍,竟然能为了攀高枝毒害生养自己的母亲,真是禽兽不如! 白士中点头道:“她连自己的生母都能害,何况是我这个没用的异母哥哥!” 锦瑟冷笑道:“今日她在宫宴上每每置我于死,我对她便已起了杀心,哪想得她竟是这样的人物,倒是我小觑她了!” 白士中道:“若非她做到极处,李婉儿和李青君这样狡猾的人物怎么会信任她,把她当作心腹?她不独得了李婉儿姑侄的信任,连上官霖这样的人物都是手到擒来。” 这次锦瑟更加惊讶,蹙眉抿嘴:“今日看上官霖气度沉稳,绝非易与之辈,白莹竟连他也收服了?平日里看来白莹只不过是个没什么心计,只知道唯李婉儿姑侄马首是瞻的小角色,没想到她竟隐藏的这么深!” “你别太高看了她,她能收服上官霖只不过是用了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如果你肯,你也可以的!”白士中耸了耸肩膀,又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打量着锦瑟。 锦瑟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啐了一口:“无耻!”也不知道说的是白莹和上官霖暗通款曲无耻,还是眼前轻浮浪荡的公子哥。 白士中嘿嘿一笑:“因为此事,其实李青君对白莹早已不满,可惜白莹自以为得了上官霖的宠爱就能高枕无忧,我看这次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言罢颇带着惋惜地长叹一声。 锦瑟心中有些慨然,他说不在乎,谁能肯定他没有一丝的伤心呢?毕竟是有血缘的妹妹,只不过这群人如狼似虎的围在他的周围,有哪个当他是亲人? 二人不再交谈,马车一路驶进白府,经过这一日的折腾,不独年迈的白老太君,连李婉儿都深觉疲惫,诸人便都各自回房歇下。接下来的几日,白士中时刻探听着白莹的消息,据闻,张昭仪事后在当今圣上面前大闹了一场,圣上发怒,下令京兆尹连夜审问白莹,白莹一口咬定此事并非她所为,在狱中大哭大闹,京兆尹因为她是白家的人不敢用刑,此案拖了数日未能解决。 终于在一日夜幕微垂时,京城的昭狱迎来了一位神秘人物。 昭狱位于京城的西郊,由皇帝的亲兵羽林军亲自把守。一个不到几百方圆的石砌小屋竟劳动几千人守卫,足见这昭狱在当朝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它是整个大楚最为出名的监狱,因为能送进这里关押审问的大多是皇亲国戚、文武权臣,说白了,能进这里受审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绝非寻常百姓,是以守卫极其严密,自开国以来,关押在这里的犯人,没有一人能逃脱。 白莹就被关在昭狱西南角的一间单人囚室里。因为她的身份特殊,看守的狱卒对她还算和气,平日里一日三餐也没有苛待,是以虽然她在这里呆了好几日,却依旧衣衫整洁,行动如常,只是脸色微微有些憔悴,原本圆润的鹅蛋脸也因忧愁恐惧露出尖尖的下巴,抱着膝盖坐在囚室的角落里,一双大眼无神地望着棚顶的蜘蛛网。 门口绑着锁链的地方发出窸窣的响声,铁门被吱吱嘎嘎的推开了! 这样的声响惊动了囚室里抱膝呆坐的白莹,她充满期盼的膝行到铁栏旁,用两只手抓住铁栏,翘首向外张望:会是谁来看她了呢?会不会是霖表哥? 幽深的甬道旁燃起的火苗闪烁的如同地狱中的幽灵,来人穿着一袭黑色斗篷,低着头,看不清脸,在狱卒的指引下,一路来到白莹的囚室前。 一双绣着并蒂花开的白色绣鞋映进白莹的眼帘,是个女人?不是霖表哥!她泄气极了,原本紧攥的手缓缓滑脱,整个人歪倒在囚室的干草堆中。 “你怎么样?”来人在狱卒走后,掀开黑色斗篷,轻轻开口询问。 白莹在微弱火光的映衬下瞧清了神秘人的脸,忽地冲了上来,一张脸都挤在铁栏杆那,扭曲到变了形,来人不意白莹如此激动,眉头一皱,厌恶地向后退了几步,白莹伸出手不住地哭喊道:“表嫂快救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 嘶声裂肺的哭喊并没有打动秘密前来昭狱的李青君,她只是淡然地问道:“夫君吩咐我来问你,你可有跟京兆尹并御史大人说过什么吗?” “没有!没有!”白莹嘶声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再者,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好端端的去参加宫宴,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我!” 李青君喝道:“你镇静些!” 第七十一集 暗狱(中) 白莹赤红着眼睛,已经在监狱里呆了好几天的她哪里还能镇静,她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一下将它们全都抓下来,嘴里痛苦地道:“表嫂,我冥思苦想了好几日,也不知道是谁害的我,你在外面可得到了什么消息,快告诉我,究竟是谁害得我这么惨!” 李青君哀叹一声:“我们也不确定。” “不确定?”白莹痛苦而扭曲的脸随着李青君的话变成了惊恐,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直视着眼前的女子。在不久以前,她还一直认定上官霖与李青君夫妇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 李青君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复杂的感情,只听她轻声道:“四妹,你先别急,跟表嫂好好说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和你表哥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害你。” 白莹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如果说仇人,三哥白士中恐怕老早就已经知道我在暗中帮助你们,可三哥只是个没用的废人,他即便知道也不可能想出如此周密的计谋陷害我,再则,那日他和那个庶女什么也没做啊!” 李青君冷笑数声:“你太小瞧你那三哥了,他早已培植了一批心腹在侧,宫宴之事,你霖表哥早已怀疑是他做得,可是在宫禁中公然行刺,恐怕三弟他还没这个能力。” 白莹激动地道:“会不会是那个燕国皇子在帮他!” “燕国皇子被幽禁在三弟的别院,这点你表哥早已得知。只是这四皇子敖澈只是燕国的弃子,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他身边的那个叫白敬的侍卫虽然厉害,却也只是孤身一人罢了,所以宫宴行刺和嫁祸于你的未必是同一个人,假如行刺是一场意外,那么嫁祸给你的人极有可能是张昭仪或者苏锦瑟,甚至是玉贵妃!” 白莹吃惊地道:“你说贵妃姐姐会对我下手?” 李青君冷哼一声:“有什么稀奇的,你别忘了,她与三弟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帮他的弟弟演上一出苦肉计,除去你这个障碍,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苏锦瑟要害你,便直接嫁祸于你好了,何必先嫁祸给五皇子,你当张昭仪是好惹的吗!只有玉贵妃,在她的眼里五皇子是比你更重要的威胁,如果此计除去他固然好,若然失败,铲除你这个眼中钉,也不算这场戏徒劳无功!” 白莹听了她的话,颓然地坐在地上,可笑自己为了能在白家站住脚还苦心巴结着这个贵妃姐姐,哪知她早已将自己视为仇敌。 “不对!”白莹突然一凛,再次用手抓住栏杆,吼道:“白萍她不是一直依附于霖表哥,她知道我是霖表哥的人,怎么会对我倒戈相向!她……”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下重要的是如何摆平此事!”李青君不想再和发了疯的白莹纠缠,劈头盖脸地扔了一句话给她。 白莹仔细想了想,忽而哈哈大笑,笑容阴险而狰狞,停止笑容的她一字一顿地道:“我就跟京兆尹说,此事是玉贵妃指使我的,目的就是要陷害五皇子,从而打击与她争宠的张昭仪,陛下一定会相信我的话,我便可以从轻处置,倒时你在让霖表哥买通那些官员,悄悄地将我放了,此事便解决了!” 她轻快地拍着手,却没有发现李青君正用一种既诧异又鄙夷的神情注视着她,好像不是再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只从未见过的没脑子的奇珍异兽。 白莹着实大笑了一阵,这才发觉一直阴郁着脸望着自己的表嫂并未开口,有些尴尬地道:“表嫂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计谋吗!” 李青君呵呵一声,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懒洋洋地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在实行它之前,请四妹妹先在这张纸上画个押。” 说话间,李青君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白纸,递与栏杆里的白莹。 白莹狐疑地接过白卷,慢慢展开一瞧,瞬时间如堕冰窖,每个毛孔里都充斥着恐惧,她倒退一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们让我独自把此事担下来?” 原来这张白纸上写着一份供词,内容便是白莹自己对偷盗缠丝镯陷害五皇子的事情供认不讳,并详述了原因……因为自己嫉妒嫡姐白萍成为皇帝宠妃,而她自己只是卑微的庶女,因此因妒生恨,便想出这个毒辣的法子要嫁祸给自己的嫡姐,已经下狱的她本想指认嫡姐是幕后主使,哪知连日的审讯让她突然良心发现,写下这个供状自首,请当今圣上念在她一念之差,从轻发落。 李青君柔声道:“这是你霖表哥和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你安静画押后,京兆尹会把这个供词呈给皇上,届时玉贵妃也会为你求情,皇上念你是白家人必定不会杀你,顶多只是下狱关个三年五载,你霖表哥说了,倒时他会第一时间将你从狱里救出来,决不让你受苦!” 不知为何,白莹听了李青君的说辞非但没有放心,反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跟在他们身边那么多年,他们的阴狠毒辣,白莹是知晓的。 “那为什么不能按照我说的方法做?将黑锅扔给玉贵妃不是更有说服力?而且她还是三哥的胞姐,也等于一并为你们除去一个敌人!”白莹退到墙根,用警戒的眼神盯着李青君。 李青君忍住气,徐徐地道:“你还不明白?玉贵妃正值圣宠,对我们、对白家还有很大的用处,怎么能让她如此快的陨落?再说,她现在和你霖表哥也在一条船上,她并未倒向自己的胞弟!” “哈哈!”白莹向天打了个哈哈,此时此刻她如果还不明白眼前狠毒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就未免太蠢了!这明摆着是让她独自背下这个黑锅,因为她比起玉贵妃,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最后会救自己云云,不过是为了骗她快点画押的说辞,根本做不得数。 垂死中的白莹虽然想明白了一切,可还是不愿认清这个残酷的事实,抱着一线希望的她追问了一句:“这供词霖表哥可知晓?” 李青君知道她的意思,不禁冷笑一声:“夫君他不但知晓,而且还是他找来属下模仿你的笔迹写得这份供词,所以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安静地照我们的话做,届时,我和你表哥自会保住你的性命。” “李青君!”白莹爆喝一声,怒骂道:“我白莹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大难临头便想一脚踹开我?你们想得太好了!告诉你,你们今日若不救我,我便到京兆尹那里去指认玉贵妃,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如意算盘还打不打得响!” 第七十二集 暗狱(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青君不怒反乐,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着还在做梦的白莹,轻声调侃道:“我的四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还要去京兆尹那指认玉贵妃?你就那么有把握你还机会见京兆尹?”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威胁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白莹吓得一缩身,几乎两腿要打起颤来,惊觉地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李青君像是不知道似的反问一句,随后阴测测地道:“适才我好言相劝,本是念着咱们过往几年的情分,既然四妹妹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表嫂就不再跟你绕弯子了!来人……” 一声厉喝之下,牢门外立刻闪出两名黑衣武士,这是上官霖训练已久的死士,看着两名孔武有力,眼含杀机的死士,白莹终于害怕起来,嘶声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昭狱,容不得你们胡来!” 李青君轻描淡写地道:“让她立刻画押!” 两名死士劈手夺过白莹刚想撕碎的供词,其中一人毫不客气地在她腰上踹了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另一人将白卷铺展在她的眼前,用一种死气沉沉的声音道:“画押!” “我不画!死也不……”话音未落,昭狱里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白莹右手的拇指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削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 死士捡起地上骨碌碌滚着的拇指,沾了点鲜血,替白莹在供词上画了押,而她则在另一个死士手下杀猪般的干嚎着。 “主人,已画押!”死士卷起供词,双手呈给了李青君。 李青君满意地点了点头,白莹因腰被死士踩着站不起身子,只能仰着头看着地上的李青君,发疯似地大喊道:“枉我忠心耿耿的侍奉你,你竟这般的狠毒!终有一日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是会有报应的!” “忠心耿耿?报应?”已经打算出去的李青君听了白莹的咒骂回过身来,懒洋洋地吩咐道:“给本夫人搬张椅子来!” “诺!”死士飞速地窜了出去,再回时,已经扛来一张梨木红椅,李青君用两根秀美的手指在胸前的斗篷绳上轻轻一扯,黑色的斗篷应声而落。 只见她一袭紫罗兰轻纱宫装,孔雀翎五彩宫绦曼佻腰际。白色抹胸上绣着的牡丹花开得正好,整个人显得的彩绣辉煌、高贵典雅。头上挽着的倭堕髻在夜明珠的辉映下璀璨的令人目眩,皓腕上挂着的金镯发出叮咚的脆响。 这样美艳高贵的她看得白莹更加窝火! 李青君轻轻地坐到红木椅上,姿态好看已极,交叠的柔荑放置在膝上,好整以暇地道:“四妹妹,你还敢说对我忠心耿耿?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勾引夫君的事情?” 白莹心中莫名一跳,狰狞地道:“你因为此事早已记恨于我,所以今日便趁机报复?李青君,你好狠毒的心肠!” “再狠毒也不敢与四妹妹相比,四妹妹连自己的生母都敢毒害,这点青君可是自愧不如!”李青君嗤嗤的冷笑竟让白莹有一瞬间的脸红羞愧,只听她继续说道:“你真以为夫君他喜欢过你?他不过是逢场作戏,让你真心投效我们罢了,今时今日,你的愚蠢已经让你的利用价值全部消失,我们便再没有留你的必要了!如果你不骂我,也许我还会念在以往的情分上让你安静死去,可现在……呵呵!” 李青君充满恨意的笑声让白莹毛骨悚然,她的头皮开始发麻,哆嗦着嘴唇道:“你想做什么?霖表哥那么爱我,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贱人,住口!”李青君霍然起身喝道:“就是你不要脸的勾引夫君,以往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忍你罢了,没想到你还得寸进尺起来!夫君会爱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三年前你怀有身孕的时候,就是夫君吩咐人将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的,如果他真的爱你,为什么不留下你们的孽种?” 白莹听到孽种两字,便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目眦决裂地大号起来。 李青君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真是快意极了,坐在椅子上吩咐道:“去把京兆尹平时审理犯人的针刑拿来!” 白莹霍然抬头,惊恐地看着李青君,这个女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片刻之后,李青君从插着数百枚大小不等银针的砧板上,拔下了一枚一寸多长的细针,笑吟吟地道:“这套刑具是昭狱里对付那些不能在表面上动刑犯人的绝妙武器,它会在你身上开无数个细小的针孔,令你痛不欲生。只是仵作却看不出来……哦,不!他即使能看出来,你表哥也不会忍心死了的你还在那群下贱的狱卒面前赤身**、毫无尊严,这不是在打他的脸?” 白莹嘶声大叫着,却挣扎不过死士铁钳般坚硬的手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背部的衣服被撕掉一大片,李青君纤纤玉手捻着那根长针朝自己缓步走来,啊……伴随着痛苦的长嘶,她竟毫不犹豫地将长针全部扎入白莹光滑洁白的后背,并不停地上下抽动。 几十针下去,疼痛如潮水涌遍白莹的全身,失去理智的她再也顾不得那些,对李青君破口大骂起来,并捡市井里最脏的字眼招呼着眼前的女子,终于这些骂声彻底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李青君,她喝令两个死士将白莹提起来,并从云鬓上揪下几根青丝,对穿进针别里,冷言道:“四妹妹就是话太多,否则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悲惨境地,就让表嫂帮帮你好了!” 说着竟拿着银针一针针地将白莹的嘴缝上,白莹疼的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从腮边频频滚落,身体也开始不住地痉挛,却被两名死士狠狠地按在地上。 李青君足足缝了数十针,将白莹的嘴完全封死,这才满意地看了看涕泗横流的仇敌,柔声道:“今日表嫂断不会让四妹妹死得太容易,否则不就辜负了四妹妹往日待我的情分?”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李青君要在白莹身上将昭狱的刑具试个遍,却没发现不远处,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窥探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锦瑟轻轻合上隔壁囚室墙缝上开得口子,从来时的地道爬了出去。白朗轩先她一步上了实地,又将她拉了出来,原来地道的另一头是昭狱附近村落里一口废弃的古井口。 此时已是黄昏时刻,夕阳西下,淡淡的金辉洒在二人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村落里参天的老树旁围绕着归巢的乌鸦,挥舞翅膀的它们发出阵阵心烦意乱的叫声。 第七十三集 清绝(上) 白朗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个地道本是他们当日为了营救燕国四皇子耗费数年之功挖掘的,哪知那个精明的皇帝从未将敖澈囚禁于此,而是改将他囚禁在白府的别院。若不是他与白士中有意外的合作关系,他根本想不到,大楚的国君会把敌国的质子藏在大臣儿子的别院中,从这点看,大楚的国君绝非易与之辈。 只不过后来白朗轩虽然有能力将四皇子带回国,却也不能这么做,因为大燕还没有完全恢复国力,此时私自救走质子无异于告诉大楚自己的野心,万一大楚震怒,李破虏兴兵来犯,燕国恐怕会有灭顶之灾。因此燕国皇族便将希望寄托在策动楚国君臣,让他们自行放燕国四皇子归国的计策上,而白朗轩现在要做得就是这件棘手的事情。 锦瑟拿出手帕替白朗轩拂拭着身上的尘土,她知道,白朗轩其实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她微微一笑,笑容在夕阳的映衬下灿烂无限:“就说让我一人下去就好,非要跟来!” “不放心!”白朗轩说话从来都是简洁明了的。 锦瑟对于这样的表白有些害羞,不知道他是出于盟友的不放心还是什么,最后只得岔开话题,若有所思地道:“没想到李青君和白莹早有矛盾,更没想到李青君为人如此狠毒,真该让白士中来瞧瞧,她们白家都是些什么人!” 白朗轩颔首道:“女人嫉妒起来,往往比男人更可怕。李青君外表宽容贤淑,其实是个心胸狭窄的毒妇,她最受不了上官霖有其她的女人,谁也不行!” 锦瑟想想李青君的所作所为微觉恶心,虽然白莹十分该死,但这死法太惨了些。 白朗轩与锦瑟上了马车,未免和李青君撞上,便换了另一条小路回临安。刚进城,坐在马车里的白朗轩闻到醉仙楼里飘来的阵阵食物香味,不禁问道:“你中午还未进膳,饿不饿?不如由我做东道,请你去醉仙楼里吃些糕点。” 锦瑟嘴角绽开一丝笑意。醉仙楼里的糕点她在少女时便有耳闻,只是那时柳如梅克扣自己的月例银子,每月下来能吃饱饭已是不易,哪有闲钱来吃着精贵的东西!此刻听白朗轩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有些饿,想起醉仙楼的马蹄糕、桂花酥不禁食指大动,可转念一想,竟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先回白府吧!那个蛇精病从来不喊疼喊恙的,今日竟然发起病来,到让人有点不放心!” 白朗轩自然知道锦瑟口中的蛇精病是谁。午间白士中再探知上官霖有动作时,本是要与锦瑟和自己一起来昭狱的,哪知临出门时下起了大雨,天上雷声阵阵,白士中只皱眉说了句该死,就以身体不适回了书房,让自己与锦瑟来昭狱一探究竟。 锦瑟看着眉头紧蹙的白朗轩不禁问道:“你与他相交数年,可知他是否有隐疾?” 白朗轩沉默不语,额头上的阴云却越来越凝重。 锦瑟还想开口再问,却听一声急促的嘘哨,拉车的白马在车夫紧急地拉扯下止步,整个车厢惯性地向前冲了一下,若不是白朗轩眼疾手快拉住锦瑟,她几乎要撞到车厢的木板上。 “怎么回事!”白朗轩不能暴露行踪,锦瑟便先开口质问。 车夫小心翼翼地回道:“前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围了一大堆百姓,马车不能过了。” “那便绕道好了!”锦瑟有些生气,这么点小事还要自己嘱咐吗! 车夫为难地道:“这是去大佛寺必经之路,若要绕道也行,只是那样很费时间,到白府恐怕就得晚上了,小的怕到时候夫人您不好交代!” 锦瑟黛眉微词,这车夫想得倒是周全。自己这次出门是以家中最近不甚平安,去往大佛寺祈福为由,饶是这样,还是跟随了不少丫鬟侍卫,好不容易把她们甩在寺庙里,锦瑟才能与白朗轩秘密去昭狱探监,现在还要回佛寺与她们一同回白府才行,如果回去晚了,难免惹李婉儿等人怀疑。 “那你去瞧瞧,前面这是怎么了!”锦瑟吩咐了一句。她有些惊讶,什么事能让这么多百姓围在这里久久不散。 车夫停了马车,挤进人群探了探消息,片刻回来禀告道:“原来是李家的少将军回了临安,在去往禁宫的路上被一位白衣士子冲撞了,现下发怒的李家少将军正用马鞭抽那书生呢!过往的百姓似乎都是敢怒不敢言!” “嗯!知道了!”锦瑟放下帘子,心里却疑云大起,嘴里喃喃地道:“李家少将军?” 白朗轩寒着脸道:“李家少将军便是李破虏的儿子、李青君的亲生哥哥李崇峻!” “李青君还有一个哥哥?”锦瑟惊讶地道。 白朗轩缓缓点头:“不是同母所出,李崇峻的生母本是倚红笼翠的名妓,阴差阳错跟李破虏有了露水情缘,生下李崇峻。李破虏本不愿认这个身份不正的儿子,可惜他的大夫人一直无所出,最后虽怀有身孕,生下的却是女儿,李破虏万般无奈之下,便在李崇峻十岁的时候让他认祖归宗。但这个李崇峻自幼疏于管教,一朝得势,便飞扬跋扈,加之确实天生有些军事才华,据说打起仗来连一些老将也自愧不如。圣上高兴之下便封了征虏左将军,少年得志便更加狂妄。” “怪不得敢当街殴打士子,看来这李家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锦瑟看着纷扰的人群嗤嗤冷笑。 白朗轩若有所思地道:“他此时回京难不成是有所图谋?此次李青君他们虽然暂未发现白莹的事情是你做的,但迟早会怀疑到你身上,他们接连吃了两次亏,恐怕会预谋一次大的反扑,你和白士中都要当心。” 锦瑟点头道:“无妨,瞧着那李崇峻的样子便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恐怕还不及上官霖的十分之一。” “不然!”白朗轩纠正道:“李崇峻虽然鲁莽,却是心狠手辣,又十分有权势,有不少朝廷大员栽在他的手上,你不可掉以轻心。” 锦瑟听他说的郑重,果真比刚才谨慎了些,过不多时,只听街上传来一声大吼:“下次长点眼睛,若再敢冲撞本将军,小心你的脑袋!” 李崇峻留下一句狠话,便带着自己的爪牙趾高气扬地拍马而去。 街上众人在他走后发出阵阵嘘声便即散了。至于地上的白衣书生则踉跄着起身,浑身便如一个血人般,虽然手脚的疼痛麻木让他的行为十分笨拙,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坚毅非凡,一双泠然如水的眸子里流溢着浩然正气,断然不似平常的白衣士子。 第七十四集 清绝(中) 锦瑟被他的气势所震,在经过那白衣士子身旁时叫停了马车,柔声道:“先生身上有伤,不如让贫妇送您一乘。” 白衣士子气度俨然地拱手谢绝道:“男女授受不清,清绝不敢受夫人好意,请夫人自去吧!” “清绝?”这名字好奇怪,锦瑟在心里微微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强调男女大防,这个书生倒是迂腐的可爱。 白朗轩被清绝二字所惊,沉声道:“先生高义,在下钦佩万分,便请上车,令在下与拙荆为先生疗伤。” 那书生不意马车上还坐着一个男子,听口气倒与眼前好心肠的女子是夫妻,虽然与陌生女子同车不合礼仪,但她的夫君在车上也就不必忌讳那么多了!再说自己的伤确实已经走不得步,刚才那几步下来,浑身便已经像是要散了架子,此刻听白朗轩张口相邀,倒有几分迟疑。 锦瑟料定白朗轩假装自己的丈夫邀请这个书生一定是有目的的,此时便微笑道:“如果先生觉得贫妇在车上而多有不便,那便让车夫另行雇一辆马车,贫妇独自回府,由我夫君为先生疗伤。” “不必!”书生爽朗一笑,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来了一句:“大丈夫不拘小节,总抓着这事不放倒显得是在下心胸狭窄了。” 言罢,在车夫的帮扶下上了马车。幸得此次锦瑟做得是八宝翠英华车,车厢极大,里面坐上三人倒也不显得拥挤。 锦瑟微笑道:“您家住何处,便让贫妇与外子送您回府。” 白衣士子随意地道:“把在下扔到老巷子口石头街就好。” 车夫在外面听得清楚,惊讶道:“老巷子口石头街?这可是贫民住的地方,您确定没说错吗?” “就是那里!”白衣士子应了一句,神色如常。 车夫心里嘀咕了几句:看这书生的穿着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原来也是个穷鬼。思附间高喝一声驾,车轮辘辘碾在青石板的街上,朝那书生家进发。 白朗轩从车座下取来药箱,撕开书生的衣袖,用棉球替他清理伤口,锦瑟则偏过脸去,避嫌地望着车窗外。 由于常年在江湖上打滚,经常受伤。白朗轩疗伤的手段可谓一绝,不一会儿功夫,就替书生上好了药,并找出自己的一件披风,递给了他。 书生朗朗一笑,爽快的笑声让人莫名起想起浩瀚的湖海,显然是素来心胸宽阔才有这样非凡的气度,锦瑟对这刚刚遭难便能开怀的书生起了很大的好感,微笑道:“不敢问先生大名,那人为何动手打你?” 书生精明的眼睛在白朗轩和锦瑟身上一扫而过,凝聚着华光的眸子昭示着他并非一般白衣士子,只听他沉声道:“见贤伉俪气度娴雅,必定出身不凡。”说着微微一顿,望向白朗轩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赞叹:“特别是这位仁兄,身上自有一股凛然之气,绝非奸恶之徒,承蒙援手,清绝便不再隐瞒。清绝本姓林,草字恒之,乃是……” “你就是林恒之!”锦瑟掩口惊呼,惊讶地看着眼前俊朗的书生。 林恒之微觉诧异,问道:“夫人知道在下?” 白朗轩淡然一笑:“林大人乃大楚第一御史,有谁不知?大人幼年便自呈组训,誓要管尽人间不平之事,年仅十七便以惊世之才华高中状元,殿试之中冠盖英华却不进翰林院,不做编修,而非要去往御史台做一名官禄不高的御史,为的便是替那些受达官贵人欺压的百姓讨回公道。在林大人弹劾下倒台的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豪门之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京城百姓无不颂扬大人的德行,内子虽然一介妇人,足不出户,但林大人盛名远望她又怎能不知?” 一番话虽然是确有其事,却也说的林恒之十分不好意思,只见他谦虚地连连摆手。 锦瑟微笑道:“大人今日这番打扮,如果不是自报家门,贫妇还以为只是一介士子,哪里知晓竟是名满天下的林御史。” “大人为何被当街殴打?行凶者又是何人,竟如此猖狂?”白朗轩明知故问地说了一句。 林恒之哼了一声:“今日打我之人乃是咱们大楚镇国将军的儿子李崇峻,他恨我昨日上书弹劾他的父亲李破虏克扣军饷、谎报军功,又见我今日未穿朝服,一身白衣书生的打扮,这才装作不认识,打了我一顿!” “原来如此!”锦瑟和白朗轩相视一顾,这才知道其中原委。锦瑟心道:那李崇峻竟是颇有心计,自知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却趁林恒之没穿朝服时动手,如果林恒之告到皇帝那,他大可以说他初次进京不识得林御史,而林御史又是书生打扮,他怎么知道会是朝廷命官,一番托词,连皇帝也不会认为他是真的要行凶。 林恒之淡淡地道:“以往总在同僚口中听闻这个李家少将军的跋扈行止,本以为只是个鲁莽的纨绔子弟,哪里知道还有这样的巧慧心思。不过这顿打清绝也绝不会白挨,自要明日在朝堂上找回,继续参他那个无法无天的老子!” “噗嗤!”锦瑟听了林恒之的话不禁一笑,顿时觉得这个林御史执拗的可爱,便出言道:“既然李家少将军来警告大人,大人便不要在参奏他的父亲了!” “为什么!”林恒之放佛听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瞪起眼睛看着锦瑟。 锦瑟缓缓地道:“镇国将军李家在大楚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绝非易于之辈,大人如此明显的与他们作对,岂非要殃及自身!不如早日抽身,也能保全家平安。” “停车!”林恒之听了锦瑟的好言相劝,非但没有领情,反而铁青着脸喝令车夫停下马车。 锦瑟惊讶地道:“大人为何急着下车?难道是到了贵府?” 林恒之向锦瑟和白朗轩拱了拱手,冷淡地道:“夫人之言乃是笑话林某乃贪生怕死之辈吗?李家虽然势大,林某却也不惧。今日多谢夫人施以援手,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清绝欠贤伉俪的恩情,改日必当报答,今日便就此作别吧!” 白朗轩微微一笑,瞧了锦瑟一眼,见她的眼中也蕴着一丝笑意,这个林御史果真是名不虚传! 锦瑟见他挣扎着就要下车,忙道歉道:“大人留步,贫妇一点浅见倒让大人见笑了!大人不畏强暴、不屈于富贵权势,锦瑟深感佩服,适才之言不过是出于关心,绝非有意辱及大人,请您多多见谅。” 第七十五集 清绝(下) 林恒之听锦瑟说的诚恳,长叹一声,便又坐回车中,淡淡地道:“是清绝激动了,夫人说的一点不错。以清绝此时的实力去弹劾炙手可热的李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白朗轩平静地道:“那你为何仍要这么做?” 林恒之微微一笑:“并非在下坚持,而是这里坚持!”他用手郑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左胸。 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锦瑟心底赞叹一声:这林御史果然是极有风骨的人! 白朗轩又问了几句关于林恒之弹劾李破虏克扣军饷、谎报军功的细节,马车便在一处破败拥挤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林恒之当先下了马车,拱手道:“多谢二位,不若来在下府上喝杯茶水可好?” 锦瑟刚想拒绝,却听身后的白朗轩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拉着她的手亦下了马车。 林恒之见二人举止亲密,对其夫妻身份一点也不怀疑,反而笑呵呵地道:“白兄与尊夫人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锦瑟脸微微一红,便想挣脱白朗轩的手,谁知他竟是有意握得紧紧的,便只得跟随他的脚步朝巷子深处行去。巷口那颗参天大树下,聚集了不少挥着蒲扇乘凉的老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或闲聊喝茶、或下棋吟诗,虽然穿着的长衫都已经洗的发白,清贫已极,却是各个怡然自得。 老者们见了林恒之,全都笑呵呵地打着招呼:“林先生回来了!” “大伯、三叔!你们当心身子,别光顾着下棋,小心染了风寒!”林恒之老气横秋地嘱咐着,好像他才是这群人的长辈。这时几个刚至垂髫的孩童手举着纸鸢,嬉闹着从锦瑟他们的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迅速跑走,一边跑、一边举着风筝笑道:“先生回来了!” “大虎、二虎,功课做完了么就在这玩闹!当心先生我晚上打你手板!”林恒之板起脸将这群孩子全都吓走了。 锦瑟瞧着林恒之忙活的样子,不禁莞尔。不过,她确实从众人的言谈中听出了他们对这个年轻的白衣书生的不胜爱戴之情。 三人一路沿着小巷深入,与林恒之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向穿着华丽的白朗轩和锦瑟投来好奇的目光,直到林恒之将二人引进一座很小的青瓦砖房内。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 灰白的墙皮在岁月风霜的侵蚀下已经剥落了华彩,地上铺着的青石砖缝里长着翠绿的青苔。院落中一张石桌上放置着一套已经掉了瓷的茶盏,一把涂着红漆的仲尼琴落满灰尘,旁边还摞着几本古旧的书籍。房门前竖起的支架上,葡萄的藤蔓蜿蜒地爬行,给灰白的小院带来了一抹浓重的亮绿,袅袅炊烟从不高的屋顶上升起笔直的一道,夕阳下的院落里,充溢着岁月的宁静。 “阿阮!”林恒之先是请锦瑟和白朗轩坐下,便亲昵地向正房内唤了一声,“有贵客到访!” 锦瑟听林恒之的言语里充满柔情,料定屋内的女子必然是他的夫人,顿时动了好奇的心思:能让这般铁骨铮铮、正气凛然士子青睐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结果没有让锦瑟失望。 从正屋里走出一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布衣荆钗、不施脂粉,却独有一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白皙的脸上一双明眸在看着林恒之时,便如春水般缠绵,再看向锦瑟他们时却又如秋水般澄澈。浓浓的书卷气环绕在女子的周身,一见之下,锦瑟便笃定,这是个恬然不争、又极具才华的奇女子。 “夫君难得带客回家,只是家境清贫,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贵客。”阿阮微笑着给白朗轩和锦瑟倒了壶清茶。 锦瑟礼貌地起身说了一句叨扰,却被女主人微笑着按回了石凳上。 林恒之一边大口喝着茶,一边解下披风还给白朗轩,百忙之中还不忘说一句:“不要闹那些虚文!也尝尝我们寒门氏族的苦茶!” 他刚解下披风,锦瑟就见阿阮神情一滞,紧接着一双明眸里泪光莹然,显然是看见了丈夫身上的鞭痕,只是贵客在此不能流泪问讯,便硬生生地将泪水忍了回去。 锦瑟瞧得心里也是难受,抓住她的手,朝着白朗轩笑道:“夫君,我便与嫂夫人说几句话!” “去吧!”白朗轩径自点点头。 锦瑟拉着阿阮的手进了正屋,屋内亦是一贫如洗,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并几个不像样的家具,二人在木床上刚坐定,床就因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阿阮忙抹掉眼角的泪水,尴尬地道:“让您见笑了!”她从锦瑟的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来,来者绝非一般人家的女眷。 “阿阮姐姐别哭,林大人只是皮外伤!”为了让这个心思如水的女子放下心来,锦瑟亲切地称呼她做了姐姐。 阿阮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了,他总是爱这么做,可惜天下不平事多的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士子哪里能管的尽?每次不是吃亏便是被人暗中暴打,可是他从来不改初衷,依旧执拗地守护着自己的信仰。 锦瑟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恬然一笑,真心地赞道:“林大人的风骨,恐怕令万千男子望尘莫及,姐姐能嫁给这样刚正不阿的奇男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林恒之的书生穿着触动了锦瑟的心思,同是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莘莘学子,她的表哥徐季同热衷权贵、表里不一;而这个男子却是行动伟岸、高风亮节,二人相比,何止云泥之别,如果易地而处,锦瑟宁愿与这样的人一起受穷,也好过跟那些胸无大志、人品低劣的纨绔子弟过钟鸣鼎食的富贵生活。 阿阮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锦瑟,刚想说话,一群孩子从屋外涌了进来,围着阿阮嚷道:“阿娘,我们饿了!” 锦瑟微微一扫,惊讶地道:“这些都是姐姐和林大人生的孩子?”眼前围着她们的一群孩子,最小的不过三、四岁,大的却有十三、四岁,显然并非他们亲生。 这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在这群孩子里年岁最长的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他眉墨如画,器宇轩昂,通身儒生的气派,向弟妹们温言道:“阿娘在与客人闲聊,咱们不要打扰,哥哥带你们去采菜可好?” 第七十六集 惊魂(上) 孩子们虽然肚饿,却也因身在书香门第懂得规矩,此时便全都跟着那男孩出了房门,锦瑟清晰地听到其中几人肚子的咕噜声。 阿阮用慈爱的目光望着远去的孩子们,微笑道:“这是夫君收养的孤儿。他们的父母大都是在前几年旱灾中死去的平民百姓,夫君瞧他们可怜便带回来悉心抚育,教他们和巷子里的孩子们读书习字。” 锦瑟恍然,却也知道林恒之为何堂堂御史却过得如此清贫拮据了!他本就高洁不贪,只靠俸禄过活,而这微薄的俸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说不定还要贴补巷子口那群老人,为人至此,离圣贤已然不远,更难得的是他如此年轻,坚守儒家之道,却不迂腐。 二人又闲聊片刻,锦瑟望着天色渐晚,她也是要回白府的,便起身告辞。门外白朗轩和林恒之聊得正起劲,林恒之拉着白朗轩的手硬是不放他走,锦瑟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塞在阿阮的手中,低声道:“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们添几件衣衫,千万不要推辞!” 阿阮一愣,照着以往林恒之教她的道理便要送回,可见锦瑟拳拳诚意,竟不好推辞,一双明眸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片刻,微笑道:“既然如此,便让阿阮为妹妹弹奏一曲。” 锦瑟惊讶极了,她一直以为仲尼琴是林恒之之物,哪晓得眼前的女子竟会抚琴,还未等开口,就听林恒之抚掌大赞道:“妙极!妙极!阿阮的琴声是临安一绝,可惜她废绝此道已久,今日竟是托了两位贵客的福!” 阿阮莲步盈盈取过仲尼琴,横了林恒之一眼,不好意思地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林恒之挺着胸道:“吾妻琴技便是一绝,哪里是自夸!” 阿阮微笑着坐在石凳上,望着手中落满灰尘的古琴,眼中充满对往昔的追忆与难以回首的沧桑,她轻叹一声,如落花飘零。只见她玉手轻扬,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转,悠远的琴声便如流水般流泻出来,左手按弦,反复按压,琴音时而婉转低沉、时而悠扬深邃,几个音符便让听者遥想起大漠的苍凉与时空的广袤。此时已是月上柳梢,灰蒙蒙苍穹投下的淡淡银辉,让院落中的古树有了斑驳的影子,更让锦瑟想起了遥远天山的一轮皓月,云波涌动于天地之间。 林恒之从屋中的墙上取来一柄寒光凛凛的龙泉剑,长剑出鞘的一瞬发出阵阵龙吟,只见他剑尖上挑,做了一个鹤冲天的姿势,神情凝滞地朗声道:“明月出天山。”一语言毕,长剑攸然刺出,紧接着刷刷几个剑花,身法如行云流水般在院落中游走,配合着他朗朗的吟诗声:“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他的身形随着逐渐激越的曲调变得越来越快,以至于不会武功的锦瑟只能看见朦胧的一团白影。龙吟剑的剑尖吞吐着寒芒,如蓝色的游龙一般旋转飞舞,他的口中源源不绝地和着琴声念诵着诗仙的《关山月》。 锦瑟不意林恒之竟然会舞剑!那么刚才他在街上为何不还手? 阿阮微微侧着头痴情地望着林恒之,借着月光,锦瑟便能瞧见她眼中流露出的不胜爱恋的神情,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白朗轩走了过来,竟然长臂轻舒,揽住她的肩膀,徐徐地问道:“何故叹气?” 锦瑟恍然如梦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知何时,我能远离一切是非,与最爱的人携手,浪迹天涯去。” 白朗轩侧头望着锦瑟逐渐迷蒙的神情,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一定会有那一天。” 锦瑟专注于院落中动情的男女,却没有听见白朗轩这句饱含深意的话。阿阮的琴声渐低渐沉、林恒之的身姿渐慢渐缓,两相和之,戛然而止。 阿阮盈盈起身,林恒之则将长剑倒转于身后,朗声笑道:“痛快!痛快!”快步走至女子身前,阿阮抽出袖中帕子,为他轻轻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锦瑟微笑着看着两情缱绻的男女,却被白朗轩拉住手,走上前,只听他声道:“今日不仅得闻林夫人绝世琴音,更亲眼目睹林兄的精湛剑法,可谓不枉此行,叨扰良久,白朗轩就此告辞!” 林恒之亦微笑道:“我与白兄一见如故,希望白兄时常来此盘桓,把酒言欢、不胜快哉!”言毕,带着阿阮将白朗轩、锦瑟送至老巷子口,眼看着二人上车,马车渐行渐远这才夫妻携手同归。 锦瑟知道早已误了时辰,便让车夫匆匆赶往大佛寺,白朗轩将她送进禅房,这才放心离去。彼时翠竹等人早已急得火烧眉毛,见锦瑟缓步从禅房里出来,合掌念了无数句阿弥陀佛。锦瑟微笑不语,与诸人一齐回了白府。先去给白老太君并李婉儿请安,说明回来晚的缘由,托辞自然是诚心祈福,以至于忘了时辰。 白老太君没有怀疑,而李婉儿因白莹的事情没什么心情,便让锦瑟轻松过关。她带着翠竹往自己与白士中所居的院落行来,刚至垂花门,却见一个小丫头没头没脑急匆匆地撞进了翠竹怀里。 翠竹哎呦一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没有!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那丫鬟惊慌的抬头,锦瑟一瞧,竟然是一项跟在白士中身边伺候的碧桃。只见她丫鬟髻散了一半,脸上的脂粉也被横流的眼泪鼻涕冲的不像样子,神色更是惊惶无比,眉梢眼角流露着无限的惊恐,好像是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她! 锦瑟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沉声问道:“何事惊惶至此?” “少夫人。三。少爷。他!”碧桃上下牙齿打着冷战,让原本简明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锦瑟一听,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出门时他便说不舒服,难道是身体真的有什么隐疾以至于恶化?当下竖着眉毛喝道:“快说,夫君他怎么了!” 碧桃惊惧的如同狼群中的小兽,经不住锦瑟和翠竹的一起逼问,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地,抓着锦瑟的衣裙哭道:“夫人!刚才奴婢去别院东南角的竹楼为三少爷送茶水,哪知。哪知看到碧鸾姐姐在屋中。她。!” 第七十七集 惊魂(中) 锦瑟听碧桃言辞闪烁,眼神飘忽,一句话碎的不成样子,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碧鸾是白士中屋中的大丫鬟,年方二八,皮肤白皙,颇有几分姿色,难不成她趁着自己不在勾引白士中?可是白士中的为人自己是知晓的,他虽然言语调侃,行为轻浮,但绝非好色之徒,更不会像其余府门的公子少爷那样好宠幸丫鬟的调调!难道…… 翠竹跺脚道:“快说!吞吞吐吐的是要急死少夫人吗!” 碧桃见此心一横,大声哭道:“奴婢看见三少爷杀了碧鸾姐姐。而且。而且在喝她的血!”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锦瑟惊讶的! 便如一个霹雳整个罩在了她的头顶,震散了她的魂魄。难不成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小丫鬟说白士中不仅杀了人,还在喝人血?这怎么可能! 锦瑟顾不得许多,撇下已经因惊惧昏厥过去的碧桃和半张着嘴惊讶到无以复加的翠竹,撩起衣裙,飞速地向白士中平素最爱静坐的竹楼跑去,耳边呼啸的风声吹起她的三千青丝,她已经遥遥望见远处高楼闪烁的灯火,一口气跑上二楼,推门而入的她看见白士中穿着一身素白锦袍,俯着身子,凑在一具衣衫尽落的女体旁不知做着什么,只是喉咙一吞一咽。 而地下的那具**的女体赫然是已经死去的碧鸾!只见她衣衫零落,万缕青丝压在身下,一张白皙的俏脸上尽是惊恐,眼目圆睁,显然是不信眼前的男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乳白色的羊绒绣花地毯早已被汩汩的鲜血染成殷红。轩窗半开,随着风动发出吱呀的怪响,原本就没剩几根蜡烛的暗室被这飒飒阴风又吹灭了一根,剩下的几只红烛只能独自悲哀地摇曳着,发出微弱的火光,战战兢兢地燃烧着自己。 锦瑟被这样的景象吓得向后踉跄几步,砰地一声撞在身后半开的竹门上,这样大的声响惊动了地上俯身的男子,只见白士中突然回身,清癯的脸上阴云遍布,一双眸子射出骇人的光芒,便似两柄尖刀在剜着锦瑟的肉,本来抿着的好看嘴角沾满了鲜血,他残忍一笑,一排贝齿已经染成红色。 “啊……”锦瑟尖叫出声,这样的白士中她从未见过!哪怕是第一次与他在棺材里相遇时,他也绝不如今日恐怖! 白士中仿佛已经不认识锦瑟,阴测测地一笑,狰狞着面孔:“你们……都该死!”他踉跄着脚步朝锦瑟扑来,锦瑟惊惧地向后退着,却因挫身不便被长长的裙摆绊倒在地。 赤红着眼睛扑上来的白士中用铁钳般的手掐住锦瑟的脖子,扼的她喘不过气来,另一只手不停地、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衫,嘴里大声地重复着:“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锦瑟惊恐的睁大眼睛,她放佛已经预见自己的将来……如同碧鸾一般惨死在这里! “白士中!是我!我是锦瑟!你醒醒!”大声的疾呼也没有让已经癫狂的男子有一丝苏醒的意思,他狂笑着不停地撕扯着她已然凌乱不堪的衣衫。片刻之后,她的上下衣裙已经被白士中全部剥掉,他便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不停地噬咬着她洁白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响声。 锦瑟惊恐极了!白士中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强迫自己吗!她双腿乱踢,双手想推开身上的白士中,可他的身体沉重如铁,哪里能挣扎的出他的禁锢?在一番肆虐后,锦瑟的身体遍布青紫、一片狼藉。可白士中还未停止疯狂,压住锦瑟双臂的他整个人扑了上来,狠狠咬住了她的脖颈。 钻心的疼痛刺激着锦瑟已经因惊恐麻木的神经,恐惧化作数百条冰冷的长蛇爬遍她的全身,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正在顺着脖颈的伤口汩汩流出,温软的身体也因不断的缺血逐渐冰冷。 自己注定要死在这里了?死在发了疯的白士中手中! “砰!”锦瑟已经没有了只觉,只是恍惚间见到一支熟悉的手揪住白士中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紧接着一张薄被盖裹上了自己冰冷的身体,片刻之后,她恍惚看见了白朗轩英俊脸上的关切,最后这一切终于在意识被如水的黑暗吞噬时,湮灭了所有。 白朗轩神情凝重地看着地上晕厥的两个盟友,眼光闪烁不定。 锦瑟再次转醒时,已是在一张温软的床上。高床暖枕、锦被流苏,满室氤氲的龙涎香的气味都在告诉她,这里是人间,并非地狱!她迷蒙着双眼茫然地环顾四周,只见望星楼的静室里一切如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窗外春风和煦、鸟鸣嘤嘤,出生朝阳的红光透过轩窗射在乳白色的羊绒毯子上,平添了几丝生气,只是另一张床上同样躺着一位与自己一般奄奄一息的人。 白士中? 她的头突然像裂开般疼痛,刚才是做梦?还是……挣扎起身的她让身上的锦被缓缓滑落,她低头凝视着自己裸露的身体,上面青紫遍布,尽是被噬咬的伤痕,齿印累累,十分可怖。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白朗轩不知何时毫不避讳地站到了锦瑟身前,吓得她再次拥着被倒回床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锦瑟嘶哑着嗓音问询,她的喉咙因为白士中的抓扼受了伤。 白朗轩选择避而不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绘着青花的白色瓷瓶,里面是晶莹润泽的膏状物体,他剜了一大块,涂在锦瑟脖颈的伤口上。 “咝……”锦瑟发出疼痛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缓下劲力。 很好用的药膏,刚粘身,锦瑟便感觉伤处阵阵清凉,那令人发疯的灼热疼痛被缓解了不少。 “士中他究竟有什么病?”锦瑟不依不饶地追问着白朗轩,可他只是垂着头仔细地为她敷药,对于她的问话恍若不闻。 “翻过身子来!”白朗轩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对床上的锦瑟说道。 锦瑟没有丝毫犹豫地翻转了自己疼痛的身体。昨晚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不啻于一场梦靥。好端端的白士中为何像是不认识自己似的发起狂来!锦瑟蹙着眉、思索着翠竹以前关于这座奇怪禁地的描述,以及白士中反复念叨的那句:“你们都该死!” 谁该死?是谁让他如此刻骨仇恨,上官霖?李青君?还是另有其人? 第七十八集 惊魂(下) 身后的白朗轩一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锦瑟本以为他只是为自己脖颈上的伤涂药膏,哪知他竟然轻轻地揭开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薄被! 锦瑟震惊地回首捉住了他的手,声道:“你做什么?” 白朗轩根本没有搭理锦瑟的惊慌失措,很轻易地将她没有力气的手甩到一旁,将整个薄被拉至脚踝,她完美的身体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你……”怒不可遏的锦瑟显然被他轻薄的举动激怒了!刚才白白的被白士中占了便宜也就罢了,他毕竟神志不清,可这个做事一项沉稳的白朗轩竟也趁人之危,轻薄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哪知白朗轩丝毫没有以自己的动作为耻,而是沉声喝道:“别动!” 他只用单手就将她乖乖地按回床榻,嘴里轻描淡写地道:“身后的伤口你够不到,由我给你上药。至于身前的,我不会动,你自己处理!” 锦瑟挣扎地道:“身后也不用你!够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吩咐翠竹做!” 白朗轩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不行!此事绝不能让其余人知道!碧桃和翠竹已经被我的下属勒令闭嘴,白士中发疯杀人的事情到此为止,不能外传!” 锦瑟心中一凛:还是他想的周全。现在正是吃紧的时候,已经两次受挫的上官霖与李青君夫妇正在积极地准备反扑,此刻白士中若被他们抓住这样大的把柄,必定会遭致惨败。可是,话虽如此,但自己光天化日之下被他这么肆意抚摸着,虽然知道他只是单纯地为自己上药,可锦瑟的脸上还是有些讪讪的,片刻,就绯红如云霞。 白朗轩温暖的指肚抹着清凉的药膏在锦瑟光洁的背部游走,从腰至胯,甚至越过了她的丰臀,她何时被男子这么看过,一时间心怦怦地跳得厉害,竟像是要跳出来似的,两条玉臂无所适从地放在头顶。 他的目光从来都是冷淡深沉,便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海。可不知为何,当他的右手抚上她雪臀光洁的皮肤时,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眼中隐藏已久的灼热被手底下女子温润的皮肤点燃,竟不可抑止地燃烧起来。他轻轻地闭上眼,暗暗深吸一口气:二十多年,无论是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还是宫廷间的尔虞我诈,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让他的心如此慌乱过。包括那个险些丧命的雨夜,他连诛十八名武林高手,却终于伤在敌人无声的暗器下,命悬一线。饶是这样,他依旧保持着泰山蹦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骨。这条命、这样的人生自己早已厌倦,生无可恋便不畏惧死亡,只是今天自己的心这是怎么了? 带着无所适从的自责和恼怒,他的动作粗鲁起来,不管不顾地触动了她的伤口,令她发出嘤咛的痛呼。他听见她的痛呼声,竟有一丝解气!就是这个女人乱了他的心思,毁了他的方寸,她疼也是活该!心里虽然气恼的这么想,可手上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放缓动作。 自己从来不是浪荡轻浮的男子,更不会因女人的身体对其产生迷恋。是的,自从她在马车上不顾男女忌讳为自己吸取胸前的血毒时,他就对她动了心思,可在他看来,这心思也是可以自控的,也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可是从今天自己的反应看来,原来一切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还是喜欢以前霸道冷酷的自己,控制、支配、命令着一切的自己。 趴在床榻上的锦瑟已经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她的脸早已是一片绯红,可她不敢动,相比蛇精病的白士中,她似乎更为忌惮身后的冰块脸。 一次敷药弄得惊天动地,在为她抹上大腿根最后一处伤口后,他立刻将药膏抛在她的手边,起身走到了白士中的软榻上,再不向这边看上一眼。 锦瑟红着脸起身,拉下帷帐,替自己前胸的伤口也敷了药,这才穿好白朗轩为她准备好的衣衫鞋袜走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才会醒?”锦瑟走至昏迷不醒的白士中身前,神情复杂地问了一句。 榻上的白士中穿着柔软的宝蓝色寝衣,身上脸上的血迹早已被擦干净,熟睡中的他安详的向天上的神邸,只看这样的他谁能想象昨晚他便如狰狞的恶魔。 白朗轩徐徐地嘱咐:“他醒了以后,一定不要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最好用香粉将脖颈上的伤口盖一盖,或者是找别的托词,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发疯过,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锦瑟再次追问。 白朗轩一顿,最后平静地道:“他受过一次伤,那次伤很严重,几乎让他丧命,至此之后他便得了癔症,不过这个病只要没人触发,是不会发作的,不知昨晚他又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比上一次发作时更加严重!” 白朗轩的话里夹杂着沉思和忧虑。 “癔症?”锦瑟知道这种病,当它发作时,病人的脑海里会出现不同的幻觉,让他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甚至会让他原本的记忆产生错乱,怪不得他昨晚都不认识自己了! “白家的人知道他的病吗?”锦瑟担忧地问。 白朗轩缓缓颔首:“我相信除了白老太君和一些不相干的人,他的敌人上官霖等人对此是知晓的,并一直想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是以,我已经将碧鸾的死处理成失足落水,并安抚了她的家人。” 锦瑟苦涩地道:“如果他醒来知道自己发疯杀了人,不知该有多内疚。”白士中看起来无比狠毒,但这只是在对待他的仇敌上。 “所以断然不能让他知道!”白朗轩低沉着声音反复在白士中耳边念叨着什么,最后吩咐锦瑟道:“你去找十几个酒坛来,再在地上洒些酒!” 锦瑟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全部照做,以至于片刻之后,整个竹楼充满了刺鼻的酒气,闻之令人蹙眉。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白士中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见白朗轩和锦瑟都正襟危坐在自己身旁,不觉失笑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哎……啊!”白士中挣扎着起身,一手拄着软榻、一手按着太阳穴,疑道:“我的头为何什么痛?” 第七十九集 回门(上) 白朗轩板着脸轻哼一声:“酒量不行就不要逞能,喝成这样,废物!” “就是!”锦瑟站在一旁配合着白朗轩演戏,笑吟吟地道:“害得我们照顾了你一夜!”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不知为何,再见白士中时,锦瑟的心里竟有一丝恐惧。虽然知道他并非有意害自己,可是想起昨晚他发疯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 白士中扫了一眼地上遍布的酒坛,笑道:“啊,我都忘了怎么回事!原来喝醉了!不过这次真是醉得不轻,昨天的事我竟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了!” 锦瑟解释道:“昨日我与朗轩去了昭狱,白莹已然死在李青君手中,回来的路上我们又偶遇大楚第一御史林恒之,听闻他在弹劾李破虏,李家的好日就要到头了!你听了以后,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平日里看你还成,哪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般的不中用!”说完,噗哧一笑。 白士中嘿嘿一声,有些讪讪地道:“那是你不晓得公子我的厉害,当年我与朗轩拼酒,十几坛下肚都,腿都不会打晃!” 锦瑟微微一笑,也不辩驳,算是给他留几分面子。 白朗轩道:“今日午后你还要陪锦瑟回苏家,快些起来准备!” “好!”白士中见有大事要做,立刻神清气爽起来,双眉一轩,笑着调侃道:“早就想会会我这个厉害的岳丈大人!” 因要回苏家,锦瑟亦须准备一番,与普通嫁出去的女儿回门不同,锦瑟这次谋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需要精心准备一番。因此她立刻回了别院吩咐翠竹将衣柜里最华贵的衣衫全都找出来给她过目。经过一番精挑细选,最后她选定了一件银红细云锦广袖长衣,配着花开并蒂的水红色长裙,又让翠竹替她细细地梳了一个云朵髻,并将宫里玉贵妃赏赐给她的琉璃五彩飞凤步摇簪在其上,朱砂一点,轻轻抹于洁白的额心,两腮淡淡地扫了一层胭脂,当真是胜似瑶池仙子、堪比月宫嫦娥。 对着铜镜反复查看装束的锦瑟十分满意于自己的妆扮,她并非出于衣锦还乡的俗烂想法,而是要以这身衣装和白家三少夫人的身份给苏正清一个震慑,以保证今日的计谋能顺利施行。 梳妆罢,锦瑟扶着翠竹的手施施地出了房门,身后跟着的老妈子并丫鬟黑压压的足有三十几个,要去大门口寻白士中的她刚走到二门,迎面就见白家二公子白士超踱着步走了过来。 “见过二哥!”锦瑟右手放在腰间微微一福。 白士超不意锦瑟在此,先是一惊,随后也微笑着还礼,说道:“弟妹如此盛装,可是有事要出门?” 锦瑟站起身子,却在倾斜时露出了脖颈上的伤痕,虽然经过几层香粉的掩盖,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不细心看是决计发现不了的。 “今日便要回苏家!”好听的声音传进白士超的耳朵,可他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锦瑟白皙脖颈上的伤疤。 锦瑟下意识的一缩脖子,装作若无其事地侧过头去。 白士超想说什么,却有些尴尬地看着翠竹等人,颇有些欲言又止。 锦瑟见此回头吩咐道:“你们退后几步!” “诺!”翠竹带着那些老妈子和丫鬟退到了几丈后。 锦瑟轻声道:“二哥可是有事?” 白士超犹豫良久,这才神色郑重地道:“弟妹初进白府对一些事可能有所不知,士中为人虽然轻浮,心地却十分善良,只是因受过一些刺激,经常在雨夜发病。这些事本来是隐秘,士超不该多说,只是。只是!”白士超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甚至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再看锦瑟,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关切嘱咐道:“弟妹要多加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话刚说完,便红着脸匆匆地去了,锦瑟惊讶地回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才发现他的脚步居然有些踉跄。 翠竹走上前好奇地道:“二公子跟您说了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脸都红了?” “没什么!”锦瑟淡然一笑,扶着翠竹的手继续前行,心里却是一暖:这二哥倒是个好人,他久在白府,一定是知道白士中的疯病,他这般不顾忌讳的嘱咐自己显然是一番好意。上次在苏家,自己被迫冥婚时,他也对自己的遭遇表示过同情,只是他今日好心嘱咐又为何会脸红?难道是……想到这,锦瑟立刻打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白士超怎么会爱上自己? 不再多想,锦瑟快步到了大门里的旷地上,彼时白士中早已换上一身白色锦袍,衣襟和袖口用天青色的丝线绣着弯曲的螭纹,乌黑的发被束在脑后,只用一根通体青绿的簪子挽起,挺挺的鼻子配着抿起的嘴,显得如此卓尔不群。 “娘子!”他看着一身盛装的锦瑟微笑着调侃。 锦瑟听他叫得轻浮,瞥了他一眼,走到他的身边,他立刻抓起她的手,她却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白士中惊讶地道:“很冷吗?怎么还打起哆嗦来?” 锦瑟哪里是冷,分明是因昨晚的事情怕他,可嘴上却不能挑明,只得强笑道:“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有夫君我给你撑腰,包管苏正清他们再不敢小瞧你!”白士中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将她抱上了朱轮华盖车,又扯过一个青玉抱香枕,为她垫在身后。 “嗯?”白士中在俯身的时刻看到了锦瑟脖颈上的伤痕,“怎么弄得?” 锦瑟神色一滞,强笑道:“不小心碰伤的。” 白士中深邃的目光如锋利地匕首,刺穿了锦瑟的心脏,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碰伤的?明明是齿印,而且还特意用香粉盖了一下,难道她和白朗轩已经在一起了?在一起便在一起,自己与她是盟友的关系,白朗轩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藏着掖着。虽然想得通脱,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开始不自在起来,发展到最后竟有淡淡的怒气。 锦瑟看他不再追问,明显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二人心里各自想着心事,便再不开口说话,车轮辘辘,一直行到苏府门口。下车时,苏正清早已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白士中一下车就换了一副表情,笑道:“小婿登门拜访,哪里能劳动岳丈大人亲自迎接?真是罪过、罪过!” “贤婿啊!”苏正清一捋胡子笑呵呵地道:“难得来一趟,快与我进书房慢谈!” 锦瑟莲步轻移,走上前缓缓一礼,柔声道:“父亲大人!不知母亲和嫡姐怎么没来?” 第八十集 回门(中) 苏正清和颜悦色地道:“你母亲身子不适正在房中休养,至于你姐姐。”说起苏锦墨,苏正清的脸明显的黑了下来,“她干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哪里还有脸面来迎接你,她已被为父罚在静室思过!” “原来如此!”锦瑟低眉顺眼地说了一句,便与二人作别:“我去瞧瞧母亲,你陪父亲好好说话!” 苏正清正恐巴结不上这位白家嫡孙呢,见他与女儿竟是这般琴瑟和谐,也是暗暗纳罕,忙拉着白士中进了书房。 锦瑟扶着翠竹的手,从苏府的大门行了进去,转过影壁,便是长长的一条回廊。回廊边种着应时的花卉,开得正好,其上则挂着鸟笼,鸟鸣嘤嘤,一派春意盎然。 一切都与自己出嫁前一样,可在她看来便是恍若隔世。 苏府四下里都是垂首而立的仆人,她们一改往日对锦瑟这个庶出二小姐的嘲笑、奚落,各个屏息凝神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丝毫不敢越轨。 锦瑟的明眸在她们身上微微一扫,已经发现躲在人群角落里,缩头缩脑的苏嬷嬷,只见她两只手垂在身下,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唯恐锦瑟看到她。 “苏嬷嬷?”锦瑟微笑着唤了一句。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都替苏嬷嬷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当日你那般欺辱人家,没想到人家也有麻雀变凤凰的一日,今日便看你如何收场!有些与苏嬷嬷有仇的府里人,一听锦瑟说话,便幸灾乐祸地准备看苏嬷嬷的笑话。 苏嬷嬷听锦瑟问询,不敢不答话,却着实不愿上前,最后只得颤抖着身子蹭到前面,跪下磕头道:“见过二小姐。” 锦瑟的笑容越发和煦,吩咐翠竹道:“还不替我将嬷嬷扶起来!” 翠竹便将战战兢兢的苏嬷嬷扶了起来,苏嬷嬷偷眼向锦瑟瞧去,只见她满脸笑容,竟像是见了一位阔别已久的亲切长者,而这样的笑容非但没让她安下心来,反而更加惊恐。 锦瑟看她吓成这个样子,心中暗暗好笑,柔声道:“嬷嬷可是冷了?来人,将贵妃姐姐亲赐与我的那件浅紫色羽纱面薄髦拿来与苏嬷嬷穿上。” “诺!”身后的小丫鬟忙拿出一件华贵的大髦,快步上前替苏嬷嬷披在身上。 “这是贵妃娘娘赐与二小姐的,老奴哪里能收!”苏嬷嬷还想拒绝,却听锦瑟笑吟吟地道:“您老莫要推辞,这件大髦是为了报答您当日在府里对锦瑟的照拂,也是我的一点心意,难道苏嬷嬷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翠竹接道:“这大髦自贵妃娘娘赐与我们家主子,主子一次没穿就赏给了您,足见对您老的重视,您可要好生地穿着,否则便是对贵妃娘娘不敬。”翠竹故意将最后一句中的贵妃娘娘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苏嬷嬷听了这话,脸皮没得一抖,神色更加灰败。 地上的一众仆人看着苏嬷嬷一张老脸藏在淡紫色的大髦里,都觉好笑。这羽纱面的衣服本就是年轻人穿才提色,被鹤发鸡皮的苏嬷嬷这般套在身上便是不伦不类,只不过好歹是玉贵妃所赐,说出去脸面上有光。有些人便好奇起来:为何二小姐对以往如此苛待她的苏嬷嬷这么好?难道是想化干戈为玉帛? 大部分人都以为锦瑟不计前嫌,不愿与这个即将入土的老嬷嬷计较。 其实,这些人哪里知道苏嬷嬷的苦楚!自从她穿上了这件大髦,就觉得全身像针扎一般疼痛,可这该死的庶女左一句贵妃赏赐,又一句自己都没舍得穿,她还哪敢说不好!且不说眼前的锦瑟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出小姐,但说玉贵妃,是她第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锦瑟对于苏嬷嬷的表现十分满意,柔声道:“嬷嬷,不知华珠现在何处?” 苏嬷嬷苦着脸道:“华珠现下正在厨房为二小姐整治饭食。” “那就有劳嬷嬷将她请过来!”锦瑟淡淡地吩咐道。 苏嬷嬷听罢如临大赦,不知为何,这个以前任她打骂的庶女自从出嫁后就有了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威严,每次在她面前,自己都觉得是见到了黄泉回来的厉鬼,毛骨悚然。 片刻之后,华珠便在苏嬷嬷的带领下来到锦瑟身前。 锦瑟看着华珠一身麻布衣裙,穿的比自己出嫁前还要糟糕,灰暗的脸上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早变成了一对死鱼眼睛,神色更是憔悴不堪。一定是自己走后,她们又变本加厉的欺负她了!锦瑟神情一黯,显然就要落泪。 华珠乍见衣着光鲜的锦瑟也是一怔,随后嘴角便开始轻微地颤抖,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却因众人再旁而不好说什么。 锦瑟忍住泪,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吩咐自然会叫你们!” “诺!”苏府的仆人各自散了,白家来的仆人也在翠竹的引领下前往苏家的小厅歇息。锦瑟看四下再无她人,便拉起华珠的手,坐在回廊上,互诉别来之情。 华珠垂泪道:“自从你走后,我便一个人在府里受苦,大夫人恼我当日出言提醒你冥婚的事情,便将我罚在厨房当差。不过厨房里的张嬷嬷本就与我相识,待我还算不错。虽然辛苦些,但再见不到大小姐并苏嬷嬷她们,倒也过得舒心。可不知为何,自从前些日子大夫人并大小姐从宫里回来后,就将我唤了过去,二话不说打了一顿,之后隔三岔五地便打我出气,我没法子,只能忍着!” 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锦瑟寒着脸,将华珠的袖子轻轻挽了上去,见她的胳膊上都是青紫的鞭痕,咬牙切齿地道:“是我疏忽了!当日在玉贵妃的宫宴上,我设计整了她们母子,她们怀恨在心却没法对我下手,便将气都撒在你的身上!不过,华珠姐姐放心,这次锦瑟来便是要带你一同回白府的!” “回白府?”华珠惊喜极了,能离开这个地狱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可是没欣喜一会,便颓然地道:“大夫人和大小姐她们不会答允的!” “她们敢不答允?”锦瑟冷笑一声,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庶出二小姐。 华珠惊喜地道:“你。你现在如此厉害了?” 锦瑟微微一笑,安慰她道:“姐姐一会就去收拾东西,这次锦瑟一定能带你回白府。不过,还有一事,你可知道柳如梅是否真的生病不能下床?” 她怀疑,柳如梅分明是在躲着自己。 华珠摇头道:“据我所知,大夫人确实是不能下床,只不过并非生病,而是。而是被老爷打得!” 第八十一集 回门(下) “打得?”这比柳如梅得了绝症更让锦瑟惊讶。 华珠确定地点头道:“就是那次宫宴,大夫人并大小姐回来没几天,就有宫里的公公来传话,说大夫人教女无方,褫夺了她的诰命身份。老爷那天气的不得了,便将大夫人请进书房,狠狠地打了一顿。虽然老爷为了顾及夫人的面子将仆人都遣到了外面的院子,但大夫人叫得太惨,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这事便在府里传开了!” “哦?可知用什么打得?”锦瑟心里暗道一声可惜,没见到柳如梅在苏正清的教训下鬼哭狼嚎的样子真是太可惜了! 华珠解气地道:“听说是被老爷绑在绣凳上,狠狠地用竹板给了几十下,打得连路都走不了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那苏锦墨呢?她没去找苏正清理论?”锦瑟心里暗暗称奇:这柳如梅专宠十数年,苏正清向来是一个头发都不舍得动她的,没想到这次竟打得这么狠!不过转念一想,苏正清最重权势,柳如梅把他辛辛苦苦争来的诰命夫人都赔了进去,他怎能不生气! 华珠见问起苏锦墨,便笑道:“大小姐哪里还有力气去找老爷理论?她是被抬着回苏家的,这回恐怕屁股上的伤刚好呢!” 锦瑟这才想起来,苏锦墨那日在玉贵妃宫里惨遭杖责的事情。 华珠喟然长叹:“可见老天爷是长眼的,以前她们就爱打你,现在居然也被别人打得下不来床,报应!” 锦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女儿的倒是应该去探望一番。华珠姐姐,我那里有新衣,你换上一件合意的,咱们一同去瞧瞧柳如梅和苏锦墨!” “好!”华珠知道锦瑟是要为她出口恶气,感激地应了一句。 在翠竹的巧手下,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华珠就从病怏怏的小丫鬟变成了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锦瑟吩咐翠竹在这休息,自己则带着华珠一路进了柳如梅下榻的别院。 刚进院门,然儿便强笑着迎了上来,亲热地叫了句:“二小姐!” “嗯!”锦瑟看着薇儿两颊隐隐留下的红痕,知道是那日掌嘴的功劳,便一脸关切地问道:“听闻母亲身体不适,现下可大好了?快让我进去瞧瞧!” 然儿一脸尴尬,拦着锦瑟说道:“夫人身子弱,现下正在睡着,二小姐还是下次再来瞧吧。等夫人醒了,奴婢会告诉她您来看过。” 锦瑟焦急地道:“这可不行!母亲自幼抚育锦瑟,待锦瑟恩重如山,今日如果不能亲眼见她老人家安然无恙,如何能放心回白府?你别担心,我只是进去瞧瞧,决不打扰母亲休息。” 华珠也道:“二小姐只不过是想尽尽孝道,便请薇儿姐姐让开道路。” 然儿心想:夫人卧病在床不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害得,如果让你进去还不把夫人气的吐血?可是这个二小姐句句说在理上,自己如何能拒绝她探视?刚想着怎么回绝,就听院门口脚步声动,众人寻声一望,竟是苏锦墨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苏锦墨知道自己的庶妹今日回门,而且早已见识到她与白家三公子的恩爱缱绻,此刻这个一直比自己低贱的庶妹如此风光的回府,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可时至今日,自己早已没了与她抗衡的资本,便只能忍气吞声。只是苏家的下人现在都在议论着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妹妹,说她如何如何风光,光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有三十几个,又说她穿的都是宫里才有的衣衫,总之,无论什么方面都将自己压的死死的。 苏锦墨心里不忿,又不敢再闹,唯恐苏正清也不待见自己,便想来母亲这里躲躲,哪知刚进门就与庶妹狭路相逢。 锦瑟用颇带兴味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嫡姐。她虽然还是那般的倾国倾城,可脸上却再也没有自信的神采,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也因无神变得黯淡无光,更惨的是她早已被苏正清停了月例,没办法购置那些奢华的衣裙。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落难的凤凰,当然,连鸡都不如。 而苏锦墨也同样再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妹妹,那种从眼中喷出的嫉妒之火,便像是要将锦瑟烧成灰烬。云锦织就的长衣、月影纱裁剪的下裙、赤金点翠的步摇。什么时候,这个卑贱的杂种成了高贵无匹的人,而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苏锦墨气的双眼要喷出火来! 锦瑟暗暗好笑,上前关切地问道:“姐姐臀部的伤可大好了?妹妹这次回家带着宫里最好的伤药!” 苏锦墨气的倒仰,她竟敢当面揭自己的疮疤! “伤早已好了,不劳妹妹挂心。”苏锦墨收起自己的怒气,声音温柔如初,她不是这么甘于失败的人,她还要与这个妹妹斗到底! 锦瑟缓缓颔首:“那妹妹便放心了。”说着,她故作惊讶地拉扯起苏锦墨的衣裙,惊道:“姐姐素来最讲究穿戴,怎么竟穿起这么廉价的衣衫了?还不华珠穿的得体大方。” 苏锦墨顺着锦瑟的眼光,看向她身后的华珠,只见本来寒酸无比的华珠一袭芽黄色绡长裙迤逦于地,腰上还系着她一直想要却没得到的五彩宫绦,脸上擦着均匀的香粉,一看就是上等货,最可气的是,一个丫鬟的手上竟戴着比自己胳膊上还要名贵的羊脂白玉镯! 锦瑟知道苏锦墨的自尊心被大大地刺伤了,为了让她气的更吐血一些,她走上前微笑道:“妹妹知道自从上次宫宴发生意外以后,姐姐的身份地位都大不如前了,手头紧没那么多闲钱置办衣衫,不过不要紧!妹妹这里有。这些日子,士中每每给妹妹添置衣裙,以至于几个衣柜都装的满满的,妹妹又有喜新厌旧的毛病,那些没怎么穿过的衣衫便让贴身侍女收拾了起来,现下已经交给苏嬷嬷!姐姐你别嫌弃,虽然是妹妹穿过的,但比起姐姐这身行头。呵呵!” 锦瑟没有说下去,但苏锦墨很明显的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是想说即使自己穿过的旧衣服也比她现在这身略显寒酸的衣服强! 这对一项争强好胜、以临安第一美女自居的苏锦墨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她几乎气的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幸得薇儿扶住了她,喉咙里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 第八十二集 投诚(上) 不能再呆在这了!非得被这个小贱人气死不可! 苏锦墨强笑道:“姐姐我还要去照顾生病的母亲,便不陪妹妹闲聊了!”她急于脱身,却被锦瑟拉住了手。 “我陪姐姐一起去探望母亲!”锦瑟葡萄般的大眼中溢满关切,好像里面躺着的真是她的生母! 苏锦墨倒吸一口冷气,不想让她进屋,却阻拦不住,被她一路牵着手进了柳如梅的卧房。倒像是她急于见床上疼痛难忍的母亲,而不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华珠和然儿也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柳如梅被窸窣的脚步声惊醒,微微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苏锦墨,轻咳几声,用微弱的嗓音道:“是锦墨来了啊!” “还有女儿,也来瞧母亲了!”锦瑟突然从苏锦墨的身后闪了出来,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吓了柳如梅一大跳。 柳如梅惊呼一声,险些晕厥过去。最后强自镇定着心神,支持着自己不倒下,以免被这个该死的庶女看笑话!不过再她好生地打量着害她如此之惨的庶女后,她更是气的险些呕血:她为何如此光鲜亮丽?不是说白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为何她还是混的如鱼得水? 锦瑟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柳如梅的床榻上,拉起柳如梅的枯手,垂泪道:“母亲何至于消瘦至此?让女儿看了便心疼。” 柳如梅哪好意思说是被苏正清家法伺候了,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然儿机灵地道:“大夫人便是因为思念二小姐,这才茶饭不思、消瘦至此!” 柳如梅忙道:“是呀!自从你嫁进白府便再没回来,宫宴上只是匆匆一面,来不及说话,母亲真是想煞你了!” “哦,原来如此!”锦瑟哭抹着眼角的泪水,最后安慰道:“这回见女儿安好,母亲便该放心了!对了,听闻母亲前些日子被父亲杖责,现在伤势还未痊愈,锦瑟这里有御赐的疗伤圣药,专治棒疮!” 说着向华珠投去一个眼神,华珠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柳如梅气的七窍生烟,连带着床榻都打起颤来。 锦瑟对此恍若不闻,接着道:“大姐也该劝劝父亲才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母亲陪伴他多年,又抚养咱们长大,怎么能说打就打?现在没得被府里的那群卑贱下人茶余饭后说嘴,连带着其余诰命夫人都暗地里笑话母亲!” “下人们都知道了?连其他府里的夫人小姐都知道了?”柳如梅听了锦瑟这话,激动地抓住她的衣袖,又焦急地向自己的亲生女儿投去一个眼神:都知道了,自己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 锦瑟见柳如梅激动起来,忙道:“母亲放心!那些个在背后笑话你的苏家下人都被锦瑟训斥了!以后她们再不敢出去瞎传。至于那些个夫人小姐,她们惯会胡说八道,母亲不要放在心上便是。” 柳如梅听罢,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老血。她素来最重脸面,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 锦瑟惶急地跑上前搀扶住她,没口子地喊道:“母亲身上的棒疮发作了,还不请大夫来!” 华珠忙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里大喊:“夫人身上的棒疮发作了,快来人啊!” 柳如梅一听,噗嗤,又喷出一口血,直吐了锦瑟一身,顺带着染红了自己素日里最喜欢的嫩黄色锦被。 锦瑟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向苏锦墨哭道:“姐姐,这可怎么办!” 苏锦墨恨不得上去掐死这个装腔作势的庶妹,明明是她把母亲气的呕血,还在这装孝顺、装可怜。 看着苏锦墨怒涛万丈的双眸,锦瑟心中冷笑数声:这就忍不了了?你们当年是如何一面装作母慈姐善,一面欺辱自己的!今日自己这么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锦墨眼见着母亲柳如梅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脸变成了一张雪白的纸,便几乎是带着哀求地道:“妹妹先出去吧!你多日没见父亲,也该去问候一下他老人家,再则,父亲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你,也请你劝劝父亲,让他善待母亲。” 锦瑟见今日也作的她们母女够了,便敛衣为礼,柔声道:“母亲、姐姐可要注意身体,锦瑟这便告退了!” 言罢,带着华珠一路离开了别院。刚出门,只听华珠噗哧一笑,“你可真坏!” 锦瑟呵呵一声:“不这样,怎么报她们欺辱咱们的大仇!相比咱们往日受得苦楚,这都是轻的!” 华珠轻叹一声:“可不是!她们往日打你,什么都往身上招呼,有一次打得你半年下不来床,感染上风寒,险些死去,今日也是她们的报应!” 锦瑟攥紧的手爆出条条青筋,“她们如何对我的,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且让她们多活几日,总有她们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一天!” 华珠嗯了一声。陪伴着锦瑟去了花厅。 彼时,白士中也不知道在和苏正清聊些什么,二人正聊得开怀,见锦瑟进了花厅,苏正清才开口道:“可见过你的母亲了?” 锦瑟长叹一声:“女儿见母亲身子不大好,心中甚是忧虑。” 此时早有丫鬟又摆上一双干净的碗筷,并伺候着锦瑟沐了手。 苏正清用他的银箸为锦瑟夹了一个银丝卷虾丸,放在她面前的白瓷小碟里,安慰道:“家中的事情有为父,你不必忧心,安心在白府相夫教子便是。” 这可是苏正清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这个庶女夹菜,这不得不让以前连桌都上不了的锦瑟受宠若惊。 苏正清带着一副慈父的表情殷殷嘱咐,又不时地为这个以前根本不受待见的庶女夹菜。 锦瑟在心底不得不佩服起她这个老狐狸一样的父亲,见风使舵的本事。 白士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在家宴过后,以白家还有要事的理由离开了苏府,独留锦瑟与苏正清详谈。 生平第一次,锦瑟被苏正清和颜悦色地请进了他的书房。这是一间具有传统文人气质的书房。林立的红木书柜里摆满了各色古籍、还有几个立柜装的是苏正清最引以为傲的战国竹简。东南方的轩窗下放置着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案,案边立着一个白色大瓷瓶,里面长毫林立,案上还有搁着未完的诗句,用玛瑙镇纸压着。 “要留正气满乾坤?”锦瑟瞥到石案上未被镇纸压住的一角,上面留有苏正清的笔墨。看清诗句的锦瑟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声,苏正清似乎发觉了这个庶女对自己的鄙夷,却只是坐在案后呷着茶。 第八十三集 投诚(中) 锦瑟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正襟危坐的苏正清,她知道他一定有话对她说!果不其然,这只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哑着嗓子开口道:“玉贵妃的宫宴上,是你设计让锦墨出丑的?” “这怎么可能?”锦瑟眨着大眼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看着眼前的男子,徐徐地道:“女人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圣贤书,却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苏家是女儿的靠山,只有他不倒,女儿才能安然地在白府度过余生,又怎么会设计陷害苏家的顶梁柱,我的嫡亲的姐姐?父亲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风言风语,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不怀好意,父亲可要万分小心!” 苏正清一怔,他不料锦瑟如此狡猾,他只问了一句,却牵出她这么多辩解之词,而且句句不容他质疑,他只得轻咳一声,缓解败下一局的尴尬,沉声道:“此事暂且不提。你姐姐锦墨自从上次宫宴后,便大**份,成为名门望族的笑柄。本来与博望侯家说好的亲事也吹了,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人更是绝迹。” “父亲到底想说什么?”锦瑟无奈地摊了摊手。苏锦墨这样的下场自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些钟鸣鼎食之家最重脸面,谁会要一个接连在宫宴上出丑,又被玉贵妃杖责的女子进家门,这不是给家里添堵? 苏正清自来最看重这个嫡女,原指望她入宫为妃或者嫁入名门让自己获取更多的政治利益,哪知十数年的精心培养,莫名其妙地毁在一次宫宴上,如何能不心疼?而一直不受他待见的庶女却一路顺风顺水,甚至俘获了白家嫡孙的心,这样他不得不转变策略。 只听他沉声道:“锦墨今日有此下场皆是她咎由自取,为父已经勒令她闭门思过,往日里对你不大好的大夫人也被为父杖责,也算是给你出了一口气,你怎么也是苏家的女儿,不会坐视苏家衰败而不理吧!” 锦瑟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他为何如此严厉的处罚了柳如梅和苏锦墨,因为她们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利益,反而尽给他添麻烦,他现在是在转过头来巴结自己呢!当下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苏正清听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她还以苏家的家族利益为先,那么一切都好办! 锦瑟淡淡地道:“所以,父亲想让锦瑟做什么?” 苏正清脸微微一红,像是不太好意思说,良久,才缓缓张口:“本来文昌侯答允为父,只要锦墨一嫁进白家,并帮他们监视白士中,文昌侯就在圣上面前保举为父为吏部尚书。哪知阴差阳错你进了白府,文昌侯便不想兑现他的诺言。为父一时气愤就与他决裂,此刻失了依托,便想。” “投靠白士中?”锦瑟见苏正清不好意思启齿,便代他说出了心里话,“父亲!”锦瑟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太瞧得起士中了,他在白家不过是有名分无实权,哪里值得父亲投靠?” 苏正清嘿嘿一笑:“此刻便不要与父亲打哑谜了!如果以前大家还觉得白家三公子只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可现在所有人早已对他刮目相看。” “为什么?”锦瑟确实是好奇,这几次的行动都是小范围的,而且大多由她出手,就算被别人知道,也不会暴露白士中隐藏的实力,苏正清为何这么笃定,白士中能与文昌侯府和李府两大豪门望族抗衡? 苏正清以为锦瑟不愿跟他说实话,便微微有些发急地道:“关小姐就是被他救走的,以文昌侯和李家的势力本来找到她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几个月过去了,他们连关小姐的头发都没找到,你还能说你那个夫君是个无能之辈吗?再则,他现在虽然势弱,却也有着无穷的潜力,他的舅舅是当朝宰相,胞姐是宫中宠妃,这等靠山如果能好好的加以利用,还愁夺不回白府的权力?不能对抗文昌侯和李家?” 锦瑟没想到苏正清算的这么门清,显然他的投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如果能将这个老狐狸拉到自己这一方确实有助于白士中和自己的谋划,毕竟他跟随文昌侯有时候了,知道不少他们的内幕,只是他品格低下,极其善变,难保有一天不会倒戈相向。 “父亲跟随文昌侯多年,为何突然转投他人?仅仅是因为一个吏部尚书之位?”锦瑟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苏正清气道:“你也知道为父追随他多年,可为父这么多年为他卖命得到了什么好处?当年追随他时便是吏部侍郎,今时今日依旧是!况且他如此反复无常,答允好的事情都能反悔,跟着他为父终老估计也不过是在这个官位上。再则,你入白府以后与三公子如此恩爱,早就让文昌侯那条老狗怀疑上了为父,他因为你与白士中的亲密,再也不肯信任为父了!” 锦瑟轻轻一笑:“说到底,竟是锦瑟的不是了!”这也难怪文昌侯怀疑,自己本来是对苏正清言听计从的小小庶女,哪知进了白府竟再也不听从他的吩咐,反而与白士中过从甚密,如果换作自己,也不敢再将苏正清视作心腹,看来这些日子,这只老狐狸的日子并不好过。 只听苏正清长长地叹了口气:“为父知道如此冒然的投诚必然得不到你们的信任,为此为父想了一个计谋,证明自己的诚心。” “什么计谋?”锦瑟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他现在就要帮自己算计文昌侯了呢!苏正清捋着胡子道:“为父知道文昌侯现在急于寻找关小姐,逼问账本的下落以及杀人灭口,所以只要为父跟他们说已经从你的嘴里得知关小姐的下落,他们必定迫不及待地派出精兵强将前去抢夺,到时你们就可以埋伏在附近将他们苦心培养的死士全部消灭!”“听起来倒是个好谋划!只是文昌侯会相信你吗?”锦瑟蹙眉道。 第八十四集 投诚(下) 苏正清沉吟道:“为父可以跟他说,是通过与你的闲聊得知了一些蛛丝马迹,再将将这些证据送给他,让他的人亲自去查,这样自然有信服力。” “如此一来关小姐的下落不就彻底暴露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再骗我们?”锦瑟嗤嗤冷笑。 苏正清忙道:“你可以找人假扮关小姐引他们上钩!这样一来,关小姐的下落还是没外人知道,而你们则多了一个机会打击文昌侯,何乐而不为?如果你做不得主,便将为父的计策如实告知白三公子,为父想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锦瑟仔细思考着苏正清的话,发现前后并无破绽,要不要相信他,放手博一次?如果事成,不仅可以证明这只老狐狸的诚心,让他加入己方的阵营,还能削弱文昌侯的势力,确实是一笔好买卖。 沉吟良久,锦瑟决定信苏正清一次,照他的话说,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 “那便相信父亲一次,希望您莫要让我失望!”锦瑟微笑着颔首。 苏正清嗯了一声,“不说为了你,单单只为了我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断然会让此事做成!” 锦瑟见天色已晚,抻了个懒腰,有些倦怠地道:“锦瑟这便要回白府去了,您的话我会转答给夫君,您老也早些安置吧!” 苏正清微笑着捋着胡须,“女儿虽然年轻,也该注意身体。” 锦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最后在出门时,说道:“对了父亲,华珠女儿带走了,她出自苏府,女儿带在身边也有个照应。” “嗯!”不过是一个下人,苏正清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盘算着怎么跟文昌侯提起关小姐的事情。 锦瑟与华珠并翠竹坐在马车里,一路回了白府。下车后,锦瑟命翠竹安置好华珠,自己则独自一人进了白士中的书房,跟他商议午后苏正清的计策。 缓步走进别院,院落里芙蓉花开得正好,伴随着夜风送来阵阵幽香。一只红顶白鹤自在地歇在花丛中,一只脚勾在上面,另一只则支撑着身体全部的重量。 白士中素来喜静,他的书房便无人把守,亦无纷扰的仆人,以至于锦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正怦怦地跳得厉害。由于上次白士中疯癫病的发作,她开始有些害怕与他独处,带着忐忑的心情刚走上玉阶的她,就看见一个身影从半墙上跃了下来。 白朗轩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肃然神情,只是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锦瑟的肩膀上轻轻一拂,带走了她肩上的落花。白士中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好整以暇地倚在半开的门上,用一种带着兴味地眼神看着这暧昧的一幕。 白朗轩的到来让锦瑟暗自舒了一口气,她不理表情多变的白士中,径直走近书房,将午后苏正清的话告知了在场的两个男子,末了追问一句:“苏正清真的可信吗?” 白士中沉声道:“这个不能确定,不过这个计策还是值得一试的!” 锦瑟问道:“那去哪找与关小姐身形、相貌相似的人引文昌侯上钩?” 白士中轻松地道:“这个简单,就让朗轩吩咐他那个会易容的手下找个身形与关小姐相似的人,妆扮一下便好。” 白朗轩断然否决道:“不可!易容术虽然神奇,却也并非无破绽可循,文昌侯老奸巨猾,寻常人物恐怕不能引他上钩,咱们用真的关小姐就好!” 锦瑟吓了一跳:“那万一苏正清是骗咱们的,关小姐的下落不是就暴露了吗?” “不怕!我多派些人手便是!”白朗轩向锦瑟一点头,用镇定的眼神显示他的自信,让锦瑟安心。 白士中紧皱着眉头,半响说道:“虽然冒险了些,却确实值得一搏,便这么这决定,我负责向苏正清传递消息!” 三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分头行动,锦瑟在见白朗轩走出书房门后,跟在他身后,轻轻地道了句:“多加小心!” “放心!”白朗轩微笑着将锦瑟的手夺了过来,按在自己的心房。 锦瑟红着脸连忙将手抽开,低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几日,天气渐热,眼看着夏日将至,翠竹便与华珠一同将锦瑟春日里常穿的衣衫都洗净收了起来,本来打算做几件夏时衣裳的锦瑟,在某日的一大早,收到了几个红木箱子,里面全是白士中为她采选的上衣下裙,最令人称奇的是,锦瑟穿起来居然十分合体。以至于满屋子的丫鬟都掩嘴笑着说:“三公子疼她。” 最高兴的还要属华珠! 她根本没想到锦瑟在白家的地位如此之高,在她看来,锦瑟虽然得到了白三公子的宠爱,但毕竟是庶出身份,往日里自然比不过李青君、白荷这样的嫡出小姐,哪知非但不是如此,相反李青君见了锦瑟都是弟妹长、弟妹短的异常亲近。 这日,一早上起来,空气中一波接一波的热浪朝诸人扑来。锦瑟斜倚在葡萄藤架子下的软榻上乘着凉,一旁翠竹替她打着扇子,华珠则在一边整治着早膳。 “好歹吃点!”看着懒懒的锦瑟,华珠微笑着推了她一把。 锦瑟嘟囔着嘴道:“别婆婆妈妈的,我就是不想吃!” 翠竹噗哧一笑,打趣道:“这也就是华珠姐姐敢劝她,她自来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上次我催她吃饭,便好像是害她似的,她竟甩起脸子来!” “饿几顿就好了!”华珠见锦瑟还是软绵绵地粘在软榻上,便气鼓鼓地径自坐在小院中的石凳上,招呼翠竹道:“来,咱们吃,别理她!” 锦瑟哎呦一声笑道:“都反了不成!” “便是要造您的反!”翠竹哈哈一笑,竟也撇下锦瑟坐到了石桌旁,与华珠一起吃早膳。 白府的早膳都有一定的规矩,只是锦瑟素来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便将这些规矩都免了,今日华珠为怕锦瑟嫌油腻吃不下,特意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哪知她还是不赏脸,便自己将那一盘水晶芙蓉糕都吃了。锦瑟一旁瞧了华珠良久,见她吃了个盆净碗清,便笑道:“记得姐姐往日里不爱吃甜食的,今日怎么改了口味儿,险些连盘子都嚼碎了?”华珠一下红了脸,朝锦瑟轻啐一口,半晌叹着气道:“以前确实不爱吃的,只是自被柳如梅打发到小厨房后,终日受苦,若不再吃点甜的东西,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第八十五集 姻缘(上) 锦瑟听她说的凄苦,便正色道:“往日里都是因为我带累了姐姐,现在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就断然不会再让你受那样的苦楚! 华珠忙道:“自小的姐妹,别说那么见外的话。” “主子,你也该起来吃点才是,一会咱们还要去给老祖宗请安呢!”翠竹见二人又有要伤感的趋势,连忙说话打断了华珠就要坠下的眼泪。 锦瑟起身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不吃了,便替我梳洗更衣,咱们去瞧瞧老太君。” 翠竹和华珠便匆匆起身,为锦瑟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裙衫,又替她折了一朵院子里开得最盛的牡丹,簪在云鬓之上,主仆几人这才施施地朝白老太君住着的春晖园行去。 进的院内,但见华堂金粉半零星,墙外酴釄开得正好,却是寂寞的无人欣赏。因白老太君这几日怕吵,所以廊上的鸟笼都被摘了下去,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见锦瑟来了,早有几个丫鬟打起帘子,里面走出一个粉面含春的大丫环,正是白老太君最得意的香茗。锦瑟瞧着她便想起前几日命下人送去的芙蓉糕,便问道:“老祖宗这些日子还因四妹妹的死茶饭不思吗?送来的糕点有没有吃?” 香茗含笑回道:“自四小姐在昭狱畏罪自尽以后,老祖宗有些时候没吃东西了,不过这几日在表少夫人的开导下,心情好了不少,还称赞您前几日送去的芙蓉糕香甜呢!” “那就好!”锦瑟长长地叹息一声,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四妹妹身遭不测,大家都很伤心,只是日子还是要过的,老太君已年过古稀,身体虽然硬朗却也要时刻注意着,伤痛过度最是损伤身子的!” 香茗见锦瑟如此孝顺,刚想张口说话,便听屋内传来白老太君的声音:“谁在院子里说话呢?” “是三少夫人,来给老祖宗问安呢!”香茗忙回了一句。 屋里静了片刻,半晌就听白老太君道:“是个孝顺孩子,还不快招呼着少夫人进屋。” 锦瑟在香茗的引领下进了内堂。 “烦您在这歇会,老太君这时刚起,还在梳洗呢!”香茗为锦瑟沏了一壶茶。 锦瑟忙道:“姐姐不必管我,还是进去伺候老太君吧!她老人家没你可不行!” 香茗微微一笑,吩咐几个小丫鬟好生伺候着锦瑟,自己则掀起帘子进了卧室。 锦瑟便独自一人坐在内堂中呷着好茶,这是今春杭州府刚进献的碧螺春,色泽鲜艳,味道清香,是一等一的好茶。 没多久,李婉儿带着白荷并李青君也进了内堂。众人寒暄几句,便皆落座。 李婉儿亦问了内堂小丫鬟几句白老太君的身体,听说已然大好,这才放心。 锦瑟峨眉淡扫,望着一身简素衣衫的李青君笑问道:“表嫂怎么穿的这样清减?望着气色也不是很好,可是还在为四妹妹的死伤心?” 李青君眼眸中的狠毒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副淡淡的表情,叹息一声:“四妹妹遭人冤枉,惨死昭狱,我自进白府便与她交好,又怎能不伤心?”说着,用一双泠然的冷目,盯着锦瑟。 “冤枉?!”锦瑟不被李青君利剑般的眼光所扰,而是掩口惊呼,“四妹妹不是已经亲口招供,并将供词交给了京兆尹,然后才自尽的吗?难道其中仍有冤情?” 白荷嗤嗤冷笑,用蛇一样阴毒的目光盯着锦瑟,“四妹妹素来手脚干净,哪里会偷什么缠丝镯,至于她是不是冤枉,某人心知肚明!” 锦瑟不搭理白荷,却转头向李婉儿柔声道:“四妹妹虽然是庶出,但自幼得您疼爱,锦瑟知道您对她示若己出,可叹她一朝蒙难,母亲不要太伤心才是。” 李婉儿不易锦瑟会对她说这么一番话,忙调整到一副伤心的神情,拭泪道:“莹儿也是个命苦的,好不容在我手下过了几年好日子,眼瞅着就要出嫁,却哪里知道祸从天降,惹来这么个事,害她的人定是个没心肝的畜生,否则哪里下的去手?但愿老天爷别放过她,也让她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话充满怨毒和诅咒,放佛她认定的凶手就在这个内堂中。 锦瑟听罢认真地道:“如此说来,母亲该与表哥说说,让他好好查查四妹妹的事情才行!” “查什么?”李青君没得一紧张,皱着黛眉脱口问道。 锦瑟讶然地道:“自然是查整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四妹妹虽然是庶出,但好歹是咱们白家的女儿,哪里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该当揪出那个凶手,给四妹妹伸冤才是!再则,四妹妹一向坚强,断不是会轻生的人,她是怎么死的也该好好查查,是被那个幕后主使私下里用严刑酷法灭口的也说不定!” 李青君轻哼一声,说道:“哪里有什么幕后黑手,四妹妹是畏罪自尽!” “哦?原来是畏罪。”锦瑟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最后笑道:“可锦瑟记得表嫂刚才说四妹妹的案子里有冤屈的啊,而且母亲和二姐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言一出,李婉儿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闭了嘴,她们原本说白莹冤死,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提点锦瑟,让她知道,我们也并非好惹的,哪知锦瑟三言两语就把她们引到了岔道上,这回她们正是用己之矛,攻己之盾,前后言语矛盾的令人发笑。 锦瑟见她们脸上表情讪讪的,也不再说话,只是悠闲地摇着手里的宫扇。 片刻,三夫人张氏、四夫人王氏也带着丫鬟进了内堂,今日白府的女眷倒像是不约而同地选了一个时间前来问安。 张氏的神色憔悴,整个人比锦瑟上次见她又瘦了一大圈,高挑的像跟竹竿,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 见了她锦瑟便有莫名的内疚。白莹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罢,可她毕竟是张氏亲生。张氏自然也知道这个女儿是如何的狼心狗肺要害她,但她一朝惨死,心中还是伤痛异常,这便是父母对儿女之情,只是不知道白莹在下面看到这一幕做何感想?她一直巴结讨好的李婉儿等人对于她的死只是惺惺作态地洒了几滴鳄鱼眼泪,而她一直怨怪、鄙视的生母却为她憔悴致此。 四夫人王氏自进门就坐在角落里,除了给李婉儿等人问了个好后,便如雕塑般一言不发。这时,白老太君梳洗完毕,由香茗的搀扶下入了座,在座的女眷纷纷起身行礼,叫了一句:“老太君。” 第八十六集 姻缘(中) 白老太君第一眼就看见了默默垂泪的张氏,叹气般地抚慰道:“你也注意身子,人死不能复生。” “多谢老太君挂怀!”张氏颤声回了一句。 四夫人王氏急忙起身道:“老太君,茹儿那丫头本也是要来请安的,哪知昨晚突然发了急病,今早整个人都烧糊涂了,缺了礼数,还请老太君莫要怪罪。” 白老太君颔首道:“治病要紧,一家人无须顾忌这个。”说着,顿了一顿,“茹儿这丫头自幼身子骨弱,你也该找个好大夫给她好好调理一番才是,不要耽误了她出阁。” “老太君放心。”答话的不是四夫人王氏,而是身为主母的李婉儿,“我已命人给茹儿送去了不少人参、燕窝补身子。” 白老太君微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见到白老太君称赞自己,李婉儿心里十分高兴,借势便道:“这几个月府里都不平静,我便想着用什么喜事冲冲才好,正巧前几日宫里的士毅传出些消息,说圣上有意让咱们家白荷给太子续弦!”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连锦瑟亦然霍然抬头,望着喜上眉梢的两母女。 “续弦?”白老太君一愣,太子妃在去岁冬日患了疾病离世,这是众所周知的,只是太子其人很重感情,自太子妃离世便未在提起婚姻之事,没想到转过年竟选定了白家的嫡女!当下亦是欣悦地道:“可知是太子自己选的,还是圣上见太子独居,替他择选的?” 李青君笑道:“老祖宗,太子素来与圣上是一条心,是谁择选的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白家就要出一位皇后啦!”言罢,掩口大笑。 内堂诸人都骚动起来,一时间空气里四处流溢着喜悦。 香茗见是大喜事,亦是眉飞色舞地凑趣道:“老祖宗,咱们家已经出了大小姐这个贵妃,哪知二小姐的命格更贵,竟是要做皇后的人!咱们白府还没出过皇后呢,这可是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白荷听了众人的议论,羞红了脸,忙将半边脸藏在身边李青君的怀里,李青君打趣道:“怎么还害羞了呢!” 其实白荷哪里是害羞,她是想借机藏住自己已经遮掩不住的得意神情! 锦瑟微微有些好笑,不过是宫里传出了些消息便乐成了这样,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是真的进了太子府,这太子妃也未必能做得稳呢!她可没忘白士中对她说过的话,大楚皇室与白家有约定,白氏一族只经商,决不沾染皇权。白萍能座上玉贵妃的宝座已是百年难逢的奇事,做皇后?恐怕只是梦一场吧!只不过,她有些不懂,既然皇帝知道与白家的约定,为何还要选白荷给太子续弦?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来不及多想,她的思绪就被李婉儿得意的笑声打破:“士毅说此事会在几日后康庄太妃的寿辰上宣布。” 白老太君忙道:“那你这几日赶紧去给荷儿置办点衣衫首饰,捡时下最兴的、最好的来,缺了银子便朝我这老太婆要!” “瞧老太君心眼偏的!”李青君笑得开怀,以至于云鬓之上的金步摇发出叮咚的脆响。 白荷要嫁进太子府做正妃的事情一扫因白莹的死所带来的阴霾,连白老太君也真心地乐了起来,指着李青君的鼻子道:“你要是做了太子正妃,老太婆我也给你置办一身。” 李青君搂着怀里的白荷笑得弯下了腰,“我哪里有二妹妹这等本事?能被您老的外孙子看上,已然不知道几辈子烧香拜佛求来的呢!” 白老太君被逗得哈哈大笑。锦瑟对此十分佩服,李青君每每能找准白老太君心坎上的东西说,上官霖是她一辈子的骄傲,李青君便自言自己跟上官霖是高攀,白老太君听了如何不乐? 李婉儿瞅着四下里都是自己人,便也放肆地笑道:“依我看,青君倒是真有点母仪天下的模样。” 白老太君见今日气氛正好,便想将前几日自己的侄子文昌侯来白府的话与李青君说了,但不好直接开口,便向身边的丫鬟香茗暗暗使了个眼色。 这个古怪的动作被锦瑟瞧得一清二楚,心中不觉生疑:白老太君这是要做什么? 却听香茗微笑着开口道:“夫人说的在理,奴婢瞧着表少奶奶不独有皇后的尊贵,也还有皇后的气度呢!人家说后宫佳丽三千人,这皇后为天下之母,便得替着皇上修剪着这些花,是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须得有大量,才能让皇室和睦、子孙延绵。” 在座人听了香茗的话都若有所思地闭了嘴,一直笑着的李青君立刻神情变得不好起来。 锦瑟听了香茗的一番话,这才明白白老太君那个眼神的含义。 白老太君轻咳一声,对李青君缓缓地道:“霖儿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无后,他父亲也跟着着急,便来求我赏霖儿一个丫鬟,给他填房,我想着大户人家的公子纳妾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我素来疼你,便想问问你的意见。” 李青君脸上有些尴尬,却不得不强笑道:“青君自归上官府门,一直无所出,忝为君妇,夫君他要纳妾,传宗接代也是自然的,只是不知是何人?” 白老太君见李青君没出言反对,便笑呵呵地道:“人选还没定呢,只是说这么个事!霖儿一向只疼你一个,我料定跟他说他坚决不会同意,便想先与你说了,你给他找个合意的,然后交给我,我就说是我替他选的,他便不能不收!”李青君见人选未定,暗自松了一口气,到时自己完全可以找个任凭摆布的人进府,一生下儿子就暗地里弄死她,将孩子抢到自己手里。这样一来,既不分夫君的宠,以后也再不会有人说自己无所出,何乐而不为?想明白了的李青君,脸色立刻好转起来,微笑地道:“老祖宗放心,青君一定为夫君物色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好替上官家传宗接代。” 第八十七集 姻缘(下) 李婉儿自听白老太君提出此事就暗道不好。自己这个侄女从小到大就喜欢上官霖一人,最忍不得的就是他喜欢别的女子,生恐李青君一时怒气冲天,失了理智与白老太君顶起来,哪知她竟是这般克制的住。 白老太君也多多少少知道李青君的这个脾气,见她竟这么通达,心里竟有点内疚,便解释道:“老太婆本来不想应承的,可是你也知道,你公公刚刚丧偶,心情本就不佳,现在更是急于抱个孙子,我瞧他臊眉搭眼的没什么精神,便一个不忍心应承下来了,你可别暗地里嫉恨我老太婆啊!” “瞧老祖宗你说的!”李青君呵呵一笑,“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您也把青君想得太小心眼了!” 白老太君见她是真心不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她哪知道李青君的心思,且不说李青君有把握整死这个进门的小妾,单单说女人方面,她是从来不苛责上官霖的,她要求的是上官霖心里只爱自己,至于他和哪个女人上床,只要他只是本着玩玩的心态,她从不在意。 至于她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白莹,原因就是上官霖对白莹动了一丝心思,对他这个尤物般的小表妹还是很喜欢的,这才招致她的嫉妒,否则,李青君早已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他们私通的事情。 锦瑟对于李青君脸上的神情变化十分在意,再瞧出她是真心高兴,并无一丝隐藏后,她对于这个女人的心思也陷入了深深的疑虑中。 本来以为她只是一个十分好妒的女人,现在看来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由于今日白老太君高兴,诸人便都陪着闲聊,锦瑟心里惦记着白朗轩带人伏击文昌侯死士的事情,便有些心不在焉,最后以身子不适为由提前出了春晖园。 闻着花园里清新的空气,锦瑟的心情为之一松。白荷如果真成了太子妃,上官霖和白士中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到时候那个墙头草玉贵妃未必还会倒向自己这边,那时仅凭白士中那个见风使舵的舅舅是坚决不成的,看来还得找个时机,将这个婚事搅黄才行。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翠竹跟在锦瑟身后,惊讶地看着一直往荒僻小径上疾走的她。 华珠也道:“这里林木茂密,瞧起来阴森森的,你要是想散心,不如咱们去那边的金鱼池好了!” 来了这几日,华珠对白府的各个去处也了解不少,此刻便也出言提醒。 锦瑟一惊,这才驻足,四下里望望,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是这里天然结成一片幽林,林中又有石凳,鸟兽绝迹,十分安静,便笑着说了句阿弥陀佛,“我便在这里入定好啦!”口里虽这么说,可脚步却朝着来时的路折返。 华珠噗哧一笑,刚想调侃锦瑟几句,便听到幽林深处传来几句嘤咛声,立刻红了脸,再瞧身边的翠竹,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锦瑟黛眉微蹙,脸上不觉罩上了一层阴云,这分明是哪个男女在这偷情!翠竹刚想说话,就被她一下打断,轻声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瞧瞧!” “主子!”翠竹用极低的声音惶急地叫了一句:“您可不能去。” 华珠也低声急道:“是呀!万一被他们发现,狗急跳墙,伤了你怎么办?” 锦瑟嘘了一声,示意她们呆在原地,自己便轻手轻脚地朝着幽密的林子里走去。还好这里灌木丛生,脚下又是软泥,这才让她行动无声。 寻声走去的锦瑟听着欢好的声音越来越重,期间还夹杂着女子的痛乎,不觉自己的脸也渐渐红了起来,便听那女子声若蚊音地道:“求.求你轻一些!” 那男子似乎是轻哧了一声,调侃道:“到得你这个小尤物身上,哪里还轻的下来?” 锦瑟听那男子说的轻浮,似乎毫不尊重身下的女子,心中不觉有些恶心,而且,那说话男子的声音竟有些熟悉。可是现下已然离得太近,如果继续往前走,就有被发现的危险。她把整个身子都缩在灌木从下,不露出一片衣角。 “论起**的手段,你可比你母亲差远了!不过,论起身子,她可是不如你的!”男子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 锦瑟心中一惊,越发想看看那男子究竟是谁,听他的语气,竟然是亵渎了母女二人!只是她委身于灌木下,不敢抬头,唯恐被发现,耐不住好奇心,锦瑟轻轻侧了侧身子,将眼睛凑在树枝的空隙中,朝那边张望。 一望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地上裸身痛苦嘤咛的女子竟然是白家三小姐白茹! 怪不得四夫人王氏说她患了疾病不能给白老太君请安,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与男子厮混! 锦瑟惊讶之下就想看看那男子是谁,为何声音如此熟悉,却又想不起人来!只可惜,她的角度只能看得到地上的白茹,却看不到她身上的男子。 白茹因男子的调侃呜呜哭了出来,显然并非心甘情愿跟他。却听那男子冷笑一声:“怎么?跟着我还委屈了你不成?” “没有!”白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似乎是对那男人十分害怕。 男子不悦地道:“那还不快把眼泪收了!哭给谁看呢!” “啊——”白茹大叫了一声,显然是被捏痛了某处,立刻强行止住眼角的泪水,唯恐身上的男子发怒。 可惜为时已晚,那男子极其自负,对于白茹的不愿十分不爽,便开始加重对她的虐待,弄得白茹惨不堪言,却又不敢落泪,只是一味地咬紧嘴唇强忍着,看的锦瑟都是心中大恸,如果自己会武功,一定冲上去手刃了这个畜生! “你。快点走吧!一会表嫂她们就要从老太君的春晖园出来,人多眼杂,别被发现才是!”白茹哆嗦着嘴唇,带着恳求道。 那男子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表妹她就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保不齐老太君她们一乐聊到什么时候。再则,真被她们看见,也是你的造化。到时候,老太君一定会逼我把你纳进房中!”白茹一听吓得够呛,别说被白老太君看见,只要是被哪个误走到这的丫鬟仆妇看见,自己以后就没脸在白府立足了!可惜无论她怎么说,都难以摆脱身上的男子,百般的劝说终于激怒了他,他恨恨地将白茹好好地蹂躏了一番,起身捡起地上零落的树枝,劈头盖脸地给了白茹一下。 第八十八集 陷阱(上) 白茹本以为他穿好衣服就会走的,哪晓得他竟然会来打自己,一时没控制住,大叫出声。 那男子恨声道:“这回怎么不怕别人听见了?”说着,更加心狠地抽着地上的白茹,打得她直在草地上打滚,白茹为怕别人发现,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死死地用双手捂住嘴。 片刻,光洁的背、胸膛、大腿全都留下了猩红的血痕,交错着十分恐怖。 锦瑟看的怒火万丈,真想现在立刻回去跟白朗轩说,让他派个死士来把眼前的畜生弄死!可是她不敢动,她听了那句‘表妹就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唤白荷做表妹的,不就是他吗!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以往虽然觉得他阴狠,但确实是个人物,现在看来竟然是个只知道欺负女人的、如此不堪的畜生! 他将地上翻滚的白茹打得奄奄一息,这才满意的罢手,穿好衣衫,看着抱膝哭泣的白茹,轻描淡写地道:“明日夜半,还是这个地方。” “诺!”白茹哽咽地应了一句。 “刷!”柔韧性很好的树枝在白茹雪白的脖颈上开了道口子,痛得她立刻缩着头。 “装给谁看呢!”男子气哼哼地说了一句,竟抱起地上白茹的衣物。 白茹睁大了眼睛,惊恐地道:“你做什么?” 男子嘿嘿冷笑:“你不是怕被别人看到吗!我偏偏要让人看到!你就光着身子,在这里呆着吧!”言罢,抱起那团衣服,抬腿就要走。 白茹吓得浑身发抖,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哀求道:“他让我侍奉你,我已经做到了,你何苦为难我这个下贱的女人?” “知道自己下贱就该好好伺候小爷!”男子冷哼一声,“把我惹毛了会有你的好日子过?滚!”他飞起一脚,将白茹踢了个筋斗,潇洒地抱着衣服去了。 白茹被踢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挣扎着再起身的时候那男子早已没了影踪。 这可怎么是好?浑身青紫的白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呜咽着。自己这个样子不能溜回卧房,也不能大声唤人,否则一定会被人发现!可是如果一直不动,就算侥幸没人走到这片林子里来,但晚上众人找不到她,必然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到时白家的家仆便会在整个府里搜寻,如果被他们看到.。 白茹哆嗦着身子便如风中的败叶,想想自己一生凄苦,竟然半分快乐也没有,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味,便想着寻死。可这么死了,依然会被别人发现,还是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思来想去,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锦瑟在那男子走后本可转身一走了之,今日之事,也算是重大发现。可她看着凄苦无助的白茹,莫名的想到以前的自己。同是不受宠的庶出,她竟比自己还要惨上几分。虽然自己在苏家经常挨打,却从未被凌虐,可她身份上是比自己尊贵的白府小姐,实际上,更加凄惨。 动了恻隐之心的锦瑟哀叹一声,无论自己如何心狠,今日也是不能扔下她不管的,当下起身拨开灌木丛,走了出来。 白茹听见灌木丛后窸窣的响声,本以为是什么野兽,哪里想得到竟走出一个女子,惊愧交加之下险些晕了过去。 锦瑟立刻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并脱下披风,幸亏今早翠竹一个劲地嚷嚷清晨露重,替她找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被披风裹住的白茹这时才反应过来,羞愧到无以复加的她低低唤了句:“三嫂!” 锦瑟见她可怜,忙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抱在怀里,安慰道:“你放心,三嫂什么都没看见!” 白茹娇小的身体缩在锦瑟的怀里,感激地望着她,脸上立刻留下两行清泪。 锦瑟忙道:“你先别哭,此地不宜久留!你在这等着,我去吩咐我的贴身丫鬟,给你找件衣服来!” “多谢三嫂!”白茹热泪盈眶地道。 锦瑟这才起身按着原路返回,翠竹和华珠焦急地在树下等着她,一见她回来,全都是喜形于色。却哪知她沉着脸,竟像是着了气恼似的吩咐:“翠竹,你立刻回别院拿一套衣裙,记得小心些,不许被别人看到!” “诺!”翠竹看着锦瑟凝重的表情自知事关重大,也不敢怠慢,便一路飞了去。 “华珠姐姐,你在这监视着过往的人,一有人往这边来了,立刻高声知会我!”锦瑟嘱咐道。 华珠嗯了一声,便朝着路口走去。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的翠竹拿来了衣裙,锦瑟亲自拿回密林深处的草地上,替白茹换上,又将披风也给了她,半搂着她的肩膀,一起走了出来。 翠竹乍见三小姐白茹如此狼狈的从密林里走出,吃了一惊。她久在大户人家自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当下一言不发地与华珠在前引路,专挑荒僻的小路回了锦瑟所居别院。 到得别院,锦瑟吩咐那些丫鬟都下去,又令华珠她们去打水,自己亲自替白茹沐浴。 白茹坐在精致的木桶里,氤氲的水汽湿了她白皙的脸颊,让她垂下的长长的睫毛都沾染了几滴水珠,加上身上多处的青紫瘀痕,令旁人看起来倍加怜惜。 锦瑟拿着一块绵软的白布沾着水,轻轻地替白茹擦拭着沾满尘土的如缎子般光滑的背部,在看到她右肩交错的狰狞红痕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白茹呜呜地哭了起来,攸地回身抱住了锦瑟,大哭道:“三嫂,我好怕!” 锦瑟不顾被水溅湿的上衫,亦是张开双臂紧紧搂住比她还要娇小的白茹,抚摸着她的万缕青丝,安慰道:“没事的,别怕,有你三哥和我在,再不敢有人欺负你!” 白茹眨着一双大眼,里面泛着盈盈泪光,感激地道:“多谢三嫂!” 锦瑟慈爱如长姐般轻抚着她脸,轻声道:“一会我便让翠竹去四夫人那知会一声,就说咱们姑嫂想续续话,这几日你便住在我这,如此一来,那人得知,自然不能再欺负你,却也抓不出你的错!” 白茹呜咽一声,没想到自从进门没和她有几面之缘的锦瑟居然对她这么好!一时间心湖奔涌,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不知如何启齿。 锦瑟似乎对她的心思已然了解,微笑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便让三嫂替你沐浴,完事再令华珠做几道精致的菜肴咱们吃了,你便在我的床上睡一会吧!” 白茹点点头,她确实已经疲惫不堪。锦瑟便轻轻地替她擦拭了全身,出浴后,又将那日白朗轩给她的药膏替白茹敷上,最后用过膳,看着她上床睡熟了,这才歇了下来。 第八十九集 陷阱(中) 默默关好房门,锦瑟来至院中的吊床上躺下,望着湛蓝的天空上浮动的几抹白云,竟是越想越气愤!白荷的表哥?那还会有谁!一定是上官霖这个畜生!锦瑟只觉胃部一阵痉挛,竟是疼得脸色惨白,心中却难以平静。没想到上官霖竟借着掌管白家的机会侮辱了白茹,可叹白茹庶女出身,生母又是不受老太君待见的四夫人,这才甘受欺辱无力抵抗。往日里觉得上官霖虽为人阴狠,但不过是贪恋权力,哪想到竟是这般的畜生不如! 锦瑟在吊床上辗转反侧,弄得两边的挂绳发出吱吱的响声。良久,她深思倦怠正有些困倦时,背后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攸然惊醒,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便见翠竹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怎么?是不是三小姐想不开——”锦瑟急忙问道。 翠竹忙道:“不是的主子!是三少爷请您往他的书房去一趟!” “哦。”锦瑟立刻明白是白朗轩伏击文昌侯死士的事情有了结果,忙下床笈着鞋道:“我这就去,你往四夫人那说一声,就说三小姐这几日在我这住下来。 说完,急匆匆地朝白士中的书房走去。进的书房,只见白朗轩坐在圈椅里悠闲的呷着茶,而白士中则用胳膊肘拄在窗棂上悠闲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看着他们的神情,锦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不用说,事情一定十分顺利! 白士中见锦瑟进门,笑着拍手道:“你那老爹还真厉害,骗得文昌侯团团转!” 白朗轩亦起身肃然地道:“那日在归府途中暗杀咱们的黑衣统领,已然被我格杀。” 锦瑟微笑道:“算是报了大仇!” 白朗轩微微摇头:“我应该感激他才是!” 锦瑟听罢脸上一红,立刻明白了白朗轩的话中之意。白士中不知道锦瑟为白朗轩吸毒的事情,只是见他二人的神情分明有事瞒着自己,便十分不悦地哼了一声。 为了打破空气中流溢的尴尬,锦瑟轻咳一声,嘱咐道:“咱们用真正的关小姐引文昌侯的心腹死士上钩,也是一步险棋,现下虽然证得苏正清是真心投诚,可也暴露了关小姐真实的藏身之地,我看事不宜迟,咱们应该立刻将关小姐转移到另一处安全的地方。” 白朗轩颔首道:“想得很周到,我即刻便去。” “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阻止起像样的力量反扑,你忙了一日便回去歇息,明日咱们一同去吧!”锦瑟殷殷嘱咐道。 白朗轩见此方坐了下来,皱眉道:“你不能去,危险!” “这几日闷得厉害,便当是带我去散心了!再说你武功高强,应该不会在乎我这个小累赘!”锦瑟的笑容明媚的像春日里的阳光,昏昏然便夺去了他人的三魂七魄。 白朗轩冰山般的表情竟被这样的笑容所感,也微微笑了下,这下不独锦瑟,连白士中也震惊起来,有些吃味地道:“喂喂!咱们十几年的老朋友都不见你对我笑一下,今日见了美女竟然笑得合不拢嘴,你这算不算是重色轻友?!” “闭嘴!”白朗轩再次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锦瑟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气鼓鼓的白士中:活该嘛!白朗轩只是微微带着笑意,你却说他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夸张,一定会挨骂的! 白士中打量着锦瑟和白朗轩不满、却又略带深意地道:“咱们可是三人组,你两别背着我吃独食啊!” 锦瑟立刻红了脸,啐了他一口。白朗轩则起身就走,白士中在他身后嚷嚷道:“你哪去?” “回去睡觉,省着在这听你废话!”扔下一句简短的话语,白朗轩潇洒地摔门而去。 白士中用狐狸一般狡猾的目光打量着锦瑟,徐徐地道:“你是不是喜欢白朗轩?” 锦瑟一愣,喜欢?她暗自咂摸了一下这个字眼。自从伤在表哥徐季同那个人渣身上,她的心便已封闭起来,只为报仇而活,何谈什么喜欢? 白士中见她沉吟不答,以为这就是默然,突然欺上前去,用一双有力的大手将锦瑟按在圈椅里,目光灼灼地道:“和他比,我差什么?是对你不够好?” 锦瑟吓了一跳,难道白士中也对她动了别的心思?还是他只是单纯的想跟白朗轩较劲? 白士中有些焦急地用力晃了晃她的香肩:“说呀!” 锦瑟胸腔中的心砰砰地像是要跳出来似的,与白士中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如黑宝石般明亮,闪着火一样的炽热的光芒,锦瑟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竟也浑身燥热,舔着干裂的嘴唇,她轻轻推开身上的男子,可他那双有力的大手竟像是铁钳一般深深地嵌在她的肩上。 他俯下身子,在锦瑟洁白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起身时用从未有过的郑重的表情看着身下慌乱的娇小女子,平静地道:“你给白朗轩的,我也要!” “我给了他什么?”锦瑟慌乱如惊措的小鹿。 白士中眼底闪过一丝期待:“你对他展现的明媚笑容,送去的温柔嘱咐,我都要!” 锦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心离他的心这么近,她已经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有些迷茫地道:“我何时对他展现过这些?” “怎么没有?我都看在了眼里,痛在了这里!”白士中用手在自己的心房上重重地按了下去,神情里有数不尽的没落悲伤。 锦瑟看着白士中眉梢眼角的悲伤,心中竟是莫名一痛,有些愧疚地道:“我——”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白士中嘴角一咧似是忍不住了一样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片刻哈哈大笑,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圈椅里的锦瑟调侃道:“上当了吧!” “你——”锦瑟怒不可遏,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蛇精病如此的无聊!早该想到了,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该死! 白士中看着气急败坏的锦瑟,笑得弯下了腰,最后在被猛捶了几记粉拳后,才又站起身。 锦瑟现在恨不得将他扔进粪坑里,她再也忍不了这个蛇精病了!白士中笑得岔了气,大声地咳嗽了几声,才正色道:“不闹了。”锦瑟横了他一眼,刚戏弄完自己就不闹了?想得美,今日之仇来日一定要加倍奉还!她气鼓鼓的抱着膀子,又看着白士中笑了一会,端起茶盏,才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白茹被上官霖凌辱了!” 第九十集 陷阱(下) “噗!”白士中将刚喝进去的茶全都吐了出去,连连问道:“你说什么?” 锦瑟阴着脸将今日所见之事都告诉了白士中,半晌,只见他清癯的脸上两条剑眉拧在一处,额头上有如阴云笼罩,左手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右手将茶盏举得高高地,随后猛地向地上一掷,喝道:“真当我白家无人了吗!” 茶盏碎了一地,飞溅起的碎片让锦瑟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她看的出来,白士中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也难怪,上官霖做得过分了些,他霸占白莹也就罢了,毕竟是白莹心甘情愿,虽然最后惨遭抛弃,也是自食其果,与人无尤。可白茹不同,她显然是被强迫的,更令人愤怒的是,上官霖竟然连四夫人也一起染指,这明摆的是不把白士中故世的父亲放在眼里,这令他如何不怒? 白士中沉声道:“你确定是上官霖?他在这方面素来自律极严,不像是这样轻浮无耻的人。” 锦瑟蹙眉道:“应该不错!” 白士中怒极反静,缓缓坐回椅子上,徐徐地道:“三妹她怎么样?” “被我安置在别院,现下已经睡了。”提起白茹,锦瑟的神情莫名一黯,片刻后带着疑问道:“比起四夫人,三夫人的姿色更盛,为何上官霖只对四夫人母女下手?而且,四夫人好歹是父亲的遗孀,她为什么不去老太君那告上官霖?” 白士中长叹道:“因为四夫人歌姬出身,本就出自秦楼楚馆,没有娘家可以依傍,加之父亲去世的早,白老太君又一直对她们母子十分鄙夷,所以在府中的地位甚至不如那些衣着光鲜的大丫鬟,上官霖就是瞅准了这点才敢对她们母女下手的,他是吃准以她们母女的地位只能吃亏,不敢声张。” “可怜三妹妹还没出嫁,就被那个禽兽糟蹋了。”锦瑟心中十分不得劲。 白士中冷哼一声:“有朝一日,定让上官霖将欠我们白家的一切,统统还回来!” 锦瑟喟然长叹,最后默默地回了别院。当晚,她与白茹同榻而眠,又说了好些话劝慰她,白茹自是感激不尽,只是锦瑟不知道该不该提,让她们母子以后追随白士中,这样便不会再受欺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与白士中商议完此事,再告知白茹。 翌日清晨,锦瑟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一番。便想着今日和白朗轩出门要换身什么衣服,便瞧见惹眼处放置着一套黑色劲装。 锦瑟吃了一惊,暗道这朗轩好厉害,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这么一套衣服来,她遣走了翠竹,召来自己最相信的华珠,替她将衣服穿好。 黑色的布衣柔韧性极强,似乎是在里面添加了别种材质,便如丝般紧贴着锦瑟曼妙的身形,让她的前后体态一览无余地显示在华珠眼前。 华珠笑道:“这是一件什么衣服?” “不告诉你!”锦瑟微笑着坐在院落里,等待着白朗轩来接她,过不多时,果见一道黑影卷带着风尘而来,没等华珠瞧清,锦瑟已然被那团黑影带走。 “二小姐!”华珠惊呼一声。 “没事!我出去散散心。”第一句说出,第二句时已然是走了很远。华珠呆愣地站在原地,捂着胸口惊叹。 锦瑟被白朗轩的右手拦住腰身,像是腾云驾雾般在半空中踩着屋脊飞行,白朗轩的轻功确实要比白士中略胜一筹,只见他右足轻点已经飘飘然地从后院的屋顶飞落到地上。 眼前是一匹枣红色的大宛名驹。 旁边还有十数名蒙着脸,骑在马上的青衣护卫。 锦瑟跨坐在马上,后面白朗轩绕着她的纤腰扯着马缰,一声驾字出口,枣红马四蹄翻飞,便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出。 “士中不去吗?”锦瑟见立刻就要行动,惊讶地问了一句,那个蛇精病如果不参加会不会又生气挑理? 哪知白朗轩冷笑一声:“他来多余!” 锦瑟噗哧一笑,再不答话,一路躲在他的怀里,看着马队出了临安城。踏上郊外松软的泥土,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由于时辰还早,郊外的小路上并没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农人站在田里忙碌着,从南面出来的夏风,轻轻抚摸着田里绿油油的稻苗,锦瑟瞧着四处美景,多日来烦躁的心情也为之一舒。 今日虽然有着将关小姐转移的重要任务,但文昌侯的死士已于昨日被砍杀殆尽,所以这个任务看起来便无比的轻松。 马队一路朝西疾驰,没过一会,就到了一处山谷。这山谷密林丛生,怪石嶙峋,更兼得两侧崖高万丈,只余两匹马并肩而过的空隙,看起来便令人生畏。 白朗轩勒住马头,将锦瑟抱下马来,说道:“那日我便是在此带人伏击了文昌侯的死士。” “这是天险,确实是伏击的最佳场所。”不知为何,一到这里锦瑟就有莫名的压迫感。可能是两边的悬崖直耸入云,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这才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白朗轩下令青衣护卫搬开山体侧的几块大石,自己则牵着缰绳,指着这一条通路说道:“这是此座山做险峻之处,名为一线天。” 话音刚落,只听哗哗一阵声响,不远处的悬崖边飞起无数只乌鸦,扑闪着翅膀成群结队地从半空中飞过,黑压压的一团团,遮蔽了原本湛蓝如缎的天空。 锦瑟心中异常烦闷,忙道:“咱们接了关小姐这就走吧!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白朗轩点点头,就在青衣护卫搬开所有的大石块之后,白朗轩从脖子上拉下一枚绳拴着的钥匙,打开了地下暗门,下去两个青衣护卫,不多久便接上来一位身材窈窕、肤光盛雪的少女。 锦瑟定眼一瞧,只见此女杏眼桃腮、明眸皓齿,正是自己那日与白士中在倚红笼翠见到的吏部尚书的独生女儿——关咏荷。“关小姐小心!”白朗轩礼貌的伸出一只手,将关小姐拉到了地面上。 第九十一集 反计(上) 关小姐微微一礼,微笑道:“多谢白公子。”随后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忽地看见了地上站着的锦瑟,先是一惊,随后收住惊讶之色,冲锦瑟礼貌的微笑。 锦瑟也对她淡然一笑,转而对白朗轩道:“咱们走吧!”不知为何,对于白朗轩和这个关小姐的莫名亲近,锦瑟有点心里不是滋味。 只见白朗轩先将关小姐扶上了自己的大宛名驹,锦瑟瞧着他的举动心里酸酸的,来时是他带着自己,回时恐怕他就要与关小姐同骑了,而自己呢?一定是随便找个青衣护卫带着。 哪知白朗轩见关小姐一坐定,就拉着锦瑟的手道:“咱们上马。” 锦瑟见关小姐在马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中大惊:这么个娇弱的女子竟然会骑马! 白朗轩凑在锦瑟耳边轻声道:“专心点,踩好马镫上去,小心别出丑!” 锦瑟脸微微一红,刚要跨上,就听眼前的白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地扬了起来,她身子一晃就被扔下马背来,落马的一瞬间,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真是糟糕,竟然在她面前丢了人。 幸亏白朗轩适时的接住了她,并勒住缰绳,可是那白马仍发疯似的喑鸣,马队中剩下的马也随之喑喑,连那大宛名驹也扬着前蹄躁动起来。 “不好!”白朗轩警觉地将锦瑟拉扯到身后,自己则抽出身畔的长剑,向身后的众护卫喝道:“备战!” 刷刷,几声长剑出鞘的声音过后,所有青衣护卫全都手执利刃,脸色凝重地向四方张望。 轰隆隆、轰隆隆! 几声巨响过后,两侧峭壁上的石屑纷纷滚落,人马纷乱,白朗轩带人立刻藏身于石壁下,予以躲避。可那石屑落得甚急,还是有马匹被砸伤砸死。 随着隆隆的巨响,地面也颤动起来,便如千军万马一同往这山谷里来了。 锦瑟被山崖落下的石屑迷的睁不开眼,不住地咳嗽,再等她站直身子时,已经发现,峡谷的两端被数百名骑兵堵住,当中两骑一前一后朝自己与白朗轩走来。当先一个将军打扮,穿着银色重铠,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锦瑟眼睛生疼。 只听空气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大笑:“宵小之徒,还不束手就擒!”笑声里充满了得意与张狂,便好似自己和白朗轩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锦瑟听了这笑容神色一僵。 这。这笑声如此熟悉!在临安府的大街上听到过,在这里狭窄的一线天听到过,还在——白府的密林里听到过! 锦瑟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纵马而来的男子,他便是李青君的哥哥,镇国将军李破虏唯一的儿子——李崇峻! 原来是他!锦瑟两只粉拳握的紧紧的,自己竟猜错了!凌辱白茹的竟不是上官霖,而是李崇峻!怪不得白士中和自己都觉得诧异,以上官霖的脾气分明做不出这等事情,原来真凶是李崇峻! 锦瑟冷笑数声:便怪自己傻,李崇峻是李婉儿的亲侄子,自然叫白荷做表妹,为何没想到这一节?而且那些自私、张狂、恶心的话也只有眼前的人说得出、做得出。 白朗轩从山侧的悬崖下闪出,走到峡谷中间,面对两面拉满弓、还淬着毒的利箭视而不见,只是冷笑道:“李少将军别来无恙。” 李崇峻脸皮一抖,断喝道:“你一个燕国质子的护卫竟然胆敢劫持大楚钦犯,该当何罪?” 白朗轩嗤嗤冷笑:“你一个大楚将军,竟敢私吞军饷,谎报军功,蒙骗国君,又该当何罪?” “你——”李崇峻不意白朗轩死到临头还敢和他这么说话,马鞭一指,如果不是忌讳关小姐,要活捉她,早已下令将白朗轩射成刺猬了。 此刻身后驰来一骑,上面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捋着胡子笑道:“少将军莫要动气,他们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将军何必跟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锦瑟见这了这人,紧握着拳头,从山崖下飞奔出来,用灼灼冷目盯着马上的老者,一字一顿地道:“苏正清!” “我的乖女儿。”苏正清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如果没有你,为父的计谋哪里能这么顺利的实行?哈哈!” 锦瑟恨恨地道:“原来你是假意投诚!” “这是自然!为此为父还不惜杖责了自己最爱的女人,造成巴结你的假象,让你放下戒心,果真你便上当了。”苏正清冷笑道:“亏文昌侯还反复夸你聪慧,让为父小心行事,只是你是我一手养大,你什么心思难道我会不知道?女儿,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下了黄泉以后,好好琢磨一下吧!也算是为父给你的临别赠言!” “该死!”锦瑟恼怒之极,她本来确实不曾相信过老奸巨猾的苏正清,只是他一贯便是见风使舵的脾气,投靠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再则,昨日伏击的成功麻痹了她,让她真的以为苏正清是诚心投靠。 李崇峻得意地道:“白敬,你千算万算,算到文昌侯的死士被你消灭殆尽,却没想到本将军一回临安便得了兵权吧!” 这点白朗轩确实没有想到。本来大楚的皇帝已经开始忌惮李家的权势,正在不动声色地削减他们的力量,按照这样的想法,大楚皇帝怎么还会给李崇峻掌控临安羽林卫的权力呢! 苏正清道:“为父早已料到你们会在以假的关小姐引出文昌侯的死士后,将真的关小姐暗暗转移,果不出我所料。现下立刻交出关咏荷,我便求少将军给你们留个全尸!” 锦瑟怒道:“休想!” 关小姐也从山崖下走出,厉声喝道:“你们这些狗贼连同文昌侯害死我父亲,想让我交出账册,做梦!”李崇峻冷哼一声,飞身下马,傲慢地指着白朗轩道:“来,咱们打一架,你输了便交出关小姐,我输则放你们一条生路。” 第九十二集 反计(中) 苏正清吃了一惊,忙勒马上前道:“少将军,此刻易速战速决,不宜与他们做过多的纠缠,以免迟则生变。” 李崇峻不满地道:“苏大人这是信不过我的功夫?” 苏正清脸色一僵,忙道:“少将军武功盖世,大楚人尽皆知,白敬不过是燕国质子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焉能劳动您亲自拿问?” “别废话了!”李崇峻不耐烦地打断了苏正清的话,翻身下马,刷地从身畔抽出三尺长剑,剑芒泠泠,让他原本傲慢的神情增添了几分英武。 白敬嗤嗤冷笑,淡然地道:“少将军就这么自信能胜过白某?” “这是自然!”李崇峻自信地上前一步。 白敬如黑宝石明亮的双眸里瞳孔渐渐收缩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白某奉陪到底!” 长剑如蛟龙般破空而去,挟着逼人的剑锋,直刺白朗轩的眉心。只见白朗轩上身不动、中腰不移,只是用手中的软剑在他的剑锋上轻轻一带,便顺势将他甩得老远。 李崇峻第一招便失利,恼怒异常,吱愣愣,剑尖在沙地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裹挟着沙石直冲云霄,几个飞速挽动的剑花让空气中烟尘弥漫。白朗轩目光如电,在飞扬的沙尘中,立刻找准李崇峻的身影,他凌空而来便如苍穹中俯冲而来的恶鹰。可白朗轩面对他的致命一击仍然不说不动,只是在最后电光石火之间,迅速出剑,刺中了李崇峻的右肩。 只听他大叫一声,踉跄着落在沙地上,立刻向后退了数步,顺势拉住身边的锦瑟,长剑一横,已经架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白朗轩不意李崇峻身为将军竟能在这么多将士面前行如此卑鄙之事,比剑不过便借机挟持锦瑟,当下冷笑一声道:“少将军身为大楚名将,没想到竟如此的卑鄙无耻!” 李崇峻一手扣住锦瑟的手腕,一手用剑横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往苏正清一方退去,狞笑道:“这叫做兵不厌诈!识相快将关小姐交出来,否则本将军立刻杀了你的情人。” “哼!”白士中冷嗤一声,目眦决裂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男子。 苏正清一拍大腿,笑道:“照啊!少将军果真是智勇双全!哈哈,白敬还不快交出关咏荷!” 李崇峻和苏正清的目的是活捉关小姐,他们十分担心白敬一怒之下来个玉石俱焚,没想到李崇峻如此精明,装作飞扬跋扈蒙蔽了白朗轩,进而假借比武能将关小姐抓到手更好,不能便借机挟持锦瑟,逼白朗轩交人。 白朗轩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上面一条条青筋尽皆暴起,冷然地道:“好!” “不可!”锦瑟嘶声喊了一句! 一向智慧的白朗轩今日为何如此愚蠢?他便是将自己换回去,二人在这群军士的伏击下也是难逃一死,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此刻他不如带着关小姐冲杀出去,可能还有一条活路。 关小姐昂着头,朗声道:“你们要寻得人是我!放了她,我过去便是!”言罢,竟然款动金莲,盈盈地朝李崇峻走去。 李崇峻向天打了个哈哈,回剑入鞘,在锦瑟的后背上狠狠一推,便将她送了出去,锦瑟向前踉跄数步,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白朗轩怀里。 白朗轩用有力的双臂环着锦瑟的腰身,俯下头,轻轻地问道:“有没有事?” 锦瑟没有回答只是恼怒地道:“为什么要让关小姐过去,你知道的,关小姐比我重要!” 白朗轩坚定地道:“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锦瑟被他的话语所惊,震动地凝视着他凛冽如冰的双眸,里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浩瀚深邃,让她深深的迷恋其中。 “我——”她玉齿轻启,却将话语哽咽到喉咙间,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李崇峻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关小姐的手腕,狠命地一捏,阴狠狠地喝道:“快说,账册在哪里!” 苏正清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缓缓地道:“少将军不必着急,咱们处理完白敬这群人,再慢慢回去审关小姐也不迟,老朽相信,关小姐一定会帮咱们找到账册的下落!”言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是这般的肆无忌惮,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着,好像眼前的白朗轩与锦瑟已经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惜,好久不长,还没等苏正清的笑声消失,他就听见远处飘来一句调侃的话语:“她除了能帮你把裤子脱下来,其余什么也不行!” 苏正清和李崇峻脸上齐齐变色,寻声望去,不知何时,山谷外早已多了一百青衣人,他们堵死了一线天的两段出口,明晃晃的刀剑晃得二人眼睛生疼。 当前一日白衣飘飘,勒马而来,嘴角上挂着招牌似的笑容,微微耸着肩膀,嘻嘻笑道:“少将军,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不独李崇峻和苏正清,连锦瑟也愣在了那!白士中怎么会这么及时的带人来救自己? 可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站在李崇峻身旁的关小姐娇笑一声,眼波流转地看向马上居高临下、风度翩翩的白士中,媚声道:“冤家,怎么才来?可吓死奴家了呢!”无论声音、神态都与以往正气凛然的关小姐大相径庭! 李崇峻吃了一惊,怒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这个‘关小姐’顺势倒在了李崇峻的怀里,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一戳,啐了一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昨晚不还来倚红笼翠里光顾了奴家,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忘了?” 李崇峻听得直咋舌,最后恼怒地在关小姐的脸上一阵揪扯,疼得她哇哇乱叫,终于在最后回复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竟是倚红笼翠的当红名妓——嫔儿! 怪不得白士中说她除了能帮自己脱裤子,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李崇峻气的七窍生烟,好端端的一个计谋,非但没有捞到好处,反而被敌人算计了一把,是哪里出了披露呢!锦瑟看着身姿盈盈、娇媚入骨的嫔儿,不禁噗哧一笑,随即才恍然大悟。原来白士中和白朗轩一早就看出苏正清是假意投诚,便将计就计,用嫔儿代替关小姐,引刚进临安的李崇峻出手,并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第九十三集 反计(下) 白士中笑吟吟地看着满头冷汗的苏正清,大声地道:“此次计谋能成,还要多亏岳父大人的反间计用得好!文昌侯做梦也想不到,您是真心投效我们。” 李崇峻听罢,立刻向苏正清投去一个冷冷的眼神,如尖刀般的致命目光,直插苏正清的心脏,让他在马上身形一晃,险些跌了下来。 只见他一坐正身子就在马上连连摆手道:“少将军,您别听他胡说!他是特意这么说诳您的,老臣一直对大将军、文昌侯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之心!” 锦瑟见此也上前一步,笑道:“父亲,此刻您还怕什么呢!不如就告诉他真相好了,也让少将军下了黄泉做个明白鬼!” 李崇峻听了白士中和锦瑟的话,一双眼睛只在他二人的身上流转,并用着似信非信的眼光看着狼狈不堪的苏正清。 此刻的苏正清用汗如雨下来形容是最好不过的!白士中和锦瑟摆明了在诬陷他,可他却无法辩解,如何才能让李崇峻相信自己没有和白士中合谋? 白士中扯着缰绳,马蹄答答,微笑道:“岳父大人,还不到小婿这边?一会乱箭齐发,当心您的性命!” 苏正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到得白士中那边还是不知生死,可是留在李崇峻身边必定是死路一条了!思前想后,还是舔着老脸,走到白士中的身后。 李崇峻怒火填膺,喝道:“姓苏的老匹夫,果真是你出卖我们!” 眼见着白士中的青衣人已经将重要的道路截断,万般无奈的他断喝一声,“将士们,随本将军冲杀出去!”喝罢,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 李崇峻所率领的羽林卫是临安最精锐的部队,虽然被训练有素的青衣人堵在峡谷中却依然勇猛异常,特别是护卫在李崇峻身边的一众死士,竟冒着箭羽,疯狂地挥舞着长剑,向外猛冲。 白朗轩将锦瑟推给自己的属下,立刻便有几人上前围成圈子,将锦瑟保护在内,剩下的人便一起围堵突围的羽林卫,一场血战便在这狭窄的山谷中展开。 苏正清哆哆嗦嗦地躲在一旁的山石下,看的是心胆俱裂。最后只得将头抱在胳膊里,整个人都拱在岩石下。一盏茶的功夫,耳边的厮杀声渐渐没了,苏正清刚想抬头瞧瞧,后衣领就被人提了起来,紧接着他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白士中朝着远处的烟尘望了一眼,呸了一口,道:“该死!让他跑了!” 白朗轩冷静地道:“这个李崇峻倒是个人物!深谙兵法之道,竟能带着残兵从我布置下的重重包围中逃脱,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白士中踢了一脚在地上因疼痛哼哼叽叽的苏正清,调侃道:“岳丈大人,快起来吧!小婿可不敢受此大礼!” “这样卑鄙无耻的人就该一剑杀了!”白朗轩眼中厉芒闪动,吓得苏正清连连跪地求饶,眼见着锦瑟神色复杂地向这边走来,立刻哀声道:“女儿,不管我如何无耻,好歹是生养过你的父亲!求你帮我说个情,让他们饶过我吧!” 锦瑟黛眉微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以前她很恨苏正清,因为他从来没有对自己尽过父亲的职责,反而纵容柳如梅和苏锦墨欺辱自己,可今日见他如此老泪纵横的跪地求饶,竟然硬不下心肠! 白朗轩冷冷地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锦瑟心中纠结万分,看看地上充满期待的苏正清,再看看耸着肩膀毫不在乎的白士中,最后眼光停留在满面肃然的白朗轩身上,一跺脚,咬着嘴唇,刚想替苏正清求情,就听苏正清恨恨地道:“你不救我也行!” 苏正清看了锦瑟的神情,以为她就要大义灭亲,冷笑着道:“只是我一死,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你生母的下落!” “什么!”不独锦瑟,连在场的白士中的白朗轩也震惊到无以复加!锦瑟的生母不是死了吗?难道她还活在这个人世上? 白朗轩毫不客气地给了苏正清一脚,“你以为你编造出这个谎言,就能让我放过你?” 苏正清哼唧了一声:“信不信由得你们!” 锦瑟急道:“你说我的母亲还活着?那她现在何处?” 苏正清看锦瑟情节,自知自己的计谋得逞,便有些得意地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哪里还有命在?” 锦瑟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问道:“快说!我的生母究竟在哪?” 苏正清嘿然一笑,就是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白朗轩知道苏正清在利用锦瑟对生母的期望与关心做筹码要挟她,便用一双含冰的眸子看着苏正清,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苏正清听了白朗轩的话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白士中厌恶眼前这条狡猾的老狐狸,便皱着眉吩咐死士将带走。 锦瑟问道:“关小姐真人在何处?” “已然被我秘密送往燕国。”白士中回道。 锦瑟放心地道:“这就好!我恐怕这次李崇峻失败而归会不死心,仍会处心积虑的寻找关小姐,既然你把她送往了北方的燕国,这样李崇峻便再也找不到了!” 白士中点了点头:“关小姐临走时已经将账册交予我,可惜现在并不是拿出来的时候,那个皇上还是很信任文昌侯的,我们必须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锦瑟嗯了一声,最后缓缓地道:“咱们都猜错了!那日侮辱三妹妹的人并非上官霖,而是李崇峻。” “是他!”白士中的神色变得十分可怖,半晌,冷笑数声:“自有他遭报应的一天!” 三人回府,各自不提。 忽忽数日,已是仲夏。这日傍晚,锦瑟斜倚在软榻上,背后垫着弹墨大迎枕,手里摆弄着一枚翠绿的如意消暑。远处的紫藤勾连盘结、弯曲缠绕在架子上,紫色的穗子垂下来,伴着夏日的微风来回拂动,送来浓郁的花香。 这紫藤架子是仲春时白士中与自己亲手从院内的假山上移植到这小垮院里的,刚入夏那会结成繁复的穗子,快到盛夏,穗子渐渐脱落,浓叶满架、荚果累累。闲时,白士中便邀锦瑟同坐于院中品酒,饮得欢畅时便用紫藤花做下酒菜。平时,翠竹还能将紫藤花裹面油炸,做成香润软口的紫藤糕。锦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心情地躺一会了,这几日都在为苏正清口中她生母的事情烦忧。闭目养神,片刻工夫,院外就跑来一个小丫鬟。一旁的翠竹、华珠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都惊诧地站了起来,华珠来府的时间短,有些丫鬟不认识,可翠竹一眼就认出来人,惊讶地道:“银玉?你好端端的不在二公子那伺候,怎么跑到这了!” 第九十四集 隐情(上) 银玉惶急地看着翠竹和满院子的丫鬟,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了,只是搓着手,一脸的焦急无奈。 锦瑟见了这样的情状才缓缓从软榻上坐起,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翠竹笑吟吟地拍了拍银玉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调侃道:“是不是要求三少奶奶替你跟表少奶奶说,给二公子填房?” “呸!”银玉红着脸啐了翠竹一口,眼中却流露出异样的神采。锦瑟坐在榻上对这样的眼神捕捉的十分及时。 待下人们都出去了,锦瑟才道:“你急匆匆地赶来寻我,可是二公子有话托你告知于我?” 银玉喏濡半响,只是红着脸,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锦瑟不耐烦地刚想开口,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到软榻下,抱住锦瑟的大腿嘤嘤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吓了一跳的锦瑟蹙着眉,将一双玉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只听银玉哭道:“事到如今奴婢就不瞒三少奶奶了!二公子.二公子他快不行了!” 锦瑟眼皮一跳,忙道:“二公子什么快不行了?” 银玉大哭道:“二公子卧病在床数天,今早奴婢进屋伺候,仔细瞧着竟是不大好。” 锦瑟心中狐疑:白士超身子不好这丫鬟该当去告诉老太君、李婉儿,甚至是李青君,为何要来找自己这个根本不当家的三房媳妇?当下便问:“二公子的病如此严重,可请了太医来瞧?老太君和母亲怎么说?” 银玉抹着眼泪道:“奴婢不敢告知老太君和夫人。” “为什么不敢告知?”锦瑟眉毛一动,难不成白士超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恶疾,不能令人知晓?难道他流连于秦楼楚馆,感染上了花柳病? 银玉喏濡道:“因为二公子已经病得昏了头了!而且。而且一直再唤您的名字,奴婢不敢去请老太君!” “什么!”锦瑟如秋水般澄澈的大眼中闪过几丝惊讶,抓住银玉的手随即用上了力量,喝道:“你说什么?” 银玉哭道:“奴婢不敢瞎说。自从二公子那日在回廊里与您搭了几句话后,回到书房便茶饭不思,不许别人进去,自己也不出门。奴婢看着害怕就偷偷地跑到窗下偷窥,就见书房里二公子拿着您的画像痴痴地看着,嘴里还不住地在念叨着什么!奴婢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想劝劝二公子,哪知一进书房,就见他昏迷在木案下,奴婢便将公子安顿在卧室,希望他休息一下便能苏醒。可是已经一天一夜了,公子竟然半分好转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说起胡话来!” 锦瑟青着脸,低低喝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银玉哭着磕了几个头,将怀里的绢画抽了出来,双手呈给了锦瑟。 锦瑟低头展开一瞧,淡黄色的绢布上画着一个女子,只见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眉墨如画、顾盼神飞,那眼睛鼻子、神态动作,无不与自己神似!旁边还留有几行蝇头小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震惊之下,锦瑟迅速合上了娟画将它掩在床榻的被褥下,问道:“此事还有谁知?” 银玉哽咽道:“除了奴婢,并无他人知晓。” 锦瑟徐徐点头,最后嘱咐道:“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否则你们家二公子的性命堪忧!看得出来,你是喜欢你们家二公子的,如果你还在乎他的性命,就不要将此事到处声张,以免传到老太君耳中,后果不堪设想。待二公子身体康健以后,我会将此事暗暗告诉他,他必定感激你的忠心,纳你为妾。” 银玉一听登时喜出望外,忙叩头道:“多谢三少奶奶成全。” 锦瑟嗯了一声,“我会吩咐下人去城中找一位郎中,让他偷偷进府替二公子诊治,你下去吧。” “三少奶奶不去瞧瞧我们家公子吗?”银玉急道,她来的目的就是想让锦瑟前往别院探望一下相思入骨的白士超。 锦瑟记着白士超以前对她的好,犹豫着要不要去探视一番,转念一想,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冒险!虽然白士超为人善良,应该不会是上官霖一伙的,但也应该格外小心。自己如果冒然地带着丫鬟去瞧他恐怕会遭来无妄之灾,当下沉吟道:“我身为白家三少奶奶,哪能孤身一人去探望二伯。再则,你要记住,我并非对你家公子存有别的念头,只是怜他是个良善之人,不该如此殒命,这才出手相助,你不可会错了意!” 银玉一怔,这才明白,这个三少奶奶对自己的家的公子没有丝毫别的念头,只得脸上讪讪地道:“奴婢知道!三少奶奶是正经家的女孩,奴婢不敢有歪的心思,感谢三少奶奶为我家公子遮掩。” 锦瑟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有些疲倦地道:“去吧!” 银玉刚走,白朗轩就不知道从哪里缓步走了出来,冷冷地道:“痴心妄想。” 锦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在他英俊的脸上寻找到莫名的怒气,微微一笑,岔开话题,说道:“明日便是庄康太妃的寿辰,届时皇帝便会下旨将白荷许配给太子,到时候情势对我们大为不利,不知道有何办法能阻止这场婚事?” 白朗轩好看的眉毛皱在一处,沉思道:“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锦瑟嗯了一声,便思附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翌日清晨,天气甚好。 依山而建的大楚皇宫在晨雾的氲染下多了几许仙气,百丈高的高台上矗立的巍峨殿宇,有着只手可摘星的无穷气势。而坐落在整个大楚皇宫中心的紫宸殿在万道霞光的映衬中展现出令人仰视的庄严肃穆。 锦瑟随着那群宫女进得蓬莱苑时,早已有不少命妇、小姐落座。 这次的宫宴是在露天的兴莱园举行。这是玉贵妃特意为庄康太妃挑选的地点。因为这里四处百花盛开,蝴蝶翩跹,可以一边用膳、一边赏花。又有淙淙流水、飞流泄玉以供赋诗助兴,最适合皇家宴游。 不远处便是水波浩大的昆澜湖,站在湖畔翘首而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界,颇有些烟波浩渺的感觉。湖的中心有一小岛,岛上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赏心亭,锦瑟站在栏杆上里,放眼望去,只见红柱彩瓦、飞檐斗拱。众女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或赏花嬉闹、或钓鱼编柳,十分开心。锦瑟看着浩大的水面,心胸也是为之一空,微闭双目感受着耳边的清风,真是惬意之时,便听耳边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三少夫人在这做什么? 第九十五集 隐情(中) 不用回身,锦瑟已经猜到是谁。如此热情的声音,放眼整个世家大族,也只有宁舒郡主是这般敢爱敢恨的激烈脾气。自从上次宫宴锦瑟讲了那个《牡丹亭》的故事后,宁舒郡主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是十分喜欢这个安静的女子,这次宫宴,见锦瑟一人在湖边的回廊里吹着风,便跑过来陪她说话。 锦瑟微笑道:“许久不见,郡主更增艳丽。不必每次都唤我三少夫人,听起来都别扭,如果公主不嫌弃,便称一句姐姐好了。” “姐姐!”宁舒郡主甜甜地叫了一句。肤白如雪的俏脸上微微一红,两颊绽开美丽的梨涡。今日她确实刻意地打扮了一番,一袭湖蓝柳色掐金碎花长裙称着她淡淡的梨花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尤为清丽脱俗,云鬓上亦没有繁琐的金玉装饰,只是在侧面簪了一朵颜色极淡的杜若,整个人都洋溢着少女的活力与纯美。 锦瑟笑吟吟地道:“郡主这般的着意打扮,可是看好了哪家的英俊少年?” 宁舒郡主被锦瑟说的不好意思,声若蚊音地道:“听母亲说,今日太子殿下并诸位皇子还有各个世家大族的公子都会到场。” 锦瑟缓缓颔首,她很明白,每一次这样的宫宴都会变相演变为世家大族和皇室选妃的相亲大会。而这庄康太妃是大楚后宫中地位最为尊贵的女子。先帝去世时,孝仁皇后早已仙逝十数年,当今圣上虽为孝仁皇后所出,但一直由庄康太妃抚养,母子情深,以至于当今圣上一即位便要册封庄康太妃为太后,却遭庄康太妃严词拒绝,她宁愿做这个太妃终老,也不想得太后这个噱头。 想来这庄康太妃是极聪明的人。虽然她现在与圣上母子感情十分要好,可不一定会一直保持下去。如果真的冒然当了太后,恐怕会惹来无穷的非议和不必要的风波,不如安然地做这个太妃。虽然是太妃,可有圣上既与她有母子之情,又钦佩她不争名逐利的心胸,如此一来,她俨然是无名有实的太后,掌管六宫,哪个敢不恭敬她? 是以她今日寿诞,几乎大楚所有的权贵都一一到场。 宁舒郡主没有发觉锦瑟在默默沉思着,只是自言自语地道:“每次太妃寿辰,都会在宫宴上为适龄的皇子公主、世家公子千金赐婚,今日不知道是谁那么幸运?” 锦瑟暗自冷笑,今日自然是白荷的大好时候,否则她焉能如此费尽心力地着装打扮,从三更忙到清早才坐着七香车进宫。她回头向白荷落座的地方瞥了一眼,只见她得意洋洋地和身边的夫人小姐说着什么,眉梢眼角都带着得志的骄傲,似乎对今日成为太子妃一事十拿九稳。 “姐姐?”宁舒郡主用胳膊轻轻撞了锦瑟一下,用最低的声音说道:“你说那个燕国四皇子敖澈会不会来?” 锦瑟一愣,她已经好久没有听人提起敖澈了!白朗轩虽然是他的贴身护卫,但却对这个神秘的四皇子绝口不提,自从上次宫宴前当今圣上赦免他后,他就一直被安排住在东宫,与诸位皇子在一处读书习武,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宁舒郡主一双美目不住地在蓬莱苑诸位挺拔英武的男子身上流转,希望抓住敖澈温润儒雅的身影。 锦瑟侧眼旁观,淡然一笑:这个多情的郡主竟是看好了那位落魄的燕国四皇子呢! 宁舒郡主的期待没有落空,不一会儿,太子殿下便带着一众皇子潇洒地进了蓬莱苑。他们的到来惹起了一阵骚动,特别是那些未婚的世家千金,刚才还笑闹个不停,这会子立刻沉静下来,各个矜持的了不得,微笑着俯下身都道了句:“参见太子殿下与诸位皇子。” 锦瑟冷眼瞧去,太子不过十**岁的年纪,生的温文儒雅,颇有当今圣上的风范。如刀削般流畅的脸庞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薄薄的嘴唇配上坚挺的鼻子,虽然不如英俊无匹的白士中和冷傲摄人的白朗轩,却独自有一番傲人风度。 只见他微笑着张口,笑容和煦的如御花园里的春风,“今乃家宴,不必多礼。” 诸女这才缓缓起身落座。 太子身后跟着二皇子并三皇子,燕国四皇子敖澈也混在人群中,只是他今日一直保持着惯有的低调谨慎,自进得园内,便找了一个角落里座下,独自饮酒,不与任何人搭话。倒是三皇子似乎与他交好,也跟他坐在角落里,不住地和他攀谈,倒是敖澈有一搭没一搭,似乎不愿搭理这个三皇子。 自从敖澈进园,宁舒郡主的一颗心便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而锦瑟也只是向敖澈身后的白朗轩微微点头,便将目光投向太子身边的一位精明干练的随从。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他便是一直想见而未见的白家四公子——白士毅。 他有着与白朗轩十分不同的刚健外表,修长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都显示出他有常年练武的习惯,俊朗的脸上,一双眼睛深沉而内敛,两道剑眉直耸入鬓,嘴唇抿的紧紧的,显然是不爱说话,整个人便如他的名字一般,给人一种坚毅如花岗石般的错觉。 锦瑟看着这个四公子,心中轻轻一叹:不知他得知亲生妹妹被强暴后,该是如何的心痛!想来他不会轻易放过李崇峻那个人渣。 白士中见到自己的四弟后,先是上前与太子和诸位皇子寒暄了几句,便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四弟久在深宫伴读,还没有见过你三嫂吧!来,让三哥给你引见一下!”说着朝锦瑟招了招手。 锦瑟先对宁舒郡主微笑一下,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去,微微一福:“见过四叔!” 白士毅十分恭敬地回了一礼,便继续与白士中攀谈,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起家中的母亲四夫人王氏和妹妹白茹怎么样。白士中刚想回答,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锦瑟厌恶地哼了一声,白士毅和白士中则齐齐皱眉。不多时,诸人已经看到一位穿着银色铠甲的年轻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进入惹来围观女眷的一阵啧啧惊叹。说实在的,论起美貌少年,这群金尊玉贵的贵妇千金们见得多了,无非是各个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罢了。只是像李崇峻这般九死沙场,刚健有力的男儿却不多见,见着他穿着闪亮的银色铠甲进了蓬莱苑,便全都花痴起来。 太子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起身笑道:“崇峻兄还是这般的英姿勃发。”“参见太子。”李崇峻微微一礼,便回身坐到皇子下世家公子最尊贵的位置。对此,本该坐在那的上官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十分在意,而是十分热情地跟二皇子并三皇子攀谈着。太子举杯与李崇峻碰了一个,有意无意地笑道:“前几日朝中有位大臣弹劾镇国将军贪污军饷、谎报军功,不知少将军知不知道此事?” 第九十六集 隐情(下) “哦?”李崇峻故作惊讶地道:“竟有这等事?”随后愤愤不平地道:“家父在边疆十余载,历尽风霜,只为陛下效命,为保护大楚百姓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不想朝中竟有此等奸佞小人,污蔑家父,太子殿下,您可要在陛下面前为家父说明此事啊!” 太子淡然一笑:“崇峻兄不必激动,父皇并未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将他好生训斥了一顿,足以见父皇是十分信任镇国将军的。” 李崇峻长舒一口气道:“那便好!” 几人谈笑间,就听远处内侍高喊了一句:“皇上驾到!庄康太妃驾到。玉贵妃、张昭仪到。” 身着明黄长袍的大楚皇帝的到来,引起了在座诸人的震动,大家全部起身三呼万岁,又问了庄康太妃并几位贵妃的安,这才在大楚皇帝的吩咐下缓缓起身。 庄康太妃已然年过半百,但两鬓不见一丝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多少,眉清目秀,显然年轻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见她手扶着大楚皇帝,慈祥和悦地向诸人颔首。 大楚皇帝扶着庄康太妃坐到最尊贵处,自己则坐在太妃身侧,玉贵妃和张昭仪等妃嫔则选择适合自己的座位一一落座。 看样子,宫宴就要开始了! 玉贵妃今日的打扮颇为不俗,一袭素白色轻纱宫裙迤逦于地,峨眉淡扫,光洁的额头上朱砂一点更增艳丽,三千青丝被一串圆润的珍珠发夹卷成了抛家髻,上面点缀着青色的碎花,淡雅出尘。只见她刚要座下,就见主位上的庄康太妃和悦地招手:“玉儿,来这里坐!” 庄康太妃用手在旁边的案后轻轻一指,只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就让玉贵妃喜出望外,忙起身压抑住欣喜恭敬地道:“臣妾不敢!” 大楚皇帝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是不知道是否服用丹药起了效用,竟然显得十分年轻,与座上的太子诸人比起,宛如年长几岁的大哥而并非父亲。一双阴沉明亮的眼睛中蕴含着帝王特有的威严和深邃,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太妃命你上前,便不必谦虚推辞。” 玉贵妃含着笑,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了主位,坐在庄康太妃的左边,与大楚皇帝遥遥相对。 这个微妙的位置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因为它本该是皇后坐的位置。现在庄康太妃令玉贵妃坐在这,是私心里想助她登上后位呢?还是已经得了大楚皇帝的默许? 张昭仪对此气的快将银牙咬碎,暗地里骂了庄康太妃数句老不死,可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妄动,只是举杯笑道:“臣妾以此薄酒,恭祝太妃您老人家身体康健,福寿万年。” 众人刚想举杯同贺,就听庄康太妃慈祥的脸上浮起一丝挪揄的笑意,缓缓地道:“福寿万年不就成了老王八?”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俊不禁起来,唯独张昭仪一张脸涨的比身后的红牡丹还要红艳,是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乐坏了一直与她不对付的玉贵妃,只见玉贵妃素手盈盈,从木案上端过一杯清酒,朱唇轻启,柔声道:“臣妾恭祝太妃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庄康太妃听罢,笑道:“不愧是白家的女儿,出口成章。”说着,接过玉贵妃手中酒爵,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全都饮进杯中清酒。 张昭仪则怒气填膺地坐回座位,脸上却要保持微笑的神情,看的锦瑟心中一乐。 大楚皇帝素来对这个养母十分尊敬,此刻对诸人笑道:“太妃做寿,你们可带来什么礼物?快让朕瞧瞧!” 庄康太妃笑道:“瞧陛下说的,好像是老太婆我在借机敛财似的!” 一句谐虐的话引来诸人哈哈大笑,宫宴的气氛便又热烈起来。片刻之后,诸人各自拿出精心准备的寿礼,一时间珠宝玉器、古董字画堆满了庄康太妃眼前的木案。 锦瑟见此心中嗤嗤冷笑:江浙一带刚遭了水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这太妃办个寿宴竟然如此奢华,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惜这些达官贵人只顾自己的前程,有哪个会顾及百姓的死活? 玉贵妃为了讨好庄康太妃,搀扶着她走下主位,立在梅花小案旁与她一件件指着这些贺礼,逐一拿给太妃把玩。庄康太妃受宠十数载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对那些个金银珠玉怎么会稀罕?众人早就知道她的心思,聪明的便竟挑些民间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做寿礼,确实是引来了庄康太妃的不少好奇心。 宴上诸人则趁此机会闲谈起来,太子则一直仰着头与大楚皇帝聊着什么。地上往来穿梭的宫女为诸人奉上御膳房精心准备了数日的膳食,一时间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之间,酒宴正酣。 太子见机成熟,便起身正想将自己准备已久的节目献给庄康太妃,就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张公公满头是汗一溜小跑地进了宫宴之地。 大楚皇帝一双名目中精光爆射,蹙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张公公压低声音在皇帝耳畔说了几句,锦瑟和白士中对望一眼,便都向主位上的帝王望去,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的皱纹越聚越多,最后则全部化为雷霆之怒,将手里握着的酒杯恨恨地砸在了地上,跌得粉碎。 突如其来的粉碎声震慑了还在欢宴中的众人。一见皇帝发怒,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迅速地跪倒在地,高呼着:“陛下息怒。” 庄康太妃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她素来知道他孝顺,如果今日不是动了真怒,是决然不会如此扫兴破坏自己的寿宴,一定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只见大楚皇帝胸膛不住地起伏着,恨恨地道:“这个林清绝,是一点脸面不给朕留啊!” 锦瑟和白朗轩听了林清绝这个名字都是一惊。只听太子迟疑地道:“可是他又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惹得父皇如此震怒?”“哼!他说江浙一代的百姓因水灾流离失所,指责朕不思如何赈灾,反而在此饮酒作乐,真是岂有此理!”大楚皇帝气到不行,整个脸都铁青着。 第九十七集 交战(上) 上官霖沉声道:“陛下为庄康太妃做寿,实属孝道。常言道:百善孝为先。陛下贵为天子,又如此仁德孝顺,该是天下百姓倾慕敬仰的不世明君,哪里是林御史口中的饮酒作乐,不理政事?” 这一番话恰到好处地恭维了这个刚愎自用的君主,又不失狠毒的点醒了恼怒中的雄狮。只听大楚皇帝狂躁地吼道:“这个林清绝,仗着自己有点才华,便恃才傲物,连朕都不放在眼里,真是该死至极!” 太子忙道:“父皇息怒,那林清绝自来便是这样,父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张昭仪冷哼一声,说道:“太子此言大谬!那林清绝不过是一介御史,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是陛下的臣子便该有臣子的礼仪,这般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昭仪娘娘息怒,林御史素来正直,心直口快,在民间颇得百姓爱戴,得了林青天的美誉。他今日之举必定是心念江浙一代的百姓,食不安寝,这才在太妃寿宴上,用跪求的法子请圣上开恩。”替林清绝说这话的竟然是李崇峻! “哼!”张昭仪似乎对于李崇峻为林清绝辩解颇为恼怒,只是为了表现仪范没有继续争辩。 听了李崇峻的话,锦瑟一双美目立刻变得冰冷如雪,他视林御史为眼中钉、肉中刺,哪会这么好心地替他说情? 果不其然,大楚皇帝听了李崇峻的话更加恼怒起来!伏案而起,怒喝道:“他心念百姓,难道朕就不记的江浙一代还在遭灾,需要他出言提醒?弄得朕好像是一个不理政事、终日饮酒作乐的昏君!” “父皇息怒!”太子拱手道:“儿臣相信林御史是一片好心,绝无此意。” 李崇峻也忙道:“林御史今日虽然有冒犯圣驾之罪,但请陛下念在他一心为国的份上,从轻发落。 锦瑟心中咯噔一声,嗤嗤冷笑:这个李崇峻还真是心狠手辣,皇帝不过是再生林清绝的气,而他即刻将罪名坐实了!冒犯圣驾之罪可大可小,看着这个刚愎自用的大楚皇帝如此生气,林清绝恐怕危在旦夕。 “一心为国?”大楚皇帝冷笑数声,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一丝不屑,“当真不是为了博取好名声?” 众人听在耳里,身子都是一凛,眼前这个穿明黄龙袍的帝王分明在言语中动了杀机。 锦瑟暗自替林清绝捏了一把冷汗,只是她不知道为何这个帝王会因这点小事生这么大的气?暗自思附着,想起前些日子白士中和她说的话,这才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大楚皇帝虽然精明强干,但性格中有着绝大的弱点,即八个字:注重脸面、刚愎自用。林清绝在此时上书,以长跪不起威胁他,既让他在百姓中失了一国之君的仁德,又搅了庄康太妃的寿宴,让他在皇亲国戚里失了面子,再加上上官霖、李崇峻、张昭仪之类人的煽风点火,哪里能不火冒三丈? 白朗轩有心为林清绝说情,却因身份问题根本插不上话,白士中虽然能开口,却没有任何说辞能让林清绝摆脱为难处境。 焦急之下,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恼怒和愤恨。说不得,这是肯定上官霖和李崇峻安排下的毒计,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的就是将弹劾李破虏贪污军饷的林清绝置之死地。 锦瑟手心上因紧张出了一层冷汗,她忘不了那日小院里琴瑟和谐的男女,林清绝如此光风霁月之人,难道就要殒命于此?不行!她心里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冲了出去。 她的举动震惊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主位上一直没有见过她的庄康太妃和大楚皇帝。 锦瑟尽量平静着心绪,令颤抖的嗓音保持平稳,朗声道:“恭喜陛下!” “恭喜?”大楚皇帝带着嘲讽的意味笑了笑,颇有兴味地盯着地上跪伏的女子:“你便告诉朕,朕何喜之有?” 白朗轩和白士中都不知道锦瑟要做什么,全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生恐她一言说错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 锦瑟清脆的声音便如春日花园中的黄莺,朗朗地道:“臣女出身寒门,却极其仰慕先帝遗德,那日在读起先帝所著之书时,记得里面有这样一句话。” 众人锦瑟说自己竟喜欢读先帝之书,不独大楚皇帝,连庄康太妃也起了好奇之心,拄着拐杖沉声道:“哪句话?” 锦瑟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主位上的两位尊贵之人,朗声念道:“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申侯亡,朕损一镜矣!先帝当年以申侯为镜,开创大楚盛世,今日陛下有林御史为镜,必可让楚国国祚绵长、万事永昌,是以臣女大胆上前恭喜陛下,请陛下恕过臣女不敬之罪。” 几句话说的诸人尽皆愣住,半晌,尽皆赞叹锦瑟的才学和急智。先帝的这番话在场诸人人尽皆知,说的是铜镜可以帮人穿正衣冠,以古代过往的事情借鉴,可以知道朝代的兴替,以人为借鉴,可以指出自己察觉不到的错误。当日先帝在世时,申侯纡尊降贵为御史,每每先帝有错,他都直言不讳地指出,这才使先帝避免了很多错误,让楚国走向强盛,一举击败北方强大的燕国,成为整个华夏首屈一指的大国。其中申侯功不可没。可惜申侯只活了四十多岁,死在先帝之前,先帝伤心之余便说了上面那番话,表示对申侯逝世的痛心。 锦瑟引用这句话,先是将当今的圣上恭维了一番,说其勤政爱民、直言纳谏堪比先帝。再是将林清绝比作申侯,说他是难得的诤臣,一切为公,从不私心在乎自己的安危处境。 果真这话说完,大楚皇帝暗暗用惊叹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子。庄康太妃则一脸笑意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玉贵妃见锦瑟露了大脸面,忙上前替她说道:“太妃,这是吏部侍郎苏大人家的二小姐,现在已然出嫁,嫁给了玉儿的三弟士中,刚过门半年。”“原来是苏大人家的千金,出身书香世家,怪道有此才智,来人呀,赏!”庄康太妃久闻这个林御史在民间的清名,亦知道皇帝的性子,今日之事如此了断最好,既圆了皇帝的面子,又不伤忠臣之心,皆大欢喜。至于自己的寿宴问题,哪都是小事,寿宴年年过,搅了一次也没什么。锦瑟见庄康太妃这么说,心道:这太妃倒是个明理之人。便高声谢恩,接过了宫女奉上来的玉如意。 第九十八集 交战(中) 大楚皇帝脸上的杀气也因这几句话消散的无影无踪,只是目中的阴郁之色尚未飘散。白家的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她是真的想起了这句话,还是为了救那个林御史反将朕一军?她搬出了先皇的这句话,自己就是想对林清绝动手都不行了,否则不就成了不尊先帝遗德的昏君?当下露出和悦的神情,一改刚才雷霆震怒之态,颔首道:“可有诰命在身?” 白士中上前替锦瑟答道:“微臣一介商旅,承蒙陛下仁德能与皇室诸人往还,已是天大的恩惠,不敢贪图其他。况且白氏祖先有训,凡我白族子孙决不以官位加身,是以贱内并无诰命在身。” 大楚皇帝摇头道:“祖先之训虽然要遵守,却也不用拘泥。朕今日见汝妻聪慧敏捷,便赐二品诰命,赠郡夫人之称。” 白士中眉头一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推辞,就见主位上站在一旁伺候的嫡姐玉贵妃暗暗向自己投来一个眼神,那意思就是让他不要拒绝,暗想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封号罢了,料想不会引起皇帝对白家的猜忌,便谢了恩。 李婉儿等世家大族的诰命小姐心中都不是滋味儿。没想到这个卑微的庶女仅凭一句话就得了这么大尊荣!要知道,诰命夫人是有品级的,她的品级一般是按照丈夫的品级授予,诰命夫人中的第一等是国夫人,大楚满朝屈指可数。李婉儿仗着是白家主母又是镇国将军的亲妹妹,这才被破例封了国夫人。再有便是郑国夫人因夫君立有大功,又是皇室远亲这才以国夫人称名。至于李青君等人不过是三、四等的淑人、硕人罢了,而白荷等千金小姐尚未嫁人连这个身份都没有,可锦瑟今日仅凭一句话便一跃成了二等的郡夫人,在这些命妇里,身份便如宁舒郡主一般尊贵,如何让这些总爱争奇斗妍的女人不眼红? 李崇峻心中怒涛万丈,筹谋了好几日的计谋眼见着就要成功,竟让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几句话就给破坏了,如何不怒?他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上官霖一眼,只见他低眉顺眼的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不由得暗暗惊奇。 大家本以为这么大的殊荣是锦瑟这个小小庶女求之不得,哪知她竟然轻声地拒绝了,只听锦瑟缓缓说道:“陛下厚待,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不想要这个诰命的封号,只想另求陛下、太妃一件事,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四周皆静,整个宫宴便静得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一样。 半晌,张昭仪冷哼一声:“小小庶女,陛下恩典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颜面,竟敢挑三拣四,实在是贪心不足。” 玉贵妃对这个弟妹的妄言也是深感不满,但却不能说什么。 大楚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听他缓缓地道:“你要求朕什么?” 锦瑟跪倒于地,哽咽道:“臣女想替自己的嫡姐求一段好姻缘!” “你的嫡姐?”庄康太妃先大楚皇帝一步开了言,“可是苏锦墨?” 锦瑟点头道:“便是臣女的嫡姐锦墨。自从上次宫宴的意外后,嫡姐。因事断了所有姻缘,终日在家啼哭,还请陛下、太妃念在嫡姐一片痴情的份上,成全她的这段姻缘。” 大楚皇帝微笑道:“太妃,您老主掌六宫,此事还是由您做主吧。” 庄康太妃点头回应了皇帝,心里知道是什么回事。虽然她没有参加上次玉贵妃举行的宫宴,但那场宫宴风波迭起,早已成了六宫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苏家大小姐锦墨在宫宴上接连出丑的事更是传遍了各个世家大族。这些名门望族最重脸面,哪个还敢娶她进门? 玉贵妃冷哼一声,“你那嫡姐自己行为不检,反而污蔑你,你还替她求情?” 锦瑟哽咽地道:“虽然如此,但她毕竟是我的嫡姐,她对我不仁,我不能对她不义,所以今日锦瑟大胆求太妃做主,赐予姐姐一段好姻缘!” “难得这孩子不记前仇,还能如此诚心的为她姐姐着想。”太妃微笑着和两侧的皇帝并玉贵妃笑道,“既然如此,便告诉本宫,你那嫡姐可有心上人?” 锦瑟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嫡姐自幼便深爱此人,可惜二者有缘无分,自那日宫宴之后,嫡姐终日在家思念其人,弄得形销骨立,我这个做妹妹的是异常痛心,嫡姐自知出此大事之后再不能嫁与他为正妻,便想着就是一辈子给他做妾也是心甘情愿。” “哦?”张昭仪冷笑道:“没想到苏家大小姐竟然是如此痴情,放弃嫡出的地位给人家做妾?本宫倒想知道临安城哪个男子有这等魅力,竟将久负盛名的苏家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 不止张昭仪,在座的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对锦瑟口中的他表现出强烈的好奇。 锦瑟见时机成熟,便轻轻地道:“那人不是别人,便是文昌侯的独子,我的表兄——上官霖。” 此言一出,坐在二皇子身畔的上官霖立刻成了诸人的焦点。李青君一双明眸透着寒光,不断地在锦瑟身上逡巡,带着要将她撕碎了的浓浓恨意!她居然要把自己的姐姐塞进上官霖的房里?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庄康太妃见苏锦墨心心念念的男子竟然就在宫宴之上,还是文昌侯的独子、白家现在掌权的上官霖,况且他的正妻李青君也在场,便不宜直接赐婚,而是微笑着问道:“上官公子怎么看?” 上官霖的情绪里没有一丝波动,令锦瑟看不出他真实的喜怒,只见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缓缓起身,抱拳道:“多谢太妃好意,只是上官霖今生只爱一个女子,便是吾妻李青君,请太妃准许上官霖实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言罢,用着饱含深情的眸光看着座上美目流转的李青君。 众人感慨良久,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专情的男子,怪不这文昌侯的这个独子,已经年近三十还未有儿女,依然守着李青君,从不纳妾。原来是情之所钟,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余的女子。白荷故作羡慕地道:“当真是情比金坚。”郑国夫人见此,叹道:“情之一物,最不能强求,虽然郡夫人的嫡姐深爱上官公子,可上官公子只钟情李家小姐一人,如此一来,即便有懿旨在身恐怕也难以琴瑟和谐,郡夫人还是回家劝劝自己的姐姐,想开一些吧。” 第九十九集 交战(下) 庄康太妃听了郑国夫人的话缓缓颔首,上官霖都这么说了,自己把苏锦墨硬塞给上官霖也不好。 哪知锦瑟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膝行到李青君身前,哭道:“表嫂,嫡姐卧病在床已达数日,水米不进,只是一味地唤着霖表哥的名字,请表嫂念在她如斯痴情的份上,给她一个进府的机会!嫡姐就算进了白府,也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侍妾罢了,断然不会与您争正妻之位,上天有好生之德,请表嫂开恩。” 李青君忙起身尴尬地将锦瑟扶了起来,柔声道:“非是表嫂不许婚,是你表哥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 一旁的太子并几位皇子还有诸人看得是满脸惊讶之色,每逢庄康太妃寿诞,都会成几对,只是以往成的夫妇们无一不是立刻喜出望外的磕头谢恩,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换成了苦情大戏? 众人事不关己都看的津津有味。 张昭仪冷笑一声,刚想说几句强扭的瓜不甜之类的话让锦瑟摆手,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富有磁性的男音,说话的是久不开口的三皇子敦敬。他的身旁坐着温文如玉的燕国四皇子敖澈,此刻他正在品着一盏清露,袖子遮住半边的脸,只余一双明亮的眼眸,饶是这样,依旧看的女座上的宁舒郡主心驰目炫,脸红耳热。 只听三皇子敦敬朗声道:“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有贤妻襄助才能令家族绵长。上官公子现在虽然仍是白衣,但终有一日会继承文昌侯的世袭侯位,只是上官公子年近三十尚未有子,可还记得不孝有三,无后最大这句话?” 李青君久不生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一朝被摆上台面来说,顿时脸色惨白,可这是事实,又不能出言反驳,只是在心里将这多管闲事的三皇子骂了无数遍。 三皇子见众人默然,更加得意起来,继续朗声道:“古人云,百善孝为先。如果上官公子一直无子,又不纳妾,虽然是对妻有义,却是对父不孝,对父不孝之人如何堪当重任?” 在座诸人听了这句话无不是心中一凛,上官霖的脸色虽然没变,眼中流露的杀机却越来越浓重。 要知道,朝堂上最重的便是一个‘孝’字!这是大楚维系其百年统治的根基,臣对君、子对父都是孝,今日他上官霖为了一个女人对父不孝,来日会不会也因一个女人对君不忠呢? 三皇子说了这些话后,大楚皇帝明显感觉到不悦,一双带着寒光的眼睛扫向上官霖。 李崇峻轻哧一声,“三皇子此言过于危言耸听了!满朝文武谁不知文昌侯一家对陛下极为忠心。”他虽然是李青君同父异母的哥哥,幼时进府这个嫡出的妹妹一直对自己不是很友善,但利益所趋,他还是应该帮助李家的人说话。 三皇子摇着折扇,不以为然地道:“前些日子文昌侯刚刚遭受丧妻之痛,身为人子不为父着想,反而终日为一女子而活,依本皇子看,上官公子殊非孝子,李家千金也并非贤妻。” 上官霖心里恨极,却偏偏对三皇子的这番话无法反驳,只得控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静坐在座位上。 燕国四皇子敖澈见此破天荒地开了口,“那苏家大小姐也是名门闺秀,相信并不辱没上官公子,何况仅仅是做妾,又非平妻,上官公子一向仁德,相信也不忍因此事伤了一条人命。” 大楚皇帝缓缓颔首,第一次认为这个落魄的燕国四皇子说的有理,苏锦墨再怎么说也是吏部侍郎苏正清的嫡女,开言要做侍妾已然是委屈,饶是这样上官霖还支吾着不答允,分明是其中有什么不对! 在这个皇帝眼中,男人三妻四妾是最平常的事情,那苏家大小姐又是临安数一数二的美人,这般投怀送抱都不肯接纳,一定是其中有问题,难道这上官霖在曲意讨好李家?毕竟这李青君是李破虏最重视以及宠爱的女儿,是他的嫡妻唯一的孩子。文昌侯的儿子如此刻意讨好李家的嫡女,连纳个妾都不敢,莫非他们两家并非姻亲互相扶持那么简单,李破虏难道要用手中的兵权逼朕逊位不成? 思附间,心中疑云大起,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沉静。 上官霖察言观色下来,暗道一句不好,忙跪地说道:“臣一时糊涂,竟将伦常抛掷脑后,多亏三皇子提醒,臣愿意纳苏家大小姐锦墨为妾,只是苏家大小姐为嫡女,如此一来岂非辱没了她!” 锦瑟忙道:“嫡姐只求一生追随表哥,其余绝无所图。” 庄康太妃颔首笑道:“你瞧人家姑娘是有多痴情,上官公子便不要诸多推搪了!传本宫懿旨,将苏家大小姐锦墨赐予文昌侯之子为妾,择日进府。” “多谢太妃娘娘!”上官霖的脖颈上第一次流下细汗,在低头行礼的瞬间看向锦瑟,饱含杀机的眼光如同利剑,直刺锦瑟的要害。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三皇子对自己咄咄逼人的言语都是眼前的这个狡猾如狐狸的女子让他说的!可是三皇子素来与白士中都无交集,甚至连争夺皇位之事也不愿参加,终日里留恋女色,怎么会与白士中和她挂上钩?可如果不是她,为何今日自己精心筹谋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看来不除去这个女人,自己无论如何行事都会遇到阻拦! 李崇峻见有人居然能令他心中都隐隐害怕的上官霖汗流浃背,第一次心中发出惊讶的神色,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着沉静如水的锦瑟。这个女人上次在峡谷里就见过,只是那时为何没有发现她竟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气质?那是一种近乎寒雨的冰冷气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怕被她周身冷冰冰的寒气所伤。这样的女人如果有机会弄上床,看着她在自己的身子下婉转呻吟,该是何种风情呢?起了绮念的李崇峻用色咪咪的眼睛打量着锦瑟。 锦瑟只觉脸上一股灼热的目光射来,眼角轻轻在诸人面前一扫,已经看到李崇峻馋涎欲滴的表情。真是恶心!锦瑟哼了一声。白士中虽然坐在男宾席位上,却也发现了李崇峻看着锦瑟的眼光,若不是在宫宴之上,皇帝和太妃都在,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给这个不要脸的货一脚。 第一百集 赐婚(上) 庄康太妃没有在意下面诸人的眼神交流,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上官霖的答话,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眼神看着座位上脸色铁青的李青君,微笑道:“想来上官夫人是不会与这个位分只是侍妾的女子为难。” “太妃放心!能有女子入府与青君一同侍奉夫君,也可聊解青君的寂寞,青君求之不得,怎么会为难她?”李青君立刻恢复一副笑脸,只是这笑像是僵在脸上,极其的难看。 庄康太妃徐徐颔首笑道:“这便好!本宫也算是促成了一段美满姻缘。” “多谢太妃!”锦瑟欣喜地退了下去,可刚要落座,就听玉贵妃微笑道:“锦瑟她虽遭嫡姐陷害,却不计前嫌,一心为嫡姐着想,依臣妾看来,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庄康太妃久处深宫,对于那些个争宠害人的小伎俩谙熟于心,她自知其中有诈,眼前这个动静皆宜的苏家二小姐未必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她方才一段话劝服皇帝,让他没有在自己的寿宴上大发雷霆,又救了久负清名的林御史,确实该得奖赏,便开言道:“皇帝,依本宫看,这个白家三夫人当得上三品诰命。” 大楚皇帝缓缓点头,“便依太妃所言!照赐苏锦瑟为正二品郡夫人。” “多谢陛下、太妃隆恩!”锦瑟再次答礼,便姿态幽雅的落座在白家众女眷的席位上。 李婉儿母女并李青君都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锦瑟生吞活剥。特别是李青君,好端端的一个宫宴,她不仅看着她口中的贱人当上了正二品郡夫人,而且还被她莫名其妙地塞进了一个姐姐在上官霖的床上。 苏锦墨素来便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虽然在上次宫宴上丢丑,可她怎么会只甘心做个妾,听自己的吩咐?看来少不得要想出点主意,让这个骄傲的嫡女乖乖地听从她的吩咐,想想锦瑟为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那如毒蛇般的眼睛便如影随形地盯着静若处子的锦瑟,心中暗道:等着吧苏锦瑟,一会有你好看的!想想自己安排下的巧妙计谋,再想想事发后苏锦瑟的悲惨下场,李青君立刻开心起来。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后,众人又开始执箸举杯,玉贵妃吩咐教坊司为庄康太妃准备的歌舞也在丝竹缓乐的流淌下开始。十数名身着青衣长裙的舞姬盈盈入场,水袖拂动处,带起阵阵落花。柔曼多姿的手臂像水纹一般舞动着,飞跃旋转,左顾右盼,尽显江南女子的柔美,惹来在座王孙公子的啧啧赞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在百花酒的晕染先都薰薰的有了醉意。 锦瑟亦喝了几杯这百花仙蜜酿,只觉清香入鼻,又没有往日水酒的辛辣,饮罢,唇齿留香,确实最适合女子饮。星眸微殇的她环视诸人,一扫而过的眼神在流连到白朗轩时做了停留,精美的如同刀削般的五官,有棱有角,上面浓密的眉毛飞扬的向上长着,让他整个人充满一种澎湃的力量,而剑眉之下的那双宛若寒星的双眸却内敛着华光,似乎要将他周身散发的浓烈王霸之气尽情收敛于其间,他缓缓抬头,幽黑深邃的眼睛正好与她澄静如秋水,不掺一丝杂质的明眸对视。 她的心扑通、扑通、像是快要跳了出来。不知是因为酒劲过大,还是他那个眼神的魅力。 白朗轩身前的四皇子敖澈此时也在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着双颊如染了胭脂一般的锦瑟,根本无视他身边的三皇子絮絮叨叨。 宁舒郡主生气地瞪起眼睛,双手紧攥着帕子,咬着嘴唇,嘟囔着:“这个三皇子有病不成,为何每日跟着燕国四皇子打转。” 郑国夫人听了女儿充满醋意的话冷笑一声:“三皇子素来有断袖之癖。” “恶心!”宁舒郡主恨恨地啐了一口,那愤愤不平的样子显然是想冲过去暴捶这个三皇子一顿出气,谁让他居然敢亵渎自己的心上人? 郑国夫人对女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低声厉喝:“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对那个该死的燕国四皇子动心思!” “为什么?”喝醉了的宁舒郡主也大起胆子,敢顶撞这个有着母夜叉称号的母亲。 郑国夫人生气地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你是大楚最尊贵的郡主,应该嫁给皇子、嫁给最有前途和才华的世家公子!跟你说了多少遍,这个燕国四皇子是北方胡虏。虽然生的一副好相貌,不过他在楚国就是个什么地位也没有的质子,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俘虏!你怎么能嫁给一个囚犯?” “母亲你说的太难听了!敖澈他是燕国的四皇子,是皇族!怎么会是囚犯?”宁舒郡主红着脸和母亲低声争辩。 郑国夫人望着冥顽不灵的女儿险些气的要抽过去,愤恨地道:“什么皇族?不过是北方胡虏罢了!就算他有朝一日能回归北燕,也不过是个在朝堂上不受待见的皇子!你跟着这样的人,还有前途幸福可言?总而言之,母亲不准你再和他交往,更不准你再惦记着他!” “母亲你说什么呢!”宁舒郡主这次是真的急了,眼见着眼泪就要从眼角滑落。 郑国夫人恨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自出府,让他教你骑马的事情?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如果被别的王孙子弟看到,你还想不想嫁人了?你难道要向苏家那个不争气的大小姐一般去给人家做妾吗!” “呜呜!”宁舒郡主被郑国夫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竟捂着俏脸哭了起来。 所幸彼时宫宴上喝得正酣,没人注意这对母子的争吵。 大楚皇帝喝得也有些薰薰欲醉,手持青铜爵对座下的李崇峻声道:“那林清绝曾上书弹劾你的父亲,适才你为何还要替他说话?”李崇峻本来正与太子并二皇子喝得开怀,此刻听皇帝发问,忙道:“林御史弹劾家父是他本职所使,家父既然行得正、坐得直便不怕外人的闲言闲语,崇峻虽然自幼缺乏教养,但也知道不能因公废私。”“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枉镇国将军将你从乡下接进府中教养!”大楚皇帝不动声色地道。 第一百零一集 赐婚(中) 李崇峻脸一红,幸亏他喝得多,脸上早就跟染了色似的,这下变脸也没露出马脚,忙不迭地谢恩。 庄康太妃听皇帝与李崇峻说话,便插言道:“左将军今年多大了?” “回太妃的话,崇峻今年已经二十。”李崇峻答得恭敬,他可不敢得罪这个愿意牵线的楚国太妃,唯恐她一气之下指一个丑八怪给自己。 玉贵妃抿嘴笑道:“照往常世家子弟的例,二十岁不独娶亲,恐怕孩子都要三、四岁了!左将军终年沙场征战,为国效命,这才耽误了亲事吧。” 李崇峻乐得玉贵妃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忙朗声道:“父亲常言,胡虏未灭,无以为家。崇峻虽不如家父一般骁勇善战,亦愿意承袭父亲的志愿,等哪一日扫平北方的燕国,再与心爱的女子成婚。” 大楚皇帝笑道:“爱卿的这番爱国忠心确实可嘉,但完全不必要避讳亲事,假如你有生之年大燕仍未灭国,朕不是要害得你们李家断子绝孙?太妃,依儿臣看,便请您给少将军牵个好亲事吧。” 李崇峻眼睛一亮,他素来最是好色,巴不得这个楚国太妃给他说亲,只是希望这过门的妻子要倾国倾城才好。 庄康太妃微笑道:“向你这等少年英才,原是有很多世家小姐爱慕的!”说着眼光在宫宴在座诸位千金脸上缓缓扫过。 那些千金小姐听闻庄康太妃要为李家的少将军择亲全都闭上了嘴,缄默不语,唯恐失了温柔娴雅的姿态,入不了庄康太妃的眼。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姐们一闭嘴,整个宫宴静了不少,到得最后大家竟然全都沉默起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毕竟能跟镇国将军的独子结亲,对于每个世家大族都是无上的荣耀,而且还关系着整个朝堂格局的变动,一时间大家都紧张地盯着庄康太妃的嘴,那些个适龄的稍有些家世姿色的小姐们更是急得冷汗直流,唯恐自己落选。 锦瑟嗤嗤冷笑,这群小姐还真有意思。平时争出身、争家世、争胭脂、争首饰,今日连丈夫也要争,只不过她们平时里各个都争强好胜惯了,今日竟能容忍别人像挑堆菜一般挑选自己,还真是不可思议。 这么多女子中,只有两人对此不为所动。 一人便是白家高贵的二小姐白荷。她是马上就要做太子妃的人,当然对他的表哥李崇峻的将军夫人之位不感兴趣。只见她摆出一副目下无尘的清高样子,端着肩膀,目不斜视地看着案上的杯盏。 太子还不知道她已经得知要给自己续弦的事情,以为她是真的不为所动,心下不禁对白荷大生好感。要知道,这个婚事是皇帝一手为他安排的,他自然不敢拒绝,只是虽然知道这白家的二小姐姿容过人,却不知是何性情。他出言问白士毅,白士毅也只是告诉他这个二姐,平时十分自律,性情有些高傲,余下便没什么,今日一见之下,竟觉得这白荷风姿傲骨,胜过在座的庸脂俗粉,竟是对她大为满意。 白荷垂着头没有看到太子赞赏的眼神,可李婉儿却将太子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心中十分喜悦,看来女儿将来一定能在太子的宠爱下真正成为太子府的当家主母,等女儿再成了皇后,自己的荣华富贵便是享之不尽的! 第二个对庄康太妃为李崇峻择妻满不在乎的是宁舒郡主,她的一颗心全都扑在了玉贵妃宫宴上舍身救她的燕国四皇子敖澈身上,哪里还会注意到别人。 庄康太妃再假意地环视诸人一圈之后,轻咳两声,微笑着对身边的皇帝道:“本宫瞧着宁舒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无论家世容貌都与李家的少将军十分般配,皇帝看怎么样?” 诸人听了此语,有惊讶的,有不屑的,有认为理所当然的,更有灰心丧气的。 李崇峻见庄康太妃选了宁舒郡主,心中也还算满意。毕竟宁舒郡主出身高贵,相貌虽然并非倾国倾城,但亦算中上,娶回去做妻子也算是可以!当下便即叩头谢恩。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便一齐将眼光投向亲事的另一方宁舒郡主。 宁舒郡主早已傻在了座位上,她没想到庄康太妃最后选中的人居然是她!怀着小女儿心思爱慕敖澈的宁舒郡主早已将一片心思放在了那个落魄的燕国四皇子身上,乍一听太妃要将自己嫁给别人,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竟尔呆住了。 旁人见了可不这么觉得! 诸人都以为宁舒郡主是欢喜的傻了。她身边的一些个千金小姐立刻发出不屑的声音,轻哧的响声里还带着浓浓的醋意。 李崇峻得意极了!他最喜欢这些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他自认为本就生的俊朗,又不同于大楚其余望族子弟那般弱不禁风,能文能武的自己不仅有高贵的家世,又有着非凡的军事才华,哪个未婚少女不爱慕自己?看着宁舒郡主的反应,他更是无比骄傲,心里暗暗想着:看到了吗!就算是家世跟自己一样高贵的郡主,也因能嫁给自己,欣喜的呆住了。 看着李崇峻洋洋得意的表情,锦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最爱看某人飞扬跋扈后被打脸,倒霉气急败坏的蠢样,这样不好的神态恐怕马上就要在家世高贵无匹的李家少将军身上上演了! 上官霖自从被锦瑟暗算后,一直在暗自留意她的神态,此时此刻,见着她这般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一寒,曾几何时,自己竟然对这个庶出的卑贱女子产生了一丝恐惧,为什么她能如此快速地洞彻别人的想法并迅速作出反应?为何无论什么危及自身的事情发生,她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好多男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他哪里知道锦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死过的人还会怕死吗?不怕死的人自然神思清明,再则,锦瑟看了那么多先代斗争的古书,从中吸取了无数的经验,加之白士中和白朗轩这两个帮手,自然无往不利。 宁舒郡主在愣怔了几秒种后,眼神浑噩地回望着自己的生母。郑国夫人平素板着的脸也因婚事的合意绽开了难得的笑容。对于落魄的燕国四皇子,她当然看好的是有家有势的李崇峻!郑国夫人见女儿还是傻呆呆地在座位上不动不语,忙道:“舒儿,快谢恩啊!” 第一百零二集 赐婚(下) 宁舒郡主颤抖着身子跪了下去,可谢恩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锦瑟见状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宁舒郡主,锦瑟还是有一丝喜欢的,她没什么心机,虽然心直口快伤人了些,但胜在天真活泼,对自己也自有一番孺目之情。可惜今日被指给李崇峻这个人渣,他强暴白茹时说的话,锦瑟记得清清楚楚,嫁给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宁舒郡主的未来可想而知。可惜她自知此事绝非庄康太妃一时性起择的人选,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八成还是这个心机颇重的帝王授意的。其中定然牵扯了不少政治纠纷,绝非轻易能打破!宁舒郡主虽然深爱四皇子敖澈,今日恐怕也要屈从于这样的命运了。 远处看着如风中败叶般颤动着的宁舒郡主,敖澈心底忽地涌上一阵悲凉,本来以为她家世尊贵,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哪知原来她和他一样,从来只是命运的奴隶,自己丝毫做不得主! 大楚皇帝以为宁舒郡主这是女儿家害羞所致,便徐徐张口道:“传朕旨意,宁舒郡主出身名门,毓秀贤淑,今日指与征虏左将军李崇峻,择日——” “皇上!”宁舒郡主的尖叫打断了主位上帝王的话语,让他生生地将后半句择日完婚咽了下去。他惊诧地看着地上娇小的宁舒,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自从他十几岁登基,还没有哪个人敢打断他的话!今日区区一个郡主,居然敢对他这么无礼! 郑国夫人虽然素来飞扬跋扈,可此时也弱了下来,急忙从案后闪过,跪倒在地,谢罪道:“小女一时莽撞,在御前失礼,请皇上恕罪!” “皇上!”宁舒郡主抬起头,脸上有着以往不曾有的坚毅刚强。锦瑟见了心中一凛,她这是要干什么? 宁舒郡主在诸人惊讶的目光中膝行到玉阶下,红着双目,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嫁李崇峻!” “你说什么?”主位上的帝王用最冷漠的声音问道。 宁舒郡主镇定地重复了一句:“我不嫁李崇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李崇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没有比这个更打脸的了!本以为非他不嫁的宁舒郡主居然冒着抗旨的下场毅然决然地说不嫁给自己,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吗! 李崇峻几乎是目眦决裂地看着地上不知好歹的女人。 郑国夫人大惊失色,一味地在旁边拉扯着宁舒郡主的衣裙。 庄康太妃没想到宁舒郡主如此断然地拒绝皇帝的好意,她虽然知道宁舒郡主一向骄傲任性惯了,但也未想到她如此大胆,居然敢公然抗旨!她宁死不嫁李崇峻,难道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宁舒,你为何如此决绝地不要嫁给左将军?”庄康太妃沉声言道。 宁舒郡主哽咽道:“因为宁舒早已爱上别人!” “谁!”玉贵妃问道。 宁舒郡主望着主位上一众脸色铁青的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喉咙不住地哽咽起来,心底不断地告诫自己:绝不能将敖澈的事情说出来!如果自己冒然的将喜欢上敖澈的事情说出来,恐怕皇上一怒之下会迁怒于他! 长长的黑黑的睫毛在宁舒郡主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只眨了几下眼睛,泪水就不由自主地从白玉般的腮边滚落,“宁舒口中的别人并非现实中的人,而是。而是宁舒自幼便喜欢温文儒雅的公子,左将军英雄盖世,却并非宁舒心中所中意的男子类型,还请皇上开恩,收回成命。” 宁舒郡主虽然这么说,可在座的诸人还是十分怀疑。如果宁舒郡主真是因为这个不喜欢李崇峻,完全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抗旨!一定还有什么隐情是宁舒郡主不愿、不能说的。 未等皇帝说话,庄康太妃先开了口,她用一种十分慈祥的声音劝道:“傻孩子,这人呀,要在一起过日子才知道合不合适,也许左将军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呢!再则,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父亲、母亲,为整个淮阴侯府着想啊。”最后一句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任谁都能听出来里面包含着劝慰和警告:抗旨的罪过是要满门抄斩的,难道你宁舒真的要为一个男人害了生养你的父母和全家人吗! 宁舒也从庄康太妃的话里听出了这一点,哭得更加凄惨,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在座的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唯独李崇峻因其唰了自己的面子,恨得牙根痒痒。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柔声道:“进府后,我会好好待你,郡主请放心。” 玉贵妃忙道:“你看左将军都这么说了,宁舒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别再耍小孩子脾气,快谢恩吧!” 宁舒郡主不说话,执拗的摇头,泪水涟涟。她不相信从小到大一直疼她的皇上会因为此事将她们家满门抄斩,膝行到大楚皇帝的脚下,双手抓住袍角,哭道:“皇上,您素来宠爱宁舒,便请收回成命吧。” 大楚皇帝看宁舒依旧是这般的冥顽不灵,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更是令人看的惊怖,他用最平静的语气缓缓地道:“告诉朕,你究竟喜欢上了何人?” 宁舒郡主哭着摇头,死咬住嘴唇不说话。 “是我!”宫宴上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木案后一位俊朗无双的男子缓步走出,清癯的脸上带着笑意却无一丝惊恐,他很淡然地走到玉阶下,拱手微笑:“宁舒爱上的男子是我。” 四座哗然。 李崇峻气的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恨不得立刻拔出剑上前砍了这对让他颜面尽失的狗男女!自己是大楚的征虏左将军竟被一个落魄的人质比了下去! 大楚皇帝冷笑数声:“原来是燕国四皇子。”“敖澈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不过宁舒郡主一片痴心,还请皇上开恩,恕她出言冒犯的大不敬之罪。”敖澈缓缓跪在玉阶下,表情平静的便如波澜不惊的湖水,眉梢眼底甚至蕴含着微笑。锦瑟见此一双明眸直看着远处挺立如松的白朗轩。敖澈喜欢上宁舒郡主,他可知晓?四皇子这般不顾一切的站了出来,是否会激怒这个大楚皇帝,而令营救人质的事情搁置? 第一百零三集 私情(上) 可白朗轩只是冷静地注视着玉阶下的四皇子,神情里没有任何其他表现。 宁舒郡主哭着从玉阶上爬了下来,抓住敖澈的衣袖哭道:“你为何这么傻,为何要站出来?” 郑国夫人见自己一直不看好的燕国四皇子居然能冒着杀头的危险站出来承认此事,心中颇不是滋味。 燕国四皇子惨然一笑:“敖澈自知身为质子本不该对家世尊贵的宁舒郡主有非分之想,可情之所钟,难以用人力控制,今日所有后果由敖澈一人承担,皇上如果认为斩杀敖澈有碍于两国邦交,那么敖澈可以自行了断。” “不!”还没等座上帝王开口,宁舒郡主就像是疯了一般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该死的是我!是我先去找你的,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么一说,立刻引来了在场世家大族女眷的鄙视。 郑国夫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的女儿不守礼仪,竟干出暗地里与人私会的丑事,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是没有脸面的。 李崇峻气的身子直打晃,一口鲜血直从喉咙里涌出,若不是克制的好,恐怕当场就要吐血。他身后的上官霖默不做声地将手按在李崇峻的肩膀上,示意他要镇静。 大楚皇帝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女,心中反复交战。敖澈是不能杀的!他已经接到国书,过不多日,燕国使团便会到达大楚,他们此行虽然是来交岁贡的,可是必然会请求见一见四皇子,如果敖澈死了,对于两国边境大大不利。当下缓缓地道:“传朕旨意,破虏左将军李崇峻即刻迎娶宁舒郡主。” “皇上!”这次是三个人同时出声。 敖澈和宁舒郡主心痛地大呼,他们已经听见圣旨里即刻两个字!那就是说宫宴一结束,宁舒郡主就会立刻被塞进花轿抬到李家。另一个则是李崇峻,他心中恼怒极了。素来骄傲如凤凰的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哪知大楚皇帝这次并未因他们的大呼停止口中的话,而是更加坚决、甚至带着冷意地厉声道:“如果违背,以抗旨罪论处!”言罢,拂袖而去,显然是动了真怒,惹得在座诸人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口里喊着:“恭送皇上。” 望着拂袖远去的帝王,玉阶下的三人目瞪口呆,却再也不敢说话。 宁舒郡主委顿在地,玉手捂着俏脸,呜呜的大哭着,将早上精心炮制的梅花妆都哭花了。 李崇峻怒火填膺,用一双冷目扫着地上的男女。 敖澈惨然地道:“我无能,不能给郡主幸福的将来,郡主便安心跟着左将军好了!”说着一拱手,又朝庄康太妃致歉道:“扰了太妃的寿辰,敖澈十分过意不去,改日再带上礼物给太妃赔礼,请太妃容敖澈告退。” 庄康太妃心口一阵疼痛,没想到自己好好的寿辰惹出这么多事来,连皇帝都被气走了,当下只是挥了挥手。 敖澈一礼到地,便带着侍从去了。诸人望着他有些蹒跚的脚步和没落的背影,心中都是一叹:这燕国四皇子和宁舒郡主也算是一对璧人,可惜他是燕国四皇子,如果是大楚的皇子,恐怕此事就是一段佳话。 宁舒郡主在见敖澈走后,用手挡着脸哭跑出去,任郑国夫人在后如何呼唤都不回头。 庄康太妃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上,玉贵妃见此忙机灵地道:“太妃想换身衣裳,大家先请自便。” 言罢,扶着庄康太妃进寝宫休息。 诸人见此也都离座,到各处行走散心。 白士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上官霖,锦瑟心中明白,向他缓缓颔首,自己则扶着华珠、翠竹的手向湖畔走去。 华珠吐着舌头道:“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宴会出现如此多的麻烦!” “真是可惜了燕国四皇子和宁舒郡主的这段好姻缘。”翠竹喟叹一声。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燕国四皇子敖澈虽然地位不高,但为人和善,举止动作温文儒雅,早已得到不少世家子弟的认可,更有许多千金小姐在暗自爱慕着他。相比起来,李崇峻少年得志,趾高气扬,若不是有着人人侧目的家世,恐怕早已成了人们嫉恨的对象。 锦瑟淡淡地道:“在民间相爱的人尚不能走到一处,何况是这宫廷侯府?她们每一个人的婚姻都是有政治目的的,可叹宁舒郡主还小,想不透其中的问题,否则今日便不会傻到跟皇上争辩了。” “为什么?”华珠睁大眼睛,不明白锦瑟说的是什么意思。 清风习习,水波不兴。 湖畔几处绿柳依依地垂了下来,在微风的拂动下袅袅婷婷、婀娜多姿。便似一位纤腰妩媚的少女,临水照镜,在清澈的湖面上留下摇曳的倒影。 锦瑟停下脚步,玩弄着手里的柳枝,整个人都掩在万条丝绦下,淡淡地道:“没有为什么。这场婚事本就是皇上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怎么会因宁舒郡主的小女儿情怀作出更改?” 翠竹皱眉道:“可是皇上一向很宠爱宁舒郡主啊,把她当作亲生的公主一样疼爱。” 锦瑟冷笑一声:“那不过是看在她老爹淮阴侯的面子上,是为了拉拢淮阴侯的一种手段,你还真的以为皇上会把宁舒当作亲女儿?再则就算是嫡亲的女儿又如何?为了大楚也一定会牺牲她们,否则哪来那么多远嫁他国的公主。” 华珠和翠竹想了想,果然是这个道理。 锦瑟揪着手里的柳叶,将它弄得细碎,最后说道:“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还是想想不日就要进府的苏锦墨好了!” 提起苏锦墨,华珠不禁噗哧一笑,“小姐今日真有你的,苏锦墨要是在家接到这个圣旨,非得气疯了不可!” “疯?”锦瑟冷笑道:“还早了点!” 翠竹听着主子不善的口气,自知她对这个嫡姐没什么好印象。 锦瑟又吹了一会风,估摸着庄康太妃恐怕换完衣服也敢回来了,这宫宴少不得还要开一会子,否则这般的不欢而散,岂不是让庄康太妃难堪?再则,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还没有宣布呢!就是白荷心心念念,李婉儿、李青君急不可耐的:白荷嫁进太子府,为太子正妃的大事!刚想缓步走出垂柳间的锦瑟,被来人撞了个踉跄,鼻子一酸,险些坠下泪来。向后数步站稳了的锦瑟抬头看了看眼前莽撞的男子,只见他双目布满红血丝,羸弱的身体似乎被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似的,消瘦的两颊深深地凹了进去,形容枯槁。“二公子?”翠竹怯怯地叫了一声。 第一百零四集 私情(中) 哪知白士超似乎对此恍若不闻,而是一把抓住了锦瑟的手。 锦瑟大吃一惊,想挣脱,却又怕他受不了这个冲力掉进水里。只得沉住气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白士超梦呓般地道:“终于见到你了!自从那日在回廊与你偶遇,我便一刻也忘不掉你,我把你的样子画成画像,抱在怀中,日夜遐想,我.” “住口!”白士超的喁喁情话被锦瑟毅然打断,“你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别忘了我是你三弟的妻子。” “我没忘!”白士超痛苦地呻吟了一句,松开锦瑟的手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将它们都拽下来,“我便是知道你是我的弟妹,与我永远没有交集、没有可能,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忍不住想你.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激动起来的白士超开始猛地扇自己的脸颊,将两面的清癯的脸都弄成了酱红色。 锦瑟记起当日他在苏府对自己的劝慰和初到白家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心下一软,柔声道:“二哥这般文武双全,家世又好,早晚会有名门淑媛与之相配,锦瑟出身微贱,不值得二哥为我这般牵肠挂肚。” 翠竹和华珠见白家二公子成了这副模样,先是惊讶,听他对锦瑟吐露爱慕之情,又是惊慌。如果这事被别人知道了,不独白士超活不了,恐怕锦瑟也会受到牵连。 白士超哽咽道:“本来我想把这段感情埋在心底,可是今日宫宴之上,我见燕国四皇子居然能为了宁舒郡主不要性命,多么痴情、多么执着!所以,我选择今日在你跟前吐露心声,哪怕是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言罢,竟然洒下泪来。 锦瑟见他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居然为了她落泪,心中也是感动,可是这注定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上官霖攻击自己的把柄,必须将它彻底斩断才能不留一丝后患!当即狠下心肠道:“锦瑟只把二哥当作亲哥哥一般看待,况且二哥也知道我痴恋你三弟白士中,所以还是请收起这份深情吧,以免害人害己!” 白士超幽幽地道:“如果能收起,我何必如此痛苦?今日我想的明白,如果没有结果,我便投湖自尽,也省的在世上活受这相思之苦!” 锦瑟吃了一惊,且不说白士超为人善良,自己不能让他就此殒命,单说这可是在禁宫大内,如果真惹出什么风波,详查下来,诸人一定会查出白士超是因痴缠自己才自尽的。彼时,虽然自己并未对白士超动过半分越轨的心思,但也会被上官霖等敌人扯进数不尽的麻烦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但是想好好开导他一下吧,这里又不是地方,虽然有一株垂柳挡住了二人的身子,可毕竟不是安全的地方,如果被闲人发现,恐怕更加分辨不明。 华珠看出锦瑟的犹疑,附耳低声道:“我瞧着那边宫苑里有一座废弃的厢房,二小姐不如将白二公子引到那里,再做详谈,否则这人来人往的,被瞧见可是说不清的事情!” “你确定那地方没人吗?”锦瑟黛眉微蹙。 华珠点头道:“应该不会有人!我瞧着那便是一间废弃的庭院。” “好!”锦瑟点了点头,柔声对白士超道:“二哥,此地不方便说话,那边有间小屋便请你先过去,锦瑟随后便到。” 白士超就想在这和锦瑟说完,但见她眉宇间执意如此便不敢反驳,只能恋恋不舍地按照华珠的指点先去了那座荒废的庭院。 锦瑟可不敢与他一同走开,万一被旁人发觉又是数不清的官司。看着白士超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气闷的很,白士超显然是因为自己执着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劝解的,一会该说什么话彻底打消他的心思呢?如果不是怕他闹起来惹出什么风波,又顾及他是个好人,不能下死手,否则这件事是极容易解决的!只需要自己哭哭啼啼地将白士超轻薄自己的话统统告诉白老太君,那白士超便死定了。如果是上官霖一般可恶的人就罢了,可白士超偏偏是个对她有恩的善心之人,又对自己一片深情,自己如何能下的去手,送他去死? 思来想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翠竹怯懦地声道:“三少夫人,这件事奴婢看危险的很!如果被人发觉,您岂不是有口难言?不如有什么话咱们回白府再找二公子谈吧。” “可是,我瞧着二公子的神情十分不妙,如果他真的投湖自尽或者在一会的宫宴上闹出什么风波,二小姐她不是更说不清了!”华珠焦急地跺了一下脚。 锦瑟轻叹一声,二人说的都有理,可此时此刻已然没有退路。当下吩咐道:“一会华珠随我进厢房,翠竹你便躲在禁宫甬道的树丛后,一旦有人往这边来了,立刻抄小道来厢房知会我!” “好!”二个小丫鬟机警地点点头。 锦瑟蹙着眉,暗想白朗轩去的不是时候,否则这件事交由他安排最是妥当,事到如今,白士中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只能带着最相信的华珠去了结此事,越快越好! 思附间,迎面白荷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远远地就唤了句:“三嫂!” 锦瑟十分诧异,白荷一向高傲惯了,是不屑与自己这样庶出的女子打招呼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只见白荷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迈着莲步,施施地走了过来。她今日是十分刻意地打扮过得,一身华贵的孔雀翎宫装在日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彩绣辉煌。耳旁两支水滴珍珠流苏耳环荡在肩上,随着风前后飘动,令她整个人都显得妩媚异常。如百藕般的双臂挂着十数支臂钏,全部是临安最好的工匠打造出的金镶玉螭蝶。连绿云扰扰的发髻之上也为了彰显身份簪上了一支太妃所赐的合欢并蒂点翠步摇。 今日可是她封太子妃的大日子!锦瑟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荷的妆扮,她要的便是旁人没有的高贵典雅,也只有这样,才能配的上大楚的太子。白荷玉齿轻启,笑道:“三嫂在这做什么?” 第一百零五集 私情(下) “吹吹风?”锦瑟淡淡地作答。 白荷轻哧一声,显然是有些不屑,扶着繁复的发髻,骄傲地道:“记得上次白家祭祀,三嫂硬是站在了白荷的前面,不过今日之后,白荷不会再令这样的事情发生!” 锦瑟恍然大悟,她一直不明白白荷主动和她说话有什么目的,现在看来,她是来炫耀的啊!炫耀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高贵地位,并来向她示威! “二妹妹家世高贵,自然比锦瑟要强,只是听闻太子府中还有几个颇为受宠的侧妃,其中一个还还有身孕,三嫂担心二妹妹就算是进得了太子府也站不住脚。二妹妹如果有这个功夫便不要在这和锦瑟一个卑微的庶女争什么地位了,你该把心思放在那些个侧妃身上才是!” 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让白荷大为恼怒,只听她冷哼一声:“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张狂。”她用蛇一样的眼光缠绕着锦瑟,恶毒地吐着信子:“自从你第一次进府,我便十分讨厌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罢了,竟然屡次三番的冒犯于我,苏锦瑟,别以为你现在有我三哥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等我做了太子妃,就连嫡出的三哥都看不在眼里,何况是你这个卑贱的庶女?” 锦瑟淡然一笑,“这是自然。二妹妹心高气傲,看在眼里的自然是太子妃的宝座甚至是大楚皇后的宝座,区区一个白家哪里会放在眼里呢!只是呀,三嫂劝你,这一切还得等到你坐稳了太子妃的宝座再来炫耀不迟!” “你!”白荷终于被锦瑟的话激怒,恨声道:“你等着苏锦瑟!有你跪地求饶的一天,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旧情,将你千刀万剐了!” 锦瑟笑吟吟地道:“我便等着二妹妹光宗耀祖,能将我千刀万剐的一天!” 白荷气的脸色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一众仆妇丫鬟头也不回地去了,锦瑟看着她的背影发出一阵冷笑。 被白荷这么一岔,白士超可能早已经到了废弃厢房,锦瑟得立刻赶过去才是,以免聊得久了耽误了庄康太妃的宫宴,想到这立刻带着华珠、翠竹沿着没什么人的小路朝那边去了。 却说白士超得了锦瑟承诺,眉梢眼角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春风得意起来。连日来紧皱的眉头也因此事得到了舒展,大步流星地向华珠指向的废弃厢房疾走。这是一座废弃了很久的冷宫,上面的匾额落满了灰尘,但还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写得是‘芜心苑’,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个妃子住过的宫室,最后因犯了事被封宫,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进到庭院内,只见满地荒草,显然是许久未有人迹,确实是个说私房话的好地方。哪知转过影壁突然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一把抓住了白士超的手臂。白士超吓了一跳,惊讶地后退一步,再看清来人后,方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埋怨道:“霖表哥,你这是要吓死我不成?” 上官霖一袭青玉黑袍,负着手,沉声道:“事情可办妥了?” 白士超得意地道:“放心!那个贱人对我一点怀疑也没有。你看,她还找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要跟我谈谈,等她一来,嘿嘿!”白士超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上官霖皱着黑黑的剑眉,抿着嘴唇道:“她素来机警,不可掉以轻心,这次一定要除掉她!” “哼!”白士超冷嗤道:“纵然她狡猾如狐狸,这次也断然不会怀疑,毕竟,我潜伏良久,从苏家开始便对她施以援手,她万万想不到我会是你的心腹。况且咱们不是还埋伏了一个厉害的棋子在她身边?今日之事,定要让她有口难辩,成为众人眼中的淫荡妇人,再难翻身,连带着白士中也是面上无光!” 上官霖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确实,这次的计划是如此的天衣无缝,任她苏锦瑟再怎么狡猾也难脱自己的罗网,为了让她死的惨一点,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青花瓷瓶递与白士超。 “这是什么?”白士超接过瓷瓶,在手里打量了一番。 上官霖沉声道:“烈性春药,只要你在空气里洒上一点,她便会意乱情迷与你欢好,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秘密安排的那颗棋子就会依计行事,引庄康太妃和玉贵妃她们朝这边来,届时房门一开,苏锦瑟自然必死无疑。” 恶狠狠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白士超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表哥如此恨一个人了! “霖表哥放心,我自然会好好地让这个贱人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否则不是对不起死去的白莹妹妹!”白士超嘴角浮现狼一般狠毒的笑容。 上官霖道:“事成之后,庄康太妃一定会将你二人秘密处死,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买通了太妃身边的掌殿公公,他会偷偷换下你的药,给你服下我特意准备的假死药,吃过药后,你就跟死了一样,或被扔进乱葬岗,或直接拉到宫内的火场焚了,不过无论何种情况我都安排了后招,断然不会伤到你,你只用心做好此事便是!” 白士超郑重地点头,眼见着上官霖脚步轻松的离去。 没了苏锦瑟,白士中就又成了没了牙的老虎,还不是任自己宰割!上官霖带着阴森的笑意离开废弃的庭院,准备回到庄康太妃的宫宴上静观其变。 白士超手里拿着那个小瓷瓶,脸上挂着淫亵的笑意,想着一会如何摆弄锦瑟,哪知等了良久都不见她来,心里不免惶急起来,难道是她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来了?想到这,不禁急得来回在院落里踱步。 “二哥!”废弃的庭院里传来一句轻轻的叹息声。 白士超寻声一望,只见锦瑟扶着华珠的手缓步走了进来。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悲苦凄凉的神情,哀声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士中,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这样的感情!弟妹你放心,我.我会自行了断,绝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锦瑟听他口口声声还要寻死,忙道:“二哥,你为何如此固执,你。” “二小姐!”华珠狐疑地向四周望了望,在锦瑟身边附耳道:“这里会不会藏着人?”锦瑟眉头一皱,便道:“二哥,咱们厢房里说话。”白士超急忙后退一步,摆手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于弟妹名节有碍,士超既然真心爱你,便不能害你!” 第一百零六集 巨变(上) 锦瑟本来还带着几分小心,可听白士超这么说反而放下心来,相比眼前这个痴傻的二哥,她更担心这么大庭广众的说话会被上官霖无处不在的耳目探听到,那就麻烦了。当下不疑有他,吩咐道:“华珠你在门外好生地守着,我进去跟二哥说几句话就出来。” 华珠关切地道:“二小姐你要多加小心!” “嗯!”锦瑟先一步走了进去,白士超后一步跟了进去。 华珠将门掩好,自己则站在门外东张西望替锦瑟防备着有人冒然闯入。 厢房内的灰尘呛得锦瑟直咳嗽,她抽出帕子,掩嘴轻咳几声,叹息地道:“二哥,你——” 话未说完,白士超突然扑了上来,一手掐住她的胳膊,一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在了床榻上,无甚华彩的眼中突然射出几道寒光,露出了狼一样贪婪的本性。 锦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法呼救,只能看着他拉扯自己的裙衫。 白士超狂妄地用准备好的布条捆住了锦瑟双手,将她的嘴堵好。然后一双大手肆无忌惮地在锦瑟胸前的柔软丰盈上揉捏了几下,弄的锦瑟目眦决裂、直欲作呕,接着这双手又捏住了锦瑟的下巴,用最阴邪地声音干笑数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往日里的威风哪里去了?识相的就好好伺候着,否则今日有你受得!” 锦瑟唔唔地急得直叫,用力踢着脚下的床榻,希望发出声音引起华珠的注意,让她进来救自己,哪里知道门外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华珠也被白士超安插的人拿下了? 白士超脱掉全身的衣服,将那瓷瓶里的药水整个洒在地上,狂笑起来:“今日,便给我死去的亲妹妹白莹报仇!” 言罢,整个人都扑在了锦瑟身上. 庄康太妃的寿辰宫宴在半个时辰后重新开宴。 玉贵妃为了能重新哄她老人家开心找来了临安最红的戏班子安庆班搭台演了一出《麻姑献寿》。 当红的小花旦浓妆艳抹地挎着花篮上了台,捻起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着:“ 瑶池领了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进前忙把仙姑敬,金壶玉液仔细斟。饮一杯能增福命,饮一杯能延寿龄。” 迈着台步一溜地走到庄康太妃跟前,从花篮里取出一壶清酒,为太妃满上,双手敬献。 玉贵妃掩嘴笑道:“太妃您瞧,连麻姑都亲自为您上寿!这酒可是天上瑶池的琼浆玉露,喝了便能延年益寿、得道成仙!” “还是玉儿嘴甜!”庄康太妃十分欢喜地满饮了小花旦手中的清酒,道了一句:“赏!” 那小花旦千恩万谢地接了赏赐下去了。 别说这安庆班还真有些门道。这群公子千金素来就爱听个戏,今日里见了竟也赞不绝口,纷纷对台上小花旦的身段姿态做着品评。唯独白士中魂不守舍地向四处望着。 一出戏已经唱罢。锦瑟人去了哪里?怎么还不见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他心里惦记着锦瑟,却不能抽身去找,只得吩咐下属在附近探探。 上官霖不动声色地喝着酒,眼睛却一直在白士中和白家女眷中空着的那个座位上流转。她果真上当了!一丝喜悦在心底浮现,此时此刻,白士超已经得手了吧! 白士中吩咐下去打探的几拨人一一赶回,就是没有锦瑟的消息。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锦瑟是否被别人暗算了?利刃一般的眼光射在上官霖的脸上,一定是他做得手脚!那么他劫持锦瑟有什么目的,难道.?白士中第一次感受到害怕! 庄康太妃对玉贵妃安排的戏班十分满意,示意身边的女官再拿谱子来,要继续点几出,刚翻开花名册,就见自己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来,汗流浃背地道:“太妃娘娘,奴婢刚才从芜心苑经过.里面.里面传来了。”说到这已经止住下文,似乎是十分难以启齿。 虽然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座的诸人已经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整个喧闹的宫宴立刻静了下来,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庄康太妃气的浑身发抖,喝道:“胡说!芜心苑废弃已久,本宫已经勒令不许旁人进入,怎么可能会有人?” 那小宫女怯生生地道:“奴婢想。可能是今日到场的哪位命妇千金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这才冒然地闯了进去!” 李婉儿适时地插言道:“哎呦!怎么不见锦瑟?” “是呀!白家三少夫人呢?” “开宴就没见过她啊!” 一时间在座的人全都议论纷纷。 白士中铁青着脸,他似乎已经预见到,锦瑟已然落进一个大圈套中。 上官霖皱着眉缓缓开口:“二弟也不见了!” 白士毅这才发现,自己的二哥居然没在宫宴上!经上官霖这么一提醒,大家似乎已经有些明白了。 庄康太妃气的脸都白了!难道真有人敢借着自己的寿诞在宫禁森严的大内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断然不会放过这对狗男女! 情急之下的白士中为了挽回颓势,向庄康太妃身边的胞姐暗暗投去一个眼神,玉贵妃会意,声道:“太妃息怒,恐怕是这小丫鬟听错了也说不定!再说,我那弟妹可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是断然做不出这等肮脏事的,难保不是哪个宫女在芜心苑和某个太监鬼混,今日是您老的寿诞,可别为了这群不要脸的东西坏了气氛,咱们还是继续听戏,玉儿吩咐身边的女官瞧瞧就是!” 说完,又转头向自己的弟弟白士中笑道:“你媳妇在这宫里迷路走丢了,你也不急,也不去找找!” 白士中一跃上前,忙道:“是弟弟疏忽了,锦瑟进门不久不常到宫内,对道路不很熟悉,恐怕又不知道绕到了哪里,我这便去接她!” 李青君听罢一脸惶急的站起身,说道:“三弟妹并非第一次进宫,再说即使她认不得路,那翠竹是白家家生的丫鬟,多次来宫里伺候,绝不会也迷路,我担心三弟妹是否碰上了什么危险,还是让你表哥也陪你去吧!” 玉贵妃听罢冷笑道:“这里是大内,宫禁森严,可不是平常的市井街道,哪里会有人什么危险?”李婉儿也故作焦急地道:“如果不是这样,这孩子是哪里去了?”见到李婉儿急得都快落泪,身旁的命妇全都开始劝慰她,好像锦瑟已经死了一样。 第一百零七集 巨变(中) 太子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已经感受到一丝不对,只是他并不想牵连进去,只是做观白家家斗。 上官霖冷静地注视着沉吟不决的庄康太妃。她一定是再想要不要过去瞧瞧,如果是宫女太监在那偷情就好办了,就地处死便是。如果真的是苏家的嫡孙媳妇在和自己的二哥私会,那又该如何是好? 总而言之,不管庄康太妃去不去。苏锦瑟都死定了!庄康太妃不去,即使苏锦瑟被白士中的人提前找到,那今日之事也算在诸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只要自己指使白士超一闹,不由得大家不信。如果庄康太妃领着大家去了,苏锦瑟的下场会更惨,而他自己自然乐于见到这一幕。 玉阶上,庄康太妃身边的第一心腹女官在庄康太妃耳边低语道:“太妃,此事已经在宫宴上传开,如果您老不亲自去查看处置,传到皇上耳朵中,虽然不会说您什么,但一定对您执掌六宫不严,发生此等难堪的事情感到不悦。如果您亲自去了,就不一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皇上见您如此兢兢业业便不会因这点小事心有芥蒂,再则,依奴婢看,找出的奸夫淫妇是白家嫡孙媳妇和二公子,这样对您更有利,毕竟他们并非宫里人,也不算您教导不严。” 庄康太妃沉吟半响,自觉她说的有理,便道:“宫闱禁地,发生这等事并非小事,本宫要亲自前往查探。” 她这么一说,李婉儿和李青君立刻对视一眼,心中都乐开了花!这才倒要看看苏锦瑟这个卑贱的庶女如何收场! 白士中一听,心中凉了一半,上官霖等人如此信誓旦旦地撺掇庄康太妃去,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看来锦瑟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太子和几位皇子并其他的闲人,乐得有热闹看,这可比《麻姑献寿》有意思多了,他们也在暗自揣度,在芜心苑里偷情的到底是白家嫡孙媳妇还是哪个小宫女!当下追随在庄康太妃身后,浩浩荡荡地朝芜心苑去了。 进得院门,只见四处杳然,似乎并没有人踏足一般。 李婉儿和李青君一步不落地跟在庄康太妃和玉贵妃身后,此刻心中不免惴惴,难道苏锦瑟已经被人救走了? 哪知转过影壁,众人已经听到了厢房内传来一阵阵呻吟声。 庄康太妃气的柳眉倒竖!还真有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的!当下一拄拐杖,怒喝道:“进去看看!” 上前数步,便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丫鬟,那丫鬟似乎也发觉黑压压的一群人朝着来了,刚想大喊,就被李婉儿厉声喝住。 众人走近一瞧,正是苏锦瑟身边的贴身丫鬟,从苏府带回来的华珠! 华珠见了庄康太妃和玉贵妃并太子诸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李婉儿上前就给了华珠一巴掌,骂道:“让你进白府是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没想到你竟然帮着你主子遮掩这么龌龊的事情!你对的起白家,对得起一向待你不薄的三公子吗!” 她不提白士中还好,一提起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士中的身上,只见他铁青着脸,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头,爆出根根青筋。 众人心中明了,白三公子这次是气得不轻! 上官霖生气地道:“士超这个畜生!”说话的语气身份俨然是白府的大哥,对于不能好好管教弟弟感到痛心疾首。 太子见白士中脸都青了,好心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的女人不该活在世上!” 玉贵妃也是气的不行,没想到自己的胞弟娶了这么个丢脸的玩意回来。 庄康太妃寒声道:“进去个人,把他们给本宫揪出来,真是伤风败俗,丢尽颜面!” 一众世家子弟并命妇小姐就准备在这看热闹,庄康太妃身边的那个心腹女官第一个冲了进去,彼时床榻上两个赤身**的男女交缠着还在做着什么,女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喊声。 女官为了让锦瑟丢人丢的彻底一点,捡起地上的一只绣鞋扔了出去,李青君立刻拾了起来,佯装生气地道:“这只绣鞋还是母亲特意寻人为她缝制的,哪里想得到她如此的不知廉耻,那士中丢尽脸面!” 她口口声声地揪住白士中不放,为的就是用此事狠狠地打击他。 果真白士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都开始不住地抖动起来,他自然不信锦瑟会和白士超有什么,可今日之事分明是中了上官霖的诡计!悲愤交加之下,身形一晃,便向后踉跄了几步。 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扶住了他,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诸人寻声望去,立刻吃惊到呆立在原地! 眼前白家嫡孙媳苏锦瑟一袭裙衫,完好无损地站在院落中,身边还跟着白家的贴身丫鬟翠竹,只见她用一双澄如秋水的大眼睛关切地望着白士中,并抽出袖子里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柔声道:“夫君,大家在这里做什么啊?” 上官霖只觉得浑身发冷,苏锦瑟在这里,那么厢房床榻上的是谁?! 李青君不如上官霖那般的有定力,此刻不觉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 锦瑟无辜地眨着葡萄般的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声道:“锦瑟不在这还会在何处?” 华珠眼见着锦瑟扶着翠竹的手站在厢房外也是大为惊讶,自己是眼见着她进去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到了屋外? 正当诸人全部都在揣度里面打得火热的男女是谁时,赤着身子的白士超已经被两个太监架了出来,脚刚粘地就软了下去,周围围观的命妇千金全都惊呼着向后退了一步,捂住了眼睛。 庄康太妃见居然真是白家的二公子,心中疑云大起。现在苏锦瑟已经没了嫌疑,那么屋里的女人是谁?料想只是平常的小宫女,有几分姿色,便被这个纨绔子弟看上了。白家百年清誉居然毁在这么个浪荡轻浮的公子哥手里!庄康太妃气愤之余,居然更多的是惋惜。 郑国夫人因为刚才女儿丢了大人,现在巴不得有哪个女子作出更加荒诞的事情,这样众人当然会记得那个做得更加过分的,而忽略自己女儿私会燕国四皇子的事情,当下喝道:“还不将里面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拉出来!” 屋子里庄康太妃的贴身女官迟迟不动,引来诸人的怀疑,她们开始窃窃私语,是否里面女子的身份过于尊贵,连那女官也不敢轻易得罪,莫不是是昌乐公主从武当山祈福回来了? 庄康太妃见此,冲身边的玉贵妃道:“你带人进屋,将那个不要脸的货揪出来!” “诺!”玉贵妃也是神色凝重,生恐里面做出如此不堪事情的女子出自自己宫中,这样一来就又给张昭仪得了把柄攻击自己。 白士中暗觉事情蹊跷,明明是上官霖安排下的毒计陷害锦瑟,怎么会换了别人?现下锦瑟在侧,那么屋里的人是谁?思附间带着疑问望向身边娇小的女子,只见她明亮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狡猾之色,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一见到这个神情,白士中就知道有好戏看。 果不其然,玉贵妃进去没一会,屋里就传来了她带着震惊的呼声,众人愈发好奇,连一向稳重的太子也情不自禁地跨上前一步,想看看屋里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被两名侍女反剪着手从屋里押了出来,跪在地上,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嘤嘤的哭泣。身上衣衫凌乱显然是刚刚穿上去的,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如杂草般纠缠在腰间,脖颈、锁骨等露出白皙肌肤之处,竟有不少牙齿噬咬的伤痕,显然是欢好后的痕迹。 她刚跪下,李婉儿就险些晕倒在李青君怀里。李青君虽然镇定心神控制住自己没有晕眩,却也如见了鬼一般的瞪着眼睛,其中全是惊恐之色。 众人正好奇呢,两名女官在玉贵妃的冷眼示意下,拨开了女子披散的长发,强迫她将脸抬起来,诸人一见之下,全部惊呼着向后踉跄了数步。连太子也是身形不稳颤抖着身子向后仰倒,幸亏身后的三皇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庭院里不自觉地画出了一个圈子,圈子里跪着那个淫奔不堪的女子,竟然是白家最尊贵的二小姐——白荷! 庄康太妃拄着拐杖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屋里与白士超苟且的居然会是白荷! 白士超赤身**的跪在地上,两名宫女顺势松开了手,白荷便如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白士超身上,倚着他的肩膀,朝着李婉儿的方向只是流泪,嘴里一张一合的微弱地唤着:“母亲救我!”太子气的胸口起伏,他万万没料到从屋里拖出来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太子妃!幸亏自己与她的婚事还没有宣布,否则今日自己如何下的台来?该怎么面对众人的蔑视!该死!太子气的牙根痒痒,真没想到一向外表高贵的白家二小姐,骨子里居然这般的淫奔不堪,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与自己有血亲的堂兄行苟且之事,真是该千刀万剐! 第一百零八集 巨变(下) 想到这,他一刻也不想再见眼前的狗男女,相信太妃为了给父皇和自己一个交代,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当下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地上诸人大多不知道太子与白荷有婚约的事情,见太子生气地带人不告而别,都以为他是看不进这个**的场面,说来也是,与别人偷情也就罢了,怎么会有人跟自己的堂哥作出这等下作之事呢! 上官霖和李崇峻此时此刻快要气疯了,特别是上官霖。 白士超刚才还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苏锦瑟已经中计,怎么没一会的功夫,里面的人就成了白荷?本来一个白荷死不足惜,可是她已然与太子有了婚约,这个婚约是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谋算的!竟然就这么白白的丢了!如此一来,不仅得不到太子的支持,恐怕太子还会因为此事厌恶甚至恼怒了李家诸人! 而李婉儿此时此刻已经早已没了理智,像疯子一般甩开李青君的手,冲上前想抓住白士超的衣襟,可白士超什么衣服都没穿,只得狠狠地给了他一脚,怒喝道:“快说,你是怎么把我的女儿骗到此处的!” 李青君见此也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外罩脱下穿在白荷的身上。 庄康太妃见李婉儿不顾国夫人的礼节只是一味地厮打毫不做声的白士超,心中恼怒,喝道:“退下!” 李婉儿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庄康太妃的话?她一生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个女儿,现在被糟蹋成这样,原本大好的前程也一日之间尽毁,她心中既是痛心又是恼怒,在家做姑娘时的泼辣性子便暴露无遗,只是一味地朝白士超吐口水,丝毫不理会身后怒气勃发的太妃。 庄康太妃在宫中颐指气使惯了,连当今皇帝都让她几分,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见李婉儿依旧吵闹不休,不禁气的老眼昏花,狠命地喝道:“退下!” 玉贵妃见此,乐得李家的人出丑,忙吩咐下人道:“还不上去把母亲拉开!” 李崇峻立刻闪身上去,抓住李婉儿的胳膊,俯身低喝道:“姑妈,此刻不是发疯的时候,咱们不能眼看着白荷表妹惨死!” “惨死。”二字便如闪电一般击中了李婉儿脆弱的神经,她哆嗦着收回了踢打白士超的四肢,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髻,向庄康太妃福了一福,哭道:“妾身见女儿被奸人所害,一时失了理智,请太妃恕罪。” “罢了!”太妃烦扰地摆了摆手,心中早已对她大为不满。 李青君扶着白荷声道:“太妃娘娘,白荷妹妹现在看起来像神志不清的样子还是让她清醒一下,再仔细询问此事!您老是看着白荷长大的,她素日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哪里会作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一定是被奸人所害!”说着,刀光一般寒冷的目光像白士中身侧的锦瑟射去。 锦瑟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她倒要看看这对心狠手辣的姑侄如何为已经到这副田地的白荷脱罪免死,而且,今日还有一个重头戏未能上演呢! 庄康太妃久处深宫,早已看出白士超和白荷被烈性春药所迷,当下吩咐人取来两桶清水,在他们的脸上一泼,片刻之后,满面春红的白士超和星眸微殇的白荷全都苏醒过来。 白荷先是见自己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再见众人一双眼睛全都在自己的脸上不断地逡巡着,羞愤交加之下,将嘴唇都咬破了。 白士超则再明白事情发生的始末之后,双腿抖如筛糠般地跪在了地上。 张昭仪哼了一声,冷笑道:“既然白二公子已经醒了,就和我们大家说说,你为何会在这吧!” 众人凌厉的目光如同尖刀射向**上身的白士超,几乎要将他凌迟处死。 白士超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疯狂还是现下的惊恐,原本清癯的脸,肌肉一抽抽的,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庄康太妃不耐烦地拄着拐杖喝道:“快说!” 白士超双腿一软,瞬间瘫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太妃恕罪!士超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冷宫出现。士超只是在宫宴中途小憩的时候,到翠柳芙蓉那散步,哪知走着走着,就没了知觉!” “哦?”庄康太妃心中一凛,难道他们并非自愿,而是被人陷害的? 上官霖对于白士超的急智很满意,忙道:“太妃娘娘,士超并非浪荡之人,就算他年少轻狂,喜好美色,却也不会在宫宴之上,更不会与自己有血缘的妹妹作出这样的事情,今日之事恐怕另有蹊跷,请太妃明察!”言毕,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锦瑟。 李崇峻也道:“白家三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为何会出现在冷宫的厢房门口,并且看到太妃娘娘时如此惊慌,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二人在瞬间的眼神交流中达到了共识,虽然白荷已经不能嫁给太子,是一枚弃子,但也绝不能让苏锦瑟这么容易得逞! 果真,李崇峻的话引起了在场诸人的怀疑。 庄康太妃疑惑地道:“适才三少夫人去了哪里?为何你的陪嫁丫鬟会在此出现?” 锦瑟听了庄康太妃的问话忙从白士中的身后闪出,非常不好意思地道:“妾身贪看宫中的风景,不知不觉地走的远了,等发觉耽误了寿宴时,这才急匆匆地带着翠竹回去,哪知到了那里,人已经散了,有宫女说太妃一行人朝这边来了,锦瑟这才赶来,请太妃恕罪。” 庄康太妃颜色稍霁,颔首道:“你进宫的次数不多,喜欢御花园附近的风景也是应当,本宫不会怪你!”哪知李崇峻听了这话,轻哧一声:“白家少夫人这句话恐怕便有不尽不实,欺瞒太妃之嫌,华珠是你的贴身丫鬟,又是你从苏府带了过来的,如果真是贪看宫中风景,你为何不带她同行?就算是她心中有鬼,暗自离开,你身边没了这个心腹难道就没察觉吗?”李崇峻的话很好地再次惹起在场诸人的怀疑,白荷和自己的堂哥有苟且毕竟太过惊世骇俗,况且知道内幕的人都晓得,白荷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放着尊贵无比的太子正妃不做,反而去和白家庶出没地位的亲哥哥苟且,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第一百零九集 殒命(上) 然而此事换作锦瑟就说的通了。 弟妹与大伯发生点风流韵事,这在世家大族里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时间诸人的眼光全都在娇小的锦瑟身上聚集,只见她只是轻声冷笑,并未答话,倒是她身后的翠竹上前一步,对着地上跪着发愣的华珠声道:“方才你不是要去小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庄康太妃和玉贵妃等人立刻转身望向地上跪着的华珠。 华珠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磕磕巴巴地道:“对!奴婢是因为小解才走到这里来的.奴婢.奴婢初入宫禁,不知道去路,瞧着这里偏僻便走了进来,不想.不想听见厢房内.所以奴婢便吓得呆住了。” 李青君戟指怒骂道:“胡说!即便是要小解,也断然不会走进这偏僻的冷宫,再则,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为何适才太妃带着众人进院,你会如此惊慌?” 李婉儿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你本是苏家的人,我念你自幼照拂锦瑟才破例让她带你回白府,真没想到你竟诱骗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仔细咂摸着李婉儿这句话,话里分明是再说与白士超有私情的人是锦瑟,而自己的女儿白荷不过是误中副车。 上官霖不经意间对地上的白士超投去一个阴冷的眼神,那眼神里分明带着警告,白士超打了一个机灵,默默的低下头。 庄康太妃见华珠说话吞吞吐吐,心中疑云大起,喝道:“还不实话实说!” “奴婢.奴婢说的就是实话!”华珠身子抖的更加厉害,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郑国夫人在旁热闹看的十分舒心,她乐得白家人家斗,以此掩盖自己的亲生女儿宁舒郡主的过错,此时便轻描淡写地道:“依臣妾看,不动大刑,此女是不会招认的!” “郑国夫人的意思是要屈打成招?”白士中眼见着已经脱困的锦瑟又落入上官霖等人的圈套,不禁冷然道。 郑国夫人嘿嘿一笑,再不言语。 庄康太妃见此事事关重大,自己不仅要给在场的诸人一个交代,更要给拂袖而去的太子讨个说法,当下缓缓地道:“你若再不从实招来,便不要怪本宫心狠!” 锦瑟蹙着黛眉,看着地上满头冷汗的华珠,只见她迟疑良久,最终还是迫于受刑的压力哭道:“确实是少夫人让奴婢在这守候的!” 李青君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忙道:“她为何让你在此守候?” 华珠迅速地抬起头与锦瑟如水的明眸对视,只觉她的眼睛如深井般一眼望不到边,心中突突的跳得厉害,最后惊恐地道:“少夫人与二公子相约在此相会.她二人见面后便有说有笑地携手进了厢房.命奴婢在此等候,一旦有人过来,立时知会她!” “好你个苏锦瑟,分明是你暗自与士超相会,竟然用这等卑鄙的法子陷害我们家白荷!”李婉儿先是破口大骂,紧接着跪倒在太妃的脚下哭道:“您老人家可要给臣妾母女做主啊!” 庄康太妃听了华珠的供词气的倒仰!如果真是苏锦瑟暗自挟持了白荷,并陷害她,那简直是罪不容诛!实在该五马分尸,以此洗刷给太子、给皇室带来的耻辱。想到这,她对锦瑟的神色不再和善,而是冷冰冰地道:“她所言可真?” 锦瑟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似乎是手足无措地道:“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更没有吩咐华珠在此守候!” 李崇峻嘿嘿冷笑:“华珠是你从苏家带来的心腹,连她都这么说,你还想狡辩!”言罢,指着地上的白士超喝道:“你来说!” 庄康太妃柳眉倒竖地喝问道:“白士超!你来告诉本宫,你是真的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始末还是有意隐瞒?!” “二弟,人做错事不要紧,可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仔细想好了再回答,表哥会为你在太妃面前求情!”上官霖的声音空洞的犹如黄泉中爬回的恶鬼,让白士超额头的冷汗越见浓密。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上官霖的这几句话外人听起来好像是再劝白士超不要撒谎,实则分明再警告他,示意他已经失手一次,这次如果能狠狠咬住自己,自己还会救他,如果白士超敢顾及自己安危而不照他的吩咐做,他便坐看他惨死。 果不其然,上官霖的话音刚落,白士超就仰头,毅然决然地道:“事已至此,士超不再隐瞒!太妃,我与锦瑟是真心相爱的!她并不爱我的三弟白士中,她爱的是我!” 此言一出,无异于一个惊雷在诸人耳边炸响,他这么说,分明是承认了自己与锦瑟的私情! 还未等白士中和锦瑟说什么,身后的翠竹已经气的跳脚道:“二少爷,你分明是在胡说!我家主子见你误入歧途,好心开解,却不想你如此忘恩负义!” 锦瑟淡然地道:“二哥此言差矣,锦瑟心中最爱的一直是夫君。”说着向庄康太妃轻轻一福,解释道:“太妃虽然身在宫禁,想必也知道锦瑟自愿冥婚之事,锦瑟明知夫君已死,却依旧愿意以死相随,又何谈爱上别人?” 白士中立刻抓住锦瑟的手,坚定地道:“太妃明鉴,锦瑟与微臣两情相悦、琴瑟和谐,是绝不会作出这等淫奔无耻之事的!” 太妃踌躇片刻,还未等说话就听李崇峻冷哼一声:“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白三公子未免对自己过于自信了!我相信,二人的私情绝非始于今日,过往一定会有线索可循,太妃如果想知道真相,不妨继续问讯少夫人身边的心腹。”说着,眼光一瞟,看向地上跪着的华珠。 华珠的肩膀没得一抖,还未抬头就听见李崇峻的厉喝,吓得哭了出来,嘤嘤地道:“二公子与少夫人确实在白府就有过交往!” “你胡说!”这次翠竹也急了,她不明白,这个一直以来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何突然反口,竟然调转枪头污蔑起锦瑟来!难道是被人收买了? 白士中阴测测地道:“华珠,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买通你的人未必是真心对你好,一旦事成,恐怕你便会被灭口!” 上官霖淡然一笑,“三弟这是什么话?谁会收买华珠污蔑弟妹呢?想来弟妹和二弟是日久生情才会作出这样的糊涂事。”说着看向锦瑟沉痛地道:“弟妹,表哥不怪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毕竟你在苏家受了很多苦,当日成婚也是士超带着下人前往迎娶,你对他一见倾心也是正常,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成婚以后还与之来往,更不该克制不住自己的**在宫禁行此污秽之事,尤为不该,即将事败嫁祸给白荷表妹!哎,表妹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怎么舍得这么糟践她?不是太残忍了吗!” 明白过事情的白荷早就对锦瑟恨之入骨,她自信自己一定是被这个贱女人算计了,不仅与太子妃的宝座失之交臂,更可恶的是,自己以后恐怕都难以见人了!当下,发疯似的要扑上去厮打锦瑟,口里没命地嚎叫着:“你还我清白之身!” 诸人听了上官霖等人的话都是心中一凛,如果他们所说为实,那这个白家三少夫人未免心肠歹毒了些!白荷即便与她有嫌隙,也不该如此祸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李婉儿哭道:“太妃,您可要主持公道!” 庄康太妃早已压不住心中的万丈怒涛!好好的一个寿宴被搅得污七八糟,又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早已没了往日的克制,此刻用杀死人的眼神盯着锦瑟,缓缓地道:“不想你心机如此深沉!” 这句话无疑于默认了上官霖的话。 上官霖和李崇峻都是心中一喜,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胜利的火焰。 瞎了一个白荷换苏锦瑟的命,值了! 锦瑟委屈地道:“太妃,真的不是锦瑟所为!” “此时此刻弟妹还要狡辩吗!”李青君咄咄逼人地道:“华珠可是你从苏家带来的人,苏家的人说你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想必她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你的!” 确实如此,华珠当年为了锦瑟挨了无数的鞭打,从未有一句怨言,今日为何会在小小刑罚的恐吓下立刻吐露了实情,并且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每一句话都似无心,却每一句话都要将锦瑟置于死地! 锦瑟不动声色地缓步走到华珠身边,凝视着她,静静地道:“我待你不薄,为何要诬陷我?” “夫人。”华珠怯懦地唤了一声,半响才鼓起勇气,大声地道:“奴婢为了您的前程干了不少违心的事,特别是今日你为了脱身,竟然用迷药迷晕白荷小姐,又在厢房中散了催情水,迫使二公子和白荷小姐做下这等恨事。白荷小姐与您并无大的冤仇,只不过是她年轻,难免心高气傲些,言语上对您有些冲撞,可不想,你竟然如此狠毒!奴婢虽然是您的心腹,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众人听罢缓缓点头,这才明白为何华珠会背弃旧主。白士中紧皱眉头,心中也是万分惊诧:华珠与锦瑟的情分他是知道的,为何她会出卖锦瑟?难道是什么把柄抓在上官霖手中,还是早已经被他收买?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锦瑟都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抬眼瞧着身边娇小的女子,她依旧的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临危不乱,白士中更加欣赏她的风姿! 第一百一十集 殒命(中) 白士超听了华珠的话,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锦瑟,你好狠毒的心肠!你竟然在厢房里洒了催情水,怪不得.怪不得!”他似乎痛心地说不出话,半晌只是抚着胸口凄然地道:“枉我对你如此痴情,不顾伦理大防,作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你却是这般的心狠手辣。”说到这,他的语气逐渐弱了下来,最后看向白士中的眼睛里充满绝望,幽幽地道:“三弟,二哥对不起你!这就以死谢罪!” 话音未落,整个人从地上攸地弹跳而起,头前脚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一旁的大石头撞去,事发突然,身旁的内侍惊呆在地上,竟无人上前阻拦,眼见着白士超就要在大石上撞得脑浆迸裂,诸人全都惊呼出声,一些胆子小的夫人小姐,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李崇峻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在白士超的腰间轻轻一推,已将推开了半尺,他整个人从大石旁窜了出去,整个右脸被尖锐的石棱划得鲜血淋漓。 上官霖亦急忙冲了上去,扶起‘奄奄一息’的白士超,痛心地道:“二弟,你这又是何苦?为了一个女人!” 白士超紧闭着嘴唇,久久不语,只是眼睛中如泪如泉涌。一番做作,为他赢来不少同情的眼光,从此间种种看来,分明是白家少夫人淫奔无耻勾引了二公子,又在事发时嫁祸给白荷,更令人发指的是,她连自己的情人也不顾及,为了脱身竟然使出这么阴狠的手段,渐渐地,四周看向锦瑟的目光中充满不屑和怨恨。 庄康太妃的脸上乌云密布,对着锦瑟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有何话说?”她奋然转身,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下一墩,喝道:“来人!白家三少夫人苏锦瑟不守妇道,且施鬼计陷害他人,拖出去,赐鸩酒!二公子白士超虽犯有大罪,但本宫念在他受人蛊惑,一时糊涂,琼面刺字,流放琼州。丫鬟华珠,为虎作伥,拖出去仗毙!” 在听到庄康太妃一叠声的吩咐后,早有几个侍卫窜了上来,就要将一干犯人押走。 白士中急着为锦瑟求情,刚动了动嘴唇,就被庄康太妃摆手打断。 李婉儿心中着实出了口闷气,今日虽然事发突然,好在终归除去了锦瑟这个眼中钉,只是。她脑中转了转,上前福身说道:“太妃,念在华珠尚有悔意,便饶她一命吧!” 华珠泪水涟涟地道:“奴婢确实为主子做了不少坏事,可求您念在奴婢身不由己的份上,饶奴婢一命吧!” 言罢,磕头连连。只气的白士中和翠竹目眦决裂。 哪知锦瑟却是淡然一笑,竟然没有诸人所预料的惊慌和恐惧,只见她微垂着眼帘,如古井般幽深的目光在诸人身上微微一扫,最后定格在华珠身上。再与华珠对视片刻后,只见她的脸色逐渐发青,被锦瑟看得浑身发毛。 玉贵妃本来一言不发,可是眼见着锦瑟就要被赐死。她一死不要紧,自己的胞弟岂非力量大损?而且自己已经公开站在了胞弟这边,再也不能依附上官霖,此时胞弟万一失势,她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此刻见锦瑟不慌不忙,似乎有话要说,便一挥手,拦住了就要上前反剪锦瑟双手的羽林军。 锦瑟没有顾及身边的人,只是轻轻地对华珠叹道:“我记得华珠姐姐爱吃甜食?” 华珠一愣,万万料不到锦瑟会在死到临头之时说这么一句话! 余下诸人也是大为惊讶,可聪明的已经猜出,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心中过得苦自然爱吃!”华珠按照当日与翠竹一起用膳时的话又回答了一遍。 锦瑟淡然一笑,“可是你自幼与我在苏家长大,那时的你胃不好,只要吃一点甜食就会呕吐不止!” 华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强笑道:“前些日子我寻了一位医生,已经将我的胃病治好了!” “哦?”锦瑟的笑容让人摸不到边际,“是哪位神医竟然有此医术?” 华珠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此事与您无关,事已至此,您还是认罪吧!” “认罪?”锦瑟冷笑一声,向白士中瞥去一个眼神,只见白士中一个箭步飞了过去,长臂一伸,已经将华珠揽在怀里,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揪住了她发髻边的脸! “三弟你做什么!竟然在太妃面前放肆!”上官霖低喝一声,就要冲上去。 诸人全都惊呼着退到一边,让开一条道路,所有人都认为,白士中是恼恨华珠指正锦瑟,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哪知,白士中狠命地用手在华珠脸上一撕,只听一声长声惨叫,华珠的半张脸皮竟然被揭了下来! 啊——在场的女眷都吓了一跳,庄康太妃也吓得险些跌在地上,幸得玉贵妃扶住了她。 伴随着华珠一声又一声地嚎叫,片刻之后,一张完好无损的‘人脸’已经被揭了下来。 “咦!”在场的男性最先发出了质疑,因为大家已经发现,此人这张人脸下面,居然还有一张脸,这张脸竟然长得比白士中手里那张人皮更加细腻美艳! “人皮面具?”三皇子嘿嘿冷笑:“有些人为了陷害白家的三少夫人,倒真是不遗余力!”他的这句话惊醒了在场的诸人,所有人都在假华珠的身份被揭开时开始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白士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而原本兴奋无比的李婉儿和李青君脸色全都灰白下来,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官霖眼中也蕴藉着怒火! 真是狡猾,又被她逃脱了,她是怎么看穿华珠是假冒的?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培植了十几年的易容高手!不仅擅于模仿别人的动作,还能变声!就是这样一个利器,居然轻松地被眼前的女人揭穿,并当众置于死地! 锦瑟对庄康太妃道:“请太妃明鉴,这个华珠早就被人掉包,她潜伏在臣妾身边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将此事嫁祸给臣妾,现在真相大白,那么她指正我与白士超私通之事便是子虚乌有的了!” 庄康太妃被眼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情弄得头昏脑胀,令她最为惊讶的是,眼前的人居然能揭下一张皮来!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当下便狠狠地给了地上的华珠一杖,这凤头拐杖是梧桐实木所制,带着风声的木杖结实地打在华珠的背上,生生地将她的肋骨打断了两根,伴随着冲天的怒喝道:“说!是谁派你潜伏在白家少夫人身边的!”华珠被庄康太妃的雷霆一击,打得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半晌惨然地笑了一笑,从嘴角流出蜿蜒的鲜血,头一偏,竟尔死了! 第一百一十一集 殒命(下) 那些个贵妃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全都吓得退后数步,掩口惊叫。 张昭仪嗤嗤冷笑:“这么快就畏罪自尽了?看来少夫人得罪的人绝非一般人物啊!” 众人心中一凛,都觉得张昭仪的话有理。这假华珠如此迅速的自尽,没有丝毫犹豫,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能栽培出这样的死士并将其暗地里送到苏锦瑟的身边,绝非等闲人能做到的!那是谁在暗地里陷害这个庶女呢? 沉思片刻,众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李婉儿并李青君姑侄身上。 如果没记错,太妃宫宴上,叫嚣的最欢、适才话最多的就是这两姑侄。 李婉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化不定,最后咬着嘴唇道:“太妃娘娘明鉴,臣妾怎么会以伤害自己女儿的法子来陷害锦瑟?要知道,她也要唤臣妾一句母亲的!再则,此事是士超一口笃定,哪里是臣妾栽赃陷害的呢!” 提起白士超,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证人呢!如果华珠所言是假,那么他呢?他方才的一举一动会否是在做戏? 白士超见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额边不自觉地流下数道冷汗,声道:“士超并没撒谎!” “是不是撒谎,着令京兆尹一问便知!”玉贵妃微微冷笑。 庄康太妃早已竟被闹得受不了,此刻便道:“将白士超与白荷押解到昭狱,着京兆尹会同林御史审理此案!” 此言一出,上官霖和李崇峻的脸色全都一变!庄康太妃将二人关押在昭狱,这表明在她心里已经相信相信了那个卑贱庶女的话!而且,虽然京兆尹与自己这边有很深的来往,可那个林清绝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刚刚自己与李崇峻还想借机铲除他,哪里能和他搭上话? 上官霖向李青君使了眼色,她刚上前一步要求太妃开恩,就见烦扰不堪重负的庄康太妃摆了摆手,一声不发地扶着玉贵妃的手去了。 剩下的人也都悻悻地散去。李婉儿眼见着自己的爱女被侍卫粗鲁地拖了下去,心中有如刀割,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锦瑟撕成碎片。 白荷衣衫半露,钗环散乱,早没有了方才盛气凌人的骄傲劲,如野狗般被拖了出去,嘴里没命地喊着‘母亲救我’! 锦瑟看着她的惨象,心中微微冷笑,白士中携着她的手出了宫门上了回白府的马车。 “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马车刚动,白士中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锦瑟。 锦瑟微笑道:”今日之事确实十分凶险,倒是我疏忽了,一味地相信了你那二哥,被他所蒙蔽,幸亏你那白荷妹妹是个草包,否则我一定会中计。” “怎么说?”白世中疑道。 锦瑟道:“本来我是真的以为白士超倾心于我,我念他心地善良,不忍心令他难堪,便想劝劝他,可是当我要说话时,身边的华珠反复地跟我说这里不安全,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当时我虽然心里微微觉得有些不对,但并未十分怀疑,而你那表妹,还没等成为太子妃便来找我耀武扬威,她笃定我今日会有大难,与她说完话我就在仔细地想着此事,如果上官霖要害我,白士超岂非最好的机会?我这么想着,便明里安排翠竹在外面守着,实则是让她悄悄去燕国四皇子那里通知白朗轩来接应我,好在翠竹经常入宫,早已走的熟了,我又刻意与白士超在院落中交谈良久,这才令朗轩及时赶到,救我一命!” “那白荷怎么会在厢房里?”白士中蹙眉道。 锦瑟道:“这恐怕是朗轩为了给我出口恶气想出的法子,怪就怪你那表妹太过阴狠,朗轩气急之下便想给她个教训,而且这么一来,她虽然没有真正**,但再也做不了太子妃了!” “你是说白士超和白荷并没作出那种事?”白士中惊讶地问。 锦瑟蹙眉道:“虽然我们要对付白荷,我也十分恨她,但这么做太过残忍些,他们毕竟是兄妹,所以我让朗轩只放了些令人神智昏迷的迷香,那催情水是白士超为了害我自己散的,其实她二人不过在厢房里各自乱抓了一通,什么都没发生,不过白荷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说完这句话,锦瑟默默地垂下头,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白士中知道她这话的含义。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太监并无能力却可以娶妻,自然是借助了某些工具。 锦瑟长叹一声:“想必真的华珠姐姐早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若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惨死!” 自从她嫁进白府,白士中第一次发觉眼前女子的软弱,她给自己的感觉一直是刚强并深不可测的,原来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白士中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将锦瑟揽在怀里。锦瑟今日殚精竭虑十分疲倦,便顺着他的意思将头倚在了他的怀里,轻叹道:“若不是那日午后闲聊,假的华珠露出了马脚,我是断然难以看出她是假冒的,可见上官霖为了对付我们花了多少心思,这条老狐狸真难斗,今日已然呈败像,却依然能扭转局势,若不是我笃定真的华珠万万不会被人收买来害我,让你揭开假华珠的人皮面具,恐怕我今日便已经是万劫不复了!” “后悔吗?”白士中瑟然地道。 锦瑟躺在他怀里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自责,浅浅笑着:“后悔什么?” “后悔与我并肩作战!”白士中目光灼灼地盯着怀中的女子。 锦瑟微微摇头,轻声道:“不后悔!如果说开始咱们只是互相利用,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是真心想帮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为你死去的亲人报仇!” 白士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多怕锦瑟说出后悔二字。 马车慢慢地行着,一点也不颠簸。 怀里抱着的温香软玉,纵然白士中自幼玄功深湛也是心猿意马起来,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十分干燥,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白士中尽量收敛心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难道自己对这个女子动了情?不!白士中立刻打消了这个念想,心中凄然苦笑:自己已经是这副模样,难道要继续害她吗?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锦瑟白皙的俏脸,进入梦呓般的他并没有注意锦瑟惊诧地眼神,他在心底低低地吐出一句话:跟着我这样的人太不值得,朗轩才是值得你爱的人! 却说二人回了白府,良久李婉儿才和李青君等人乘马车进了府邸。白老太君知道此事后气的旧病复发,几天不省人事,急得诸人忙召来太医看脉,又轮流侍疾,这才让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十几天后,恢复了生机。 这半个月,李婉儿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一方面她为爱女白荷心焦。另一方面又要打理整个府上的内务,最令她受不了的是,她心里嫉恨的那个仇人,隔三岔五地就穿着光鲜地在她身边打转,气的她险些将银牙咬碎。 李青君也因白荷的入狱憔悴不少,她忙着为丈夫出谋划策,力图营救牢中的白士超和白荷。 哪知无论上官霖和李崇峻如何活动,也难以让那个以清官著称的林清绝动摇,在他一丝不苟地检查下,即将入秋的时候,白府接到了京兆尹的判决结果。 白士超诱骗堂妹作出**之事,斩立决! 白荷,念其年幼无知免除一死,刺字琼面,禁足白府,永世不得外出! 李婉儿教女不严,褫夺国夫人封号,并将白府内政交予侄女李青君并三少夫人苏锦瑟共同打理。 白荷就这样在众人的鄙夷下回了白府,不过锦瑟不打算让她好好活着,原因很简单!据白朗轩传来的调查结果,真的华珠就死在这个白家尊贵的二小姐手里!她残忍地割掉了华珠的四肢和五官,埋在了苏府的花林里做了花肥! 华珠是锦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白士中和白朗轩在内的唯一的亲人,居然就这么惨死在白荷手上,一日的福都没享过!一想到锦瑟就心如刀割,她万万不会就此放过白荷。 李婉儿自从判决书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每了往日的华光,形如枯槁。 这日,锦瑟在房中看着白朗轩为她寻到的判决书,心中一阵冷笑:果然,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牺牲庶出没有地位的白士超!什么诱骗堂妹,分明是李婉儿和李崇峻为了抱住白荷逼迫白士超写得的供词。可叹他昧着良心为上官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免不了惨死的下场。 嗟叹不已的她将书信撕得粉碎,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苏锦墨就要以侍妾的身份进门了! 自己现在作为白家的半个主母,当然要给她一份大礼,方能报答当日她伙同苏嬷嬷让自己破身的痛楚! 而且她还得知,作为陪嫁,苏嬷嬷和然儿都会进府。 既然如此,咱们新仇旧恨一并算上!锦瑟轻哼一声,却被飞跑入房的翠竹惊醒。 “小妮子,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锦瑟轻斥了一声。 自从上次事发后,她对于这个心腹越加信任。翠竹用手甩掉脸上的汗水,刚想说话,她的身后就闯入了一个身影,但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抓住锦瑟的裙摆,哭道:“求姐姐救救我!” 第一百一十二集 虐待(上) 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少妇,身着一身淡青色的百褶宫裙,裙摆上还绣着花开并蒂的好兆头,只是神情却是惊慌无比,兼之头发披散在腰间,一见之下令人心惊。 锦瑟诧异地放下手中杯盏,连忙将来人扶了起来,她可受不得她如此大礼。 来者被扶到锦瑟身边的软榻上,还未张口,泪水已经向断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地落在锦被上。 锦瑟忙拉着她的手劝道:“宁舒郡主,有什么话好好说,先不要哭!” 这仓皇跑进白府的女子正是淮阴侯的掌珠——尊贵的宁舒郡主! 翠竹惊讶极了,却也知事关重大,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将房门替二人关好。 宁舒郡主再次痛哭流涕地道:“求姐姐救我!” 锦瑟亲自为她沏了杯茶压惊,宁舒郡主在饮尽一盏香杏凝露蜜后才彻底缓过劲来,停止了抽泣,只是神色仍是凄苦无比,锦瑟神情凝重地道:“究竟怎么回事!” 宁舒郡主哀叹一声,哽咽道:“此事本不宜宣之于口,可是我实在太苦,又没人帮我,这才来寻姐姐!李崇峻这个禽兽,自我进了门,不但日夜虐待我,为了削我的面子,还将府里的丫鬟仆妇奸淫了遍!我只不过略略地劝了两句,他便跳着脚说我本来就是个淫奔无耻的贱货,哪里有资格说他?!” 还未说完,宁舒郡主又哭了起来。 锦瑟气的柳眉倒竖,冷哼道:“你是淮阴侯的掌珠,当今圣上亲自册封的一品郡主,他不过一个征虏将军,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他恨我在宫宴上损了他的面子,便下死手打我!”宁舒郡主边说边将袖子撸了起来,本来白皙如藕的手臂上全是猩红的鞭痕,交错地十分狰狞恐怖,足以看出那李崇峻是如何的猖狂狠毒。 锦瑟皱眉道:“他居然敢动手打你?难道郑国夫人不管吗!” 提起郑国夫人,宁舒郡主哭得更加厉害了,最后哽咽道:“自从我嫁进李府,母亲便对此不闻不问,宁舒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成了没人理会的孤儿!前些日子我忍不了他的暴虐,便不顾脸面的进宫向庄康太妃说了此事,那时正巧皇上也在,我不好意思掀开衣衫,只是口述了李崇峻的恶行,哪知皇上非但没有出言训斥李崇峻,反而教训了宁舒一番。说宁舒和燕国四皇子私定终身在前,现在李家少将军肯娶我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就当相夫教子,不宜再起事端。庄康太妃和玉贵妃也一一出言劝我,无奈之下,我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李家,李崇峻那畜生早得了我进宫告状的讯息,便一把拉住我的衣襟,左右开弓地扇了好几下,口里叫嚣着‘连皇上都管不了我,你倒是去告啊!’今早,我替他更衣,只是因为更得慢了,便被他抽了几十鞭,我哭了良久,想来自己任性多年,只有姐姐一个朋友,便来了白府。”说到此处,宁舒颤抖着肩膀,用两只手捂住脸,放声大哭。 锦瑟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宁舒好歹是一品的郡主,在大楚的地位仅次于皇帝亲生的几个公主,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想想真令人嗟叹。 宁舒呜咽道:“以前父亲、母亲视宁舒为掌中之宝,连皇上也对我疼爱有加,为什么现在他们都不管我?只是因为我与敖澈私定终身,让他们丢脸了吗?”伏在锦瑟怀中的宁舒泪如泉涌,将锦瑟穿着的青衫都沾湿了。 锦瑟心中冷笑:他们哪里是因为这个?不过是因为利益罢了!可怜的宁舒还不知道,她早已经被疼爱她的父亲和皇上出卖了!这个婚事明显是当今皇上为了拉拢并监视李家谋划良久的计策,怎么会因为宁舒的意愿随意改变?皇上现在安抚李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训斥李崇峻?就连李婉儿虽然被剥夺了主母的权力,恐怕不日亦将重新掌权。既然皇上不吝惜宁舒一条小命,郑国夫人虽有爱女之心,又如何扭得过当朝天子! 宁舒越哭越伤心,最后只得道:“如果以后我的日子都是这样过,还不如死了算了!待我死后,希望姐姐能偷偷将我的骨灰拿出一些,送给燕国四皇子敖澈,那样,宁舒便死而无憾了!” 锦瑟哀叹一声,果真是个痴心的姑娘,这时候还在惦记敖澈,只是敖澈也未必是真心喜欢她,他也许只不过是想借着她的身份地位回归燕国而已,他一开始与宁舒郡主接触的目的便不单纯,不单单如此,朗轩与燕国四皇子的身份也绝非主仆那么简单,有时候,锦瑟会感觉这个燕国四皇子一直都在按朗轩的吩咐做,难道朗轩不单单是侍卫头领那么简单,他是否还受命于燕国皇帝,在暗中监视四皇子的一举一动? 此时并非想这些的时候,锦瑟截断自己的思绪,柔声安慰宁舒郡主道:“万万不可动此念头,只要你还活着,也许你和敖澈还有在一起的一天!”末了又补了一句道:“李崇峻多行不义,一定有遭报应的一天,你且安心等着!” 宁舒绝望地道:“恐怕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锦瑟心中一沉,她确实能出主意帮宁舒,可是她要不要伸手沾染这个是非呢?如果宁舒也是装出来骗她的呢?上次白士超的事情让她仍旧心有余悸,但看着宁舒可怜的样子十分不忍,最后心一横,出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宁舒郡主眼前一亮。 锦瑟沉声道:“你再去求庄康太妃,这次找皇上不在的时候去,将身上的伤痕给她老人家看,她老人家慈悲,一定会想办法劝说皇上,准你们和离。” 宁舒郡主一听感激地道:“多谢姐姐!” 锦瑟又宽慰了她良久,宁舒这才擦干眼泪离开了白府。 看着她羸弱的背影,锦瑟心中一阵内疚,其实她刚才告诉她的办法只不过是敷衍之计罢了,既然皇上意决如此,庄康太妃唯皇帝马首是瞻,又哪里会在乎她一个小小郡主? 自己再也不能沾染任何是非! 锦瑟暗暗告诫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叹。 正巧这时,门被推开了,白士中穿着一身儒服,面色凝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再没有往日嬉皮笑脸的神情。 锦瑟心中有不祥的预感,眼皮一跳,攸地从榻上坐起,蹙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白士中的眼光阴郁的如同沙漠中的恶狼,良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三集 虐待(中) “林清绝被当今圣上下狱了,就在今日!”白士中说的郑重,眼中闪烁出的目光更是阴沉。 锦瑟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半晌,气的直打哆嗦道:“这个昏君!” 林清绝是何等人物,那日她和白朗轩看的一清二楚,如此忠心为国的人,这个终日沉迷于女色的帝王居然把他下狱,可见其昏聩到何种地步! 白士中用几个手指轮番敲打着桌子,沉声道:“罪名是恃才傲物,忤逆犯上,诬告大臣,意图不轨。” 锦瑟怒极反笑,“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定然是李崇峻和上官霖的杰作!”上次林清绝毫不容情地处决了白士超的案子,定然是让这群衣冠禽兽怀恨在心,这才找了一个机会,在那个昏君面前告倒了一项正直的林御史。 “可有办法营救?”锦瑟神色黯然,她想起那个宁静院落里人淡如菊的阿阮,她半生为妓,坎坷多难,幸而能与林清绝这样风姿傲骨的男子携手,难道这段美好姻缘就要戛然而止了吗? 白士中脸色惨白的摇头,“此事难办!林御史素来正直,得罪了朝中不少权贵,现在他们得了这个机会,都在伙同李崇峻等人联名上书,细数了林御史十几项大罪,皇帝怒不可遏,吩咐京兆尹严查此案!” “京兆尹!”锦瑟惊呼一声,这是上官霖的人,恐怕他会让林清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白士中羽翼未丰,而且并无官职,难以干涉朝中大事。白朗轩虽然颇有势力,但全在江湖上,朝堂上只靠一个落魄的燕国质子又能有何作为? 第一次,锦瑟和白士中相顾黯然,都有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半晌,白士中感慨一声,“你先歇着吧,这几日你苦思冥想对付李崇峻的法子,耗费了不少心力,此事交予我处理,我会竭尽全力营救林御史。” 锦瑟缓缓点头,事已至此,只能如此,她知道白士中要去求朝中他那个见风使舵的舅舅,可是史敏之狐狸一般的人物,真的能帮他吗? 颓然坐倒在床榻上的锦瑟,突然萌生了要在朝堂培植自己势力的想法! 忽忽数日,尽管白士中一直在奋力奔走,可还是难以挽救昭狱中的林清绝。大楚朝堂众人再一次展现了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的优良传统,弹劾林清绝的奏折如雪花般纷纷不绝,都上了隆庆皇帝的御案。 这位皇帝在愤慨多日之后,终于在镇国将军李破虏、淮阴侯、博陵侯等人的撺掇下,判处林清绝剐刑! 这道圣旨一下,整个大楚的国都都为之沸腾!百姓们争相走告,希望能联结力量上书,求隆庆皇帝赦免这位清正爱民的林御史,白士中和白朗轩也借着这股力量积极营救,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换来的不过是隆庆皇帝的四个字——后日行刑。 原本定于仲秋的大刑提前了一个月,这不得不说,隆庆皇帝的脑袋已经坏到了一定的程度,城中的百姓无不暗暗骂他忠奸不分。 彼时锦瑟正在贪看院落中最后一抹夕阳,血红的霞光洒满天际,说不出的美好壮丽。轻轻的叹息过后,她合上轩窗,任由窗外败落的红叶飘飞,为仲秋平添一抹凄凉。 “夫人,府外有人求见!”翠竹见锦瑟心情不好,怯生生地唤了句。 锦瑟以手支颐地道:“谁?可是宁舒郡主?” “不是,是一位陌生的女子!”翠竹摇了摇头,“她坚持要见您,说是您的故交。” 锦瑟噫了一声,令翠竹将人带进来。 半晌,一位布衣荆钗的女子从门外缓缓走入,锦瑟瞧着她形容枯槁的神情心中一震,忙拉着她的手道:“阿阮姐姐!” 来人便是林清绝的妻子,也就是当日小院里抚琴的——阿阮! 数月不见,阿阮比以前更加清瘦,原本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青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想来是因林清绝的事情伤心断肠所致。 锦瑟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她对自己没能救出林清绝感到愧疚。 “我能见他最后一面吗?”阿阮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昭狱是何等地方?如何能随便进出。上次若非有白朗轩的下属费时多年所挖的地道,哪里能进的去?况且上次锦瑟和白朗轩也不过是在临近地道的房间里偷听,并没与白莹打过照面,现在阿阮想要和林清绝见面并交谈,恐怕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而且,李崇峻必定派人对林清绝严加看管,这样的力度是不能和白莹那次相比的。 锦瑟望着阿阮期待的眼光,她明知丈夫活不过后天,她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能!”锦瑟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 阿阮喜极而泣,甚至没有问锦瑟如何做到,便安然地回家等候消息。她看的出来,这个坚定的女子一定能帮她实现愿望。 待人走后,白朗轩从侧门闪了进来,缓缓地道:“此事不易为!” 锦瑟定定地道:“难做也要做!” 白朗轩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沉默良久,白朗轩闪身出门,留下一句话:“等我!” 之后,白朗轩连夜带人继续挖掘了上次通往昭狱的那个地道,试图将他改道通向林清绝的牢房。忙碌两天两夜,终于在林清据要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掘出了地道。 锦瑟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陪同阿阮驱车来到郊外,从井口下到地道,一直走到昭狱的入口。 白朗轩低声吩咐道:“昭狱守卫森严,此去凶险万分,一定要听我的指示,如果遇险,千万不要留恋,立刻退回到地道中!” 锦瑟轻轻嗯了一声,便想扶着阿阮出地道,哪知白朗轩伸出手臂将她拦住,“我陪阮姑娘去就好!” “不!我也想见林大哥最后一面。”锦瑟近乎执着的语气让白朗轩十分无奈,他只得在前面带路,用着打听好的讯息,力图避过所有的岗哨。穿过两个狭窄的甬道,林清绝的牢房就在不远左转处,甬道两旁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宛如地狱中的鬼火,令人心惊。 锦瑟握拳的手早已濡湿,生恐这时巡视的人走来,如此狭窄的甬道万一碰到狱卒,白朗轩还来不及制止,那么他的喊声就会立刻惊动那些羽林卫。 一步、两步.还差几步之遥,林清绝的牢房就在眼前。 转过甬道向左,突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锦瑟吃惊的向后退了一步,连带着阿阮也踉跄一下,白朗轩被二人堵在身后竟然难以及时跳出来制止。 只见那人身着官服,右手持刀,神情严峻,低喝道:“你们是谁!” 遭了,还是碰上了狱卒! 白朗轩飞身而过,刚想拧碎那狱卒的脖子,让他难以发声,可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狱卒居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镇定地看着阿阮。 白朗轩见他神色有异,又没有惊呼出声,便没有下杀手,只是一只手按在他背后的心脉处,只要他一出声,便立刻震断他的经脉。 “你是林大人的夫人吧?”那狱卒用最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阿阮点点头,忽然给狱卒跪了下来,“大哥,求你让我见他一面.我不会干什么,只是想见他一面,他明日就要被押赴刑场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夹杂着无数凄凉苦楚,闻之令人落泪。 那狱卒慌忙将阿阮扶起来,惊惶地道:“林夫人折煞小人了!整个临安府的百姓都知道林大人是个绝顶的好人.可。可这年头天不佑善人啊!” 说完,发出一句长长的叹息声。 锦瑟低声道:“敢请您行个方便,我们只是来瞧一眼林御史,决不会作什么出格的事情,看完之后,我们便走,也不会给您惹麻烦!” 狱卒哀叹一声,“我也不是个心狠的人,只是林大人是京兆尹特别关照过重点看守的犯人,你们便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但时间不要太长,过会还有其余的狱卒来此巡逻。” “放心!”没料到这个狱卒如此通情达理,白朗轩缓缓放下手,做出了承诺。 狱卒走到一侧的拐角替锦瑟她们望风,阿阮迫不及待地走到林清绝的牢房前。 幽暗的烛光下,那个清俊的男子神情依旧坚毅,眼神依然明亮,只是长久以来的折磨让他的脸色有些憔悴,身子也受了一大圈,他并没注意锦瑟她们的到来,只是低着头,在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静谧的牢房中,只能听见咔嚓、咔嚓诡异的声音。 锦瑟和白朗轩相顾吃了一惊,阿阮更是扑到了铁铸的栏杆前,泪水决堤而下,却又不敢大声,只是颤抖着嘴唇道:“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林清绝居然在碎碗的瓷片搁着他腿上的腐肉,而那咔嚓、咔嚓令人恐怖的声音正是碎瓷片刮在骨头上的声音,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而林清绝居然混若无事,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微微转过头,会心一笑:“我昨晚便梦见你来瞧我,不想你真的来了!”那笑容竟不像是牢狱中行将待毙的犯人,而是那日落日余晖下,院落中宁静如水的白衣士子。 第一百一十四集 虐待(下) 看到这个场景后,不独锦瑟,连一贯以冷酷著称的白朗轩也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本以为林清绝只是一个有骨气的书生,哪里晓得他竟然这般硬气! 林清绝平静地用手中的碎瓷片割掉腿上最后一块腐肉,这才拖着已经残疾的腿来到妻子的身边,握着柔荑的手满是伤痕,显然是已经经历过了连番的严刑拷打。 阿阮见丈夫受苦至此,泪如雨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清绝淡然一笑,笑容犹如明媚的春光,柔声道:“阿阮别哭!为夫失言,不能再继续保护你,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阿阮拼命摇头,哭道:“此生能嫁给夫君是阿阮毕生的幸福,又怎么会怨恨夫君。”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书生,不仅不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还连累你担惊受怕,哪里称得上是幸福。”林清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哀伤的表情,“明日我就要离开这个肮脏的人世,恒之不怕死,却担心你的安危。” 说完这句话,林清绝的眼睛便看向了监狱外立着的一双碧人。 白朗轩点头道:“放心。” 林清绝自知自己死后阿阮自然有白朗轩和锦瑟照顾,便安心地闭上了眼,再不说话。 阿阮哭道:“夫君不想再与我说些什么吗?” 林清绝睁开眼,微微一笑:“此生已绝,愿来世能与阿阮长相守。” 阿阮听了这诀别的凄然之语,泪珠纷纷。刚想张口,那狱卒便从拐角走出,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快些离去吧,一会便有人来换岗!” 白朗轩见此,眉头一皱,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阮虽然仍旧恋恋不舍,可顾及锦瑟等人性命只得离去,临行时一步一顾地回头张望,不胜爱恋的眼神只在林清绝清癯的脸上流转。 在她堪堪走出牢房时,林清绝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彼时锦瑟仍站在铁栏外,微微一福,玉齿轻启地道:“林大哥是锦瑟毕生最敬佩的人,没有之一。今日诀别,请林大哥放心,锦瑟一定会照顾好阿阮姐姐,一定会为你报仇!” 林清绝听了锦瑟的话微微一笑,他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黎明将至,牢房里的灯火攸明攸暗地闪着最后的余光。 林清绝端坐在牢房,浑身沐浴着清晨第一缕的霞光,用最轻的语气定定地道:“替我沐浴更衣!” 狱卒不敢怠慢,打来水替林清绝擦洗了身上的污垢,又替他将发髻盘好,门外囚车已经备好,这位旷古绝今的清官便要登车被押赴刑场,迎接大楚最为残酷的剐刑! 锦瑟回到白府久久难眠,一大清早便与白士中和化了妆的白朗轩驱车来到八仙楼,定了一个雅间。这里堪堪能望见街中心的刑场。 朝阳初生,东边车轮辘辘,一众士兵鸣锣开道,将两旁拥堵的百姓全都推到了民房附近。 临安城几乎所有百姓都在为他们心中的‘林青天’送行,还有少数百姓竟然穿戴起麻衣、佩戴白花和黑布。 以往东门处斩犯人,街道上都是鼎沸的人声,唯独今日悄无声息。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囚车里挺立如松的林清绝。 每个人眼中都是泪光莹然。 “林先生!”人群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高呼,声音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寻声望去,竟是数十位百姓,其中上有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者,下有黄发垂髫的幼稚孩童,他们口口声声地叫着林先生,向囚车簇拥着。 这次的监斩官正是李崇峻,他本就深恨林清绝,此刻亲自送他上路不禁满脸自得之色,见一群不知好歹的百姓蜂拥而来,立刻催马上前,扬起手中的鞭子大喝道:“哪里来的流民!还不速与本将军退下,在这里找死吗!” 锦瑟虽然站得远,却也看清这群百姓正是那日自己与白朗轩在老巷子口见到的老人孩子,他们深受林清绝大恩,自然要来送他最后一程。 可李崇峻哪里管这一套? 挥起马鞭,劈头盖脸的打下去。不顾老幼的举动激怒了在场的百姓,他们敢怒不敢言,全都用愤怒的眼神盯着马上骄横跋扈的李崇峻。 林清绝怕百姓受伤,朗声喊道:“回去!” “先生!”最先簇拥过来的都是他亲自抚养的孩子,在他们心中,眼前就要受刑的男子不仅是他们的授业恩师,还是他们的父亲!一时间哭声震天,令其余围观的众人同感哀恻。 李崇峻大怒,立刻吩咐羽林军将老巷子口的老老少少全都推到街边两侧,车轮辘辘,向前驰行,来到了刑场的中心。 林清绝被押在中间的高台上,早有刽子手上前,用一张硕大的渔网将他狠狠地捆上,便等着李崇峻下令。 李崇峻先是宣读了圣旨,接着稳稳地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林御史也有今天!” “林清绝问心无愧!”台上男子冷然地吐出一句话,便对着对面监斩台上张牙舞爪的男人投去不屑的冷笑。 李崇峻气的双眼冒火,大声地道:“事到如今还是如此张狂!林御史,这千刀万剐的滋味,一会你可要好好尝尝!” 所谓剐刑,即是将受刑人的衣服剥净,用渔网紧紧勒在身上,使其皮肉现于网眼之外,刽子手会用一柄极锋利的刀细细割取犯人的肉,一般要割三百多刀,犯人才会气绝身亡。有些功夫好的刽子手,能让受刑人皮肉殆尽,却呼吸尚存,甚至割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心脏也能微微跳动,可谓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 林清绝毕生只做善事,却落得如此下场,百姓们一边感慨老天无眼,一边心中男子咒骂趾高气扬的李崇峻和昏庸无德的隆庆皇帝。 李崇峻舒服地坐在木椅上看着刽子手拿出一枚锋利的小刀,嘿嘿冷笑数声,高喊了一句:“行刑!” “慢着!”话音未落,便听人群中传来一清脆的女音。 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那女子一身缟素,莲步盈盈地走上高台,倾国倾城的容颜映衬出她绝望凄美的眼神。 锦瑟见此不禁一惊!这不是正是阿阮!昨日为怕她今日伤心过度,自己早已嘱咐白朗轩派手下将她的小院封锁,不让她来,为何她还会出现在此? 第一百一十五集 魅惑(上) 阿阮穿着一袭白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鬓边簪着一朵白色的绒花,洁净的如同一尘不染的白莲,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她用尽全力,一步一步地走上那个高台。 “夫君!”她柔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再次响起,宛如她初嫁与他做新妇时的调皮娇媚。 林清绝心中大恸,她为何会来? “阿阮,快回去!”林清绝用充满柔情却又威严的话语恐吓着他的娇妻。 阿阮缓缓跪倒在地,露出霁月般明亮的笑容,嘴角勾起的是无限温柔,“夫君,下一个轮回里,你可要再来寻我啊。” 话音刚落,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银簪,“噗地”毫不迟疑地扎进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 “啊——”众人惊呼着向后退了一步。 “不!”看到爱妻缓缓倒下,委顿在地,林清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就像是受了伤的狮子。 鲜血汩汩流出,在洁白的**上留下点点殷红,宛若梅花,凄美而壮丽。 “阿阮,你为何这么傻!”林清绝梦呓般地看着地上微笑而终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宛如生前。 锦瑟长长的指甲早因这一幕扣在了窗棱上而尽数断裂。 林清绝像发疯般大笑起来,数声震天长笑过后,只听见他犹如金石的声音响彻云霄:“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刑场上久久回荡着这痛彻心扉的呼喊,他的脸上第一次悄无声息地留下两道清泪。 白士中苦涩地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最后只是摇头叹息:天地便如一个巨大的熔炉,万物包括人,也不过是在这个熔炉里被反复煎熬罢了,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束缚。 自己、朗轩、锦瑟又有哪个是真正开心的呢? 李崇峻对于阿阮的死十分快意,只要能伤害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他不惜动用一切力量。 “好了!林大人妻子也见了,诗也吟诵完了,也该是上路的时候了!”李崇峻嘿嘿冷笑。 刽子手满面不忍地走上前,在背对李崇峻的瞬间,俯身在林清绝耳边低声道:“大人,小人知道您是好人,今日之事实在是身不由己,盼您见谅,不过您放心,一会我会偷偷地用小刀扎进您的心脏,一定让您不受那么多的痛苦!” 侩子手是一番好意,凌迟处死痛苦无比,不如先送他心目中的大善人上路,也可免除痛苦。 哪知林清绝淡然一笑,静静地道:“不必!李崇峻恨我入骨,若发现你有徇私,必累得你全家惨死,不要因为我冒险。” 侩子手心中一阵激动,热血上涌,虎目含泪地道:“林.林大人你此刻还只惦记得别人!” 林清绝安静不语,好像看透了这娑婆世界,万丈红尘。 在场的百姓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默默地将准备好的白单拿了出来。 侩子手长叹一声,开始了他的工作。所有人都不忍地垂下了头,林清绝定定地看着监斩台上的李崇峻,一声没吭。 剐刑还在继续,侩子手早已泪流满面,林清绝便成了一个血人,可他依旧挺立如初,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祸国殃民的奸人。 李崇峻被他看的全身发毛,刻意移动了座椅,哪知林清绝的眼光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他的额头因恐惧不觉冒出许多冷汗。 “哈哈!”林清绝的笑声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原来少将军也有恐惧林某的一天!” 李崇峻的鼻子都气歪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害怕,更不知道自己为何每当看见这个文弱的书生就恨到不行,却又怕到不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林清绝缓缓地念着文丞相的《正气歌》直到气绝身亡。 侩子手几尺长的汉子再也忍不住,扑到地上放声大哭。地上的百姓也跟着哭了出来,一时间声震临安,哭声万里。 无数人不顾官兵的阻拦冲上前去,用手里洁净的白单裹起散落在地的林清绝的血肉,更有人将他的尸骨收敛在早已准备好的棺醇中。 “李崇峻,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锦瑟的眼中混着泪水,望着地上纷乱的人群一字一顿地吐出决绝的誓言。 身后是长叹不已的白士中和神色落寞的白朗轩。 入夜,临安城的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 这里本是大楚富人聚集的地方,醉生梦死的他们自然不会因一个个小小御史的死坏了自己吟风弄月的大好时光。几丈宽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四处是五彩的华灯和飘飘如醉的弦乐,临安内城弥漫出久违的繁华。 一辆驷马七香车在穿梭如流的车马里脱颖而出,驾车的四匹马都是罕见的千里驹,一色枣红色的鬃毛,身姿雄峻。驾车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中年汉子,红红的脸上有塞外固有的风霜,一双手上长满老茧,娴熟地驾驭着座下的马车,一看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时不时挥起的马鞭上金光闪烁,显示出车里主人的不俗身份。 马车穿过巷子,在一处迤逦华丽的楼台下停住,粉红色的灯笼上,用金粉描摹着四个香艳的大字:倚红笼翠。 这时早有人替车里的人打开帘子,先下车的是一位眉目清秀的男子,后下来的则是一位神情粗犷的军人。 门口两位男仆早已凑上前微笑着恭迎贵客,先下车的男子问了一句:“可准备妥当?” “公子放心!”男仆谄媚地回了一句,便小心翼翼地将二人迎进一处规格高、环境好的雅间。 进的厅堂,早有几位莺莺燕燕的女子簇拥上来,一个个娇声细语,立刻让本已入秋的萧瑟天气变得温暖如春。 身形魁梧的那人毫不客气地跪坐到案后,大手一伸,已经将离他最近、长得最美的歌姬拉入怀中,“多谢妹夫设宴款待,在下便不客气了!”说完这话,他立刻用嘴封住了那歌姬的香唇,片刻之后,那歌姬就发出咿咿呀呀地叫声。 在场的数名绝色歌姬见此虽久处风月之地,却也闹了个脸红。 “李兄当真是纯真率性、不拘小节!”对面的男子微笑着说了一句,便也缓缓落座。 不用怀疑,这两人便是上官霖和李崇峻,他们因除掉了林清绝这个眼中钉,所以在此设宴庆祝。 “此次若不是兄长动用李家的力量,我们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得手,上官霖在此敬兄长一杯!”举起杯盏,上官霖一饮而尽。 李崇峻将怀中衣衫半露的歌姬推到一边,随手又拉了一人入怀,这才陪饮一杯笑道:“妹夫做什么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这次你来这我那妹子不知道吧,小心她回去又和你闹!” 上官霖第一次脸上露出讪讪的表情,避过这个话题笑道:“倒是兄长,可别冷落了家中千娇百媚的宁舒郡主,小心这娇蛮的女子发起横来也不是好惹的。” “提那贱人做什么!”李崇峻轻哼一声,“她还能管得住我?本想瞧在淮阴侯的面子上赏她几天好日子过,可那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去皇上那告状,昨天让我暴打了一顿,此刻恐怕连床也下不了了!” 上官霖大吃一惊,未等开口,李崇峻身边那个叫绮红的歌姬便咯咯地乐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李崇峻的额头一下,腻声道:“原来少将军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李崇峻毫不客气地在她身前的一团娇软上重重地捏了一把,淫笑道:“对那黄脸婆自然不用手软,可对你嘛.放心,本将军不会那么不解风情。” 上官霖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对李崇峻这一特殊爱好十分不满,可是又不能表露,只是提醒道:“宁舒郡主好歹是当今圣上亲口册封的从一品郡主,兄长可莫要将此事做得太过分,否则恐怕会招来无妄之灾。” “怕什么!”李崇峻一边和歌姬调笑,一边说道:“他老子淮阴侯近几年总是打败仗,要不是我爹替他兜着,他的爵位早已不保,用一个没用的女人换取淮阴侯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倒是那老不死赚了呢!” 上官霖皱眉道:“怎么,现在边关还是那么不太平吗?不是说燕人自上次江夏之战元气大伤,早已成为一盘散沙吗?” 李崇峻听到上官霖问起战事,第一次眼中流露出严肃,“其实不然,燕人经过这十几年的休养生息,早已不复当年贫弱模样,我在边关数载,甚至燕人铁骑的厉害,”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是好事,燕人越强大,隆庆皇帝越须笼络我们李家。” “这倒是!”上官霖微微一笑,满朝里只有李家能作为中流砥柱替大楚守住边疆,隆庆皇帝就是再厌恶李家,恐怕也轻易动不得,何况现在他正信任李家父子。 李崇峻喝光歌姬呈上来的清酒,刚想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一阵混乱,楼梯被噔噔踩得直颤,显然是有很多人冲了下来,嘴里还没命地嚷着:“别让她跑了!”上官霖眉头一皱,便向身边的心腹使了一个眼色,那心腹快步上前,推开门喝道:“是谁在此喧哗,不要命。”话未说完,一个浑身白毛的不知道是人是兽的东西攸地窜了进来,吓得那随从一个箭步跳到门里。 第一百一十六集 魅惑(中) 上官霖眉头一皱,就瞧见一个浑身白毛、形似猿猴的怪物蹦了进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好丑!”舞姬们叽叽喳喳地发出各种声音。 李崇峻搂着舞姬哈哈大笑道:“什么玩意?”话音刚落,身后早已涌进一大堆手持棍棒的龟奴,要不是忌讳着雅间中的贵客早已上前去捉拿这个怪物,现下各个摩拳擦掌,就等着身后的老鸨常妈妈发话。 白毛怪物见此吓得浑身发抖,几个箭步窜到了李崇峻身后,饶是李崇峻带兵打仗多年也被这么个不人不猴的怪物吓了一跳。 上官霖不悦地道:“常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常妈妈忙满脸堆笑地解释:“上官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拿完人就走!” “人?”在场的包括上官霖都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喊,这么个白毛怪物竟是个人吗? 常妈妈向身后的龟奴使了个眼色,两旁立刻窜出来十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飞跑过来,逮住了四处逃窜的白毛猿人。 那猿人身材瘦小,被一名大汉扼住手腕,痛得脸色发白,无论如何捶打,依旧摆脱不了,哭道:“放开我!放开我!” “咦?”李崇峻起了好奇之心,原来这猿人竟是个女子,而且声音十分娇媚,听得人半个身子都酥了。 龟奴被打得发起了火,怒喝道:“老实点!”一巴掌扇过去,立刻在猿女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手指印。 猿女被打得跌倒在地,堪堪摔倒,就被围上来的龟奴一阵拳打脚踢。 常妈妈见上官霖脸色不好,便上前打圆场道:“这猿女是我那侄子去燕国贩货时在山上捡得,据说本是山下猎户的女儿,家中不堪朝廷重税,不得已躲进林子里,哪想得父母都被老虎吃了,她自己一个女儿家不敢下山,只得在山里躲躲藏藏过日子,长期吃不上盐巴,就长了一身的怪毛。” 那个当红的歌姬绮红掩着嘴道:“这么个怪物妈妈弄回咱们倚红笼翠做什么?” “自然有大用处!”常妈妈的笑容带着兴味。 上官霖嘿嘿冷笑:“常妈妈倒是会做生意。” 常妈妈帕子一摆笑道:“瞧公子说的,您也知道妈妈我开的是什么买卖,有了佳丽自然要往回带不是,再说您也知道,那些个达官贵人看惯了温香软玉,偶尔添个没见过的物件也是新奇不是!” 几个龟奴在殴打了那猿女一段后,轻松地将她提了起来,就要将她拖出去,哪知一挫身的功夫,李崇峻瞧见那猿女的正脸后,立刻呆在了原地。 不独好色如命的李崇峻是这般模样,连一项不太近女色的上官霖都愣在了当地,那几个歌姬更是发出了噫的惊讶声,想来是没有料到这猿女如此美貌。 这下李崇峻可乐开了花,搓着手,颇带兴味地道:“常妈妈,这猿女还没有人梳理吧,不如让本将军做个新郎!” 常妈妈迟疑道:“本来少将军有此雅兴,老身不能推辞,可这猿女刚进倚红笼翠,那些个规矩都不懂,恐惊了将军。” “不要紧!”李崇峻笑吟吟地摆了摆手,“我便是喜欢那刚烈的女子,一味的柔顺又什么趣味?” 常妈妈听了这话才眉开眼笑地道:“既然少将军都这么说了,老身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你们几个,赶紧出去,别坏了少将军的雅兴!” 几个龟奴应声而去,留下地上浑身青肿的猿女,那猿女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看来是被揍得不轻。 李崇峻推开身边的莺莺燕燕,将猿女拉了起来,猿女吓得一个劲朝后躲,生恐挨打。 “别怕,只要你好好伺候本将军,本将军保证你不会再挨打。”李崇峻轻拍猿女的肩膀,神色轻浮地做出了承诺。 猿女听了他这句话才怯懦地伸出头,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上官霖知道好色的李崇峻又动了别样的心思,便微笑道:“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大楚国镇国将军的独子,放眼大楚,年轻将领中无人比他优秀。” 这番恭维让李崇峻浑身通泰。 猿女惊疑不已,虽然她久处深山,但对镇国将军李破虏这个知名人物还是有耳闻的,一听李崇峻竟然是他的独子,便没有方才那么害怕,只是犹疑地问道:“将军真的能保护我?” 李崇峻伸出的手臂已经绕到了她的腰间,她身上的毛发刺得他浑身发痒,什么女人都见过了,这样的极品还真是少见呢!二话不说,李崇峻抱起猿女就进了内室。 上官霖瞧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皱眉,心底浮现几丝不屑:好色之人,如何能成就大事? 片刻之间,门外就传来咿咿呀呀令人耳热心跳的声音。 地上本来目瞪口呆的舞姬全都羞红了脸,刚想转过身去服侍上官霖时,却见他长袖一拂,已然出了楼门。 自从上次从刑场上回来,锦瑟就生了白朗轩的气,他明明答允过自己会派人看好阿阮,她为何又会出现在刑场上? 白朗轩沉默良久才告诉锦瑟:一个人真的已经是生无可恋,就算她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不若追随心爱的人离去,在那个世界重新相聚。 锦瑟听了他的话感慨万千,最后却也不再深怪他。 翌日下午,锦瑟带着准备好的糕点去给白老太君请安,刚进门,就瞧见李青君并几个老嬷嬷忙碌的身影,她知道,苏锦墨马上就要进门了,不管李青君喜不喜欢她,样子都是要做的。 锦瑟奉上糕点,又与李青君交换了一下关于纳妾的意见。原来白老太君已经决定,鉴于白家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二小姐白荷犯了事、四小姐白茹又病着,此事不宜大操大办,便一切从简。挑个好日子,一顶小轿接回来便是,到了白府,在开一桌家宴,就算了了。 既然没有彩礼问名等礼节,娶妾的流程十分简易,李青君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建议过几天就将苏锦墨接进府中,锦瑟自然不反对,她正要好好看顾自己这个嫡姐。相谈过后,锦瑟便带着翠竹和几个侍卫前往大佛寺上香。今日是十五,像她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要上大庙上香祈求神佛保佑的。到得寺院,刚进正殿,便迎头与朝中几位贵妇打了个照面。 第一百一十七集 魅惑(下)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白士中亲舅舅史敏之的正夫人徐氏,身边还跟着几个夫人,并二、三个明艳少女,其中一个穿着宝蓝色宫装,梳着时下少女中最为流行的梨花妆,举止温柔,观之可亲,仔细瞧来更是肤如凝脂、杏眼桃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绝代佳人。 锦瑟热情地走上前打了个招呼,唤了句:“舅母万安!” 徐氏微笑着指着那绝代佳人道:“这是你茹云妹妹,前些日子与昌乐公主去武当祈福,没参见宫宴,因此你不认识她。”说着朝茹云招了招手,“快来见过你表嫂。” 史茹云害羞地福了一福,两人见过礼,刚想进禅房叙话,却听一个命妇在那窃窃私语道:“你们瞧?那不是宁舒郡主吗?” 众人寻声望去,果见宁舒郡主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纱裙,神情憔悴地站在佛像的金身旁,与主持说着什么,神情尽是绝望。 这是史茹云自回朝第一次见宁舒郡主,她自幼便是昌乐公主和宁舒郡主的伴读,所以跟她颇有些交情,此刻见她形容枯槁地站在那,又一改常态穿着如此简素的衣服不禁奇道:“母亲,半年不见,为何宁舒郡主如此憔悴?她与李家少将军不是刚刚成亲,该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呀。” 面对史茹云的疑问,早有人站出来解释道:“大小姐与公主久在山上有所不知,这李家少将军十分好色,将家中仆妇丫鬟欺辱了遍,又经常殴打宁舒郡主,郡主去皇上那告状,皇上只是说他们小夫妻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根本不予理会,是以郡主日夜忧郁,憔悴至此。” “这个月还算好呢!我听李府的下人说,往日里经常能在房间外听到宁舒郡主的哭叫声,倒是这个月,李家那个少将军脾气缓和了不少,一次没动手。”礼部尚书的夫人显然是对于流传街头巷尾的闲谈很是了解。 彼时,大佛寺又进来几名贵妇,打头的竟是博望侯夫人,身后也是数名诰命陪着,见这围着一圈人聊着什么,便也走了过来,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又聊到这个话题,只听博望侯夫人叹息地道:“哪里是征虏将军转了性,分明是他带了个妓女回府,心思全用在了那妓女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进宁舒郡主的房门?” 徐氏皱了皱眉道:“竟然将个妓女带回府,看来他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宁舒郡主留啊.他这般肆无忌惮,难道不怕郑国夫人来找她理论吗?” 说起郑国夫人,早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命妇站出来冷哼一声道:“她呀,就会窝里横!当日与咱们在一处时多掐尖要强,连一件衣裳都不肯让,这会子女儿被欺负成这样居然稳如泰山,可见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听说那妓女是从倚红笼翠买来的,不但能歌善舞,房中之术也很是厉害呢!”一名贵妇用扇子掩着嘴匿笑道。 博望侯夫人轻斥道:“佛祖面前,休得胡言。” 那贵妃吐了吐舌头,闭了嘴,另一个则道:“哪里是什么能歌善舞,据我所知,那妓女原本竟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猿猴变得,初次到倚红笼翠的时候,全身都是一寸多长的白毛,也不知道李家少将军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好端端的美人不要,去喜欢一个猴子!” 她这么一说,惹得众人一阵讪笑。史茹云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不远处低眉顺眼的宁舒郡主,只一年罢了,她就从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了木头一样的行尸走肉。 讪笑声传到了宁舒郡主身边的丫鬟红筏耳中,她气鼓鼓地道:“郡主,咱们去教训她们一下!” 宁舒其实早就听见了这边的议论,听红筏这么说,惨然地道:“再怎么做也堵不住悠悠之口,让她们说去好了!” 话虽如此,可今日是满朝命妇小姐都要来祈福的日子,往常这样的祭礼,自己都是最尊贵最受瞩目的那个,没想到不到半年,便从高贵的郡主变成了人人可以奚落的对象,这心中的滋味当真是不好说。便是这样,宁舒郡主也不愿失了礼数,带着红筏朝这边走来,行了一个礼。 众人见了全都缄默还礼,宁舒勉强一笑,便带着红筏去了。 史茹云见她连与自己说话的兴趣都没了,要是以往她早已拉住自己的袖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看来她真的是生无可恋!难道要看着她如此抑郁而终吗?可是自己是外人又能做什么? 一旁的锦瑟似乎看穿了史茹云的心思,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到她的跟前,低声道:“听闻妹妹和昌乐公主都是宁舒郡主的好友?” 史茹云点了点头。 锦瑟听罢微微一笑,便退到了一边。只要这个表妹够聪明,她一定能从这句话里想到办法,果不其然,史茹云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锦瑟一眼。 却说宁舒郡主刚被丫鬟们簇拥着上了马车,便哭了出来。红筏在旁边看着主子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难受,嘴里不住地劝她,哪知她越哭越伤心,最后将妆都弄花了。 车马粼粼,到得李府门前,宁舒郡主尽力克制自己,不让泪水流下来,又用帕子修饰了一下妆容,这才提起裙摆,进了府门,转过屏风,刚踏上通往宜香阁的小道,便迎面与倚红笼翠的猿女打了个照面。 此刻的猿女早不是当日宴会上被人追打的满哪跑的模样,只见她一袭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绕在纤腰上,上身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小袄,三千青丝早已从皓白转为乌黑,密密地盘成一个云朵髻,上面零星地簪着几枚圆润的珍珠。因为已是仲秋,天气转凉,她外面便罩着一件大袖衫,虽是如此,但仍能依稀看到里面光洁如玉的肌肤,哪里还是当日身长一寸白毛的猿女。 宁舒郡主见她趾高气扬地堵住了自己的去路,不想和她计较,便淡淡地道:“让开。” “哟!姐姐这是从哪回来啊。”自从猿女进府后,李崇峻便赐了芙蓉的名字给她,所以满府的下人丫鬟都唤她做芙蓉姨娘。 宁舒郡主厌烦地道:“我去哪跟你没关系,赶紧让开。” “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从一品郡主,哪里用得着如此傲气?不过是看在同在一个屋檐下要和睦相处罢了,否则。”芙蓉嘿嘿了两声,没说出来的话简直是不言而喻。 宁舒郡主气的怔住了。她好歹是皇上亲口封的郡主,被李崇峻打骂也就算了,他毕竟是权势熏天的李家独子,可眼前的女人算什么?一个连正了八景的妓女都算不上的怪物,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给自己没脸!要真是就这么纵了她,以后自己还如何在李府立足? 红筏见主子已经着恼,立刻站出来喝道:“凭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白毛猴子,也敢这么跟郡主说话!” 她这一句话可是戳中了芙蓉的痛处,她这辈子最恨别人提起她浑身生白毛的往事,当下竖起两只丹凤眼,掐着腰喝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红筏破口大骂道:“白毛猴子!” “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芙蓉撸起袖子,扬起手就给了红筏一个响亮的嘴巴。 红筏被打的眼泪险些流了出来,不甘示弱地和她扭打在一处。 “哎呦!你个小贱人!”芙蓉费了不少功夫修整的发饰被红筏揪的一缕一缕的,疼得呲牙咧嘴。 旁边的人见打得这么厉害,全都上来拉架,四五个人扭在一处,闹得不可开交,正打得难解难分,却听哎呦一声,原来是宁舒郡主站得太近,也不知道是被谁撞了一下,跌坐在地。 芙蓉见此,也不顾自己头发凌乱,掐着腰大笑了起来,恨恨地说了句该。 后面的人忙将宁舒郡主扶了起来,红筏一张俏脸早已被芙蓉抓的四处是血痕,红筏戟指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郡主已然怀有身孕,孩子如果没了,你担待的起吗!” 芙蓉一愣,她真没料到这个不受宠的黄脸婆居然先她一步怀上了孩子,立刻傻在了原地。 宁舒郡主焦急地横了红筏一眼,眼中充满责备之意,意思便是责问她为何要将自己怀孕的事情说出来。 地上的仆人丫鬟也是各个惊讶万分,她们自然知道往日里主子是怎么对待这个夫人的,可便是这样,她竟然也怀上了孩子? 宁舒郡主只觉肚子十分不适,也顾不上在和眼前的芙蓉掰扯,忙扶着红筏的手回了自己的卧房,刚进门,额头上便已是遍布汗珠。 红筏急道:“定是那个贱人惊到了主子的胎,奴婢还是去请华神医来给主子瞧瞧吧!” 宁舒郡主艰难地点了点头,红筏急忙出去找医生,她则在其余侍婢的搀扶躺在床榻上。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红筏带着华神医从府外赶来,华神医放下药箱,立刻替宁舒郡主把脉,哪知神色越来越凝重。 红筏的脸色一变,“华神医,是不是主子的胎不好?” 华神医长叹一声,刚想说话,便有人破门而入,只见李崇峻怒发冲冠的从屋外冲了进来,刚站定,便一把揪住红筏的领子拎了过来,左右开弓扇了她十几个巴掌,只打得她白皙的脸上鲜血淋漓,看得一旁的华神医和床榻上的宁舒郡主目瞪口呆。“贱人,快说!你是怎么害得芙蓉流产的!”李崇峻恨恨地将奄奄一息的红筏扔在地上,却长臂一伸,将床榻上的宁舒郡主拎下了床。 第一百一十八集 诬陷(上) 宁舒郡主整个人都愣住了,方才不是芙蓉推了她一把,害得她的孩子险些流产吗?怎么反而恶人先告状! 怒气勃发的李崇峻也不管宁舒郡主只穿着贴身的小衣,便粗鲁地握住她纤细的胳膊,一路拖拽到小妾芙蓉所居的莲心苑,引得李府的下人争相围观,各个咋舌不已。 红筏怕主子有危险,拖着剧痛的身子,跟在后面,也跌跌撞撞地进了莲心苑。 这莲心苑是李崇峻为这新宠起的一所园子,不仅占了李府地界的三分之一,里面的亭台楼阁、画廊水榭更是美轮美奂,在望星楼的西南角还特意开凿了一个水池,遍植莲花,李崇峻不知为何对这个猿女极为喜爱,便给这个园子取名莲心苑,谐音怜心,即为爱怜之心,又可称是连心,即他与这猿女的心时时刻刻在一处。 宁舒郡主虽然身为正室,可是毫无脸面的被拖进了莲心苑的正屋,彼时芙蓉正坐在床榻上踢着被子大哭,口口声声让宁舒郡主赔她的孩子。 地上站了一众丫鬟仆妇,各个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李崇峻将宁舒郡主往地上一扔,自己径自走到床榻前,侧身抱住芙蓉,口里安慰道:“好了,好了。孩子还会再有的,你身子不好,可经不起这么哭。” 芙蓉依旧不依不饶地踢腾着被子,哭道:“芙蓉知道自己是猿女,是见不得人的怪物,只求将军处死芙蓉,不要再让芙蓉遭这些零碎的罪!” “胡说!”李崇峻板起脸斥责了一句,严肃地道:“我早已吩咐过下人,不许妄自议论你的出身,再说你哪里是什么怪物?放心,只要你一生下孩子,我立刻去求皇上赐你平妻的地位。” 宁舒郡主抚着青紫的手腕,整个人都委顿在地,听李崇峻竟要求告皇上,下旨让自己与这个猿女平起平坐,不禁气的脸都白了。 芙蓉听罢身子一挺,竟倒在李崇峻怀里,睁大眼睛说道:“这个家里早已经是别人做主,哪里还轮得上你说话?” 此言一出,不独宁舒郡主震惊不已,连地上的仆妇们也是万分诧异。李崇峻自幼高傲跋扈,除了镇国将军李破虏,哪个敢这么当面跟他说话? 果不其然,李崇峻勃然大怒,喝道:“这个家里我不说的算,谁说的算!” “那不是还有人不听将军你的命里,口口声声说妾身是白毛怪物!”芙蓉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因哭泣上不来气。 李崇峻对着地上诸人喝道:“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么说她!” 暴怒的声音宛似在诸人耳边炸响一个惊雷,片刻,芙蓉的贴身丫鬟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往地下的宁舒郡主身上一指,哭道:“就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红筏说的,她不仅骂芙蓉姨娘,而且当着一堆吓人的面打了姨娘,害得姨娘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流了!” “该死!”李崇峻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了这丫鬟一脚,踢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嘴里骂道:“本将军要你是做什么的!连个人都护不住!” 环儿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芙蓉见此忙哭道:“环儿确实忠心护主,可哪抗得住夫人她有心如此?”说着眼光向地上的宁舒郡主两主仆瞟去。 宁舒郡主气的脸如金纸,下意识地将红筏拦在身后,亢声道:“若非你先出言挑衅,我的丫鬟又怎么会与你起了争执?” 还没等她话说完,芙蓉就期期艾艾地哭道:“冤枉!我小小的一个侍妾,哪里敢和郡主姐姐相争,左不过是在小路上碰到,难道是姐姐嫌我礼数不周吗?即使芙蓉有什么不到之处,姐姐也该怜悯我出身微贱、不懂礼仪,就算姐姐生气要责罚,也不该冲着我的孩子来!她可是将军的骨肉啊!” 说着,一口一句“我苦命的儿啊”叫了起来。 李崇峻霍然从床榻上起身,怒目圆睁,一步步朝地上的宁舒郡主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般沉重,宁舒郡主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惊恐地向后爬了几步,口里解释道:“我真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也并非有意和她争吵!” “贱人!”李崇峻一脚狠狠地踢在她的肚子上,随着房间内发出的一声惨叫,宁舒郡主瞬间像虾一般弓起了腰,红筏见此扑到李崇峻脚下,死死地拉住他的腿,哭道:“少将军手下留情。” 宁舒郡主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立刻忍着剧痛,翻身抱住李崇峻的大腿,哀求道:“将军。求你今日不要打我,以后你想怎么打都由你,可是我现在怀了孩子,这也是你的骨肉,你忍心就这么打掉他吗!” 李崇峻和芙蓉都是一愣,他们都没料到宁舒郡主也怀孕了。 虽然恨极了地上让他丢尽颜面的宁舒郡主,但她肚子里如果真怀了自己的骨肉,却也不能再动粗,迟疑间,就听身后的丫鬟环儿冷嘲热讽地道:“我们家主子刚因夫人失了孩子,夫人立刻就怀孕了,还真会捡时候!” 红筏呜呜地哭道:“夫人的小日子这个月一直没来,奴婢便揣度着怕是有了,方才刚请来华神医诊治,确实是怀了孩子,请少将军看在孩子的面上,饶我家主子一次吧!” 虽然满心委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口口声声地顶撞,恐怕宁舒郡主今日就会一尸两命。 李崇峻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背后的芙蓉小声嘀咕道:“就算是怀了身孕又能怎样?保不齐是哪个野种的!” 宁舒郡主脸色大变,喝道:“你欺辱我便罢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李崇峻盯着宁舒的脸狐疑道:“你真的怀了我的孩子?” 宁舒郡主气苦地道:“宁舒将近两个月没有出门,如果有孩子自当是将军的,少将军若不信可传华神医来一问,他应该还在别院。” 李崇峻眉头一皱,说道:“不必,芙蓉这便有大夫。” 适才芙蓉身体不适,他早已将几个太医院的大夫召来为她诊治,此刻还在外面煎药。环儿不等李崇峻说话便伶俐地跑出去传唤,宁舒见到她殷勤的背影,背脊一凉,如果那太医是她们的心腹自己该怎么办?思附间,忙道:“为防有失,将军仍应召华神医来!”说着看向自己身边的丫鬟。红筏立刻也飞奔出去。 第一百一十九集 诬陷(中) 屋内众人知道事关重大,都没有说话。片刻,三位大夫全都进了屋内,一一为宁舒郡主把脉。 先到的两个太医院的大夫约莫四十多岁,显然是医术精湛,两根手指紧紧在宁舒郡主的手腕上一搭,便都是一捋胡须,笑吟吟地拱手说了句:“恭喜少将军,夫人有喜了”。 芙蓉脸色一暗,神色便有些不好。 李崇峻负着手,阴着脸道:“不知道我的夫人怀孕几个月了?” “将军夫人已怀孕三个月有余,过不了多久便可显怀!”两个御医以为能讨到什么好处,满面春风的道。 其中一名御医还特意说道:“夫人可能是今日忧思过甚,以至于胎像并不稳固,依老朽的浅薄医术看来,当吃些安胎固本的汤药,才能母子平安。” 宁舒郡主听罢,就像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哑了嗓子,惊恐地看着两位太医。 那太医在宫中也听到了有关二人婚姻并不和谐的传言,见宁舒郡主这副表情,还道是她厌恶李崇峻,顺带着也厌恶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脸上就有些不以为然。 李崇峻听了他们的话,心中早已是狂怒不止,但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不动声色地让下人赏了两个御医金裸子,殷勤地如同真是得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欢喜地将两名御医送了出去。 御医已去,再回屋时,砰地!李崇峻已经将两扇朱漆雕花门狠狠地摔上,随后如蛇一般狠毒地目光在宁舒郡主的脸上不断逡巡。 榻上芙蓉拍手嗤地冷笑一声:“就说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果真其中有诈,将军可得好好审审她才是!” 宁舒郡主颤声道:“将军别听他们胡说,妾身明明只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再则,再则前几个月。将军。动手打过我,就算有孩子,怎么可能保住?一定是有人买通御医,蓄意陷害我!”虽然在一个小妾和众多仆妇跟前承认自己终日被丈夫暴打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许多。 “蓄意陷害?”李崇峻冷笑一声,对着地上颤抖不已的华神医喝道:“你说!” “我。将。将军要老朽说什么?”华神医在李崇峻的淫威之下,吓得瑟瑟发抖。 李崇峻抖了抖脸皮,“自然是夫人怀有身孕的事,立刻将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本将军,若有一字虚言,小心我将你千刀万剐了!” 芙蓉冷笑道:“华神医可得小心,前几日将军他刚监斩林清绝御史,他便是被千刀万剐,据说是挨了几百刀才咽气,临死前的模样华神医应该还记得吧!” 这句话可着实吓坏了已经年过半百的华神医,只见他双腿一抖,裤子不自觉地便湿了。 大小便失禁,若在往常一定会惹来屋中仆妇的讪笑,可此时,谁也笑不出来。 “快说!”李崇峻的爆喝如同九雷轰顶,让华神医整个脑壳都嗡地一声,只听华神医丧魂失魄似的狼嚎鬼叫道:“求将军饶命,都是夫人让我这么说的!她早在三个多月前就怀了身孕,她怕自己因挨打没了孩子,还苦求老朽给他开安胎药,今日老朽进府是听了夫人的吩咐,替她来束腰,因为她马上就要显怀了!” “你胡说!”宁舒郡主和红筏异口同声地斥责,宁舒郡主因激动脸都变红了。 红筏则赤红眼睛说道:“三个月前,你明明是来为夫人治疗身上的棒疮,何来开安胎药一说!” 芙蓉得意地道:“事已至此,怎容得你们狡辩?华神医也该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吧!” 华神医连连磕头,哀求道:“老朽什么都不知道,求少将军饶我一命!” 早在华神医说完那一句话,李崇峻的脸就变了颜色,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该死的燕国四皇子,孩子一定是他的!否则这个贱人如此恨自己,怎么会怀上自己的孩子?她这般苦求大夫保住肚子里的骨肉,想来一定是敖澈的野种! 念及此处,李崇峻的脸比方才更加狰狞,他这辈子最好面子,宫宴之上宁舒郡主竟敢当庭抗旨拒婚,已经是让他颜面无存,他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怀恨在心的他便想将宁舒郡主虐待致死,哪知尚未成功,如今她竟又在自己的府邸里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当下,手足并用,雨点般打向地上羸弱的宁舒郡主。 宁舒郡主在他的拳脚中惊惧地翻滚着,发出阵阵惨叫,红筏拼了命的扑上前去要救自己的主子,却被盛怒之下的李崇峻一脚踢飞数丈,连朱漆镂空的门都被撞碎了半扇,摔在院子里,奄奄一息。 余下仆妇见此哪个不要命的还敢上前劝阻。 “贱人!你不是和那个燕国四皇子好吗?他为何不来救你,任由我这么打骂?”李崇峻边打边骂,将心中的怨气尽数撒在地上娇弱的女子身上。 芙蓉坐在榻上与她的贴身丫鬟环儿背对着李崇峻相视一笑,眉梢眼角尽是得色,被地上挣扎的宁舒郡主看的一清二楚,她自知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又是疼痛,又是凄苦,一口鲜血喷了数尺远,全都溅在李崇峻的下襟上。 李崇峻见她胯下都是鲜血,估计那杂种已经没了,人也只剩了半条命,这才收手,一口吐沫啐在她的脸上,骂道:“看在淮阴侯的面子上,绕你一条贱命,别再让本将军看见你,滚!” 宁舒郡主已然是呼吸微弱,哪里还能站起身,早有几个仆妇要上前搀扶,却都被李崇峻杀死人的眼神喝退,他冷笑一声:“她不是能耐吗?让她自己爬出去!” 众人心中一凛,全都退回到原地屏息凝神的站着。 宁舒郡主贝齿咬在下唇上,留下清晰的血印,用尽全力抓着地上的青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地爬出了房门,身后留下的是一尺宽的,蜿蜒血迹。 直到爬出莲心苑的主院门,这才有仆妇将她扶起。那些个仆妇也并非冷血动物,见宁舒郡主如此凄惨,全都垂泪道:“郡主还是借口回娘家住几日吧,否则非被将军活活打死不可!” “娘家?”宁舒郡主心中冷笑,自己早已经没有家了! 几个仆妇架起宁舒,便朝她的卧房走去,哪知宁舒摇了摇头,用微弱却坚决的声音道:“我不回去,我要进宫!” 锦瑟与翠竹驱车从大佛寺赶回已是傍晚,按照往年的规矩,众人拜佛祈福后应将求来的信物送往宫中一枚,这叫做‘添福气’,意为众名门望族要将自家的福气奉一些与皇室,以便求得国家太平、皇室子孙延绵。 待送福完毕,皇室会照例由位分最高的妃嫔主持一场素斋宴,一来是表达对佛祖的虔诚,二来也是为了名义上感谢这些高门望族。 锦瑟回到白府忙换了身衣服,便再次上了七香车与李青君同坐前晚大楚宫禁。这次宫宴,李婉儿借口身体不适推辞了,而白荷自从从昭狱回来后,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副模样,终日躲在闺房中不肯出来,变得神神叨叨的,为此,李婉儿还请来了大楚颇为知名的巫女替她驱邪。 李青君适时地穿着一件简单又不**份的宫装,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锦瑟聊着,如果光从表面看,还道是一对亲密的妯娌,丝毫看不出二人之间有何嫌隙。 锦瑟虽然厌烦这种表面上的敷衍,却也不能不搭理她,便也嗯嗯地应着,车马粼粼,行过喧嚣的闹事已来到宫门口。 刚下车,锦瑟便瞧见不远处,一英俊男子负手而立,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显然也是才到东华门。 十几名丫鬟从身后涌来,燃起宫灯,瞬间,东华门便变得灯火通明。 锦瑟一瞧,门前的男子竟然是燕国四皇子敖澈!他的身后还跟着气度不凡的白朗轩。 李青君笑吟吟地上前道:“四皇子也去祈福了吗?不知道去了那所寺庙?” “敖澈今早方知楚国有此习俗,便独带着随从前往京郊的恩德寺烧香拜佛。”燕国四皇子从来便是这般的温文儒雅。 李青君微微一笑,借机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背后的白朗轩,便自行退开。 锦瑟大方地上前,好像不认识他们似的,责备白朗轩道:“既然是随从,也该知道出门带什么不是?天色已晚,便不知道带些照明的灯?真是蠢材!” 白朗轩一愣之后,两条好看的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嘴角挂着无奈的神情,却不得不拱了拱手,颇不甘愿地说了句:“在下谨记夫人教诲。” 锦瑟忍住笑,骄傲地嗯了一声,原来没事逗弄一下这个冰块脸是这么开心的事情! 她一颦一笑之间的风情,让白朗轩又气又笑,真想拉过这个顽皮的丫头,赏她一顿板子。 这时,东华门外的皇亲贵戚越聚越多,各人寒暄几句便要进宫。 正在这时,远处一亮马车驶来,碾压的青石板上的沙石吱吱作响,想来来的甚急,刚到门口便听一句响亮的吁声,白马被勒的倒退了几步,车上两枚灯笼在萧瑟的秋风中打着晃,宛似鬼火。 不知为何,众人都觉得浑身一愣,惊讶间,车帘被打开,车上下来一位年轻女子。 “啊”一声惊讶过后,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大家都已经发现,这个女人浑身是血!“这不是宁舒郡主吗!”未等惊疑不定的众人缓过神来,前排早有眼见的小姐大叫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集 诬陷(下) “怎么可能?”靠近马车的夫人小姐不自觉地议论开来,“宁舒郡主最为在意自己的容饰,怎么会浑身污垢的来参见宫宴?” 来者一半的脸都被血污糊上了,不仔细看确实难以相信这就是一直高高在上,倍受皇上宠爱的宁舒郡主。 四皇子敖澈并锦瑟本来站在人群后,听了那些小姐的议论,慌忙拨开一条去路,飞奔到马车前,见宁舒郡主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风中摇摇欲坠,全都吃了一惊,特别是敖澈,不仅惊讶,更多的是心痛,他不顾礼法的冲上前去,握住宁舒郡主的手,焦急地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遇上了匪徒?” 锦瑟吩咐翠竹回自家的车上找来一件披风,忙为脸色惨白的宁舒郡主披上,只见她微微喘了几口气,这才恢复一些血色,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抓住敖澈的两条胳膊,用最哀痛、激烈的声音说道:“李崇俊打掉了我的孩子!他打掉了他的亲骨肉!” 众人哗然!她们虽然早已知道宁舒郡主在李家没有地位,时常因小事挨打,却也万万没想到李崇俊居然这么心狠手辣,竟对自己的妻儿下死手!一时间全都是气愤填膺。 丞相史敏之的夫人徐氏当先站了出来,沉声道:“郡主,你先别哭,一会便与我们一同面见皇上,如果你所说是事实,本夫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其余命妇小姐也都纷纷应和,毕竟,虽然在大楚是男子为天,但这般的不顾人伦将自己的妻子打得流产,就是人神共愤的事情了! 李青君站在人群里颇为尴尬地道:“家兄素来鲁莽,如果言行间有对郡主无礼的地方还请郡主看在我的面子上见谅,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闹到皇上那也不好,便由妹妹我送嫂子回李府,嫂子便和兄长好生谈谈。” 博望侯夫人陪同昌乐公主刚从武当山祈福回来,此刻亦颔首道:“郡主此时确实不宜进宫面圣,以免冲撞了皇上和庄康太妃。” 宁舒郡主抽噎道:“宁舒不管,今日若见不到皇上,便在这宫门外一头撞死!” 李青君心中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长嫂何必这么固执,过段日子,父亲大人便要从边关回来,到时你若有什么冤屈,父亲大人一定能给你做主,再说,小两口打仗哪有隔夜仇?保不齐今晚回去哥哥陪个不是,长嫂这口气便出了呢。” 说着,便向左右侍从使了个眼色,要将宁舒郡主强行请回李府,以免在皇上面前闹出什么乱子。 史夫人上前一步,就要阻拦,却被博望侯夫人轻轻拉住了衣袖,只听博望侯夫人轻笑一声:“姐姐,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作为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史夫人犹豫片刻只好退回,其余众人见此,亦不好再说什么。 宁舒郡主哪肯回去,只是拉着敖澈的袖子不放,一双明眸朝锦瑟望去,里面尽是求肯之色。锦瑟感慨着微微摇了摇头,也退了下去。 李青君见锦瑟没意愿出手管宁舒郡主的闲事,心中一喜,认为自己的计谋要得逞时,一个明艳少女突然从史夫人身后闪了出来,沉声道:“既然郡主一定要面见皇上,想必今日之事绝非夫妻争吵那么简单,上官夫人虽然是李家少将军的亲生妹妹,却也不该如此偏袒自己的兄长!”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得到了不少人的喝彩。 李青君脸一红,没料到自己的心思会被当中戳穿!要知道这群夫人小姐虽然足不出户,但各个是人精,在这宫廷禁地从不多言以免惹祸上身,是以即使宁舒郡主占理,她们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有权有势的李家,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有时,即使你是正义的一方,有理,也未必会有人愿意帮你。 “茹云,怎么这么没规矩!”史夫人轻轻斥责了一句,眉梢眼角却流露出对自己女儿的赞许。 史茹云用柔和却坚决的声音道:“女儿与宁舒郡主自幼交好,决不能让她含冤莫白,既然已经到得宫门,就请各位夫人千金随我们一同进宫,皇上英明果断,一定会给此事一个公正的说法!” 言毕,再不向铁青着脸的李青君看上一眼。 敖澈一直在旁扶着宁舒郡主,此时此刻在她耳畔轻语道:“别怕,一切有我在!” 宁舒郡主得到了爱人和好友的鼓励,眼神明显亮了许多,诸人也全都议论纷纷簇拥着她朝安庆宫行去。 李青君落在后面,气的面色铁青,她总是觉得今晚会有事情发生! “快,去李府通知哥哥,让他一定要好好防备!” “诺!”一个黑衣侍从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秋日天短,到达大殿天已经全部黑了,从百十个的玉阶下向上望去,依稀可见殿中闪烁的灯火。众人尽皆默然,因为她们知道,浑身是血的宁舒郡主一定会在今日搅起一场莫大的风波! 进的殿内,一众皇子大臣早已在男宾席上落座,太子举杯不知道在与二皇子聊着什么,三皇子和上官霖等人凑在一处,白士中则独自一人呆在席位上意态闲适地喝着梨花酒。余下尊贵的位置上则做着一排飘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看来定是丞相文昌侯、史敏之、博望侯等朝廷勋贵。 中间纯金铸造的两把椅子上空无人影,看来隆庆皇帝和庄康太妃尚未到场。御座下女眷那边依次是玉贵妃、张昭仪、王美人、莲美人等宫嫔,剩余空着的便是留给还未到场的命妇千金。 锦瑟眼光敏锐,虽然大殿内人头攒动,但她还是一眼看见了女眷席位上那张陌生的面孔。只见那女子一身华贵的孔雀翎绣金线滚边宫袍,万缕青丝被梳成燕尾状,一根弧状的金步摇从上至下,斜斜地插在其间,让她的发髻看起来别致又高贵。白皙的脸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宜喜宜嗔,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即使不动不言,亦有一股贵族风范。如果没猜错,这就是隆庆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昌乐公主!不知为何锦瑟的座位居然远远地排在了李青君的前面,仅次于几个国夫人,这不由得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李青君更增郁闷,她似乎才想起来,锦瑟不仅是白家嫡孙媳妇,还有皇上亲封的诰命在身。 第一百二十一集 思过(上) 在大部分夫人小姐落座后,宁舒郡主便被突兀地显示出来,浑身是血污的她惹来殿中一阵骚动,不独太子惊讶地放下了酒杯,连一直滔滔不绝、不顾他人的几个老臣也停止了言语,整个大殿像是突然没有了人似的。 宁舒郡主在史茹云和敖澈的搀扶下,缓缓跪在红毯上,目光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御座。 从她视死如归的眼神,众人就能看出,宁舒郡主这次是来玩命的! 几个皇子面面相觑,老狐狸一般的丞相史敏之则立刻将头低了下去:李家和淮阴侯的恩怨,他可不想搅进去。文昌侯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上官霖立刻起身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太监一声刺耳的尖叫:“皇上驾到、庄康太妃驾到!萧淑妃驾到!” 众人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一一拜倒。 金色的凤纹织锦宫裙配上头上华贵的飞星逐月髻尽显庄康太妃作为大楚国母的尊贵风范,只见她一只手扶着隆庆皇帝的胳膊,另一只自然垂在裙摆下,和蔼地向诸人点头示意。 隆庆皇帝近日因服用了几个道士奉上的仙药,气色尤为的好,加之上官霖进献的王美人十分和他的心意,让他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十岁。 “众爱卿平身!”隆庆皇帝在御座上朝阶下众人摆了摆手。 萧淑妃莲步盈盈地走到玉贵妃下手,裙衫一摆,款款坐下。她是三皇子的生母,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善于打扮,与玉贵妃并肩而坐,便如一对姐妹花般耀眼。 刚刚坐稳的庄康太妃望着依旧匍匐在大殿中的一双人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对身边的隆庆皇帝道:“是哀家老眼昏花了吗?怎么瞧着地上那个人浑身是血?”无怪她惊疑,宫禁森严,这般衣衫褴褛,血污满身的人如何上得了这安庆宫? 隆庆皇帝先庄康太妃片刻便已瞧见地上跪伏的男女,男子很好认,虽然低着头,但从背影便看得出来是燕国四皇子敖澈,那女子是谁?为何浑身是血? “下跪何人?”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每个人都是心中一震。 敖澈朗声道:“罪臣敖澈参见皇上!” 隆庆皇帝的嘴角挂着一丝不经意的冷笑:“四皇子为何自称罪臣?” “罪臣本为燕国质子滞留大楚,蒙皇上隆恩,并未以俘虏的身份对待,本应安分守己,可罪臣却偷偷爱上了宁舒郡主,以至于害她悲惨至此,所以臣有罪。”敖澈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因宁舒郡主的遭遇感到心痛又自责。 庄康太妃讶然道:“地上跪着的是宁舒?来,快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太妃!”宁舒哀哀地叫了一句,应声抬起头,却将庄康太妃下了一跳,只听她连声问道:“你…怎么闹得如此狼狈?” 宁舒郡主将下午李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殿上诸人开始还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听着,哪知越听越是生气,到最后,几乎满殿的人都是义愤填膺,那些个千金小姐望着宁舒郡主身上已经由殷红变成深紫色的血块,都是人人自危,唯恐自己也嫁了这么个没人性的中山狼。 宁舒郡主哭道:“宁舒自知不该用这等小事烦扰皇上,可是宁舒实在是忍耐不了他的暴虐,请皇上准许我们和离。” 隆庆皇帝眉头深锁,原本和煦的表情立刻被阴云遮蔽。本来想着那李崇俊是个好色之徒,将身份高贵的宁舒郡主嫁给他,他定然十分满意,而自己也可借机让淮阴侯假意投向李家的阵营,用以刺探军情,却没想到事与愿违,这宁舒郡主不仅没到李崇俊的心,还成了他最厌恶的对象,这都怪她先和这个燕国四皇子有了奸情! 想到这,隆庆皇帝简直是怒不可遏,真想亲手掐死地上没用的女人!自己在她幼时便当女儿看待,为的就是让她长大成人嫁进李家替他做事,多年的苦心培养,没想到她竟如此无用! 一枚弃子,留之无益。 虽然心狠手辣的隆庆皇帝早已做出了放弃宁舒郡主这枚棋子的决定,但脸上却不能有过多的表现,毕竟他还是要维持他仁君的身份的!当下装作龙颜大怒道:“你所言可真!” “宁舒不敢欺瞒皇上!”宁舒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殿上大部分人动了恻隐之心。 隆庆帝愤怒地道:“该死!” 李青君见自己的兄长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心中急的了不得,却没法出言辩解,便一直向自己的夫君上官霖那望去。 上官霖眉头一皱,自己与父亲都不能开口,上官家本就与李家有姻亲,虽然文昌侯府也沾了李家的光,却同样要承受李家的弊端,即来自隆庆帝的怀疑,如果此时此刻自己贸然地上去求情,恐怕适得其反,可不张口,自己家里那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回白府以后还不得闹上天! 思付间,便深深地看了一眼邻座博望侯身后的几个健硕青年。 果真,博望侯身后站起来一位相貌清俊的男子,只听他气度沉稳地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能只凭宁舒郡主的一番说辞就责怪征虏将军,还应让征虏将军李崇俊上殿对质。” 锦瑟黛眉微蹙,向身边的翠竹低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他是博望侯府的大公子,名叫赵胜,一直在边关镇守,极少在宫中露面,难怪夫人不认识!”翠竹低声回答。 锦瑟嗯了一声,既然是身在行伍,必然与镇国将军李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怪不得会向着李崇俊说话。赵胜身边还做着几个与他差不多大的男子,各个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眉眼间透着精明强干的劲,吸引了不少未婚小姐的注意,想来也是赵家的公子,怪不得那博望侯夫人如此骄傲,有这群沉稳刚毅的儿子,比之大楚其余世家不知强了多少。 看来这博望侯的势力不容小觑。 锦瑟微微一叹,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要费尽心思防备的人! 赵胜话音刚落,便听见太子身后传来一声轻嗤,“素问赵家大公子与征虏将军私交甚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说话的人丝毫不留情面地将赵胜至于帮亲不帮理的尴尬局面,他这一句话惹来了赵家几个兄弟狼一般的眼光,唯独坐在最后边,年龄稍幼的不知是赵家的几公子,只是淡然一笑,没有发怒。 白士中坐在席上,听见那人的冷笑,心中赞叹一声:“四弟进宫多年,居然还是这个性子!” 刚才毫不容情讥讽赵家大公子的正是白家的四公子,锦瑟未曾见过几面的白士毅。 赵胜听了白士毅的话淡然一笑,解释道:“白兄误会我了,我赵胜从来都是认理不认人,如果征虏将军真的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赵胜便与他割袍断义!” 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引来殿中一阵掌声。 白士毅听罢不再说什么,只是嘴角嘲讽的笑意越加浓烈。 丞相史敏之缕着胡须道:“确实该传征虏将军对质!”待他说完,隆庆帝缓缓点头,便有内侍飞一般地跑出去传旨。 按道理,今日的宫宴李崇俊也是要参加的,可是今日正轮到他换防,保卫禁宫的安全,为了表示忠心,他推辞了庄康太妃的邀请,腰跨宝剑,在东华门外溜达了一圈,便跑进内宫与几个宫女厮混,传旨的太监直奔李府寻不到李崇俊,又在禁宫各处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李崇俊的随行侍卫,继而在一间冷宫的厢房内找到了才把裤子穿好的李崇俊。 李崇俊一听皇上传召,又听闻是宁舒那个贱人告了他一状,气的火冒三丈,跟着那内监一路进了大殿,跪拜道:“末将参见皇上!” 隆庆帝指着地上的宁舒郡主问道:“征虏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李崇俊装作有疑问地看了看众人,早有人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与他,只见他听罢双拳紧紧地攥着,上边一条条青筋暴起,想来是恼怒已极,怒道:“贱人!本来想看在淮阴侯为我大楚忠心耿耿的情分上,放你一马,你反而恶人先告状!” 玉贵妃寒着脸道:“征虏将军,你有什么话便说,圣上面前岂可污言秽语?” 李崇俊听了,忙谢罪道:“请皇上恕罪,末将是气急了才忽略礼数。宁舒郡主自待嫁闺中时便不守妇道与燕国四皇子暗通款曲,末将本以为她嫁进李家便能谨守妇道,谁知道她竟变本加厉,与四皇子敖澈私通,怀上了孽种!末将一时气愤,便亲手打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到这,李崇俊颇为羞愧地惨然道:“本来是家丑,末将不想再提,哪知这心狠手辣的妇人不仅不知悔改,反而与四皇子一起谋划,掉过头来谋害亲夫! 说话间,连连用握着拳的右手将大殿中的青玉砖捶地砰砰作响,显然是气愤已极。 待李崇俊说完,四座哗然! 果真宁舒郡主挨打是有原因的,不仅是李崇俊宠幸婢妾那么简单,宁舒郡主喜欢燕国四皇子敖澈,此事人尽皆知,李崇俊既然斩钉截铁的这么说,便有一多半的人都信了,毕竟亲手打死妻子的事情有,亲手打死自己骨血的人可是不多,不是有句老话:虎毒不食子。如果孩子真是李崇俊的,凭他李家现在还没后人,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拳打脚踢地弄掉,一定是因为这宁舒郡主怀的是别人家的野种,这才惹恼了本就性情刚烈的李崇俊。众人这么分析完,全都从同情宁舒郡主变为怨怪,连投过去的眼光也从怜悯变为憎恶。但大殿中那些聪明的人都缄口不言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第一百二十二集 思过(中) 隆庆帝寒着脸道:“宁舒郡主,你肚中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 “宁舒怀的确实是李家的骨肉,李崇俊他宠幸那个猿女,便对臣腹中的孩子不管不顾,甚至狠心打掉,现在他怕皇上怪罪于他,便编出这样的谎话污蔑我!”宁舒郡主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崇俊,看的他背脊发凉。 李崇俊见在场众人神色不善地望着自己,随即解释道:“皇上不可听信她一面之词,末将有人证证明她腹中孽子非臣的骨肉!” 赵胜便道:“既然征虏将军有人证,便立刻令他上殿说清此事,以免耽误了庄康太妃精心准备的宫宴。”他精明的很,言下之意便是宁舒郡主胡搅蛮缠,不仅给自己的丈夫李崇俊丢了脸,连皇家精心准备的宴会都被她弄得鸡飞狗跳。 李崇俊道:“今日午后,便是太医院当值的卢、窦两名御医为她诊的脉,卢、窦两位御医皆严她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而那时末将还未迎娶她,她腹中的孽子不是燕国四皇子的,又是谁的!”咄咄逼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众人全都神色凝重地望着地上的宁舒郡主,如果事情属实,她便是未婚先孕,有辱国风! 宁舒郡主丝毫不惧地道:“臣女明明只怀孕一月有余,何来三个月?便请卢、窦两位御医上殿,还臣女一个清白!” 众人见宁舒郡主在有人证的基础上仍旧如此强硬,都是大为惊奇,看来此事一定有问题。 赵胜眉头一皱,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既然李崇俊说卢、窦两名御医能为他作证便绝非虚言,按道理宁舒郡主该害怕才是,为何仍旧淡定自若,难道她还留有后招? 片刻之后,卢、窦两位御医全被传唤上殿,隆庆帝沉声开口询问,只听卢御医拱手大声地道:“今日午后,臣与窦御医确实曾被传唤到征虏将军的府邸,为宁舒郡主把脉,郡主她怀的是喜脉,征虏将军知道后十分高兴,还赏了微臣与窦御医两个金裸子。” 庄康太妃急道:“郡主怀孕有多久了?” “一月有余!” 卢御医声音不大,却着实在李崇俊头顶炸响了一个惊雷,他暴怒地抓住卢御医的衣领喝道:“你胡说!” “微臣不敢胡说,当时窦御医也在场!”被揪住衣领的卢御医平静地对已经失控的李崇俊道。 窦御医上前一步,向隆庆帝朗声道:“皇上明察,宁舒郡主确实只有一个月的身孕,卢御医并未说谎,当时我们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征虏将军,将军他十分高兴。”说着从大袖中掏出一个金裸子,正是午后李崇俊赏他的那个。 白士毅嗤嗤冷笑道:“少将军现在还有何话说?殴打郡主残害骨肉在前,蒙骗陛下,欺君罔上在后,你该当何罪!” 李崇俊汗如雨下,连忙松开卢御医的衣襟,跪倒在地,解释道:“末将绝没有欺瞒皇上!” “如果不是欺瞒,就请将军解释一下,为何你说的话,与卢、窦两位御医的话相矛盾?”白士中轻描淡写地话却让李崇俊的额头冷汗直流。 “定是卢、窦两位御医被人收买,否则怎么会临时反口?”李崇俊冷静下来立刻找到借口给自己辩解,只听他亢声道:“末将还有一位人证!便是临安府的神医华海,他午后在李府亲口与末将说,宁舒郡主曾求他为自己缠身以防肚大显怀被发现,末将请传召他上殿对质!” 隆庆帝微微沉吟,还未等开口,宁舒郡主便哽咽道:“臣女自归李府,备受欺凌,今日一定要讨一个公道,征虏将军既然另有人证,便请皇上传召,让臣女死的明白!” 李崇俊本来信誓旦旦地认为华神医一定会为他作证,可听宁舒郡主这么说反而担心起来,今日之事太过诡异,为何卢、窦两位御医好好的竟然临时反口?难道华神医也被收买了?可是事到如今,华神医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否则这欺君之罪便是板上定钉了! 男宾席上的上官霖与赵胜等人皆为李崇俊心急,却是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证人华神医上殿。 华神医出身民间,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刚进殿山呼万岁后,便有些局促紧张。 太子温言道:“听闻华神医仁心妙手,为临安不少百姓治愈了顽疾,在民间颇有口碑,想来这样的人是不轻易说谎的,今日召你进宫只为询问一件事,只要你如实回答,事毕便可离去,不用害怕。” 华神医见这年轻人身着黄袍,定是太子无疑,听他这么说,方放下心来,拱手道:“草民一定据实以告。” “好!”隆庆帝颔首道:“你便来告诉朕,今日是在李家否给宁舒郡主诊过脉,宁舒郡主怀孕多久?” 锦瑟泠然的目光在殿中诸人的脸上微微流转,只见李崇俊神色十分紧张,就连一向沉稳的上官霖也情不自禁地将身体向前挪了挪,博望侯府的大公子赵胜更是闭息凝神,侧耳倾听。 华神医轻咳一声,说道:“今日草民确实去过李府为宁舒郡主诊脉,郡主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可不知为何,征虏将军似乎并不愉快,在送走了两位御医后,对已怀有身孕的郡主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咒骂。” “你胡说!”李崇俊的脸因气愤憋得通红,跳脚大骂。 庄康太妃早已对他殴打宁舒郡主的行为不满,只是碍于隆庆帝的谋划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见他仍是这般嚣张的上蹿下跳,不禁勃然大怒:“放肆!征虏将军是否已经眼中无皇上与哀家!” “末将不敢!”李崇俊忙跪在地上解释。 “不敢就给哀家闭嘴!”庄康太妃真是怒极了,否则断然不会在这么大的场合下,放出如此狠话给李崇俊没脸,“华神医,他骂宁舒郡主什么,给哀家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华神医应了句诺,继续说道:“征虏将军说宁舒郡主下贱出身,也配怀上他的孩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这么说,李崇俊根本是明知宁舒郡主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仍狠心下手,实在是太残忍了! 李崇俊在殿下一叠声地喊着冤枉。 庄康太妃指着李崇俊的鼻子,半响气的说不出话来。 赵胜见状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帮忙,李崇俊一定要遭,略微思考便有了主意,起身道:“太妃息怒,此事尚有疑点。常言虎毒不食子,征虏将军虽然厌恶宁舒郡主,却也不至于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恐怕是外人动了什么手脚!”说着,眼光有意无意地在地上跪着的燕国四皇子敖澈身上逡巡。 众人寻着他的眼光望去,尽皆默然无语。 四皇子敖澈喜欢宁舒郡主的事情人尽皆知,别真是他们两有什么苟且,买通了御医和华神医,借机谋害亲夫也说不定!虽然李崇俊为人跋扈不值得同情,但也不能让外人捡了便宜。 在这些楚国贵族的心目中,敖澈只不过是番邦进献的质子,丝毫没有地位。 宁舒郡主哭道:“李崇俊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倚红拢翠的那个猿女!他曾答应过那个狐媚子,只要生下一儿半女,便立刻请求太妃给那猿女平妻的地位!哪知那猿女虽然日夜专房,怀有身孕,却一夕流产没了孩子,他没地方撒气,便来殴打臣女!” 哀哀的哭声再次勾起了诸人的同情。 玉贵妃适时地道:“宁舒郡主所言确有其事,前几日征虏将军还请他的姑母,也就是臣妾的母亲来宫里,向太妃娘娘请求平妻的事,太妃娘娘生气之下还将母亲训斥了一顿!” 李婉儿就是在庄康太妃的冷眼中铩羽而归。 昌乐公主第一次发出冷笑:“一个倚红拢翠的妓女居然妄图与从一品的郡主平妻,征虏将军是否太过宠幸婢妾!” 赵胜叹道:“征虏将军如此宠爱小妾,恐怕其中宁舒郡主也有责任,若非她婚前便与燕国四皇子有情,哪里会发生这些误会?” 白士毅冷然地道:“赵大公子所想敖澈与宁舒郡主的私情不过是猜测,而征虏将军之事已经有数位人证,宁舒郡主流产一事,恐怕征虏将军难辞其咎,再则,家暴是小,欺君之罪是大!” 众人心中一凛,白士毅说的很对,什么敖澈云云不过是流言罢了,可李崇俊明知宁舒郡主怀的是他的骨肉还下死手,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再者,这欺君罔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隆庆帝自华神医说完话后,神情就十分可怖,此时此刻更是怒发冲冠,大喝一声:“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恕罪,还…还有一位证人能证明末将的清白!”李崇俊双目赤红,剩下的唯一一颗救命稻草也说了出来。隆庆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传他上殿!”如果说方才这位皇帝还不想管他和宁舒郡主之间乱七八糟的家庭琐事,但现在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在白士毅反复强调欺君之罪后,隆庆帝真的恼怒了!这位自命不凡的天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李崇俊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他的逆鳞,这让他实在忍无可忍,他现在也想看看,这个满口谎话的征虏将军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第一百二十三集 思过(下) 赵胜几乎要阻止李崇俊召第三个证人上殿! 如果现在认罪,李家的盟友帮他一起求情,左不过是个夫妻不睦,最严重也便是殴打郡主而已,可要是第三个证人上殿还证明他是欺君罔上的话,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赵胜用最凝重的眼光看向了地上焦头烂额的李崇俊,李崇俊与好友的目光一对,便发出坚定而凌厉的光芒,那意思放佛在说:第三个证人一定能帮他翻盘! 大殿中的众人也从李崇俊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笃定,他们十分好奇,究竟是谁要上殿,征虏将军能这般的肯定他能反败为胜?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在等谁?芙蓉是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良久,一位衣着光鲜,相貌艳丽的年轻女子施施地走上大殿。看得出她很是美艳,一举一动都带着殿中尊贵女子没有的异样风情,不用细想,她一定是让征虏将军李崇俊爱的死去活来的猿女芙蓉。 芙蓉猎户出身,又在山里住了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禁战战兢兢起来,完全没有在李府盛气凌人的模样,只见她局促地将手搁在身前,紧张之下不停地搓弄着衣脚,竟不知道给御座上的皇上并太妃请安。 这时,早有内侍厉喝道:“见了皇上还不跪下!” “草…草民参见皇上!”芙蓉被内侍阴阳怪气地喝问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惊惧地流下泪来。 众人见状不禁暗暗好笑,果然是倚红拢翠里只会勾引男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被这么问了一句便吓成这样。 李崇俊脸一红,不知道是否在后悔要了这个什么也不是的猿女。 太子忍住笑,将方才问华神医等人的话向芙蓉重复了一遍。 芙蓉听后,便呐呐地向李崇俊望去,似乎在等他吩咐自己说什么,自己便说什么! 李崇俊气的一跺脚,喝道:“事实怎么样,你便怎么说,看着我做什么!” 芙蓉一愣,嘴角一扁就要放声大哭,却被御座上隆庆帝杀死人的眼神逼了回去,她只得颤声道:“要…要我说什么?” 大家对这样的女人哭笑不得,都暗地里对李崇俊产生了莫大的鄙夷,如此没脑子的女人,空有一张皮囊,也至于他如此丧魂失魄。 太子耐住性子,问道:“先问你,那日李府,征虏将军殴打宁舒郡主之前,可知道宁舒郡主已经怀孕,并且怀的是他的骨肉?” “不…不知道!”芙蓉眼神闪烁地回答:“夫君他不知道郡主怀了身孕…不。不对!夫君知道。” 庄康太妃不耐烦地道:“到底知不知道,说清楚!” 芙蓉身子一颤,哭道:“夫君知道,但他以为孩子是什么…敖什么玩意的!”她记不住敖澈的名字,便用什么玩意来代替,惹得殿中诸人一阵低笑。 太子缓缓地道:“那当时几位御医是怎么说的?宁舒郡主怀孕几月?” 赵胜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一眼,今日这个状似温文儒雅的太子似乎在竭尽全力围追堵截李崇俊,一次都不肯放过。 “几月?”芙蓉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只得照实回答:“御医说郡主身子不过一个月有余!” 话音刚落,宁舒郡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庄康太妃幽幽地道:“太妃,宁舒终于清白了!” 与此同时,是李崇俊再也难以抑制的发狂发怒,他近乎失控地冲上前去死死地掐住了芙蓉的脖子,双眼喷火地道:“为什么你也说谎害我!为什么!” 芙蓉的脸由白到红,再由红到紫。 丞相史敏之怒喝道:“大殿之上,休得无礼!” 李崇俊现在哪里还能理智地分清这是殿上、殿下,他只想掐死手里这个女人! “来人,将他拿下!”御座上的帝王终于怒不可遏地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数名羽林卫鱼贯而入,毫不客气地将李崇俊反剪双手,押在地上。 芙蓉脱离了他的魔爪,眼神里尽是惊恐,不停地大声咳嗽。 赵胜暗暗长叹一声,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终!忽然,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有高人设套,你不可再多言,以免牵连咱们!” 说话的正是他的四弟,博望侯府最小的公子赵琦。 赵胜神色复杂地望着已经被押在地上的好友,到底是被谁算计了?是谁能在众目睽睽下躲过自己和四弟的眼睛,一步步地算计李崇俊? 隆庆帝怒极反而镇定下来,平静地道:“征虏将军果真是巧舌如簧!” 李崇俊听了御座上的人无喜无怒的声音,背脊一阵发凉,大声地道:“皇上,末将没有欺君,末将还有证人!她们都在说谎骗您,我说的才是真话!李。李家那群下人都听到了!都听到华神医说宁舒郡主腹中的孩子是燕国四皇子的!末将可以召他们作证!” 宁舒郡主嘿嘿一笑,用最平静不过地声音道:“那就请将军将她们传唤上殿!” 李崇俊怒气勃发,他不信,那些个李家的仆妇会向她们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刚要喊出声,他突然全身一冷,恐惧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因为他才发觉,自己早已落入了一个预谋已久的阴谋中! 因为那些可以作证的李家仆妇,都被他杀掉了! 原因很简单!那些人在午后,都听见了宁舒郡主腹中孩子是敖澈的事实,他是如此骄傲的男人,怎么能容忍当王八的耻辱?所以为了灭口,他将那群仆妇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包括红筏! 现在看来,他哪里是灭口,分明是灭了自己的活路! 隆庆帝在看完李崇俊的全程表演后终于断绝了最后的耐性,冷然地道:“既然他不喜欢你,不喜欢朕赐给他的女人,你便休了他好了!”这句话是对地上的宁舒郡主说的。 锦瑟明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皇帝还真是心狠手辣,明明知道李崇俊好面子,便如此给他没脸,放眼整个大楚,李崇俊恐怕是第一个被妻子休出门的男人! 果真,李崇俊的脸因隆庆帝的话变得异常惨白。 宁舒郡主双眸含泪,激动地道:“多谢皇上!” 隆庆帝不为所动,依旧冷目灼灼地盯着李崇俊,最后,只听他缓缓地道:“征虏将军李崇俊,殴打郡主在先、欺君罔上在后,传朕旨意,废除其将军爵位,押往昭狱思过!”言罢,拂袖而去。李崇俊望着隆庆帝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从今以后,他便是一个没有军功爵位的家族罪人! 第一百二十四集 圈套(上) 博望侯府书房。 大公子赵胜面色凝重地坐在案后,今日之事太过诡异,他实在想不明白,李崇俊怎么会被隆庆帝下狱? 上官霖也是一脸肃然地抱着肩膀,倚在轩窗旁不说话。 四公子赵琦微微一笑:“上官兄可前往昭狱见过征虏将军?” 上官霖徐徐点头。 “李兄可有说什么!”坐在轮椅上的四公子赵琦立刻出言相问。 上官霖沉声道:“兄长他十分不解,为何华神医与猿女芙蓉会在大殿上对他反戈一击,特别是芙蓉。”他重重地强调这个字眼,显然对于那个猿女的背叛也是殊为不解。 “这有何不解?那华神医并太医院的两位御医,还有芙蓉早已被人收买,甚至那个猿女开始接近李兄便是有目的!”赵琦淡淡地分析着事情的真相。 赵胜插言道:“幕后主使便是宁舒郡主?目的便是要解除这段姻缘?” “想来如此,不过幕后主使未必只有宁舒郡主一人,大哥,咱们自幼出入宫廷,少时时常与宁舒郡主厮混,你该知晓,宁舒生性活泼,虽然聪慧敏捷,却绝没有这等智量,想来她背后仍有高人指点,假如那猿女芙蓉真的是敌人派来的细作,这敌人委实可怕了些!” 说到这,赵家的四公子竟然有些唏嘘。 他本是赵家最年幼、最受宠爱的嫡子,又因文武双全成为了赵家上下最为期待能做一番大事业的人,可惜三年前对燕国的一场战役里,他被燕国太子敖海的毒箭射中了腰身,不仅致使他双腿残废,还永远失去了生育功能。 赵胜作为赵家的长子,常年随父亲博望侯征战在外,在军中颇负盛名,但与他这个幼弟相比,他的计谋实在是不值一晒,听四弟对这个隐藏的敌人如此忌惮,不禁也有些吃惊。 “大哥、四弟怕他做什么!要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了崇俊哥,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赵家的三公子生的虎背熊腰,虽然武艺高强,却生性鲁莽,此刻他见大哥、四弟言语之间对未曾谋面的敌手都有忧虑之意,便出颇为不服气地大声说道。 哪知四公子赵琦摆手道:“三哥休要如此,你仔细想想,那人知道崇俊哥好色,便投其所好,以美色诱他,如果诱饵是个寻常的美人便罢,却偏偏是个猿女,这等心思智谋,委实可怖!” 赵琼越发地不明白,用手搔着头道:“四弟这是什么意思?” 赵胜解释道:“崇俊他虽然好色,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果只是一般倾国倾城的美女他恐怕耍几天便腻了,而这次来的偏偏是他没见过、没玩过、甚至从未听闻过的猿女,他如何能不着迷?他这一旦迷了心智,不就中了别人的圈套吗!” 赵琼恍然大悟,继而气愤地一拳将书房中的木桌捶掉了一个角,“好厉害的人!” 赵胜皱眉道:“四弟,你说幕后指使会不会就是那个燕国四皇子?” “怀疑的对象太多,现在也难以判断,崇俊他对宁舒郡主未免太过分了些,淮阴侯因此为女儿报仇也是可能的。”赵琦微微苦笑,他实在不明白,一向精明的镇国将军为何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这样。 赵琼吓的眉眼一跳:“淮阴侯不是父亲和镇国将军的盟友吗?” 赵胜和赵琦相对一笑,都笑这个兄弟不谙世事。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罢了!说不准淮阴侯因此事早已嫉恨上了李家,设下这等圈套报复,毕竟宁舒郡主是淮阴侯府的掌珠。 久不说话的上官霖此刻突然呐呐自语道:“会不会是她?” “谁?”三位兄弟齐声问道。 上官霖正色道:“三位兄长离开临安日久,不知道这期间,我那白家嫡出的表弟白士中娶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妻子。”当下将锦瑟的种种事迹简略地讲给了几人听。 赵琦听罢沉默良久,最后有些愤然地道:“这么说来,大姐她便是这个苏家二小姐与白士中联手所害!” 赵琦的大姐,便是玉贵妃宫宴上被白朗轩派人射死的文昌侯的新夫人。 赵琼不屑地道:“不信她小小女子竟有这等智量。” “不可轻敌!”上官霖神色凝重地道:“她的到来让白士中如虎添翼,加之燕国四皇子势力的介入,白士中已经绝非往昔孱弱,甚至是我们一直拉拢的玉贵妃也倒向他那边。” 赵胜道:“玉贵妃是他的亲姐姐,她的倒戈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料到我们离开临安不过一年之久,竟有这么大的变化,这次宫宴没有注意,下次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名叫苏锦瑟的庶女!” 赵琦随手摸了摸鼻子,淡然地道:“大哥不用心急,这是迟早的事。” 听着赵琦冷漠如斯的语气,屋内诸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 赵胜沉声道:“从今天开始,咱们要严密的防范这个叫苏锦瑟的女儿,并且,我们要尽快为崇俊脱罪,即使不能让他完全免责,也不能让欺君之罪落实!” 上官霖道:“这个简单,我安插在宫里的心腹王美人说,皇上已经绝口不提李崇俊欺君罔上的事,也没有召三司会审此案,皇上不动不提,恐怕就是冷静之下,有意放崇俊一条生路。” 赵琦道:“趁此机会,请父亲并文昌侯联系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联名上书,就说北方边患又起,请准许征虏将军戴罪立功。” “这个办法好!”赵琼拍手道:“皇帝老儿身边没有能打仗的人,只要提这个,他管保怂了。” 赵琦静静地吩咐道:“请大哥亲自带人,秘密前往倚红拢翠将那里的老鸨拿下,问清楚那猿女的来历。三哥,便带着咱们府中的侍卫将芙蓉和华神医捉拿到我这,我要亲自审问。” “好!”赵胜和赵琼纷纷应了一句,便分头去做事。 赵琦望着长身玉立的上官霖,嘱托道:“崇俊那就拜托上官兄了!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任谁劝都不好使,唯独还能听进去你说的话。”“恩!”上官霖微微有些不悦,虽然他素知这位好友的能耐,但如此被他吩咐仍旧有些不爽,可是大敌当前,自己人决不能起内讧,便应承一句,随即告退。赵琦在几位兄弟走后,开始大声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最终化作一口黑血,全都喷在衣襟上。他挣扎着从怀里抽出一块帕子,将嘴角的鲜血擦净,微笑道:“苏锦瑟,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第一百二十五集 圈套(中) 赵琼风尘仆仆地带着人在午夜时分前去秘密捉人,却意外地发现芙蓉已经不知所终,而他到达华神医的医馆时,也已是人去楼空,为此他大为恼火,也不顾是否会惹来麻烦,竟一把大火将华神医的回春馆烧成了灰,连带着附近的几座民房也遭了秧。 回到博望侯府,大哥赵胜也以赶回,与他不同的是,他真的请来了倚红拢翠的老鸨常妈妈,不过令他们惊奇的是,素有智谋的四公子赵琦也没能从她的身上所搜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无奈之下,他们将常妈妈活埋了,以免她泄露消息。 事情的真相越加扑朔迷离,可是赵琦心中有种直觉,他的敌人就是那个女人——苏锦瑟。 隆庆帝对李崇俊的事情不管不问已经十余天,奇怪的是,他不下令三司会审,却也没有答允几个老臣的上书将李崇俊放出来戴罪立功,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这下可急坏了关在昭狱的李崇俊。 他身为李家的独子,何时遭过这样的罪?昭狱里蛇虫鼠蚁遍布,又因终年不见日光充满霉味,最令他受不了的是,这里的伙食极其的差,虽然京兆尹已经破例给他送来做好的餐饭,但李崇俊依然觉得很难熬,并且——这里没有女人! 在这里呆了十天的他已经迅速地受了一圈,眼睛也逐渐混浊呆滞,在熬到十五天的时候,他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京兆尹是上官霖的人自然不敢慢待,手足无措的他最后找来了上官霖处理此事。 上官霖在听了李崇俊喋喋不休的埋怨后,终于答允冒着风险带他出去,但条件是,他只能呆在文昌侯的别院,不能去其他地方。上官霖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他深知这个兄长的火爆性子,隆庆帝既然不知道要关他多久,早点把他捞出来,也省得他被逼疯在昭狱里——这恐怕也是隆庆帝的目的之一。 明显地杀了他,恐怕会激怒镇国将军李破虏,放了他自己的面子又过不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关着,把他逼疯、逼死,这样一来,隆庆帝便不用承担责任。 这个帝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对付! 在李崇俊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后,上官霖将他秘密地易容带出了昭狱,安置在京郊的一所别院中,他知道李崇俊的脾气,一刻也少不得女人,便特意从临安城的教坊里选了三名知根知底的佳人送了过去。 自己则回到白府,筹谋被自己一再退后的娶妾事宜。 忽忽一个月过去,临安倒是风平浪静没有再出什么风波,只是传言,燕国的使臣就要到达临安,交纳今年的贡赋。 这日,正是拜月节。 拜月节是大楚三大灯节之一,每逢节日到来,王孙公子、富家贵室莫不登楼赏月,或开宴席合家团圆,或邀三五嘉友泛舟湖上,把酒临风,吟诗作对。就算是临安城中的寻常百姓也会摆一桌团圆饭,饭后登台拜月,男子则愿早登蟾宫,仙境折桂,女子则愿貌似嫦娥,夫妻和美。 临安府的道上车水马龙,酒家楼肆尽皆爆满,四处都是鼎沸的人声和动人的丝竹,街上孩童们提着灯笼往来嬉戏,好不热闹! 却说今日西子湖上灯火辉煌。 数十条朱红色的画舫泊于湖中,三层高的楼船里汇集了整个临安有名的歌姬才女,歌声婉转动于湖面,舞姿翩跹招蜂引蝶,引得无数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争相观看,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这其中最有名的要数醉翁楼。 有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而来到这品春画舫的人,却知道醉翁二字并非如此解释,所有人来这的目的都是想一睹上次歌舞大较中一举夺魁的云娘子的倾世风采! 画舫中一年一度的歌舞大较尚未开始,底下早已坐了厚厚的一层人,几间雅间早已被临安城的王孙贵戚们瓜分殆尽。第一间被早已到来的三皇子订了去,他为此诚心相邀燕国四皇子敖澈与他一同品评歌舞,敖澈虽然有些无奈,但奈何三皇子盛情难却,便答允了他的请求。 第二间雅间中则坐着博望侯的几位公子,第三间是六部几位尚书家的子侄,至于第四间则较为神秘,听说是南来的一位富商,初到临安,久闻歌舞大较之名,提前本个多月便订了位子。 锦瑟久不出门,今日却也在白士中的拉扯下进了这画舫。这是既第一次白士中带自己去倚红拢翠后,再次携她出现在风月之地。 说起来,她与他这对夫妻也是够奇葩的了!丈夫接二连三地带着妻子游览风月场所,而妻子居然不生气! 白士中笑嘻嘻地将锦瑟引到大厅的角落里,寻了个较为清净的地方落座。此时,厅中早已是议论纷纷,靠右侧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赌盘,上面有临安府各个名妓的赔率,很多人早已站在桌旁讨论着今年何人能夺冠。 呼声最高的要属醉翁阁的云娘子和倚红拢翠的新秀纤纤。 正当人们谈笑甚欢时,画舫中传来阵阵鸣金之声,这本是战阵上调兵遣将所用的物事,放在此处不过是要告知众人,歌舞大较即将开始! 果不其然,众人听了这金石之声立刻安静下来。 这时几尺高的台上,站着一位风骚貌美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绛纹轻纱,抛家髻随意地甩在身后,一举一动中魅力十足,只听她玉齿轻启,媚声道:“今日是醉翁楼一年一度的歌舞大较,多谢各位公子前来捧场,规矩我林仙儿便不再赘述,现在就请第一位佳人,来自十秀楼的诗诗姑娘为大家献上一段绿腰舞。” 言毕,台下掌声雷动,早有过往诗诗姑娘的恩客大喊着加油助威,片刻之后,一女子一袭轻纱曼佻腰间,迈着细步,身姿盈盈地走上台。她的舞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只有一个袖子,另一只则是半臂,但见她长袖舞动,破空一掷,丝竹之声已如流水般泻了出来,伴随着婉转悠扬的古筝、琵琶、洞箫等乐器,这位名叫诗诗的舞姬纤腰一摆,开始做出多种柔曼多姿的舞姿。 锦瑟在台下观察着白士中的神色,见他眉头深锁,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眼中却蕴藉着眷恋不舍的深情,见他如此,锦瑟既是惊讶,又不禁心中大是鄙夷:看来是个男人便很好色,瞧见漂亮姑娘就这副馋涎欲滴的模样,连一向玩世不恭的白士中也不能例外。 思付间,锦瑟眼光流转,大厅中几乎所有男人的表情动作便全都看在她的眼中,有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有微笑着品茶喝酒的,更有交头接耳不住品评的,总而言之,无论美丑贫富,都对台上的女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唯有一人,惹来了锦瑟的注意,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北方燕人的衣服,倒像是从北来南做生意的行商,只见他一张国字脸上,带着铜色的面具,其余露出的皮肤上都是类似火烧的疤痕,想来这脸是因为大火毁了容,才不得不戴面具遮掩。 偶尔从面具中双眼中爆射出的精光,昭示着这人不俗的身份。 锦瑟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却不巧与他对视了一下,那人的眼中竟然在顷刻间被怒火点燃,随后却又熄灭,了无生息地转过身,专心致志地欣赏歌舞。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不其然,鱼儿上钩了!” 白朗轩在第一个雅间里,屏息凝神地站在敖澈身后,彼时三皇子正看得开怀处,哈哈大笑,拉着敖澈的手点指着台上诗诗的舞技,诗诗一曲舞罢,便垂着首站在台边,等候底下的王孙公子竞价。 这是每年歌舞大较的规矩。 每个上场比试才艺的名妓都要在表演结束接受竞价,陪出价最高者共度**。 诗诗在表演结束后,向下边的男人们深深一福,露出甜甜的微笑,不知道是希望得个好恩客,还是卖个好价钱! 醉翁阁的翁主林仙儿莲步轻移上了台,刚喊了声竞价开始,底下的出价声便此起彼伏地喊了出来,从底价三千两一直涨到五千两。 锦瑟见此不禁微微冷笑:这群人都是大楚的精英之才,几乎掌握了大楚半数以上的财富,却不思进取,终日留恋烟花柳巷,若十几年前的江夏之战在本朝再度重演,恐怕大燕和大楚胜负还是逆料之数! 最后诗诗以六千两的价格被工部尚书的公子买了去。 比赛继续进行,大家知道,今晚纤纤和云娘子的竞争才是重头戏。 歌舞大较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翁主林仙儿才在众人的催促下,走上台前,声言下一个出场的便是醉翁阁的云娘子。 这下惹来了众人的一阵欢呼,可欢呼过后,云娘子迟迟没有现身,有些焦躁的便已经坐不住了。 白士中碰了碰锦瑟的袖子,说道:“瞧,这云娘子架子比你还大!” “胡说什么!”锦瑟啐了他一口,虽然知道他素日不着调惯了,但还是对他将自己与一个妓女相提并论感到恼怒。白士中笑道:“别生气!对啦,我瞧那林仙儿眉眼之间与你倒有些相似,你说她会不会是你亲生母亲!”“你!”这回锦瑟是真的怒了!他居然敢说自己的生母是个妓女! 第一百二十六集 圈套(下) 看到锦瑟轻嗔薄怒的样子,白士中立刻丢盔卸甲,赔笑道:“别生气嘛!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随散性子,不过白朗轩他替你询问生母的下落,不知可有结果了?” 自从上次苏正清被擒,白朗轩就已经着手问询锦瑟生母的事情,可苏正清似乎打定主意不说,以求让自己多活几日,而白朗轩近日为了燕国使臣要来大楚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便无暇顾及他,锦瑟心里虽然着急,却也微微感觉,什么生母在世云云,不过是苏正清说出来骗她,妄图保命的谎言罢了。 锦瑟和白士中谈笑间,台上云娘子并纤纤斗舞便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翩跹的舞袖在半空中犹如两条飞舞的蛟龙,吸引了在场无数人的目光,纤纤为求获胜,玉足轻点,曼妙的身姿如同白鹤在半空中打了个回旋,惹来掌声雷动,长袖破空一掷已经缠绕住高台上的红烛,只见她借助水袖的力量,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衣袂飘飘,宛似瑶池仙女。 “好!”带着面具的那个燕人激动地拍起手,旁边的王孙公子也激动地大呼着纤纤的名字。 伴随着悠扬的丝竹,纤纤缓缓落地,用一种骄傲的眼神窥视着自己的对手云娘子。 面对她的挑衅,云娘子不过微微一笑,起手间变作兰花形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她已经在一名身材魁梧的昆仑奴手持的玉盘上,翩翩起舞。 “噫!”众人不自觉第发出声音,如果说刚才纤纤的飞天舞还是需要借物方能在半空中舞动,那么这云娘子的玉盘舞就是纯靠自己的功夫了!要知道,寻常的舞姬虽然能在地上作舞,可这在地上作舞与玉盘中大不相同。 首先,你要身量够轻,体态轻盈,这才能状似飞燕,不会将玉盘踩碎。其次,这玉盘在昆仑奴的手中虽然够稳,但毕竟是在移动,这就对平衡协调能力是巨大的挑战。 云娘子腰身一摆,缠绕着水袖的柔胰在小巧的鼻子下慢慢移动,只余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直看的台下诸人心猿意马,相较之下,纤纤的飞天舞便落了下乘。 雅间中的赵家几位公子,素来不近女色,却也对这个貌美善舞的女子起了好奇的心思。 赵琼笑嘻嘻地道:“幸亏崇俊哥在别院没来,否则他非要了这云娘子不可。” “四弟,你瞧着这云娘子的舞技比之宫中的王美人如何?”赵胜若有所思地道。 坐在轮椅上的赵琦颔首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家的这两个人精似得兄弟都动了心思!如此倾国倾城又长袖善舞的女子,送进宫中岂不更好? 赵胜便道:“要不咱们一会将她买下?” “暂时不要妄动!”赵琦微微一皱眉,他担心这云娘子早已不是完璧,如此贸然地送进宫中恐怕会惹上麻烦。 赵琼没明白两位兄弟的意思,还道是自己的兄弟动了心思,心中一阵纳闷。 过得片刻,云娘子一舞完毕,引来掌声雷动。 纤纤虽然面有不甘之色,却也只能强笑着站在台上。 此时林仙儿带着笑意走了上来,笑吟吟地道:“胜负已分,现在就请礼部尚书瞿大人宣布新一届的花魁娘子!” 锦瑟奇怪地道:“怎么这花魁还需要礼部尚书来宣布?朝廷还管这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士中笑嘻嘻地道:“醉翁楼、倚红拢翠、十绣楼都不是民间所开的妓院,都属于官妓,隶属教坊司,归礼部统领。朝中如果有官员犯事,那么他的妻女便会被没入教坊司为奴,成为朝廷的摇钱树。所以,你看着这些妓女色艺双绝,她们中有好大一部分出自书香门第甚至是侯门公府,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的王孙公子愿意来这里一掷千金,他们争得便是这个脸面!” 眼见着瞿大人宣布了云娘子获得本次歌舞大较花魁之称,又将一个通身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赏给她做了奖励,锦瑟有些感慨地道:“这也就是说,如果上次阿阮姐姐没有随林大哥而去,她也要被卖进这里,被迫接客?” 想起那个风骨凛然的林清绝,没心没肺的白士中也是神色一黯,缓缓点头。 云娘子接连两次夺得了花魁娘子的称号,着实让醉翁楼大出风头,主持歌舞大较的醉翁楼主林仙儿脸上的笑意便更胜了,她拉着纤纤的手,冲着地下一众已经痴迷的王孙公子道:“纤纤可是倚红拢翠的头牌,所以这底价嘛,五千两黄金!” “黄金?”虽然画舫中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却也被这样的数字惊呆。不过才过片刻,底下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竞价声,当价格被推到一万两黄金时,那个身形健硕、脸罩面具的燕人成了整个大厅的焦点! 底下的王孙公子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这是哪里来的巨商,竟如此财大气粗?” 三皇子在雅间内看到这一幕,惊讶地拍着敖澈的肩膀道:“四皇子可知那燕人是谁?是否燕国的巨商?” 敖澈摇头道:“我自幼离开母邦,十余年未曾踏足故土,并不知大燕国内有何巨商?” “你知道吗?”三皇子极度好奇,便将脸转向神色默然的白朗轩。 白朗轩用惯有的冷淡语气道:“属下不知。” 三皇子语气里七分惊叹三分吃味地道:“哪里窜出个这么有钱的燕人!” 不独他,底下的那些个王孙公子见素来以富庶著称的大楚居然拼不过一个北来的燕商,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那燕人得意极了,便要上台将纤纤拉下台,好生地温存一番,前脚刚搭在台阶上,另一个雅间中便传出来一个儒雅的声音:“——慢”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雅间中走出一位衣着光鲜,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这公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白皙的脸上,一双眼睛宛如黑宝石,在夜里发出莹润的光芒,手中折扇一摆,朗声道:“我出一万五千两!”底下的王孙公子先是一惊,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终于有人替大楚出口恶气,让这燕人知道厉害!那燕人前脚已经搭上了台阶,现在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进退不得,好不尴尬,刚想发怒,台上的林仙儿忙抓住他的手臂,附在耳边赔笑道:“公子如果一定要纤纤相陪便可加价,如果觉得不值,便可留着金子梳理云娘子!” 第一百二十七集 逆鳞(上) 那燕人本来暴起的青筋在眼光与云娘子相对的一瞬间平顺了下去,他已经被云娘子如水的眼神所俘虏。 这样如痴如醉的模样看在林仙儿眼中,不觉让她暗暗好笑,同时也得意于自己培养出的人才。 二楼雅间上的年轻公子见这燕人已经放弃,便倚着栏杆,冲底下的纤纤微笑着招手,纤纤抱羞一笑,莲步盈盈,已经赤着玉足从红色的地毯上走到了二楼的回廊,只见她将一只玉璧温柔的绕在那年轻公子环起的胳膊上,两人一同进了雅间。 旁边雅间中的赵琦看到这一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赵琼见此不禁疑道:“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赵琦微微一笑,便由将目光转回到台上。 林仙儿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携着云娘子的手来到诸人眼前,云娘子不过二十左右,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眉如远山含翠,口如朱砂一点,一双如秋水般的明眸中闪动着冷傲的光芒,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久处风尘的妓女,反而像是养尊处优的异国公主! 台下的王孙公子瞬间耸动,比起纤纤那样曲意奉承的柔媚女子,其实大部分人更喜欢台上云娘子这种冷若冰霜的神情。你想,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冷漠女子,如果能被自己压在身下,令她辗转呻吟、软语求告,该是多么大的成就感? 正当台下的男子眼中都放光的时刻,林仙儿的一句话更是将他们这种情绪推向了极致。 “云娘子并非大楚人士,她本为东方海上一个小国的公主,奈何国家破灭,她辗转流亡到临安,在醉翁阁的这几年,她皆是卖艺不卖身,如今仍是完璧,今夜便是她做新娘的时刻,只是不知新郎谁人能当!” 林仙儿话音未落,画舫中已经爆发出阵阵激动地欢呼声。 “起价一万两黄金!”林仙儿看着耸动的人群,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 刚才纤纤竞价到一万两黄金的时候,众人早已是偃旗息鼓,其实并非这群王孙公子拿不出金子,只是他们觉得纤纤不值这么多而已,可是现在轮到云娘子,下面的竞价声竟是此起彼伏,难以停歇。 价格一度被推到两万两之高! 那燕人也随着众人的叫嚣声,不断推高自己的价码。 礼部尚书坐在后台呷着茶,听着外面热闹的竞价声,一捋胡子,笑的十分得意。 众人都想将这个风姿绰约的异国公主弄回去调教一晚,这样不独能消受美人恩,更能在临安的王孙贵戚中大出风头,何乐而不为? 渐渐地,价格被推升至三万两黄金时,下面的附和声便越来越小,最后终于还是被那个古怪的燕人拔得头筹! 那燕人趾高气扬地走上台,在众目睽睽下拉扯着云娘子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跟大爷我走吧!”虽然声音被压到极低,已经听不出本来面目,可台下的人依旧能从中听出他得意洋洋的语气。 云娘子见自己的初夜要给这么个粗鲁的燕人,心中便生了怨气,颇有些不情愿,可是醉翁楼的规矩她心知肚明,自己只是个没权势的公主,哪里还能反抗? 不知道是谁先将眼光聚集在了方才梳笼纤纤的年轻公子的雅间前,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那个神秘的雅间再次聚集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盼着他能再次出现,给这个跋扈的燕人迎头痛击。 果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年轻的公子笑意盈盈地从雅间走出,扶着二楼的栏杆道:“我出四万两黄金!” “四万两?!” 这次画舫中没有发出预计的欢呼声,所有人,包括雅间中的三皇子和赵家的赵胜、赵琼两位公子在内,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便是大楚巨富的白家,让他这么轻易地拿出四万两黄金买一个妓女的初夜,也是困难啊!这位年轻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今晚他已经接连买下两名名妓,花费了六、七万两黄金! 这时,与燕人斗富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猜测着这位年轻公子的家世来历。 正在这时,大厅中爆发出一声怒吼,一晚上都丢人败兴的燕人终于忍耐不住,大发脾气。 只见他面具里露出的一双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显然理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怒火焚烧殆尽,他暴怒地喝道:“你是存心和大爷我过不去吗!” 愤怒之下的燕人不顾两旁侍从的劝阻,扔下身边云娘子的手,腾腾腾腾,在众人眼前一晃,几个箭步便窜上了二楼,他走的甚急,以至于将身边的瓶瓶碗碗都碰碎在地上,他的侍从见阻止不了自己的主子,便也恢复了以往称王称霸的模样,砰砰砰砰,将地上的桌子、摆设砸个稀巴烂,整个画舫登时乱作一团。 那年轻公子见燕人怒气冲冲地直奔自己,竟而吓得呆住了。 赵琼暗道一声不好,便想拔剑出去英雄救美,却被轮椅中的赵琦拉住了,只听他微笑道:“不必上前,一会那个燕人就会倒大霉的!” “怎么会?”赵琼满带着问号的脑袋还没反过劲,年轻公子身后就鱼贯出十几名带刀侍从! 刷刷,侍从们将那年轻公子送进雅间后纷纷抽出长刀,赵琼大声赞了一句,因为从这群人抽刀的角度和姿势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一群好手,绝非泛泛之辈。 大厅中的王孙公子并那些个歌姬舞女一见动了刀子,全都吓得抱头鼠窜,白士中机敏地将锦瑟拉到一个角落里,在保证安全后,十分平静地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大戏! 带刀侍从瞬间便和燕人及他的护卫交上了手。 令人惊讶的是,那燕人身边带着的人虽然少,但是与这群侍从缠斗起来居然不落下风! 散去的人群再见没有生命危险后,全都猫在安全的地方仰观着二楼的打斗。 十几个回合下来,那燕人的护卫或被擒,或被从楼上丢下来摔得半死,只剩下那燕人一人正在做困兽之斗。 数名带刀侍从将燕人团团围在战圈中,不过片刻功夫,燕人身上各处已经渗出丝丝鲜血。 赵琦并赵胜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到得最后,连一向反应迟钝的赵琼都看出了端倪,只听他搔了搔头,疑道:“为什么这燕人的身手看着怎么眼熟?” 赵琦听完自己三哥的这句话,心立刻沉浸了冰水中,只见这个素来平静,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赵家四公子,第一次流露出惊惶的眼神,一拍轮椅,低喝道:“三哥,快将这燕人擒了,押回咱们府中,快!” 赵琼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四弟为何如此惊慌,但却知道他说的话,一向都是有用的,立刻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可惜为时已晚! 燕人早已被几个带刀护卫打翻在地,其中一个刚将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雅间中便发出一声喝命:“留活口!” 片刻,一位精明干练的男子从雅间中走出,命令道:“主子说留活口,他要见见这燕人!” “诺!”数名带刀侍从立刻从袖子中掏出绳索,将地上的燕人五花大绑地押进了雅间。 “好!”原本躲在四处看热闹的人全都大声地叫喊出来,看到这燕人铩羽而归,真是解气! 可赵家的四公子却满头冷汗,赵琼送回刚出鞘的刀,走回自家的雅间,看着自己的四弟面色惨白,不禁大吃一惊:“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该死!该死!”赵琦咬着嘴唇,反反复复恨声说着这两个字。 赵琼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便以为自己的兄弟是在气恼那个燕人,没能亲手捉住他,此刻他便安慰赵琦道:“四弟不必如此生气,待三哥将那不识好歹的燕人从雅间中抓出来,交由你亲自处置!” 说着拿脚便走。 “回来!”赵琦暴怒地大喝一声,阴郁的脸上闪烁着肃然的杀气,“想去找死吗!” 赵琼一愣,便呆立在门口,怔怔地回望着自己轮椅上的兄弟和沉默不语的大哥。 赵胜阴着脸,良久解释道:“三弟没看清吗?刚才出来命令侍从留活口的是当今圣上的贴身侍卫!” “…这…。”几道冷汗从赵琼的脖子上顺流直下,“大哥的意思是?”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雅间中主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赵琦恨声道:“扶不起来的阿斗!大哥,咱们不必在将心思花费在他的身上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胜缓缓点头,却仍在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赵琼则云山雾罩地看着两个不知因何暴怒的兄弟,就算隔壁雅间中的人是隆庆帝又能如何?他处置的是个燕人,与咱们又没关系!他颇不以为然地想着。 雅间外,大厅中的人迟迟不见那燕人出门,更不见雅间中传出什么声音,时间久了,大家全都好奇起来。 最先走上去探听消息的是三皇子,他毕竟是天潢贵胄,无论雅间中是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的,哪知他还没到门前,就在几个侍从那吃了闭门羹。 这样一来,大家就更加好奇了! 可不过多时,京兆尹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再见了雅间内的人后,汗流浃背地派官兵将画舫中的人全部遣散。 众人就这样带着疑问离开了画舫,白士中牵着锦瑟的手,笑道:“戏看完了,咱们也该回家休息了!” 刚走出画舫的朱红雕门时,锦瑟回身便瞧见了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赵家几位公子。 锦瑟望着轮椅中脸色苍白的赵琦,轻轻地伸出小拇指,向下比了比,微微做了一个口型。 赵琦远远见着,心中百感交集,又急又怒,噗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吓得一旁的赵胜和赵琼纷纷上前救护。素来足智多谋的赵家四公子为何会呕血?只因他看懂了锦瑟最后的口型:这一局,你输了! 第一百二十八集 逆鳞(中) 拜月节的第二日,隆庆帝便在朝堂上气急败坏地喝命三司会审李崇峻欺君罔上一案,这让一直以来以为风波已经过去的文昌侯、博望侯等人大为震惊,盛怒之下的隆庆帝根本听不进去朝臣们‘李家数十年驻守边关,劳苦功高’的这些说辞,而是以最严厉的语气交代三司必须用心审理,并将原来的京兆尹撤职查办,流放琼州。 文昌侯大为不解,本来已经不打算追究的隆庆帝为何会突然发了疯?到底李崇峻如何触动了他的逆鳞? 直到上官霖为他传来博望侯府四公子赵琦的话,文昌侯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日上官霖买通京兆尹将李崇峻放出来后,不甘寂寞的他化装成燕人出去逛灯会,并在画舫上与易容成年轻公子的昌乐公主因为争一个叫云娘子的花魁大打出手,终于被雅间中坐着的隆庆帝抓个正着。 这个在位已经长达二十多年的皇帝,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欺骗他、无视他的威严,而李崇峻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君罔上,以前隆庆帝还能看在李破虏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的事情真的将他激怒了! 一个小小的征虏将军,本该呆在昭狱里,乖乖的思过,哪知他却能大摇大摆地上了街,还有闲情逸致争粉头,这简直就是无视他的存在,大楚到底是谁在当皇帝,是自己还是李破虏?! 文昌侯在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哀叹了一声,知道此事再难挽回。 上官霖也是极度郁闷,好端端地昌乐公主怎么会去画舫,还带着皇上也一起去?眼见李崇峻已然无救,李青君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李崇峻并非自己的同胞哥哥,可他毕竟是李家唯一的男丁,是李家的顶梁柱,他一旦倒下,无异于给李家一个重创! 经不住爱妻的反复求肯,上官霖准备再努力一次,奈何他始终想不到办法,想去找赵琦他们商量,心里却颇不舒服。因为上官霖一直骄傲如凤凰,从不肯承认不如别人,赵琦是同辈中智谋最高超的人,虽然他心里一直是赞服的,嘴上却从不肯承认,让自己去求他帮忙,更是拉不下这个脸面,不过,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开始会审的前一天,他终于放下骄傲,来到了博望侯的府邸。 转过屏风,赵家的两位兄弟已经走了出来。 赵胜神色凝重地迎了出来,赵琼则垂头丧气地跟在大哥身后,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怎么?”上官霖吓了一跳。 赵胜长叹一声:“四弟病重在床,现在还昏迷不醒。” 上官霖脸色阴沉的恐怖,心中不觉狐疑起来:自己刚有事要求赵琦,他就恰巧病倒了,难道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赵琼跺着脚,恨声道:“都是苏锦瑟那个该死的女人!” “怎么和她还有关系?”赵家兄弟并未将那日画舫中,锦瑟对赵琦的口语告诉上官霖。 赵胜哼了一声:“四弟就是被她气的呕血。” 上官霖就像是被兜头一盆冷水照下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已经明白赵胜这句话的含义:画舫上发生的一切其实是苏锦瑟设的局,而赵家的四公子在这场局中,赌输了! 苏锦瑟,又是你坏我好事!上官霖气的牙根痒痒。 赵胜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已经抑制不住怒气的上官霖,沉声道:“上官兄这次前来是为了崇峻兄吧?四弟昏迷前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扶不起的阿斗。恕我直言,崇峻兄实在是太过不争气!每每让人因美色一事算计,却从来不长记性,这次终于闯下弥天大祸。” “可他毕竟是李家唯一的男丁,也是咱们盟约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赵兄可别忘了唇亡齿寒的古训。”上官霖话里有话的道。 赵胜喟然长叹道:“我又何尝不知这句话的道理,可四弟曾言,如果留着李崇峻,情况会更加的糟糕。敌人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苏锦瑟是个极为精明的人,我们不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让她借此机会不断的攻击我们,而我们只能被动地承受,每当发生一件事情,就心急火燎地去解决,这样一来,我们便会自乱阵脚,最后被她一举击溃。” 上官霖皱着眉,仔细听着,其实心中已经对赵琦的话信了几分。 赵胜继续道:“但李崇峻一死,我们的这个软肋就会消失,就有更多的精力和机会去对付苏锦瑟,而且这样一来,李家和苏锦瑟就真的结成了死仇,到时候远在边关的镇国将军一定不会轻易饶了这个让他痛失爱子的女人。” 上官霖听得怦然心动,没了一个李崇峻,确实少了很多麻烦。 “不过四弟也说了,如果上官兄念及和李家的姻亲关系,想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从罪证这一点下手,就能让崇峻兄毫发无损地出狱。”赵胜微微一笑。 上官霖一愣,重复道:“什么?”接着皱眉道:“这次可不是交由京兆尹审理这么简单,这次是由三司会审,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不是咱们的人,恐怕难以在证词上做什么手脚。” 赵胜摇头道:“不是在罪证上做手脚,而是恰恰要让崇峻兄认罪。” “认罪?”上官霖不明所以地道:“如果认罪事情不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赵胜微笑道:“这自然是有的罪要斩钉截铁地认下,有的罪则打死也不能认,至于其中哪些能认,哪些不能认,就要靠上官兄自己辨认了!” 上官霖心中一动,似乎已经隐隐明白赵胜话的意思,当下拱手道:“多谢,告辞。” 言毕,大步流星地出了博望侯府。 他的身影刚在影壁那消失,四公子赵琦便推着轮椅从房中缓缓地走了出来,只听他平静地道:“上官霖不会放弃李家的势力,所以他必然会救李崇峻。” “四弟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反而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弄这些玄虚?”赵琼搔了搔头。 赵琦厌恶地道:“我很烦李崇峻这个人,他不配做征虏将军!”说到这句话时,他和蔼地对自己的三哥笑了笑。 “那谁配?”赵琼不自觉地念叨了一句,却惹得大哥赵胜莞尔道:“真是个傻弟弟。” 赵琦这么做虽然有厌恶李崇峻的成分,但大部分是为了他这个三哥!赵琼自幼习武,又善读兵书,本可在疆场有一番大作为,但却因镇国将军之故一直压在李崇峻身后不得施展才华,这次李崇峻一死,这征虏将军的职位理所应当地落在赵琼身上,而且这李崇峻的死又与博望侯府无关,赵家兄弟乐得袖手旁观。 赵胜思索道:“可是你还是告诉了上官霖办法,不知道他能不能想出这件事的关键点。” “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让镇国将军知道我们赵家已然尽力,至于上官霖能不能想出事情的关键点,就要看他李崇峻的造化了!”赵琦慢慢地将头靠在椅背上,沐浴着傍晚的阳光,虽然有红色晚霞的点缀,但他的脸看起来仍是那么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赵琦闭目想着他满心期待、又有些激动甚至令他有一丝恐惧的对手——苏锦瑟! 翌日,李崇峻被下狱交由三司会审的事情像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临安,临安城的大部分百姓全都紧张地涌上街头,围在大理寺的衙门前静候消息,不少人找来白布用血写成了一道道的横幅,上面满满地写着这些年被李崇峻害过的人的名字,其中重复次数最多,最显眼的便要数大楚第一冤案——林清绝一事! 老巷子口的百姓都受过林清绝的大恩,此刻便一直在大理寺门口跪求三司替冤屈而死的林清绝伸冤。 衙门内,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中丞三位上大夫,神情严肃地整理着案件的证词并以往弹劾李崇峻的折子,争取多给他罗列几条大罪。而御史中丞便是林清绝当年的顶头上司,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臣当年十分欣赏林清绝的风骨,一心要让他接替自己的职位,哪想得到他还没进棺材,林清绝便被冤屈致死,这件事让他郁闷了很久。 此刻,义愤填膺的御史中丞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将李崇峻冤杀林清绝的大罪设在了第一条。 之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又毫不客气地给李崇峻罗列了包括欺凌郡主在内的十八条大罪,致力于将他置之死地。 正当几位老臣忙碌时,衙门外百姓的呼声越来越大。 “诛杀忠臣,天下冤之!” “林大人是好人,是冤死的,奸佞李崇峻才该杀!” “求几位大人为死去的林御史做主!” 一浪高过一浪的请愿声将手脚都戴着铁链、被押上堂的李崇峻吓得一哆嗦。 刑部尚书作为主审官,惊堂木一拍,言辞训斥了跪在地上的李崇峻,并将十八条大罪全部念了一遍。 本以为李崇峻一定会妄图狡辩、混淆视听,为此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人证物证,可奇怪的是,李崇峻除了对其中几条欺瞒圣上有异议外,竟对害死林清绝一事供认不讳。 刑部尚书见此立刻让他画了押,并在李崇峻被带走后,欣喜地跟两位同僚说道:“只有这一项大罪便够他死个千百回的,这下中丞大人的得意门生,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御史中丞搓着手道:“太好了!咱们这就将供词交予皇上,老父要亲眼看着这畜生被千刀万剐!” 一声吩咐过后,刑部尚书派人将已经画押的供词送往宫禁,为防止意外,还特地让数名侍卫陪同。在一切做完后,忙了几天的三位老臣终于可以去后堂小憩片刻。信使刚离开大理寺,百姓中就有几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其中一人贼头贼脑地向四周望了望,最后见没人注意他,便溜到拐角处,其上快马,一路跑进了白家。 第一百二十九集 逆鳞(下) “怎么样?”白府中走出来一位相貌清癯的公子,赫然是上官霖。 那化装成百姓的侍从道:“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了,果不其然,三司的那几个老鬼统统上了当,此刻少将军已然画押,这回供词恐怕已经在皇上的御案上了!” 上官霖仰天打了个哈哈,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得意、如此舒畅,相比赵琦,自己的智慧也是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兴奋过后,他吩咐道:“去八仙楼订一桌好酒菜,少将军不日就要被放出来,我们兄弟要把酒言欢!” “诺!”那侍从应了一句,欢喜地跑了下去。 上官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可赦免李崇峻的圣旨还未下来,他又不能到处乱说,心中便如奔涌的江河,急需找个突破口,宣泄一下。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当他推开门,进得李青君的房间时,李青君正半掩着衫子在假寐,被丈夫突如其来的进入惊醒,睡眼惺忪的她竟有些愣怔。 “青君,我已经想到救兄长的办法,你就等着今晚和兄站团圆吧!”上官霖自信的笑容感染了已经对此绝望的李青君,只见她从榻上迅速地起身,惊讶地拉着上官霖的手问道:“夫君说的可是真的?” 上官霖坐到榻上将李青君揽入怀中,信誓旦旦地道:“这是自然,为夫何时骗过你?” 李青君还是有些不信,毕竟皇上盛怒之下,怎么可能轻易饶过哥哥,连公公文昌侯并博望侯几个老臣都铩羽而归,夫君尚未承袭侯位,又有何办法? 上官临知道李青君不信,便笑吟吟地道:“昨日,我吩咐心腹化装成百姓,在整个临安散布兄长被下狱的消息,并期望百姓们能联合到一起,为已经死去的林清绝伸冤。” “什么?!”李青君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这么做,不是让自己的兄长死的更惨吗? 上官霖得意地道:“那些人果真好骗,今日一早便聚集在大理寺门前,叫嚷着要三司为林清绝洗刷冤情,刑部尚书那些人便毫不犹豫地将兄长冤杀林清绝的事列为头一条大罪,并让兄长画押。” 李青君紧张地道:“那我哥哥可曾画押?” “为何不画押?兄长一旦承认了,立刻便能被无罪释放!”上官霖笑得十分开怀得意。 李青君震惊地从上官霖怀里挣脱,瞪着一双大眼道:“你是糊涂了吗?你这不是送我哥哥进死路?” 上官霖将妻子再次揽回怀中,兴奋地道:“你仔细想想,当今圣上是什么脾气?林清绝一事虽然是兄长上书弹劾的,可判处林清绝剐刑并准许兄长监斩的是当今圣上!圣上他自诩明君,从不肯自认有错,三司这道供词不呈给皇上便罢,一旦呈上,必然惹得圣上龙颜大怒,他是断断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事,杀错忠臣的,届时,三司那三个老头全部会被牵连,而兄长也就能安然无恙的出狱了,哈哈!” 李青君愣怔了片刻,在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抱住上官霖的脖颈衷心地赞服道:“夫君真是太聪慧了!” 上官霖嘿嘿一笑,却绝口不提提点他这一件事的是赵家的四公子赵琦。这也就是赵琦托自己的大哥赵胜告诉上官霖的那句话:承认该承认的,不该承认的,打死不能认。 李青君噗哧一笑道:“三司那几个老头子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想将哥哥置于死地的罪状反而成了保护哥哥的利器,我倒真想看看他们听到圣旨后是何表情。” “娘子可以静心等候,若所料不错,供词现在已经呈给皇上了!”上官霖泠然的笑意让人看着便心惊。 苏锦瑟,纵使你费尽心机,也毕竟是棋差一招! 三司派去送信的信使骑着快马本想绕过繁华的内城直达宫禁,却在半路上被一群迎亲的队伍堵在了那里,信使当年也曾受过林清据的恩惠,此刻巴不得插上翅膀把这封信送进宫内,可是偏偏那花轿占了整条街,让他寸步难行。 “喂!我们是大理寺的人,赶着过去,能不能给让条路出来!” 信使微弱的声音消散在唢呐的吹打声中。 正当众人急不可耐时,一个相貌俊美、新浪打扮的人从马队中走出,恭敬有礼地道:“不知这位官差有何事?” 信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那新郎官立刻惶急地拍了拍信使的肩膀,说道:“林大人的冤屈在下也得知,既然是赶着送供词,便请几位官差大哥先过。” 那官差本来见这新郎疯疯癫癫地上前拉扯自己,有些生气,但听他这么知理,忙拱手道谢,再众人让出一条去路后,拍马直奔宫门而去。 新郎在望着他们马蹄卷带起的尘土后,笑嘻嘻地勒着马,走到花轿的窗前,轻轻一敲,木窗开了半扇,里面端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妇。 “第二次做新娘的滋味如何?嫁给本公子可有心潮澎湃的感觉?”新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德行。”那女子白了外面的新郎一眼,砰地关上了木窗。 新郎笑嘻嘻地似乎习惯跟轿子里的女人开玩笑,此刻便一声令下,打道回府。 却说手脚都戴着铁链的李崇峻被押回昭狱后,心情立刻变得大好! 他早已秘密地接到上官霖的通知,这才会在今早晨的三司会审中毫不迟疑地认了罪,料想不到晚上,皇上赦免他的诏书便会到达京兆尹手中,彼时,自己便又成为了那个风光的大将军! 该死的苏锦瑟!李崇峻捏碎了牢里唯一的瓷器,恶狠狠地道:“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在我手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就吹吧!”死牢里隔壁两个犯人听到了李崇峻的喃喃自语,不自觉地出言讥讽。 李崇峻斜了一眼隔壁因关的年头久,已经有些面目全非的犯人,哼了一声:“你不信我能报仇?” “来这里的都是死囚,你瞧哪个出去了?就算是出去也不过是上刑场而已,想要回家?做梦!”另一边的死囚适时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将头上的虱子放进嘴里,发出毕剥的声响。 在这个昭狱,李崇峻还有个老熟人,就是经常为他开小灶的前京兆尹。本来他是该流放的,可是隆庆帝临时改了主意,将他扔进了监狱。此刻他痛苦地用手抓住头发,埋怨李崇峻道:“都是你害了我!” 李崇峻嗤嗤冷笑:“怕什么?咱们一定能毫发无损地出去!” 出去?昭狱中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当李崇峻疯了。 李崇俊见三人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然,不禁动了气,一时间便忘了上官霖的嘱咐,将他为何能出狱,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果然,待他说完后,那两名犯人都怔住了!前京兆尹更是欢呼一声:“我们有救了!” 李崇峻看着被他震惊的两名犯人,得意洋洋地大肆发表起议论,那两名犯人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自然知道这计谋的分量,全部对李崇峻的智慧赞不绝口,正在李崇峻说的吐沫横飞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圣旨到!” 第一百三十集 人心(上) 一听圣旨两个字,李崇峻立刻兴奋地用手抓住铁栏杆,向外眺望。 不多时,只听脚步声响,一位身着红袍的公公手持拂尘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卷黄澄澄的圣旨。 “犯人李崇峻听旨!”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充溢着牢房的每个角落。 李崇峻忙跪倒在地,伸出两只手,紧张地道:“罪臣接旨!” 一旁的两名犯人并前京兆尹也全都跪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倾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李崇峻凌虐郡主、欺君罔上,本念其为镇国将军之子,予以宽恕。哪知其不知悔改,私通燕人,谎报军功,密养武士,意图不轨,现处以剐刑,以正国法,钦此!”这公公高声宣读完圣旨,拂尘一挥,潇洒的走掉了。 只余牢房中目瞪口呆的李崇峻! 这真可谓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上官霖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会死,哪知到头来不仅没换回一命,反而要被千刀万剐。一时间,李崇峻哪能接受得了这个打击?他还准备回家沐浴更衣好好地找几个女人耍耍呢。 “这不可能!”在爆发了一阵尖锐的呼声后,李崇峻一蹦三尺多高,窜到了半空又跌了下来,整个嘴都吓歪了,一边流着涎水,一边嘴里喃喃地说着‘这不可能’四个字。 前京兆尹还指望李崇峻能出狱将他捞出去呢,哪想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呆愣片刻后立即哭丧着脸伏在草堆上放声大哭:“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害得我!” 李崇峻哪还能听得进去他的埋怨?只见他像疯了一般在牢房中绕着墙壁一跛一跛的乱窜,嘴里没命地念叨着那句话,看的旁边两个犯人目瞪口呆。 翌日,李崇峻将要被处以剐刑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临安,罪名足有十多条,其中最严重地要算是:私会燕人,里通卖国,密养武士,意图不轨。虽然这十几条罪状中没有一条涉及冤死林清绝一事,不过那有什么要紧?百姓们要的不过一个说法,一个迟到的正义,只要李崇峻死了,他们的心就会平衡,还管用什么理由? 一清早,临安城的百姓全城出动,托幼携老,搬着小板凳,带着零食一路高歌随着李崇峻的囚车跑,整个场面堪比端阳节踏青,少数商户民房前还放起了炮竹,有几户人家连门前的对联都换了。 上联:善恶到头终有报。 下联:高飞远走也难逃 横批:该! 李崇峻被锁在囚车里,嘴歪眼斜的流着涎水,早不复当日趾高气扬的将军模样,车路辘辘,一路上接到了无数人烂白菜、臭鸡蛋的招呼,等到达刑场时整个人都淹没在垃圾中,几个官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拎了出来,看着满地的烂白菜,官差跟同伴调侃道:“这家伙人缘可真够次的!” 这次监斩的正是林清绝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虽然传下来的圣旨上所列罪名跟三司会审的供词一点也不一样,可能亲自监斩这个败类还是让御史中丞十分开心,当他下令刽子手罩上渔网,准备行刑时,下面的百姓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半以上的人把自己肩上背着的板凳解了下来,自觉地坐成一排又一排,十分有秩序。剐刑嘛,大家都知道,没个个把时辰是进行不完的,所以全都安然地坐在台下等候。有几个比较机灵的小伙子竟然在百姓中兜售起瓜子和糖果,不少人伸出手买了,以至于小伙子刚转身,围裙里兜着的零食就被一抢而空。大家就像是在戏园子里看戏一般,津津有味地看着已经吓得剩下半条命的李崇峻。 “狗贼!你也有今日!”百姓中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并不少老人妇女,手里拉着一条足有一丈长的横幅,上面用鲜血书着几个大字:今日为林公昭雪! 李崇峻看着硕大的‘林公’二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御史中丞喝命道:“行刑!” 一脸横肉的刽子手毫不客气地在李崇峻的胸脯上狠狠地剜了一刀,削掉了他巴掌大的一块肉,只听李崇峻惨嚎一声,疼得脸色惨白,却不见一丝鲜血。 “好!”百姓们鼓掌大赞刽子手的高超手艺,让这么个狗贼痛快死了,都对不起老天爷。 这个刽子手就是前几个月送林清绝上路的那位,此刻捡起李崇峻地上掉落的肉,向外一抛,早有百姓将怀中的狗送了出去,那黄狗几步跑到台下,呜呜一声将那块肉一口吞了。 “放心,狗贼,一千多刀,有你受得!”刽子手终于可以亲手为林清绝报仇,心中快意极了,专挑最疼的地方下手,刑场上传来了李崇峻连声的惨叫。 不远处的八仙楼上,还是当年的那个雅间中,几名男女立在窗前,看着外面血腥的一幕。 “多亏你想得周全,半路换了信使的供词,否则咱们这一个多月可就做了无用功了!”白士中颇为赞服地望着左右边凝眸远望的女子。 锦瑟微笑道:“这还是你那次在马车中提点我的!” “哦?”白士中有微微的诧异。 锦瑟说道:“上官霖这几日派人在街头巷尾散布消息,他哪有那么好心会替林大哥伸冤?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我思来想去,本来没什么眉目,却在一日傍晚突然记起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说‘当今圣上自诩聪明,从不自认有错’,那么上官霖此举的用意便显而易见。” “所以你便中途掉包了供词,换成了‘私会燕人、里通卖国,密养武士,意图不轨?”白朗轩静静地说道。 白士中嘿嘿冷笑:“这可是我量身定做为李崇峻打造的,件件都是隆庆帝最忌讳的事!”白朗轩是燕人,私通燕国的证据十分好弄,而白士中又特意给李崇峻家添了几副造反用的盔甲兵器,隆庆帝见了这些证据,哪有不怒的道理。 白朗轩沉声道:“能想出这样的脱罪方法,又将隆庆帝的心思揣摩的如此精准,上官霖倒真是一个劲敌!” 锦瑟缓缓颔首,这次一个不小心,险些让李崇峻逍遥法外,如果那样,自己这一个月就白忙活了!从密授宁舒郡主计谋,选定猿女芙蓉色诱李崇峻,命宁舒假装怀孕引李崇峻殴打,买通太医院的御医并华神医做供词,暗示史茹云去求昌乐公主,请她将皇帝带出宫引到画舫上,并出言激怒李崇峻,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只要错一处便会功亏一篑,这些耗费了她多少心血!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终于实现了当日对死去的林清绝和阿阮发下的誓言,“一定将李崇峻千刀万剐!”展眼望去,台下的百姓散了一大半,几丈宽空旷的台子上,一个白森森的骨架跪在那里,随风招摇,没人前去收尸,更没有人为他掉一滴眼泪。 第一百三十一集 人心(中) 李崇峻被处死的圣旨下达后,本以为能与兄长团聚的李青君立刻晕厥在上官霖怀中,而本来对自己惊世谋略十分得意的上官霖也气的将手中最爱的琥珀杯捏的粉碎。 在他的心里,他非常希望这个杯子就是那个该死的庶女!不用多说,他在听到圣旨后就知道是谁换了供词。 翌日苏醒后的李青君没有去刑场给千刀万剐的哥哥送行,因为暴怒下的隆庆帝不准,这位平生最恨别人欺骗,怕别人谋反的皇帝下旨要让李崇峻的骸骨在刑场上曝晒才罢休。 到最后,还是远在边关接到唯一爱子死讯的李破虏上书,才息了隆庆帝的怒火,他准许李家收敛骸骨,即刻下葬,为了表示朝廷还是很信任镇国将军,隆庆帝特意派专人去边关安抚了镇国将军并一众将士,又恢复了李婉儿国夫人的诰命,并赐给李青君一大堆绫罗绸缎。 这样的态度很明显:朕之所以杀了李崇峻,完全是因为他咎由自取,与李家其余的人无关。 在这样的怀柔政策下,李青君本来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不少。而李婉儿则没那么幸运,自从她的爱女白荷出事后,她自己又被被取消了当家主母的资格,便终日郁郁,近日在亲侄子李崇峻惨死的打击下,她终于支持不住,病倒在床上,终日依靠着汤药维持。 李青君在自己的兄长死后,也对夸下海口的上官霖十分不满,夫妻二人再不如以往和谐,而是终日口角,这日上官霖终于对李青君的蛮横无理感到了厌烦,气急之下的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即刻接苏锦墨过府! 话说锦瑟的这个嫡姐自从接到庄康太妃的懿旨后着实病了很久,以她平时心高气傲的劲哪里肯给别人做妾?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成了那些高门侯府夫人小姐嘲笑的对象,而父亲苏正清的失踪更加快了苏家的败落,现在的苏家,全靠着典当家具首饰度日,大夫人柳如梅更是终日愁眉不展,以泪洗面。 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加之自己逐渐寒酸的衣服,苏锦墨突然急切地盼望着嫁进白家,毕竟,虽然是给上官霖做妾,可也胜过守着这个破败的家,况且还能找锦瑟那个小贱人报仇! 在她的翘首以盼下,这日傍晚,她的贴身丫鬟然儿兴高采烈地跑进她的闺房,笑道:“大小姐,白家的接亲队伍来了!” “是吗!”苏锦墨浑浊的眼睛登时一亮,一叠声地吩咐苏嬷嬷并然儿、薇儿替她更衣。 再换了她觉得的最好的衣衫首饰后,她便安静地坐在床榻上等白家的人进门相请。 柳如梅在得知消息后,也换上衣衫来到苏锦墨的房门口。 哪知过了半晌,仍不见人进门,苏锦墨不禁有些着急,用心点染的梅花妆也因额头上的细汗晕成了一坨坨的红色。 “夫人!”苏家的管家拎着袍角,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 苏锦墨对管家无礼的举动十分不满,这要在往日,这么下贱的人怎么能直接进她的房间,与她面对面说话?可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出言问道:“白家的人怎么还不进来?” 柳如梅横了女儿一眼,哪有新娘子开口这么问的,不是让人笑话吗?她端出夫人的矜持,声道:“白家的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苏家的管家擦了擦汗,忙道:“夫人还说人家没礼数呢!白家来的人说了,大小姐不过是娶过去做妾而已,哪里有那么多说道,还没见过哪个侍妾摆这么大谱的,如果再不出来上轿,他们就要抬着空轿子回白府了!” 苏锦墨和柳如梅大吃一惊,没想到白家这么轻率地上门求取,摆明是不把苏锦墨放在眼里,苏锦墨只觉一阵委屈,眼泪含眼圈地哽咽道:“母亲?” 然儿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忙道:“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要闹这些虚文了,如果白家的人真走了.” 然儿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可苏锦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白家的人走了,她就连人家的侍妾都做不成了!想到要留在破落的苏府,直到典当完自己最后的嫁妆,苏锦墨终于放下小姐的矜持,忙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 主仆几人一路小跑的飞到了大门口,彼时,四名抬轿子的轿夫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苏锦墨一见那轿子登时落下泪来。 一顶破旧的青轿而已!白府有身份的仆人都不稀罕坐! 柳如梅眼见着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也要离开,立刻老泪纵横,她已经老了,又没了苏正清支撑这个家,下场要多惨有多惨。 可苏锦墨没心情跟母亲唠叨,她生怕眼前的几个下人真的不耐烦弃她而去,只见她摆了摆手,不耐地道:“母亲自己保重便是!” 柳如梅话未出口,苏锦墨已然迫不及待地上了轿子,连门帘都在第一时间遮挡上了。 苏嬷嬷和然儿都十分尴尬,这轿子那么小,肯定没自己的份,自己该怎么办? 眼见着四名下人将轿子抬在肩上,飞一般地去了,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苏嬷嬷和然儿面面相觑了一下,便不约而同地跟在轿子后面一颠一颠地跑着。 柳如梅在薇儿的搀扶下,孤寂无比地回了苏府。 苏锦墨在轿子中想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可刚把双腿并拢,双手叠交在膝盖上,就被颠簸的轿子险些晃出去。 “该死!”凌乱了云鬓的苏锦墨暗地里咒骂了一句,刚想扶着轿门坐稳,就听见咚地一声,整个人都掉在了地上。 这么快就到白府了?苏锦墨被颠的浑身都似要散了架子似的,稍待片刻,竟无人替她打起帘子,苏锦墨着实气苦了一番,便自行走了出来,刚要出言斥责没点眼力的苏嬷嬷和然儿,她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住了! 苏嬷嬷并然儿的脖颈上,都架了一把白晃晃的钢刀,持刀之人正是抬轿的四名下人。 “你们要干什么!”苏锦墨惊叫一声,这是碰上打劫的了!可叹自己这么蠢,居然如此轻易地相信他们是白家来迎亲的人,该死,早该想到,白家怎么会用如此无礼的青轿接自己过门?自己好歹是临安第一美女。 本着这个念想,苏锦墨再次大叫了几声,希望有人听到来解救她,可惜这是个偏僻的胡同,根本没人听到她的叫喊。 苏锦墨吓得双腿一软,就要委顿在地,却凭着一股力气,向巷子口跑去。哪知没跑几步,她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逼了回来。 来的是一位身材绝佳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领口袖口都绣着银色的团龙花纹,健硕的身形,如流线般协调的背脊,配上修长的手,虽然戴着人皮面具,可依旧能看出他是一位英俊无匹的美男子。 一双明亮的眼睛,放佛黑宝石一般璀璨,只听他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想要命吗?” 苏锦墨吓得跪倒在地,哆嗦地嘴唇:“想。” “说的不是你!”男子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皱眉看了看不远处已经面无人色的苏嬷嬷并然儿。 苏嬷嬷和然儿立刻狂点着头。 男子冷冷地道:“想活命就照我吩咐的去做!” “大。大人让我们做什么!”然儿见有一线生机,带着期冀的眼神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子。 那男子轻描淡写地指着地上的苏锦墨道:“将她的裙衫脱了!” “什么!”苏锦墨和然儿同时大叫。 苏锦墨立刻意识到自己就要被凌辱,惊惶之下的她倒退着蜷缩到墙角,抱着胳膊,用最大的力气喊道:“我将来是要做上官霖的女人的!你敢得罪文昌侯的独子?不想要命了!” 她希望用上官霖的威信将这群不知死活的‘小毛贼’吓退。 男子嘿嘿冷笑:“你这种货色,送上门来,本公子也懒得要!” 苏锦墨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她天天自诩为临安第一美女,哪里受得了这样**裸的轻视,恼羞成怒的她破口大骂起来。 男子也不搭理她,只是冷目灼灼地盯着然儿,然儿身后的下人钢刀一挺,喝道:“还不去!” 然儿吓得花容失色,颤颤巍巍地走到苏锦墨身前,哭道:“大小姐,然儿也是被逼的,您不要怨我!” “滚!滚开!”苏锦墨大叫着挣扎起来,将然儿踢了一个筋斗。 余下两名下人立刻将苏锦墨的双手固定起来,然儿被踢得嘴角都流了血,一是为了保命,二是也为出一口恶气。往日里这苏锦墨仗着自己是大小姐没少暗地里打骂她们,特别是她被逐出宫后,有事没事就打自己出气,现在有了这么个报复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想明白后的然儿,狞笑着上前,几下就将苏锦墨的裙衫退了下来,露出了白皙的大腿。 本来然儿也以为这四个壮汉是要侮辱占有苏锦墨的,可令她惊讶的是,在她褪下苏锦墨的衣裙后,那两个下人竟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那表情似乎再说:都懒得看! 苏锦墨又气又怒,又急又羞。 那男子向远处冷汗直流的苏嬷嬷道:“轮你了!” 苏嬷嬷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那男子从怀中抓出一个弧状的玉质东西,塞在苏嬷嬷手中,不由分说地将她推了上去。苏嬷嬷只觉背脊一阵发凉,她久处苏府怎么能不知道手里的是什么?这不就是当年自己找来给二小姐苏锦瑟破身的玉势吗! 第一百三十二集 人心(下) 苏锦墨看到了苏嬷嬷手中的物事更是吓得心胆俱裂,她可没忘她当年是怎么用这个东西弄得苏锦瑟生不如死的!只是没想过风水轮流转,今日这破身之痛也该由她来尝尝。 苏嬷嬷自从握住这触手冰凉的东西就胆战心惊地不敢上前,苏锦墨毕竟是她的主子。 “还不快动手!”身边手持钢刀的青衣人厉声呵斥,吓得苏嬷嬷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黑衣男子明亮的眼睛中一双瞳孔渐渐地收缩,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嘴里一字一顿地道:“不想要命?” 苏嬷嬷两腿抖如筛糠,哆嗦着跪在苏锦墨的身前,苏锦墨眼见着那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尖叫。 黑衣男子见苏嬷嬷始终磨磨蹭蹭,修长的手一挥,一道蓝光破空而去,嗖地,在苏嬷嬷的脖子边割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如果不是还要留她一命,这一飞刀早让她见阎王了! 苏嬷嬷嗷嗷地嚎叫起来,却也知道这群‘匪徒’不是跟她闹着玩的,当下咬紧牙关狠命地往苏锦墨身下一送。 “啊——”令人毛骨悚然地惨叫声划破空气,回荡在阴森的小巷中。 黑衣男子拍了拍手,示意属下放了她们,四名青衣人瞬间退到小巷外,当苏嬷嬷惊惧地抬头窥视时,她惊讶地发现,那黑衣男子并几个属下,甚至连同那轿子全都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放佛这群人从来不是活在人间。 苏锦墨抱着膝盖,蹲在墙根下瑟瑟发抖,殷红的血迹沿着她的大腿根滴滴答答地流到尘埃中,她终于也尝到了那日自己带给庶妹的痛苦。 然儿哆嗦着站起身,哭道:“苏嬷嬷,我们该怎么办?” 苏嬷嬷将手中沾着苏锦墨鲜血的玉势往旁边一丢,扑到她的脚下哭道:“老奴对不起主子!” 苏锦墨眼神一寒,横过一道凶光,虽然然儿和苏嬷嬷都是被逼迫的,但她现在依旧想把她们剥皮拆骨!不过,她下身剧痛,早已没了力气,还需要这俩个下人将她送回苏府,再者今日之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她临安第一美女的颜面何存?上官霖怎么还会要她? “苏嬷嬷你也是被逼的。”苏锦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不会怪罪你和然儿,这里很危险,你们扶我回府吧!” 苏嬷嬷和然儿听苏锦墨不怪罪她们登时喜出望外,不过还是苏嬷嬷精明些,有些踌躇地又问了一嘴:“小姐不会是在诓骗我们吧?” 苏锦墨冷哼一声,咬紧牙关地道:“你们手里握着我的把柄,如果我要有什么异动,你们肯轻易放过我?” 苏嬷嬷和然儿脸一红,她们确实都将苏锦墨并非完璧当作了一个可以要挟的资本,不过苏嬷嬷十分担心苏锦墨会在回府后,杀她和然儿泄愤灭口,不过现在夜已深,四周又是危机四伏,不回苏府恐怕死得更快,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人替苏锦墨将衣衫穿戴整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出小巷,主仆三人一瘸一拐地回了苏府。 不敢从正门进入,从小门回到闺房的苏锦墨在见到母亲柳如梅后放声大哭。 柳如梅见女儿如此狼狈的回来了,还以为是白家的人变卦,不要她做妾呢!询问之下才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苏锦墨恨恨地道:“都是苏锦瑟那个贱人害我!这次嫁到白家,我一定不能与她干休!” 柳如梅哭道:“可你已非完璧,就这么冒然地嫁到白府,万一上官霖怀疑你,该如何是好?” “我自有办法!”苏锦墨已然是心烦意乱,她长这么大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非要朝那小贱人讨回不可,只是她这位母亲,遇见事一味地哭哭啼啼,比自己反而不如,真是令人厌烦。 苏锦墨虽然个性娇纵跋扈、心地恶毒,但也是有些脑子的,否则她不会在当年锦瑟在苏府时,表面上维持长姐的风范,暗地里虐待自己的庶妹。 “苏嬷嬷,你去为我寻一些鸽子血来,以备不时之需!”苏锦墨冷静地吩咐,复仇的火焰烧得她全身疼痛。 苏嬷嬷应了一句,便去小厨房替她寻找,堪堪出门,就见苏家的管家再次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夫人!白府又来接人了!大小姐不是走了吗!”刚进门的苏家管家,便见到了躺在软榻上的苏锦墨,大吃一惊。 苏锦墨急忙问道:“是谁带人来的?” 苏家管家缓过神,恭敬地道:“是白家的新管家白福!” 一听是白福领着仆人来了,苏锦墨这才放下心来,想来,刚才那伙根本是骗子,现在来的才是正正经经地白家接亲的人,可是该死!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上了他们的当! 柳如梅战战兢兢地道:“女儿,要不.咱们不去了吧!” “不去?!”苏锦墨赤红着眼睛吼道:“不去我如何报仇!”话音未落,发疯似的地下了地,可下身的剧痛让她毫无面子地扑在了地上,饶是这样,她依旧不依不饶地站起身让然儿为她从新梳洗打扮。 然儿只得苦着脸,又替她找了一件好衣裳换上,补了妆,这才扶着苏锦墨走出了正门。 彼时,白福正领着十几个身着粉色衣裳的仆妇在外等候,见苏锦墨出门,早有人打开七香车的门,殷勤地请她上车。 柳如梅见了这样的排场才有些欣慰。 这才该是上官霖的态度!虽然苏锦墨并非正妻,但娶妾也要有娶妾的样子。 苏锦墨在然儿并苏嬷嬷的搀扶下,上了七香车,她二人也被安排在后面的一乘小轿中。 白福喊了声:“走!” 白家的迎亲队伍便浩浩荡荡地朝白府出发。 柳如梅望着在拐角处消失的马车,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女儿早已对她、对这个家毫无留恋。 苏锦墨坐在舒服的驷马七香车中,背后靠着墨香大迎枕,心中的郁结舒展了不少,看这架势,上官霖对自己还是颇为喜欢的,这也难怪,自己的美貌可是冠绝临安,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就算是没了处子之身又能怎样?凭借着自己的床底功夫和用香之术,一定能让上官霖神魂颠倒,再怀上个一男半女,便能一脚踢开李青君那个老女人,做成正妻,到时候苏锦瑟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么想着,苏锦墨觉得下身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在七香车内安息香的作用下,她竟有微微的困意,不一会眼皮就僵硬起来,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见到白府的大门在为她敞开,上官霖领着一众家人在门口等待她香车的到来,苏锦瑟那个小贱人乖乖地跪在车下给自己当垫脚石,好不快意! 嘎吱——七香车适时地停了下来。 “回大小姐的话!白府到了!”车外传来白福毕恭毕敬地声音。 苏锦墨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便见车门自行开了,清新地空气瞬间涌了进来,让她脑袋也为之一清。她高傲地扶着车门走下车,准备等待白家隆重的迎接。 可惜,愿望落空了! 等待她的不是上官霖等人的欢迎,也不是当垫脚石的锦瑟,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鞭子! 九股的牛皮鞭,丝毫没有手软地抽在了苏锦墨身上,她大叫一声,便从车上摔倒了地下,整个脸都栽进了尘土中,啃了一嘴的泥。 啪、啪、啪!身后的鞭子传来破空的响声,听着就令人发抖,全部一次不落地打在苏锦墨的身上,疼地她两眼直冒金星,不住地在泥中翻滚,当她努力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时,她惊呆了! 手持九股牛皮鞭的人竟然是苏嬷嬷! 而然儿.她居然。居然在洗脚! 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如此荒谬的事情让她一天全都碰上了? “苏嬷嬷,你疯了吗,居然敢动手打我?”苏锦墨暴怒地大喝道,环视着四周抱着膀子的白府仆人,并在其中准确地找到了白福,没错,是白家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救自己,反而幸灾乐祸地看着? 恼羞成怒的苏锦墨尖声叫道:“你们瞎了吗!还不快上来救我?” 白福嘻嘻一笑,“苏大小姐说的不错,小的们确实瞎了。” “啧啧!”树林的阴面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他用青铜面具遮着自己的脸,可从露出的白皙皮肤中就能看出他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只见他抱着膀子朝翻转哀嚎地苏锦墨走来,玩世不恭地耸了耸肩膀,“苏家大小姐的泼辣,本公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不过,这里没人会怜香惜玉救你,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嘿嘿!” 苏嬷嬷哭道:“大小姐,老奴是被逼的!” “你这条老狗!”被打得眼冒金星的苏锦墨哪里还能分得出敌我,在她眼中,苏嬷嬷便是伙同白家这群不认识的人来打她的狗腿子! 淡淡的月色下,白衣公子的衣袂随着山风款款而动,只听他耸了耸肩帮对苏嬷嬷笑道:“我要是你就趁此机会狠揍她一顿,反正她已经记恨上你了!”苏嬷嬷一想也是,经过这次,估计睚眦必报的苏锦墨是怎么也不会再放过她了!当下也不客气,一鞭鞭地朝她的臀部和小腿肉多的地方招呼。“哎呦、你。你们究竟是谁!哎呦!”苏锦墨被打得屁股都开了花,一个劲地呻吟着。 第一百三十三集 进府(上) 那白衣公子嘿嘿一笑,有些淫邪地道:“苏大小姐叫得这么娇媚入骨,本公子可是裤子都湿了!” “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没种的东西,有本事你摘下面具让老娘看看你是谁!”苏锦墨早已被打得没了淑女风范,对着眼前的男子破口大骂。 白衣公子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捅了捅然儿,“脚泡的舒服吗?”说完,吩咐白福将然儿的洗脚水端到了苏锦墨的眼前。 “你们要干什么!”苏锦墨已经快要崩溃了! 白衣公子嘿嘿冷笑道:“只要苏大小姐喝光这盆洗脚水,本公子就大发善心放了你,否则.”他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去,可是苏锦墨已经从他变冷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气。 “你们是不是苏锦瑟派来的?”苏锦墨被两名健硕地家丁反剪住了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白衣公子微微一皱眉,也不答话,便向白福看了一眼。 白福喝道:“话这么多,活该喝洗脚水!”说着两人毫不客气地苏锦墨脖颈上一按,将她整个脸都按进了脚盆中。 “苏锦瑟.咕噜咕噜.。我要杀了你.咕噜.。这个贱人!” 白福将手一松,苏锦墨终于得了机会,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白衣公子摇头叹息,似是很惋惜地道:“火气还是这么大,再喝点,败败火!” 白福听了二话不说地又将苏锦墨按进了洗脚水中。 咕噜咕噜,为了不被憋死,苏锦墨将然儿的洗脚水大半都喝进了肚子中,肚皮便似一个水袋般涨了起来,看的苏嬷嬷和然儿直咋舌。 白衣公子满意地看了看已经狼狈到极点的苏锦墨,拍了拍手,得意地道:“收工!”说完话,便笑嘻嘻地上了七香车。 苏锦墨勉强站直身子,只觉腹中一阵恶心,‘呕’地一声,吐出一地黄白之物,看的十几个仆人纷纷扇着鼻子表示恶心。 车轮辘辘,白福架着马车,七香车马上要从苏锦墨眼前走过时,那白衣公子推开了车窗,再次笑吟吟地道:“本公子友情提示一下,这里晚上很多野狼,如果苏小姐不想被咬死的话,要赶紧跑回家哦!”话语里竟然充满了关切,似乎苏锦墨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都会难过的不得了似的,只是在拍上车窗的瞬间,七香车里发出了快意地长啸。 苏锦墨简直恨得心都要滴血了!这个该死的人比第一个黑衣人更可恶! “我们.我们走!”虽然想强硬起来的苏锦墨但仍因力气不足,又遍体鳞伤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苏嬷嬷和然儿不情愿地上前搀扶起她,主仆三人再次一瘸一拐地狼狈走回苏府。 这次苏锦墨再也顾及不了什么面子了!她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告诉她,要立刻回府上药,正当她从正门要进府时,再次意外地发现白家的迎亲队伍!不过这次里面没有什么白福和她识得的熟人。 “你。你们全都给我滚!”苏锦墨跳着脚指着领头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领头的人面色一沉,不满地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平白无故地在府门口等了你一个多时辰,连口茶水都没喝上,您感激的话不说一声,居然让我们滚?您知不知道,我们可是上官公子派来的迎亲队伍?” 来人似乎是上官霖的心腹,所以口气里颇为自高自大。 苏锦墨两眼像喷出火来一般,今晚她吃的亏还不够多吗!第一骗她的白家人将她的身子破了,第二次骗她的白家人揍得她遍体鳞伤,第三次呢?第三次会不会连小命也丢了? “本小姐管你是谁派来的?总之你立刻给我滚!”苏锦墨早已没了理智,她只想让这群瘟星赶紧消失! 来人脸都黑了,亢声道:“这么说大小姐是不愿嫁给我们家公子了!” 柳如梅见闹得如此之僵,刚想上前劝几句,却听苏锦墨挥舞着粉拳,全都擂在了那人的身上,嘴里没口子地大叫大嚷道:“我管你是林公子、猪公子,本小姐才不嫁那个王八蛋,你给我滚!” “好!这是你亲口说的!”那人被胡搅蛮缠的苏锦墨激的动了肝火,一挥手说道:“兄弟们,咱们走!” 众人全都愤愤不已地跟在领头的人身后,议论纷纷: “真是个泼妇!” “不过是个妾,摆什么谱?” “要不是公子看在过往与苏正清大人的情分上,会选她?上不得台面的癞蛤蟆!” 苏锦墨在台阶上听得清清楚楚,急怒攻心之下,加之身体多处受伤,竟而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柳如梅大叫着让苏嬷嬷并苏府的管家将女儿抬进了闺房,在细细地问过然儿情况后,不觉放声大哭。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惹上了哪路神仙啊!”柳如梅真的难以置信这是苏锦瑟所为,上次宫宴她算计了自己母女全凭的是手段而不是实力,她虽然做了白家的嫡孙媳妇,但白家的嫡孙都没什么实权,她这个嫡孙媳妇又能如何?今日自己的女儿接连吃亏,难道会是她做得? 不不!柳如梅不觉心中一突,其实她早已知道这是锦瑟在报仇,可她依旧不愿相信,如果这个庶女已经有了如此实力,要她们母女的性命岂非轻而易举? 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恐惧,柳如梅含泪为苏锦墨上了药。 约莫半个时辰,苏锦墨才悠悠转醒,她只觉浑身剧痛,模糊中看着母亲焦急的神色,竟有些愣怔。 “娘!”她挣扎着要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发出低低的呻吟。 苏嬷嬷殷勤地道:“大小姐小心身子!” 然儿见苏锦墨苏醒,不知为何,竟有些害怕地躲到了门外。 苏锦墨沙哑着嗓子道:“白家的人又来过了吗?” 柳如梅擦拭着眼角道:“来过两次,都被母亲打发了!” “这就好!”苏锦墨长舒了一口气,“再来全都打走!” 柳如梅嗯了一声,刚想扶女儿躺下,就听门外苏家的管家像是要了命似的飞了进来,脚步还没停,嘴里已经大喊道:“不好啦!夫人、小姐,白家的上官公子,亲自带人兴师问罪来了!” 苏锦墨一愣,随即和柳如梅面面相觑起来,片刻后,都在心底涌现了一个令人惊恐的直觉:难道方才那三拨人,真的是上官霖派来迎亲的? 第一百三十四集 进府(中) 还没等柳如梅和苏锦墨缓过神来,满脸怒气的上官霖已经从外面负着手走了进来。 他这次真的动了怒气! 家里那个闹也就罢了,毕竟家世在那摆着呢,可眼前这个,明明是自己开恩才纳进府里做得妾,居然也敢跟自己摆谱? 苏锦墨见上官霖面色不善地走进房间,用一种近乎阴郁的眼神盯着她,不禁觉得全身发凉。 “苏大小姐为何不上轿?”上官霖淡淡的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柳如梅在心里叫唤了一声倒霉,忙上前赔笑道:“上官公子息怒!我们家锦墨绝非有意不上花轿,实在是事出有因。”当下将锦墨怎么上轿被暴打的事情期期艾艾地说了一遍。 苏锦墨也在榻上默默垂泪,配合着柳如梅的表演,母女二人心照不宣地将破身一事绝口不提。 上官霖狐疑地打量着这两母女,她们惯会做戏,难道是不想嫁给自己找的托辞? 不!不可能,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上官霖打消了,现在苏家已经败落,她跟着自己是求之不得的事,哪里还会借故推辞?当下抑制住勃发的怒气,平静地道:“既然如此,便请苏大小姐随我回白家好了!” 苏锦墨瞧着自己全身的伤口,本想推脱几日,却在上官霖冷目灼灼地注视下不敢开口,无奈地应承,苏嬷嬷并然儿为她梳洗打扮好,并找出了新的衣衫遮住身上的伤口,这才在白府丫鬟的簇拥下,上了七香车。 车轮辘辘,到得白家时已经是深夜。 上官霖皱着眉刚要带苏锦墨入府,门口便晃出一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管家白福! 白福打了个躬,声道:“表少爷可回来了,老太君并夫人们在花厅都等得急了!” 苏锦墨一见白福,登时勾起了自己被鞭打的怒气,指着他的脸吃吃地道:“夫君,就是。就是她先前带着人来苏家接人,妾身以为是夫君派来的,便跟他走了,哪知他将我拉到郊外,狠打了一通,夫君可要给我做主啊!” 说着嘤嘤地伏在上官霖的怀里哭了起来。 白福脸色大变,忙跪倒在地委屈地道:“锦墨姨娘明鉴,小子今个自傍晚就没再出过白府,一直在张罗着姨娘进府的事,有手底下的小厮可以为我作证。” 身后几个小厮异口同声地道:“白福管家确实没出过府门。” 苏锦墨气急败坏地道:“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和你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白衣公子,你们就是受他的指使来打我的!” 上官霖两条剑眉几乎要拧在了一处,地上的白福还在说着什么,可他已经心烦意乱地听不进去了,“够了!”他打断苏锦墨和白福的争吵,说道:“先进花厅见过老太君,余下的琐事明日再说!” 他说的话就是命令,苏锦墨不敢不听,可她心里委屈极了,在这个即将成为他丈夫的男人心中,她的位置显而易见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上官霖不由分说地拉着苏锦墨的手,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朝老太君春晖阁的花厅赶去。 自从傍晚设宴,恐怕白老太君并白家一众近亲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了! 苏锦墨在进入花厅时,才惊愕地发现她今日有多么的窘迫!因为她刚随着上官霖的脚步进入内厅,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老太君十分不悦地道:“怎么人现在才接来?” 她的身边坐着已经被刺字琼面的二小姐白荷。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白荷再不能出府,便终日在白老太君身前恪尽孝道,让本来对她十分不满的白老太君转而时时护着她。 李婉儿并李青君姑侄坐在白老太君下手,李婉儿脸色苍白,轻咳几声问道:“白福管家从苏府回来说苏大小姐不想嫁给霖儿?这是怎么回事?”说着轻轻地瞥了一旁的锦瑟一眼。 锦瑟微笑着上前拉住嫡姐的手臂,“哪里是不想嫁,肯定是派去的人出了什么差错才致来的迟了!”说着将嫡姐按在身边的椅子上,苏锦墨也微微一笑,亲热地拉起锦瑟的手,二人就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旁边一位明艳的少女拍手笑道:“时常听闻苏家两位姐妹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感情十分要好,一见之下,果真如此!” 苏锦墨好奇地望着那少女,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四夫人王氏笑道:“她是你老祖宗本家的闺女,名唤茹云。” “茹云妹妹!”苏锦墨与史茹云见了礼。 史茹云天真地道:“这也算是件奇事了。妹妹嫁了我三哥,姐姐嫁了我表哥,姐妹一对都进了白府,倒是怎么论呢?”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尽皆默然。 史茹云依旧天真的冲着大家微笑,似乎对这句话的杀伤力恍然不觉。按照白家这边论,锦瑟是嫡孙媳妇,苏锦墨见她是要行礼的,可按苏家那边论,则是苏锦墨这个嫡姐为尊。 白老太君平静地开口:“既然是嫁到我们白家,自然按我们白家的规矩论!锦瑟先进门是嫡妻,锦墨后进门是妾,这嫡庶尊卑有序,断不可因为姐妹私情坏了白府的规矩!” 在听完这句话后,苏锦墨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白了起来。她的迟到早已惹怒了在场的所有人,只不过这些人久历风波擅于隐藏罢了,可饶是这样,她还是被给了一个下马威!想想高贵的自己居然要屈居在那个卑贱的庶女之后,苏锦墨几乎心都咬碎了,更可气的是,今日她的迟到,她的受难,恐怕都是自己身边这个娇小的庶女一手策划的! “天色已晚,老太君也该安置,既然锦墨她已经参加了家宴,便算是咱们白家的人,自己人不必闹那些虚礼,便就散了吧!”李婉儿懒懒地说了一句,便同白荷扶着白老太君进了房。 “夫君,你便与锦墨妹妹歇着吧!”李青君微微一笑,浑似没事人似的走了。众人一一散去,苏锦墨立刻觉得好没意思!本来这场家宴是为她而设,众人都会因她的到来表示点什么,可现在看来,似乎没人把她放在眼里,这对平时被宠坏了的苏锦墨是一个巨大的刺激。白士中毫不避嫌地揽着锦瑟的腰,温柔地道:“娘子劳碌一日也累了吧,为夫已经为你烧好了水,这就伺候你回去沐浴!”说罢嘻嘻一笑。 第一百三十五集 进府(下) 锦瑟横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的嫡姐锦瑟,可却还是红了脸。 上官霖便一声不响地带着苏锦墨回了别院。 锦瑟则跟着白士中悠闲地在月下漫步,淡淡的清辉洒落在锦瑟的身上,为她笼罩上一层洁白的光晕,恬静而充满魅力。 白士中神秘地道:“你瞧没瞧出你嫡姐今日有什么不对?” “嗯?”锦瑟缓缓地道:“她素来重视自己的举止和容貌,可今日的她看起来并没细心打扮过,这倒是不合她往日的脾性,还有她方才与上官霖进门时,我怎么恍惚瞧着她有点跛?” “哈哈,这是当然!”白士中大笑着道:“她今晚挨了苏嬷嬷不少鞭子,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似的?” 锦瑟一惊,随后白士中便将今晚他如何用白福骗取苏锦墨的信任,并将她拉到郊外痛打一通的事说给了锦瑟听。 “你们都去了?”锦瑟听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几分感动,毕竟她知道,他和白朗轩都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 白士中得意地道:“这是自然!只不过朗轩他先到,我后去,倒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整了苏锦墨!想想方才白福按着苏锦墨喝洗脚水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痛快地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整个身体都舒坦了一般。 锦瑟诧异地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她?” “我?”白士中没有在意,摆了摆手,随口道:“我跟她又没什么仇怨,只是看不过当日她那么欺负你!” 锦瑟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身边的男子,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失言,清癯的脸上居然微微泛起了红晕,煞是可爱! 该死!白士中懊恼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心事。 “你——”锦瑟还没说完的话就被他笑嘻嘻地打断了,只见他双臂抱在脖子后,笑道:“娘子,为夫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陪啦!”话音未落,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落荒而逃,看的锦瑟哑然失笑:这个蛇精病! 身后的翠竹在白士中整个人消失在拐角处后,抿嘴一笑:“奴婢还是第一次看到三少爷这样!”眉宇间便有些挪揄的神色。 锦瑟轻轻啐了一口:“小妮子!” 翠竹便笑吟吟地挽着锦瑟的手,回了房间。 铺好床褥,锦瑟舒服地躺在上面:苏锦墨已然进府,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今日史茹云帮了她一个大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提点了众人,她在白家的位置要远远超过那个名不副实的嫡出! 轻轻翻了个身,刚要入睡,意外的温暖从背后袭来,坚实的双臂竟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周身散发的浓烈男子气息,冲散了锦瑟的所有睡意,她惊呼道:“谁?” “我!”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他的唇轻碰上了她的耳垂,依旧没有温度,可锦瑟去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朗轩?”锦瑟认清了来人,却羞红了脸,“你喝酒了?” 白朗轩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长发,“嗯!” 温暖的怀抱,让人不忍挣脱,可是.可是自己不是早已不打算接纳任何人了吗?就在她亲手送掉自己的第一段深情后。 “朗.朗轩。”她轻轻地推开他坚实的胸膛,他虎躯一震,显然是十分受伤。 屋子里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只余他二人浓重的呼吸声,半晌,他艰涩地开口:“你讨厌我?” “不是!”锦瑟的心突然一痛,破口而出。 “你喜欢士中?”白朗轩的语气中有一丝冷静。 锦瑟心乱如麻,其实.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谁,甚至也许她一个都不喜欢!她习惯于他们的保护、他们的关心,只是这些都是因为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盟友所致,根本不是因为这纷乱的男女关系。 “也.也不是!怎么跟你说呢?”锦瑟自怨自艾起来,平时面对任何事,她都是机警无双,充满智慧,唯独到了男女感情上,她便变得十分没有主意,难以抉择。 白朗轩不由分说地将锦瑟压在了身下,锦瑟一声惊呼,却被他彻底的封住了朱唇,他的吻霸道而充满占有欲,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挣扎了几下,却在他铁钳一般的双手中最终臣服。 “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谁也夺不走!” 充满命令的口气,不容任何人质疑。曾几何时,锦瑟便私下怀疑过朗轩的这种王霸之气,不过是燕国四皇子的贴身护卫,为何他竟有睨视天下的气魄和胸怀? 一定是因为他受命于燕国君主,并统领着一群草莽死士的缘故。 白朗轩不再欺负锦瑟,从床榻上一跃而起,看得出来,喝醉的他变得没那么谨慎,这要是在以前,他是一定不会这么狂放地吐露心声,与生俱来的使命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今日,他想肆意地活一次。 “跟我走!” 锦瑟刚缓过气,就被他拉着手,腾云驾雾般地出了别院。 “去哪!”锦瑟有些生气的质问眼前霸道的男子,他竟是这么不由分说的强吻自己,现在还想带自己去哪? “噤声!”在将要靠近上官霖所居的院落时,他低低地发出警告:“在往前走,便会触动上官霖的暗卫,十分危险,我们便在这等着好了!” 锦瑟低声疑道:“等什么?” “嘿嘿!”白朗轩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锦瑟见他不肯说,便好奇地蹲在一丛硕大的芙蓉花后,静听着院落中传来的声音。 夜是极为宁静的,朗月疏星。 就在她仰头看着天上黯淡的星光时,院落里爆发了一阵吵闹! “说!你跟谁睡过!”锦瑟第一次听到上官霖如此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没有!”苏锦墨呜呜大哭。 “没有?现在还敢狡辩!”上官霖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可这样的他比恼怒的他更吓人,更具有破坏力! 片刻之后,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苏锦墨的哀嚎,倒是上官霖再没发一言,不知是在动手打苏锦墨,还是在发脾气摔东西! 锦瑟对这样的情节惊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素知自己的嫡姐最爱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如何狐媚男子,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可是今日她居然在自己新婚的时候失利? 白朗轩拉着锦瑟回了她的闺房,此时此刻锦瑟早已想到是白朗轩所为,只见她蹙眉道:“你找人强暴了她?” “没有!”白朗轩淡淡地道:“只是她们当日怎么对你,我便让人怎么对她!” 锦瑟吃了一惊,随即两片红晕翻上白皙的两颊,心中便像是火烧一般,难堪地低下头:他.。他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曾经被嫡姐破身的事?如此羞耻的事情他如何得知?恐怕连白士中也是不知道的! “你.你吩咐属下调查我?”锦瑟真的生气了!他居然这么做!那些事都被他的属下得知,她该如何做人?她现在就有种十分想死的冲动,这是件让人多么羞耻的事情。 白朗轩语气一滞,有些难以启齿,“是。是我亲自去查的!” “你?”锦瑟黑黑的睫毛轻轻眨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他为何会去调查苏锦墨欺负自己的往事,难道是?。。 “我不容任何人,欺负你!永远!”白朗轩斩钉截铁的话让锦瑟心中一暖,眼角竟因此流出细密的眼泪。 白朗轩明亮的眼眸放佛天上的星辰,“你现在不接受我不要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他无比自信地作出承诺,将锦瑟拦腰抱起,轻轻放置在床榻上,为她拉上锦被,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你好生安睡,明日的事情还需要费些心神。” “嗯!”锦瑟心中纷乱,各种感觉分沓而至,在白朗轩走后良久,两颊依旧像火烧一般! 他喝了酒,居然会说出这些话,完全不像往日里冷漠霸道的白朗轩! 果真,男人喝多了都会耍酒疯的,蛇精病的白士中是,冰块脸的白朗轩也是!锦瑟愤愤不平地想着,眼皮却不知不觉地沉了下去。 一夜好梦,再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锦瑟清晨起来梳洗,用过饭,便吩咐翠竹去为她泡一盏君山毛尖,自己则坐在窗下以手支颐,想着昨日发生过的事情。没一会,却听院门被轻轻推开,两个人影小心翼翼地朝这边移动着,颇有点鬼头鬼脑。 “谁!”锦瑟机警地喝问了一句。 来者忙一溜烟地窜进了屋内,关好门。 “是你们?”锦瑟咦了一声,便将两手叠交在膝盖上,对于她们的来意,锦瑟早已猜透了**分。 苏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左右开弓地开始扇着自己的嘴巴子,发出啪啪的轻响,不消片刻,两颊便有些微红。 锦瑟也不拦着,只是微笑着看着地上的两人。 “二小姐,请您原谅老奴和然儿!以往我们那么对你,可都是柳如梅、苏锦墨她们逼得,老奴跟二小姐哪里有什么仇呢!”苏嬷嬷老泪纵横地解释道。 然儿也嘤嘤哭泣,求锦瑟原谅。 锦瑟不耐地道:“在我面前便不用使出这样的伎俩了,直接说来意便是!” 苏嬷嬷老脸一红,幸亏她刚才十几巴掌下去已经让锦瑟看不出她神情的变化,“老奴和然儿想弃暗投明,以后跟随二小姐。”哼,果真是这么回事!锦瑟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第一百三十六集 冤屈(上) “弃暗投明?”锦瑟笑呵呵地将苏嬷嬷扶了起来,“嬷嬷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究竟谁是暗谁是明?” 锦瑟轻轻地端起案上的白玉茶盏,呷着里面的清茶。 苏嬷嬷勉强一笑:“自然您是明,那个不开眼的苏锦墨是暗。”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锦瑟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眯成一条缝,里面带着讽刺的光芒。 苏嬷嬷忙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锦瑟,声言苏锦墨已经因此事对她们怀恨在心,迟早会对她们下手,她们为了保命这才来投靠自己。 锦瑟心中思量,她们二人倒是没有说谎,转念一想,颔首道:“既然如此,以后你们便听我的吩咐做事。” “多谢二小姐!”苏嬷嬷和然儿欣喜地磕了一个头。 “慢着!”锦瑟制止了她们的行为,从袖中拿出两枚药丸,淡淡地道:“为表忠心,你们将它吃了吧!” 说着一人一粒,放在了她们的掌心。 苏嬷嬷和然儿面面相觑,然儿先开了口:“二小姐.这。这是?” “是大食进宫的强身健体的灵药,吃了能永葆青春、身轻如燕,当然——”锦瑟话锋一转,微笑道:“也有副作用,因为这药丸药性过于猛烈,所以每个月都要按时服下调和的汤药,否则便会全身爆裂而死!” 苏嬷嬷和然儿同时汗如雨下。 锦瑟轻描淡写地道:“吃与不吃全在你们,我是不会强迫的,只不过如果不吃我自然不能接纳一个根本不是诚心投效的人作为心腹。” 然儿听了,一咬牙,一口将那药丸吞了。 苏嬷嬷左右为难了一会,也咽了下去。 “这便好,以前你们欠我的,我暂不追究,只要你们忠心为我做事,自然少不得好处,但如果还敢动别的心思,三心二意,那就情等着七窍流血,全身爆裂而亡吧!”锦瑟冷然的话语让然儿和苏嬷嬷背脊发凉。 “还有这个,你们交给苏锦墨,怎么来的你们编个谎话即可。”锦瑟将一个白色小瓷瓶掷给了地上跪着的然儿。 然儿疑惑道:“这是?” 锦瑟低眉顺眼地道:“只要用指甲轻轻挑一点混在龙涎香中,就能让男子动情不已,而且还不会被发现。姐姐她昨晚恐怕已经失了霖表哥的宠爱吧!没有家世、被玉贵妃厌恶,又失了夫君的恩宠,这白府她恐怕是要呆不下去了!看在同出一府的份上,我这算是拉她一把。” 然儿心中一惊,暗道二小姐的消息真是灵通,她也是今早在外准备伺候大小姐洗漱,这才惊讶地发现上官霖昨晚居然没有留宿在那!可见自己的小姐是刚新婚便失了宠,这也难怪,然儿不经意地想起苏锦墨已非完璧一事,这件事对于世家出身的上官霖自然是难以容忍。 “过会我会吩咐翠竹将上官霖平日里的喜好仔细列一张单子交给你,你便在苏锦墨的身边时刻提醒她,让她借此取悦上官霖,重新夺回宠爱。”锦瑟郑重地吩咐道。 然儿犹豫道:“如此一来,岂非对主子不利?” “这个不用你管!你只要按我吩咐的做就好。”锦瑟再次嘱咐道:“记住,一定要让上官霖死心塌地的爱上苏锦墨,即使不是出自真心,也要让他深深地迷恋于苏锦墨的容貌和才艺。” 然儿忙道:“奴婢明白了。” 在锦瑟的恩威并施下,二人终于彻底臣服,乖乖地按照她的吩咐回到了苏锦墨身边。 有了这两枚棋子,自己要实现筹划已久的计谋就容易多了! 送走苏嬷嬷并然儿后,史茹云便带着丫鬟进了锦瑟别院,锦瑟笑着将她迎进了花厅。 史茹云还未落座,便告诉了锦瑟一个好消息。 “刚昌乐公主派人传下话来,说圣上已经答允了宁舒郡主和燕国四皇子敖澈的婚事,待燕国使臣来时,便即完婚!”史茹云十分兴奋地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一直暗中帮宁舒郡主的锦瑟。 锦瑟一听之下,也未宁舒郡主感到高兴。她吃了这么多的苦,这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便各自回屋不提。 忽忽数日,已然入冬,这日大雪飘飞,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让整个别院银装素裹,宛如白色的宫殿。 锦瑟起了个大早,在翠竹等一干丫鬟的伺候下,换了身简便的宫装,便驱车向宫中行去。 昨晚她接到宁舒郡主的邀请,请自己进宫为她挑选待嫁的嫁妆。 车轮辘辘,在洁白的雪地上撵出两道乌黑的车辙,一路到了禁宫门前,早有侍卫将她们拦下,锦瑟下了车,出示了白府的腰牌,这才从东华门施施地进了宫。 刚饶过观景池,便迎面瞧见一位男子带着几名侍卫,在雪中负着手漫步。 清癯的脸上,一双好看的眉毛紧皱着,似乎因为常年的忧愁不得舒展,脚下的步子也是踌躇不已,似乎生恐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锦瑟撑着伞,好奇地走了过去,还未到跟前,便瞧清那人是谁。这个没落不已的男子,不正是燕国四皇子敖澈吗! 他大婚在即,为何如此不快呢?难道宁舒郡主非他所爱?其实这点锦瑟早已怀疑,敖澈接近宁舒的目的恐怕并不单纯,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可能是要借助宁舒郡主父亲淮阴侯的力量,送他回大燕。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家的女婿在这做一辈子高级囚犯,就算是不为女婿,也要为女儿想一想。 敖澈听到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抬头一瞧,再看清来人是锦瑟后,竟然展现出明媚的笑容。 “四皇子怎么独自在这?宁舒郡主呢?”锦瑟微微一笑,毫不避讳地道。 想来他早已经知道赐婚的事。 敖澈的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悲伤与落寞,最后只是用他惯有的笑容掩盖了一切,“郡主在太妃宫中。” 锦瑟每次看着他这样的笑容就觉得很心痛,从开始在白府别院中听他抚琴,再到玉贵妃的宫宴,再到眼前,他的笑容里夹杂着许多无奈和悲伤,这种情绪就是像是自己的命运从来不被自己掌握,而永远操控在他人手中似的。燕国四皇子敖澈作为燕国的弃子,确实是这样孤独的存在,他就像一只风筝,虽然飞得很高,可线却永远攥在别人手中。 第一百三十七集 冤屈(中) 大燕国似乎早已忘却了还有这个皇子,以至于他一呆就是将近二十年。在这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周遭都是鄙夷和仇视的目光,真是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四皇子不必伤感,宁舒郡主深爱着四殿下,一定会为你的将来考虑。”锦瑟柔和的声音听在敖澈耳中放佛仙乐,已经好久没有人顾及他的想法,并柔声安慰他了! 这样柔声细语的关怀让敖澈大为感到,他竟有些难以自控地上前一步,伸出的手想抓住锦瑟手,却还是在锦瑟惊讶的眼光中犹豫地落下,硬生生地转成了作揖的姿势:“多谢!” 他的嘴里满是苦涩。 自己是没有前途的质子,哪里有资格娶心爱的女人呢?再则,她早已嫁作她人妇。 敖澈的眼眸与他的名字一般,清澈见地,里面弥漫着身不由己的痛苦,半晌,敖澈拱手勉强地道:“告退。” 离去时的脚步有些粘连,与来时的散乱不同,他竟然有深深的不舍,她是第一个明白他,肯来安慰开解他的人,他永远忘不了白家的那个午后,她准确无误地从他的琴声里听见了属于他心底的哀伤和没落。 锦瑟看着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背影,深深地长叹一声,便扶着翠竹的手准备去太妃宫中寻宁舒郡主。 哪知刚走几步,就见穿着猩红斗篷的宁舒郡主站在抄手游廊的花门前呆呆发愣,身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显然是站在这里多时了。 “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呢?”锦瑟迎面走上前纳闷地道。 宁舒郡主勉强一笑,“刚才有只不知名的鸟飞过,看着她的羽毛颜色倒是新鲜,放佛从未见过,便贪看住了,姐姐这是才进宫吗?快来宁舒的寝殿里暖暖身子。” 说着,亲热地拉着锦瑟的手,一路进了翠华阁。 这是太妃赐给宁舒郡主待嫁的地方。 宁舒郡主上次的婚事虽然是出自隆庆帝的授意,但毕竟还是庄康太妃下的懿旨,她对于宁舒郡主婚后的遭遇深表愧疚,这才在她这次大婚时,毫不吝惜地赐了她不少嫁妆,并吩咐宫人将以前咸宜公主出嫁前的闺房收拾出来腾给了宁舒郡主居住,以示恩宠。 一进暖阁内,锦瑟目光就被案上堆着的如小山般的嫁妆所吸引,她本以为宁舒与敖澈的婚事会私底下进行,但看了这样的排场,隆庆帝似乎要大办,这倒是脱离了她最先的预想。 宁舒郡主脱下了大髦,指着那堆莹然生光的玉器玛瑙笑道:“这些都是各宫的妃子并昌乐公主送来的,那边的那些则是太妃命人送来的。” “果真郡主招人疼!”锦瑟将披风递与翠竹,微笑地落座。 宁舒郡主长叹一声:“宁舒能有今日,皆是托了姐姐的福,还不知道今生今世如何报答!” 锦瑟看着地龙里红红的炭火,微笑道:“自家姐妹,还说这样的客气话?” “总而言之,姐姐的恩情,宁舒不会忘记,必当报答!”宁舒郡主说的郑重,想来是想起了她被李崇峻欺辱的往事,当时连她的家人也在皇权的威逼下对她冷漠视之,只有锦瑟施以援手,暗中为她出谋划策,巧使计谋救她脱离了苦海。 锦瑟其实并不愿多管闲事,但看着宁舒一片痴情,心就软了,此刻掏出帕子对泫然欲泣的宁舒郡主道:“这不是都过来了吗,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我听夫君说,燕国的使臣就要进临安城了,彼时你便能开开心心的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了!” 说起敖澈,不知为何,宁舒郡主居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举动让锦瑟十分惊讶,她不是喜欢敖澈的吗?为何还是如此不开心? 宁舒郡主勉强一笑,“不聊这些,姐姐,我给你看样稀奇的事物!” 说着吩咐宫女从妆台下上锁的立柜中找出了一个紫檀木锦盒,精湛的雕花技术预示着这盒子里装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甚为珍贵。 果真,宁舒郡主十分小心地沐过手,这才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拿出一枚精致的小钥匙,打开了檀木盒子。 锦瑟十分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久处富贵之家的宁舒郡主珍而重之? 只见宁舒小心翼翼地用手裹着帕子,从锦盒里拿出一枚通身温润的玉簪。 锦瑟有些惊讶,不过是枚普通的簪子罢了,虽然看质地是非常珍贵的羊脂玉打造而成,但这种东西在民间是个稀罕物,在皇室恐怕就是司空见惯了,为何宁舒郡主如此宝贝它? 宁舒郡主的贴身宫女绿萤似乎看出了锦瑟眼神中的疑问,笑着说道:“夫人恐怕不知道,这簪子大有玄机!” 这下连翠竹也好奇地抻着脖子往宁舒郡主手中的簪子上看。 宁舒郡主微笑道:“这是太妃赐给宁舒的合和簪,据说是先帝当年从普陀山为先皇后求来的宝物,先皇后一直膝下无子,为此身为忧虑,那年先帝出游,便在普陀山拜佛,请求了远大师指点,大师便将这簪子开了光赠与先帝,先帝兴高采烈地带回宫,为先皇后佩戴在发间,哪知令人惊奇的是,先皇后不到一月就怀上了龙嗣,并一举得男,便是现在的圣上,所以这枚簪子取名‘阴阳和合’之意。” 锦瑟哑然失笑,如果说是先皇后的遗物,确实珍贵,不过要说这其中的玄机嘛,倒是有些虚无缥缈。先皇后多年无子,光草药就吃了不少,恐怕是药石之功,并非这簪子有什么奇效。 哪知绿萤笑道:“夫人一定是不信,奴婢开始也不信,心想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可是后面庄康太妃、徐太妃,不少妃嫔只要带过这簪子,必然会怀上孩子,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居然有这样的事!”这次锦瑟真的惊讶了,翠竹更是像听天书一般瞧着那簪子。 宁舒郡主将她握在手里,笑道:“姐姐可别不信邪。” 锦瑟打趣道:“这么瞧来,太妃是真的疼你,连这步都打算好了呢!” 宁舒郡主哈哈一笑,刚想说什么,就见门外跑来一名太监,禀告说昌乐公主并王美人、莲美人等人从神龙殿那边过来,要瞧瞧郡主。 “姐姐,你坐,我去门口接下公主她们。”昌乐公主在上次整李崇峻的计谋里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宁舒自是十分感激,锦瑟本想一同前去,却被宁舒客气地按回座位,她自己则带着绿萤快步出了暖阁。 翠竹见宁舒等人走后,笑着问道:“主子你说这簪子真的这么神奇吗?” 锦瑟微笑不语。 翠竹还想再问什么,却突然听到门外女音的尖叫声,锦瑟吃了一惊,霍然起身,那声音明明就是宁舒郡主传来的! 锦瑟快步想出去,却被翠竹拉住,“主子危险,还是让奴婢先出去探探。” 确实,在宫禁之地能让宁舒郡主如此尖叫,恐怕一定是什么惊天大事,难道是有刺客?还是敖澈出了什么事? 翠竹神色凝重地走了出去,锦瑟则焦虑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走着,等待消息。 半晌,既不见宁舒郡主回来,连翠竹也没了踪影。 锦瑟顿时感觉今日之事有些不对,思附间,觉得还是早些离去为妙,刚推开房门,门外雪花飞扬,就见宁舒郡主挽着昌乐公主的胳膊,并王美人等宫嫔有说有笑地进了暖阁。 “你。?”锦瑟不可置信地望着安然无恙的宁舒郡主,自己刚才明明听到她的尖叫声,难道自己听错了? 宁舒郡主讶然道:“姐姐这是要出去?翠竹哪里去了?” “翠竹出去寻郡主了,郡主难道没瞧见她吗?”锦瑟蹙着眉道。 昌乐公主并那些妃嫔一脸茫然地道:“适才有人出门吗?” “没有啊!” “咱们不是一直站在门外闲聊来着?” 诸人众口一词,到让锦瑟万分狐疑起来,那翠竹是去哪了?刚才又是谁在模仿宁舒郡主的声音?他特意竟翠竹引出去又是何意? 宁舒郡主笑道:“怕是这小妮子有跑到哪去偷闲了,姐姐不要理她,来,咱们坐!” 说着招呼昌乐公主等人坐下喝茶吃点心。 王美人抿嘴笑道:“点心不着急吃,我们是想来瞧瞧郡主那枚簪子的!” “怎么,妹妹想借来戴几天?”莲美人忙着打趣隆庆帝的这个新宠,昌乐公主听了也只是微笑不语。 锦瑟心乱如麻,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翠竹一定是出事了!她哪里还有心情跟这些人谈笑,当下起身推辞道:“家中有要事,锦瑟便不相陪了,如有怠慢,请公主并诸位美人见谅。” 昌乐公主见锦瑟似乎心中有事,便也不强留,倒是王美人不怀好意地笑道:“感情是烦我们吗?我们刚来,郡夫人便要去了!” 锦瑟也不跟她口角,福了一福,转身匆匆便走,宁舒郡主拿起大髦,跑过去招呼道:“外面雪大,姐姐穿件衣服再走。” 正在这时,王美人突然眼皮一跳,看着檀木盒子惊讶道:“里面的簪子呢!” 锦瑟本想推辞掉宁舒郡主的大髦,可听见王美人这么叫喊起来,心中一惊,脚步便顿在门口,宁舒郡主刚把大髦披在她身上,此刻也惊讶地回头,却见自己放进檀木盒的合和簪不翼而飞。 正在这时,只听嘎巴儿一声,玉簪从锦瑟身前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几段。 昌乐公主和王美人等全都霍然起身,大惊失色,宁舒郡主和锦瑟也是一愣,屋里瞬间静极了,半晌,只听宁舒郡主委屈地道:“我好心借姐姐品鉴先皇后的遗物,姐姐为何要将它偷走?”“什么?”锦瑟脑袋嗡的一下炸开,像是没听懂一样,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第一百三十八集 冤屈(下) 宁舒郡主流着泪将地上摔成一段段的玉簪捡了起来,委委屈屈地道:“宁舒知道姐姐久处白府却一直无子,心中压力很大,但这合和簪是太妃娘娘赏赐给宁舒的嫁妆,姐姐怎么能一声不响地就将它拿走呢?” 锦瑟正色道:“妹妹这话错了,我从未动过偷盗合和簪的心思。” 王美人冷笑道:“那这簪子怎么会从你的身上掉出来?而且你方才还走的如此慌张?” “我要是想偷,便叫翠竹拿着离开便是,何苦将贼赃放在自己的身上,留待房中等着诸位,这不是自寻死路?”锦瑟轻哼着顶了一句,令王美人立刻说不出话来。 宁舒郡主惋惜地看着手中的玉簪,叹息道:“姐姐对宁舒有大恩,既然姐姐喜欢这簪子,论道理宁舒应当割爱,可这是先皇后的遗物,怎可私自转赠她人?现在玉簪毁坏,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锦瑟听了宁舒郡主这几句貌似道歉,实则是挑事的言语后,胸口如遭大锤猛击,摇摇欲坠的她扶住门框,用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眼前熟悉的女子。 绿萤嗤嗤冷笑道:“主子,跟这样的人还费什么话,您好心将簪子拿出来与她一同观赏,哪知她却趁您出门迎接公主的功夫,就将那簪子据为己有,您忘了,她方才是如何口口声声地求您把这簪子送与她的!” 看着瞬间变脸的主仆二人,锦瑟终于知道自己是被眼前这个最信任的人,出卖并且陷害! 自己何时口口声声像宁舒郡主讨这枚玉簪了?分明是绿萤在说谎! 锦瑟目眦决裂地望着她们,心中便像是被利剑洞穿那般的疼痛,她一直是真心地再帮她,难道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恩将仇报? 王美人哼了一声,“没想到白家的嫡孙夫人竟是这般不知检点的人物,郡夫人,你偷盗先皇后遗物,该当何罪?” 锦瑟默不做声,此时此刻,她还能如何辩解?所有的路都被敌人封死,方才暖阁内只有自己与翠竹并宁舒郡主主仆四人,现在翠竹杳无音讯,何人能给自己作证?而且翠竹恐怕现在也已经遭了她们的毒手! 昌乐公主黛眉微蹙,她对于锦瑟会私盗合和簪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毕竟这簪子是否真的能求子还是个未知数,这般光天化日的偷盗先皇后遗物,绝非锦瑟这样的聪明人能干得出来的! 可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宁舒郡主与苏锦瑟又是至交好友,怎么会无缘由的陷害她? “郡夫人,既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这件事恐怕还得交由太妃处置。”昌乐公主正色道。 锦瑟平静地道:“我问心无愧。” “郡夫人脸皮够厚的!簪子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还不承认?”王美人嗤嗤冷笑道:“难不成是宁舒郡主栽赃嫁祸给你的?如果本宫没记错,你们可是至交好友,每逢宫宴必会在一处闲聊。” 昌乐公主打断王美人的话,“无需多言,咱们便请太妃做主!” “来人!还不快将这贼子押到太妃宫中,由她老人家处置!”王美人幸灾乐祸地吆喝了一声。 门外的侍卫立刻涌了进来,见要擒拿的贼子居然是白府的嫡孙媳妇,有封号在身的郡夫人,便有些犹豫。 王美人喝道:“还拖拖拉拉的,不想要命了吗!” “凭什么绑我?我不是贼!”锦瑟怒到极点,一字一顿地道。 王美人冷哼一声,“是不是可不是由郡夫人说的算!” 几名侍卫依旧有些拿不定主意,其中一个精明的便朝宁舒郡主瞧去。这毕竟是郡主的地方,拿不拿人自然由她说的算。 宁疏郡主上前一步,期期艾艾地道:“宁舒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还是委屈一下姐姐,如果此事真与姐姐无关,宁舒一定当面赔罪。” 几个侍卫听主子都发话了,立刻冲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动起手来。 “宁舒,你对得起我吗!”锦瑟爆喝一声,双手却被几名侍卫反剪在身后,被迫低下头,她执拗地向前看着,力争再次见到眼前女子伪善的脸。 “你对得起我吗!”反复的质问竟让宁舒郡主的脸色有微微的苍白,锦瑟明亮又锐利的眼神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嘎嘣,一声令诸人震惊的响声过后,锦瑟居然整个身子都挺直了,原因很简单。 因为她的执拗,她的双臂都被拗折了! 诸人在她冷漠眼神的还扫下,全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宁舒郡主在这样凛然的眼神下,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昌乐公主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倔强不服输的女子,不禁也有些害怕,忙吩咐道:“不可再对郡夫人动粗,去传太医来!” “不必!”锦瑟忍着剧痛,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立刻去见太妃。”言罢,转身便走,未穿任何外衫,洁白的雪花飞落在她的头顶,她便一个人在雪中踽踽独行,留下一长串坚挺而孤独的脚印,令身后的所有人侧目。 到得庄康太妃宫中,刚进院落中,便有太监前去通报,门前的几个宫女,殷勤地打起帘子。 温暖如春的内殿里,充溢着玉贵妃的妙语连珠并张昭仪的曲意奉承,偶尔还夹杂着庄康太妃浑厚和蔼的笑声,锦瑟当先一步进了内殿,便瞧见诸人围着火笼谈论着这些时候宫里宫外发生的趣事。 “郡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宫中?”庄康太妃似乎心情很好,见锦瑟进门微笑着询问。 张昭仪却发现来者的不善,而玉贵妃也在昌乐公主阴沉的脸和王美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看出事情有异,宁舒郡主飞奔似的扑进庄康太妃的怀中,呜呜大哭,吓得太妃以为她怎么了,连连出声询问。 宁舒郡主便抽泣着讲述了她如何好心地将先皇后的遗物拿出来给锦瑟赏玩,而锦瑟又是如何不要脸的想据为己有遭到拒绝后,便趁她外出迎接公主,私自偷走合和簪。 玉贵妃越听越是心惊,一双俏眼不住地在宁舒郡主和锦瑟身上流转。庄康太妃听完整个故事,不禁勃然大怒,指着地上锦瑟的脸骂道:“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瞧见别人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那里偷!枉费了宁舒郡主一片真心,把你当作亲生姐姐一样爱戴!” 第一百三十九集 心灰(上) 锦瑟心里微微冷笑,又是‘庶女’!难道自己庶女出身便是巨大的罪过,因为是庶女所以自幼惨遭欺凌,所以被贴上卑贱、贪心、上不得台面的标签,永远不能摘除? 她把自己当姐姐?在她心里她何尝把她当过姐姐,这是一个妹妹该做的事情吗! 锦瑟对于宁舒郡主的话丝毫没有辩解,只是执拗地重复着一句话,一句足矣! “你对得起我吗?” 宁舒郡主低着头,看不清整个人的表情。 庄康太妃轻拍着宁舒郡主的肩膀安慰道:“此事都是她的错,不干你的事,哀家会按照宫规处理此事,你就不要哭了!都要当新娘子了,这么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玉贵妃在听闻锦瑟要被宫规处置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不禁强笑道:“太妃,依臣妾看此事还有很多疑点,锦瑟她虽然不是嫡女出身,但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会为了个簪子触犯宫规,对先皇后不敬?” 王美人嘴角扬起不屑地笑意:“玉贵妃是郡夫人的胞姐,当然是像着她啦,可惜啊,那簪子是从郡夫人身上掉出来的,在场的本宫与莲美人并昌乐公主瞧得清清楚楚,还会无赖她吗!” 庄康太妃也沉声道:“玉儿,你就不要再替她说话了!私盗先皇后遗物,这可是死罪!”她的话让玉贵妃心中一凛,手里都是冷汗,可是庄康太妃话锋一转,“念在你是白家的嫡孙媳妇,又是皇上亲封的郡夫人,哀家便从轻发落,褫夺封号,杖责一百,撵出白家!” 呵,锦瑟心中一阵冷笑:这就是所谓的从轻发落?杖责一百她还有命在吗?就算勉强留着一口气恐怕也是终身残废!加上褫夺封号,撵出白府,她便要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玉贵妃急得冷汗直流,她自然知晓锦瑟对于白士中的重要性,可是现在的情形显然是束手无策。 宁舒郡主抬起头,哀哀地求情道:“太妃罚的这么重,岂非让宁舒自责?不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王美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哧:“郡主还这么心软?人呀,就要提防着那些一边说跟你做朋友,一边算计你的姐妹!” 宁舒郡主听了这话,没得脸一红。 锦瑟气的浑身发抖,从什么时候,宁舒郡主变成这般心地狠毒,两面三刀的女人?如果她心里真的打算放自己一马,就这么算了,她还会闹到太妃这来?这根本是摆明了要赶尽杀绝,除掉自己!这也就罢了,她居然还学起苏锦墨假惺惺地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真是让人恶心! 庄康太妃寒声道:“此事涉及先皇后,哀家没处死她已经是仁慈!来人,把她拖出去,立刻行刑。去传哀家的懿旨,从白氏族谱将这个女人除名!” “诺!”几名侍卫鱼贯而入,将锦瑟拖了出去。 “宁舒!你可对得起我!你可对得起我!”锦瑟最后的声音如同金石回荡在庄康太妃的寝殿中。 她就这样被毫不客气地按在了院落中的刑凳上,两名魁梧的侍卫按住了她的双手双脚,余下两名先是搓着手,往手里唾了口唾沫,便拿起宽八寸、长一丈的木杖,准备行刑。 这行刑的木板是栗木所制,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三十板子打下去,受刑的人就会被打得皮肤稀烂,八十板子已经意味着必死无疑,而一百板子,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打不到这个数,人就已经见阎王了! 五皇子敦敏不知何时进了院落,在奶妈的带领下,眨着眼睛,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问道:“嬷嬷,他们在做什么?” “皇子别问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屋寻你母妃!”五皇子的奶妈李嬷嬷自然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忙不迭地将五皇子拉扯进了内殿,唯恐一会行刑时,锦瑟的叫喊让五皇子受了惊吓。 那几个侍卫待门帘一落,毫不犹豫地抡起板子往锦瑟的下身招呼,木杖夹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落在她的身上,剧痛立刻在全身蔓延,呜!她哆嗦了一下,为了忍住不叫,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破,血迹顺着唇边,蜿蜒而下。 活该!她自己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谁叫你多管闲事去救她!谁叫你还是心存善念,今日之事,都是你心软的报应! 呜!第二板子打下来的时候,锦瑟几乎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就要断裂! 几名侍卫见了锦瑟的反应,便照例朝一旁监刑的公公问道:“剩下的该怎么打?” “待杂家去问问!”庄康太妃的心腹公公拂尘一挥,进了内殿。 片刻后,那公公便即回转,脚尖一闭合,行刑的侍卫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下手便丝毫不再容情。 原来这杖责也是有讲究的,分为‘用心打’和‘着实打’,至于如何打法自然是监刑官按照主子的密令进行,如果监刑官脚尖张开,那么就是‘着实打’,被打的人也许不会死,但会落下残疾,但如果脚尖闭合,就是‘用心打’,则受刑的人必死无疑! 锦瑟看不到那太监的脚,就算看到了,恐怕也不会在意姿势。 可侍卫再得到下死手的命令后,再不手软,锦瑟咬紧牙关,神智却在逐渐加重的刑罚中丧失,她从未如此接近过死神!自从那次她被白士中沉塘之后!她已经从身后侍卫下手的力度预知自己不能生还。 士中.。朗轩。还是要先你们一步而去!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竭尽心力救过的人的手中,老天爷,你何其讽刺! 耳边呼啸的板风依旧,可锦瑟的下身早已没了知觉,她恍惚看着不远处,朗轩在向自己招手,身边是吊儿郎当,一手勾着他肩膀的白士中。 “停——赶紧停!”殿内突然窜出来一个太监,满头大汗地喊停了只打了十板的侍卫。 那些侍卫还举着板子目瞪口呆呢,就见那传讯的太监蹦高地道:“赶紧停手!谁要是把郡夫人打死了,太妃非找你们偿命不可!” 几个侍卫脸如死灰地退到了一边。 飞跑而来的几名宫女,手忙脚乱地将锦瑟从刑凳上扶下来,并将准备好的大髦盖在她的身上。 监刑的公公惊讶道:“咋回事?” “回胡公公的话!”来传事的太监流着冷汗道:“这事弄错了,偷东西的不是郡夫人,是她手下的翠竹!方才五皇子进殿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太妃急得了不得,便赶忙吩咐我来让他们停手!” 几个宫女小心翼翼地道:“郡夫人,奴婢们扶您进去吧,这风大。” 锦瑟执拗地将她们推到一边,她非常想知道,五皇子究竟说了什么,让太妃相信此事并非她所为。 “五皇子怎么知道那簪子不是郡夫人偷得?”胡公公也是满脸疑惑。 那小公公一拍大腿道:“五皇子正好爬在宁舒郡主住的阁子外的一颗树上打鸟,从门上面的镂空处,瞧见翠竹趁郡夫人转身的空当,偷偷地将簪子偷了,又将簪子放进郡夫人的大髦中嫁祸的事!” “哎呦,那幸亏五皇子来的早,否则不是害了郡夫人一条性命!”胡公公偷窥着锦瑟惨白的脸。 那小公公上前打了个千,“太妃娘娘说对不住您,已经为您传了太医,便请您进内殿医治一下吧,太妃她老人家已经吩咐宫人去白家请三公子进宫!” “不必了!”锦瑟硬撑着自己已经无知觉的身体,“替我谢谢太妃娘娘的美意!我没事,这便要回府。” 说着也不管旁边的人怎么劝,愣是一步一步地拖出重伤的身子,咬牙走出了庄康太妃的寝殿。 把自己打成这样,一句打错了对不起就可以揭过去?果真这些皇族的人从来都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不能进去受她们那所谓的恩惠,倔强的锦瑟愣是在冰天雪地中,硬生生地撑到了东华门。 彼时,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宫禁。 白士中一会便会来接自己!锦瑟缩在大髦中,在瑟瑟的寒风中开心的想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蛇精病这么可爱,她突然有种想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她也是女人,也有弱点,也需要依靠,她今日受了莫大的冤屈,真的很想和最亲近人的说一说。 车轮辘辘,碾在雪地上发出好听的脆响。熟悉的七香车,熟悉的龙涎香的香味。 帘子被飞快地打起,车上跳下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英俊公子,他两条剑眉紧锁着,不知因为什么在眉间蕴藉着怒气。锦瑟微微挺起身,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白士中只是轻轻地一扫,就在宫门的角落里发现了娇小的锦瑟。 “你怎么回事!”没有得到预期的关怀,有的只是突然而至的质问。 大失所望的锦瑟被这样的语气刺伤,冷笑道:“我怎么了?” 白士中咬着牙,将她拎上了车,往座位上一扔,吼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先是徐季同,后是宁舒郡主,拜托你,能涨点脑子吗!第一次被骗可以说是单纯,总被骗就是因为你蠢!”他的直言不讳瞬间撕裂了锦瑟的心,她何尝想这么蠢!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忍她身边的人受伤害,她希望她的朋友都好好的,可谁能想到,他们根本是群畜生?她已经够难受,够呕的慌了!他为什么还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难道安慰她一句就是那么难以启齿吗! 第一百四十集 心灰(中) 白士中冷着脸,寒声道:“明明做错了事,还死硬着不肯承认,真是无药可救!” “我便是无药可救,白公子,咱们的盟约可以到此终止!”锦瑟厉喝一声,立刻下了车,再不理车上愤怒填膺的白士中。 “该死!你给本公子滚回来!”白士中怒喝道,可是锦瑟的倔脾气一上来,哪里管他是谁。 白士中冷眼看着一直前行的女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吩咐驾车的白福道:“回府!” 白福牵着马缰犹豫道:“公子,这么大的雪,少夫人一个人.。” “住嘴!”白士中冷冷地打断了白福的话,一字一顿地道:“回府!”说完,帘子一甩,气鼓鼓地坐回马车上。 真是要被这个蠢女人气死!她心善被骗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说要提防,可事到临头,她又情不自禁的心软,自己根本是为她着想,她竟然不领情?不就是一个盟友,这个没了,再找下一个! 他虽然这么想着,可锦瑟最后离开时的蹒跚背影,还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心上。 “该死!”他懊恼地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想到这,他颇有些自怨自艾地敲着马车的门,命令道:“绕回去!” “诺!”白福喜滋滋地吁的一声,停住马车,转头向锦瑟消失的街巷狂奔,还说不在乎,明明很上心嘛,公子就爱自己骗自己,嘿嘿!白福心里耻笑了一下‘表里不一’的白士中,架着马车飞奔而去。 锦瑟扶着墙壁,艰难地在雪中踽踽独行,在刺骨的寒风中,她觉得全身都已经要麻木。 第一次,她才这么彻底的觉得,自己原来没有家,更没有人疼爱。 从幼时卑贱的庶女到今日白府的嫡妻,无论身份财富如何改变,她的感情区域都荒芜的长满杂草,一如今日,冰天雪地中,只余自己一人。 该去哪呢?白家不能回了,苏家更不能去,天地之大,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 “咳咳!”她将双手放在唇下哈着气,缩着脖子,很冷。 就在她心灰意冷到极点之时,一件黑色绣着玄纹的披风将她娇小的躯体全部裹在其中,还带着他的体温,为她撑起了一个不小的天地,他高大身躯产生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覆盖在期间。 锦瑟正愣着抬头,仰视着来人,嘴角绽开一丝微笑:“朗。轩?” 白朗轩照常一身黑色劲装,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如墨画,璀如寒星的双眸熠熠生辉,里面卷积着关切与问讯,“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作为回答,一只手却自然而然地揽在她的腰间,成为了她身体重量的全部支点,然后缓缓开口:“没事吧?” 他试探性的问话让锦瑟心中一暖,随即苦笑便在锦瑟的脸上绽放,她无奈地道:“这么快就传开了?连你也知道了?” “嗯!”白朗轩没有过多的回答,只是一只手臂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为她撑着伞,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伴着她行走。 锦瑟第一次心满意足地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中,嘴里却有着被朋友背叛的苦涩,声道:“我不知道,她为何害我?我们根本没有利益纠葛,而且我还多次救过她?” 白朗轩若有所思地喟叹:“古人常说恩将仇报,不是随便说的。你自以为和宁舒郡主没有利益冲突,可她早已把你视为眼中钉,意欲除之而后快!” “为何?”锦瑟是真的十分费解。 白朗轩嘴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嫉妒!” “嫉妒我?”锦瑟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句,呵,自己这个卑贱的庶女什么时候也成了别人嫉妒的对象呢? 白朗轩沉声道:“因为她发现敖澈并不是那么喜欢她,也并不热衷于她们的婚事,她把这一切归咎于你,并且认为是你勾引了敖澈。” “什么!”锦瑟被这样的理由气笑了。 白朗轩冷冷地道:“前几天她就跑来敖澈的宫中,追问他是不是喜欢你,敖澈回答不是,但她还是一直在追问,最后弄得四皇子很烦。” 锦瑟蹙眉道:“四皇子真的喜欢宁舒郡主吗?” “四皇子喜欢的只是能回到大燕,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白朗轩的语气有不同寻常的波动。 锦瑟咬牙切齿地道:“就是因为这个,她便对她的救命恩人下这等死手?果真,我看人还是不准的,竟然相信这个纨绔郡主会以真心待人。” 白朗轩解释道:“自然不止这个原因,你好心帮她,她在被李崇峻欺负,孤立无援时,自然是感激的,可她在坐回那个风光的郡主后,就十分厌恶这样的恩惠。因为在她们眼中,她们才是高高在上,施舍别人恩惠的人,却从不应成为被施恩者,所以她早就在心里对你产生了莫名的厌恶,只是她自己也不敢想罢了,这些个王公贵族惯会道貌岸然,明明心里龌龊,还非要摆出一副有恩必报的恶心嘴脸。” 锦瑟默然不语,不得不说,白朗轩分析起人心,真是胜她百倍! “别再难受了!”看着怄到不行的锦瑟,白朗轩低声安慰,“我知道你生平最恨被别人冤枉,特别是被自己的朋友冤枉,可是,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利益关系,一旦你触犯了她的利益,她便会翻脸不认人。” “你也是吗?”锦瑟突然觉得很累,心累,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是可以留恋? 白朗轩很认真的回答:“对别人是!只是,你和士中,不同。” “别再跟我提他!”锦瑟十分恼怒地打断白朗轩的话,这个举动让白朗轩一开始很惊讶,但随即明白过来,一定是方才二人争吵过了。 白朗轩道:“陪你散散心,心情可能会好些。” “嗯!”锦瑟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可是刚走几步,身体上的疼痛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她脚下一软,竟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若非白朗轩的扶持,她已经晕倒在地。 “怎么?”白朗轩眉头一皱,她受伤了?回头不经意间看着走过的地方,皑皑白雪上竟有着一道细小蜿蜒的血迹,他被惹怒了,喝道:“受伤了为何不早说!”锦瑟恍惚看着他蕴藉着怒气的眉眼,以及夹在其中的关心,两眼一黑,便即不省人事。 第一百四十一集 心灰(下) 在白朗轩将她带进自己的秘密别院后,她依旧没有苏醒。 这是一座很平常的小楼,却是白朗轩在大楚的一处秘密基地,作为与大燕国往来的暗探和江湖刺客商议交接之地。平日他从不带人来此处,包括一向情同兄弟的白士中,而今她将锦瑟带来,对她的信任自是不言而喻。 白朗轩将锦瑟轻轻地放在他平日里住过的床榻,那是一张很普通的木板床,白朗轩是一个十分严于律己的人,与白士中的懒散相反,他十分讨厌安逸的生活,他认为那样会使人沉迷于物质的享受,进而堕落。 可现在,他十分为难地看着床板上娇小的女子。 为此,他将各个地方能揪下来的布料一股脑地收集起来,垫在她的身下,揭开大髦,鹅黄色的裙衫渍满血迹,由于时间已久,早已从殷红变成紫黑,看的人触目惊心。 “可恶!”白朗轩紧皱着眉吐出两个字,一定是刚才这大髦太长,遮蔽了伤口,才让他大意了,可是为何她不立刻告诉自己她受了伤,还要问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的衣服割开。由于打得甚重,她的皮肉已经和衣衫搅在了一处,处理伤口便十分的困难,他害怕那些连着的衣襟扯动她的伤口,让她更加疼痛,便索性将衣服全都割开,这才在干净的温水中洒上特制的药水,为她清洗伤口。 “唔!”昏迷中的锦瑟被下身的剧痛惊醒,瞬间冷汗直流,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够伤口。 白朗轩低声喝道:“不许动!”这么重的伤,如果感染了,可是要命的事!他一只手就将她按回床上。 “为何每次都是你为我上药?”锦瑟双颊晕红,心中沸腾如潮。 白朗轩一怔,上次确实也是这样的尴尬场景,只不过这次,他的心境全然不同,“上一次是怕暴露士中的病,迫不得已之举,今日却不是。” 锦瑟能感受到他手指上粘连的迷人温度,谨慎地将身子压在床板上,以保持不春光外泄,僵硬的躯体令她有一丝恼怒,“今日这不算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白朗轩蹙着眉头。 锦瑟亢声道:“你明明可以让丫鬟为我上药,这次又不怕别人知道,可你偏偏自己动手,可不是趁着我重伤,意图.”后半句不知为何,她再也说不出口。 “意图非礼?”白朗轩自觉地将后半句接上,随后霸气又不容置疑地道:“我说过,你早晚是我的女人,现在又何须避讳!” 锦瑟语气一滞,这番话他确实不止一次听到,可是每次她都漫不经心地没有仔细思考过,而今日她心底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做他的女人? 白朗轩没有看到锦瑟心中微妙的变化,他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伤口上,半晌,吐出一句冷漠异常的话:“我若令宁舒郡主活的太容易就不姓.” “不姓白?”锦瑟虽然心里也深恨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可此时却淡淡地笑道:“不必为了这样一个人,诅咒发誓,她根本不值得!” “你想开了?”白朗轩有些惊讶于锦瑟的转变。 锦瑟缓缓点头,“我若想不开岂不如了她的意?她欠我的,自然有一天需双倍奉还!” 白朗轩见此方放下心来,余下的日子锦瑟一直留在这里养伤,一点回白府的打算都没有,她真的是生了那蛇精病的气! 在白朗轩细心的医治下,她的伤好的很快,这日傍晚已能下地行走自如,只是久坐之下仍旧有些疼痛。 看着眼前满桌的菜肴,锦瑟突然有些泪光莹然。不知为何,这个小地方令她非常有家的感觉,原来自己受了伤,也是有人疼,有人惦记的! 白朗轩在她的座椅上铺了层厚厚的垫子,这才扶她坐下。 锦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桌上的一个酒壶拿了起来,立刻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替白朗轩满上,双手举起酒杯,“多谢你如此待我!”言罢,在白朗轩杀死人的眼神中一饮而尽。 “这酒怎么没味?”放下酒杯的锦瑟见白朗轩居然没有喝,甚至手都没有动,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她的脸上逡巡着,十分阴郁。 “怎.怎么了?”锦瑟竟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白朗轩黑着脸道:“知道哪错了吗?” “错了?”锦瑟有一丝惶恐,这几日她第一次看到白朗轩这么生气。 白朗轩暴怒地将她拉扯近身,甚至有些弄疼她了,吼道:“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我?我说了多少遍,要你做我的女人!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居然客气的给我敬酒,把我当什么!” 啪地,愤怒之下的他将酒盏捏的粉碎,琼浆玉液流了一桌子。 “我.我。”锦瑟不意他恼怒的居然是这句话,可是自己是真心实意地想感谢他呀。 白朗轩捏着她的下巴,感受着她温润皮肤的微热,痛心地道:“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能看透所有人,却唯独看不透你的心思!你为何永远与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你究竟在抗拒什么?是因为白士中,还是因为你复仇的心愿未了!” 锦瑟被他说的一怔,苦涩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开口道:“我想喝酒!” 白朗轩这次没有再拒绝,而是从地窖搬来了几坛陈年佳酿,反正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人说酒后吐真言,他真的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锦瑟在白朗轩拿来酒坛后,毫不犹豫地撕开封条,将碗里的米饭全都扣在桌上,满满地倒了一碗,也不管白朗轩,捧起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放下碗,抹着嘴,大叫了一声好! 白朗轩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从未见过她如此放纵自己,她总是将自己紧锁在那片狭小的空间中,除了复仇,她的生命几乎没有亮色! 锦瑟一碗又一碗如琼鲸饮水,直到第四碗烈酒喝得干净,她终于一个踉跄,手一抖,将瓷碗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呜!”锦瑟突然扑在白朗轩的怀中大哭起来,多日来的郁结都在酒后发作,“我真的是真心将她当妹妹看,可我不懂,她为何这般害我!是不是我天生便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我的亲生父亲苏正清厌恶我,柳如梅、苏锦墨,苏家的上上下下都厌恶我,来到白府,白家的人若非看在白士中的面子上,依旧把我当作脚下的泥尘!为何会这样?是因为我庶女的身份?还是。还是我根本就是这惹人厌!” 白朗轩轻轻抚摸着已经神智不清的锦瑟,苦涩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自幼便被我的父母遗弃,甚至根本没有见过他们!” “为什么?”锦瑟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原来他也有这样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白朗轩淡漠一笑,笑容里有数不尽的没落,“我不知道!” 锦瑟一边哭一边笑,“我总嘲笑白士中是蛇精病,其实自己才是!我根本不知道为何要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为了复仇吗?就算是有朝一日,苏锦墨死在我手中又能如何?我会快乐一点吗?” 她扪心自问,仇恨确实是激励人奋进的动力,却从来不是幸福的源泉,相反,仇恨越深的人,身上的枷锁就越重,人若不懂宽恕之道,只是一味地睚眦必报,必当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可是她不想做的决绝,那些害她、欺负她、冤枉她的禽兽却一直没有手软,想尽一切办法整她! 白朗轩沉声道:“仇自然要报,那些害过你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不是在为自己复仇,只是在代天惩罚恶人罢了!不过,至于为什么而活,你以前不知道,今日却该明白,你是为你自己而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幸福?”锦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好像她从来没有拥有过。 “对!”白朗轩忽然欺上前来,用霸道的温柔封住了她的朱唇,她嘤咛了一声,慌张地朝床榻败退,舞动的双袖,将桌上的盘碟都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醉了,他又何尝清醒?他被她诉说的孤苦弄到心痛,他急切地想让身底下的娇小女子属于自己,他可以张开羽翼庇护她,让她得到幸福,让她从此平安喜乐! 他狂躁地撕扯着她的衣服,不能再等,就在今夜。 霸道的吻几乎让她窒息,她嘤咛的一声反应,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呼应自己了!她有反应了!她是爱自己的! 白朗轩欣喜若狂,这么久的默默付出,她终于有了回应。 纷乱的衣衫如同春日的彩蝶,在半空中飞扬,安息香的味道混着这迤逦的景色交缠出数不清的暧昧。 片刻后,她的娇躯便完美的呈现在他的眼底,精致的锁骨,挺拔的峰峦,纤细的腰身,她身体的每一处,都美的让他发狂!他闻着她散发出的独特体香,如雨点般的吻便落在她如玉般温润的**上,激的她身体发出一阵不由自主地振颤,灼热的温度燃烧着她,让她失去了大半的神智,白朗轩也在这样的温柔下,剥离了冷漠的外表,变得狂热。 第一百四十二集 遭擒(上) 就在白朗轩准备彻底地让锦瑟属于他时,他突然痛苦的发现,锦瑟的背脊一抽一抽的,整个人居然在啜泣。 “你这个该死的蛇精病,居然这么对我!”锦瑟掩住半张脸,长泪直流,嘴里不清不楚地反复念叨这句话,她醉了,甚至分不清楚眼前的男子是谁。 蛇精病三个字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淋在白朗轩的身上,将他的**和爱恋消灭殆尽,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吗?他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身子一晃,已经从锦瑟身上闪到了一旁。他知道,蛇精病是她给白士中的代号,一直归那个男人所有,她现在痛苦地说出这句话,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绝望的潮水突然席卷了他的身体,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灰心与失落,就在他被亲生父母遗弃时,他都不曾有个这种绝望,此时。他竟有些泪光莹然,可恶,他立刻收起柔软的心,回头看着床榻上娇小的女子,此时她已经侧过身,用光滑白皙的背脊对着自己,她已醉得不省人事。 白朗轩将脚下的被子替她拉好,将她裹成一个蚕宝宝似的,锦瑟睡的很香甜,可他自己却颓然地倒在床板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成眠。 睡到半夜,锦瑟被剧烈的头疼催醒,睡眼惺忪中,她竟觉得晕头转向,身体便有一股暖流从丹田直冲上了,让她浑身都燥热起来,她恍惚记得睡前发生的事,白朗轩对她的肆无忌惮地狂热的吻,她觉得血液都快要凝结。 白朗轩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是熠熠生辉,他双手抱在脑后,此刻惊讶地看着举动反常的锦瑟。 突然,锦瑟一翻身,居然枕上了他的胸膛,紧接着更是做了惊世骇俗的举动!她居然主动亲他!用她的樱唇迅速覆盖了他薄薄的抿着的嘴唇,他先是眉头一皱,紧接着一喜,最后却是十分坚决地推开了身上娇小的女子。 “先想清楚,我和白士中,你究竟选谁?”白朗轩静静地问道。 “选谁?”锦瑟迷糊地重复一句,“呵呵。” 砰地一声,支起来的身体又倒回了床板,再次睡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白朗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却又十分无奈。 翌日清晨,锦瑟再次清醒时已经是辰时,她用力揉捏着两边的太阳穴,意图缓解剧烈的头疼,由于喝得太多,她的嘴唇便有微微的干裂,喉咙更是渴得不行。 “把它喝了!”白朗轩径直走过来,将她拉在自己怀里,右手揽着她的腰,左手喂她喝醒酒汤。 这些汤药,能迅速舒缓她的头疼。 锦瑟脸一红,推开他的手,“我已经好了,可以自己动手!”以往的时候,她身体有恙,二人的举动便还算正常,可现在,这样的亲密便有很大的暧昧成分,让锦瑟有些心悸。 她实在不敢再碰触感情! 白朗轩似笑非笑地道:“现在脸红了?你昨晚强吻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害羞?” “强吻你?!”锦瑟整个人都愣住了,自己昨晚。昨晚做了什么? 白朗轩嘴角挑起一丝挪揄的笑意,“想赖账?” “这。”锦瑟努力地回想着昨晚发生过的事情,却只能想起零星的片段,他。来撕扯自己的衣服,还差点?!想到这,锦瑟真是羞愤欲死,他居然这么对自己!可是。可是后半夜自己为何会主动亲他? 真是一团乱麻! 就这么一小会,锦瑟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难以理清的感情,和白朗轩最后的话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上:我和白士中,你究竟选谁? 什么时候,自己将陷入了这样的泥潭! “先把药喝了再说!”白朗轩将瓷碗凑到她的唇边。 “我不喝!”锦瑟懊恼极了!如果说以往他为自己上药还可以说是情势所迫,可昨晚的激吻,明显就将二人拖入了暧昧的尴尬境地,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白朗轩见了锦瑟的反应有些微的怒气,用两根手指夹住她的下巴,仔细审视着这个倔强的女人,恨恨地道:“什么意思?卸磨杀驴?” 锦瑟本来烦躁的要死,听他这么一说,却情不自禁地噗哧一笑,笑容如春日牡丹、秋日明月,昏昏然便夺去了他的三魂六魄,只听她用最明媚的声音打趣他道:“哪有人自称是驴?你——”话音未落,她的朱唇已经被他擒获在口中。 “你!”锦瑟死命一咬,用力推开了他。 白朗轩用手抹了抹嘴唇上的血,这小丫头还真野,居然敢咬我! “你昨晚强吻我,我今日便强吻你,一报还一报,概不拖欠!”白朗轩哼了一声。 锦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昨晚到底为何自己会强吻他? 白朗轩不理会她的纠结,转身下楼整治车马,准备带她回白府,因为白士中那个蛇精病已经急得跳脚了。 锦瑟和白朗轩坐在马车中,相隔几尺,却各个闭口不言。经过昨晚的事,虽然二者心里不说,可明显关系就复杂了起来。 锦瑟有些尴尬,只能掀起帘子,往外张望,哪知眼睛一扫之下,已经瞧见不远处,白府别院的石狮子前来回走着的,如热锅上蚂蚁的白士中。 看到他心急火燎的模样,锦瑟的气不禁消了大半,七香车在白府的门口停住,早有下人搬来木梯,打起帘子。 锦瑟当先下车了,白士中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嘿嘿两声,刚想说什么,就被锦瑟一个白眼顶了回来,锦瑟存心不搭理他,白了他一眼后再不向他瞧去,一个人径直走进了白府的大门。 白士中长叹一声,暗道:这回可是把这小丫头得罪死了!回头便瞧见白朗轩迈着步子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好你个白朗轩!”白士中气愤填膺地揪住了白朗轩的衣领,骂道:“他妈的锦瑟被你接走了,你能不能给老子来个信!害得老子担惊受怕地找了好几天!” 白朗轩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现在急了,早干嘛去了!” “专会挖老子墙角!”白士中恨恨地骂了一句。 白朗轩横了他一眼,“我不止会挖墙角,连砖都不会给你留。” 。 白士中先是翻白眼无语中,下一秒立刻暴走,挥起拳头,就朝白朗轩的左脸打去。 白朗轩岂会给他得手的几乎,身子一侧,已经让白士中的拳风落了空,就这样,二人在白府的大门外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锦瑟其实进门后并未一直往前走,而是站在屏风后面,先是听了他二人的对话,紧接着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不觉大吃一惊,立刻出门查探究竟,就瞧见二人早已化作一团黑影和一团白影,纠缠在一起,时不时发出暴喝。 锦瑟一皱眉,刚想制止,就见白士中跳出圈子,弹了弹衣襟,咳嗽道:“不打了,不打了!”,显然是吃了亏。 白朗轩则嘿然一笑,拾阶而上。 锦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随着白朗轩的脚步进了门,白士中则悻悻地跟在后面,宛如做错事的孩童,惹得门口的管家白福一阵嘿笑。 进的屋内,早有丫鬟置办了一桌早膳,锦瑟和白朗轩一一落座,白士中则殷勤地从门外窜了进来,笑嘻嘻地对锦瑟道:“还没吃早饭吧!一定饿坏了!”说着,竟将桌上的银箸双手奉给了锦瑟。 别说,锦瑟还真的饿了。昨晚什么都没吃喝了一坛子酒,今早也只喝了一碗醒酒的汤药,此刻腹中空空如也,看着桌上精致的粳米粥和鹅黄酥卷,不觉食指大动。 白福立刻上前说道:“夫人快尝尝,这可是咱们公子亲手熬得粥!” 白朗轩和锦瑟眼神里都是惊讶之色,这个蛇精病会煮粥? 白士中横了白福一眼,笑嘻嘻地为锦瑟盛了一碗,送到眼下,殷勤地道:“趁热吃,凉了伤胃。” “这可是我们公子煮了五次才成功的!”白福抢着道。 白士中脸一黑,“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白福嘿嘿地笑了两声,退到一边,心里不以为然:这个公子,就是好面子,明明喜欢人家,却也不表露,这样岂不是让别人占了先机? 锦瑟懒洋洋地拿起瓷勺,在白士中满眼的期待中,吃了一小口,还别说,真的很香! 看着锦瑟的表情,白士中哈哈一笑,“怎么样,我的厨艺还成吧!” 白朗轩轻咳一声,将自己身前的碗往桌上一墩,吓了白士中和锦瑟一跳,白士中此刻正巴望着锦瑟原谅她呢,哪里有空搭理白朗轩,只是不耐烦地摇了摇手,“没有你的份,要吃自己做!” 白朗轩杀死人的目光,看的白士中背脊发凉,全身毛毛地一努嘴道:“喏,不是在那,自己盛好了!” 白朗轩没有动,就是一直用阴森森地目光盯着白士中,最后看得他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怕了你了!”说着动手也给他盛了一碗。 锦瑟看着他两的孩子气举动,不禁莞尔。 “哈!”白士中拍了拍手,抹掉脸上的汗水,“终于笑了,真是不容易啊!” 锦瑟哼了一声,“这次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多谢苏小姐大人大量。”白士中卖了个很萌的表情。锦瑟哼了一声,随即问道:“这几日,白府和朝堂可有动静?” 第一百四十三集 遭擒(中) 白士中这次收起笑容,有些疑惑地道:“你那个嫡姐苏锦墨到真是有两把刷子,她现在将上官霖迷的团团转,这几日都留宿在她的房间里,竟一次都没有去李青君那,据说李青君气的要死,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锦瑟自然明白嫡姐为何突然有了这样厉害的手段,自然是自己媚药的功效和然儿细心与她讲了上官霖喜好的功劳,她淡淡一笑:“先不用管她,日后我自有妙计能对付她!” 白士中颔首道:“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对啦朗轩,燕国的使臣就要到达临安,你也该早做准备。” 白朗轩点了点头,他需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了解一下燕国朝堂现在的情况。 三人吃过早饭后,白士中并锦瑟一起回了白府,白朗轩则一人进宫。 到得别院,早有房内的丫鬟燕儿迎了上来,急惶惶地道:“主子您可回来了,那边老祖宗今日要带着全府女眷往报恩寺祈福,便缺您一人了!” “我这便去!”锦瑟眉头一皱,撇下白士中,匆匆地进屋换了身衣裳,便在燕儿和数名小丫鬟的陪同下,赶往白老太君所居的春晖园。 白老太君与李婉儿等人早已在内厅等候多时,此刻见锦瑟进门,二小姐白荷第一个发出冷笑:“三嫂何时这般的金娇玉贵起来?竟是三请五请的也不到场,难道是被圣上封了郡夫人便连老太君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对于白荷的咄咄逼人,锦瑟丝毫不敢惊讶,且不说她以前就与自己为敌,现在被刺字琼面,终日只能像耗子一样躲在洞里,不能见光,更是心怀怨恨,只要能抓住一丝攻击锦瑟的理由,她都不会放过。 锦瑟福了一福,“孙媳近日身子不爽,来迟了,请老太君恕罪。” 白老太君不复往日和煦的脸色,轻哼一声,“是身子不爽,还是挨了打?老太婆怎么听说你在宫里干了点不要脸的事,让太妃当场抓住杖责!” 毫不客气地地谩骂让锦瑟大为诧异,旁边的李青君并苏锦墨等人倒是颇见喜色,只有白茹和史茹云眉头一皱。 白老太君虽然素来不是很待见自己的家世,但自从自己被封为郡夫人,又接连为白家争光处理家政后,白老太君对锦瑟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何时说过这样的重话?今日为何动怒至此? 史茹云感念与锦瑟的情意,忙微笑道:“老太君,宫里来的人不是说了吗,此事是翠竹一人所为,与表嫂无关。” 白荷冷笑道:“那翠竹是咱们白府的家生丫鬟,还曾服侍过老太君,一直是老老实实,哪里是手不干净的人?定是跟了某些不要脸的人,这才变坏的!” “二妹妹,你——”锦瑟辩解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老太君的怒喝打断,“苍蝇不定无缝的蛋,一定是你本人有什么错处,才让人抓住了把柄,给白家丢脸不说,现在还要强辩吗!” “锦瑟不敢!”锦瑟冷冷地回了一句,今天真是邪门了,白老太君这是抽风不成?竟跟自己对上了。 苏锦墨此刻也缓缓开口,“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虽然是庶女出身,但苏家对咱们姐妹一直是一视同仁,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从未亏过你,你怎么能动那样的心思呢?幸亏翠竹是咱们白府的家生丫鬟忠心耿耿,否则此事岂非难以收场?” 苏锦墨好不歹毒,口口声声挑明翠竹其实是代锦瑟去死。 锦瑟没有证据,当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任由她们胡说,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太妃娘娘都相信此事非锦瑟所为,怎么姐姐还有异议?难不成是认为五皇子撒谎?”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苏锦墨勉强笑道。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几日锦瑟身体不好,也不见姐姐来探视,可是与表哥他如胶似漆,难以割舍,这才没时间来瞧妹妹一眼?” 锦瑟这句话说完,苏锦墨立刻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青君,只见她虽然仍是微笑,可嘴角明显再抽动。 李婉儿恹恹地道:“老祖宗,咱们就别再耽搁了,否则便赶不上鸿妙法师的说经大会了!” 白老太君这才放弃对锦瑟的打击,带着一众女眷从东角门上车往报恩寺行去。 锦瑟与白茹同坐一辆马车,白茹见她脸色不好,便劝慰道:“三嫂,老太君今日可能是身子不适,才会胡乱发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锦瑟嘴里虽然这么说,可额头上的细纹一点没减少,反而愈加深刻,这些日子虽然少了往白老太君那晨昏定省,但也没减了礼数,她为何会一夕之间如此厌恶自己?难道是白荷说了什么?不对,就算白荷说了什么,凭白老太君的智慧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这其间肯定有事! 白茹见锦瑟依旧低头沉思,不禁喏濡道:“三嫂,上次的事谢谢你?” “嗯?”锦瑟没有在意。 白茹柔声道:“若非三嫂帮我,白茹早已没脸活下去,现在李崇峻那个人渣已死,白茹也能过几日舒心日子,这些都亏了三嫂。” “一家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锦瑟用不远不近地语气婉拒了白茹的好意,宁舒郡主的前车之鉴让她不愿意再接受任何人的溢美之辞。 白茹见锦瑟冷淡如斯,只是哀哀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白府的女眷在报恩寺的门口下了车,早有几个身份较高的师傅迎了上来,合掌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这报恩寺是白府的家寺,所以白老太君她们一来,顷寺的僧侣几乎都出来迎接,白老太君在白荷并李婉儿的搀扶下,进了大殿。 大殿中经幡飞扬,已有数百名红袍僧人坐在蒲团上,合掌听着金身佛像下,一位法相庄严的高僧说法,那高僧在香火缭绕间用清晰浑厚的声音讲着《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地上诸人无不凝神倾听。 白老太君并白家的女眷也找了地方坐下,各个合掌念佛,其心甚虔。 锦瑟见了李婉儿并李青君一众人的模样,直觉得心里恶心。她们素日里打人、杀人毫不手软,可此时却怕踩死一只蚂蚁,说是怀着慈悲心肠,不过是怕减了自己的福报,哪里是真心念佛。 她这么想着,虽然嘴里也跟着众人念叨,可嘴角讽刺的意思便再也掩饰不住。鸿妙法师见了,不禁停下手中拨弄的念珠,向着锦瑟道:“这位女施主,似乎对贫僧所言十分不屑,敢问是贫僧所说有误吗?” 第一百四十四集 遭擒(下) 鸿妙法师此言一出,大殿中数百道目光都聚集在锦瑟的脸上,锦瑟却不为所动,合掌微微一笑,说道:“敢问大师,抄经忏悔,可否为恶人超生?” “佛法无边自然可以。”鸿妙法师拈花微笑。 锦瑟淡然地道:“如果抄抄经,忏悔几句,就可以弥补在世的恶业,那么冥官判定善恶从何说起?难道阎王怕和尚吗?” 鸿妙法师神色一滞。 锦瑟进而道:“纸钱能否为恶人续命?” “.”鸿妙法师想说可以,但却又怕锦瑟说出什么话呛他,便十分犹豫地没有出口。 锦瑟平静地道:“如果烧了纸钱就能给恶人续命,那些神仙与赃官又有何区别?” “.” 鸿妙法师哑口无言。 锦瑟合掌念道:“并非弟子轻蔑佛法,只是末法时代,这软中红尘中皆是妖魔,真心渡人的高僧大士极少,终日只是些坑蒙拐骗之徒冒充佛门弟子招摇撞骗,谎称交钱可免灾,意图敛财,挖光百姓的血汗钱,这等作为便是菩萨看了也是不耻的!” 说完这句话,锦瑟立刻起身,平静地向外走去。 殿内诸人着实目瞪口呆了一会,没想到大楚有名的鸿妙法师居然被一个年轻的女子说的哑口无言,在静默了许久后,大殿爆发了一阵议论。 “哪来的不懂礼数的妄人,居然敢妄议佛法!” “师傅别理她,我们继续听您讲经。” “这样胡说八道的人,也不怕下地狱,阿弥陀佛。” 锦瑟对身后的纷纷碎语不置可否,扶着燕儿的手走出大殿,沿着幽深的小径朝禅房走去。 她不敢妄加议论佛法,可她看不惯有些人总用佛法粉饰自己的恶行!比如李婉儿、宁舒郡主之流。真正向佛之人该是心底平和善良之辈,可她们,追名逐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了人,来这里抄抄经、念念佛就想菩萨保佑,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她们做下的恶事,死去的人已不能找她们讨回,自己便要代屈死的翠竹等人向这群禽兽讨回公道! 她静静地坐在禅房外的石桌上,望着四处洁白的佛寺,突然觉得心底宁静了很多。 燕儿屏息凝神地站在她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嘎吱,踏断树枝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禅院听得异常清楚,锦瑟眉头一皱,寻声望去,却不见人影,惊讶之下,刚起身想一探究竟,身边的燕儿就动了动鼻子,疑道:“主子,你闻没闻到一股清香?” “嗯。”锦瑟黛眉微蹙,她确实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芬芳,刚想着这大冬天哪里来的花香,就觉脑袋一阵晕眩,两眼一黑,已经不省人事。 “呜呜。” “这小妞倒是长得细皮嫩肉的,瞧这藕一样的小白腿,这楚国的美人果真别有一番滋味儿。” “来,哥陪你玩玩!” 两名男子猥琐地将地上**的女子拉到了身前,片刻,迤逦之声就传遍了屋内屋外。 “唔唔.不要!”女子痛哭流涕的声音却惹来一阵大笑。 锦瑟只觉头疼欲裂,刚刚清醒,就看见了眼前这令人发指的一幕!自己的婢女燕儿被几个健硕的男子当作了玩物,任意欺凌。 “放开她!”锦瑟被捆住双手,却依旧横眉怒目地厉喝道。 雅间中本来悠闲喝着茶的男子听见了锦瑟暴怒的声音,眼底泛起一片惊讶之色,他缓缓放下茶盏,冷漠地道:“你倒是很猖狂?” “猖狂?”锦瑟盯着这个貌似主人的男子微微冷笑,“光天化日之下,强奸民女,我到不知道是谁更张狂一点!” 男子穿着一双精致的鹿皮靴子,打扮也与大楚的贵族有所不同,如刀割般流畅的精致五官使他拥有能令万千少女迷醉的资本,那双眼睛更是深邃不见底,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 “你就是苏锦瑟?我在大燕就听说过你的名字!”男子微微一笑。 锦瑟被大燕两个字一震,他是大燕的使臣吗?他不去觐见隆庆帝,把自己绑到这里做什么?而且,既然是燕人,他该和四皇子敖澈是同一战线的,又怎么会为难自己?难道他和白朗轩尚未接触? 一瞬间,她就想将自己与白朗轩的关系告知眼前的男子,可她还是在最后犹豫了,敌我莫辨之时,怎能吐露实情? 正当锦瑟皱眉犹豫时,欺辱燕儿的其中一人踢踏着脚步,笑嘻嘻地走到锦瑟前,他个字不高,长得却是唇红齿白,活像是年画上的童子,只见他俏皮地指着地上的锦瑟嚷道:“这个我也要!” 锦瑟吓了一跳,心中紧张万分,暗道今日凶险胜过往日百倍,不知道这些人抓自己来做什么,万一受辱. “这个可不行!”领头的男子对眼前这颐指气使地小大人既是好笑又是无奈,眼中却流露出颇为宠溺的眼神。 锦瑟心中大惊,他两是什么关系?是兄弟?还是.这小大人长得太过俊美,不得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领头男子解释道:“咱们要留着她,跟四皇子换人,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那小大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二哥何必搭理他!不过是一个人质罢了,咱们大燕早就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领头男子微微摇头。 锦瑟这次眉头皱得更紧,原来他们根本知道敖澈的存在,而且还是因为他绑架了自己,可是他要和敖澈换什么人? 那小大人在愿望受阻后,颇为失望地返回到燕儿身边,无聊之中,先是用滚烫的蜡油将燕儿白皙的皮肤烫得全身发红,疼得燕儿杀猪般的嚎叫起来,紧接着又开始用小刀一刀刀地割着她下身的皮肤,并将准备好的盐末撒在伤口上,手段极其发指! 接下来,燕儿的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歇,直到这个小大人用刀一点点将她肢解,并残忍地挖掉眼睛后。 看着七窍流血,五官都被割去的燕儿,小大人笑得十分舒畅,捂着肚子道:“这会就不漂亮啦!”好像燕儿不是人,只是被她捉弄的一句玩偶。 锦瑟这次真的动怒了!虽然燕儿与她有旧仇,可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法将其弄死,实在有碍天和,你若恨她,大可以一刀杀了,何必零碎的折磨人?又不是有话要从她口中得知,需要严刑逼供!这么好端端地肢解一个大活人,一看便是心里有问题! 小大人再行凶过后,有着意犹未尽的叹息,目光又开始转向捆着的锦瑟。 “哼!总有一日,你也会死的这般凄惨!”锦瑟毫不客气地顶了他一句,令他顿时气的脸色发青,冲上去捏住锦瑟的下巴,回头说道:“二哥,你可不能再拦着我!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是不是真的这么硬气!” “可是。”领头的男子老成持重地犹豫了一句,却终于拗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只得无奈地道:“毕竟是敖澈喜欢的女人,你真不准备给他留个面子?” “他算个屁!”小大人颇为不屑地啐了一口,放佛这个四皇子敖澈根本不是燕国的皇子,只是个燕国街边的乞丐。 事到如今,横竖是死,锦瑟见他如此蛮横,立刻冷笑一声:“你又是哪来的屁?” “你——!”小大人整个脸都挣红了,用寒冷的刀锋比着锦瑟的俏脸,森森地道:“我若让你死的太容易,便不姓敖!” 不姓‘敖’?!他居然也是大燕皇族,而且他还叫那个人做二哥,那么那个人不就是燕国的二皇子敖泽? 果真是大燕的使臣! 小大人见敖泽不阻止他,便兴奋地将锦瑟肩膀的衣衫统统划开,准备进一步炮制她,却哪知楼下传来蹬蹬地脚步声,一个侍卫装扮的燕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回禀道:“二皇子,咱们在通泰钱庄的地下聚点被一群来历不明的江湖死士摧毁了!那死士最后留下一封信给您。” “什么!”燕国二皇子敖泽拍案而起,通泰钱庄可是他在楚国秘密经营了多年的聚点,为他夺得了不少宝贵的消息,一朝被毁,别提有多肉疼,他咬牙切齿地看完了死士留下的信。 “若敢动所劫女子一根头发,必令君等鸡犬不宁。白敬留。” 言简意赅的一封信,让燕国的二皇子敖泽气的脸色都白了,那小大人忙从自己二哥手中扯落书信,瞧了一眼,不满地道:“白敬是谁?” “他是敖澈的贴身护卫。”敖泽的脸都黑了。 小大人不满地道:“一个侍卫而已,二哥何必怕她?” “你不懂,他才是敖澈势力的主心骨,当日敖澈被当作质子送进楚国,除了有皇子这个空衔外,一无是处,可他控制着几百江湖死士,我们不得不防!”敖泽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白敬十分忌惮,他前几日一入大楚,多年潜伏在大楚的燕国细作便失了踪。他的楚国盟友声言这是敖澈所为,自己又打听到敖澈喜欢这个叫苏锦瑟的女人,便趁着白家女眷外出祈福的空当,将她劫持,意图换回那个细作。小大人见二哥一定是要阻止自己的乐趣了,便无聊地抛下小刀,蹬蹬地走下楼,地上站着的几名侍卫立刻随着他走了出去,只留锦瑟并敖泽两人,和燕儿一堆零碎的尸体。 第一百四十五集 脱困(上) 敖泽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没想到你这么有魅力!” “也不是很美,只能算是清秀而已。”敖泽继续道:“为何敖澈和他的护卫以及白家的三公子都对你念念不忘?” 锦瑟冷冷地道:“阁下不必得知。” 敖泽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脾气的女子,他微笑着将锦瑟手腕上的细绳割开。 “你不怕我跑了?”锦瑟活动着已经有些淤血的皓腕。 敖泽自负地道:“凭我的本事,你能跑到哪里?乖乖地在这等着白敬拿人换你吧!”他稳坐在桌后,细细想着该如何骗白敬交出那细作,又能不放眼前的女子。他从眼前女子身上看到了奇货可居的可能,这个不起眼的庶女,不仅可以拿来要挟敖澈和赫赫有名的白家,还能向他的盟友献上诚意,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 锦瑟站起身,弹了弹褶皱的裙衫,淡然一笑,“既然二皇子如此有把握能看住锦瑟,自然不会在意锦瑟收敛同伴的尸骨。” “请便!”敖泽自负地耸了耸肩膀。 锦瑟环顾四周从床榻上扯下帘子,细细地将燕儿的尸骨收敛在其中,在捡起地上滚着的眼睛时,锦瑟有一丝的失神,是不是跟着自己的人都是这样的下场?从华珠到翠竹再到燕儿,那白士中和白朗轩呢?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如果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注定此生孤独,那请不要苛责她的同伴。甚至是她所爱的人。 血腥的味道冲的她微微一呕,连敖泽也因这样浓重的血腥气微微皱眉,最后竟推开了窗户。 外边街市的喧闹和叫卖声瞬间涌入房中,其中声音最大的莫过于一家卖臭豆腐的,那震耳欲聋的喊声,比臭豆腐的味道传的更远。 居然是在街上!果真是聪慧之人呵,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 敖泽观察着锦瑟的脸色变化,颇为得意地看了看她。 锦瑟笑道:“二皇子不怕我出声大嚷?” “就算叫了又有什么用?敖澈的人又不能立刻来救你,待消息传给他,我早已把你转移到另一处秘密地点。”敖泽自信地道。 “原来如此!”锦瑟慢慢地走到窗台前,深深地抻了个懒腰,大口地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微风拂过,一扫室内的血腥之气。 二人就这么默对半晌,已然是午后,敖泽微微有些饿了,便想让楼下的侍卫去叫些酒菜,刚要出门,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何人?”敖泽机警地抓住锦瑟的肩膀。 “主子,是奴才,想问已是午后,要不要进膳。”门外传来毕恭毕敬地声音。 敖泽听了那熟悉的声音,放松下来,“嗯,去叫些好酒菜。” 锦瑟见了敖泽的反应,讥讽道:“二皇子不是一向很自信吗?” “嘿嘿。”敖泽嗤嗤一笑,“此时此刻,本皇子不得不防,以免功亏一篑,一会还请苏小姐陪本皇子饮几杯清酒。 锦瑟扬起不屑的嘴角,喝酒?恐怕你片刻之后就会倒大霉! 当当,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主子酒菜来了!” 敖泽慢慢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前,刚打开门闩,外面忽地像是旋进一阵风般,饶是他武功在身,依旧没有躲开,踉跄着吃了一记重拳,紧接着,令他大吃一惊的是,他引以为傲的侍卫早已全部横尸在外,而方才与他说话送酒菜的那人也死在人堆中。 白朗轩和白士中并肩进了屋内,锦瑟便笑吟吟地对二皇子敖泽道:“二皇子还是如此自信吗?” 敖泽被两名青衣侍卫反剪着双手吼道:“这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锦瑟冷笑道:“亏得二皇子还自负聪敏过人,连我在你面前做了手脚都不知道,简直是个蠢材!” “做手脚?”敖泽挣扎道:“我怎么没瞧见?” 锦瑟道:“就在我转身走到窗前的时候,将一封求救信扔到了街上。” “笑话!”敖泽对这样的说辞十分不信,她随便扔一封信在地上,真的会有人捡吗?大部分人都会当废纸一般踩在脚底下。 锦瑟似乎明白了敖泽的讽刺,笑道:“二皇子误会了,锦瑟所书求救信的纸张可与二皇子所想大不相同,我用得是银票!” 锦瑟在收敛燕儿的尸骨时,就偷偷地用地上的鲜血在银票上写了此地的地址并声言如果将此信送至白家,另有千金相谢,捡到的人开始欢天喜地极了,再仔细看到那上面的字后,更是毫不犹豫地跑到白家换赏钱,这才能让白朗轩等人及时前来救她。 敖泽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有这等智慧!只不过是改变了一个小小的细节,结果就大不相同!如果是平常,谁会仔细看纸上的文字,但银票上的便不同了,试问哪个人不爱钱呢! 敖泽阴着脸道:“这次我认栽了!” 白士中耸了耸肩膀道:“咱们怎么处置他?” “放了!”白朗轩沉声道。 “放了?”白士中惊讶极了!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放了他呢? 白朗轩阴沉着脸,几名青衣侍卫自觉地松了手,敖泽一整衣衫,冷笑道:“此事是敖某大意,下次绝不会输!还请白侍卫带话与我那四弟。” “四皇子对二皇子的意图完全没有兴趣,四皇子想要的只是回到燕国,如果二皇子肯助四皇子一臂之力,我们自然不会与你为难。”白朗轩缓缓地道。 敖泽眉头一皱,脚步微微一顿,便踩着楼梯下楼去了。 白士中惋惜地道:“就这么放过他实在太可惜了!” “投鼠忌器,我们不能不顾忌他在燕国的影响,毕竟四皇子现在还是质子的身份,他若想回国,光在楚国下功夫还是不行的,还需要燕国的配合,可惜燕国上下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子在外,竟然没人再在乎他的死活。”白朗轩神情有说不出的没落。 锦瑟道:“所以你抓了他的心腹,想要要挟他?他不甘于要挟,便想出绑架我交换人质的办法。” 白朗轩颔首,“确实如此,二皇子一直在图谋大燕的皇帝宝座,所以暗中与不少大楚贵族有交往,我所擒之人便是他身边负责与大楚贵族联络的细作,身上有不少宝贵信息,他不能让这样的把柄落于我手。” “原来如此。”锦瑟微微有些头疼,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白士中道:“你受了不少惊吓,咱们暂且回白府,以后的事从长计议。” 第一百四十六集 脱困(中) 三人坐着马车回到白士中的别院,早有白老太君那边的人前来问候,毕竟白家三少夫人失踪可是轰动临安的大事,连新上任的京兆尹都着急地满城搜索,唯恐锦瑟出了什么事,摊上关系。 锦瑟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除了少数人以外,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令人惊讶的是,不知为何,临安城的街头巷尾流传出可怕的流言——白家三少夫人被人侮辱了! 不用想,一定是她的敌人为了打击她,放出的污言秽语。 这日,锦瑟正在思索如何能让李家一败涂地,从此再也不能复起,然而白朗轩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白朗轩指着身后低眉顺眼的明艳女子道:“她是如羽,我训练出的杀手,以后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没事,还是你留在身边用处大。”锦瑟打量着这位女子,只见她身材娇小,弱质盈盈,若非周身都笼罩着一股肃然之气,锦瑟绝不会想到她是一名杀手!这样的人留在白朗轩身边也许更合适。 白朗轩寒声道:“不许拒绝!”他有微微的怒气,凭自己的功夫还需要有人保护吗?倒是她,以前自己一直疏忽了,认为她聪明伶俐便可不惧任何风险,而自己也可以保护她,所以没有在她的身边安插人手。可自宁舒郡主并敖泽的事接连发生以后,他才严肃的认识到,必须要安排一个得力的杀手贴身保护方可,否则再要出什么事,他一定会自责死! 如羽抬起头,冲锦瑟微微一福,笑道:“便请主子留下奴婢。” “你。芙蓉!”锦瑟惊讶地从软踏上坐起身。 如玉恬然的微笑留在脸上,如果不是她与李崇峻买来的那个猿女长得一模一样,锦瑟真要从她的气质上断定她绝非那个嚣张跋扈,惹人厌恶的小妾。 “诱惑李崇峻,是主子给奴婢的任务,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奴婢便是如羽。”她的声音轻柔而甜美,宛如江南采莲的美丽少女。 锦瑟有些微的遗憾,这么美的女子居然被李崇峻那个渣人糟蹋了,真是可惜,不过。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朗轩,果然他曾自嘲过:自己也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这样的手段,他是否也内疚于心? 如羽见锦瑟眼神飘忽,以为她不想留下自己,忙道:“主子,奴婢不仅擅于刺杀,更工于香道,请准许奴婢留下。” 经不住如羽的再三恳求,锦瑟迟疑道:“可是你的脸。”用意很明显,芙蓉曾上殿为李崇峻的事情作证,那么她带着这样的女子进宫便十分的不方便。 如羽听罢,立刻将脸上的一层薄薄的脸皮撕扯下来,露出一张不是很美,却清秀的脸,这个举动着实吓了锦瑟一跳,如羽笑道:“奴婢想这张脸更适合跟在主子身边做事。” “她也是易容高手。”白朗轩淡淡地道。 锦瑟感慨之余,突然发现了白朗轩的用心,如此得力的人,绝非他口中的派不上用场,一定是关心自己,这才把如羽送来,一时间心下无比感动。 就这样,如羽成了锦瑟的得力助手。 忽忽数日,燕国使臣终于正式觐见了隆庆帝,隆庆帝为表示欢迎,便在临安京郊的围场,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国宴,以迎接外宾。 届时,大楚的贵族并大臣一一列席,清早锦瑟也换好骑装,与史茹云等人一并来到围场。 这是一个占地几百里的天然树林,因为长久无人前来,早已集下齐膝深的大雪,早在几天前羽林军便派了不少士兵将广场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布置宴会地点。 锦瑟在如羽的搀扶下了马车,立刻大口地呼吸了一下,果真郊外树林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此时,早来的男子们已经换上戎装,各个在马背上跃跃欲试,锦瑟放眼望去,清一色的虎背熊腰,相貌英俊,怪不得那些世家小姐全都围坐成一团,笑嘻嘻地指指点点,一定又在议论哪家的公子长得英俊。 白士中今日也破例换上了他最烦的银色铠甲,端坐在马背上手持弯弓的他别有一番气质,与以往的嬉皮笑脸大不相同,只见他低头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什么,可能是在调试弓弦,他专注的神情加上妖孽的长相,立刻吸引了一众女子倾慕的目光。 “白家三公子好帅啊!”某女两眼尽是小星星,犯花痴状。 锦瑟微笑着一撇嘴,暗道:有没有审美?这个蛇精病真的很帅吗?她抬眼望去,日光照在他的盔甲上,竟发出熠熠的光芒,果真。很帅! 哎,妖孽啊!锦瑟淡淡地吐出一口气,白士中却在众女的簇拥下发现了叹着气的锦瑟,玩心大起的他拉满长弓,嗖地,箭羽如流星般飞射而去。 “主子小心!”如羽提醒一声,立刻从袖中抽出匕首拦截箭羽,哪知一匕下去,虽然接触到箭羽,却被它来势的劲力带的向后踉跄了几步,箭羽去势未缓,堪堪从锦瑟云鬓上飞过,还带飞了她的金步摇。 ‘咚’箭尖带着金步摇射进锦瑟身后的马车车厢中,箭羽后还嗡嗡地发出怪响。 “忽——”嘘声大作后,众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自然是赞叹这貌似弱不禁风的白家三公子精湛的骑射。 “嘿嘿!”白士中在众女痴迷的目光中比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蛇精病!”锦瑟气的低低骂了他一句,立刻将云鬓上被他弄乱的头发抿了抿,如羽则将箭羽带飞的金步摇重新簪在她的头上。 众女看着长相只能算是清秀的锦瑟,全都生出一股醋意,明明家世不好,长得又平常,怎么就能引来权势熏天的白家嫡孙青睐?刚才白士中的荒诞举动,全被这群擅于八卦的贵族女人看成**的表现。 太子不知何时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围场,他的到来引发了两边贵族少男少女的问安声。 太子身后是常年不露面的楚国二皇子敦叙,只见他穿着一身十分平常的宝蓝色绫缎骑装,脚上蹬的是寻常的鹿皮小靴,沉稳的气度加之收敛的神色,都预示着他是个隐匿很深的人,锦瑟对于这个二皇子起了很大的兴趣。 同样是二皇子,便有天壤之别。 大楚的二皇子沉稳内敛,大燕二皇子聪明自负,不知二者相较谁更厉害一些。 太子和二皇子敦叙都飞身上了马,开始热身。 女眷们则一一在空阔广场上摆着的梅花小案后落座,对放马小跑的众位子弟指指点点,预测着今年谁才是围猎的翘首。 锦瑟迈着步子准备进场,却意外地在外场发现了赵家的四公子赵琦。 只见赵琦一袭白色锦袍,身后穿着黑色的披风,黑与白的搭配,越发显得赵家的这位四公子卓尔不群,他的眼神伸向远方,似乎对纵马奔驰的男子十分艳羡。 锦瑟好奇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强有力的对手。 赵琦坐在轮椅上,向锦瑟淡淡微笑,他的笑容恬淡不争,放佛隐匿于围场中的世外高人,他轻轻启齿,明亮的眼睛中流溢着数不尽的没落,“以前,我总是第一。” 锦瑟知道他没有说谎!赵家四公子本就是整个博望侯府最出众的嫡子,文武双全,刚毅果敢,远超于智慧有余而做事犹豫的大公子赵胜和鲁莽少智的三公子赵琼,骑射精湛的他连夺几年皇室围猎的冠冕,一度成为整个临安世家公子的焦点。 可惜,这位璀璨的明珠还未在战场大放光彩,就在疾病的消磨中蒙上了尘土。 赵琦的双腿就是因为疾病所致,这也变相阻止了他与昌乐公主的婚事,本来隆庆帝和庄康太妃都已答允这门婚事,只待二人年岁长一点,便即完婚,哪知道赵琦会变成不能生育的残废,堂堂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残废的人?所以这本指婚便再无人谈起,年过二十的赵琦也因此久久未婚。 “为何不找个人照顾你?”锦瑟脱口而出,说出以后便有些微的后悔。 赵琦淡淡地道:“我已残废,何苦拖累那些女子,你瞧她们,都在心心念念盼望着自己的爱郎是一位能在马上英姿驰骋的男儿,而并非我这个终年呆在轮椅上的残废!”说着他朝女眷席上轻轻一点,锦瑟寻声望去,那些女子眼睛就想放了光一样注视着场中已经开始局部赛马的英俊男子。 锦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并不那么讨厌赵琦,虽然他们是敌人,但这种敌对关系是因为他们的立场不同,而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琦微笑道:“郡夫人依旧如此心软吗?连自己的敌人也要给与同情?” “不——”锦瑟淡淡地道:“我并非同情,而是敬佩我的对手,对于他未能展现自己的绝世才华,便即陨落感到惋惜,希望以后的交锋,四公子不会让我失望!” 言罢,带着如羽潇洒而去。 赵琦望着锦瑟的背影,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意:是个特别的女人。 锦瑟在如羽的陪伴下,缓缓入场,刚巧碰到了史茹云,便与她一路同行,再路过一身些着华贵的女眷旁,耳边却传来了指指点点的讽刺声: “你瞧这不是郡夫人?听说她连好朋友的东西都偷呢!” “可不是,不要脸!”“听说前几日她在报恩寺被人劫持了!”“真是活该!嘻嘻。” 第一百四十七集 脱困(下) 众人的嬉闹夹杂着一个女子哀怨的声音,“所以人呀,就是不能太心善,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还要特别防备那些一边跟你做朋友,一边偷你的东西的贼!”说完,竟而啜泣起来,引得周围女眷不住地安慰。 如羽气的浑身发抖,就想进去手刃了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却被锦瑟微笑着制止。 史茹云虽然与宁舒郡主有旧,此刻也微微有些不满,庄康太妃都已经说了,那簪子是翠竹偷得,她何必再到处诬陷锦瑟? “三嫂,你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史茹云低声劝道。 “放心!”锦瑟微笑着握了握史茹云的手,表示感激。心中则冷笑起来:宁舒郡主?你还真是够无耻,此时此刻还在这搬弄是非,不过不要紧,我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锦瑟坐在一众金娇玉贵的女子身边,这座位并非按家族而是按位分所排,是以她虽然只是庶女出身,却因郡夫人的名号,排在了宁舒郡主之后。 宁舒郡主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便即转过头,继续与身边的昌乐公主谈笑,片刻之后,皇帝在一群大臣的陪同下,扶着庄康太妃的手,浩浩荡荡地进了围场,众人立刻施施下拜,三呼万岁。 隆庆帝并庄康太妃坐定后,那些大臣也一一落座。这是国宴,所以汇集了大楚国几乎所有的精英贵族,诸皇子之下便是诸位侯爷,再下是丞相史敏之,再后则是那些个大臣,至于年轻的世家子弟,则全都在围场外的马场中,摩拳擦掌。 锦瑟泠泠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人!九尺有余的身高,花白的胡子,不怒自威的眼神,一身纯银色的铠甲,他不就是! 未等锦瑟思考完,座上的丞相史敏之已然开口,“镇国将军归朝,当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只是不知道将军离开前线,会不会令大燕有可乘之机?” 果真,此人便是李破虏!他居然不动声色地回朝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儿子的死,还是另有目的? 锦瑟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她不得不防,李破虏在大楚民众间的威望根本是其余人不能比的,如果他已经准备报复自己与白士中,这个冲击力将会是巨大的!何况自己身边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敌人,重击下来,她与白士中、白朗轩未必能承受得了,该想什么样的办法将他们分化? 李破虏沉声道:“史相放心,边关一切行军早已布置妥当,再则燕国使臣已经进入临安城,燕国投鼠忌器,恐怕不会轻举妄动。” 隆庆帝对李破虏不经传唤私自回京的做法很是不满,但李破虏在将要进临安时非常精明地给他写了一封长达千字的陈情表,言道他年老体衰,又痛失爱子,身体极为不适,想交出兵权,回京休养,与妹妹、女儿共享天伦之乐。 对于交出兵权这样的话,隆庆帝是十分小心的,他唯恐这又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招数,是这个镇国将军在试探自己的真心,当夜他便奋笔疾书,给这个三朝老臣回了信,并在信中婉言拒绝了李破虏请辞的要求,还语重心长地聊了一番,含蓄地表明自己虽然处死李崇峻,但绝不会与李家继续为难,你安心继续当你的镇国将军,身体不好,回京休养几月便是。 李破虏在接到隆庆帝这封信后,便秘密地回了临安休养,并参加了这次接待燕国使臣的国宴。 文昌侯见诸事已毕,便拱手道:“皇上,可以宣召燕国使臣了!” 隆庆帝缓缓颔首,早已有太监高声叫喊了一句,片刻之后,牛角隆隆地被吹响,燕国的二皇子敖泽便隆重出场,他的左边跟着燕国的四皇子敖澈,右边则是一位身着艳服的女子。 燕国二皇子迈着谦卑的步子走上前,他英俊的外表惹来了女眷席上的一众赞叹,而沉稳的气度则征服了在座的几位老臣。 史敏之捋着花白的胡子微笑道:“燕国二皇子远道而来,实是辛苦。” 二皇子敖泽先是有礼貌地向史敏之以及诸位大臣鞠了一躬,这个举动给他增添了不少好感,紧接着便单膝跪拜在隆庆帝的台阶下,朗声道:“大燕二皇子替父皇向大楚尊贵的天子问安,祝祷圣上寿与天齐。” 他的言行十分谦卑,似乎非常明白大燕在大楚眼中的地位,战败之国,俯首称臣,不过是一个属国,根本没有和大楚谈条件的资格。 这样的举动和言语让御座上的隆庆帝十分欣悦,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强敌向自己臣服更有成就感的,他便有些飘飘然,用和悦地语气道:“二皇子旅途劳累,便请上座。” 二皇子敖泽这才与四皇子敖澈并那个明艳的女子坐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这次隆庆帝并没有刷大燕使臣的脸面,而是把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了几位皇子之后,这样的安排倒是合理。 史敏之便道:“不知二皇子此次前来,除了缴纳贡赋,是否还有其他的事?”他的言下之意便是旁边的那位明艳女子,她究竟是何身份?是大燕的公主还是大燕特意为隆庆帝准备的妃子?如果是前者,那只不过是谦卑姿态的另一种表示,可是如果是后者,自己可就要小心了!自古以来,邻国给别的国家赠送美女,大半是没安什么好心,不是送来细作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果真二皇子拱手道:“此次敖泽前来临安,除了带来大燕举国的问候,还带来了江陵城的地图,大燕想将这天然的军事要塞献给大楚,以示永远臣服的决心!”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本来以为这二皇子敖泽的其余目的无非是自己在这纳个妃子或者其他什么有利于两国邦交的事,哪知他竟是来献城的!这江陵要塞地处江夏附近,是两国开战的必争之地,素来都是看的极为重要,没想到燕国居然肯将这块土地割让,那么以后大楚的刀不是可以摆明着架在他们的头上吗!隆庆帝自二皇子敖泽说出要献江陵要塞的话以后,整个人都亢奋了不少,他是个不轻易展现喜怒的人,居然如此兴奋,可见这江陵要塞的重要性!再则,隆庆帝心里仍有别的打算。 第一百四十八集 斗剑(上) 江陵要塞回过楚国,一来可以让燕国永远臣服,再不起异心。二来,边关的压力就要自此小很多。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战争才需要将军,如果燕国再不起或者无力起异心,他还需要李破虏吗?没了他的掣肘,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就轻松多了,想到这,他顿时觉得眼前的敖泽可爱极了。 敖泽顿了一顿,接着道:“江陵要塞的军事图纸已在连夜赶工中,想必今晚或者明日便能呈给皇上。” “好!”隆庆帝大赞一声,底下的大臣更是各个喜上眉梢,连后宫的那些个不懂朝政的妃嫔也开心起来,因为大家都明白,大楚这是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锦瑟微微皱眉,心中狐疑万分:为何大燕要做这么愚蠢的决定?只是为了换取大楚的信任?燕国朝堂的那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隆庆帝对于大燕的举动十分满意,此刻便颔首道:“如此一来,为表示大楚对属国的信任,二皇子临行时便与四皇子一同回国吧!四皇子久居大楚,已然将近二十年未见旧邦,想来定是十分思念故土,等与宁舒郡主成亲后,你们便一同回国吧!” 江陵要塞都到手了,还在乎一个不受宠,丝毫没有作用的皇子?隆庆帝他乐得作出宽容的表现,放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敖澈回国。 白朗轩此刻恭敬地站在四皇子身后,敖澈倒是没有什么十分特殊的反应,倒是他显得有些激动,当然这激动旁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锦瑟,与他十分熟识,才从他微微颤抖的唇边看出端倪。 敖澈回国了,他的使命是不是就完成了?自此便可浪迹天涯,做自己喜欢的事? 宁舒郡主听闻隆庆帝准许敖澈回国,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敖澈在这终不过是一个高等囚犯,可回了大燕,即便再不受宠,好歹也是个皇子,再则他滞留大楚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必燕国上下多少会善待他,他将更有前途。 可忧的是自己,如果回国后敖澈变了心,她岂非孤立无援? 还没等她将这个问题思考明白,燕国二皇子敖澈就做了出乎意料的决定,他朗声道:“多谢圣上美意,但父皇的意思是,还令四弟留在楚国,以表示大燕的臣服顺从之心,至于四弟自己,他自幼生活在大楚,早已对这的生活习惯,恐怕回到燕国反而不适,所以敖泽替大燕举国,多谢圣上美意!” 嗯?隆庆帝颇为惊讶,自己都答允了,燕国居然还是不要四皇子回去,看来这个四皇子在燕国真的是一点分量也没有,不过到底也算是个人质,既然上门的好处都不要,自己乐得收回。 锦瑟望着白朗轩迅速黯淡下去的目光,整个人都被气怔了!燕国的皇帝根本不配做父亲!是他野心勃勃动用举国之兵征讨大楚,战败之后就该自刎谢罪,求和也就罢了,把自己襁褓之中的儿子送来作人质,现在又搞出这么一件事!这是显然打算不要这个皇子,任他在大楚备受欺凌,自生自灭! 想到,她便朝敖澈望去,白朗轩黯然在他要继续父亲未完的遗愿送敖澈回国,而敖澈,恐怕是真的心寒了吧!他被父母遗弃,而眼前的二皇子敖泽虽然不是和他同母所生,但好歹也是兄弟,却也不希望他回到故国,看来他一辈子注定客死异乡。 果真,敖澈拿着杯盏的手,轻微地抖动起来,可他还是克制着不让自己悲伤的情绪过多的流露出来。 庄康太妃笑道:“这样也好,哀家可舍不得宁舒郡主嫁那么远!” 宁舒郡主做娇羞状唤了一句:“太妃。”说完,脸就红了,看的对面座位上的镇国将军眉毛一抖,他不是没有听说,自己的儿子其实是栽在这个女人手中!当然,上官霖他们也将锦瑟算在内了,可是却都一致认定宁舒郡主才是关键人物,并且将前几日宁舒郡主与锦瑟的决裂归咎于窝里斗。 自此之后,淮阴侯便毫不犹豫地,再无二心地倒向了隆庆帝,原因很简单,李家以及他的联盟已经恨煞了宁舒郡主,连带着将淮阴侯府的人都恨了起来。 二皇子敖泽继续微笑着道:“敖泽此次来到大楚,还有一事,请圣上答允。” 这二皇子敖泽给隆庆帝带来了不少好消息,他此刻哪还有不答允的。 敖泽指着身边明艳的女子,声道:“此乃舍妹,是大燕皇后的独女,太华公主,她自幼倾慕大楚男子,便想在此处觅一良婿,请皇上恩准。” 隆庆帝见是此等小事,当即答允,并嘱咐庄康太妃为她物色驸马人选。 众位世家子弟一听,全都将目光聚集在这个千娇百媚的异国公主身上,只见她上身一袭暗红绣蜀锦金丝袍,下身穿着红色的鹿皮小靴,梳着大楚女儿家的平常发髻,却独有塞外女子的明艳与活泼,她见众人的目光聚集,不禁害羞的低下头,浅浅一笑,两颊生晕,竟是明艳不可方物,让在场多数青年男子都动了心,连太子也不禁多问了一句,“敢问公主为何独独青睐大楚男子?” 太华公主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却又带着独有的稚气,“因为大楚的男儿都是文武双全的,不像哥哥们,只知道练武。” 她一番话惹得在场所有人哈哈大笑,不少人暗自摇头:果真燕人都是群蛮夷,不知道学习文化,连她们自家的公主也瞧不上这些光是四肢发达的蠢人。 敖泽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地对隆庆帝道:“太华自幼被宠惯了,请皇上并太妃恕罪。” 庄康太妃倒是一下就喜欢上这个直爽明丽的女子,只是点头微笑。 可锦瑟却倒吸了一口冷气,直直地盯着这个太华公主,眼光久久不肯离开!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在阁楼上残忍地将燕儿肢解的‘小大人’!怪不得她一直称敖泽为二哥,本来以为她是个男子,没想到竟是女儿身,还是大燕皇后的掌珠。 当日阁楼上残忍的一幕,锦瑟久久不能忘怀,她实在不能将那件事与眼前娇滴滴的公主联系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这太华公主现在的做派根本是装出来的?如果真是装出来的,谁娶了她非得倒大霉不可。 思附间,却听敖泽说道:“我这妹妹,自幼就喜欢大楚文化,所以父皇和母后找了不少楚人做她的老师,她说最爱大楚的古琴和剑器舞,便也学了几年。”说着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太华公主含羞道:“太华不才,愿意一舞请大楚的天子并皇亲们品评。” 众人见她要下场献艺,全都鼓起掌来,都好奇这个公主是不是真的色艺双绝? 太华脱下外面的大髦,露出里面白色绣梅花的锦袍,这袍子一看便价值不菲,冬衣都会显得人特别臃肿,而太华这一身衣服却仍旧将她玲珑的曲线凸显出来,只听她清泠泠地声音在场中响起:“不知哪位公子可借剑一用。” 话音未落,早有无数世家子弟献起殷勤,太子也微微一笑,竟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放在梅花小几上,温和地道:“便用此剑。” 众人一见太子将佩剑都解下来了,哪里还能跟太子相争,立刻都缩回了手,太华公主盈盈上前,福了一福礼貌地将佩剑接过,长剑出鞘,发出一声龙吟,太华公主暗赞一句,长剑点出,人便如蛟龙一般,舞了起来。 唰唰唰,只见她上身不动,中腰不移,却在地上如龙般游走,裙衫半敛,堪堪遮住她的绣足,众人只能见她脚下如踩了滑轮般,更似踏水而行,身姿曼妙以及,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震天的喝彩声便即响起。 此刻锦瑟身后,早有世家小姐不满起来,嘟囔着:不就是一个剑器舞吗,有什么了不起,值的大家眼睛都看直了吗?我们大楚的女子又不是不会,宁舒郡主的剑器舞就不比她差! 宁舒郡主见这太华公主的剑器舞,跳得比自己还好,便颇有些不自在,再听了身后人的议论之下,更是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将一尊醇酒凑上唇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在偷偷打量,预备着如何整整这个公主。 锦瑟看了她的举动暗自冷笑,她便是一直这么装温柔、装纯真,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不过,整不死自己,可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太华公主反手一剑,掣电入云,直看的众人神魂颠倒,咦地一声,却见她飞身半空,抓住剑柄,稳稳地落在地上,剑尖前点,柔荑做剑指,女子的英挺之气尽显其中。 “好!”看惯了江南柔弱女子的大楚男子,全都对英姿飒爽的太华公主起了莫大的好感。 可是,渐渐地,女眷上的小姐们竟都有些酸酸的感觉。剑器舞本就源自大楚,难道要被一个外邦女人比下去吗? 那些世家小姐纷纷鼓捣宁舒郡主,请她出场代为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是宁舒郡主十分犹豫,毕竟太华公主是敖澈的妹妹,自己这么做,会不会令敖澈不快? 说着,抬眼望着酒席对面,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敖澈,只见敖澈一双清凉的目光射在宁舒郡主的脸上,微微一笑后便缓缓颔首,宁舒郡主开心极了,立刻起身道:“皇上、太妃娘娘,宁舒想与太华公主同作一舞。” “嗯。”隆庆帝也看的开怀,恩准了此事。宁舒郡主羞答答地上前问敖澈要一柄佩剑,看的诸人掩嘴匿笑,敖澈脸一红,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白朗轩。白朗轩将自己的佩剑递与了宁舒郡主,二女便在场中开始了另一轮的‘斗剑’! 第一百四十九集 斗剑(中) 长剑闪烁,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本来只是一场表演,到最后却演变成了剑拔弩张的争斗,这也正常,毕竟女人嘛,就爱争个高下。 只见宁舒郡主左足轻点,在半空中连挽六个剑花,翩然如燕,惹来众人掌声雷动。 那太华公主不甘示弱,竟连挽了十个剑花!这下着实让众人大开眼界,宁舒见此计不受,便又展现了多种剑器舞的姿态,可每一样都比太华差一个档次,看台上的贵族小姐们见宁舒郡主哪里是去争面子,分明就是去丢份的,全都不满地嘟囔起来,宁舒郡主急了,这剑上的劲力便大了许多,斗着斗着竟红了眼,不像是比舞,竟像是性命相搏! 在座的人看出这越见浓烈的火药味,全都一改看热闹的初心,微微皱起眉。这个宁舒郡主实在太不识大体了!无论怎么说太华公主都是客,如此胡搅蛮缠,堕了一国郡主的威名不说,万一伤到太华公主,岂非给楚燕两国的邦交添堵?毕竟燕国是带着莫大诚意来的,不仅交了贡赋,连江陵要塞都献上了。 又都了一会,太华公主年纪较幼,力气小,显然不是宁舒郡主的对手,刷地一声,两剑剑身相交,碰出几点火花,太华公主的剑被宁舒郡主一搅,已经飞上了天,太华公主惨然一笑:“是我输了!” 可宁舒郡主不知为何,竟像疯了一样,剑尖就朝太华公主的脸上划去,似乎非要给她添个口子才开心,这样的举动激怒了所有人!连皇上也出言喝止:“宁舒,不得无礼!” 可惜为时已晚,宁舒郡主手中的长剑不受控制般刺向太华公主的脸,眼见着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就要破相,众人全都噫地惊呼起来,敖泽并敖澈离得甚远,已是救护不急,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太子忽地一跃而起,赤手抓住了宁舒郡主的剑身。 “宁舒,放肆!”太子低喝一声,手已经被剑锋划破,鲜血沿着锋利的剑身,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 宁舒郡主先是一愣,随即惊呼一声,扔掉手中长剑。 敖泽、敖澈等人全都跑上场救护,敖泽将太华公主拉进身边,检查他有否受伤,而敖泽则愤怒地跟宁舒郡主道:“献舞而已,何必如此!” 宁舒郡主本已因伤了太子手足无措,此刻受了敖澈的当众训斥更是脸没处搁,泪水立刻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史敏之则一叠声叫着传御医,这围场狩猎,受伤是经常的事,所以御医都是随行的,传唤之下,立刻便跑了来,替太子包扎伤口,一阵纷扰完毕,各人都回了座位,隆庆帝一脸的不愉快,显然是对宁舒郡主方才的举动十分不满,连太子也因此事烦上了本来颇为同情的宁舒。 李破虏终于找到机会可以讽刺一下淮阴侯,便冷哼一声:“淮阴侯的家教也不过如是。” 淮阴侯并郑国夫人脸胀的通红,今日之事确实是宁舒郡主鲁莽了,居然争强好胜到要划花别人的脸,真是离谱。 在场的无论男女也都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若非宁舒郡主已经与敖澈有婚约,她在众位贵族的名声便算是臭了。 国宴有些微的冷场,倒是太华公主先开了口:“既然是剑器舞,互相点刺也是平常,是太华胆子小才惹得太子殿下受伤,实在抱歉。” 温和有礼的举动让众人全都赞叹起她的教养,相形之下,宁舒郡主更为大楚丢份。 连庄康太妃都不太想搭理她了,此刻苏锦墨突然站了出来,这倒是让在座的贵妇公主们颇为诧异。 虽然在以前,苏锦墨是临安众所周知的第一美人,可是再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以后,她早已成为众人的笑柄,以她现在侍妾的身份,哪有资格在这种场合说话?连李青君也因她的起身而侧目。 苏锦墨却丝毫不在意她人的眼光,她发疯似的想要将自己丢掉的荣誉再捡回来!只听她玉齿轻启,柔声道:“太妃,太华公主既然自幼喜欢大楚的古琴,锦墨不才,想当众抚琴一曲,请公主品评。” 庄康太妃也急需一个人来缓解尴尬的场面,至此毫不犹豫地答允了。 众人好奇地看着文昌侯家的这个‘出名’的小妾,只见她抱着一把古朴的仲尼琴,缓缓走下场地,玉指轻抚,如流水般的琴声便从她的纤纤玉手下流淌而出,只见她双目微闭,似乎自己也沉浸在美妙的乐曲中,这样轻柔的曲调和忘我的神情感染了在座诸人,他们静静听着苏锦墨指尖下流泻而出的天乐,戾气大消,不觉心旷神怡了许多。 一曲完毕,不知太华公主抚掌大赞,连隆庆帝也露出和悦的笑容。 上官霖更是骄傲地了不得,生恐别人不知道这是他文昌侯府的小妾。对于上官霖奇怪的表情,赵家四公子赵琦有莫名的惊心,他拉住身后兄长的手,问道:“大哥,你瞧上官兄,是否有些不对?” “不对?”赵胜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本来刚要说没什么啊,却突然觉得背脊一寒,博望侯适时地转过头,低声问赵家的几个兄弟:“琦儿,霖儿他为何如此亢奋?” 博望侯的一句话立刻点醒了赵胜、赵琦,对!上官霖的表现就是亢奋,一种莫名其妙打了鸡血的样子。 赵琦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对手——苏锦瑟。 此时的锦瑟早已低下头,静静地品着桌上的醇酒,借以御寒。心中确实微微一笑:如羽的制的香果然厉害,只那么一点点,便迷了上官霖的神智,一会倒要看看他如何跟李家交代! 太华公主叹息着赞叹道:“大楚果真是人杰地灵,这等琴艺,太华就是再学几十年也是不能及的,太华心悦诚服。”说着吩咐下人奉来一个木盘,太华公主从上拿起一个玉镯,浅笑道:“这是用我们大燕西北蓝田玉打造的一支镯子,太华想将她赠与姐姐,望姐姐笑纳。” 苏锦墨连忙自称不敢,太华公主便将镯子亲手带在了她的皓腕上。今日苏锦墨的表现让那些世家大族眼前一亮,这给一向骄傲的苏锦墨找回了不少自信,隆庆帝也想起她的父亲苏正清也算是个忠臣,可惜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她现在以吏部尚书嫡女的身份嫁到文昌侯府做妾,连个名分也没有,确实惨了点,加之今天隆庆帝的心情格外好,苏锦墨也算给大楚增了光,所以就琢磨着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诰命身份比较合适。可还未等隆庆帝张口,上官霖已经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上官霖想请求您下旨准锦墨平妻。” 第一百五十集 斗剑(下) “平妻!”女眷们惊呼一声,全都朝李青君望去,她们自然知道这位金娇玉贵的李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醋坛子,不知她能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和她身份平等地分一个丈夫? 李青君在听了平妻二字后,刷地脸色就白了起来,难堪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镇国将军李破虏听了上官霖的要求,真是气炸了胸膛,当年他是如何涎脸没皮地上门求取自己的女儿,并发誓一辈子对她好,用不纳妾。现在文昌侯以自己女儿无子的理由,迫使李家让步,准许苏锦墨进府已经是够给他面子了,现在居然蹬鼻子上脸,自己还活着呢,就敢平妻,如果自己一朝死去,他是不是就要将自己的女儿扫地出门? 李婉儿对于这个请求也是惊讶到合不拢嘴,她实在不知道,一向与李家有盟约的文昌侯府是要闹哪样? 文昌侯也泛起嘀咕来,为何儿子在作出这样的决定时不与自己商量一下,就冒冒失失地在这么多人,尤其是燕国使臣还在的时候提出这样让李家难堪的要求。 隆庆帝颇为迟疑,给苏锦墨封号是可以的,可是要让她与李青君平妻?不是破坏了自己安抚李家的决策? 上官霖向着了魔一般大声地道:“拙荆自归府门,一直未能怀有孩子,不孝有三无后最大,臣瞧在她是镇国将军的女儿份上才未能休妻,现在锦墨已然怀有身孕,臣想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身份,毕竟文昌侯这代只有这么一个后人,臣不想让他莫名其妙地成为庶出!” 此言一出,四座惊叹,苏锦墨怀孕了?那么以前在临安流传的文昌侯的独子不能生育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那么真正不能生育的不就是李家尊贵的嫡女? 李青君几乎要气晕过去了,虽然自从自己的哥哥李崇峻死后,上官霖已经没有往日对她那么宠爱,加之苏锦墨的到来,她确实失宠了,可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朝夕相处了将近十年的丈夫会这么对她,一时间委屈怨愤狠毒各种感情分沓而至,几乎要将她的心肺烧穿。 上官霖看着惊恐万状的妻子,嘴角浮现异样的笑容,哼,你凭着李家大小姐的身份给我受了那么多气,让我背着不能生育的难听名声那么多年,今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李破虏目光灼灼地盯着身边的文昌侯,文昌侯被他看的背脊发毛,连出了一阵冷汗。 隆庆帝尚在迟疑中,可上官霖似乎对此已然魔怔,即刻道:“锦墨她出身名门,身为嫡女平妻也不算过分,请皇上感念她的父亲苏大人对您忠心耿耿却遭敌人所害,下落不明的份上,给锦墨一个机会。” 众人默然,其实上官霖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人家文昌侯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好歹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这李家虽然风头鼎盛,却也没有这铁饭碗,你李家的女人生不出孩子怪谁?难道要让文昌侯府绝户吗?现在有小妾生了孩子,延续了血脉,如果是平常的寒门姑娘,杀母夺子也就罢了,可苏锦墨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而且父亲也是当朝大官,怎么能这么做? 平妻,倒是首选。只不过恐怕一向尊贵如公主的李家嫡女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果不其然,李青君已经跳着脚指着上官霖的脸大骂起来。 本来文昌侯对自己儿子的决定是有些歉意的,毕竟是他们家先要攀上李家这颗大树的,可等李青君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以后,文昌侯立刻变了脸。 “皇上,臣觉得犬子说的有理,虽然李大小姐身份尊贵,但老臣辛劳一世,只有这么一个后人,难道您忍心让他生出来便是庶子吗?”文昌侯擦着眼泪道。 丞相史敏之嘿嘿一笑:“那就等孩子生下来,过继给李家小姐抚养不就完了。” 李青君感激地看了史丞相一眼。 上官霖大声地道:“如此一来,锦墨不是大受委屈?臣不忍心这么做!” “那就忍心让青君受委屈?!”李婉儿终于暴怒了!这个上官霖是要造反吗。 看着他们一家子打得热火朝天,不少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博望侯摇头道:“霖儿今日真是太不象话了,为何连文昌侯也陪他一起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赵琦摇头道:“文昌侯心心念念有个后人,此刻这么做也是正常,只是上官兄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他一向稳重老成。” 在文昌侯府和李家经过激烈争吵后,御座上的隆庆帝终于暴怒了,他一拍御案,大喝一声:“够了!” 所有人立刻缄默不语。 隆庆帝气得要死,自己当朝的重臣文昌侯和镇国将军因为一个小妾吵得面红耳赤,这简直是让在座的燕国二皇子并太华公主看热闹!这样的私事为什么不能单独说呢?这上官霖也是糊涂,亏得自己还把他当作年轻一代世家子弟的佼佼者。 太子见隆庆帝动怒,忙出声缓解这尴尬的氛围,“今日是款待燕国使臣的日子,上官公子不应提起这等儿女私情,来人,罚上官公子回自己的帐篷面壁思过一日。” 太子下了命令,立刻便有人将上官霖押走。 苏锦墨本来得意洋洋极了,可此时便有些灰心丧气。今日之事是她算计好了的,目的就是凭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跃成为与李青君同样尊贵的文昌侯嫡子的正妻,只是没能料到,宠爱自己的丈夫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提了出来,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让她成了众矢之的,在她抱着古琴回归座位时,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李家的两个女人都恨不得立刻将她吃了。 锦瑟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嫡姐,心里冷笑:还是这么蠢! 史丞相惯会和稀泥,此刻立即站出来说,请隆庆帝下令开始狩猎。诸人便又把目光聚焦在谁能夺魁上,忽略了刚才的风波。 赵琦身有残疾不能与众人一同进树林狩猎,便早早地回了营地,他吩咐下人在门口守着,自己则独自一人进了上官霖的帐篷。 “上官兄!”赵琦皱眉唤了一声,才将正坐在案后发愣的上官霖惊醒。 赵琦不悦地道:“上官兄今日太过鲁莽,竟然当着燕国使臣的面与李家起冲突,这样的私事怎么能拿到那种场合去说?你即便要将苏锦墨平妻,也该挑个更好的时候。” 哪知上官霖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给苏锦墨平妻的念头只不过曾经一闪而过,但我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在国宴之上,当着那么对人的面提出来。” “嗯?”赵琦心中一惊,追问道:“这是何意?” 上官霖道:“今日之事,似乎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否则以我的智量怎么会因为一个苏锦墨得罪李家?可怪就怪在,我竟不顾一切地说出去了,我现在也十分后悔。” 赵琦看得出来,上官霖极度郁闷,因为今天一贯稳重的他着实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成熟有担当、识得大体有前途的正面印象几乎毁于一旦。 “上官兄真的很喜欢苏锦墨吗?”赵琦若有所思地问道。 上官霖不自在地道:“也不是很喜欢,长久不去也就罢了,可是一旦进了她的房间,就控制不住想对她好,而且她很细心,我的一切喜好她都了如指掌,跟她在一起,不陪着李青君要轻松很多。” 赵琦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该当心她动用别的手段迷惑你!” “别的手段?”上官霖一下警惕起来,他隐隐约约觉得赵琦的话很对,自己一向是有理智的人,怎么会为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大事?一定是苏锦墨为了留住自己,动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想到这,他不禁恨得牙根痒痒。 赵琦长叹一声:“今日你已将李家得罪死了,以后的事倒是麻烦的很,不若一会狩猎完毕,你去镇国将军的帐篷负荆请罪,以求他们看在大事的份上,不予计较。” “好。”清醒了的上官霖还是分得出主次。 赵琦推着轮椅,出了帐篷,上官霖则细细想着如何解释,一切琢磨完毕,又歇了一会,听外面人声逐渐增多,知道这是狩猎归来,便整理衣冠,带着随从向镇国将军的帐篷走去。 刚掀帘子进了大帐,就见自己的岳父一脸怒容地坐在主案后,妻子李青君则坐在父亲身边轻轻啜泣,哭得妆都花了,李婉儿更是对上官霖怒目而视。 上官霖硬着头皮拱手请罪道:“小婿特来请罪!” “请罪?”镇国将军李破虏嘿了一声,冷笑道:“李家不复当年盛世,所以不敢劳烦文昌侯的独子请罪,老朽担当不起。” 上官霖忙道:“今日之事,绝非出自小婿本心,小婿是被陷害的。” “陷害?”李婉儿嗤嗤冷笑,“今日那些话,可是出自你口,谁能陷害?像青君服侍了你一场,竟不如一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听了这话,李青君哭得更加伤心。上官霖沉声道:“姑母不信也是正常,可是咱们一家子这般的斗起来,得意的可能是外人。实不相瞒,霖儿怀疑是苏锦墨在我平日的膳食或者起居用品上动了手脚,才会令我神智错乱。”“神智错乱?”李婉儿和李青君吓了一跳,李破虏则是一脸的怀疑。 第一百五十一集 覆灭(上) 上官霖将自己的一些反常举动都说了一下,李家诸人便信了七分,李青君恨恨地道:“那个贱女人八成投靠了她的妹妹,和白士中一起来对付咱们!” 上官霖也恨恨地道:“如果让我查出此事是真,我定不能放过她!” 李婉儿与李青君对视一眼,李青君怕这是上官霖为了李家的兵权才来哄她的鬼话,便道:“不若夫君与我这边去她的帐篷查探一番,想来一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上官霖自然明白李青君的意图,便只得带着李婉儿并李青君进了苏锦墨的帐篷。 苏锦墨此刻正在调制安息香,见自己的夫君一声不响地从外面进来,不禁吓了一跳,将手里的香粉洒了大半。 “夫君。”苏锦墨刚恢复常态甜甜地叫了一声,就意外地发现上官霖身后黑着脸的李婉儿并李青君姑侄,苏锦墨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声道:“夫君有事寻我?” 未等上官霖开口,李青君已经森森地道:“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用什么迷惑的夫君。” 苏锦墨听了李青君的话惊恐地睁大眼睛,而李婉儿与李青君已经开始了大范围的搜查。 上官霖铁青着脸、负着手站在帐篷中央,苏锦墨抱住上官霖的大腿哭道:“夫君,锦墨究竟做错了什么?” 上官霖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苏锦墨,她被上官霖的目光看的发毛,又见李青君姑侄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心中惊恐万分,然儿和苏嬷嬷垂首立在门口全都吓得不敢说话。 李婉儿并李青君再找了一会后,未能发现什么异常,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苏锦墨抓住时机哭道:“夫君,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不要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我.我怀了你的骨肉啊,她们一定是嫉妒!” 李青君大怒,飞身过去,扬手就给了苏锦墨一个嘴巴,喝道:“小狐狸精,这些日子没动你是给夫君面子,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竟敢编排起我来!” 苏锦墨不敢与李青君争执,只是捂着脸一味地哭泣,反反复复强调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过这招还真管用,上官霖明显犹豫了,毕竟他已经是年近三十的人了,尚未有孩子! “姐姐既然这般的来兴师问罪,可真的搜到了什么?”苏锦墨寻思这姑侄定然是来找什么的,不过看她们的神情,一定一无所获,自己何不在这事争取同情。 李青君气的脸色发青,刚要上前,就被李婉儿一把拉住,细心的李婉儿已经在苏锦墨有意无意掩盖的裙底发现了一小撮粉末,回想起来这是她刚才手一抖散到案上的,现在怎么会落到地上,难道? 起了疑心的李婉儿立刻将用手帕捻了一点地上的粉末,苏锦墨见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李婉儿哼了一声,“吩咐咱们府的家生大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苏锦墨勉强道:“不过是一般的安息香罢了!” 李青君也看出苏锦墨的紧张,冷笑道:“如果真的是简单的安息香,你何必怕成这样?” 上官霖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梨花带雨的苏锦墨,如果在往日他一定会大为心痛,可今日他居然丝毫没有反应,他的怀疑更胜了。 片刻之后,大夫已经有了结果,果真这粉末并非一般的东西,而是夹杂了麒麟香木,一种会令人产生幻觉,并不由自主地倒向施药者的奇香。 苏锦墨刷地一下脸色就变了,自己确实用了香,可那只是平常的媚药,怎么会变成什么麒麟香木?她连这个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 上官霖用寒冷到冰点的眼神看着苏锦墨,苏锦墨浑身一哆嗦,她可是素知自己丈夫的狠毒! 李青君见终于找到了证据,不禁冷笑道:“怪不得夫君这几个月都不愿理我,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在作祟!夫君,她必定是受苏锦瑟的指使来迷惑你,这次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上官霖一步步走向已经因惊恐爬到帐篷角落里的苏锦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眼睛里看的不再是床上娇羞婉转的小妾,而是一个坏了他大事的绊脚石!而对于绊脚石,他通常是毫不犹豫地踢开的! 苏锦墨已经从上官霖的眼神看出他隐藏的杀机,她尖声喊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我们的孩子!我肚子里可是你唯一的骨肉!”她将唯一两个字当作救命稻草,狠狠地咬住。 果然,上官霖动摇了,是否等她生下孩子再行处决? 李青君急道:“夫君,你绝不能心慈手软,别忘了,苏锦瑟和白士中一直在伺机抓你的错,你不能再留这么个细作在身边!” “夫君我没有!是苏锦瑟把我害成这样的,我怎么会和她合谋?你别忘了,她就是被我用玉势破身的,她恨我入骨!”苏锦墨立刻大吼着解释,唯恐上官霖来宰了自己。 正当上官霖犹豫不决时,李婉儿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怀了霖儿的孩子,我怕此事也是你假冒的呢!” “你胡说!”苏锦墨暴怒地吼了一声。 李青君冷笑道:“是不是真的有了,让大夫来验验便知!” 白府的家生大夫立刻上前给苏锦墨诊脉,片刻过后,脸上阴晴不定,上官霖沉声问道:“究竟是否有身孕?” “回.回表少爷的话!”大夫结结巴巴地道:“锦墨姨娘并未有身孕。” “你。你!”苏锦墨惊恐地指着大夫,吼道:“你一定是李青君派来陷害我的!我不可能没怀孕,我的小日子已经一个月没来了,我特意请苏嬷嬷去外面请的大夫,三个大夫都说我已有了身孕!” 苏嬷嬷战战兢兢地上前道:“外边的几个大夫确实说大小姐有了身孕,最后一次张神医来时,您不也在场?” 上官霖回忆起当时自己确实也在房内,为此还十分高兴地赏赐了张神医,那么今日是张神医,还是自己的这个家生大夫在说谎? 大夫回道:“锦墨姨娘虽然没有真的怀孕,但她的脉象确实呈现出喜脉,外面的野大夫误诊也是可能的!”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脉象?”上官霖问道。 大夫一捋胡须,说道:“这是特殊的熏香所致。” “香?又是这个东西!”上官霖勃然大怒,看来眼前的女人这段时间确实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中,不过,她这些珍贵的材料是哪里来的?想到这,眼光不自觉地向地上的然儿并苏嬷嬷看去。 “老奴才,你跟我说!”上官霖一脚将苏嬷嬷踢翻了个筋斗,苏嬷嬷像杀猪般惨叫起来,随后猪一样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 然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摸着眼泪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上官霖阴沉着脸,缓缓地道:“只要你将前因后果讲清楚,本公子答允饶你不死!” 然儿听后如临大赦,争先恐后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新婚之夜失宠的苏锦墨不甘于被欺凌,便花重金收买了临安的调香大师,令她为自己调制出各种香料,借以迷惑上官霖,并用服用广目香,使自己的脉搏混乱,造成怀孕的假象,借此让上官霖为她争取平妻的地位。然儿一番话说完,加之苏嬷嬷的随机几句解释,将上官霖的怒气推至极点,他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神情看着地上因惊恐,脸都已经扭曲变形的苏锦墨。“贱人!”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飞起的脚已经踹到了苏锦墨的肚子上。 第一百五十二集 覆灭(中) “哎呦呦!”苏锦墨疼地满地打滚,脸如白纸的她颤抖地指着然儿的脸骂道:“我何时用重金收买过临安的调香大师?分明是在污蔑我!” 苏嬷嬷见此哼了一声,也上前指证道:“事已至此,老奴也只能全说了!大小姐她确实没有怀孕。” “你…你们!”苏锦墨已经绝望,她想不到苏嬷嬷和然儿居然会在这时对她反戈一击! 李青君抱着膀子嗤嗤冷笑:“我便说她是投靠了苏锦瑟,夫君还不相信?” 上官霖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自负聪明,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妾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样的侮辱怎能咽得下去?他一改往日的温柔,揪住了苏锦墨的头发,喝道:“贱人,快说,你究竟泄露了多少秘密给你的妹妹?” “我真的没有。”苏锦墨痛哭流涕,她和苏锦瑟是死仇,怎么会帮她呢?可是事到如今,没人再相信她,因为众所周知,苏嬷嬷和然儿皆是她的心腹,她们既然都这么说,此事自然是真。可恶,苏锦瑟何时将她们都收买了? 李青君见收拾了这个狐媚子,心情大好,用脚在她身上踢了踢,发问道:“夫君,咱们如何处置她?” 上官霖怒道:“先将她秘密关押起来。”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将李家得罪死了!再把鬼哭狼嚎的苏锦墨拖走之后,上官霖立刻转身向自家的妻子道了歉,李婉儿见剩下的便是他们小夫妻两的事,自己便识趣的出去,剩下李青君期期艾艾地哭着。 锦瑟站在帐篷外,远远地朝里面望着,只能见到两条细长的黑影,她淡然一笑,心里默默地道:上官霖今日便有你忙的! 不知何时,白朗轩出现在锦瑟的身后,他的嘴角勾起,“果真,你的计谋实现了!苏锦墨还真以为她得到了上官霖的心,其实不过是咱们设计李家的一枚棋子罢了。” “苏锦墨自幼便自诩美丽绝伦,在她的眼中,没有不上钩的男人。”锦瑟淡淡地回了一句。 白朗轩沉声道:“用美色换取男人的爱,只有蠢女人才会这么做。” 这个道理很简单,可全天下的女人似乎都不愿意相信,她们认为美貌是很好的武器,可却不知道,这件武器太过脆弱,随时会被毁掉,即便没有突发的事情毁掉它,它也会在岁月的烟尘中消磨殆尽。 “又背着我说私房话?”白士中皱着眉,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锦瑟白了他一眼。 白士中嘿嘿一笑,耸耸肩膀,“我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燕国献图的使者到了。” “呵呵,李家?”锦瑟最后朝帐篷深深地看了一眼。 隆庆帝刚用过晚膳,在御帐中的榻上歇息,他毕竟是年过四十的半老之人,加之常年纵欲过度,身体大不如前,午后狩猎打了几只野物,便已经是体力不支,好面子的他勉强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 玉贵妃跪在床榻下,微笑着替他捏着腿。 刚有些迷糊的隆庆帝就听见打帘子的声音,总管李公公走了进来,拂尘一摆恭敬地道:“回皇上,燕国献图的使者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隆庆帝惊喜极了,这可是他垂涎已久的江陵要塞。 李公公回道:“燕国使者为表示对大楚的忠心,连夜绘制了此图,兴夜送来,现在使者正在皇上的大帐外等候,不知是否宣召?” 玉贵妃劝道:“皇上,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召见吧。” 隆庆帝迟疑道:“念在他们一片诚心的份上,便即召见,来,玉儿,替朕更衣。” 玉贵妃便替隆庆帝穿好朝服,自己也换了一身庄重的宫装,等待燕国使者。 再传令下去后,大燕的二皇子敖泽立刻带着两名燕国使者走进御帐,恭敬地道:“深夜造访,有惊扰之处,请皇上见谅。“ “哪里,二皇子客气,请坐!”隆庆帝看在地图的面上,十分客气。 敖泽在落座后,向两名燕国使者使了一个眼色,当中一人立刻将背后的地图拿出,只听他朗声道:“请准许臣将大燕所割之地指给皇上。” “准了!”隆庆帝大袖一挥,燕国的使者便即走上前,将地图在隆庆帝的御案上缓缓展开,偌大的地图上,细致地绘制了整个江陵要塞的详细地貌、关口、兵道,并在重要处画出红圈标记,一看这便是用心之作。 隆庆帝十分满意,慢慢地细看着上面的水陆分布,玉贵妃好奇,也往前凑了凑。 燕国使者用手指着一处天险,说道:“皇上请看,这处便是江陵要塞的大门,只要守住这里,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恩?”隆庆帝似乎也发现此处的重要性,兴奋地俯身观察,哪知就在这时,这位燕国使者突然从腕底翻出一把尖刀,寒光一闪,便朝隆庆帝的咽喉此去,此时此刻,隆庆帝正细心地研究地图,哪里知道这燕国使者要刺杀他,眼见避之不及,就要血溅当场。 玉贵妃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勇气,立刻扑上去推了隆庆帝一把,隆庆帝身子一歪,堪堪躲过尖刀,可玉贵妃却被刺中了肩肿,立时鲜血长流。 “来人啊!抓刺客!”惊呆中反过味来的李公公,大声地呼救,御帐内登时一片混乱。 刺客见一刺不中,毫不犹豫地跳上御案,俯身接着一刺,玉贵妃便拼命地挡在隆庆帝身前,这次又替他挡了一刀,刺客恼羞成怒,一把拎起玉贵妃的后襟,将她扔了出去,撞在帐篷上,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刺客准备再行凶,可被玉贵妃这么一缓,帐篷外的带刀侍卫早已冲了进来,燕国的二皇子也从惊呆中飞身上前,前来拿他,门外金吾卫统领,长刀搜地飞进,正中刺客后背。 刺客自知无幸,咬着牙想在临死前手刃隆庆帝,便踉跄着身子跃下御案,揪住隆庆帝的大袖子要给他一刀,隆庆帝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拉扯着长袖,刺啦一声,那袖袍居然断裂,强大冲力,让隆庆帝撞在预案旁的床榻上。“狗皇帝,还不受死!”刺客目龇决裂地喝了一声,持刀往隆庆帝心口扎去,隆庆帝心一凉,正准备闭目待死,却觉一阵血雨洒在身上,睁眼时,就见那刺客歪歪倒到地扑在地上,身后则是手执长剑,溅的一身是血的敖泽。隆庆帝在李公公的搀扶下狼狈起身,怒气冲天地喝道:“二皇子需要给我一个说法!” 第一百五十三集 覆灭(下) 敖泽浑身冷汗,他万万没想到,派来献图的燕国使者居然敢刺杀隆庆帝,如果今日他不将此事解释清楚,恐怕很难全身而退,活着离开大楚。 隆庆帝吩咐宫人将玉贵妃扶下去医治后,又命令金吾卫搜查所有人的帐篷,以恐有乱党漏网,在一切事毕后,才接过李公公奉来的手巾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敖泽拱手大声解释道:“请皇上相信,此事绝非燕国朝廷的本意!” 余怒未消的隆庆帝坐在案后,卷起案上已经被踩了几个脚印的江陵要塞图一卷,狠狠地朝敖泽身上砸去,怒道:“你让朕如何相信你!相信燕国朝廷的好意!” 敖泽只觉浑身冷汗直流,这燕国使者是自己亲自遴选的,他此刻刺杀隆庆帝身败而死,自己真是百口莫辩,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是远在燕国的太子大哥为了破坏他出使楚国的使命,还是四皇子敖澈因为自己不将他带回楚国,借以泄愤,栽赃嫁祸? 似乎两者都说得通,却也都说不通。因为大家都明白,这件事会给仍旧孱弱的燕国遭来灭顶之灾! 隆庆帝目光灼灼地盯着燕国二皇子,咬牙切齿的他今日一定要审问明白此事! 一盏茶的功夫,因为金吾卫的地毯式搜查,早已惊动了一般大臣,文昌侯并博望侯一家还有不少皇亲贵戚纷纷进入御帐问安,李破虏最后一个进入大帐,脸上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沉声道:“皇上,老臣多次向您进言,声道燕国根本是狼子野心,包藏祸心,您还不相信,今日之事便是明证!” 随同众人进账的敖澈见自己的二哥已经是焦头烂额,虽然自己与他不和睦,但也要顾及燕国,此刻便拱手向楚国君臣道:“请皇上放心,敖澈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案,如若不然,立刻自裁谢罪,燕国任凭皇上处置。” 这样的态度终于安抚了躁动的楚国君臣,隆庆帝沉着脸道:“朕便念在四皇子久居大楚的份上,给你这个机会!” 敖澈谢了一句,便转头问敖泽,“二哥,这两名燕国使者可是你亲自遴选的心腹?” 敖泽见事关重大,不敢隐瞒,颔首道:“确实如此,领头的人名木杵,原是我的心腹死士,为人忠厚坦诚,绝不会有什么差错,而这随从…”敖泽踢了地上匍匐着的燕人一脚,“他虽然不会武艺,但跟了我多年,也是办事的好手,正因为我将为皇上献图之事看做重中之重,这才派了这两名心腹,哪知会惹来这样的大祸。” 敖泽搓手苦笑。 李破虏最恨燕人,此刻冷笑一声:“此刻无论二皇子如何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燕人行刺我大楚皇上的事实!这等谋逆行为,老夫怀疑,是你们燕国上下合计好了的,用江陵要塞引我皇上钩!” 隆庆帝的脸色越发阴沉,他也怀疑这点,燕国就是在大方也不会将门户之地割让给大楚,恐怕真是用来钓自己的鱼饵! 博望侯忙道:“将军息怒,既然四皇子说了会给咱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便请他审完案子再行处置。”赵家的这群人精,早已发现其中有猫腻,这个二皇子敖泽人虽然精明干练,但明显便是个贪生怕死的主,他会冒着生命危险,在自己还留在燕国的时候,派刺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刺隆庆帝?他就不怕隆庆帝恼怒之下,将他杀了? 想到这,博望侯和自己的小儿子赵琦对视一眼,暗自摇头。 敖澈见事情竟然没有丝毫头绪,微微皱眉,向一边跪着的另一位燕国随从问道:“你与他一同在江陵要塞出发,前往临安,中途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随从回想了一会,摇头道:“奴才并未发现有何不对。” 敖泽沉着脸道:“事关燕国国脉,你再仔细想一想。” 那随从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这才说道:“如果说有什么不对,今晚进了临安城后,奴才和木杵披星戴月地赶了好几天,便觉尿急,在林子里的一处解了手,出来的时候,木杵说话的声音便有些不对,奴才问他是怎么了,他便说是这几日日夜骑马赶路,感染了风寒,奴才也没太在意。” 敖泽和敖澈面色凝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木杵恐怕早已被换了! 帐内的都是人精,在听了随从的话后立刻了然,文昌侯沉声道:“如此一来,真的燕国使者恐怕尸首还在林中。” 史敏指捋着胡须道:“即使在林中,恐怕早已被掩埋,毁尸灭迹。” 敖澈想了想,转头道:“你们既然是长途跋涉来到临安,想必包裹里都有换洗衣衫,你将木杵穿过的衣衫寻来一件。” “诺!”随从在大楚侍卫的监视下,回到燕人的帐篷取来一件短褐。 正当帐内诸人都不知道敖澈在顾弄什么玄虚时,赵家四公子赵琦已是满脸激赏:燕国四皇子敖澈果然聪明,竟能临机想出这个法子,只需借京兆尹的藏獒一用,便能从死者穿过的衣服上闻到气味,依照气味找到已死的燕国使者,如果真能找到这个真的燕国使者,那燕国图谋不轨的流言便不攻自破了,还可能从真的燕国使者的死因查探出谋划此事的真凶。 待随从回来后,敖澈果真向京兆尹借藏獒一用,此刻帐内诸人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隆庆帝点头答允,他也想将幕后的真凶揪出来! 片刻之后,早有几个专门训练过的壮汉将四五只体型硕大的藏獒牵了进来,众人看那藏獒凶恶的模样,都是神色一凛。 几只黑色的藏獒围成一圈在这件短褐上猛臭了一顿,便在壮汉的牵扯下,迅速跑出帐外。 众人便在帐内,静静等待结果。 敖泽趁人不注意,轻轻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这次出使楚国,是他千求万求才求来的差事,为的就是借机能结交更多的楚国贵族,以期图谋将来的大事,他现在可谓是重担在身,如果真将出使的大任务办砸了,他回国以后,少不得要挨责罚,所以十分期盼此事水落石出。 太子等人也是心中惴惴,如果真的燕国使者被寻出来,那么幕后主使便成为焦点,这不会是对手陷害自己所用的花招吧?一时间,帐内除了隆庆帝并敖澈,人人自危。 半晌,数名搜查完毕的金吾卫从外赶回,跪禀道:“启奏皇上,林中果然发现燕国使者的尸体!” 敖泽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隆庆帝的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一挥手,说道:“命京兆尹仔细检查尸体。” “诺!”金吾卫立刻出帐传令。 敖澈拱手道:“既然尸体已经找到,臣相信,定能从伤口上寻出蛛丝马迹,找出陷害燕国的真凶,请皇上放心!” 隆庆帝缓缓颔首,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他没想到,燕国四皇子居然有这等细致的心思,倒不像自己一直认为的是个没用的人质。 敖泽深思道:“这幕后指使当真该杀!皇上,此人意图借机搅起两国大乱,恐怕有更深的意图。” 帐中众人神色一凛,隆庆帝更是明白了敖澈的话,这是不是大楚中有人想要造反,才导演出这场戏,为的就是让两国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敖澈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地上死去的燕国使者的脸,反复揉搓后,轻轻一揭,露出了刺客本来的真面目。 众人走上前一个,这刺客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相貌平常以及,倒是没什么特殊特征。 敖澈则仔细翻检了刺客的衣衫和兵器,也没发现什么异样,衣衫的料子是最平常的麻布织的,兵器也是普通的铁打成,虽然锋利,但匕首的柄上和刀刃上并无特殊的痕迹,实在难以确定刺客的身份。 正在这时,京兆尹一头冷汗地从帐外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名仵作,只见那仵作手带麻布织的手套,上面捧着一把长一寸的黑色小箭。 隆庆帝沉声道:“这就是致燕国使者死命的武器?” 京兆尹回道:“这是枚啐了剧毒的暗器,想来发射暗器的人偷偷地躲在树林中,借着燕国使者出恭的空当,在背后用机括发射,以至于燕国使者全身并无其他伤痕,死前也无打斗的痕迹!” 敖澈皱眉道:“这看起来倒不像是平常的暗器。” 博望侯心中一惊,这…这暗器怎么看起来十分眼熟?他身后的赵家三公子赵琼在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早已被御座上的隆庆帝敏锐的眼光发觉,只听他沉声道:“赵琼,你识得这短箭?”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琼身上,他有些紧张地道:“如果臣没认错,这暗器…暗器好像是楚国团营常备的短箭!”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居然是楚**队中常备的暗器,那么幕后主使岂非是行伍中人? 诸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博望侯和李破虏,帐内掌握大楚半数以上兵权的就是他们。 博望侯忙拱手道:“老臣一家对皇上、对大楚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老臣也是!”李破虏急忙上前拱手道。丞相史敏指之似乎想起来什么,走到地上的尸体旁,将刺客的手拿在眼下自己观察。隆庆帝声道:“史相可有线索?” 第一百五十四集 流言(上) 史敏之神色凝重地道:“如果臣没记错,镇国将军训练士兵的方士与博望侯大为不同,镇国将军的精锐虎豹师,都曾练过长枪,老臣幼年曾经有幸聆听一位老将的教诲,他曾言,练枪的人与其余练武的人不同,因为常年拿枪,手上的老茧多分布在这几处。” 说着,他将刺客的手掰开,一一指给帐内诸人。 四座哗然,矛头竟直指大楚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如何令人不吃惊?隆庆帝的脸立刻被阴云笼罩。 李破虏勃然大怒道:“史丞相这是何意?难道是在怀疑我?” 史敏之嘿嘿一笑,“本相只是就事论事,如有得罪还请镇国将军海涵。”他绝口不提其他的事,但这样的反应无疑是认定了刺客是李破虏派来的。 李破虏气恼地道:“如果老臣真的意图不轨,怎么会用军中的短箭射杀燕国使者,这不是给自己添堵?” 众人想着确实是这个道理,没有人会傻到留下抄家灭族的罪证。 史敏之沉声道:“将军不是已经将燕国使者毁尸灭迹了吗?如果不是燕国的四皇子机敏,想出藏獒寻人的法子,恐怕这燕国使者的尸体永远找不到!” 确实如此,藏獒可以根据衣衫的气味找到尸体,但如果下过雪或者雨后,气味便会消散,尸体便再难寻找。 李破虏哑然地呆立在原地,他百口莫辩。 隆庆帝心中的怀疑达到了极致,难道李破虏真的是因为自己下旨杀了他的儿子,以至于怀恨在心,意图不轨? 上官霖急切地上前拱手道:“皇上,如果镇国将军真的想图谋不轨,以他的地位完全可以再寻一死士,何苦派行伍之人行刺,这样的蠢事有谁会做?” 史敏之捋着胡须道:“也许镇国将军根本没考虑到这点,若非那短箭提点,老臣也不会想到此处。” 李破虏行伍出身,此时此刻在众人狐疑的眼神中几乎要气炸了肺,刚想指责史敏之,就听门外金吾卫将军求见,只见他匆匆进入御帐,将手里的一堆书信奉给隆庆帝。 隆庆帝狐疑地道:“这是何物?” 众人的眼光全都聚集其上,只听金吾卫将军大声地道:“皇上,这是从镇国将军的帐篷中搜出来的密函,上面有大燕太子的印信,末将自知事关重大,不敢妄动,便立刻前来禀告。” 李破虏怒吼道:“胡说!老夫帐中何时有燕狗的书信!”他气恼之下再也顾不得礼法,当着敖泽、敖澈的面就骂了起来。 隆庆帝冷哼一声,这不屑的声音中满含地李破虏的怀疑与不满,他拿起御案上的书信,详细地审视起来。 地上李家的盟友诸如上官霖之流无不为李破虏暗自捏了把汗,今日之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与李家没有什么瓜葛的则早已对李破虏起了疑心,特别是太子,整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随着隆庆帝越见阴沉的脸色,一向勇猛的李破虏竟也一身冷汗。 “好一个镇国将军!”隆庆帝不怒反笑,将一摞厚厚的书信全砸在李破虏的脸上! 这个举动对于三朝元老的李破虏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信纸纷纷扬扬地飘散在各处,露出李破虏涨红的脸,他抱拳跪在地上红着眼睛道:“老臣绝没有刺杀皇上的意思。” “没有?”隆庆帝的眼神布满杀机,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半晌,森森地道:“勾结燕国太子,密谋以江陵要塞引朕上钩,借此挑起两国争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镇国将军真是好计谋,真是好计谋!” 上官霖的冷汗沿着衣领一直淌了下来,好端端地燕国使者献图,为何会扯上李家?难道自己苦心拉拢多年的镇国将军府就要一败涂地了吗?不!自己绝不能允许这样的结果发生,他大着胆子要上前为岳父求情,却被隆庆帝的一声断喝打断了要说的话。 博望侯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就被自己的儿子赵琦拉住了衣角,只见赵琦在私底下向父亲微微摇头,博望侯才打消了求情的念头。 李破虏见一向与李家守望相助的三大家族居然没有一个上前为他求情的,心中气愤已极,李府昌盛时,他们与自己称兄道弟,现在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隆庆帝黑着脸道:“镇国将军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解释的吗?” 李破虏早已是百口莫辩,拿什么解释?那些书信上刻着他的名章,甚至还有燕国太子的私人印章。 敖泽忙上前诉苦道:“皇上明鉴,燕国太子一向忌惮臣下,此事一定是他与李破虏合谋而为,与大燕朝廷没有丝毫关系。” 隆庆帝狠狠地剜了敖泽一眼,真的跟这个燕国二皇子没有关系?八成是他们串通好了换了燕国使者! 敖泽被隆庆帝的眼神看的冷汗直流,心想这次死定了,一定是难以全身而退,回到大燕,心中便反复咒骂太子大哥,恨他如此狠毒,想出这样的毒计害自己。 “好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史敏之抚掌大赞道:“燕国太子借刀杀人除去了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二皇子敖泽,而镇国将军也达到了他的目的,皇上您试想一下,如果今日您不幸驾崩,义愤填膺的大楚臣民一定会将这笔烂账算在燕国人的头上,谁还会疑心忠心耿耿的镇国将军?两军开战,镇国将军自然首当其冲的成为掌握全部兵权的人,到时候兵权到手,在象征性地在边疆和燕国太子的军队过过招,燕军便可佯败而走,彼时,镇国将军在一次成为大楚臣民心中的英雄,不但为您报了仇,还会威望大增,成为大楚的中流砥柱,到时候,太子殿下一人势单力孤,又无兵权在手,还不是任人宰割!” 一番话侃侃而谈,让隆庆帝的脸色变了又变,连一向温润有礼的太子也怒视着李破虏。史敏之的分析太精辟,太到位了!如果事情真按这样的发展走,这大楚的江山怕过不了几日便要易主了!“皇上——”李破虏看到隆庆帝轻轻地用手搓了搓鼻翼,心中一凛,一股寒气立刻涌遍全身,侍奉这个君主几十年,他太了解他的脾气了!这个动作分明是说他已经动了杀机! 第一百五十五集 流言(中) 刚要解释的他再次被史敏之打断,只听史敏之嘿嘿一声,提醒道:“皇上别忘了,镇国将军的独子李崇峻曾经私养死士,意图不轨,焉知这些不是镇国将军授意的?要知道,父子连心啊——” 长长的一声叹息,却将李破虏逼入了前所未有的死角!这究竟是谁?安排下此等缜密的阴谋让他李家从此万劫不复! 隆庆帝震怒地爆喝一声,将御案上的砚台飞了出去,正中李破虏的额角,立刻让他鲜血长流。 “把他给朕押下去!”隆庆帝几乎是跳着脚将命令传了下去。 李破虏不意自己为大楚效命这么多年竟是此等结局,长啸一声,大喝道:“燕狗,这一定是你们设下的圈套,老夫一死,大楚亡矣,大楚亡矣。” “哼!”在李破虏被拖出御帐后,史敏之不屑地拂袖道:“镇国将军真是自视甚高,大楚只要有皇上在,没了您照样能国祚永昌。” 李破虏最后的话深深地刺伤了隆庆帝的自尊,你死了,大楚就会亡?朕倒真想看看,你是否真的这么重要!暴怒之下的隆庆帝吩咐道:“此事便交予史丞相审理。” 言罢,便挥了挥手,让其余人全都下去。 众人纷纷离开御帐,上官霖脸色惨白,脚步匆匆地去了,李家一倒,对别人来说只不过少了一个盟友,对他却无异是晴天霹雳,他断然不会让此事发生。 敖泽和敖澈先后出了帐篷,敖泽一脸尴尬地嘿笑道:“多谢四弟不计前嫌,帮为兄排忧解难。” 敖澈温和地笑道:“都是自己兄弟还说这样的外道话?敖澈自幼长在大楚,尝过没有亲人的滋味,乍见二哥便有亲切之感,上次的事,我已经责罚了白敬,并吩咐他将二哥的心腹送还,此事还望二哥不要见怪。” 敖泽一听大喜,如果白敬真的能将那人送还,自己倒是少了不少麻烦,只不过恐怕眼前的人也是有所图的,“如此厚礼,二哥愧不敢当,不知四弟可有什么心愿,二哥虽然无能,却也可略进绵力。” 敖澈忙道:“澈久居大楚早已心如死灰,如果说有什么心愿,便是想回燕国瞧瞧,敖澈孤身一人,母妃又早逝,在燕国并无根基,只是怀念故乡风物,想一解思乡之苦,如果二哥能施以援手,敖澈定然感激不尽,想来虽然无用,却也可助二哥一臂之力,完成多年夙愿。” 敖泽听得心中砰地一跳,自己的心腹落入敖澈手中日久,他一定早已知道自己想取代太子当大燕皇帝的野心,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不愿意让这个四弟回国的原因,可是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帮帮他,一来,他在燕国没有丝毫的根基,根本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二来,确实可以施以小惠,助他回国,到时候他心存感激,倒是可以帮自己一同对付太子。 主意已定,敖泽忙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微笑道:“四弟放心,二哥一定帮你想办法,令你早日回国。” “多谢二哥!”敖澈感激地道。 兄弟二人便并肩回了自己的营帐。 却说上官霖回到帐篷,此时李婉儿并李青君早已得知李破虏被下狱的噩耗,李婉儿一听之下便已昏迷不醒,李青君虽然在深闺中颇有手段,可一遇见国家大事,根本就是抓瞎,早已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 乍见夫君回来,立刻拉扯着他的衣袖,让他想法子救自己的父亲。 上官霖被近日的一系列问题搅弄的焦头烂额,苏锦墨还在马棚里关着呢,这边李破虏又出了大事,此事十分之棘手,以至于他来回踱着步子,苦思冥想如何为李破虏脱罪。 半晌,没什么头绪的他被哭哭啼啼的李青君弄得烦闷不已,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想与父亲文昌侯商讨一下此事。 彼时,文昌侯也十分困恼,幽暗烛光下的他更显苍老,以手支颐,望着攸明攸暗的烛火发呆。 “父亲,儿子想了一个计谋,希望可以为岳父大人脱罪。”上官霖的声音打断了文昌侯的沉思,他立刻回过神来,急切地道:“快说!” 上官霖沉着脸道:“唯今之计只能放出流言,说此事根本是燕国朝廷设下的反间计,为的就是除掉大楚的长城,一旦镇国将军含冤而死,边关将士必定激愤不已,灰心丧气,到时燕国趁机打来,大楚必然会亡国灭种。” 文昌侯皱眉思考片刻,“这个计策是不是过于冒险?要知道,这等于在逼迫皇上,皇上的脾气你素来是知道的,难保他不会为此恼羞成怒!” 上官霖沉吟道:“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此计虽然是兵行险招,但未必没有效果!难道父亲想放弃李家这个盟友?如果岳父谋反的罪名成立,咱们文昌侯府也脱不了干系,谋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文昌侯冷汗直流,他差点忽略这个问题,李家倒了,博望侯不过是失去一个盟友,可文昌侯府则是蒙上了诛九族的大罪!当下,立刻同意了上官霖的想法。 上官霖沉声道:“不知为何,史敏之这条老狐狸居然明目张胆的和李家杠上了,儿子必须赶在他公开审理李破虏之前,将这些流言散布出去,否则便会功亏一篑!” 想到这个妙计,上官霖得意极了!无论是谁再害李家,这一次一定要他血本无归!再与文昌侯商讨了一些细节后,他自信地离开去处置接下来的事情。 正当各个势力都因为自己的利益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锦瑟正坐在张昭仪的帐篷里,喝着新进贡的龙井,翠绿色的清茶让锦瑟心情大好。 “昭仪那日为何要救我?”锦瑟来寻张昭仪的目的就是问清楚那日五皇子出面作证自己未曾偷盗先皇后遗物的事情。 张昭仪斜倚在软榻上,平静地道:“当日玉贵妃的宫宴上,你救过敏儿一命,本宫就当一命还一命,至此再不欠郡夫人什么!” 锦瑟微笑颔首,“多谢张昭仪。”言罢,便起身扶着如羽出了帐篷。 如羽声道:“方才主子在帐中时,奴婢借口出恭出来查探了一番,果不出所料,李破虏已经被隆庆帝下狱了!” “这么说事情没出什么差错,真该好生庆祝一下。”锦瑟略微松了一口气,整件事最关键的一部便是敖澈的表演,但想必他在白朗轩的授意下将整件事演得滴水不漏,而白士中的舅舅史敏之表现也极为出色。 如羽虽然声音很低,却十分激动地道:“主子当真是女中诸葛,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如果是如羽绝对会直接将矛头指向李破虏,而不是先将凶手指向燕国,再转嫁给李家。” 锦瑟微微一笑,“这么做就太过明显了!你以为帐篷里的那些人是傻子吗?他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 “李破虏如果知道是栽在主子的手中,也该心服口服!”如羽赞服地道。 主仆二人闲聊着往回走,在路过一顶华贵的帐篷时,却发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你真是没用!今日与宁舒郡主斗舞,为何不借机杀了她?就算不杀她也该划了她的脸,哪知你那么懦弱,没得丢了咱们大燕的脸!”话说的极为刻薄,配上尖细的嗓音,听起来倍觉刺耳。 锦瑟眉头微蹙,帐篷中的人口口声声骂的应该是燕国的公主,只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用这样的口气和公主说话? 想起燕儿之死,锦瑟对于这个外表温柔娴淑实则狠毒无比的燕国公主十分厌恶,也懒得管她是被谁训斥,便扶着燕儿手,一路回了帐篷。 彼时,白士中和白朗轩都在里面,白士中不知讲得什么,拍着大腿笑得甚是愉快,白朗轩则还是老样子,抱着膀子立在灯火下,不知想着什么。 如羽打了帘子让锦瑟进帐,白士中一拍手,忙上去拉起锦瑟,边将她请上上座,边笑道:“我们的智囊回来了!这次如果不是你,焉能如此轻松地扳倒李家?来,快上坐,请受白士中一拜。” 说着笑呵呵地将锦瑟抱上木案,生生地在下面作了一个长揖。 锦瑟噗哧一笑,啐道:“少拿本姑娘寻开心!你也别得意太早,这李家虽然不是几世簪缨的贵族,也好歹是炙手可热的将军府,咱们得早做打算,以防他们反扑。” 白朗轩颔首道:“说的有理,上官霖费尽心思拉拢李家,绝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倒台,咱们得加上一把火,让李家永世不得翻身才行!” 说到这,三人全都沉默起来,扳倒李家已经是不易,如何能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白士中沉吟道:“这可不太容易做到,如果想让李破虏难以翻身,必须搞臭他的名声,只是他在大楚民众心中一直是英雄,如何能让他彻底不能翻身?” “英雄?”白朗轩嗤嗤冷笑,那些燕国太子和李破虏的书信分明有些是真实的,都是他从李破虏的心腹那里盗取的!只有一些是他伪造的,混入其中鱼目混珠,这个大楚人心目中的战神,其实早已与燕国的太子狼狈为奸,借机大肆揽财,排除异己,克扣军饷,占有田地,弄得江夏一带的百姓怨声一片,敢怒不敢言。 “不如,咱们将李破虏通敌的证据悄悄地流传到民间,也让百姓知道这个镇国将军的虚伪嘴脸?”白士中提议道。 锦瑟想了想,迟疑道:“倒是个好主意,这卖国贼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被人唾骂不齿的事情,如此一来,李破虏的名声就算是毁了!”白朗轩也赞成道:“这个主意甚好,咱们这就着手做吧。”锦瑟刚应了一句,就听门外传来侍卫的喝令,“谁?” 第一百五十六集 流言(下) 站在门口的如羽眉头一皱,掀开帘子一看,来人竟是苏嬷嬷,白朗轩和白士中立刻从帐篷的另一个门走了出去,锦瑟便招呼着苏嬷嬷进了内帐。 苏嬷嬷忙跪下磕了个头,将今日上官霖如何恼羞成怒地将苏锦墨打了并关押起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老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帐篷里偷跑出来,告诉主子这个消息,请主子示下,下一步该怎么做?要不要奴婢在苏锦墨的饮食里下上东西,立刻结果了她!”苏嬷嬷自然知道锦瑟恨苏锦墨,乐得向新主子卖个人情。 锦瑟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已经冷笑起来,没想到这个苏嬷嬷如此狠毒,竟然急着向自幼看护长大的旧主下手,当下缓缓地道:“先不急于一时,你先暂时按兵不动!” 苏嬷嬷哦了一声,脸上居然浮现出很失望的表情,在锦瑟打了个哈欠以后,自觉地退了出去,可刚转身,原本颓丧的神情就立刻戏剧性地变为阴狠,嘴角轻嗤几声,恶毒地道:“小贱人,看你这次还不栽在我手中!” 苏嬷嬷一溜烟地跑回上官霖的营地,趁人不注意钻了进去,上官霖此刻正负着手,站在窗下沉思,只听苏嬷嬷欢天喜地地道:“主子,幸不辱命,奴婢打探出一个重要消息!” “快说!”上官霖迫不及待地道。 苏嬷嬷颇带一丝得意地道:“主子,奴婢打听到苏锦墨他们想用制造流言的方法搞臭镇国将军的名声。”当下便详细地将自己在帐篷外听来的关于锦瑟和白士中的谈话全都告诉了上官霖。 上官霖听罢心中大怒:果然,李家又是被这个小贱人算计了!等有一天她落到自己手中,非要她挫骨扬灰不可!”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可他还是抑制住怒气,不动声色地道:“苏锦墨是否对你动了疑心?” “据老奴观察,并没有!”苏嬷嬷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上官霖颔首道:“做得好!” 苏嬷嬷立刻喜出望外地道:“多谢主子夸赞,主子能留老奴一命,老奴已是感激不尽,日后必定知恩图报。” “噗!”苏嬷嬷的话未说完,就惊恐地看着上官霖手里透过她背心的长剑,身体的刺痛麻木了她的大脑,她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官霖要杀她? 上官霖轻哼一声,用脚踢开了死不瞑目的苏嬷嬷,随即抽出袖中的帕子,擦拭着剑锋上的血,“狗奴才,话这么多!” 对于无用的人,上官霖通常会这么做,而且他担心反复无常的苏嬷嬷会在苏锦瑟面前露出破绽,从而坏掉自己的计划! “来人!”他低喝一声,立刻从外面的阴暗处窜出两条大汉,这是他安排在自己帐篷外的流动暗卫,两名暗卫迅速将苏嬷嬷的尸体收拢带了出去,毁尸灭迹。 上官霖一边慢慢地擦拭着剑锋,一边已经想出如何借着此事托白士中和苏锦瑟下水,并不动声色地救出李破虏!苏嬷嬷那个狗奴才传递来的消息太重要了!苏锦墨不是想制造李破虏里通卖国的假象吗?自己便可趁此机会,将矛盾转嫁,作出李破虏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燕国狗贼的反间计,这样一来不仅能营救已然颓势的李家,还可以除掉处处与自己作对的白士中并苏锦瑟,如果顺利,连那个多事的燕国四皇子都可以顺手除去,仔细想想整个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 心情大为好转的上官霖心满意足地躺在床榻上,准备好好睡一觉,等着明日着手布置一切。 翌日清晨,由于燕国使者刺杀的事情,隆庆帝心情十分烦闷,便早早地结束了这场围猎,整个狩猎便显得有些虎头蛇尾,而原本风光而来的镇国将军,在回临安之时,却坐在了囚车里,真是令人不胜感慨。 上官霖知道,一旦回到临安,史敏之一定会立即审理李破虏谋反一事,给他定上罪,自己一定要抢在他们的前面,所以一路上,他都在马车里,嘱咐着心腹如何在临安的街头巷尾散播流言的事。 车马行至临安,街头岗上的百姓统统目睹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李破虏成为阶下囚的事实,全都惊诧到难以附加的地步,惊恐之后,便开始纷纷猜测原因。 众位大臣再护送隆庆帝和几位皇子进宫后,便各自回了府邸。在白府的大门口,白士中与锦瑟和上官霖等人打了个照面。锦瑟见李青君的脸色十分不好,忙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劝道:“表嫂可是再为镇国将军的事发愁?将军一生戎马,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皇上是个重情义的明君,一定会故念旧情,现在将李将军下狱,不过是一时激愤,受了奸人的蛊惑,待他老人家想明白,一定能还将军一个公道!” 上官霖心里哼了一声:污蔑李家的奸人不就是你?现在还在这装傻?他不便撕破脸,便替李青君支吾了几句,李青君早已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心如死灰,哪有心情和锦瑟唇枪舌剑? “对了霖表哥。”就在白士中和锦瑟就要进门时,锦瑟突然驻足笑道:“姐姐她怀有身孕,想来一定闷得很,锦瑟过几日想去别院陪伴锦墨姐姐,不知道是否方便?” 上官霖神情一顿,苏锦墨早已被他软禁了,怎么还能和她见面?她明明知道此事,现在分明是在找茬,当下缓缓道:“你们姐妹情深,表哥怎么会阻止?” “多谢表哥!”锦瑟福了一福,便即告退。 转过影壁,白士中嘿笑道:“你这招可真够损的!如果你对苏锦墨不闻不问,恐怕她还有活路,现在你这么一问,明显是关心她的死活,到让上官霖觉得苏锦墨早已投靠你,为你办事,恐怕拿香料迷惑他,也是你授意苏锦墨做得!” 锦瑟冷笑道:“白三公子是在讽刺我狠毒了?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 “这倒不是!苏锦墨先对你下的毒手,你予以反击也是正常,再则,如果此刻易地而处,她的手段恐怕更加阴狠!”白士中客观地道。锦瑟长长叹了口气,如果真是姐妹情深,她又如何会作出这样的事情?奈何这群畜生一般的人,从来不把她当作亲人。却说上官霖布置好一切后,安心地在书房等候临安百姓上街游行的消息传来,可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自己的心腹,而是匆匆赶来的赵家四公子——赵琦! 第一百五十七集 入瓮(上) 赵琦向往常一样坐在轮椅上,可是一改雍容的风范,脸上布满怒容,一进书房,便怒斥了案后呷着茶水的上官霖。 “你做的好事!”赵琦真是气到不行。 上官霖惊讶地道:“赵兄何出此言?” 赵琦冷冷地道:“是你设计冤枉镇国将军的?为的就是将苏锦墨那个女人抬成正妻?你是糊涂了吗!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坏了我们的大事!” 上官霖一听之下跳脚道:“这怎么可能!”随即正色道:“赵兄与我相交多年,应该知道我的志向,又怎么沉迷女色坏了毕生的霸业!” 赵琦脸色阴晴不定,一双漂亮的眼睛在上官霖脸上逡巡,想从他的神态辨别此句的真伪,毕竟,他曾公开在隆庆帝宴请燕国二皇子的宴会上,为苏锦墨争取平妻。 “你真的没这么做?”赵琦迟疑着开口。 上官霖简直是火极了,自己怎么可能去设计镇国将军李家?这样的无稽之谈怎么会出自一贯精明的赵家四公子之口? 赵琦沉声道:“可是现在整个临安的街头巷尾都流传着你为了将宠爱的小妾扶上正妻的位置,不惜与燕国人联手陷害镇国将军的传闻,不少百姓聚集在京兆尹的府邸,义愤填膺地要求京兆尹释放镇国将军,并且处置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卖国贼!” “这!怎么会这样!”上官霖吃惊到整个脸都扭曲到变形,自己明明是散布流言让白士中和苏锦瑟成为众矢之的,怎么好端端的矛头会突然指向自己?该死!现在百姓是要求朝廷释放镇国将军,可罪魁祸首居然成了自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想你也不会这么愚蠢,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放弃整个李家。”赵琦恨恨地道:“如此说来,便是咱们的敌人先下手为强了!” “苏锦瑟!”上官霖咬牙切齿地捏着拳头,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打击,那么昨晚苏嬷嬷探听来的那些消息,根本是苏锦瑟故意透露给他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让他疏于防范,却在今早已如此迅捷的方式给了他迎头一击。 赵琦冷冷地道:“现在整个临安百姓都在骂你忘恩负义,父亲和诸位盟友得知此事后,也十分生气,毕竟那日你在宫宴之上言之凿凿地要为苏锦墨平妻,是众人目睹的事实,所以现在不少盟友已经开始怀疑你的忠诚,如果你连自己的岳父李破虏都能设计陷害,那么他们也将不再安全,如果上官兄想保全整个文昌侯府不被世家大族孤立,就请赶快想个办法,平息这个流言吧!” 言罢,也不再跟上官霖废话,自行推着轮椅出了书房,只余上官霖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上官霖整个心肺都要被蓬勃的怒火烧穿了!该死的苏锦瑟,这招请君入瓮的好戏真是令人瞠目!可惜我上官霖绝不是任人宰割的主,你等着吧!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再管李破虏的死活,最重要的是如何洗刷众人对文昌侯府的怀疑,怎么证明自己也是受害者,李家的事根本与自己无关呢? 思前想后,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金銮殿上的隆庆帝真是感到烦躁了! 雪花一样的奏折铺天盖地飞来,将他淹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同一句话:镇国将军是大楚的长城,绝对不能杀。什么时候,李破虏这个将军比自己这个皇帝还重要了? 眼下不仅这些大臣一边倒的劝说自己,说一旦杀掉李破虏无疑是亲者痛、仇者快,是自毁长城,连临安城的百姓也都骚动起来,好像自己要杀李破虏,他们就要造反似的,这样的结局,是他从未料到的。 郁闷之极的隆庆帝坐在御座上,用一双阴郁的眼睛看着地上峨冠博带的朝臣。 朝堂上李破虏的不将早已按耐不住,便将街头巷尾流传的上官霖为小妾谋取平妻而陷害镇国将军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连细节都说了出来,好像上官霖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全都在身边。 其实,是谁害了李破虏并不重要,在这些武将心中,只要能解救李破虏,随便找谁当替罪羊都行! 其中词锋最为激烈的要数李破虏一手提拔起来的都护将军吕云超,只听他侃侃而谈道:“皇上,文昌侯之子陷害镇国将军一事,证据确凿,在场大部分朝臣都曾见他在宫宴上为苏锦墨平妻,如此勾结燕人毁我大楚栋梁,着实该杀!” 文昌侯听得心惊肉跳,他真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陷害李破虏的人,他两家可是姻亲啊! 随着吕云超的发言,朝堂上展开了新一轮的争辩,直吵得隆庆帝头晕脑胀,此时,隆庆帝已经敏锐地发觉,他真的不能下旨杀李破虏了!他的心底突然泛起一阵恐惧,他是天子,代天授命,居然不能随意处决一个犯了事的老臣,这意味着什么?今日,如果强行杀了李破虏,恐怕会引起朝堂和民间的轩然大波,京畿重地,万一被什么人钻了空子,他的皇位便岌岌可危! 可是,总有人要为燕国使者行刺一事买单,总不能燕国使者明目张胆地刺杀了自己,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吧,如此一来,自己颜面何存,威信何存?可是谁人背黑锅真是个棘手的事情,让燕国背黑锅,就要承担举国开战的危险,李破虏如此威望又不能轻易杀掉,唯今之计…隆庆帝突然发现,这里有现成的人选! 上官霖! 自己何不采纳街头巷尾的说法,这样既平了民愤,又不用与燕国开战,而且这么选择风险最小,上官霖不过是文昌侯的儿子,文昌侯虽然地位尊贵,却无兵权,也不能说什么! 打定主意的隆庆帝轻咳一声,就准备宣布自己处死上官霖的决定,这时,文昌侯正与李破虏的旧部吕云超争得面红耳赤,却不知道文昌侯府早已在隆庆帝心里反复覆灭了好几次! “朕…”隆庆帝刚开口,门外便有内侍匆匆上殿。 “何事?”隆庆帝皱眉道。 内侍禀告道:“皇上,上官大人在外求见!” “上官霖?”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隆庆帝黑着脸道:“传他上殿!” 上官霖左手拎着一个大包袱,刚进殿门就成了诸人眼光的焦点,博望侯望着气度沉稳的他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惋惜:上官霖也算是人杰,可惜今日皇上已经打定主意让你背黑锅,肯定是难逃一死了!说着,不住地摇头。 隆庆帝森然开口:“你急着见朕,是有什么事要禀告吗?” 上官霖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和沉着,朗声道:“臣是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证明自己的清白?”隆庆帝惊讶地重复了一句。 上官霖用狼一般的目光,缓缓环视四周,大声地道:“有流言说臣为了婢妾陷害镇国将军,臣特此来洗刷此污名。” 吕云超冷笑道:“上官大人要用什么洗刷?” 上官霖不动声色地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众人啊地一声,后退了一步,连隆庆帝都用明黄的龙袍掩住半张脸,险恶地道:“这是何人?” 上官霖将手中的人头随手一抛,骨碌碌人头在地上滚了一圈,早有人认出了此人,全都噫地一声,发出惊讶之色。 文昌侯则暗自心中赞叹了一下儿子的急智,原来那人头,便是苏锦墨的! 上官霖朗声道:“既然临安城的百姓说臣是因为一个婢妾陷害镇国将军,那么臣便杀了这个小妾以表清白!” 吕云超没料到上官霖居然能下的去这个手,他也听说了这个小妾腹中怀着的是文昌侯府唯一的骨血,现在上官霖居然能将她的人头带上殿! 隆庆帝也没料到上官霖如此决绝,他这么一闹,自己还怎么找他背黑锅? 所有朝臣都静静地看着隆庆帝,等待他发话,究竟是继续治李破虏的罪,还是怎么样,总的给一个说法,可是大家对地上那个美女的头颅都没有作出丝毫的惋惜,放佛她只是个工具,是洗脱上官霖嫌疑的最好的工具。 史敏之见隆庆帝尴尬到不知说什么,立刻上前打圆场道:“皇上英明,自会处理此事,咱们还是用心处理国事,等待皇上下旨吧!” 他话音未落,早有内侍机灵地喊了一句散朝! 满朝文武便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纷纷散去。 文昌侯不禁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拍着儿子的肩膀道:“多亏你来的及时,否则今日这黑锅是背定了!” 上官霖咬着牙拱手道:“儿子一时不察着了对手的道,还请父亲放心,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哎…”文昌侯哀叹一声,“本以为她只是个女子十分好对付,哪里想得到她竟是狡猾如狐狸,凶狠如恶狼,霖儿万万不要再轻敌了!”说着,脚步蹒跚的出了大殿,显然今日之事对他刺激太大。 恐惧如潮水般蔓延了上官霖的全身,他第一次感觉到苏锦瑟是如此的可怕!恐怕在她让苏锦墨用迷香迷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好了这步,平妻的目的根本不是让他和李青君决裂,更深的目的是想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今日如果不是自己来的及时,恐怕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好谋略!简直…简直不像是人所为,上官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愤恨的他将脚下苏锦墨的头颅踢飞了出去,那张漂亮的脸蛋沿着玉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直跌到烂泥中,停在一位身着淡蓝色宫装佳人的脚下。宫装丽人,将苏锦墨的头颅轻轻拿起,抱在怀里,叹息道:嫡姐你毕生张狂,净想着如何攀高枝,作威作福,到头来居然死在自己心心念念迷惑的丈夫手中,身首异处,被他当作筹码,九泉之下,不觉得可笑而可悲?! 第一百五十八集 入瓮(中) 李破虏下狱十几天,隆庆帝还是没有下旨处置他,既不放人,也不定罪,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临安城的百姓开始还激情无限地上街抗议,希望能释放镇国将军,可这么多天过去,人们的热情也逐渐消散,毕竟还是自己的日子更重要! 如此一来,可急坏了李破虏的部将,而在白家的李婉儿和李青君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一旦李破虏倒台,那么李家就会立刻风流云散! 锦瑟坐在窗下用手搓弄着夹竹桃的花瓣,这些温室里培养的花卉是十分难得的品种,白朗轩与白士中则坐在一边下棋。 “这次上官霖可吃了大亏,咱们得当心他狗急跳墙。”白朗轩捻着一枚棋子,将白士中的退路全部封死,白士中踌躇半响,长叹一声,将棋局推了。 如羽站在旁边伺候着,此时张口道:“要不要属下易容成狱卒的样子,进去结果了李破虏,了却主人的大患。” “不要鲁莽!”锦瑟蹙眉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隆庆帝其实很想杀李破虏,只不过他现在顾及李破虏在大楚的威望,所以迟疑着不敢下手,你此时贸然前往刺杀他,如果失败,一定会被虎视眈眈的上官霖、赵琦抓住把柄,那时候咱们就被动了。” 白朗轩嗯了一声,“锦瑟说的对,这件事咱们一定要置身事外,李破虏的威望太高,千万不要自惹麻烦。” “但如果上官霖他们营救李破虏成功了怎么办?”白士中担心地道:“失掉这次机会,我们恐怕再也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扳倒他了!” 锦瑟喟然长叹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还是要小心!”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白士中便去吩咐心腹执行,白朗轩向身边的如羽递了个眼色,如羽似笑非笑地出了房门,留下她二人独处。 “我…”白朗轩突然不知道如何启齿,想了半天,才实话实说道:“这次敖泽来到大楚,让我了解到不少燕国朝堂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四皇子恐怕很快就能回国了。” 锦瑟心砰地一跳,有些失态地冲口而出:“这么快?” “嗯?”白朗轩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锦瑟忙用喝茶水掩盖了自己的慌张,“我是说这么快是好事,四皇子久居大楚,心心念念地便是回到故乡,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 “我也要随四皇子回大燕。”白朗轩目不斜视地望着锦瑟,郑重地道。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锦瑟心里有莫名的酸痛,他就要回燕国了?恐怕终此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白朗轩见锦瑟久久不语,突然激动地跨上前一步,握住锦瑟的手,“你…会跟我回大燕吗?” 他用期盼的眼神凝望着她,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里面夹杂着不舍和孤独,他真的很希望锦瑟能随他一起回去。 锦瑟在他蕴着深情目光的注视下,竟然有些许的迷醉,看着伤痛孤寂的他,锦瑟心里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跟他回去、跟他回去!话刚到嘴边,她突然咽了回去,因为她突然想了那个曾经在她面前发疯到痛哭流涕的男子,她神色一黯,磕磕巴巴地道:“那…那个蛇精病怎么办?他那么笨,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白朗轩原本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片刻后,强笑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士中他夺回了白府的权利,你们的盟约自然而然地解除,你也不必再假扮他的妻子,你会来大燕寻我吗?” “我。”锦瑟迟疑半响,不知道如何抉择,这两个同她出生入死的男人,她都有好感,可是爱哪个?她不知道,甚至从来不敢去想,每到脑海里浮现这样棘手的问题,她便立刻用上官霖还未除掉为借口,打消自己的念头。 白朗轩沉声道:“我不逼你,你自己选!”说着,默默地走了出去。 锦瑟缓缓坐回秀凳,顿觉心乱如麻。 文昌侯府内,一灯如豆。 书房内几只红烛发出轻微的爆响,远远望去,放佛主人已经熟睡,可实际上,今夜睡不着的人还是有很多的。 上官霖负着手骄躁地在地上来回行走,苏锦瑟给他带来的麻烦,他用了将近半个月才将那些流言平息,还搭上了苏锦墨一条命,期间柳如梅因为没了女儿,曾经发疯似的上门责问他,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狠毒,他只好硬着头皮听她的叫骂。 赵胜坐在书案后黑着脸不开口,赵琦则皱眉道:“上官兄不要如此骄躁,镇国将军一事还是有转机的。” 上官霖点头道:“我这些天揣度着皇上的意思,恐怕是不想将镇国将军定成谋反的大罪,可是燕国使者的事又没人背这个黑锅,这才迟迟不肯下旨。” “想明白这点,上官兄还担心什么?”赵琦淡然一笑。 上官霖摇头道:“可是只要皇上一日想不到谁来背这个黑锅,镇国将军就不能出狱,常此以往,那些李家的门生故吏,恐怕就要重新站队!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选择丞相史敏之,这样一来,白家的力量就会壮大!” 赵琦道:“背黑锅的人选是现成的,只是皇上不会同意,不过他不同意有什么打紧,咱们只要制造出这个假象即可?” “什么意思?”上官霖有些不明白赵琦的话。 赵琦用两根手指轮番敲打着桌面,微笑道:“既然是燕国使者刺杀的皇上,这黑锅自然要燕国的人来背!” “皇上他不会同意的,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跟燕国开战。”赵胜分析道。 赵琦道:“他不同意,咱们逼迫他同意不就行了?” “如何逼迫!”赵胜和上官霖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琦道:“咱们继续在临安放出镇国将军其实是被燕人反间计所害的流言,然后令死士化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引导百姓的情绪,攻击燕国使臣下榻的驿馆,到时,趁乱找个机会杀了燕国二皇子敖泽。法不责众,隆庆帝总不能杀光临安的百姓,而且敖泽一死,和燕国的关系已然弄僵,隆庆帝就不会在顾及这个,老谋深算的他一定会选择用死去的敖泽背黑锅。” 上官霖抚掌大赞,“这个主意虽好,可是就怕隆庆帝依旧顾及两国开战所导致的后果,而从百姓中揪出几个罪魁随便燕国一个交代,以燕国现在的力量,即使皇子被杀,也绝不敢有什么动作!” “他没有动作,我们可以替他动作!边关不是有我们的人嘛,让他们化装成燕军攻打江陵要塞,这样一来,楚国想不应战都不行,届时战乱一起,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 “计谋虽好,可是镇国将军依旧摆脱不了罪责啊?”赵胜问道。 赵琦笑而不答,而是转而问道:“大哥,一旦燕楚两国开战,率军出征的会是何人?” “镇国将军!”赵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一旦两国开战,新的一代将军中根本没有能挑大梁的人物,隆庆帝迫于压力一定会将镇国将军释放,命他出征,到时候一切都好办了!” 赵琦赞同地道:“如果到时隆庆帝懂得审时度势,赦免镇国将军的罪便罢,如果他冥顽不灵,镇国将军完全可以调转矛头,将他轰下龙椅,倒时咱们兄弟就推戴二皇子敦叙登基,拥戴之功恐怕远胜于上官兄现在世系罔替的文昌侯!” 上官霖被赵琦说的心中大动,二皇子敦叙素来低调,可是却对文昌侯府和博望侯府礼敬有佳,不比太子倨傲不逊,确实可以辅佐,再说,这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等到自己承袭爵位,夺了白家的家产,便能暗自招兵买马,实现宏图大志!想到这,心中喜不自胜,脸上却掩藏的很好。 赵琦声道:“既然商议已毕,咱们就按照这个计划施行,我和大哥负责伪造燕国二皇子秘密与燕国朝廷通讯的文书,上官兄就负责煽动百姓。” 上官霖微微颔首,目送着赵家兄弟回府。 夜色凉如水,赵胜遣开了侍卫,亲自推着自己的兄弟,漫步在青石板的路上。夜风甚凉,赵琦体弱,竟不自觉地咳嗽了几声,赵胜感慨道:“四弟身子不适,该当做马车回府才是。” 赵琦微笑道:“哪里这么娇弱?再说整日里闷在家里,好人也憋坏了。” 看着永远残疾不能医治的弟弟,赵胜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无法忘记,眼前的这个残废曾是赵家最优秀的男子!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四弟现在已经是驸马了!”赵胜喟然长叹。 赵琦脸色一变,苦笑道:“请大哥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赵胜一愣,自知失言,立刻将话题转到镇国将军的身上,他迟疑道:“其实四弟没必要如此费心地谋划营救镇国将军,李家不倒只对他上官霖有好处,而我们…”赵琦接过话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李家如果倒了最咱们只有好处,没了镇国将军,朝堂上能打仗的不过淮阴侯和博望侯两个家族,淮阴侯年事已高,而且只有宁舒郡主这么个女儿,自然不如咱们赵家子孙兴旺,而且三哥又是军事奇才,能取代李破虏的位置也说不定!”“看来四弟早有计较,却又为何这么做?”赵胜不解地道。 第一百五十九集 入瓮(下) 赵琦道:“如果没有苏锦瑟,我会这么做的,可是现在有她虎视眈眈在测,我们就绝不能如此削弱内部力量,以免被她各个击破。” 赵胜虎躯一震,“那个苏锦瑟竟然厉害到让四弟如此忌惮的地步吗?” 赵琦点头道:“此女心计深沉,又擅于谋划,身边还有不露声色的白家三公子帮衬,着实不好对付!你瞧上官霖轻敌一次,就被弄得灰头土脸,若非见机及时,险些被隆庆帝下旨斩了,如此一来,大哥就该看出这个女人的心计!” 赵胜回忆着过往的几件事,果真觉得这女人的心思可怕起来,远胜于男子。 兄弟二人如此闲聊着回了府邸,开始筹划整件事。 转过腊月,没过几日便是小年夜,家家户户都在忙乎着过年所用的年货,整个临安城比往日更加热闹,街上往来的商贩挑着从北面运来的稀奇物事,不住地叫卖,鳞次栉比的商户陈列着品种齐全的商品,任凭买主挑选。 此时,一匹黑色的骏马从闹市里哒哒而过,这匹马跑的不快不慢,虽然是在闹市中,依旧巧妙地避开了很多障碍,惹来百忙之中的小商贩们的一阵鼓掌喝彩,皆赞他马术精湛! 马上的骑者身着黑色劲装,腰间捆着一根玉带,整个人显得精明干练之极,一张国字脸上,顾盼之间极有威势,对于下面商贩的赞扬,他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向前小步跑马,又行了几百米,忽地勒住马头,在一家挂着酒幌的小楼下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早有店小二上前将马牵到后院喂草。 骑者将马鞭别在腰间,正准备进去,就听酒肆旁围着一大圈百姓,不知吵吵闹闹地在做什么。 “那边出了什么事?”骑者皱着眉,将身边的店小二拉来问道。 店小二嘿然一声,“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咱们大楚的?人群里围着的是一对靠弹唱谋生的父女,据说是从江夏那边来的,曾经受过咱们镇国将军的大恩,现下听闻将军被燕国狗贼的反间计陷害,迟迟不能洗刷冤屈,便将这事的前因后果谱成了曲子,在这弹唱,希望百姓们能一起帮镇国将军平反。” 骑者叹道:“难得这对父女如此有情有义,你替我将这定银子,赏给他们,让他们继续唱下去,要让临安府的百姓都知道将军的冤屈和燕狗的卑鄙!” “诺!”店小二接过银子,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骑者上了二楼,进了一处雅间,刚推门,就有几个粗犷的汉子迎了上来,抱拳道:“吕将军!” 这个彪形大汉正是李破虏的心腹干将吕云超。 吕云超与几个同僚寒暄几句,便又坐回八仙桌上,来的这些人都是李破虏的旧部,他们此次是从边关秘密进京,为的就是营救镇国将军。 “吕将军一直在临安,不知镇国将军的事,皇上准备如何处理?”说话的是胡先锋,他是李破虏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军。 吕云超叹气道:“皇上就像是忘了此事一般,对昭狱中的镇国将军不闻不问,像是想将将军困死一般!” “这个昏君!”胡先锋一拳打在身旁的轩窗上,立刻给雕花的红木窗开了个口子。 其余的人都默然不语,他们久在边关,十分知道现在的形势,表面上是大楚强,大燕弱,可实际上,这大楚未必有多强,而那大燕未必有多弱,如果现在两国真的开战,胜负都是逆料之数,这个皇帝不仅不加强军备,反而年年消减用度,对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更是猜疑不断,弄得他们心惊肉跳,现在连镇国将军如此功劳勋著的老臣都被下狱,他们难免有兔死狐悲的心酸。 胡先锋怒道:“不如咱们反了吧!跟着这样的皇帝真是憋气!”胡先锋为从军前以屠猪杀狗为生,性格最是直率。 “这样的话可万万不能乱说!”身边的同僚廖将军立刻出言阻止,“救镇国将军确实是咱们义不容辞之事,可是造反吗…”廖将军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毕竟已经是拖家带口子的人了,一个不小心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胡先锋勃然大怒,拾起桌上的杯盏往廖将军的脸上狠狠一掷,“别忘了当年是谁救得你这条狗命,知恩不图报,与畜生何异!” 眼见着一杯带着茶叶的水就要扣在廖将军的脸上,吕云超顺手一挡,那茶盏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廖将军一张脸涨得通红,拉开椅子,喝道:“老胡,你是想打架?” “就是想揍你,怎么样!”胡先锋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陵。 另一个姓董的将军连忙将二人拉开,劝道:“这时候,咱们自己人就不要起内讧了!” 吕云超也皱眉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听二人都在这么说,胡、廖两位将军这才各自气咻咻地坐回座位。 姓董的将军道:“老廖的话也有道理,为镇国将军丢了性命咱们不怕,可是也不能白白送死不是?吕将军,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一定要发动兵变不成?” 吕云超道:“前些日子,我与镇国将军的女婿上官霖通过气,他说有法子为将军脱罪,我信了他的话,可见那小子居然迟迟没有作为,焉知不是怕死,想撇清自己,倒是最近,我听街上不少人传言,镇国将军入狱一事是燕狗用的反间计,我想这样的话如果传进皇上耳中,也许将军还有一线生机!” 姓董的将军还是比较机敏的,此刻便道:“需不需要我们在边关做什么?” 吕云超思索片刻,沉声道:“照我看,咱们可以静观其变,如果皇上放了镇国将军,将这笔账跟燕狗算清楚,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皇上依旧如此昏聩无德,那么咱们就可以略施巧计。”“如何施法?”其余三人都凑上前来。吕云超捋着胡须道:“胡先锋可以化装成燕人,领着咱们的兄弟攻打江陵要塞,然后廖将军就带兵迎敌,你们佯装打几下,便立即撤退,此时廖将军就可以找一心腹冒充燕国将领,咱们就说混乱之中抓到了燕国的将领,这将领怕死透露出不少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燕国接到镇国将军客死昭狱的消息,十分欣喜自己的反间计成功,因此便由燕国太子亲自带兵攻打江陵要塞,意图不轨。这样一来,镇国将军的罪名不就洗脱了?那个刺杀皇上的燕国使者,分明是燕国朝廷派出来无赖镇国将军的死士!” 第一百六十集 险招(上) “到时候我们将所有罪责推到二皇子敖泽、四皇子敖澈的身上,镇国将军就会被释放。”吕云超将自己想了许久的计谋说了出来。 胡先锋抚掌大赞道:“还是吕将军头脑聪慧,竟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廖将军和董将军便有些迟疑,毕竟这太过冒险,万一失败,就是带兵谋反的大罪。他二人刚想追问一下细节,就听到街边传来一阵喧哗声,胡先锋推开窗户一瞧,数百名百姓站在街头,在听一对父女弹唱,当中那老者约莫六七十岁,胡子花白,佝偻着腰身,手里拿着两个鼓棒,旁边年轻的女子当是他的女儿,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眉若春山,手里持着两片梨花简,咿咿呀呀地唱着,神情甚是专注。 仔细听来,那对父女的唱词竟是有关镇国将军李破虏的,百姓们听到那女子唱到:“正有那燕国贼子,为报大仇,设计将镇国将军害,也有那夏桀商纣,不念旧情,枉费这社稷江山。”女子不敢直接在大街上说隆庆帝是昏君,只能用夏朝、商朝两名残暴无道的昏君代替。 婉转的声音配上凄苦的神情,听得街上的百姓义愤填膺起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如此燕狗,坏我社稷江山,该杀!” 这样富有煽动性的口号一出口,惹来四方的赞同声,当先几名农民,扬起手中的镐头、锄头,高呼道:“既然朝廷不管,那咱们自行给镇国将军伸冤去!” “对!咱们走!”不少人纷纷应和。 “镇国将军对咱们有大恩,如果不是他镇守在江夏,咱们楚人恐怕早已被燕狗杀光了!今日将军有难,若有人忘恩负义、临阵脱逃,先过了我夏老虎这关!” “好!”胡先锋在楼上大声地赞了一句,随即若有若无地瞥了廖、董两位将军一眼,那意思便是再说:你看街上的百姓都知道知恩图报,你们深受镇国将军大恩,此刻却想置身事外,真是枉自为人! 激动无比的夏老虎将剁肉的两把菜刀往街头的木桩上一砍,立即将人群里就要偷偷溜走的几人震慑在原地。 百姓们至此便浩浩荡荡地向京兆尹的衙门行去,路上又有不少百姓加入这支请愿队伍。 那对父女见人走后,便收拾乐器,女儿扶着老爹,慢慢地消失在诸人的视线中。 转过街角,进了一处胡同,便有两名身着黑衣的彪悍男子在那里等候。 “大爷,您交代的事都办完了,剩下的银子呢?”老者点头哈腰地堆笑道。 “银子自然有。”男子一只手探进怀中,“只是你们拿了银子后要立刻离开临安,远走高飞。” 见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老者眼睛里都放了光,“大爷放心,老朽和女儿一定照您的吩咐离开临安,永…啊!”话未说完惨叫一声,已经尸首分离,溅了女子一身的血,那女子刚要尖叫,就被另一名大汉用刀抹了脖子,父女两叠着身子,倒在血泊中。 二人收拾了尸体,便沿着小路回白家向上官霖复命。 却说酒肆里的吕云超见了百姓的义举后,一语双关地道:“如此重义之人倒真是少见。” 廖、董两位将军脸一红,忙先后抱拳道:“我二人也绝非贪生忘义之辈,日后之事,任凭吕将军吩咐。” “好!”吕云超微笑着赞道:“如此行事,方是好汉。今日一别,请三位将军先偷偷返回边关,等待吕某的书信。” “一切就拜托吕将军了!”几人团团抱揖之后,各自去了。 三人分道扬镳后,胡先锋当先回了远在江夏的军营,刚进辕门就见手下的军官,用一根麻绳栓了一串女子连拉带扯的进了营帐,胡先锋勒住马头,喝道:“狗蛋,你这是做什么呢?哪来的女人?” 那军官约莫三十多岁,乍见胡先锋回来,喜不自胜,随手扯动绳索,飞了过来。身后的女子饿了几天,早已孱弱不堪,被他这么一带,已有不少人倒在地上,顿时哭声一片。 “哭什么哭!”几个小兵吆喝着扬起鞭子,开始了新一轮的抽打。 胡先锋眉头一皱,用马鞭指着地上喝道:“再哭就都给本将军将头砍了!”他这么声色俱厉地喝了一声,才止住了那群女子的哭泣。 狗蛋眉飞色舞地道:“将军,这些女人都是今年交不上租子的贫农家的女儿!”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她们老子交不上租,就留下她们给兄弟们当营妓吧!”胡先锋此话一出,整个军营登时欢呼声大作。 几名女子听罢嚎啕大哭,有的则跪倒胡先锋的马下哀求道:“将军,我们都是楚人,都是良民家的女儿,求您大发慈悲,放我们回家吧。” “将军,放我们回家吧。”哭声连成了一片,只要是有点同情心的人都会不忍。 哪知胡先锋脸上横肉一抖,睁着两只大眼道:“放了你们?想的美!你们的老子种着本将军的地,现在交不上租子,当然要给个说法!” 其实这些边疆的百姓并非隶民,而是有自由身的农民,但自从李破虏驻守江夏后,他为了拉拢一众军官,便背着朝廷私自将土地圈给了手下的人,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更有甚者,这些个将军俨然成了土地主,对治下的百姓或打或骂,甚至任意宰杀,并且要求圈地中,只要有即将出嫁的女儿,初夜必须交给他们,否则就杀人全家,这些被圈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大量逃走,这些军官们怕失了奴隶,便施行连坐法,十家为一户,如果有一户逃走,十家的人全部连坐处死,手段极其残忍,以至于百姓们都骂他们比生性残暴的燕人更加畜生! 这些事当地的地方官并非没有耳闻,只是他们各个惧怕李破虏的威势,敢怒不敢言,便如这好色嗜杀的胡先锋,如果没有李破虏的庇佑,早已被御史参了好几百次了。胡先锋不耐烦地打断了哭哭啼啼的女子们,一摆手道:“先挑几个漂亮的送进我的营帐,剩下的兄弟们分了!过几日咱们有大事要做,先行犒赏三军,休息五天!”在众位将士的欢呼声中,糜烂的夜生活便即开始。 第一百六十一集 险招(中) 这已经是胡先锋回到军营的第四天了,临安方面既然没什么消息,他乐得轻松自在,此刻他光着上身坐在营帐里,啃着一只八分熟的羊腿,前胸黑黑的毛发配着狰狞的面目,吓得床榻上被他欺负过的三名女子瑟瑟发抖。 胡先锋不满地回头看着榻上抱作一团的女人,都太年轻,身体也不够丰满,要了几次就疼得要死要活的,实在是没意思!都不如镇上卖酒的寡妇来的够味儿。 啃光了一整只羊腿后,胡先锋意犹未尽地咋摸着手指上的膻味,最后撑了个懒腰,嘿笑道:“食饱力足,哪个来伺候本将军啊!” 三个裸身的女子嘤嘤地哭泣起来,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胡先锋瞪着眼睛怒道:“让你们伺候本将军是看得起你们,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呢!狗蛋——” 一声吆喝,门口立刻飞进来一个校卫,正是几天前去拿人的军官。 “将军有何吩咐?”狗蛋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已经发现今天将军的情绪并不好。 “把她们都给我拖下去!”胡先锋不满地啐了一口,然后气愤地道:“没用的女人。” 三名凄惨无比的女子就这样像狗一样地被拖了出去,等待她们的是更加残酷的命运。 胡先锋气哼哼地坐到榻上,还没坐稳,便有一个校卫跟头把式地窜了进来,“将军,不好了!” “火烧屁股啦?”胡先锋一只眼撇着他怒喝。 “不…不是,临安城传来消息了!”校卫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交给了胡先锋。 胡先锋一瞧之下,立刻明白这是临安吕云超传来的消息,抢过信封,撕开一看,不禁气的牙根痒痒。 狗蛋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怎么了?” 胡先锋暴跳如雷,“这个狗皇帝,居然不仅没有释放李将军,反而申斥了聚众请愿的百姓!该死!” 恼怒之极的胡先锋真想立刻冲上金銮殿手刃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昏君! “那。咱们怎么办?”狗蛋搔了搔头。 胡先锋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造他丫的反!狗蛋,你去旁边的军营请廖、董两位将军前来议事。” 狗蛋应了一句,立刻上马赶去传信。 胡先锋自己在帐篷里来回走着,十分焦躁,如果是平常,死十个李破虏他都不在乎,可是如今,他正被几个御史盯着呢,万一李家这棵大树倒了,他非得被揪出来处死不可,反正左右是死,不如破釜沉舟,顺道拉几个同僚下水。主意已定,他便在心中想着该如何劝服他们跟自己一起造反,思来想去,还是拿出讲义气这个大帽子压人最好。 过了半天时间,廖、董两位将军才慢慢腾腾地来了胡先锋的军营,胡先锋义愤填膺地将李破虏的事说了一遍,又将吕云超的书信拿出来给二人过目,要二人襄助自己,打进临安,杀了龙椅上的昏君。 廖将军面露难色,劝道:“凭咱们手里这点人马,攻打江陵要塞还成,若是打进临安,恐怕是以卵击石,再说吕将军不是早已嘱咐过咱们,只要做出假象向朝廷施压不就可以了?” “不动真格的,那皇帝老人怎么会怕咱们?”胡先锋瞪着眼睛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吕将军是要咱们打进临安,可不是要在江陵要塞小打小闹。” 董将军沉思道:“这封信的内容明明和那日吕将军口述的情形不同,你确定这封信是真的,不会是有人故意冒充吕将军来陷害咱们?” 胡先锋嘿然一声,“老董这是贪生怕死吗?这信可是吕将军的亲笔,又盖着他的私人信章,哪里会有错?” 董将军语气一滞,这封信看起来确实是真的,只是让他公然谋反…这未免…未免太过冒险。 廖将军解围道:“不如咱们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不直接将矛头指向皇上,这样一来,一定会得到不少百姓的支持,如果事情不成,还有退路。” “清君侧?”董将军重复道:“这是个好主意!那咱们这是要清谁,可要说明白了!” “这还不容易。”廖将军思索片刻,“就说清除燕狗好了,这样一来,咱们就能把罪名推给这群不相干的外人,更能获取百姓和一部分将领的支持!” “好!”胡先锋声道:“事不宜迟,你们这就回去聚拢兵马,咱们明日辰时出发,先攻克江夏,给他们个厉害瞧瞧!” 三人商议已罢,分头回去准备。 翌日清晨,胡先锋早已穿好盔甲在辕门等候两位同僚,可已经是日上三竿,都不见二人的影子,连兵马都不见一只,骄躁之下的他派人前去打听,回来报信的骑兵说完后,他气的鼻子都歪了! 原来廖、董两位将军竟然连夜扔下手中的士兵,逃进江陵要塞了! “这两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胡先锋啐了一口。 狗蛋迟疑道:“将军,那咱们还打吗?” “打!怎么不打!”胡先锋白了他一眼。 狗蛋冒险道:“恕属下直言,镇国将军对咱们虽好,可以犯不着为他如此卖命,咱们兄弟在这吃喝玩乐不好吗?为啥非要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这不仅是狗蛋的疑问,还是在场几万士兵的疑问,要知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现在他们每日过得快活胜神仙,为何要去为一个李破虏趟这个浑水? 胡先锋知道这件事如果说不明白,不仅士兵不会为他拼死打仗,甚至于会立刻哗变,当下站在高台上朗声道:“咱们不要忘记,帐篷里的女人和脚下的土地是怎么来的!如果镇国将军一死,新上任的大将军一定会彻查圈地的事,到时候兄弟们不仅会失掉手里的土地、奴隶,还可能被杀,你们心甘情愿俯首就戮吗! “不情愿!” “对,得到的凭什么送回去!” “我们跟随将军!” 回过味的将士们自然不想将到手的好处吐回去,再说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人命案子,如果不一条路走到黑,死的更快!现在跟随胡先锋杀进临安,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诸位将士都愿跟随胡某,便请到各个营盘对你们的兄弟说明此事,让他们也加入我们,抢人、抢钱,抢地盘!” 最后几句话说的在场的兵痞各个热血沸腾,他们一窝蜂地跑去廖、董两位将军的营盘,逢人便说此事,愿意跟着一起干的就拉他入伙,不愿意地当场宰杀。廖、董两位将军遁逃后,他们的营盘里还有数十名低官衔的将领,见事已至此,如果不答应立刻就会被杀,便都勉强加入,只有极少数的宁死不屈,带着剩下的士兵抗争到底,却都被胡先锋的神弩营射杀。 这日,天黑的尤为早,江夏城上守城的士兵已经换过了两遍岗,子时已过,城里城外都是静悄悄的,唯见一轮皓月,挂在云端,洒下淡淡的清辉。 两名带队的军官困倦极了,相对打着哈欠,其中一个年长的有些扛不住,抽出腰畔的旱烟,云山雾罩地抽了起来。 “别瞧得那么仔细了!”老军官对着年轻的一丝不苟的青年呵呵笑道,随即吐出一个烟圈。 “呵呵。”年轻人笑了笑,不予回答,依旧看着远方苍茫的平原。 老军官在城墙上磕了磕烟末,“咱们不是前线,北面有江陵要塞顶着呢,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这边肯定就听见了,所以不必这么紧张。”听他这么一说,年轻的军官也放松下精神,却没瞧见,远处黑压压地朝这边移动的影子。 “从军几年了?”老军官宛若慈祥的长辈,笑眯眯地询问着。 “到下个月就满两年了。”年轻人呵呵笑了一声。 “好后生!”老军官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刚两年就当上了百夫长,有前途!话说镇国将军在你这个岁数,还是个新兵呢!” “是吗?”提起李破虏,年轻军官明显好奇起来,这是他一直的偶像。 老军官颇以自己的资历为傲,缓缓地道:“那时,老夫就是百夫长了,可惜打了二十几年的仗,居然连个千夫长也没当上。” “呵呵,不急。”年轻人随口安慰了一句,却突然发现,城下似乎有什么在向江夏城逼近,“城下何人!” 一声暴喝,吓得老军官几乎连旱烟都要扔掉了。 “怎么?”他立刻向城下张望,虽然已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可是多年来战场厮杀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一股凌然杀气。 “举火!”老军官低喝一声,城门上的巡逻兵立刻燃起数十个火把,将城上城下照的灯火通明。 看清楚城下状况的两人直觉头皮发麻,原来几丈高的城墙下,密密麻麻地站着无不清的人马。 年轻军官刚要飞身上塔,敲响御敌的大鼓,就听下面传来浑厚的声音:“别害怕,我是胡先锋,有急事要进城,麻烦你们开下城门。” “胡先锋?”两人对视一眼,这是自己人啊,只是他们不是驻扎在江陵要塞的防区吗,怎么会深夜来到江夏? 年轻军官特意将火把聚集在胡先锋勒马的位置,仔细一看,果真是楚军,当下立刻松了一口,挥手道:“你们等着,我吩咐士兵开门。”“慢着——”老军官总觉得事情蹊跷,机警地制止了身边的同伴,向城下大声地喊道:“胡将军深夜来江夏,是否有任务?”胡将军喝道:“你只是个百夫长,本将军的事还要特意告知你吗!再这么耽搁下去,江陵要塞要是被燕狗夺了,你有几个脑袋能够砍?” 第一百六十二集 险招(下) 老军官一激灵,听闻燕人的名字,料想是江陵要塞受到了攻击,当下再不敢有什么疑问,吆喝道:“下面的人,开城门。” “嗨哟、嗨哟——”沉重的号子声响起,吊桥在绳索的控制下,被缓缓放下,江夏城的大门在数名士兵齐力地推动下,带起漫天的灰尘。 “驾——”胡先锋刚要扬鞭入城,城楼上老军官惶急地喝道:“不对!江陵要塞如果失守,这边一定会有消息,你们…啊!”话音未落,城下突然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点般激射而来,转眼间已被地上的楚军流矢射杀在城楼上。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城楼上毫无防备的守军或死或伤,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 “快!快放下吊桥!”年轻军官挥舞着手中的钢刀,赤红着眼睛嘶吼。 “将士们,随我杀进去,屠城!”胡先锋怒吼着一马当先疾驰而入,“冲啊——”身后的士兵人如龙、马如虎,银色的铠甲在火把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江夏城失守了! “这不可能!”面对面沉似水的白士中,锦瑟惊讶地将手中的杯盏都摔到了地上,如羽第一次看见平素冷静机智的主子如此惊慌失措,不禁哑然地站在原地。 白士中沉声道:“已经是事实,据说胡二八率领二十万大军,以清君侧为名,在边疆起兵造反。” “他会起兵我早已料到,胡二八本是死囚,这些年来在李破虏的庇佑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李家一倒,他必然下场凄惨,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只是…只是他怎么会有二十万大军?他的麾下明明只有三万多人马,哪里来这么多的人!”锦瑟脸色发白,她内心隐隐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为大的错事! 本来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 在上官霖准备制造流言,将敖澈拉下水后,她就已经谋划出一个完美的计策,即通过白士中的亲舅舅史敏之,买通李破虏的心腹吕云超,让他策动属下造反,以此要挟隆庆帝释放李破虏。只要边关有一人这么做了,李破虏一定必死无疑,从此再难洗意图谋反的罪名,本来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胡二八果真忍耐不住上了自己的当,只是自己对胡二八的影响力以及战斗力,还有朝廷军队的腐朽程度做了错误的估计,以至于犯下了弥天大错! 白士中难得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可见事情严峻到何等程度,“胡二八虽然为人卑鄙,可确实是个打仗的好手,初时起兵不过六万人,只是近些年朝廷横征暴敛,加重盘剥百姓,民间早已是怨声载道,百姓见横竖是活不下去,因此纷纷投到他军中,以至于他的人马越打越多,刚才我的死士来回报,胡二八的军队在临安城十里外的拢上扎营,恐怕不日就要攻城!” “怎么会这样?”锦瑟头疼欲裂,为了自己和白士中的私仇扳倒畜生不如的李家她是毫不内疚的,只是今日,居然牵连了大楚半数的百姓,一旦临安城破,自己死不足惜,可城中的百姓怎么办?依照胡二八残暴的性子,恐怕会采取屠城的方式震慑敌手,到那时…锦瑟一头的冷汗。 白士中慨叹道:“本来算计好董、廖两位将军绝不会舍弃身家性命随他造反,一旦胡二八举兵,会立刻被二人的兵马扑灭,哪知道他们如此懦弱,竟然连夜抛弃自己的士兵,躲到江陵要塞避难。” “现在说这么多已经没用了。”锦瑟惨然地坐回秀凳上,她突然想起自己看古书时学到的一句话: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出这样的法子令李家覆灭,现在引火烧身,再也难以挽回。 临安城的兵马不过二万,城破便是眼前之事,一瞬间,锦瑟恍惚看到临安城破成的景象: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无数百姓哀声震天,婴儿被插在长矛上示众,妇女惨遭凌辱,四处是散乱的四肢和头颅。 而这一切,她便是始作俑者! “噗!”锦瑟喷出一口血来。 “主子” “锦瑟!” 白士中和如羽同时抢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锦瑟,殷红的鲜血如梅花散落在她的衣襟上,白皙的手用力抓着白士中古铜色胳膊,指甲都扣进了肉里,“士中…士中救我!” 锦瑟喘着粗气,“千万要阻止胡二八,否则。否则我死一万次,也难赎这样的滔天大罪!” 白士中将锦瑟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慰道:“你别这样,此事不能全都怪你,胡二八反心已久,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锦瑟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两行清泪从白玉般的腮边滚落,尽是愧悔。 白士中在她额头深深一吻,“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朗轩,就是动用我们积攒的全部力量,也不会让胡二八得逞!” 他有力的臂弯在锦瑟纤细的腰肢上一揽,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绵软的床榻上,回身嘱咐如羽道:“你的任务就是看护好你的主子!哪破城破,你也要首先保护她的安全!” “不,你带走如羽,她武功高强,能帮上你们。”锦瑟挣扎着道。 白士中暴怒地喝道:“不行!”但看锦瑟一脸凄苦,立刻放软了口气:“如羽若不在你身边,我和朗轩都会悬心,更做不好事,你安心在这休息,蛇精病向你保证,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说着,露出招牌笑容,让锦瑟破题而笑,见了她如花的笑靥,他放心地持剑冲了出去。 刚出白府,就见到了带着死士飞奔而来的白朗轩。 “锦瑟可好?”白朗轩知道她的性子,立刻追问。 “无妨,如羽在照顾她!”白士中沉声道:“事态紧急,城中的守军可能一时间回转不过来,咱们得立刻上城楼准备,以防胡二八深夜偷袭。” 白朗轩在得知锦瑟无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我先带人砸开武器库,将兵器分派给手无寸铁的百姓,你带人将弓弩、滚木、礌石搬上城头,以作准备!”“好!咱们走!”兄弟二人带着属下分头行动。一场残酷血腥的战斗即将开始,临安城究竟能否守住,还是逆料之数。 第一百六十三集 守城(上) “皇上…。大事不好了!”太监总管第一次十分没风度地扯着下裙,狼狈地跑进玉贵妃的寝宫。 彼时,隆庆帝正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半倚在床榻上,吃着玉贵妃纤纤玉指喂上来的已经吹过的粳米粥,整个寝宫,因为他们的暧昧动作,流溢着迤逦的气息。 如果是在往常,王公公绝不会在此时自讨没趣,可今日他没等隆庆帝开口询问,就哭丧着脸道:“皇上,贼寇已经兵临城下了!” “什么!”本来对王公公举动颇为不满的隆庆帝再听了这句话后,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将玉贵妃手中的粥碗撞翻在地。 “哎呦!”玉贵妃的手被烫得红了一大块。 隆庆帝光着脚指着王公公的脸道:“你再说一遍!” “皇上,临安城就要守不住了!”王公公颓然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隆庆帝背脊一凉,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揪着王公公的领子怒道:“死奴才,说清楚!是谁打来了?是燕国人?” “不…不是燕国人。”看着暴怒无比的隆庆帝,王公公磕磕巴巴地道:“是征虏左将军胡二八,率领二十万大军,以清君侧为名从边关打进来了!他。他们已经攻破江夏城,势如破竹,现在已经将临安围死了!” “该死!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朕不知道!淮阴侯他们都是死的吗,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征虏将军打进京!”隆庆帝双目充血,暴怒地道:“传博望侯和史丞相!” 事态紧急,片刻之后,穿戴整齐的隆庆帝已经在含元殿见到了同样焦头烂额的博望侯和史敏之。 太子等诸位皇子接到消息也纷纷赶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胡二八麾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而且还能越过数座城池打到临安?”隆庆帝一拍御案,将上面的茶盏都震得飞了起来。 太子忙上前安慰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为要。” “保重龙体?朕的江山都要丢了,还要这个龙体做什么!”隆庆帝大声地道:“太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语气一滞,脸上十分尴尬,他也是刚刚得到下属的回报,说临安城被围了,震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隆庆帝,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父皇。”见太子寂寄无声,二皇子敦叙上前解释道:“据儿臣所知,胡二八起兵造反是为了逼迫父皇释放狱中的李破虏,所以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希望父皇诛杀燕人,还镇国将军清白。” 隆庆帝的瞳孔逐渐收缩着,居然是因为李破虏? 太子见自己的二弟竟能如此迅速地了解事情的原委,将自己这个太子都比了下去,羞愧之余便有些恼怒。 二皇子敦叙没有在意太子的神情,接着道:“只是据儿臣所知,那胡二八麾下不过几万人马,为何会积聚增加到二十万,倒是令人费解。” 史敏之沉声道:“左中郎将廖清和右中郎将董怡在胡二八造反后,竟然舍弃麾下的士兵躲进了江陵要塞,因此胡二八的兵力增到了十万,他一路疾驰,势如破竹地打了进来,途中不少城的残兵、百姓加入他的军队,因此麾下聚集了二十多万人。” “势如破竹?”隆庆帝死死地咬着这句话,“朕的守军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竟让这些贼子如此迅速地攻到临安城下?淮阴侯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朕养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众人默然,淮阴侯麾下有十万兵马,此时却不知道到了何处。 博望侯道:“也并非咱们的守军过于孱弱,只是都没料到胡二八会突然反叛,以至于没了戒心,甚至有些都城,都是被那贼子花言巧语骗开的!” “废物!无用之极!”隆庆帝越想越怒。 二皇子敦叙道:“父皇,此刻不宜在说此事,当务之急是如何守住临安,只有守住临安,静待援军,才是存活之道。” 隆庆帝从暴怒中苏醒,知道二皇子说的是实情,如果胡二八在各地的援军到达之时先攻破临安,那一切都不用再提了! 太子沉吟道:“既然胡二八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不如我们杀掉燕国的二皇子、四皇子,再放了李破虏,他不是就没有正当的理由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不义之师,我们以正义之旅对抗不义之师,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未等阴沉着脸的隆庆帝说话,博望侯就已轻蔑地开口:“太子殿下可知临安城有多少兵马?不过二万常备军而已,加上守卫宫禁的金吾卫,才不到三万,以三万对抗二十万,太子是哪里来的必胜的结论?靠得的是所谓的正义与否?难道我们是正义的,士兵受了伤就能不死吗?就会有神仙来帮忙咱们守城?” 这话说的太露骨,虽然太子方才的话让隆庆帝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觉不妥,但他毕竟是太子,如此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白痴之处,着实令太子十分难堪,只见他恼怒地看着博望侯,却没有说什么。 “再者,一个胡二八已经是大患,如果在把李破虏放了,那不是让这群反贼如虎添翼?”史敏之捋着胡子道:“依臣看,李破虏该杀!” 话音刚落,博望侯深深地看了史敏之一眼,此时他还不忘继续打击李家。 二皇子敦叙也道:“儿臣也认为李破虏该杀,此事恐怕就是他一手策划,诛杀元凶,有利于增强我军气势,而且,也可以给燕国的二位皇子吃个定心丸。” 久不说话的三皇子此刻惊讶地道:“为什么要搭理他们?” “三皇子。”史敏之语重心长地道:“如果此刻两位皇子或疑心或被杀,都会引起燕国朝廷的震动,此时大楚已是内忧如焚,可再经不起任何外患了!” 三皇子神色一凛,这才明白过来,如果刚才真的依了太子的话,愤怒的燕国极有可能趁此机会攻打边境,到时候楚国就岌岌可危了! “老臣认为,此刻不应斩杀李破虏,不如派人与城外的胡二八和谈,借此拖住他,为援军的到来争取更多时间。”老奸巨猾的博望侯知道此刻如果自己反对气头上的隆庆帝杀李破虏一定会被他记恨,便变相地替他求情,自己说此刻不应斩杀,是为了大局,可没说以后不杀。 果真,本来也想杀了李破虏祭旗的隆庆帝听了这话,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王公公再次从外面跑了进来,“皇上!反贼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他们骂您是昏君,还说如果不放了镇国将军,他们就要立刻攻城!” “欺人太甚!” 暴怒中,隆庆帝霍然起身,大喝着将御案上的杯盏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博望侯一头冷汗,这胡二八是唯恐李破虏不死啊! “既然他这么心心念念地要李破虏,朕就成全他好了!”隆庆帝咬牙切齿地道。 胡二八的大军已然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临安城外。 十万精兵穿着闪亮的铠甲站在日头下,直闪的城上众人睁不开眼,前面是几万拿着长戟的步卒,后面则是骑着战马的骑兵,冲车云梯,一切攻城器具尽皆陈列在队伍中,让城上的守军看的心惊肉跳。 临安城是大楚的都城,城高且厚,护城河足有十几丈宽,易守难攻,因此胡二八正在对岸翘首观望,并未下令攻城,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贪财的莽夫,想以手中的兵力换点好处而已,打仗他是好手,论起玩心思,城里面任何一个贵族都能玩死他。 本来面对胡二八压境的大军,城上的一众守军立刻便要溃逃,幸得及时赶来的白士中和白朗轩制止,白士中不擅军旅,而白朗轩却颇精此道,带着武器上了城墙的他立刻开始分配任务,这才安定了城上守军的人心。 和他们一同心思准备抗敌的还有赵家兄弟,赵胜和赵琼赶到城头时,已经发现守军整齐地排列在墙头,手持弓弩,另有一些上城助阵的百姓都被安排在滚木、雷石附近,因为这两种器具好操作,一旦胡二八下令攻城,他们就往下扔就行了。 看到井井有条又颇具心思的布置,赵胜和赵琦颇为赞服,四人暂且化敌为友,联手抗敌。 “喂!那个皇帝老儿想没想明白!再不找人下来和本将军谈判,本将军就要攻城了!”胡二八骑在马上不耐烦地大喊。 赵琼见他居然这么猖狂,年少气盛的他不禁勃然大怒,喝道:“狗胆鼠辈,有种与本将军单挑,戳你个透明窟窿!” “哈哈!”胡二八举起大锤,晃了一圈,“老子奉陪到底!” 赵琼气的浑身颤抖,捉枪就要下城与他一战,却被哥哥赵胜一把拉住,喝道:“三弟不要上当!他在诱骗你开城门!” 赵琼停下脚步恍然大悟,差点因一时义气断送了整个临安城。 胡二八见计不授,讥讽道:“赵将军这是当缩头乌龟了啊,哈哈!”城下大军也跟着大笑出声,直气的赵琼脸从红变紫。 “丞相到!” 史敏之带着侍卫匆匆上了城楼。 胡二八见谈判的人来了,登时精神一爽,喝问道:“史丞相,皇上答应释放镇国将军了吗!” 史敏之嗤嗤冷笑:“皇上让我将李破虏送还给将军,将军接好!” “接好?”胡二八没反应过来,城头上一个圆球已经飞掷而下,砰,圆球掉在尘土中,带起无数灰尘。 “李将军!”胡二八大吼一声,地上的圆球赫然是李破虏的头颅。 史敏之趁机大喝道:“贼子,皇上说,与你不死不休!”“妈的!”胡二八大怒道:“攻城!杀光这群狗崽子!”“冲啊——”无数士兵呼啸而过,云梯已经架在城墙上,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士兵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 第一百六十四集 守城(中) “老太君,不好了!外面…外面闯进来好多披甲的士兵,拿着明晃晃的刀,正往这院子里来呢!” 门外的丫鬟仆妇乱成一团,哭喊声一片,吓得春晖园中年过古稀的白老太君心惊肉跳,她在白荷和李婉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从床榻上坐起,朝外张望,只见四处都是没头苍蝇的人尖叫着乱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夫人张氏和四夫人王氏自进了白府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倒是白茹比较镇定,扶着自己的母亲,冷静地看着早已大乱的白府。 李婉儿从今早醒来,就觉得惴惴不安,右眼皮一直再跳,此刻不禁咬着嘴唇,目光直直地盯着大门。 “圣旨到!”尖声地叫喊刚落,便走进一位身着红袍、手持拂尘的公公,内堂中的女眷立刻慌作一团,上官霖不知何时进的园内,此刻一撩袍子,蹬蹬上了石阶,飞进房中。 白老太君见自己的外孙子到来,心中略微定了定,问道:“王公公,敢问是何大事?” 白府的人全都竖起耳朵,只见王公公向白老太君微笑了一下,安慰道:“老太君放心,此事与白家无关!” “吁——”白老太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未发觉王公公的弦外之音,倒是上官霖听了这话,眼皮没得一跳,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公公轻咳一声,“圣旨到。” “臣等皆旨!”上官霖恐惧地跪倒在地,他总觉得,隆庆帝此事下旨,绝非一个好兆头,白家的其余女眷也一一跪倒,心惊胆战地等待王公公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氏一门,本非勋著,朕念及旧情,恩宠有加,岂料乱臣贼子不知报效朝廷,反与逆贼勾结,图谋江山,特下旨灭李氏三族,青年以上男子全部枭首,其妹李婉儿并其女李青君等李氏女眷皆刺字琼面,流放江陵与披甲人为奴,终身不得开释;其半子上官霖,阴险狡诈,本应处死,朕顾念文昌侯府三代忠臣,免其一死,褫夺爵位,监禁十年,钦此!” 当王公公将圣旨念道刺字琼面之时,李婉儿已经接受不了全族被诛的事实,睁大眼睛,一手紧紧抓着胸口,一手指着王公公的脸,半张着嘴,啊-啊,声音卡在喉咙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母亲!”白荷慌张地抢上前去,扶住了已经脸如金纸,摇摇欲坠的李婉儿,只见李婉儿右手死死地抓着女儿的手,将白荷的手背都抠出了血,嘴形不住地动着,却听不见一丝声音,只是左手死死地按在心口。 “母亲!”白荷大哭地唤了一声,哪知李婉儿以头点地,竟斜斜地栽在一旁,竟而心悸而死! 白老太君面对这突然而来的打击,踉跄着退后几步,倒在床榻上,惹得身后众位家仆放声大哭,“老祖宗?老祖宗!”张氏、王氏一起推弄着白老太君僵直的身体。 白茹则扶着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李青君。 上官霖跪在地上,双手捏的咯咯作响! 自己一定是又被算计了! 胡二八造反的事情他刚刚得知,再了解到他因何造反后,上官霖就敏锐地发觉:李破虏这次是死定了!他一死不要紧,肯定会连累到自己,至于自己会受到何种惩罚,完全看隆庆帝的心情,看他是否相信自己,然而从这道诏书来看,一定是有人在隆庆帝耳畔进了谗言! “该死!”上官霖恼怒极了,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圣旨,看着大步走上来的金吾卫,他脑海里反复交战着:是束手就擒以图将来,还是打倒这群侍卫,突围出去,从此亡命天涯? 如果就此离去,自己谋划多年的计策岂不是付诸东流,为他人做了嫁衣?电光石火之间,上官霖咬紧牙关,准备放手一搏! 刷地,随身佩带的龙泉剑被上官霖抽了出来,整个内室瞬间被寒气笼罩,锋利的剑尖吞吐着攸明攸暗的寒芒,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王公公大叫着退后一步,亢声道:“上官霖,你敢抗旨?” 金吾卫迅速冲进屋内,将上官霖等人团团围住,以防他突围逃走,上官霖反手一剑,哀痛欲绝的白荷就见自己搂着的母亲——李婉儿的脑袋,砰地,掉到了地上,死不瞑目的怨毒表情吓得众人都是一哆嗦。 “表…哥,你!”不独白荷,在场的人包括王公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行为已经有些失常的上官霖。 “王公公,臣并非谋反,只是想向皇上表忠心!”上官霖握着剑柄,剑尖滴滴答答地流下殷红的血迹。 “你这畜生,我母亲生前待你犹如亲子,你居然——砰。”白荷话未说完,就被上官霖的飞脚踢了出去,撞在墙上,昏迷不醒。 本来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李青君,此刻一个劲的往白茹怀里钻,她太了解这个男人的性格了! 李家得势的时候她是他的掌中宝,现在李家不仅失势,还犯了谋逆的大罪,他便会毫不顾惜地杀了自己! “夫。君,夫君你这是要做什么!”李青君痛哭流涕,一双原本澄澈勾人的大眼睛充溢着恐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难道要对我下手?” 上官霖不语,只是拿着剑一步步地朝李青君走去。 “啊——”李青君惊恐地从白茹怀里挣扎出来,倒退着向后爬着,哭道:“夫君,念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不要杀我!” 上官霖的剑尖缓缓抬起,上面的血迹几乎要滴到李青君的脸上。 “老祖宗!”李青君尖叫一声,声音里不仅有恐惧,还有数不尽的伤痛,纵然二人的结合有政治上的考量,但是这么多年来,自己是如此的爱他,他居然这么狠毒,丝毫不顾念夫妻之情,竟要杀了自己挽回隆庆帝的信任?真是太狠毒了!连勃然大怒的隆庆帝都没说要自己的性命,而是流放为奴,他居然要亲手杀了陪伴他十年的枕边人!“老祖宗!”李青君疯狂地推着榻上白老太君的身体,哭道:“老祖宗快起来救救我,救救我!”那一瞬间,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上官霖也有过一丝不舍,一丝犹豫,可是转眼间这点真情就被无限的贪婪和**吞噬,手起剑落之间,扑地,鲜血喷出半米高,李青君身首异处! 第一百六十五集 守城(下) “皇上!”上官霖带着李婉儿和李青君的人头大步流星的进了含元殿,此时,隆庆帝正与博望侯商讨着御敌的对策,乍见浑身染满了鲜血的上官霖,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隆庆帝不满地看着宣旨而归的王公公,龙袍一拂,沉声道:“朕不是已经下了圣旨,他为何还会在这里?” 上官霖一膝跪地,朗声道:“微臣受李家父女蒙骗,今日才知其狼子野心,虽事前并不知情,但也犯有大过,今日皇上下旨责罚臣,臣绝无怨言,只是臣三尺微命,死不足惜,可大楚江山社稷却不容宵小动摇,请皇上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臣已经集结所有家将愿与反贼誓死一战,请皇上恩准臣为国尽忠之后,再行入狱!” 一番侃侃而谈,倒是让隆庆帝犹豫起来。 上官霖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留他镇守临安也是好的,只是就怕他阳奉阴违,暗地里和胡二八勾结,正在思索中,博望侯开了口,“皇上,念在上官大人一片忠心的份上,求您恩准,再者,他既然能手刃李破虏之女,显然已经与李家划清了界限,足见他对皇上的忠诚,现在临安城的守卫并不充足,救援的部队一时半会还难以到达,此刻斩杀忠诚的将士,会寒了人心。” 隆庆帝听博望侯求情,才缓缓地道:“好吧,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便带上你的家将,去东门听从二皇子的指挥!” “诺!”上官霖大声地应了一句,心里却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个难关算是暂时度过去了,只要现在不被下狱,自己有能力在临安保卫战中大放异彩,成为整个大楚的英雄,想到这,上官霖充满了斗志,立刻告退准备回白府调动他能控制的一切死士,达成这个愿望。 临安城外,早已成了一片炼狱。 胡二八下令攻城后,两个时辰之内,他的军队遭受了重创,以至于他不得不退兵另做打算,城上由二皇子为首的守军,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然而还未等他们喘息过来,胡二八已经派手下将军再次来到城门前叫阵。 二皇子敦叙站在城墙上,手扶着厚重的石砖,愤然指着城下叫骂不止的年轻将军道:“此人如此猖狂,何人能下去替本皇子诛杀此僚,本皇子另有重赏!” “回禀殿下,末将愿往!”城墙上传来一片请战的声音,二皇子敦叙十分欣悦,指着身前的一名小将,此人是博望侯府赵琼麾下的先锋,名叫洛尘,虽然年纪尚轻,但使的一双好刀,在军中颇有资望,他在得到二皇子敦叙的吩咐后,兴冲冲地端起双刀,一路跑下城楼,抬刀备马,准备与胡二八手下的第一大将关督决一死战。 白朗轩见此,皱眉道:“二皇子,此刻不宜与敌军纠缠,他若要辱骂,就任凭他叫骂好了,轻易出城,恐怕会有危险。” 二皇子敦叙听了白朗轩的话,一脸的不满,斜睨了他一眼,从白朗轩的衣着上发现他只不过是个燕国侍卫,轻蔑地道:“如此说来岂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堂堂大楚,怎能让宵小之辈如此猖獗!” “二皇子说的有理!”赵琼赞道:“也让这些逆贼见识一下我军中精英的实力,请殿下放心,洛尘的刀法举世无双,一定能凯旋而归!” 白朗轩轻哼一声,既然这些人如此自信,自己也犯不着再说什么,大楚本就是自己的死敌,它若是因为此次谋反事件一蹶不振,才真是好呢!只是自己不能看着锦瑟如此内疚,也不能任由临安城中的百姓被乱贼屠戮,这才好心组织抵抗,哪知这个二皇子敦叙如此轻敌,非得栽个大跟头不可! 二皇子敦叙心中却非这么想,他图谋太子之位良久,太子若非倚仗是先皇后所生,以他的懦弱性格根本做不了国之储君,这次的突发事件,正好是自己建功立业打压太子的好时候,岂能放过这一大好机会?再说,这次谋逆的事情一出,明显父皇就对自己高看了两眼,平时备受宠爱的太子成了管理军务的后勤将军,而自己则被赋予重任主管全局! 想到这里,颇为志得意满的看了城下林立的兵马。 “你们终将成为我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此刻,洛尘已经催马出了临安城,胡二八手下的大将关督,见来者如此年轻,不禁哈哈大笑,骂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赶来和爷爷叫阵!还是回去再喝几年奶吧!” “狗贼,居然敢瞧不起我!”洛尘气的满脸通红,大喝一声,催动胯下千里马,高举双刀,向关督冲了过去。 关督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握紧长枪,喝道:“好小子!够爽快!”话音未落,长啸一声,举起银枪,便与洛尘在临安城外的沙地上,打了起来。 “咚!咚!咚!” 二人一交上手,城里城外立刻响起震天的鼓声,作为激励士气之用。 洛尘恼怒关督羞辱他,两把双刀舞得虎虎生风,连水都泼不进来,一心想在十招内将他斩于马下,倒是那关督枪法使得严谨有度,不慌不忙地招架着,偶尔反击一两招,嘴里还不忘讽刺一下洛尘,这样的举动更加激怒了本就年少气盛的小将,只听他爆喝一声,双刀毫不犹豫地朝敌人头顶劈去,关督将银枪往头顶一扛,刺啦,溅射出几点火花,震得二人虎口剧痛,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一步。 白朗轩摇头道:“刀法虽然精湛,但是年纪太轻,不懂得稳扎稳打,一味贪功冒进,非得吃大亏不可!” 白士中精于武功,却疏于沙场叫阵,此刻也看不出二人的胜负,只是听白朗轩如此斩钉截铁地断言,未免有些惊讶,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一声奔马狂嘶,再往下一瞧时,洛尘已经被敌将关督一枪从马上戳了下来,还未等他站起身,关督大喝一声,催促战马奔了过去,立刻将马蹄下的洛尘踩得肚破肠流!“啊——”城上守军大惊失色,两军对敌,一方落马,按道理说另一方就可以收手了,哪想这关督如此狠毒,竟然纵马踩死了敌手!关督向天打了个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不堪一击,经不过老夫一百招,我劝二皇子还是束手就擒吧!” 第一百六十六集 战神(上) “混账!废物!”二皇子敦叙恼怒之极,本想夺风头的他居然遭到如此惨败,简直是面目无光,刚要再问何人能下去一战,就见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年轻将军已经催马出了城。 “快看!是赵琼将军!”城上守军纷纷呐喊。 赵琼看自己属下的洛尘如此无用,居然被敌将一百招之内就刺下了马,而且还惨死在马蹄下,丢尽了自己的脸面,心中气不过,便趁着大哥赵胜一分神的时机,自己备马飞奔出城。 关督正自得意,眼见着跟前飞出一个依旧年纪尚轻的将军,嘴上微微弯起不屑地弧度,刚要出言讽刺两句,赵琼喝道:“少废话,看刀!” “好家伙!”赵琼一刀劈来,关督奋力一架,二马一挫蹬,立刻走了一回合,看的两军将士无不是目瞪口呆,连城楼上的二皇子并白士中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白士中叹道:“赵琼这是下去玩命的啊!” “博望侯府属于二皇子敦叙的势力,眼见二皇子因没脸发怒,身为赵家第一勇武之人的赵琦如何能不急?自然是要与这个关督拼命。”白朗轩淡淡地道,似乎对城下的舍命搏杀丝毫不在意。 白士中看着越战越凶险的对攻后,疑惑地道:“没想到这个关督如此勇猛,胡二八到底也非全然无用,带兵打仗还是有一套的,手底下的将军也真是悍勇!” “李破虏谋反的心思不是只存了一两日的,他早已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心腹,准备借机颠覆大楚的江山,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不会冒然谋反,哪知他虽然是深思熟虑之人,儿子李崇峻却是个无用的草包,李破虏若不是因为他的儿子,也不会这么早暴露,也许将来还真能成就一番野心,就算是谋反失败,也会多坚持几日,绝非今日这般死于狱吏之手,苦心经营的李家也立刻风流云散。”白朗轩的语气里竟然多了几分寂寞,他其实自幼就在期待与这个大楚闻名的镇国将军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哪知天不从人愿,李破虏今日已经惨死。 白士中颔首道:“所以胡二八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李破虏的人马,这个关督就是李破虏一手提拔起来的吧,据说连枪法都是李破虏自己指点的。” 二人谈话间,二皇子敦叙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赵胜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混战中的两人,显然是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赵琼久攻不下早已杀红了眼,关督棋逢对手,杀的发起性子,也是面目狰狞如恶鬼,手上的银枪一刻不停地舞动着。 “看枪!”关督爆喝一声,银枪挽了个枪花,势如长虹,朝赵琼背心扎去,赵琼立刻勒转马头,夺!一刺不中,关督回身又是一枪,可定眼一瞧,赵琼居然在马背上消失了! 城上的守军看打着打着,自己的将军居然不见了,都是惊慌失色,难道英勇善战的赵琼将军也是被敌将打下马来了?一时间,城上守军士气极为低落。 关督见赵琼落马,哈哈大笑,刚准备补一枪,迎面寒光一闪,从马肚子底下飞出的赵琼借着马镫飞旋的力量,挥手一刀,正中关督的肩胛骨,立刻鲜血长流。 城上守军在沉默片刻后,爆发出震天的呼声。 这招藏身马肚子底下飞身用刀的招数是赵琼在自己的实战经验中总结的,多次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屡试不爽,这一次临机使了出来,效果也是大好,二皇子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奸诈的狗贼!”关督骂了一句,右手的力量逐渐消失,长枪一抖,险些跌了下去,料定再战一定是必死无疑,连忙拨转马头,催马回阵。 “反贼哪里跑!”赵琼大喝一声,催马便追。 白朗轩看着关督右手持枪败走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从城楼上大喝道:“穷寇莫追!” 众人吓了一跳,赵琼正准备拿下关督的首级,只见关督俯身马上,反手持枪,回身一次,噗地,长枪的枪头整个都扎进了赵琼的小腹! 这一戏剧性的逆转惊呆了两军的将士! “三弟!”赵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狂奔着飞下城楼。 赵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小腹上的银枪,这怎么可能?方才不是自己胜了吗! 关督洋洋得意地道:“小辈,好好学着点,爷爷这招是有名的‘回马枪’,你死在这招绝招下,也不算冤枉!” 赵琼目龇决裂地喝道:“卑鄙无耻!” 关督冷哼一声,无谓地耸了耸肩膀,他的右臂虽然受了伤,其实并不重,刚才的一番做作,只不过是为了引赵琼上当,“这叫兵不厌诈,赵将军如果心有不服,那就去阎王那告老子的状吧!”言罢,长枪从赵琼的胸腔直挥而下,立刻要将他开膛破肚。 赵胜此时才骑马从城内出来,眼见自己的亲生弟弟就要惨死敌将手中,恐惧如潮水般涌遍全身,充溢着他每个毛孔。 正在赵琼闭目等死之时,身后突然有一股力量,竟将他连人带马拖开了二寸! 关督的长枪在赵琼前身,划了一个长达三尺的口子,将赵琼的盔甲全都划破,露出了里面的内衫,若非身后之人将他脱开两寸,此刻的赵琼已经是一个五脏六腑散落满地的死人了! 赵胜催马狂奔到赵琼身边,惊讶地看着出手相救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会救赵家的人! “我...欠你一条命!”赵琼捂着汩汩流血的小腹,艰难地对身边的白朗轩说道。 原来,正在关督要对赵琼下毒手时,白朗轩在众人震惊地目光中,只身从城楼攀援而下,落在沙场中,赤手扯住千里马的缰绳,竟硬生生地将赵琼连人带马地拖后了两寸。 这样机敏的反应和超强的臂力不独震慑了敌军,连身后大楚的守军也全都目瞪口呆,二皇子敦叙一改方才轻蔑的眼神,赞服地看着沙场上身着黑色劲装的伟岸男子。 在赵琼被其兄赵胜扶走后,白朗轩负着手,面对着敌军的千军万马,皱眉道:“我和你打!” 关督一愣,虽然方才见了白朗轩的勇猛,现在仍旧心有余悸,却不愿在众将士身前露怯,朗声道:“如此换马来战!” “我不用骑马。”白朗轩淡淡地道。 关督恼羞成怒,“你看不起我?” “你有何能让我看的起之处?”白朗轩微微皱眉,这样**裸地轻视彻底激怒了有常胜将军之称的关督,他长枪一点,怒喝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来送死,与人无尤!” “看招!”长枪如飞龙破水,银光一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关督长枪直刺白朗轩的脖颈,这一招是关督苦练数十年练成的绝技,看似简单,却是融合了他多年来用枪的精髓,讲究的就是快、准、狠,一招毙命! 城楼上的守军紧张极了!今日他们已经连败数场,还没有一次是战胜的! 二皇子敦叙也是心中惴惴,如果眼前这个燕国侍卫也输了,那么对于大楚军士的士气是个极大的影响,可是他为何现在向石头一样还不移动?难道是傻了不成? 白士中眼见着银枪就要刺进白朗轩的脖颈,心中砰砰直跳,耳畔去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只玉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胳膊,他只觉胳膊剧痛,已经被来人长长的指甲掐出了血,他恼怒地回身一看,却意外地发现锦瑟憔悴着脸,站在她的身边。 锦瑟显然是看见了城楼下的惊险场景,她双目中难掩的惊诧和关心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在白士中的心上轻轻扎了一下,虽然轻,却痛彻心扉。 “她竟然如此关心他吗?” 关督的银枪的尖锐部分,已经顶在了白朗轩的脖颈上,他几乎能感觉到剧痛和死亡的扑进,就在这时,一动不动的白朗轩突然发力,只见他左足轻点,忽地,飞身而起,直向上跃出一丈多高,原本居高临下的关督此刻也只在他的眼底,他迅速从腰畔抽出匕首,在从半空中堪堪落下,与马齐平之时,噗!匕首扎进了关督的咽喉! 此时,关督的枪仍握在手中,可那枪,居然在白朗轩的身后,依旧保持着从上而下的斜刺! “这不可能!”关督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地响声,想来是还想说什么,可他怒目圆睁的眼睛里都是惊恐,身子一歪,砰地,俯面跌在沙地中,硕大的身躯震起了漫天灰尘。 白朗轩在半空中身子微微一转,神态潇洒已极,缓缓落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竟没半分惊慌失措,放佛刚才的事情并非他所为,只有脖颈古铜色肌肤上的殷红一点,才能证明他刚才确实遭受着莫大的危险。 虽然他这一招干净利落,可眼光敏锐的二皇子敦叙早已发现其中的万分凶险!而闻讯而来的赵琦在家仆的帮助下上了城楼,观看完这一幕后,惊叹地说了句:“真是可怕的敌手!”身边的仆人听了都很纳闷,不知道自家的主子说的是已经死去的逆贼关督,还是已经飞落到城墙上,用温柔的神情望着白家三夫人的燕国侍卫统领! 第一百六十七集 战神(中) “报!二皇子,大事不好,西华门、北华门、南华门同时遭到逆贼的进攻,西华门遭受的攻击尤为猛烈,守将刘铜将军已被流矢射死,恐怕片刻之后就会被攻破!”报信的士兵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二皇子敦叙向后踉跄了一步,这个胡二八太过阴险!他先派人虚张声势,放出最厉害的将军在这叫阵,吸引了诸人的目光和大楚半数守城的兵力,实则偷偷到其余几个城门,开辟新的战场。 真是狡诈! 临安城还能守的住吗? 二皇子敦叙迟疑片刻,大声说道:“诸位将士随我回宫,保护父皇!” 众人都是一愣,西华门遭受猛烈攻击,该当增援才是,为什么要回宫?临安城既然没有被攻破,宫禁里的隆庆帝哪里有什么危险呢? 白朗轩冷冷一笑:这就是大楚的皇族,还未尽力一战,已经准备逃跑了!什么进宫保护父皇云云根本是托辞,实际上他是想带着大楚剩余的精锐部队护送隆庆帝等皇族从攻击稍弱的南华门突围逃走! 聪明的赵琦也立刻了解到二皇子的心思,他不顾双腿残疾,推着轮椅上前一把抓住二皇子的衣襟,“守军尚有战力,我们还可一试,殿下不该如此轻言放弃!” “还试什么?贼寇足有数十万兵马,守军只有两万人,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再坚持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二皇子爆喝一声,再不理赵琦的纠缠,带着一众士兵匆匆下楼。 “我们该怎么办?”看着已经风流云散的守军,白士中摊手问道。 锦瑟身子一软,这般看来,临安城究竟是保不住了! 白朗轩抬眼看到了神色郁郁的锦瑟,刚要说的话马上咽了回去,如果临安城破,她恐怕会内疚一辈子吧!既然要做她的男人,怎能让她在自责中活一生? “咱们守!”白朗轩平静地道:“既然那群人贪生怕死,就让他们离开好了!” 城上未散的守军听了白朗轩的话全都眼前一亮,又都聚拢回来,他们其实是不愿意弃城逃跑的,因为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城中,那群达官贵人有人护送可以离开,可年迈的父母和孱弱的妻儿如何能逃得过反贼的铁骑?可惜那些贵族只知道平时作威作福,关键时刻居然要弃城逃走,真是废物之极! 现在看到一个燕国人居然有这样的信念,要帮楚人守城,立时热泪盈眶,全都聚拢在白朗轩的麾下。 白朗轩长剑一挺,“既然如此,请诸位将领听从我的命令,立刻集合麾下士兵。” “诺!”诸位将领齐齐地应了一声,开始集结已经跑散的士兵。 锦瑟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样英姿勃发的他在平日里是见不到的,往日他都是冷冷的,锐利如尖刀,而今日,回到了战场的白朗轩,燕国龙族的鲜血似乎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复苏,他宛如战神般矗立在百尺高的城墙上,周身涌动的男子气概竟让周身的男子抿然如灰尘。 白朗轩一只手旁若无人地握住了锦瑟的手,柔声道:“快下城楼,如羽在等你,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有些迷醉的锦瑟被白家的家仆半推半扶地弄下了楼,白士中站在一旁,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诸将已经集结完毕,白朗轩略一轻点,发现只有不足五千人,大部分人马已经被二皇子敦叙带到宫禁去了。 “就这点人能守住临安吗?”已经有将领发出质疑。 白朗轩喝道:“能否守城,与兵力并无关系,要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你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就要听从我的命令,现在分成两队人马,每对两千人,由官阶最高的将领带领,飞奔西华门和北华门!” “这里和南华门不用派人吗?”有人问道。 白朗轩声道:“东华门是敌人放出的诱饵,现在鱼已上钩,他便不会再进攻这里,至于南华门,二皇子准备从那里突围,他手下足足一万多人马,足够!” 听了白朗轩的解释,诸将恍然大悟,没想到他分析的如此精准,立刻对他有了信心。 两队人马呼啸着离开后,只剩五百人手持弓弩站在城墙上。 “余下的人,留三百人留守,剩下的随我来!”白朗轩振臂高呼一声,带着余下的一百多人下了城楼,留白士中与守军监督反贼的动向。 白朗轩找来一百多匹快马,众将士飞身而上,随着他在临安城的大街上策马狂奔。 “要守城,随我来!” “要守城,随我来!” 临安城的每个角落都能听见马队的吼声,原本惧怕兵祸,闭门不出的百姓,听了这召唤慢慢打开门窗,开始只有少数的百姓探头试探,渐渐地便有胆子大的手持锄头、菜刀跟随着马队,这些人多是屠夫和地痞,后来,随着疾呼声的增大,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黑压压地跟随在马队后,因为大家都从这呼啸而过的吼声中得到了一个信息:终于有人肯为了他们,与敌寇决一死战! 半个时辰后,本来监斩犯人的菜市口聚集了数万人,他们原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可现今,他们已经是最勇猛的战士!保卫自己家园的人总是充满了勇气! 白朗轩吩咐马队的人将准备好的兵器分给平民,自己则一跃而上,跳到了监斩台,双臂一振,朗声道:“昔年南朝被灭,十四万将士齐声投降,花蕊夫人作诗讽刺‘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今日,大楚同样面临亡国之祸,我这个平日被人不齿的燕人要问一句:大楚的好男儿,你们可愿做亡国奴?” “不愿!” “你们可愿自己的父母妻儿惨遭杀戮?” “不愿!” “既是不愿,便随我杀出城外,斩尽贼寇!”白朗轩一跃上马,长剑一指西华门方向,绝尘而去。 “杀啊!” “斩尽贼寇!”被信念和爱国激情充溢全身的大楚百姓,拿起手中的刀剑,呼啸而去,他们要用自己手中的兵刃,保护自己最在乎的人!民不畏死,何人能当? 第一百六十八集 战神(下) “将士们!撑住!一会援军就会到达!”跟随在太子身边的白士毅,不顾太子的坚决反对,带着东宫的人马来到西华门驰援,幸亏他来到及时,否则临安城早已陷落。 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有以一挡百的战斗力,在白士毅的带领下,马队保持着锐形的突围阵势,几次冲散了敌军的步兵阵型,气的远处观战的胡二八哇哇大叫,最后亲手拎着铁锤上了阵。 “将军!要顶不住了!” 敌人如潮水般用来,杀掉一波一波涌上,不少战士的马刀都砍出了豁口,城墙下的尸体更是堆积到半人多高! 白士毅一抹从额上流下的已经糊住眼睛的鲜血,喝道:“再战!” 将士们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圈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背对背抵受着惨烈的攻击。 城上的守军大半已经溃逃,只有少数有胆子的士兵拿着弓弩配合着地上的作战部队,箭矢向飞蝗一般朝城下射去,每一次拉弓齐射,地上都会倒下一片的尸体。 “将军!咱们只剩这些人了!” “将军!我们撤回城中吧!” 伴随着临死前惊恐的尖叫,白士毅耳边响起诸人的恳求,他回身凝望:这些人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今日,竟都要在这里送命了吗?他们有的才十几岁,正要娶亲! 一瞬间,撤退两个字堪堪将要说出口,白士毅最后凝望了一眼故土,如果自己扛不住,临安城就会化作敌军铁骑下的废墟,无数百姓横尸在地,他咬紧牙关,高喝道:“再战!” 将士们只觉双手酸软,若非一口气撑着,恐怕连刀都会掉在地上。 “让你尝尝爷爷的铁锤!”胡二八将手里的流星锤使将开来,在四周绕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伞,大楚的将士谁若碰上一下,就是脑浆迸裂,四肢齐断! “驾!驾!” 白士毅拨转马头,长枪突地一刺,已经绕在了胡二八流星锤的铁锁上。 “有胆子!”胡二八赞了一句,一锤与白士毅纠缠,另一锤在半空中绕了几个圈子,排山倒海般地朝马上的白士毅砸去。 白士毅眼见无幸,向城楼上的守军大喝一声:“关城门!” 本来城门留了一道缝,为的就是方便骑兵撤退,白士毅这么命令,显然是要帅部下与之同归于尽!他自知死后,西华门注定难保,可是关上城门,能挺一会是一会! 这样的命令震慑了诸人,守城的将士虎目含泪,眼见着自家将军就要在飞驰的流星锤下脑浆迸裂,全都闭目不忍心再看! “啊!”胡二八大吼着将锤落下,白士毅正闭目待死,坐下的千里驹却通人性,只听它悲鸣一声,前蹄忽地扬起,砰!那锤正好打在马头上,脑浆溅了一地,白士毅被马的惯性扔在了地上。 胡二八一击不中,立刻催马上前,哪知刚要动手,城楼上一阵箭雨激射而下,只闻啊啊地惨叫声不觉,自己的部下已经成排的倒在地上,他自己也险些被箭矢射中,狼狈地退后了数米。 原来,是白朗轩的援兵到了! 见到手持弓弩的友军出现,城下立即士气大增,白朗轩一马当先,挥动银枪,让马前成了无人敢进的区域。 这是早有人将手搭给白士毅,白士毅轻轻一拉,已经上了士兵的白马,看着人群中如绞肉机般神勇不可挡的白朗轩,白士毅微微一怔,以前知道这个燕国侍卫的剑术高超,却没想到枪法也是这般出神入化! 白朗轩紧咬着胡二八不放,银光闪烁,一直往胡二八的要害点去,胡二八左支右挡,败迹已现。 “好!”身后是大楚将士震天的欢呼声,因为他们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主将,长枪一挑,已经在贼寇首领的右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如注,胡二八右手捏着的流星锤险些脱手。 白朗轩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挺身而上,一枪连着一枪,看到诸人眼花缭乱! 看着白朗轩勇猛无敌的影子,白士毅心中十分不舒服,他是燕人,居然在这里舍命替临安城的百姓出生入死,而统治大楚的那些实权者,却在商议着如何逃跑! 真是莫大的讽刺! 看着身形矫健的白朗轩,白士毅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有一日,燕国四皇子回国,一定要将白朗轩留下,要不就杀了他,总之绝不能让他回国,尽管他是自己三哥的盟友,否则,此人一定是将来灭绝楚国的人! 白朗轩并不知道身后的白士毅已经起了杀心,他目光如炬,找准时机,砰地一戳,正中胡二八的护心镜! 胡二八哈哈大笑,讽刺道:“明知道是护心镜还要戳,你…。”话说了一半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自己胸前喷出的血柱! 胸前的护心镜居然被白朗轩一枪戳穿!直贯心肺! 自己的护心镜可是由含铁打造,刀枪不入,怎么可能会被一杆普普通通的铁枪戳碎! 胡二八带着莫大的疑问和惊恐,睁着铜铃般的眼睛,仰面跌下马来! “将军!”贼寇们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将军死了!” 这句话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军,胡二八的属下听闻主将已死,立刻向没头的苍蝇般疯狂溃退,大楚的将士乘胜追击,毫不费力地砍瓜切菜般收拾了残余。 夕阳西下,白朗轩勒马回身,风姿凛凛的他被定格在殷红如血的晚霞中,威武如天神。 “皇上!”夜幕时分,门外史敏之提着衣襟,大步流星地飞了进来。 此时,隆庆帝和太子并几位皇子正在设计逃跑的路线,太子主张往东边走,去海上躲避,二皇子敦叙则主张西下,进川中组织力量反抗,二人为了逃跑的路线争执不休,面红耳赤的谁都不肯想让。 隆庆帝头都大了,见史敏之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皱眉道:“何事?” “恭喜皇上!”史敏之欣悦地道:“贼寇退了!” “退了?”含元殿上的皇亲贵戚全都面面相觑,二皇子敦叙不是说守不住了吗?怎么贼寇竟然退了? 史敏之忙道:“白家的三公子白士中并燕国四皇子的侍卫统领白朗轩,联合赵家的几位公子已经将贼寇打退了!连胡二八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至于其余世家的子弟,现在都提着剑,在城楼上巡视。” 史敏之的这番话可谓说的极有水准,将朝廷上奋勇杀敌的世家子弟概括了个遍,一个没落下,可谓是和事老的典范,而且他故意咬重了白士中和白士毅两兄弟的名字。 “什么!”隆庆帝拍案而起,兴奋地道:“竟有这样的事?” 含元殿中一片喜悦之色,原本还担惊受怕的臣子们,立刻换了副表情。 欢喜过后,隆庆帝有些不悦地道:“叙儿,你不是说临安城保不住了吗?怎么又指挥将士打退了逆贼?” 二皇子一愣,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何时吩咐过他们镇守临安,自己分明是要逃走的啊。 史敏之微微一笑,“皇上息怒,二皇子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近日之事可谓凶险异常,您是大楚的命脉,自然不能留在临安城犯险,因此二皇子才一片孝心,希望您出城去安全的地方躲避,自己留在临安抗敌!” 他这么一解释,隆庆帝登时释怀,对二皇子敦叙的印象更加好了!这个儿子不仅临危不惧、骁勇善战,又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不错,很孝顺! 二皇子从逃跑的主谋变成了守城的英雄,自然是喜不自胜,哪里会拆穿自己,当下也顾不得思考一向与自己没什么交情的史敏之为何如此向着自己,便即拱手道:“儿臣顾念父皇和太子大哥的安危,这才出此下策,请父皇恕罪。” “叙儿快起来,你哪有什么罪过,朕嘉奖还来不及呢!”隆庆帝爽朗一笑,心情大好。 博望侯道:“皇上,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虽然胡二八已死,但也要防着他的属下继续攻城。” “对!”隆庆帝忙道:“叙儿,守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对了,胡二八是谁斩杀的?” 其实这个问题,含元殿的人都很好奇。 史敏之忙道:“是燕国四皇子敖澈的贴身侍卫白敬!” “竟然是他?”四座一惊。 二皇子敦叙忙道:“父皇,儿臣觉得这位姓白的侍卫是员猛将,虽然是燕人,却在此次临安保卫战中履立大功。” 隆庆帝沉吟道:“如此说来,该好好嘉奖一番才是。”他心中和二皇子敦叙想的一样,如果真是人才,该当把他留在楚国才是。 史敏之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将白士中和白士毅守城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却绝口不提上官霖也在北华门守城,而且被箭矢射中右臂的事,隆庆帝听闻白家兄弟如此勇猛,太子本来今日的风头全都被自己的弟弟抢了,此刻一听白士毅的事迹,他可是自己的手下,如果真在这场战争中成了英雄,自己也是与有荣焉,当下出言附和,让隆庆帝深深地记住了白士毅这个名字。几日后,淮阴侯的人马终于到达了临安城外,与城内守军联手围剿了胡二八的残部,立时一个多月的兵患终于消弭,隆庆帝已经开始命下面的人准备庆功宴,却不知道由此改变了朝堂的格局,上官霖会因军功脱罪吗?白士中会不会打破白家从不做官的誓言,同样勇武非凡的赵琼和白士毅谁是未来的镇国将军?太子和二皇子敦叙的皇位之争又有何种结果?新一轮的角逐即将开始! 第一百六十九集 封赏(上) 兵祸消弭的一个月后,临安城终于恢复了平静,年关将至,为了封赏在这次保卫战中立功的大臣,隆庆帝在两仪殿举行了盛大的宫宴邀请群臣和后妃一同庆贺。 上官霖早早地就来了两仪殿,他虽然因力战贼寇得到了隆庆帝的赦免,但因失了李家这棵参天大树,急需拉拢更多的人为他所用,只见他举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与诸位王侯寒暄几句,但是他尴尬地发现,除了博望侯府的赵家兄弟,其余的人竟不太愿搭理他。 正在他举杯踌躇的时候,燕国二位皇子的到场引起了轩然大波,倒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有什么稀奇之处,而是身后挺立如松的白朗轩引起了他们莫大的兴趣。 一个燕国人在楚国的战场上力斩贼寇首脑,这本就是值得八卦的一件事! 白朗轩却对他们的热情显得很烦,一直冷冰冰的脸上透出几许无奈,敖澈见他不说话,便代他应酬。 过得片刻,玉贵妃、张昭仪、王美人等后妃呼啦啦地也进了大殿,走在众人后边的昌乐公主和宁舒郡主手挽着手,神态十分亲密。 “见过四皇子!”宁舒郡主对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卖了个甜甜的微笑。 敖澈身边的燕国公主太华,亲热地叫了句郡主,哪知宁舒郡主还因为上次斗剑的事情生她的气,竟不予理睬,太华脸一红,十分下不来台。 “白家三公子到!”随着一声清亮的喊声,一身白色锦袍的白士中携着锦瑟的手拾级而上。 二人一到场,就成为满殿目光的焦点。 原因很简单! 白朗轩将守卫临安的功劳全都让给了白士中,现在白士中已经成了整个临安的风云人物,当然与他同样出名的还有上官霖,只不过白士中这份功劳怎么也算是出生入死得来的,而上官霖的名头则是他派人在街头巷尾散播的。 毕竟,上官霖当时镇守在北华门,那里除了守军将领并无其余亲贵,也无百姓,自然是任他怎么说都行,上官霖为了将自己奋勇抗敌的事迹流传广一些,特意让人编成了歌谣和评书,拿给街上的孩童和艺人唱,这招虽然无耻,但确实十分管用,他也成了临安家喻户晓的英雄。 反而,力战不归的白士毅籍籍无名,不比这个投机取巧的表哥出风头,不过,白士毅为人刚正,从来不在乎这些。 楚国二皇子敦叙拉着燕国四皇子敖澈的手,寒暄不休,他其实真正的目的在于打探白朗轩的事,他有心将这个文武双全的侍卫弄到自己的麾下,给自己效命。 锦瑟放脱白士中的手,径自走到女眷席上,史茹云起身微笑着向她缓缓招手,宁舒郡主轻哼一声,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多日不见,郡主还是这般明艳动人。”锦瑟脸上绽放的笑容纯净如山泉,不添一丝杂质,语气更像是见了自己久别的老朋友一般和煦亲切。 昌乐公主还是老样子,只是微笑着颔首,宁舒郡主却厌恶地转过头去。 白茹拉着锦瑟的袖子,低声道:“三嫂不必搭理她,恩将仇报的畜生,呸!” 正在众人寒暄的时候,隆庆帝带着几位皇子浩浩荡荡地进了大殿。太子一身黄袍,负着手,神色有些憔悴,倒是二皇子敦叙精神抖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环视着地上的人,三皇子敦敬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刚进殿眼神就不断地在燕国四皇子敖澈身上逡巡。 众人坐定,宫宴开始。 史敏之当先举杯恭贺隆庆帝,余下的人纷纷陪饮一杯。 “此次平叛,白家立有大功,朕想封白士中为高阳侯,其弟白士毅为虎贲左将军,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酒过三巡,隆庆帝就提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问题。 大殿上几乎是一下子就静默的! 不独有厉害关系的文昌侯府和博望侯府的人深深思索起来,连那些朝臣们也都愣住了。 要知道,大楚建国百年来,白家的人不入朝为官已经是共识!这也是白家先祖与开国皇帝的约定,难道隆庆帝要不顾祖宗的规矩,破此先例吗? 女眷席上的玉贵妃激动极了! 她与皇位早已是一步之遥,如果白家的亲族有了实权,那无异于如虎添翼。 史敏之当然想自己的亲外甥白士中封侯,这样一来他的丞相之位做得更稳,但也要担心这样的说辞只不过是隆庆帝的试探,他见白家的两兄弟如此出彩,故意放出这些话,试探白家的忠心和是否遵守诺言。 果真,白士中立刻拱手道:“臣多谢皇上恩典,只是白家祖先留有遗训,凡我子孙绝不入朝为官,只做商贾。” “这未免有些不公平,像白三公子这样的才华该为国效命才是,还有四公子武功盖世,也该入军旅为大楚做点事,这才不负年少壮志。”太子缓缓地道。 文昌侯皱眉道:“可是祖宗遗训也不能枉顾,否则不是大不孝?” 这里他与上官霖最为紧张,因为白家如果有了实权,第一个就会找这两个意图侵吞白家家产的蛀虫算账,所以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博望侯家的大公子赵胜也沉吟道:“高祖皇帝有这样的遗训想必自有用意,请皇上三思。” “就因为遗训便要抹杀功臣的功劳吗!”太子义愤填膺地道:“这次临安之战,白士毅身先士卒,与敌寇在西华门周旋,几次身陷险境而拒不入城,如此大功,如果视而不见,岂非让天下的功臣寒心?” 众人尽皆默然,谁也没法抹煞白家兄弟在这次临安保卫战中的功劳! 赵胜朗声道:“身先士卒的不独白家四公子一人,文昌侯府的上官大人带领家将,单枪匹马地保卫了北华门,为了显示忠心,还亲手手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李青君,这等大功在我看来,比帅精锐应战仍却需燕国人救援的白家四公子强的多!” 激烈的言语中难掩对白士毅的鄙视,放佛他只是吃了败仗,靠别人救援的窝囊废,而非驰骋沙场、力战不退的将军。 锦瑟心中暗道一句无耻! 上官霖守卫的北华门没有被胡二八当作重点进攻的地方,所以根本只有零星的兵马,而白士毅护卫的西华门则是胡二八亲自率重兵攻打的地方,二者怎么能同日而语? 楚国二皇子敦叙缓缓点头,“依儿臣看来,上官霖的功劳更大些,如果要封赏,也是以他为先!” 太子对于这些人颠倒黑白的说法气的胸膛起伏,白家兄弟如此大的功劳居然被视而不见,可本是李家附逆的上官霖居然动了动嘴皮子就成了英雄,功劳最大,真是岂有此理! 刚要开口说话,大殿内传来一句好听的女音:“臣妇以为,此次平叛功劳最大的既非上官霖、亦非白家兄弟。”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寻声望去,只见白家三少夫人锦瑟俏生生地着立在那,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第一百七十集 封赏(中) “依郡夫人所言,那是何人?”史敏之捋着胡须皱眉道。 锦瑟微笑地道:“臣妇以为,这次功劳最大的要属二皇子!如果不是他统领临安守军奋勇抗敌,只靠内子一人之勇,定难以克制叛军,所以,大功之人该当是二皇子!” 一番侃侃而谈,使得二皇子敦叙先是一惊,随即飘飘然起来,看锦瑟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隆庆帝也是和悦地点头:“郡夫人所言有理,叙儿此次确实立有大功。”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样大的保卫战,他只不过充当了可有可无的后勤保障工作,而自己一直忌惮的弟弟却如此风光,这实在让他忍受不了,可是没等他气恼完,隆庆帝下了一道令他更为震惊的诏书! “册封二皇子敦叙为江夏王,世袭罔替。” 隆庆帝为表彰这个儿子的英勇,居然将他封王!这说明什么?难道是要废太子吗? 太子的冷汗嗖地就从后脖子流了下来。 “多谢父皇!”二皇子敦叙激动地接了旨意。 二皇子的心腹大臣全都暗自高兴,这说明自家主子在爬上皇位的道路上又近了一步,唯独赵家四公子赵琦蹙着眉,有些费解:这苏锦瑟明知赵家是二皇子的心腹,而赵家又与上官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她要开言帮二皇子?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博望侯微笑道:“二皇子封王理所应当,只是不知皇上如何奖赏上官大人和白家兄弟,以及那些为国奋战的世家子弟。” 隆庆帝沉吟半晌,声道:“上官霖是李家的女婿,本犯有大过,朕念在他与李家及时划清界限,更带着家将奋勇杀敌的份上,从宽处理,前事既往不咎,至于白家兄弟。”隆庆帝顿了一顿,微笑道:“没想到白氏一族的子弟不仅经商是把好手,上阵杀敌也从不示弱,好!朕便封白士中为虎贲中郎将,接管京城外的团营,白士毅为金吾卫大将军,负责宫廷的禁卫!”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白家的权势早已是炙手可热,虽然没有实权,但是影响力在大楚是数一数二的,现在他家的两个兄弟居然同时封了将军,特别是金吾卫统领这样有实权的官阶,如何不让其他人眼红? 上官霖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如果白士中真的当了虎贲中郎将,他在白家的地位算是玩完了,可是要出言阻止又没有什么措辞。 情急之下,眉头一皱,看向一旁的赵琦,赵琦低眉顺眼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竟没有注意他。 白士中上前抱拳道:“多谢皇上厚爱,白家祖训不能违背,但如果都拒绝,有伤皇上威严,依臣所见,不若由我那四弟担任金吾卫大将军,至于虎贲中郎将的官位微臣实在不敢受旨,就请微臣的表哥上官霖担任好了!臣与表哥一条心,无论是谁为皇上效力都是一样的。” 说完,竟亲切地向上官霖微笑。 文昌侯府及其心腹都是大吃一惊! 这个白士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将这样的实权让给了自己的仇敌! 如果是以往,上官霖一定乐不得接受这个职位,特别是失掉李家这个助力后,可是现在,他不敢了!他觉得,白士中和苏锦瑟一定是下了一个套给他,他们哪有这么好心,会眼见着自己壮大,而没有作为? 可是现在拒绝已经迟了! 隆庆帝捋着胡须笑道:“不居功自傲,不错,确实是白家的好子孙,既然如此,这虎贲中郎将就由上官霖接任,不过,白家子孙如此忠心爱国,朕也不能一点封赏也无,这样好了,朕就破格封白士中为文忠侯。” “封侯?”众人都在心底默念了一声,按道理说以白士中的功劳封侯也不为过,而且还是个有名无实的侯爷,听起来似乎比虎贲中郎将威风,但实际上只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便没有什么异议。 白士中见只是一个虚职,便没有再推辞,而是恭敬地受了礼。 宁舒郡主见自己怨恨的贱人莫名其妙地成了侯夫人,心中气的快要滴血了!脸上却不敢有什么表现。 庄康太妃此刻笑道:“这群反贼这么一闹腾,倒是耽搁了宁舒和燕国四皇子的婚事,依哀家看,皇上便给他们择日完婚吧!” “太妃!”宁舒郡主娇嗔一声,脸已经羞得红了,可心里却很甜蜜。 隆庆帝见提起宁舒便想到了敖澈,想到敖澈突然记起一个人,当下问道:“听闻斩杀逆贼胡二八的是四皇子手下的一个侍卫?” 敖澈忙起身道:“他是微臣的贴身侍卫,名唤白敬。” 说着,身后器宇轩昂的白朗轩走了出来,向隆庆帝施了一礼。 隆庆帝颔首道:“朕记得你,二皇子向朕提过。”言下颇有赞赏之意,紧接着询问道:“你们说朕该赏赐他点什么?” 史敏之刚想接话,白朗轩便即抱拳道:“微臣自幼便与四皇子一同呆在大楚,心中仰慕大楚的文化,虽是燕人血统却早已将自己当作楚人,能为大楚尽一份力已是三生有幸,不敢贪功。” 隆庆帝赞道:“难得你对大楚一片忠心。” 庄康太妃笑眯眯地道:“话虽如此,却也还是要赏,既然白侍卫不贪功名,不若皇上就赏他个美娇娘好了!”说完频频朝着地下的女眷们微笑。 案后坐着的那些世家小姐早已按捺不住,若非白朗轩只是燕国四皇子的一个小侍卫,她们早就主动像长相英俊无匹,又是英雄的白朗轩大献殷勤了,现在听太妃这么说,有些家世不那么光鲜的人家就动了心思,这好歹是皇上赐婚,对象又是大楚的英雄,何乐而不为?庄康太妃说完,隆庆帝就已经明了这个精明的太妃话中为表达出的意思,眼前这个侍卫如此厉害,如果放回大楚恐怕是心腹之患,如果杀了又显得自己忘恩负义,而且爱惜他的才华十分不舍,不如赐他一房妻妾,如果他真的在大楚安家落户,自然会安心在这呆一辈子,为自己所用,想到这,已经准备请太妃物色人选。看着已经打定主意的隆庆帝,锦瑟不知为何,心中有莫名的酸意,这样蹙眉思索的神情全落在白士中的眼睛里,他突然十分不舒服。 第一百七十一集 封赏(下) 白朗轩微微一笑,居然没有立刻拒绝,锦瑟神情一黯,心中有莫名的酸气,他不是说喜欢自己吗?他不是说要自己做他的女人吗?为何会毫不犹豫地答允了隆庆帝的赐婚? 隆庆帝对白朗轩的答复十分满意,和悦地请庄康太妃为他挑选妻子。 觥筹交错之间,宫宴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半夜十分,宫宴才结束,白士中带着锦瑟坐上回白府的马车,锦瑟掀起帘子,侧头望着空旷的大街,心中的抑郁久久不散。 “你爱上白朗轩了?”白士中的话语中有不同寻常的波动。 锦瑟摇了摇头,“没有!” 白士中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在心底长叹了一声。 马车在白府的大门停了下来,白士中和锦瑟先后下了车,锦瑟觉得很疲倦,十分想回房休息,可刚进大门,转过影壁,就瞧见管家白福,匆匆地跑了出来。 “三少奶奶,老太君请你到她的房中一趟。”白福神情有些不对。 锦瑟十分惊讶,自从临安城战乱后,她已经许久没见过白老太君,此刻又是深夜,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白士中蹙眉道:“这么晚了,可知老祖宗找锦瑟有何事?” “奴才不晓得,只是看老太君的神情有些不对。”白福直言不讳地道。 锦瑟越发地狐疑起来,白士中立刻抓住她的手,“我陪你同去!” 二人在小厮丫鬟的引领下进了白老太君的春晖园,刚踏进院子,里面几个大丫环早已打起厚厚的门帘,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房内的地上烧着银炭,发出轻微的爆响,白老太君裹着大髦歪在榻上,白荷正为她捶着脚。 “贱人!你做的好事!”锦瑟一只脚刚踏进内屋,就听见耳边一声怒骂,随即一物朝着自己急速飞来,如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飞来的暗器,竟是一个白色的陶瓷茶碗。 只见白老太君从榻上坐起,横眉立目地指着锦瑟的脸骂道:“小贱人,就是你害得我白家家破人亡,门户不宁!”说着,捶床大哭道:“我真是后悔让你进白家,你看看你将这个家弄成了什么样子?你居然还有脸回来,贱人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情绪失控的白老太君越骂越恶毒,眼睛里凝聚着浓浓的恨意,如果不是已经上了年纪,估计会立刻冲上来掐死眼前的女子。 白士中忙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咱们白家好端端的怎么能说是家破人亡呢?” 白老太君痛心疾首地道:“这时候你还护着这个贱人?你到底是不是白家的子孙,我好好的孝顺儿媳因为她没了脑袋,乖乖女一样的孙女白莹因为她惨死狱中,老实忠厚的孙子士超为她也丢了性命,你在看看你的二妹妹白荷。”说着将身边侍奉的女子拉到了跟前,指着她脸上的烙印哭道:“你瞧瞧你好好的二妹妹,被糟践成了什么样子?刺字琼面!一辈子只能躲在白家苟且偷生,这一切都是拜这个贱人所赐!” 白老太君的戟指怒骂并未让锦瑟有一丝的惶恐和愧疚。 本来就是如此,这些人的死虽然或多或少跟自己有些关系,可这是她们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谁?白士超和白莹是如何处心积虑地陷害自己?李婉儿、白荷又设下了多少次的圈套意图诛杀自己?难道自己坐以待毙就是对的,稍有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锦瑟淡淡地道:“锦瑟自问从进府以来一直孝顺老祖宗,从未做过不孝之事,至于白府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老祖宗该当询问你的好外孙上官霖才是!母亲李婉儿和表嫂李青君都是他亲手所杀,为的就是向隆庆帝证明清白,这件事临安城的所有百姓和满朝文武大臣人尽皆知,老祖宗要给你死去的儿媳妇和外孙媳妇讨回公道该找上官霖理论才是,犯不着让锦瑟背黑锅!” 白老太君气的怔住了,捶床大怒道:“你还敢顶嘴?你敢说这些不是你暗自谋划的?” “孙媳可没暗中撺掇霖表哥杀妻。”锦瑟微微冷笑,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居然要把这个罪过怪到别人头上,真是匪夷所思。 白荷怨毒地道:“任你如何狡辩都不成,母亲和表嫂就是你害死的!” 锦瑟厌恶地看了白荷一眼,这个女人自从上次没做出太子妃后就开始无比地怨念自己,这也是应该的,可是现在自己的亲生母亲脑袋被人砍了,居然不去报复砍的人而是与自己在这纠缠,分明是没把生母的死放在心上,而是只顾着自己痛快! 白士中心底嘿嘿冷笑,不用说一定是白荷在白老太君耳边说了什么话,才让不怎么管事的她老人家火冒三丈,可这毕竟是自己有血缘的祖母,纵然愚昧,也不能任由她如此生气,当下喝道:“锦瑟,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和祖母说话?” “祖母。”白士中做小伏低地道:“您老人家别和她置气,回去我教训她!” 如果是以往,白老太君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一定会罢手,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白老太君听了这句话,居然从榻上颤巍巍地站起身,扬手就给了白士中一个嘴巴子,打得他都懵了! “你个不孝顺的兔崽子,居然还帮她说话!”白老太君一边骂,一边气愤地用手杖抽着白士中,那手杖是用结实的黄木雕刻而成的,打在人身上十分疼痛,饶是白士中练过功夫,还是疼得呲牙咧嘴。 如羽在一旁跃跃欲试,就想上前凭借功夫撂倒这个顽固不化、受人挑唆的老太太,可她毕竟是锦瑟的人,未经她的吩咐,不敢冒然而上。 锦瑟诧异地看着眼前眼睛都已充血的白老太君,开始以为她只不过是打几下出去,可哪知她竟是越打越重,竟像是要活生生地打死白士中一样!她迅速向如羽做了一个眼神,如羽跳上去就要用小擒拿手拿住白老太君的手腕,却被白士中冰冷的眼神制止。 白士中咬着牙,任由白老太君打了十几下,直到她自己打累了再也举不动手杖,这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白士中一抹额头上的冷汗,笑嘻嘻地道:“祖母可出气了?”“你…”白老太君想再骂,可她也得有力气算。白荷在一旁看的极为惊讶,她真没想到白士中会一点不还手的受下这几十杖。 第一百七十二集 动情(上) “祖母既然不生气了,士中就和锦瑟告退了!”白士中携着锦瑟的手,刚要出门,回头却向白荷道:“二妹妹这些日子照顾祖母劳累的很,不如暂且歇歇吧,换白茹妹妹来照顾。” 白荷先是一愣,随即勉强地道:“不必了,我还支持的住,再说祖母已经习惯了我的服侍。” “那怎么行?”白士中摇了摇头,“母亲已经故世,如果你再累出个好歹,为兄无法和地下的父亲交代,你就听我的话,先休息几天再来照看祖母不迟。”言罢,不待白荷回答,就吩咐如羽送白荷回房,又让房里的大丫环唤白茹小姐来服侍。 白老太君此刻坐在榻上喘着粗气,眼神迷茫呆滞。 白荷万般无奈,只得跟如羽下去了,白士中见此方放心地带着锦瑟出了春晖园,哪知刚到院门外,白士中就向前踉跄了几步,锦瑟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关切地问:“可是打伤了?” “嘶——”白士中咬紧牙关,只觉背后剧痛无比。 锦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他的后背,竟有些黏黏的,一惊之下,立刻将他扶回房间,并吩咐如羽去拿药。 白士中脱下了内衫,露出古铜色的背部,上面猩红的血痕纵横交错,被白老太君反复抽打的地方,伤痕已经肿的有两指高,由红变紫,流出脓血,十分可怕。 锦瑟心中一痛,有些恼怒地道:“你好歹是她的亲孙子,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吗?”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球蘸着烈酒为他擦洗伤口,以防感染。 烈酒渗入他的皮肤,他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几下,可却倔强地皱紧了眉头,一声不吭。 锦瑟接过如羽拿上来的金疮药,替他洒在伤口上,又细心地用绷带包好。 “你有没有觉得,老太君的神情不对?”白士中忍住疼,慢慢地趴在床上,为了能让他舒服一些,锦瑟还递过去一个墨香大迎枕,让他垫在身下。 “老太君一直不待见我,在白荷的挑唆下这么对付我也是正常,可是这么对你,确实有些古怪。”锦瑟放下药瓶,以手支颐仔细思索起来,从何时起,这白老太君对自己如此怨念?以往虽然略有不满,却都被自己一一化解,最近她的态度确实很反常,由于这些日子都在殚精竭虑对付李家,这些细节便没有仔细想过,今日白士中偶然提起,其中果然有问题! 白士中将双臂枕在下巴,侧头道:“如果是以往,祖母看我不争气打我,顶多给几下,绝非今日这般下死手,好像…好像祖母变了一个人似的!” 锦瑟心中也有莫名的烦闷,白老太君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是死气沉沉,就像是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突然诈尸。 “算了,想不到就暂时不要想了,过几日是老祖宗的生日,咱们准备一份礼物让她老人家不再生气就是了!” 白士中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极了。 锦瑟看着他懒懒的样子,微微有些不放心,蹙眉道:“你伤的颇重,今晚我便留下来看护好了。” 白士中忙道:“你也累了一天,我这点小伤不要紧的,再说随便找个丫鬟来就行!” 话虽如此,但锦瑟还是不敢轻易离去,上次白府大乱,折损了不少家生丫鬟,新买进来的那些小女孩一来不知根底,二来不会清理伤口,如羽虽然武功高强、擅于调香,却不精于此道,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留下最保险。 当下微笑着将如羽推了出去,回身合上门,调侃道:“念在你叫了我几年娘子的份上,我破例照顾你一晚!” 说着,莲步轻移,走到榻前,先将被褥铺好,才扶白士中安置,白士中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流露出爱恋不胜地光芒。 锦瑟刚将他的被子掖好,就看见他如此痴迷的眼神,脸一红,忙走到窗边的小榻上自行躺下,这本是为丫鬟守夜准备的,她侧躺在上面,脸冲着窗,不敢回头。 白士中劳累数日,身上又有伤,不过一会就响起轻轻的鼾声,倒是锦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再思索今日白老太君反常的举动! 夜幕深垂。 院落里洒下一片清辉,万籁俱寂。 “别…别走!别离开我!” 重重幔帐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富有磁性的声音里伴随着沙哑的嗓音,里面有着数不尽的哀痛和眷恋。 “蛇精病?”睡眼迷蒙的锦瑟瞬间坐起,朝着白士中的床榻望去。 “别。别走,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让人十分难受。 锦瑟迅速披上衣服,笈着鞋,手里拿着蜡烛,掀开帐幔,榻上的白士中睡得很不安稳,嘴角在轻微抽动着,显然是落入了什么梦靥之中,原本清癯白皙的脸也微微泛红。 “不好!”锦瑟低呼一声,一只手已经攀上了他的额头。 “好烫!”险些跳起来的锦瑟顿时着急起来,这个蛇精病居然发烧了,得快去叫人。 “别走!”突然睁开眼睛的白士中拉住了锦瑟的手,坚实有力的手紧紧箍在她柔嫩的手腕上,“我知道你不甘心嫁给我这样没本事的男人,但是我会改!虽然我现在身体不好,但是我已经再习武了,将来一定能成为武林高手,保护你…。还有…。” 锦瑟惊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白士中这是在跟谁说话?自己吗?还是他心中另有她人? 白士中突然坐起,大声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我。知道你嫌弃我是没用的白家子孙,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夺回白家的权利,让你成为风风光光的白家三少夫人…求…求你,别走,不要去…去燕…国!”他颓然地倒回床榻,可是手还死死地抓着锦瑟的手腕,俊朗无双的脸上滑下两道清泪。“…。你?!”锦瑟难以置信地看着床榻上神志不清的男子,他…居然哭了!从一开始的冷漠狠毒到后来的玩世不恭,他的脸上变换了各种表情,唯独没有泪水,可是今日,他居然在自己面前哭了。 第一百七十三集 动情(中) 锦瑟心中的怜惜之情大起,知道他这是烧的厉害,一咬牙,死命地去掰他的手腕,想脱身出去给他叫大夫。 白士中一双澄澈的眸子里痛苦弥漫,嘴唇微微颤抖着,反复说着:“别去燕国、别离开我!” “去燕国?”锦瑟微微一怔,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他以为自己要随白朗轩回大燕吗? 锦瑟安慰道:“我只是出去为你寻大夫,不会走的,你安心休息。” 白士中没有说话,却执拗地拉着她的手,不松。 锦瑟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烫,万不得已只能用力掰开他的手,挣扎到最后,甚者将他修长的手指弄出了血。 “你终究还是要离开我。”白士中绝望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女子,泪眼模糊。 轰!一道闪电破空而起,照亮了这个卧室,随后哗啦啦的雨声不断,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白士中突然爆喝一声,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永远不会。” 白士中三步并作两步将锦瑟拽了回来,原本明亮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血贯瞳仁! “放…放手!” 锦瑟被抓的好痛,她已经恐惧地感知到,白士中的癔症又犯了!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白士中紧紧地搂住锦瑟,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白士中!你清醒一下!”锦瑟急着将他推开。 白士中喃喃自语,“不能离开,不要背叛,背叛我们的爱情!”他像疯了一般将锦瑟按在床榻上,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只要你变成我的人,就不会去燕国了!永远不会!” 双目赤红的白士中已然魔化,惊恐中的锦瑟发出呼救的声音,怎奈外面根本没有人理会,“如羽!如羽!快来救我!” 白士中几乎已经将她的上衫彻底撕碎,锦瑟双臂捂着自己的酥胸,要紧嘴唇。 “完了!” 她哀哀地想,上次白士中发狂,有白朗轩救她,今时今日,又有谁来救她呢? 就在白士中已经控制不住发狂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拖了出去,锦瑟得以喘息,纷乱的泪水滑过脸颊时,她惊讶地发现脸色微寒的白朗轩立在原地,白士中被他制住,已经昏厥。 “你没事吧。”白朗轩望着眼泪纷乱的锦瑟,心中一阵后怕,若非如羽前往宫中寻他,若非自己放心不下,后果简直不看设想! 锦瑟勉强平复了心绪,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 白朗轩脸微微一红,不置可否。 其实如羽早已知道自己原来主子白朗轩的心思,见锦瑟替白士中守夜,思来想去还是进宫告知了白朗轩,没想到间接地救了锦瑟一命。 锦瑟松了一口气:“算了,那些都不重要,蛇精病这次发作看起来蛮重的,而且身上还有外伤,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白朗轩神色凝重,将白士中放在榻上,又吩咐手下找来了他门下的一位神医,折腾了几个时辰,又是喂药、又是冰敷,这才将白士中的高烧退了下来。 锦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样的神态落在白朗轩的眼中,他轻咳一声,负着手道:“宫中四皇子那还有事,我便不多留了!” 说着匆匆离去。 锦瑟明显感觉他的神情有异,甚至今日朝堂上的一些话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没办法,自己还是应该先管眼前的蛇精病。 在床榻旁守了一夜,白士中终于悠悠转醒。 “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为什么头这么疼?” 锦瑟不敢说他昨日犯病的事情,只是微笑着扶他坐了起来,“你昨晚高烧不退,现在头疼也是正常!” 白士中嘿然道:“以前身体哪有这么弱,看来真是不行了!”说着,挣扎着要下床,锦瑟阻拦住:“你身子不适,还是静养为好。” 说着吩咐房里的丫鬟们去弄了些吃的与自己和白士中。 “娶我之前,可有喜欢的女子?”锦瑟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拿着馒头的白士中差点噎住。 白士中嘿然一笑,“哪有?”转而奇怪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锦瑟微微一笑,立刻岔开话题,与白士中商讨白老太君大寿,给她送些什么东西为好。 忽忽数日,白府在平静中度过,白老太君的大寿将至,李婉儿和李青君又命丧黄泉,所有的一切都由锦瑟负责布置,白茹感念当日锦瑟的恩德,便与自己的母亲王氏一同忙活起来,唯独白荷一人呆在自己的房里闭门不出。 这日,正是白老太君八十大寿的正日子,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八十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一清早,就有不少命妇千金带着各色礼品前来贺寿,连宫里的玉贵妃也请旨出宫为祖母过生日。 前些日子,锦瑟特意吩咐临安城的绣楼替白老太君特制了一件大红色的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十八个寿字,既喜庆又好看,今日便吩咐长房丫鬟替老祖宗穿上,再着意打扮打扮。 虽然这个白老太君对自己并不好,但看在蛇精病的面子上,自己也要对她好些,那个蛇精病虽然对敌人出手狠毒,但是对自己的长辈却异常孝敬,这也是为什么那日白老太君打他却不还手的原因。 白府的正门口聚集了一众达官贵人,连昌乐公主也在庄康太妃的嘱咐下带着宁舒郡主前来贺寿。 宾客坐满大堂,白士中和上官霖忙碌地招呼着,可说来奇怪,进来的客人除了博望侯府的人,居然很少有人愿意跟上官霖这个新封的有实权的虎贲中郎将亲近,反而会选择只有侯爷头衔的白士中交谈,并一句一个恭喜,这点让久在官场里打滚的上官霖十分费解和郁闷。其实他没有料到,上次宫宴白士中将这个有实权的虎贲中郎将让给他,其实是一个阴谋,尽管这个职位很有实权,但是人们一想到这个有实权的职位,就会紧接着联想到上官霖是如何得到它的!这个人先是杀自己的小妾讨好李家,又因李家势败,杀妻讨好隆庆帝,这个将军职位更是在亲手覆灭了自己岳父一家以后得来的,试问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纵然权势熏天,谁敢结交? 第一百七十四集 动情(下) 可惜聪明一世的上官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下意识地以为人们不和他结交是因为他的权利没有以前大,郁郁之下,他已经准备图谋接近二皇子,以夺取更多的利益。 白士中前几日虽犯了病,但今日还是显得神采奕奕,他先安顿好客人,便兴冲冲地跑进春晖园,彼时锦瑟和白茹正在为白老太君梳头发,白老太君穿着大红锦袍,一脸的不高兴。 “祖母!”白士中高兴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客人都到齐了,您老可收拾完了?” 白老太君冷哼一声:“还说呢!你这媳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在给老太婆我梳头的时候特意拽下了一小撮,疼得我呲牙咧嘴,还有!”白老太君厌恶地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这梳的是什么发式,这么难看!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锦瑟被生气的白老太君推搡到了一边,白茹拿着红木发梳尴尬地站在原地。 白士中笑嘻嘻地上前:“您老人家天生丽质,梳什么样的头发都好看!快点吧祖母,大厅里客人可都等急了呢!就等你这个老寿星现身啦。” 白老太君黯然地道:“做什么寿呢,家里的人都死光了!做起来也不热闹,身边也没个会说话的人,只有那些心狠手辣的毒耗子,不知道在下贱的阴沟里想什么坏主意要谋害老身!” 说着恨恨地剜了锦瑟一眼。 白老太君对李婉儿和李青君的死久久不能释怀,但奇怪地是她竟然将这笔账算在了锦瑟头上。 看着一旁气的倒仰的锦瑟,白士中有些歉意,但还是半蹲在白老太君膝下捉着她已经长满皱纹的手:“祖母,今日是您老人家大寿,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来,孙儿伺候您梳头可好?” “我不!”白老太君竟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我要白荷丫头伺候我!我就要她伺候。” 白士中尴尬地道:“白荷妹妹身子不舒服,还是孙儿帮您梳头吧!” “我不!今天白荷丫头不来,我就不出这个门。”发起脾气的白老太君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不依不饶。 白士中沉默下来,他是个孝子,今日实在不想惹过寿的祖母生气,但又怕白荷前来设下什么阴谋,算计自己和锦瑟,思来想去,看着眼前满头银发,垂垂老矣的祖母,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她追着自己满地喂银丝卷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十分调皮,不肯吃,满地乱跑,她便颤巍巍地用着她的小脚,满地追自己,额头上都是汗水。 “好,祖母,就依您老的!”白士中眼中露出孺目之情,轻轻拍了拍白老太君的手背。 白老太君转嗔为喜,催促身边的白茹道:“你还不快去将你二姐弄来!” 锦瑟蹙眉微皱,先一步出了房门,白士中这才跟了出来。 “今天的事委屈你了,事后我一定亲手烹制一桌好菜给你赔罪。”蛇精病难得这么正常的说人话。 锦瑟深吸一口气,“我生不生气是次要的,只是今日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你刚才难道没注意吗?” “匪夷所思?”白士中皱了皱眉,声道:“祖母她也是被白荷蒙蔽了,我知道你担心白荷回来继续陷害咱们,可是今日是祖母大寿,好歹也顺着她的意思吧。” 锦瑟急道:“我虽然害怕白荷进谗言,但是更怕白老太君,你没发现,刚才她的举止动作完全不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吗?” “什么意思?”白士中疑心大起。 锦瑟有些心惊地道:“那些娇嗔的姿态,分明是一个二八少女,哪里是八十岁的老妪,以前我单纯认为白老太君只是被白荷蛊惑,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咱们想像的那么简单!” 白士中眉头锁的更紧,“你的意思是?” 锦瑟沉吟道:“我听如羽说过,燕国皇族是龙神之后,所以通晓很多在人间看来匪夷所思的法术,比如‘附身’!” “附身?!”白士中讶然。 锦瑟点头道:“就是能让一个人的灵魂附着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你说…祖母她是否已经被附身了!” 白士中嗤嗤一笑,“这都是什么无稽之谈,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上哪有鬼神之说,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答应你,只放出白荷半日,等祖母寿宴一毕,我就将她继续圈进起来,再不容她出来害人,你就让祖母高兴半日,她虽然老了,顽固了,但毕竟是抚养我长大的亲人,请你宽容一次。” 锦瑟抓住白士中的胳膊,心急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鬼神之说确实渺茫,可民间还是有很多秘术,不信你去问朗轩和如羽,我所言非虚!” 白士中不耐烦地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我知道祖母这么对你,你心里不痛快,可是只是忍半日你都做不到吗?别忘了,你也是白家的孙媳,也该尽尽孝道!” 此言一出,锦瑟的心顿时冷了大半,自己虽然不喜欢白老太君,但看在白士中的面子上何时没尽过孝道?她还特意为白老太君缝制了大红锦袍,为她的寿宴忙碌奔波,难道这一切他都没有看见? “白公子,请你时刻记得,我们只是盟友关系,看来以往的亲近已经让你忘了这一点!” 锦瑟冷冰冰的话着实刺伤了白士中。 白士中恢复了蛇精病的本色,瞳孔渐渐收缩着,嘿然笑道:“苏小姐能在百忙之中施以援手,白某真是感激不尽,不过士中的家事就不劳苏小姐操心了!” 锦瑟气的怔住了,片刻,寒着脸道:“话虽如此,但我身为你的盟友,有资格要求你保证我们的安全和利益,现在您的祖母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如果她有进一步的举措,你别怪我心狠手辣!”“你说什么!”白士中赤红着眼睛暴躁起来,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他,用饱含威胁的口气胡言乱语道:“如果你敢动我祖母,我一定让你偿命。”锦瑟气的全身发颤,一字一顿地道:“好,咱们试目以待!” 第一百七十五集 秘术(上) 两人剑拔弩张地站在原地,互相冷着脸对视,都不想让。 恰巧如羽从别院取来长命锁,刚进了春晖园,见两人都赤红着眼,像仇人似的站在那里,不觉大吃一惊,正在此时,一阵香风拂过,她微微一嗅,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主子,小心!”如羽快步上前,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分别往白士中和锦瑟的鼻子下一送。 二人几乎是同时退后了一步,眼神也逐渐清明。 “两位主子,这空气里混有琉璃迷神香,容易激起人的怒气,你们可要小心,今日来白府的敌人众多,大敌在侧,虎视眈眈,可别自己人先乱了阵脚。”说完,就退回到锦瑟身边。 白士中冷汗涔涔而下,怪不得刚才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这迷香是谁下的,白府何时来了这么一位调香的高手? 锦瑟也是暗自叫了一句:惭愧! 如果不是如羽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随意地往白老太君的房间里一望,不知道白荷何时进了堂内。 白士中循着她的眼神望去,心中也是惴惴,低声道:“你多加小心,我去前面看看!” 锦瑟郑重点头,今日之事太过诡异,恐怕宴会里有不少人在算计自己,心中便多了一层防备。 白士中匆匆赶到大厅,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宾客,连燕国的二皇子敖泽也带着太华公主前来贺。 敖泽一身燕人的服饰,配上他高大的身形,吸引了不少少女的注意,太华公主身着淡蓝色长裙,裙上还点染着几朵洁白的杜若,整个人显得十分温婉,微微一礼,已经赢得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好感。 “德行!”宁舒郡主不满地哼了一声,自从上次斗剑,宁舒郡主对这个燕国公主一直心怀嫉妒。 昌乐公主莞尔一笑,岔开话题,指着敖泽身后温文如玉的男子笑道:“那不是四皇子敖澈。” 宁舒郡主见了四皇子敖澈,芳心窃喜,可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往上凑。 昌乐公主含笑道:“郡主怎么还害羞了?不记的当日是怎么追求人家的啦?” 宁舒郡主嗔道:“公主就会笑话我,我两就要成亲了,现在见面没得落人口实。” 昌乐公主微笑着摇头不语,心里却不以为然:当日你在宫宴上口口声声的要嫁四皇子敖澈,那会儿不觉得落人口实,现在反而装起娇羞?心里这么想,却不说破,玉手在宁舒郡主身上轻轻一推,已将她推到敖澈的眼前。 “郡主。”敖澈施了一礼,也有微微的害羞。 宁舒郡主搓弄着衣角,做娇羞状道:“前些日子你怎么总躲着我?可是害怕婚前再见我,没得落了口实?” 敖澈尴尬一笑:“哪里的话。” 宁舒郡主不顾身边的命妇小姐,急忙抓住敖澈的手臂,急道:“那你为何迟迟不来?你难道是想悔婚?你不喜欢我了?” 被连珠炮一样围攻的敖澈感到十分心烦,如果说开始时他还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女人有好感,但自从上次她因嫉妒冤枉锦瑟后,他就对这个心机颇重的女人有深深的厌恶。 宁舒郡主见敖澈对他爱理不理,心中一股邪火涌了上来,“你难道还在惦记那个贱人?” 一字一顿的狠毒语气,让敖澈没得打了个寒战,他皱眉道:“你说谁?” “自然是苏锦瑟那个贱人!”宁舒郡主握紧拳头恨恨地道:“已经是有夫之妇竟还来勾引我的未婚夫,她不是贱人是什么!” 敖澈身后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白朗轩,此刻瞳孔慢慢收缩着,他已经将宁舒郡主骂她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付出代价! “别在这胡说!”敖澈斥责的声音虽低,却异常严厉,“你别忘了,她救过你!” “救过我?”宁舒郡主斜着眼道:“我又没求她救!是她自己烂好心,本郡主还嫌她一个卑贱庶女脏了我的名声呢!” 白朗轩气的咬紧牙关,当日不知是谁痛哭流涕地跑来白家,跪求锦瑟救她。 敖澈厌恶地甩掉她的手,别过头去。 宁舒郡主不依不饶地道:“你说,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不过是偷盗先皇后宝物的小偷而已。” 敖澈磨着牙齿道:“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明白。” 宁舒郡主听了这话,立刻炸了毛,尖叫道:“我明白什么!你难道不信我,却要信那个贱人吗!呜呜。” 本来,二人在角落里争吵别没人注意他们,加之大厅人来人往,大家都在闲聊,所以周围的人也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道是两个要成亲的男女蜜里调油,一刻也分不开,可此刻宁舒郡主尖声大叫出来,倒是吸引了厅堂半数的目光,整个大厅突然静了,所有人都用惊讶和奇怪的表情看着敖澈和宁舒郡主。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寿宴,宁舒郡主居然哭了起来,还骂人? 宁舒郡主则十分没样子的跺脚大哭,将脸上的妆都弄花了。 敖澈尴尬地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别哭了。” “我不,除非你肯承认她就是贼,就是贱人!”宁舒郡主嘟着嘴,用手搓弄着眼睛,确实干打雷不下雨,一共没落下几滴眼泪,抽泣的倒是狠,就像是因为未婚夫君不相信自己,伤心地要晕过去一般。 敖澈拂袖大怒:“不可理喻!”言罢抬脚便走,脸色铁青的坐到二哥敖泽的身边。 宁舒郡主见敖澈不搭理他走了,哭得更加凶,惹得底下议论纷纷。 “这是小两口吵架呢?” “宁舒郡主口口声声嚷着的贱人是谁啊,难不成燕国四皇子外面有人了?” 史夫人对着身旁的郑国夫人不悦地道:“这好歹是白老太君的八十大寿,别搅了人家的寿宴,你也劝劝。”作为母亲的郑国夫人十分羞愧,上前哄着要将宁舒郡主拉回座位,可她依旧是不依不饶地哭闹,最后还是昌乐公主出面将她劝了回去,满堂的人都暗暗皱眉:这个宁舒郡主好不识大体!此时,丞相史敏之和文昌侯相继进了内堂,众人便将目光转到了这两人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六集 秘术(中) 文昌侯刚进大厅就朗声笑道:“姑母何在?今日我预备了新鲜玩意,奉给她老人家。” 文昌侯上官齐是白老太君的亲侄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他从来都是唤作姑母,为的就是拉近关系。 “父亲!”上官霖微笑着走上前,“外祖母她老人家正在后堂,一会就过来。” 文昌侯朗声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嘱咐道:“你士中表弟年纪尚轻,这白家的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你可要好好帮衬着!” 厅堂内众人都是一晒,这文昌侯够不要脸的,什么叫白家的重担落在了上官霖肩上?这白家的主人是白士中好不好! 史敏之听了这话,立刻捋着胡须道:“士中已经成亲,说不准翻过年去就要做父亲的人,也是时候挑起白家的重担了,至于上官贤侄,毕竟是文昌侯府的人,是要继承侯位的嫡子,白家总这么借用着,也不大好。” 文昌侯脸色一青,上官霖立刻上前打圆场道:“今日是外祖母大寿,就不要谈起这些,免得她老人家生气。” 文昌侯这才悻悻地看了史敏之一眼,走到博望侯的身边坐下,史敏之一弹衣襟,毫不在意地也做了下来,倒是和文昌侯成了犄角之势,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颇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白士中环顾四周,宾客已然坐满,向门口的管家白福招了招手:“快去春晖园请老祖宗过来!” “诺!”白福刚答应了一声,门外就传出来几个丫鬟仆妇的大叫。 “不好啦!老祖宗她!” 白士中和上官霖的心同时揪了起来,不过心里想的却不一样。 “老祖宗她怎么了!” 看着丫鬟、仆妇惊慌失措的样子,满堂的宾客都竖起耳朵倾听,只听老太君房里的丫鬟哭道:“老祖宗她怕是不行了!” 众人全都是一凛,白士中早已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祖母!”白茹和白荷跪在白老太君的身边呜呜哭着,锦瑟惊诧无比地站在地上。 白士中抢进屋内时,就看见了白老太君口里一直吐着鲜血,将身上穿的大红锦袍殷成了深紫色。 “祖母!”白士中痛彻心扉地唤了一句,扑到了白老太君膝下,泪如雨下。 身旁负手而立的王太医长吁短叹道:“白老太君身中剧毒,无药可解,为了做最后的努力,微臣已经派药童去熬药,请侯爷节哀顺变。” 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刚要进门的众人头上炸响。 白士中急切地去探了一下白老太君的鼻息,发现她出去多、进气少,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寿日眼看着要变成忌日,如此残忍的事情让诸人发指。 “中毒?谁干的!”每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 白士中不甘心地抱起满头银发的白老太君,冲着王太医大喝道:“谁说无药可解!治不好老太君,我要了你的狗命!” 震怒的白士中没了理智,吓得王太医立刻做了最后的努力,上官霖并白士中将白老太君抬到软榻上,王太医虽知救治无望,可怕盛怒之下的白士中杀了他,便做出了一副忙碌的样子。 太子眼见大好的寿宴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寒声道:“白老太君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白荷阴毒的眼神在锦瑟的身上流转,戟指怒骂道:“就是这个贱婢,她将给老太君奉了一杯茶,老太君喝完茶后就吐血了!”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锦瑟的身上,只见她脸色惨白地站在地当中,见众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她的嘴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白士中泪眼婆娑地回望锦瑟,声道:“这不可能!她不会害祖母的。” “怎么不会,近日祖母一直在训斥她,保不齐她怀恨在心,便想出这样的手段报复!”白荷恶狠狠地剜了锦瑟一眼,随即伏在白老太君的身上大哭不止。 敖澈皱眉道:“今日是白老太君的寿宴,众所周知,就算三少夫人对老太君素日的行事不满,也断然不会选在今日下手,这不是太抢眼了吗!” 宁舒郡主最恨锦瑟,现在看到敖澈居然为她说话更加愤恨,轻嗤一声,“就是选在今日下手,人多手杂,才不容易被发现!” “胡说!”敖澈拂袖怒道:“白老太君身边这么多人,想在茶中放毒哪有那么容易!” 众人听这两个准夫妻在这吵架,心中也满腹疑问,白士中疑心此事是白荷嫁祸给锦瑟的圈套,便忍住泪水,问比较放心的白茹,“四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茹支吾一声,搓弄着衣角,锦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可是白老太君也是她的亲人,她又如何忍心说话?为难地抬眼瞧了瞧,见众人全都冷目灼灼地望着她。 “还不快说!”一旁悲不自胜的上官霖怒喝。 白茹身子一缩,瑟瑟发抖,“方…才,三嫂确实给白老太君奉了一杯香茶,白老太君也确实是喝了以后便吐血的!” “贱婢,你还有何话说!”白荷痛哭流涕地叱责着锦瑟。 锦瑟面不改色地呆在原地,一双澄如秋水的眼睛中泛着泠泠的寒光,她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是白荷?” 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锦瑟居然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让众人都惊诧不已。 白荷愣了一下,冷笑:“我不是白荷又是谁?三嫂这是要装疯卖傻逃离罪责吗?” 锦瑟淡淡地道:“我何必装疯卖傻逃避罪责,你有什么直接证据说老太君是我所害?难道就凭一杯茶?笑话!天知道那杯茶在外面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上官霖霍然起身,擦干眼泪,向白士中道:“三弟,此事与弟妹有关,你不宜插手,就让表哥来审理,定要找出真凶,还外祖母一个公道!”白士中心中大急,上官霖这么说,恐怕是早已安排下天罗地网,在寿宴上发难,也是为了让锦瑟在这么多达官贵人,特别是太子等人面前百口莫辩!可是此时此刻,他如何阻止?上官霖眼睛中狼一样凶狠的目光一闪而过,终于逮到这个机会,为李家报仇!苏锦瑟,这次我请来了燕国一等一的高手,你是在劫难逃! 第一百七十七集 秘术(下) “弟妹奉给老太君的那杯茶是何人所泡?又经过何人之手?”上官霖在众人的注视下,负着手,已经开始审理案件。 白老太君的大丫环凝薇期期艾艾地道:“老祖宗这杯茶是三少夫人的贴身侍婢如羽所泡。” “原来如此。”上官霖故意拉长音调叹息了一声。 如羽皱着眉,上前沉着地应答:“奴婢这杯茶只是普通的君山毛尖,用的是白府的陈茶,平日里主子们都是有喝的,开水也是奴婢在小厨房煮的,绝不会有问题,如果表少爷不信,我可以将剩下的茶喝下,以示清白!” 众人听她如此信誓旦旦的说,都吃了一惊,上官霖还未开口,如羽已经快步上前,拿起案上的君山毛尖喝了一口。 “你…。”白茹瞪着眼睛惊讶地望着如羽。 白荷却嗤嗤冷笑:“谁知道你事先是不是服了解药?” 如羽气恼地道:“二小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来找碴的?你既然说是这茶有问题,现在奴婢试过了,已经证明此茶无毒,可以洗刷我家主子的冤屈了!” 白荷亢声道:“就是你服了解药,多说无益!” 二女将要争执起来,二皇子敦叙突然说了一句话点醒了诸人,“有没有毒,找王太医一验便知,何须争执?” 众人一怔,都是汗颜,如此简单的方法竟然没有想到。 白士中铁青着脸道:“祖母呕血,王太医说是中毒,可所中何毒不仅查不出来,连祖母最后喝过的茶也未验,真是该死!” 王太医擦着额头冷汗,求告道:“微臣也是急于抢救老太君,将查验毒药的事情暂放一边,微臣现在就去查验!” 王太医颤巍巍地将案上的白玉茶盏端了起来,用食指在里面轻轻一蘸,放在舌尖上抿着,细细咂摸着其中的滋味。 敖澈冷哼一声,“连茶里是否有毒都没有确定,就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此事为三少夫人所为,不是太可笑了!” 众人一凛,想起白荷如此言之凿凿的说此事是锦瑟所为,恐怕是她们妯娌之间大有文章。 片刻之后,王太医拱手道:“启禀侯爷,这茶盏中的君山毛尖确实无毒,看来老太君中毒的原因仍待详查!” 白荷怒目圆睁,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因半边脸的湛青刺字变得狰狞恐怖。 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将鹤顶红的毒液藏在了指甲中,趁苏锦瑟回身的功夫将指甲里的毒粉弹到了茶中,王太医怎么可能查不出有毒?而且那个如羽喝了居然也没事,难道是茶水被谁换了吗? 她哪里知道如羽是调香的大师,虽然不能立刻解毒,却在喝茶的瞬间,将带有毒液的花粉弹进了茶水中,以毒攻毒,便消解了鹤顶红的药性,所以王太医才验不出。 听了王太医的话,白士中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冷笑道:“霖表哥,如此看来是二妹妹信口胡说,冤枉内子,内子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不能任人欺凌,还请霖表哥还内子一个公道。” 上官霖眼神一冷,刚要开口,房门外几个小药童就窜了进来。 “师傅,解毒的汤药熬好了!”这药童约莫只有十七八岁,但口齿伶俐,颇为机灵的样子。 床榻上抱着白老太君的玉贵妃此时坐起身,接过了药童的汤药,含着泪,一勺勺地喂给奄奄一息的祖母,如果不是刚才王太医迅速地给白老太君吃了一片药,她老人家恐怕此时已经命丧黄泉! 众人见白老太君居然还能吞咽,都是精神一振,看来还能抢救过来。 太子沉声道:“既然这茶水没有问题,老太君可还吃过什么?” 凝微和白茹都道:“没见过老太君吃什么。” 史敏之不解地道:“这就奇怪了,什么也没吃怎么会中毒呢?” “中毒也未必是吃了什么,碰了什么,闻了什么都有可能。”赵琦坐在轮椅上,轻描淡写地说。 太子摇头道:“不会是闻了什么,郡夫人和二小姐都在房内,如果是闻了什么她们也该当中毒才是。” 半晌不说话的宁舒郡主,此刻插嘴道:“会否是穿着的衣服上沾染了什么毒?” 锦瑟一听她开口,心中的冷意就像潮水一般涌遍全身,她真不知道宁舒郡主为何如此恨她!现在,她步步进逼,想要她的命! 二皇子敦叙示意王太医去检查白老太君的衣衫,这样的眼光全落在白士中的眼中,他有些狐疑,二皇子是否已经和上官霖勾搭到一起? 王太医上前刚要剪下一块衣服做检查,就听见床榻上的白老太君轻轻‘嗯’了一声。 “祖母你醒了!”白士中和玉贵妃齐声唤了一句,激动地扶起白老太君。 众人惊诧地看着这一幕,白老太君居然醒了!看来王太医的医术确实不错! 所有人的眼光都追随着白老太君逐渐流转,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诸人的心思。 “为何大家都在此处?”白老太君发出疑问。 白士中喜极而泣地道:“祖母你觉得好些没?” 白老太君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十分虚弱,“我…这是怎么了?” “外祖母,您中毒了,可还记得今日吃了什么?”上官霖关切地问道。 白老太君神情迷茫,喃喃自语道:“吃了什么?好像…今晨老三家媳妇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我有些饿了,她便拿了几块糕点给我吃。” 这话一说出口,锦瑟再次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祖母,锦瑟何时拿过糕点给你!”锦瑟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睛中寒光爆射,分明是在说谎! 白荷冤枉她就罢了,白老太君居然也这么红口白牙的瞎说! 白老太君生气地道:“这么件小事,我何须撒谎,你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你…不对,适才你们说我怎么了?中毒!”反应过来的白老太君勃然大怒,指着锦瑟的脸怒骂道:“你这畜生,我只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居然如此大逆不道的要谋害我!你…。你…。!”白老太君颤巍巍地指着锦瑟,胸腔一抽、一抽,噗!一大口鲜血尽数喷在外面,软到在玉贵妃怀里。 第一百七十八集 诡异(上) “祖母!” “老太君!” 惊呼声响彻房间,玉贵妃扶着白老太君的腋下呜呜大哭,白士中和上官霖从地中间纷纷抢上,白士中抽动着肩膀拉扯着白老太君的衣裳,嘴里不住地叫着:“祖母!” 玉贵妃小心翼翼地将两根手指搭在白老太君的鼻子下,呆愣半晌之后一头扎进白老太君的怀中,抽咽道:“祖母去了!” 白士中的胸口如遭重击,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白茹拉着白老太君的手嚎啕大哭,白荷则跳着脚,指着锦瑟的脸大骂。 王太医立刻窜了上来,两根手指搭在白老太君的脉搏上,白士中泪眼迷蒙,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王太医惨然地摇了摇头,“老太君已经归天。” “啊——” 暖阁的人浮现了各式各样的表情,有的惋惜、有的疑虑、有的愤慨、有的沉思。 锦瑟目光泠泠地站在原地,她知道今日之事万难全身而退,因为白老太君居然在临终前,亲口栽赃她! 今早她何时吃过自己送的糕点?这分明是胡说八道,可白老太君为何要撒谎?是神志不清,还是受人唆摆?受了白荷蛊惑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她居然能舍得性命来栽赃自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苏锦瑟!”上官霖终于暴怒,额头上的青筋随着恶狠狠的眼神一根根的暴起,红血丝充溢了整个眼白! 白荷哭骂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当年祖母好心收留你,你却这么对她老人家,祖母近日也是因为家中总有灾祸才骂了你几次,你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毒手?” “还有你!”白荷给了地上的白士中一脚,怒骂道:“就怪你老护着她,现在可好,她不仅害死了母亲,连祖母的性命都丢了,你赔我祖母!” 白士中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实在不明白白老太君怎么会在八十寿诞的当天没了,还是中毒而死,是谁做的呢?锦瑟不可能这么做,而白荷虽然一直在伺机陷害锦瑟,但也不会枉顾白老太君的性命,这毕竟也是她的亲祖母。 只是不管怎么样,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的、待他好的亲人就这样去了,白士中的心向被人剜了那般的痛,痛的几乎已经不能思考,甚至没有发觉危机正在向他们靠拢。 站在众人身后的白朗轩早已敏锐地发觉今日之事的蹊跷,可是今日太子等人都在,他开口会暴露身份。 死亡的气息悄然而至,锦瑟已经闻到了它的气息,因为上官霖已经义正言辞地带着愤恨开口! “苏锦瑟,此事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锦瑟冷冷地回答:“我从未给老太君送过什么糕点。” “还在这狡辩。”白荷愤愤不平地道:“我亲眼看见你的贴身丫鬟如羽将糕点送到了老太君的身边,此事白茹妹妹也可以作证,大家不信可以问她。” 白茹本来伏在白老太君的尸体上哭的异常伤心,此刻见白荷将众人的目光引到她的身上,她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众人都是奇怪,用一种很惊讶的表情看着她,按道理来说此事应该很好回答,可她为何这副表情? 锦瑟目光灼灼地盯着白茹,难道她也会和宁舒郡主一般,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白茹心中反复交战,就是不开口。 白荷催促道:“问你话呢,难不成聋了吗?要不要叫四夫人出来打你一顿,才知道怎么开口?” 不提白茹的生母四夫人便罢,提起她白茹的身体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十分痛苦地道:“三…嫂早上确实拿一盘桂花糕给老太君,只是老太君嫌那糕点甜腻只吃了半口就扔了,想来不是因为那个中的毒。” 敖澈顿觉事情有异,沉声道:“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不说?反而吞吞吐吐的?” “我…”白茹立刻词穷,汗如雨下。 上官霖喝道:“还不将三少夫人奉来的糕点好好查看一番。” 王太医诺了一声,心中大为烦躁,自己好端端地来贺寿,怎么会摊上这么多破事!没奈何,再凝薇从小厨房找来桂花糕后,他只得再次仔细查验一番,半晌,他将手抄进袖子中,摇头道:“这桂花糕中也无毒!” “恩?”这次不独太子并史敏之等人疑惑,连锦瑟也惊讶起来! 本来她已经推测好这是白荷和上官霖布置的陷害自己的圈套,而白茹分明是受了他们的胁迫,一定是他们拿白茹的生母四夫人说事才让她如此为难,白茹既不能看着亲生母亲没命,又不好恩将仇报冤枉自己,这才反复为难,这一切都已经做好扣,这桂花糕里当然是致命的毒药,为何还是无毒呢? 白朗轩暗暗松了一口气,也许是谁将桂花糕中的毒换了也说不定,他暗地指示四皇子敖澈,敖澈心领神会地上前道:“既然如此,三少夫人就是冤枉的了,白老太君的死另有真凶。” “太华也觉得这个白夫人温温柔柔的,绝不像能毒害祖母的人。”太华公主站在自己兄长的身后,怯懦地说了一句。 锦瑟眉头一皱,狠毒无比的太华公主为何会向着她说话? 久不开言的赵琦缓缓说道:“会不会是白老太君忌食桂花,或者是桂花与其它的食物同时才引起中毒?” 赵琦这句话引起了王太医的注意,只见他有些迟疑地道:“刚才微臣尝那君山毛尖的时候,觉得那茶的香味有些不对。” 众人都是一惊,上官霖立刻将茶盏递给了王太医,嘱咐道:“请王太医再仔细瞧瞧。” 此时白士中已经从悲痛中暂时缓解过来,声道:“为怕有失,不如再从太医院请来一位太医,共同验证此茶。”说着向门口的白福管家瞧了一眼,白福立刻明白,一阵风般的飞出大门,去太医院请史敏之的心腹卢太医。白士中实则是怕王太医已经被上官霖收买,存心诬陷锦瑟,叫来卢太医更加放心,何况他是真的要查出害他祖母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 第一百七十九集 诡异(中) “这茶水中混有曼陀罗花粉,本来这曼陀罗只是种子有剧毒,花粉并无毒,可是与这桂花糕中的菡虞香混合,就会产生致命的毒素,令中者身亡。想来白老太君是先吃了一口糕点,觉得噎得慌,便喝了茶,这才遭了毒手。”卢太医双手一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个明白。 卢太医的话与方才王太医的话大致相同,已经让在座的人信了**分。 如羽一听此言,一向机警冷静的她居然冷汗直流,方才茶水中明明有鹤顶红,自己是为了掩盖毒汁才用指甲弹进了一些曼陀花粉,可是这些花粉怎么会间接成了暗害白老太君的证据? 宁舒郡主冷笑,“郡夫人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下毒,怪不得敢亲自端给老太君,若不是赵家四公子出言提醒,又有谁能想得到此中的法门!” 锦瑟不知如羽在茶中弹过花粉,双目环视众人,冷静地道:“我不知道茶中为何会有曼陀花粉。” 白荷哭骂道:“此时此刻还要狡辩,这茶、这糕点都是你送来的,难道老太君还会冤枉你吗!” 赵琦坐在轮椅上,半垂着眼睛,如刀削般流畅的曲线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侧脸,只见他淡然一笑,“事到如今,郡夫人只能搜身,以证清白。” “可以。”锦瑟立刻答允了,自己又没做亏心事,何必害怕他们?此刻如果拒绝倒反而显得心里有鬼,只是要防备他们在搜查自己的时候栽赃嫁祸。 白士中见势已如此,搜身誓不可免,沉吟道:“那此事就麻烦昌乐公主了。”言毕一揖到地。 众人默然,昌乐公主身为一国公主,是隆庆帝的掌上明珠,完全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必要,由她给苏锦瑟搜身,最是公平。 昌乐公主神色凝重地颔首,莲步盈盈跃众而出,“请郡夫人与我到厢房。” 锦瑟嗯了一声,款动湘裙,还未出门,只听身后的白荷一声冷笑,“如羽,你是三嫂的贴身侍婢,此事你也有嫌疑。” 如羽手心都是冷汗,可表面却装作镇定的样子,朗声道:“既然二小姐这么说,如羽便也随公主去厢房。” 待几人走后,众人对这个小细节都没有在意,只是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白老太君到底是何人所杀,唯独白朗轩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焦虑,如羽是他训练出来的杀手,她脸上的神情他是看的懂的,那分明是紧张和忧虑,难道…。 “为何让昌乐公主搜身,你难道忘记她当年与赵琦有婚约,万一她徇私怎么办?”白朗轩口唇未张,却冒着万般的风险用密语询问白士中。 垂头冥思的白士中听了大吃一惊,立刻用密语回答:“敌人众多,女子中只有昌乐公主可以信任。” 白朗轩心中一叹:确实如此,纵然昌乐公主与赵琦有旧,可现在堂中的宁舒郡主恨锦瑟入骨,太华公主又绑架过锦瑟,剩下的命妇小姐没有发言权,史夫人虽然有这个权利,却是锦瑟的舅母,需要避嫌,思来想去,确实只有昌乐公主能信任。 “史相觉得此事是否郡夫人所为?”太子蹙着眉,在史敏之的耳边低语。 史敏之摇头道:“老臣看不出来。” 二皇子敦叙则在某算着此事自己可以获得的利益,如果苏锦瑟就此死了,白士中就变成了没有翅膀的苍鹰,一旦折了羽翼,白家的大权就会落在上官霖手中,博望侯府都是拥戴我的人,文昌侯府与博望侯府又是至交,到时候自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白家强大的财力支持,何乐而不为? “真没想到,这个庶女如此心狠手辣。”二皇子敦叙颇有心计地叹了一句。 身旁的敖泽嘿嘿冷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现在自己与四皇子敖澈他们可是盟友,敖澈没有说话,自己不宜表态,再说这是他们大楚白家的家事。 敖澈负着手,神色焦急,唯恐锦瑟有什么意外,这样的神情清楚地落在宁舒郡主眼中,气的她牙根痒痒。 半晌,昌乐公主再次进了暖阁,脸上的神情阴郁的如同暴风骤雨前的黑夜,锦瑟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可如羽的脸,已然变成青色。 “卢太医,烦您老给瞧瞧,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昌乐公主从袖子中拿出一枚精致的绣着云纹的蜀锦荷包。 卢太医解开荷包,将里面的几片干花放置鼻下轻轻一嗅,大惊失色地道:“这便是曼陀罗花瓣。” 众人皆是一惊,眼光齐齐看向昌乐公主,昌乐公主沉声道:“这个荷包是从郡夫人的贴身侍婢如羽身上搜到的。” “呀,原来真的是她啊!” “刚才咱们还不信呢!” “没想到她如此狠毒。” “居然连自己的祖母都忍心杀害,真是灭绝人伦的畜生。” 太子等人还未开口,那些个命妇小姐已经议论纷纷,有的人居然‘哎呦’一声晕了过去,似乎是高贵正直的她们见了锦瑟这样‘卑鄙无耻’的人就会晕眩一样。 锦瑟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不是她不想辩解,只是她的退路已经全部被封死!白老太君的指证在先,如羽的荷包作为物证在后,铁证如山,自己还能说什么?就算是说了,又有谁会信? 看着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一些悲悯的赵琦,锦瑟完全知道她是被谁设计陷害的了!上官霖阴狠有余而智谋不足,只有轮椅上的这个赵家四公子,这个残废!才有如此可怕的伎俩。 “荷包虽然是奴婢的,但是奴婢一向装的都是薄荷、宾郎的小东西,从未装过什么曼陀话,再说,白家并无曼陀花,奴婢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有这么名贵的花卉,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请太子明鉴!”如羽第一次显示出她的急智,已经没有退路,何不强辩?她不求别人,单求太子也是有用意的,毕竟太子一直以来和丞相史敏之交情甚好,史敏之又是白士中的亲舅舅。 太子迟疑道:“这荷包虽然是随身带着的物品,但也可能被人调换,确实应该查实。” 锦瑟心中一动,这可是个洗刷罪名的大好时机。 “如羽你昨日可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晚上与何人同房?” 昌乐公主缓缓问道。 如羽刚要回答,就听赵家四公子赵琦冷冷地道:“要想知道茶里的曼陀罗花粉是不是郡夫人的贴身侍婢所下,很简单,只要检查她的指甲,看看期间有无花粉的残迹就可以了,不必兴师动众地去查那些没用的东西。”一语惊醒梦中人,却也让如羽心中一寒,脸上虽然仍是淡漠冷静,可心中早已像翻腾的沸水,这赵家四公子真是太厉害了!自己方才用指甲弹花粉,恐怕马上就要暴露,自己死不足惜,但却因愚蠢和自作主张害了自己的主子,又如何和旧主白朗轩交代?一时间,看着缓缓走近、准备查验的昌乐公主,如羽的冷汗将轻薄的衣衫都沾湿了。 第一百八十集 诡异(下) “该婢女的指甲内确实沾染了曼陀花粉。”卢太医的判定就像冥府判官的宣言,险些击垮了如羽的神经,作为一个杀手,她根本不怕死,但是她怕连累锦瑟。 二皇子敦叙嘿然冷笑,“不想郡夫人如此狠毒,文忠侯你也是该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众人的眼光聚焦在白士中的身上,都想看看他如何处置毒死自己祖母的妻子。 “二皇子谬赞,锦瑟不敢拜领,锦瑟没有下毒。” 泠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便有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势,白荷笑得颇为不自然,双拳捏紧,恨声道:“此时此刻还不承认,太子殿下,请您将这个罪妇打入天牢,大刑伺候,看她招不招供!” “这个…”太子有些迟疑。 史敏之不悦地道:“二小姐难道是要屈打成招吗?这可不是我大楚司法应有的作为。” 宁舒郡主恶毒冷笑一声,“史相这话不对,明明是证据确凿,哪里来的屈打成招?难不成史相因为她是您的外甥媳妇,就有意偏袒?” “胡闹!”史敏之狠狠地瞪了宁舒郡主一眼,气愤之下,拂袖而去,史夫人见此也无奈地跟了出去,外加一直担心锦瑟的史如芸。 二皇子敦叙见此缓缓说道:“皇兄,此等人面兽心之人,绝不能姑息。” “就是!连自己的祖母也杀!”赵家三公子赵琼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敖澈急道:“此事尚有疑点,如此轻率的断定是否不妥?” 白荷冷言冷语地回答:“有何疑点倒是要请燕国四皇子说明,再说这件事,远的来说是我们大楚的国事,近的来说是我们白家的家事,又与燕国的四皇子您有何干系?四皇子为何总是要为郡夫人说话,难道你们二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情谊?” “你——!”这话说的露骨,气的敖澈脸刷的一下白了。 上官霖寒声道:“事到如今,无论旁人如何为郡夫人狡辩,也抹杀不了她毒杀外祖母的事实,今日便请太子还外祖母一个公道!” “请太子还白老太君公道!”暖阁中上官霖的人纷纷附和,急于将锦瑟至于死地。 “谁敢动她!”看着就要动手将锦瑟置于死地的人们,白士中勃然大怒,大步流星地上前解下挂在半墙上的宝剑,刷——宝剑拉出一半,露出锋利的剑刃,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幽寒光,映衬着白士中坚毅决绝的脸。 锦瑟心中一阵欣慰,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刻冲上来保护自己,今日之事虽然凶险万分,一招踏错,自己便会身败名裂,可是有他尽心维护,也不枉相交一场。 白士毅本来也伏在白老太君的尸体旁伤痛欲绝,此刻见自己的兄长居然拔剑要与众人动武,立刻飞身上去,抓住剑柄,沉声道:“三哥,千万别冲动。” 白荷尖声怒骂,“三哥,这个贱人害死了祖母,你居然还帮着她说话!你还有没有点良心?祖母在世时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不念亲情却还要维护那个贱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她越骂越恶毒,到最后冷笑一声,“难不成此时你也有参与!” 白士中脸都气的铁青。 “放肆!”太子不悦道:“白荷,你如何诋毁自己的兄长?” 白荷见太子发怒这才禁言,但脖子一梗,很不服气。 地上跪着嘤嘤哭泣的白茹见暖阁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可谓一触即发,而今日局势,锦瑟定是凶多吉少,感念她往日的恩德,心中既是愧疚,又是着急,她真的不想见锦瑟出事! “大家静一静!”赵琦大声制止了暖阁中的议论,在轮椅上拱手道:“一切交由太子处置,相信太子定能还白老太君一个公道!” 太子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今日不处置难以服众,虽然能撇清白士中,却断然不能再偏袒苏锦瑟,只得正色道:“苏氏锦瑟…。” “慢着!”如羽忽地跪在地上,神色镇定,“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主人无关!” 众人皆是一愣。 上官霖冷哼一声,“现在说这样的话,何人能信?” 如羽亢声道:“便是奴婢一人所为,桂花糕、毛尖茶都是奴婢炮制的,表少爷又有何证据证明是主子所为?” 上官霖一时语塞。 白荷咬着嘴唇,眼见着苏锦瑟马上死翘翘,自己憋屈了一年的大仇就要得报,又怎能让已经半死的锦瑟逃脱,她不死心地问道:“既然是你所为,你得说出理由,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不过是白府的丫鬟,往日里又不在祖母的春晖阁伺候,祖母又不曾打骂过你,你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下毒?就算成功又有何好处?” 众人听了白荷的连番质问,都觉她说的有理,如羽作为一个奴婢,根本没有作案的动机! 如羽冷静地道:“白老太君素日看不上我家主子,连带着也看不上奴婢,那日奴婢来春晖园送糕点,白老太君便借机打骂了奴婢几句,又说要将奴婢配给门房上的小厮,奴婢不想嫁给那群下人,一时急了,才作出这样的事情!” “哦?这是真的?”二皇子敦叙的言语中都是怀疑。 如羽笃定地道:“奴婢要样貌有样貌,要才艺有才艺,要做也该当是白府的主子,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奴才?” 众人暗暗打量着如羽的相貌,见她唇红齿白,杏眼桃腮,端的是一位美人,如此佳人,想着向上爬也不为过。 白士中听罢上前厉喝,“所以你便心存了勾引本侯爷的想法?怪不得上次你在书房里大献殷勤,原来是存了这个龌龊的心思,都怪我一时心软饶了你,否则今日祖母也不会惨死,锦瑟也不会因你这个刁奴受冤枉!”“你——”白士中气愤填膺,刷地,长剑出鞘,照着如羽的脑门劈了过去,眼见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就要被劈成两段,血溅满地。锦瑟心中砰地一跳,如羽怎么会去勾引白士中? 第一百八十一集 报恩(上) “三哥!”幸亏白士毅眼疾手快,否则如羽早已成了剑下亡魂。 锦瑟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如羽背叛自己,她这么…。突然间锦瑟有些泪光莹然,为了自己,她居然可以去死! 敖澈见机甚快,忙道:“这么说来此事已经水落石出,奴婢如羽因不忿白老太君将她配给小厮,便暗地里投毒,事发不愿承担责任,便推给主子,如此行事,实在是其心可诛!”他也十分佩服白士中的反应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个谎话。 太子也道:“看来郡夫人是无辜的,这该死的奴婢,来人——” 眼见着锦瑟就要脱离自己苦心设计的陷阱,上官霖十分心急,白荷更是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赵琦推着轮椅,越众走到人前,看着地上跪着的如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既然你说此事与郡夫人无关,那么你的曼陀花粉是哪里来的?别忘了,你方才还说过,这曼陀花粉金贵的很,绝非你这个奴婢能有。” 轰地,如羽头顶如炸响了一个惊雷! 这赵家四公子真是神鬼莫测,专能从事情的细节找到突破点,此时此刻,无论如羽怎么回答都会与之前所说的话矛盾,可是她去哪里找一个能给锦瑟顶罪,而又有能力购买曼陀花粉的? 白士中的心咯噔一声,寒冷的目光朝赵琦望去,“还是小看了这个瘸子!” 在众人哑然失色之时,二皇子敦叙负手冷笑,“看来郡夫人收买人心的本领真是厉害,居然能让人别人先甘情愿的顶罪。” 白士中迈上一步。 “侯爷,赵琦劝你还是不要说话,否则这毒杀白老太君的嫌疑你也是有的!”赵琦淡然的目光在白士中身上流转,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士中胸口不住起伏,今日如果他继续强硬的要保锦瑟,不独锦瑟会被下狱,自己也难以逃脱弑祖的干系,到时候自己一倒,谁来救她?可如果不挺身相护,真能忍心她被上官霖的人带走吗? 暖阁里响起二皇子敦叙威严的喝令:“将犯妇苏锦瑟押入昭狱,待本皇子与皇兄禀告父皇,择日处斩!” 呀——人们纷纷议论开来。 白荷的脸上漾起一阵笑意,那笑容就像是地狱中的鬼火一般残忍,又像是猎人看着笼中待宰的猎物,充满得意。想想前几日她为了陷害锦瑟,屈身于那个肮脏、丑陋的小人身底下,回想起他的动作,她就恶心的想吐,不过一切付出都没有白费,这个让自己做不成太子妃,终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贱人,终于也有今天! 上官霖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当然这笑容十分不易捕捉,‘苏锦瑟啊苏锦瑟,你算计了我这么多次,连我苦心经营的李家也被你连根拔起,今日终于也落入到我的罗网中!’ 玉贵妃和白茹都心急如焚,眼见着锦瑟就要被闯入的侍卫拖走却无能为力。 锦瑟淡然一笑,用眼神制止了正要上前的白士中,自己一人被抓,总好过再牵连他,虽然落到上官霖和白荷的手中绝难幸免,但这也好过满盘皆输! 敖澈身后的白朗轩看着锦瑟明媚的笑容,心中一痛,他绝不能允许别人将锦瑟带走! “慢着——” 当人们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竟有一人跳了出来。 “这件事是我做得,犯不着连累别人,你们放了三嫂。” 说话的竟然是刚才指证锦瑟的白茹! 上官霖胸口如遭重创,用饱含威胁性的口气森森地道:“四妹妹可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 白茹额头上沁出好多冷汗,她自己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一向懦弱的她怎么会有这个勇气站出来。 她利落地跪在太子身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眼神环视着众人,郑重地开口:“我是庶出,自幼不被白府的人待见,特别是白老太君,虽然我也是她的孙女,但她从来不曾给予过我一丝一毫的关怀,连带着我歌姬出身的母亲也惨遭她的白眼,我好歹是白家的四小姐,可一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我心中恨!恨你们,恨我所有的亲人,所以我要报复!” 眼中燃烧的火焰毫不避讳地展示着她强烈的恨意,这么多年的屈辱…这么多年的屈辱! 疯狂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叫让所有人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连同母所出的白士毅也震惊地呆在原地。 二皇子万料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黑着脸问,“那你已经实现了报复的目的,为何又要此刻站出来承认?这点很难让人相信你!” “那日老太君和如羽起冲突,我正好在旁伺候,心里想着这是报仇的大好时机,就拿出自己多年来攒的体己,托管家白福买了几包炮制好的曼陀花粉,以期待让老太君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白福以为我买曼陀花粉是养颜,也没在意,哪知我却将它悄悄地拿给了如羽,只是我没想到,如羽竟然蠢到在寿宴的节骨眼上发难,以至于被博望侯府的四公子看出破绽,当时我很害怕,便顺势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地栽赃给郡夫人,反正如羽是她的贴身侍婢,这么说大家一定会相信。” 白茹的逻辑丝丝入扣,竟然找不出半分破绽。 白荷恨声道:“白福,你真的给四小姐买过曼陀花粉?” 白福流着汗道:“当时奴才以为四小姐是买来养颜用得,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作出如此有伤人伦的事,奴才是无心之失,绝非有意助纣为虐!” 赵琦皱眉道:“那你一心想着洗脱嫌疑保命,此刻为何又要和盘托出?” “因为我后悔了!郡夫人非但与我并无仇怨,反而对我有过恩惠。”白茹毫不犹豫地将过往所有的事情剥开,不惜暴露在众人眼前,“上次李崇峻强暴我,只有三嫂一人施以援手,白茹虽然心有怨恨,却不敢做忘恩负义之徒!” 众人尽皆默然。白荷不死心地道:“那为何方才如羽不指证你?”如羽抢着道:“想要下毒的确实是如羽,虽然四小姐是帮凶,但如羽想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一百八十二集 报恩(中) 所有的疑点全部解开,不管众人是否相信,愿不愿意相信,锦瑟已然脱罪! 太子寒声道:“将白家四小姐白茹、婢女如羽打入昭狱,听候发落!” 白士毅虎躯微震,他虽然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会做这样的事情,但白茹已经亲口承认,他又能做什么? 白茹跪在锦瑟身前,轻声道:“三嫂,白茹对不起你,此去定是有去无回,也算消了三嫂的怨恨,请三嫂代为照顾我的母亲四夫人,白茹泉下有知,定然感激不尽!” 锦瑟心中大痛,嘴角微微张开刚想说什么,就被身后的白士中默默制止。 白茹的眼睛里布满着祈求的神色,锦瑟明白,一定是四夫人王氏被上官霖挟持,她方才才被逼无奈的指证自己!她现在这个神情分明是在求自己救救四夫人,她明知自己会死,居然还站出来给自己顶罪!刚才和太子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脱罪的牵强解释,她怎么会有心思去害白老太君?自己当年只是在她被李破虏侮辱的时候送去了一些温暖,她居然就以命相报! 原来世间不光是宁舒郡主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也还有白茹这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善人。 白茹泪光莹然地跪在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会站出来替锦瑟顶罪,她只是脑海里依稀闪过当日无助地蹲在地上大哭时,只有锦瑟这个外人给予过自己温暖的场景,也还恍惚的记着她是如何温柔的拍着自己的肩膀,嘱咐自己忘记李崇峻那个人渣,重新生活。 其…其实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在上官霖的操控下,献给了很多男人,李崇峻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这些人全都是与上官霖有利益关系的,每当上官霖需要拉拢或者收买什么人时,自己的身体都会被他轻易送出! 不堪回首的往事,事到如今还要因母亲掌握在他的手中而被迫指证自己的恩人,这让善良懦弱的白茹终于爆发,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锦瑟的心再次震动,第一次是因为白士中和白朗轩对自己的关心,这一次则是因为白茹和如羽,她们一主一仆,都再不顾性命拼命为自己脱罪,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她们如此相待! 眼见白茹和如羽就被侍卫拖了出去,锦瑟就想上前相救,却被白士中狠狠握住右手。 “别去,你留在外面比她们更有用,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营救她们!” 白士中低沉而殷切的嘱咐扎在锦瑟的心中,她眯起眼睛,将右脚缩了回来。 上官霖不意白茹竟敢临阵倒戈,气得要死。 白荷和宁舒郡主见如此严密的罗网都能让苏锦瑟逃脱,都是心灰不已。 白士中沉声说:“祖母不幸逝世,今日白府诸事烦乱,恕白士中不能继续接待各位,请见谅。” 这是下了逐客令,确实,既然真凶已经落网,白家便要着手治丧,哪里有功夫搭理这群客人? 众人纷纷安慰了几句,便一一告退。 赵琦推着轮椅走过锦瑟身边时,竖起了拇指,微笑着低声赞道:“郡夫人好本事,居然能让这么多人对你死心塌地。” 锦瑟嘴角勾起笑意,“彼此彼此,赵四公子的计谋也让锦瑟深感佩服,但是锦瑟被算计了一次,绝不会善罢甘休,也请赵四公子小心。” 赵琦哼了一声,在几位兄长的陪伴下,离开白府。 好端端的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白府上下都十分郁闷,现在白老太君的法身还搁在榻上,也不能一直这么放着,在暖阁里只剩下白家人的时候,白士中先开了口,“霖表哥,你在朝中的威望比士中要大的多,还请你出面料理丧事,现在士中六神无主,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此事。” 上官霖假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是应该的,我这便去寻副上好的棺木,让外祖母风光大葬!” 说着便拎着袍角去了,实则是赶去和赵琦等人商量,如何步步紧逼,致锦瑟等人于死地。 上官霖走后,白荷也寻了一个由头去了,只剩下白士中这边的自己人! “士中——”在所有闲杂人等走后,锦瑟颇有些心惊的开口,“今日之事太过诡异!” 白士中沉吟没有接话,倒是玉贵妃先含泪开了口,“我适才听得心惊肉跳,可究竟是谁害了老祖宗?” 白士毅铁青着脸,“大姐还用问?自然是那个白眼狼!” 玉贵妃身子一震,结结巴巴地道:“真的是上官霖?他…他可是祖母一手抚养长大的,居然会为了权利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白朗轩在众人走后,又悄悄地折了回来,此刻抱着肩膀冷笑,“上官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难为白荷居然同他狼狈为奸,亲手毒杀自己的祖母。” 玉贵妃心中难受的紧,虽然早已与上官霖一伙势同水火,但白老太君可是她们共同的长辈,又没利益冲突,平时白老太君还总向着上官霖,真不知他为何下这个读书! 锦瑟沉声道:“四弟,现在看来,你的生母王氏已经落到了上官霖的手中,你带着白府的暗卫,立刻去彻查此事,以免去的晚了,造成终身遗憾,至于白茹妹妹,我和你三哥一定会想法子救出她!” 白士毅心中一震,他虽然在最后明白了白茹可能是在为锦瑟脱罪,可是为何白茹先前又要指证她呢?现在一惊提点,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落在了人家手里,想到这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此事太过诡异。”锦瑟再次重复一遍,“我根本从未给白老太君送过桂花糕,上官霖和白茹要害我,这早已不是秘密,可是为何白老太君也在生前言之凿凿的诬陷我?这事不是太奇怪了吗?难道她老人家是患了什么绝症,自愿请死,为的就是能杀了我?” 众人都是眼皮一跳,这个设想也太过匪夷所思,虽然白老太君近日经常怒骂锦瑟是个扫把星,害了她们白家,可也不至于放弃生命来陷害她?可是如果不是,这一切有都说不通。 看着诸人不怎么相信的表情,锦瑟再次强调道:“我并非是凭空推测,在我质问白老太君为何污蔑我时,我清楚的看见她老人家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嘴唇微张,做了几个口型!”“什么口型!”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询问。“这次你死定了!”锦瑟一字一顿地道。 第一百八十三集 报恩(下) 虽然仍是白天,但暖阁的气氛立刻因为这句话将至冰点,每个人都觉得背后阴风嗖嗖,特别是白老太君的法身还搁置在床榻上。 锦瑟第一次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以往她面临什么生死大难都临危不惧,只有这次! “那诡异的表情,实在是难以形容…就好像白老太君已经不是白老太君,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锦瑟宛如梦呓般地道。 玉贵妃一开始一直抱着包老太君的法身,此刻不觉哆嗦着将身子移开。 白士中额头浸出涔涔冷汗,“锦瑟你的意思是祖母已经被上官霖等人用什么东西控制了,才会出来栽赃你!” “极有可能!”锦瑟转向白朗轩,沉声问道:“我曾听你说,燕国皇室中有一种秘术叫做‘附身’,就是依靠灵媒将魂魄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以便操控,可有其事?” 白朗轩踟蹰,“确实有过这样的传言,但依我看,传言未必是真!这等无稽之谈,不信也罢。” “罢了!如何营救白茹妹妹和如羽才是当务之急。”白士中皱眉。 玉贵妃摊手,“可是如果不查清这点诡异之处,又如何给白茹妹妹脱罪?我瞧那上官霖此次对白茹妹妹的倒戈十分暴怒,如果咱们去的迟了,恐怕…。” 她没说出来,但是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像上官霖如此凶狠的人,怎么能放过背叛他的人? 白士中和锦瑟想起白茹,都是长叹一声,没想到这个软弱的妹妹竟是如此仗义。 白朗轩缓步走到白老太君身边,“这一切,恐怕仍需在老太君身上找答案!” “表弟,棺椁已经预备好,是上好的阴沉木,用它打造的棺椁能万年不腐。”上官霖推门而入时,玉贵妃和锦瑟并三夫人已经哀哀地替白老太君穿好了好几层的寿衣,又精心地为她化了淡妆。 白士中用脚搓着地,淡淡地道:“祖母死因不明,我想将她老人家暂时交给京兆尹,等此案水落石出再行敛葬。” 上官霖先是一愣,随即暴怒,“表弟这是什么意思?且不说此案已经水落石出,外祖母是被毒死无疑,就算是有什么疑点,也不能耽搁她老人家入土为安!” 白荷冷笑,“现在已经是初春,虽然天气还未大热,但也难搁住,三哥是想等祖母法身腐烂再行敛葬?!白家还真是出了不少孝子贤孙!” 玉贵妃脸色一冷,“二妹妹这是什么话?士中也是一片孝心才要将此案追查到底,祖母她老人家死的如此冤枉,自然要抓出真凶,否则如何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分明是强词夺理!”白荷捏紧拳头,“白茹已经招认,还查什么查?” 看着如此暴怒的白荷,白士中和锦瑟都不约而同地感觉白荷急于让白老太君下葬,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如此坚持,自己这边就更不能让老太君如此糊涂的埋了。 上官霖哼了一声,“如果是别的事,表哥觉得不会与你相争,只是此事断然不行!你将外祖母的法身交予京兆尹,他万一将祖母的法身剖开检查怎么办?你竟能忍心看着自己的祖母被开膛破肚?死后也不得安宁!” 在古代,死去的人如果还要被法医解剖,那是对死者大大的不尊重,别说白家这一等一的富贵官宦人家,就是平常的百姓都不乐意的! 上官霖和白士中就这样在灵堂前争执不休,直到最后不知道是谁偷偷出去报信,博望侯和文昌侯联手将此事告知隆庆帝,隆庆帝立即下旨以国夫人的规格安葬白老太君,才制止了这场口舌之争。 看着已经入殓的白老太君,玉贵妃脸色一白,“这可怎么办?线索都断了!” 白士中长叹一声,负着手,无奈地出了门。 上官霖看着这个表弟颓丧的背影,冷笑数声:想跟我斗,你还嫩点! 春寒料峭,冰雪消融,虽然有春天的气息,可晨光熹微之时的临安还是有些微冷,太华公主披着简帛独自一人斜倚在燕国公馆内的华亭中,呆呆的愣神。 “想什么呢?”耳畔传来温柔的关切声,太华公主一惊,一个穿着白色绣云纹锦袍,穿着黑色螭纹皂靴的英俊男子已映入眼帘。 只见他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羊脂白玉的簪子挽到脑后,澄澈的眸子中显示着只有亲人方有的亲切和关爱,两只手负在身后,嘴角荡起温柔的笑意。 “四哥。”太华公主笑吟吟地起身唤了一句。 来的正是燕国四皇子敖澈。 他本来是与诸位皇子都住在东宫的,可是自从燕国二皇子敖泽和公主太华进京后,他就以想亲近亲人的理由搬到了燕国的公馆,这十几日,二皇子敖泽终日外出,只有他陪伴着这个远道而来,却不善交际的妹妹,兄妹两的感情一度升温。 “早起风大,小心着凉。”敖澈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细心地披在这个娇弱的妹妹身上。 太华公主脸上泛起害羞的红晕,“四哥就要大婚了,怎么还成天与太华赖在公馆里,不去陪未来嫂子?” 提起宁舒郡主敖澈有些不舒服,脸色不悦地坐在太华的身边。 “可是不喜欢那位郡主?”十几日的相处,太华早已知道自己的这个四哥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兄妹间几乎是无话不谈,此刻察音辨貌,便也并不忌讳地问了出来。 敖澈喟然长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她这个人…嗯。” 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来,敖澈不习惯出口伤人。 太华公主暗暗颔首,当日这宁舒郡主因为争个剑舞的头名就挥剑刺自己,显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四哥性子温柔,恐怕将来会受这个娇贵的郡主欺负。 “四哥是不是喜欢郡夫人?”太华公主脱口而出的询问让一向处变不惊的敖澈涨红了脸,太华公主见着红潮都涨到耳根的四哥,自知失言,立刻下意识地捂上嘴,“我忘了,郡夫人已经嫁人了。”敖澈明亮的双眼黯淡下去,“宁舒郡主是一定要娶的,只是我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四哥还是小心为妙,我冷眼瞧着那郡夫人似乎得罪了不少人,四哥帮她风险太大,再说四哥不是心心念念地想回燕国吗?”太华公主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并不傻。 第一百八十四 偃师(上) 敖澈心中激起一阵热血,“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奋不顾身的保护她,畏首畏尾算什么男人?” 太华脸一红,没想到平日里连说话都不怎么大声的四哥居然也有英雄的一面,立刻致歉道:“是太华说错了,并无瞧不起四哥的意思。” 敖澈有些颓然,“可惜此事我帮不到她什么,白老太君死的蹊跷,临终前竟有被附身的迹象,郡夫人听说燕国皇室有这样的秘术,便来找过我,可是我自幼离国,哪里知道这些呢?” 说完又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对于不能帮上锦瑟深感自责。 太华公主眼皮没得一跳,她突然觉得,四哥今早找她不是只有聊天那么简单。 敖澈见太华公主只是咬着嘴唇不答话,也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尴尬。 “妹妹!”敖澈竟单膝跪了下去,一把手抓住太华公主柔嫩的小手,“算是四哥求你,你如果知道关于附身的秘术,一定跟四哥说,这次算四哥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太华公主被敖澈握着手,脸羞的大红,两腮犯上了一朵云霞,她哪里被男人这么亲密的碰触过,忽觉身体里像是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通泰,她颤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地道:“四…。四哥,我真的不知道燕国皇室里有这样的秘术,如果知道,一定会想法子帮你。” “哎!”敖澈临风长叹,歉然地道:“是四哥激动了,外边风大,咱们进去用早膳吧。” 太华公主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句,兄妹二人用膳之后,又闲聊了几句方才散了。 夜幕降临,白士中的别院的小楼中,灯火辉煌。 此竹楼名为摘星楼,取自‘涨绿浮空,闲数河星手堪摘’的词句,是白士中别院的三大禁地之一,往日里是除了他自己,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地方,今日锦瑟和白朗轩有幸能来此一游,倒是有些惊讶。 拾级而上,推开雕空的竹门,锦瑟好奇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却十分幽静的地方。 地当中一张十二联的翠竹屏风将整个静室分为两处,其中一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雕花床榻,床头的小几上还放着一盆墨菊。 这边则是一章青玉案,案上毫必如林,另有几本半卷着的书,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许久无人打扫。 锦瑟跪坐在案后,抬眼间,却瞧见南面墙上有一章宫装美女图,画中女子穿着一身淡粉色广袖留仙裙,梳着蝉翼髻,手中拿着一枚轻罗小扇,正在盛开的牡丹花间扑蝶戏耍,眉梢眼角流露出欣喜的神情,顾盼之间,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竟是栩栩如生。 美女图的旁边,还用蝇头小字写了一段诗句:“夜深惆怅,梦无数。音尘尽绝,故人无寻处。” 锦瑟一愣,很久没看见这句诗了! 回想起来,似乎白士中的卧房的墙上便有这句词,书房的墙上也是,他竟是如此钟爱这首词呢。 “我已将她带来。”白朗轩低沉有力的嗓音打破了锦瑟神游物外的思绪,只见他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简单棺椁放在了地上,砰!白朗轩将棺椁的盖子一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白老太君宛如生人的脸立刻映进诸人的眼中。 白士中看着祖母丝毫未变的容貌,有些涩然地道:“多谢你将她老人家保护的这么好。” 为了迷惑上官霖,白士中曾在灵堂前与其据理力争,装作最后在圣旨下不甘心却只得将白老太君安葬的失败者,可暗地里,他却连同白朗轩,盗了自己祖母的坟墓。 这照世人来看,真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是白士中定要查出白老太君的真实死因! 白朗轩略带歉意地回答,“本不该打扰她老人家安眠,只是我们要查出真凶只能从这下手!” 白士中强装无事,淡淡地问:“你已经检查过一次祖母的法身,可有发现?” “算是有,也算是没有。”白朗轩的话让锦瑟和白士中大为不解。 锦瑟蹙着好看的眉毛,一只手在青玉案上来回敲打,“这是什么意思?” 白朗轩细细分析,“我检查了白老太君的咽喉,发现上面都已乌黑,中毒已经毋庸置疑,可我检查她老人家的血液时,居然并没有发现丝毫毒素残留,而更奇怪的是,她老人家的胃里也没有毒素!” “这是为何?”锦瑟和白士中面面相觑,大吃一惊。 白朗轩皱眉道:“不仅如此,我还检查了白老太君的身体,发现没有丝毫致命外伤,只是在小腹处有一道长达两寸的伤疤,可那伤并不致命,并且看起来不是最近留下的,为此,我又检查了白老太君的五脏六腑等器官,发现也没有致命内伤。” “无致命外伤、无致命内伤,不是中毒,那老太君是怎么没的?”锦瑟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白士中情绪不佳,有些深沉地道:“所以你才认为有线索等与没线索,因为虽然证实祖母并非被毒杀,却查不出来她因何而死?” “就是这样!”白朗轩的语气也有些沉重,他纵横江湖十数载,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检查过一次后,我仍不死心,又回去查了第二次,这次检查的更加详细,连头发都没有放过,可仍是一无所获。” 白士中光洁的额头紧锁着,十分无奈地说:“难道祖母注定冤屈至死?” “别灰心,咱们今晚一起检查,定能找出真凶,为祖母报仇。”锦瑟轻轻拍了拍白士中的肩膀,温言抚慰。 三人说干就干,开始各自检查白老太君的身体,眼见着室内的十几根蜡烛一一燃尽,可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真是见鬼了!”大汗淋漓的白士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分颓丧。 白朗轩第一次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鬼神之说?” “再找不到线索,白茹妹妹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锦瑟心中十分难过,虽然白士中早已用侯爷的身份关照过京兆尹,让他善待白茹,但难免上官霖暗中为难,再则,若不是玉贵妃在宫中苦心周旋,隆庆帝早已下旨斩了白茹和如羽。 白茹如果真的替自己死了,自己怎能安心?锦瑟握紧拳头,咬着嘴唇,今日无论无何也要解开白老太君死亡的秘密! 第一百八十五集 偃师(中) 烟雨蒙蒙中的西湖别有一番韵味儿。 临安的春雨来的比别的地方都早,一早上便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这会子到有渐渐息止的意向,只是现在的雨越发让人觉得温柔,宛似情人的手,抚摸着你的脸颊,还未吻上眉间,就已酥了大半。 千倾碧波之上荡漾着粼粼的波纹,淡淡的月光洒在来往的画舫上,与楼船投出的灯光交相辉映,水乳交融。 湖边的醉翁阁中早已是一片莺歌燕舞。 说起来,这里要算上临安最豪华、最有面子的酒楼。里面不仅一应设施齐全,还配有相当多的歌姬、舞姬,让你在欣赏西湖‘苏堤春晓、娇莺啼春’的同时,还能一览无限春色,因此招揽了不少达官贵人在此款待嘉宾。 今日,上官霖就在此处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桌子的精致酒菜,准备宴请一位对他十分重要的盟友。 月上柳梢,只听木梯轻响,已有人上了阁楼。 上官霖精神一振,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衫,才缓缓起身,负着手,作出了一个他自以为十分帅气的动作。 “来的这样早?”门无风自开,耳边传来一声娇啼,妩媚入骨,让平素不近女色的上官霖都有薰薰欲醉之感。 抬眼望去,一位妙龄女郎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搭在自己的胸前,别有一番风姿。 “公主今日看来,竟是特别的可爱、特别的有情调。”上官霖由衷赞叹,如果是往日,谁能想到那端庄高贵的一国公主,竟然是这样的风骚娇媚。 那女郎噗哧一笑,“上官公子这么说,可是嫌太华往日太过古板?” 上官霖微笑不语,只是细细打量着今晚前来赴宴的太华公主。 她的身上穿着件宽大的衣服,也许那根本算不上衣服,因为那只是一件普通的淡蓝色的丝绸,它如蛇一般盘绕在她白皙的**上,尽管衣衫简薄,不施脂粉,可还是令人觉得她的风神之美几乎无人能及。 乌黑的秀发松松地挽在身后,露出一双修长结实的**,这双**与大楚女子的腿不尽相同,可能是燕人生来体质就比楚人强健,以至于这太华公主的**看起来是那么的富有弹性,连上官霖也起了把玩的心思。 太华公主似乎看出上官霖因自己的风情而导致的一瞬间的失态,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你如果用黄莺作比,都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上官霖立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用殷勤的招待掩饰自己的情绪。 太华公主吩咐身后跟着的两名燕人护卫退到门外,自己径自坐到上官霖的身边。 上官霖忙斟了一杯酒,“这次的事多亏公主仗义相助,否则上官霖绝难成事。” “可惜…没能弄死那个苏锦瑟,本宫倒真是觉得遗憾。”太华公主盈盈的眼波中透出恨意。 上官霖哼了一声,“待我除掉苏锦瑟,给公主报仇。” “不——”太华公主摇了摇头,“可不能就这么弄死了她,本公主还要留着她好生炮制呢!” 上官霖当即答允,又殷勤地为太华公主夹菜。 “你那个叫白茹的妹妹长的倒是一副羞怯的模样,看起来很惹人怜惜呢。”太华公主娇媚地说。 上官霖哈哈一声,“凭她怎么娇媚哪里能比的过公主。” 太华公主星眸流转,“这次咱们设计害苏锦瑟不成,倒是让你那妹妹丢了性命,也不知道上官公子心不心疼。” “除了公主,上官霖谁人也不心疼。”上官霖温柔地说。 太华公主两颊立刻飞上了两朵红云,对他的答复十分满意,见他一双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睛带着火一样的爱欲盯着自己,竟然害羞的低下了头,“不要总看着奴家,吃菜!” 连称呼都变成了奴家,着实让上官霖的心里砰砰跳的有力。 “哎呦!”想去夹菜却将筷子跌在地上的太华公主娇嗔一声,连桌上的几盘细点都扣了。 “公主小心。”上官霖疾呼一声,看着就要弯腰的太华公主,先一步弯下腰身。 象牙雕兰花的著就跌在太华公主的一双玉足边,今晚太华公主并未穿绣鞋,只是拖着一双楚人深爱的木屐,温软的脚趾踩着硬硬的木屐,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效果,在脚踝的侧面,还纹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平添一股魅惑。 上官霖的手有意无意地抚摸上了这纤细的玉足,太华公主一阵战栗,嘤咛一声。 这声娇媚的回复,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上官霖彻底放下心来,他捧起太华公主的双足,放在怀里细细把玩,只觉触手温润,肤如凝脂,加之太华公主年纪尚轻,又生来脚小,着实令上官霖爱不释手。 “公主这玉足着实令人**,不知在大燕,可有人能像鄙人这般尽兴把玩。”上官霖嘿嘿一声,双手沿着太华公主的**向上游走,一直到胯下,每动一次,太华公主都不禁花枝乱颤。 “冤家!”陷入**中逐渐迷茫的太华公主惊呼一声,惊慌失措地用手制止了就要解开她裙子的上官霖,看着一脸愕然的上官霖,太华公主倒是有些歉然。 只见她一手勾着他的脖子,顺势坐在了他的怀里,咬着他的耳朵,一手在他的心口抚摸着,恨恨地道:“奴家好歹是一国的公主,你竟敢在这里欺负我,不怕我的父王、母后找你麻烦么?” 上官霖双手垂地,任由太华公主亲他,却再没任何动作,沉声道:“难道公主不喜欢霖某?既然如此,霖某告退,就请太华公主到大楚皇帝那告我一状,便说我有意轻薄公主,上官霖在家待罪就是!” 言罢,起身就要离去,慌得他身上的太华公主一叠声地安慰,这才让他重新坐回红木椅上。 “冤家!”太华公主委屈地道:“就会欺负我!奴家哪里说不跟你好,不跟你好,还会教你用大楚秘术害人?”上官霖望着太华公主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倒是有点心疼,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霖哥哥也是一时心急,太华不要放在心上。”太华公主哀叹一声,“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竟然着了你的魔!”话音未落,就转嗔为喜,在上官霖的额头轻轻戳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六集 偃师(下) 上官霖承诺道:“太华放心,等着白茹一死,我就请旨娶你为妻,只是不知道上官霖一介白丁,太华肯不肯下嫁,我那岳父岳母大人,又肯不肯承认我这个女婿?” 太华公主倚在上官霖的怀中,“霖哥哥放心,父皇、母后最是疼我,我在大燕的时候,就算太子哥哥还要让我三分,其余的人嘛,太华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只要是太华喜欢的,父皇、母后都会给我,既然太华中意你,其他人就绝对不会为难霖哥哥。” “这就好。”上官霖表面长舒了一口气,实则是暗暗窃喜,自从李青君死后,他失掉了李家这个臂膀,行动未免受制,更令他不能容忍的是,本来自己与博望侯府的那些人一同效忠二皇子敦叙,可是自从自己的势力日渐消弱后,二皇子敦叙明显将天平倾向了博望侯府的三个兄弟,对自己日渐冷淡。 而朝堂上,因为自己连连诛杀了小妾苏锦墨和妻子李青君,得了个狠毒的名头,好很多人都不愿意依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外求助,思来想去之下,与这个燕国公主联姻最好不过,一来,也解了自己鳏居之苦,二来,得到燕国上下的帮助,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先夺取白家的权力,在扶持二皇子敦叙打败太子坐上皇位,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是兼着兵权的丞相,谁知道自己这个辅政坐的久了,会不会坐上那个宝座? 想到这,上官霖精神大振,好像已经成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子,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得好好笼络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还沉浸在自己小女儿的梦中,哪里知道上官霖的意图,上官霖因其有利用价值,就更加曲意对待,弄得太华公主芳心大动。 且不说上官霖和太华公主,锦瑟这边,白士中和白朗轩忙活到半夜,依旧是没有丝毫线索,这令锦瑟等十分郁闷。 “算了!还是让祖母入土为安吧。”白士中颓然地坐倒在地。 白朗轩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水,“只能如此。” “那白茹妹妹岂非危险了?”锦瑟蹙着眉,“她是为了我才入狱的,现在四夫人生死未卜,如果她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良心如何能安?” 白士中和白朗轩都是默然。 “放心,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白朗轩安慰道。 锦瑟眼睛一亮,“什么机会,你说!” “我们…”白朗轩有些迟疑,“可以去求太华公主。” 白士中和锦瑟大为惊讶,“求她?” “对!”白朗轩抱膝道:“她是燕国皇后的掌上明珠,肯定知晓不少燕国秘术,我听锦瑟的描述,白老太君的死因确实跟大燕宫禁的一些秘术有关,可惜四皇子自幼在大楚做人质,对此一窍不通,我请他去求太华公主,希望能让她来瞧瞧老太君的法身。” 锦瑟想起那日在酒楼上,太华公主是如何残忍地将燕儿肢解,那血淋淋的一幕还在眼前!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断然拒绝道:“此事不妥!” 白士中也沉吟道:“我也认为不妥,虽然现在你已经和燕国二皇子敖泽结为盟友,但是敖泽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非什么良善之辈,太华公主是敌是友还未分辨,如此冒然地请她来帮助咱们,恐怕她会暗地里设下陷阱,引咱们入瓮。” 白朗轩坚持道:“这些日子,四皇子敖澈一直与太华公主在一起,太华公主并非大家所想的那么残忍,反而她是个十分善良的姑娘,你们不要抱着以前的成见来看她,也该试着学会接受。” “接受?”不知道为何,听白朗轩这么为太华公主辩解,锦瑟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她残忍肢解燕儿的血腥一幕,总是让自己难以忘怀,“朗轩,我那日亲眼看见太华公主的残忍行为,我实在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女人会与善良有什么关联,所以这次我和士中的意见一样,不建议你请她来插手此事。” 看着冥顽不灵的两人,白朗轩有些生气,“可事实摆在眼前,不请太华公主来,没人知道燕国的秘术,难道要去求敖泽?我想这更危险!” 白士中哀叹一声,“算了!此事白某认栽,虽然不能查出老太君的具体死因,但铁定和上官霖、白荷两个畜生有关,早晚会水落石出。” “那白茹、如羽怎么办?”锦瑟不能让她们死在昭狱。 白朗轩看着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十分生气,厉声道:“你们宁愿看着她们惨死也不愿信我?” “不是不信你。”白士中耸了耸肩膀,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白朗轩发这么大的火,“而是信不过那个公主。” 锦瑟刚要答话,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白士中眉头一皱,不是吩咐过白福,一切闲杂人等都不能来此打扰吗?他是怎么办事的。 白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回爷的话,大门外…燕国四皇子带着太华公主造访。” 嗯?! 阁楼上除了白朗轩,白士中和锦瑟都大吃一惊。 “让他们进来。”不等白士中说话,白朗轩就做了决定。 “你——” “你们别管,此事如果出了岔子,我抵命就是。” 白朗轩都这么说了,锦瑟和白士中谁还敢阻止,只得看着四皇子敖澈和太华公主进了摘星楼。 “深夜叨扰,多有得罪。”敖澈微微一礼。 白士中立刻还礼,“没去府外迎接四皇子和公主,是士中的不是。” “别闹那些虚文了。”太华公主温柔一笑,竟上前拉起锦瑟的手,“听四哥说你有麻烦,太华经四哥的嘱托来此,看能不能帮上你们。” 太华公主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锦瑟,分明再说,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四哥哦。 锦瑟和敖澈的脸全都一红。 白士中暗哼一声,十分不爽:当小爷我是空气吗?白朗轩也不和他们废话,将盖好的棺盖再次推开,太华公主屏息凝神,走至棺椁旁细细查验。余下四人都坐在青玉案后,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第一百八十七集 傀儡(上) 太华公主检查的十分仔细,上到头发牙齿、下到背脊双足,神色也越来越凝重,最后竟长叹一声,“没想到,真的是偃师所为。” “怎么说!”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太华公主这么说,肯定是找到了什么线索,那偃师又是何人何物? 太华公主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沉吟半晌,最后只得道:“说出这些话,太华知道很难置信,不过还是要说,就是不知…不知文忠侯能不能接受!” 白士中眼皮一跳,心中砰砰跳的厉害,“公主请不必忌讳。” 太华公主哀叹一声,“其实白老太君早已过世。” “恩?这是何意?祖母她确实过世已有数日。”不独白士中,其余人也十分惊讶。 太华公主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寿宴之前,其实白老太君已经过世。” “什么!”众人惊呼一声。 白士中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寿宴当天的早上我还见过祖母,她还跟我说过话!” 锦瑟低头沉思…。也许…这个太华公主说的实话,自己也发现白老太君的神情诡异,可是如果白老太君已逝,那说话的又是谁?难道真有鬼怪附身一说? “公主的意思可是指白老太君被附身?”锦瑟急忙问道。 太华公主皱眉道:“不是附身,而是…被偃师做成了傀儡。” “偃师到底是什么?”敖澈抱着肩膀,纳闷地问道。 锦瑟想起以前所看的古书,似乎记载过这么一位叫偃师的人,不觉沉声解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偃师是《列子?汤问》中的一名工匠,传说当年周穆王西寻的时候,有一位名叫偃师的工匠主动献艺,他做成了一个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傀儡,为周穆王献舞,惹得周王啧啧称奇。” 太华公主微笑着颔首,似乎对锦瑟的见识广博十分赞赏,“郡夫人所言极是,从此以后偃师就成了能操控傀儡的人的代称,据母后跟我讲,因为大燕皇族是龙神之后,所以通晓不少神奇的法术,而这制造傀儡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傀儡或是由真人尸体,或是由皮革、木头、树脂、漆和白垩、黑炭、丹砂、青雘之类的颜料凑合而成的,他们也有五脏六腑,外表和真人看来没有丝毫差别,如果拿掉它的心脏,嘴巴就不能说话;拿掉肝脏,眼睛就不能观看;拿掉肾脏,双脚就不能行走。总而言之,和常人一般无二,如果不是此道中人,根本无法发现其中的破绽。”说到这,太华公主自己也有些心惊肉跳。 锦瑟沉浸在这句话里,久久不能苏醒,白士中也是半张着嘴,一副惊诧的表情,敖澈低着头来回踱步,白朗轩则负着手,脸上神情严肃。 “这么说来,白家的老太君可能早已死去,只是被人做成了傀儡?”锦瑟试探着问。 太华公主郑重地点头,“确实如此!我从老太君身上的皮肤来看,她老人家至少已经故世两月之久!” “两个月?”锦瑟脚下涌上一股凉气,怪不得,数月前,一直待她十分和气的白老太君突然变脸,动则训斥她,还给她脸色看,又将素日都不待见的白荷宠爱起来,原来那时候…那时候真的白老太君就已经死去,剩下的只是傀儡! 白朗轩叹气道:“这就能解释,为何白老太君会诬陷锦瑟,为何她的脸上会有二八少女一样的诡异表情,为何去世后,身上一点致命的伤痕都没有!” 白士中气的上下牙齿打颤,脸上的神色阴郁到不行,“究竟是何人这么残忍,杀了我祖母还不够,居然把她做成了傀儡!” 太华公主蹙眉道:“这点我也很费解,傀儡术是大燕皇族的不传之秘,我也是偶尔在天工阁翻阅书籍时零星看过一些,根本不会制作,更不会操作。” “照公主的意思,操控傀儡比制作傀儡更难?”白朗轩追问道。 太华公主点头道:“确实如此,操控傀儡十分困难,所以偃师也分等级,下等的偃师,操控傀儡需要用千年冰蚕丝,这种蚕丝是透明的,不易被人发觉,操控者将引线一端移植在傀儡的关节中,另一端系在银戒上,随着指结的跳动控制傀儡。” “那么中级偃师呢?”这傀儡术实在是太过诡异,锦瑟一定要问清楚。 太华公主,“中级的偃师,不再需要千年冰蚕丝,她只需要一些特殊的符咒就可以控制傀儡,让它行动自如,按照自己的意念办事。” “竟然神奇如斯?太不可思议了!”敖澈虽然是燕国皇族,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 白朗轩道:“没什么稀奇,大楚南部的一些赶尸人,就能用铃铛控制故去的人的尸体,将他们送回家乡安葬。” 白士中收住勃发的怒火,沉声道:“下级、中级的偃师已经如此厉害,那上级的偃师岂不是要通神了?” 太华公主脸色一白,似乎是说都不敢说。 这样的表情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禁不住四皇子敖澈的追问,太华公主深吸一口气,“上级的偃师…能将魂魄注入傀儡中,使傀儡获得和人一样的生命,这样的傀儡拥有自己的思维和记忆,虽然永远臣服于它的偃师主人,却与常人一般无二!” “天呀…这…。不是造‘人’?”白士中的眼睛睁得滚圆。 锦瑟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见过各种阴谋诡计、毒药暗杀,唯独没有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连一向不怕死的自己身上都轻微的哆嗦起来,如果自己被杀死…**还被做成傀儡给另一个人用,思之不寒而栗。“别怕!”不知何时,白朗轩居然悄悄地转到锦瑟的身后,趁人不注意,双臂慢慢伸出,揽在锦瑟腰间,她的下身很好的融合在他的怀里,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她便没有这么怕了。太华公主说道:“听郡夫人的描述,白老太君是被下级的偃师控制,只不过,虽然是下级,却也是十分珍贵的人才,放眼整个大燕恐怕都不会超过五个,杀害白老太君又将她的尸体做成傀儡的,究竟是何人呢?” 第一百八十八集 傀儡(中) 锦瑟皱眉道:“请问公主,一个人要成为下级傀儡师需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太华公主摆了摆手,“如果资质好,又有名师指点,学会控制傀儡也不过是个把月的事,如果天资一般,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白士中暗自里揣度着:白荷近几个月一直在白老太君身边照顾,只有那一次自己将她撵了出去,换作白茹,只是既然四夫人早已受制于上官霖,那么极有可能那几日虽然是白茹在照顾,却一直都在对自己隐瞒祖母的病情,而那日替锦瑟顶罪,也不单单是要报答恩惠,这里面可能也夹杂着对祖母之死的愧疚。 想到这,白士中不禁问道:“下级偃师身上可有什么特点?” 太华公主想了想,回答:“手上银戒永远不可以摘除,虽然傀儡已死,冰蚕丝已除,但是戒指会永远留在手上。” “那就好办了!”白朗轩冷笑一声,只要去查伺候在白老太君身边的人就立刻真相大白。 “今晚多谢公主仗义执言,此番恩德白士中铭记于心。”白士中向太华公主行了礼。 太华公主连忙回了礼,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愧疚,“太华若早一步将此事告知诸位,昭狱里的白家小姐可能早就出狱,侯爷和郡夫人也不会殚精竭虑这么久。” 白士中忙道:“公主不必如此,白家永感公主大德。”说着向四皇子敖澈一拱手,“烦劳四皇子将公主送回燕国公馆。” “告辞。”敖澈带着太华公主出了白府。 锦瑟沉吟道:“今日的太华公主倒和我那日见的有所不同,不知是她掩饰的好,还是上次…上次敖泽绑架我,用匕首将燕儿肢解的绝对是太华公主,我不会看错,她这次帮助咱们一定是另有图谋!” “太华公主心地善良,举止绝非做作,恐怕是你上次看错了,人有相似也是可能的,再不济,极有可能是旁人易容成太华的样子将燕儿肢解,故意给你留下太华公主残忍无比的念头。”白朗轩作了回答。 锦瑟一怔,“谁会这么无聊?” “二皇子敖泽与太华公主兄妹关系并不和睦,敖泽为了防止自己的这个异母妹妹倒向四皇子,这么做也是可能的,毕竟敖泽一直认为四皇子敖澈对你情有独钟,并且很多事都愿意听你的。”白朗轩作出的解释让锦瑟脸一红,什么时候,大家都知道燕国四皇子敖澈对自己动了绮念。 白士中一字一顿地道:“此事十分简单,只要去查看一下白荷手上有无摘不下去的戒指自然水落石出!” 春暖花开,万物竟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后宫中上至庄康太妃,下至那些太监宫女,各个心情都不错,或去清漪园划船游湖,或去群芳亭游园踏青,唯独宫禁中的隆庆帝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些景儿他早就看的烦腻了! 自从上次胡二八居然敢带着那些乌合之众造反后,隆庆帝的心里就开始有些不自在。 一个大字不识多少的将军带着一支兵,居然能连战连捷,打到大楚的都城临安,由此可见往日里这些守城的将士是多么的饭桶! 因此事,他还多了一个教训。 就是绝不能在朝中树立一个有威望、会打仗的将军,他宁愿用这样的手段去造一个书呆子为众人膜拜,也不会再造一个将军出来。 上次封赏,实在就是他苦心研究后的结果。 因为李破虏一死,整个大楚的军队面临的是再无主将的尴尬场面,但隆庆帝实在不想再选出一个跋扈将军,重蹈临安被围的覆辙,为此,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将李破虏的兵权一分为三,分别授予博望侯家的三公子、白家的四公子和文昌侯的独子上官霖三人将军的封衔,又给了白士中一个侯爷的爵位,这样一来,互不对付的白家、上官家、赵家就会在朝堂上达成一个平衡,再有素来以和稀泥著称的史敏之助阵,朝廷就会稳如泰山。 这个办法果然管用,让风波动荡的大楚朝廷渐渐稳定下来。 前几日白老太君的事他也听闻了,但他敏锐的发现其间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把这次白老太君的暴毙归咎于文昌侯府和白家的一次对抗,至于他为何要一直引而不发,不下旨处置白茹,其实也是想在这件事里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只要白士中的势力和上官家势均力敌,那么他这个皇帝就能操控整个局面,控制双方,否则一旦有一人坐大,自己的皇位就会岌岌可危。 想到这,隆庆帝也不想再有什么作为,而是终日走鸡斗狗,玩的不亦乐乎。可惜,皇宫里的物事就那么多,再玩还能玩上天去? 隆庆帝渐渐无聊起来。 这日清晨,便负着手在大泽湖畔散步,眼见着几名明艳的少女匿笑着从远处施施走来。 “嗯?”隆庆帝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参见皇上。”乍见隆庆帝的史如芸并几个命妇小姐有些微的慌乱。 隆庆帝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们,和蔼地问:“这么开心是要去哪?” 史如芸略微定了定神,微笑着回答:“贵妃娘娘在宫中设宴,说是燕国的太华公主献上了一名绝美的舞姬,最擅凌波舞,邀臣女等人前去观看。” “有这等事?”百无聊赖的隆庆帝起了兴致。 史如芸见此添油加醋地将那舞姬的容貌、舞姿都夸到了天上,最后隆庆帝微笑道:“既然有这等新奇人、新奇事,朕便跟着你们去玉儿的宫中瞧瞧。” “皇上请!”史如芸见着隆庆帝兴冲冲的样子,心中一阵放松,终于骗了他去! 进的玉贵妃宫中,庄康太妃并张昭仪等人早已就座,这次的宫宴设在沧浪亭,彼时昌乐公主并宁舒郡主正在一边玩赏湖光山色,一边聊着闲话,众人见着隆庆帝突然驾临,全都起身行礼,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园囿。“听说燕国公主奉上一名舞姬,此人擅作凌波舞,朕便来瞧瞧。”隆庆帝被迎上首座。庄康太妃说道:“是燕国的太华公主见玉儿为了她祖母的事终日郁郁不乐,方送上来这么个人,希望能为玉儿排忧解闷,玉儿自觉这么个‘妙人’不能自己藏着偷偷的乐,这才作这么个宴会,让大家都来瞧瞧,没想到竟把皇上都引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集 傀儡(下) 隆庆微微颔首,“太华公主有心了。” 太华公主忙道:“能为玉贵妃分解忧愁是太华的荣幸。”说着也不赘言,回身吩咐了几句,便有随从跑了下去,想是通知那姬人准备作舞。 众人一见,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 据说这个姬人能作凌波舞,自然是在水面上作舞了!可是人是不会飞的,哪里能站在水上不沉下去?所以,众位宫嫔听闻这个姬人能在水上作舞都是大大的不信,因此,玉贵妃一写请帖,竟然不约而同地要来看个究竟,连与玉贵妃不和睦的宁舒郡主也厚着脸皮跟昌乐公主来了沧浪亭。 张昭仪摇着宫扇道:“皇上,听闻这个燕国舞姬能在水上跳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哦?”隆庆帝也是听说这个姬人能做凌波舞,可此凌波,隆庆帝理解为最多不过是在水晶盘上作舞,哪里想得到是真的在水上跳舞?一时间,兴趣更甚从前。 宁舒郡主见太华公主在一次成为众人的焦点,嫉妒之心又起,恨恨地道:“不过是个藩国的公主,尾巴都翘到了天上!” 她这话说的太大声,以至于太华公主和西侧的命妇小姐都听见了,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昌乐公主轻咳一声,“宁舒,别再说了。” 宁舒郡主这才恹恹地将头侧过去,太华公主也不以为意。 忽地,湖面上突然传来一阵丝竹之音,就见一条小舟自日边缓缓行来,行入漫天翠盖之中。 舟上只有两人,当先一位身着红色对襟纱衣,身材窈窕,持着双桨立在舟头,另一少女一袭青衣缦挑腰间,坐在船舱中,以手摘荷,玉齿轻启,悠悠地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小舟慢悠悠地朝沧浪亭行来,到得近处人们方能看清那二女的长相,舟头那人便罢了,船舱中那女子却生的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配着两道柳叶眉,妩媚中带着高贵,温柔里夹着明丽,一见之下,令人心驰神摇,竟盖过了满宫妃嫔。 张昭仪见此不禁有些吃味,心想着:这保不齐是燕国人送来霍乱朝政的妖姬,否则怎能生的这样妖媚? 那船舱中的女子不独长的美艳,歌声也是一绝,吐着温软的调子,直唱得众人好像有条小虫趴在心上,痒痒的,不弄掉也不是,弄掉了又不舍,真是抓耳挠腮。 小舟渐行渐近,慢慢进入沧浪亭外的十里翠盖,今春的荷花也只是长了荷叶罢了,远远望去倒是一望无际的绿,唯独接天莲叶中,有一抹艳粉,当是凤毛麟角的荷花骨朵。 青衣舞姬见此,先是翘首以往,带着微笑的白皙脸颊上转惊为喜悦,再是缓缓起身,只见她在众人的目光下凭空一跃! 稳稳地落在亭亭的荷叶之上,长舒广袖,舞了起来。 众人全都被这样的舞姿所震撼! “她…她!”宁舒郡主结结巴巴地指着荷叶上翩翩起舞的佳人,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来。 隆庆帝呆怔半晌,一击木案,大声喝道:“好!没想到世间上竟有如斯技艺!” 张昭仪也失魂似的很身边的王美人道:“这个姬人居然真的能在水上作舞?” 虽然是在荷叶上,但也和在水中差不多,这样精湛的舞技惹得所有人侧目,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庄康太妃也是不住地赞叹。 那青衣舞姬已摘下湖中的粉艳,点缀在侧,亦舞亦歌,弄得诸人如痴如醉。 半晌过后,丝竹管弦戛然而止,青衣舞姬将荷花放在臂弯里,踩着脚下的清流,颤动着身子一步步朝众人所在的沧浪亭走来。 红衣女子则依旧站在舟头,棹着一叶孤舟,缓缓地跟随在青衣舞姬的身后。 隆庆帝像没了魂一般,离开御座,带着痴迷的神情,慢慢走向湖边。在这个帝王的眼中,眼前这个青衣舞姬就是凌波仙子!而自己,就是那多情的君王,要把这佳人揽在怀中温存怜惜。 张昭仪和王美人相视一看,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怒意。 不用说,这样的美人隆庆帝怎么会放过,又要收入后宫了!可是,这燕国公主为何要冒着得罪宫中宠妃的风险,向隆庆帝进献这么个妖精?她究竟有何图谋?是为了祸乱燕国的朝政,还是另有目的?张昭仪沉思起来。 一旁的王美人想的可不是这个,燕国四皇子素来和白家的郡夫人走到近,这次燕国公主献舞姬,又在玉贵妃的宫宴上表演,别是有什么图谋,要暗地里算计主子吧! 她自从被上官霖调教出送进宫中伺候隆庆帝,早已将自身的荣辱系于上官霖一身,此刻不得不担心。 隆庆帝将青衣舞姬柔嫩的小手抓住,只觉她皮肤白皙润滑,不觉心中一荡,刚要说什么,就听总管太监来报,“回禀皇上,内宫外文忠侯求见。” “文忠侯?”隆庆帝愣了一下,随即不满地道:“他这时来找朕有什么事?”言语之间对于白士中打搅了自己的雅兴颇为不满,“让他现在勤政殿候着,等朕有空再去见他。” 庄康太妃听罢忙道:“白家的三公子素来不是轻浮之人,他在这个时候求见,恐怕是真有要事,皇上还是见一见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也好。”隆庆帝点了点头,吩咐道:“传文忠侯。” “诺。”总管太监匆匆去了。 隆庆帝依旧不舍得松开那青衣女子的手,一边携着她,一边问道:“多大了?” “回皇上,奴婢今年十七岁。”青衣女子娇羞地低下头。 隆庆帝呵呵一乐,在自己的御座前给青衣舞姬赐了座,至于那红衣舞姬则自觉地站在了太华公主身后。 玉贵妃含笑道:“皇上如果喜欢她,不如就给个位分收进后宫也好,咱们也多个妹妹,省的终日无聊。” 隆庆帝见玉贵妃给他台阶下,十分感激,出口就要给她位分,哪知庄康太妃插言道:“你为何能在水上作舞?” 众位宫嫔本来见这青衣舞姬进宫都是吃味,但听庄康太妃问起这个,全都侧耳倾听,要知道如果自己听去秘法,暗加练习,说不定也能得到隆庆帝的宠幸。 青衣舞姬摇头道:“奴婢生来就能在水上行走,并没有特意做过什么!”她这么一说,隆庆帝更坚信她是凌波仙子一说,心中暗暗激动,就准备给个妃子封号。“皇上。”步履匆匆的白士中打断了隆庆帝的思路。 第一百九十集 中计(上) 隆庆帝轻咳一声,皱了皱老眉,“平身!爱卿急忙入宫,可有要事?” 脸色凝重的白士中声泪俱下地讲述了白荷如何将白老太君谋杀,紧接着操控傀儡陷害锦瑟,陷害不成又嫁祸给自己的妹妹白茹一事。 待他陈述完毕,脸上已经是涕泗纵横,当真是伤心已极,令人侧目。 可隆庆帝与在场的庄康太妃等人都震惊在座上,白老太君被做成傀儡操控?当日寿宴上出现的白老太君其实早已死去? 这怎么可能! 如此荒谬的事情! 昌乐公主等人是参加过寿宴的,对这一说辞怎么也难置信,宁舒郡主先开了口,“侯爷就算是想救昭狱里的妹妹,也不必出这样的计策,白老太君早就死了?活着的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这样的弥天大谎侯爷也敢说,不怕皇上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白士中亢声道:“微臣绝非虚言。” 隆庆帝脸色阴沉的可怕,“文忠侯,你一大早上来寻朕,就是想用这些无稽之谈来消遣朕吗?” “微臣不敢!”白士中跪禀道:“微臣所说句句实言!” “荒谬!”一向是老好人的庄康太妃也发起怒来,“哀家念在你新丧祖母,心中伤痛,便求皇上不予追究你欺君之罪,还不退下!” “太妃!”白士中痛心地大叫:“微臣绝没有说谎!” 隆庆帝气的脸都绿了,不耐烦地挥手,“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皇上!微臣没有说谎!”白士中被两名金吾卫从腋下架了起来,强行拖出。 “慢着——” 没想到此时站出来替白士中说话的居然是那个青衣舞姬! 王美人暗地里捏紧拳头,果不其然,这个青衣舞姬是白士中托付燕国公主送到隆庆帝身边迷惑他的细作!可是,白士中已有胞姐在大楚皇宫而且十分得宠,为何又要送进来一个?这样一来,不是也分了他姐姐的宠爱吗? 众人都想看看青衣舞姬要为白士中说什么话,哪知她一把抽出了金吾卫腰间的跨刀。 “护驾!”庄康太妃吓得指着青衣舞姬的脸大喝一声,众女啊地惊叫出声,全都躲在了隆庆帝身后。 隆庆帝抖了抖眉毛,“你要做什么?” 青衣舞姬微笑不答,居然倒转刀柄,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一划! 啊——不少女子全都捂上了眼睛,以免看到鲜血四溅的场面。 砰地,隆庆帝眼睁睁地看着青衣舞姬的脑袋掉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无头美人。 宁舒郡主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藏在了昌乐公主的木案下,瑟瑟发抖。倒是昌乐公主十分镇定,这个…青衣舞姬为何没有血? 在场睁着眼睛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死去却没有倒下的青衣舞姬。 更令他们惊恐的是,没了脑袋的青衣舞姬居然在原地翩翩起舞,长袖破空掷去,居然和刚才在水上做得凌波舞一般无二。 这么诡异的场面虽然发生在白天,但还是令庄康太妃吓得晕了过去。 张昭仪大叫一声,“抓僵尸!快来抓僵尸。”激动之下,踢翻了身前的梅花小几,汤汤水水地淋了一地。 “不要怕!大家不要怕!”燕国的太华公主站在小几上频频摆手,可惜哪里有人搭理她,各宫的妃嫔、内侍、宫女,第一次丝毫没有法度的到处乱窜,如同没有的苍蝇。 “父皇莫惊!”面对混乱的人群,昌乐公主越众而出,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隆庆帝,“父皇…这恐怕就是文忠侯口中的‘傀儡’!” “傀儡?”隆庆帝听了昌乐公主的话,渐渐镇定下来,暴怒地大喝:“都给朕停住,否则诛九族!”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会不会死在‘僵尸’手里还是未知数,但如果不跑,一定会死在隆庆帝手中,这是必然的了。 太华公主见场面已经被稳定下来,立刻扑到御座前,大叫着:“臣女该死!”身后还跟随着那个红衣舞姬。 隆庆帝冷着脸问道:“太华公主,这是怎么回事?你选来的舞姬,究竟是人是僵尸?” 太华公主忙道:“绿芜不是僵尸也不是人,她…她是红鸾造出的‘傀儡舞姬’。” “傀儡舞姬?”隆庆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太华公主身后的红衣舞姬忙道:“是奴婢造出的傀儡,本想博皇上和太妃娘娘开怀一笑,没想到适得其反,竟惊吓了皇上与诸位妃嫔,奴婢有罪。” 隆庆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白士中却适时地扑了出来,“皇上,这次您是亲眼所见,该相信这世上有的是奇人异事,祖母她老人家被做成傀儡也不稀奇!” “恩?”隆庆帝仍旧有些难以相信,刚才如花似玉的美人,居然是个傀儡?她刚才还跟朕说话呢,傀儡也能说话吗? 红鸾知道无法继续解释,便在太华公主的授意下走上前,将青衣舞姬慢慢肢解,等全部拆卸下来,散在地上的不过是一些皮革、木头、树脂、漆和白垩。 隆庆帝和诸位宫嫔看的惊魂未定,昌乐公主却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那已经散开的傀儡,赞叹道:“实在想不到,世间还有此等精湛都是手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本宫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玉贵妃忽地跪下哭道:“如此说来,臣妾的祖母恐怕早已被做出了这样的傀儡,皇…皇上,求您给臣妾的祖母做主啊!” “求皇上做主!”白士中亦是大哭道。 隆庆帝脸上阴晴不定,如果说以前他还不相信,但在看了这一幕之后,已经由不得他不信,再细细问了关于偃师的相关问题后,他终于确信了此事的真实性。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恐惧。燕人居然会造这个东西!是他们近年来研制出来对付大楚的吗?如果燕楚再发生战争,他们造出这些傀儡兵,砍也砍不死,回去重装就又能上阵,大楚岂非必败无疑?太华公主似乎看懂了隆庆帝的意思,忙道:“皇上,这种偃师,大燕也不超过五个,傀儡的制作工艺更是昂贵无比,费时费力,这次太华进京,是带着一片诚意而来,所以特意带了这个制造二十年才完工的傀儡,希望能博皇上一笑,却没想到引起这么大的风波,请皇上降罪。” 第一百九十一集 中计(中) 隆庆帝一听,二十年才能造出一个,便略微放下心来,可是这等技艺大燕有而大楚没有,还是让他不舒服,不过好在太华公主不急着离开,还要在大楚选驸马,待她成为大楚的媳妇,留在楚地,便不由得她不交出来,今日降旨怪罪,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当下便赦免了太华公主的罪过。 赦免之后,隆庆帝便开始着手查问白荷害死祖母一事,证据自然是她手上再也摘除不掉的银戒,人证物证俱在之下,隆庆帝暴怒地将白荷投进了昭狱,并下旨将监狱里关着的白茹和如羽释放。 白士中听完圣旨,暗暗地从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玉贵妃也有如释重负的快感,毕竟这场戏,演得着实累人! 马车辚辚,白士中先送太华公主回燕国公馆。 “此次多亏了公主,士中才能替四妹洗脱嫌疑,将真凶绳之以法,以祭祖母的在天之灵。”白士中真心相谢。 太华公主摇头道:“举手之劳,文忠侯客气了,再说太华也是为了报答您对我四哥的照拂。” 提起敖澈,太华公主的脸居然微微地泛起红晕。 白士中没有在意,只是淡然一笑,没想到这个太华对敖澈居然很有感情,怪不得她肯帮自己。 “四皇子与在下是好朋友,相交不图报答,总之,这次公主对白家的恩情,白士中铭记于心,他日公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白士中便是。”白士中料想太华公主以后就要常住楚国,恐怕是有用的着自己的地方。 果真,这次太华公主没有拒绝,只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马车在燕国的公馆门口停了下来,四皇子敖澈早已站在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后,翘首等待,见太华下了马车,立刻迎上去嘘寒问暖,又问了事情有没有成功。 白士中有些惊讶于这对兄妹的深厚感情,毕竟太华来大楚也没多久。 敖澈见白士中脸上露出的惊诧之色,尴尬地咳嗽一声,“白兄进屋坐坐?” “不了!”白士中连连摆手,“我这就回。” 言罢,上了马车。 这对兄妹还真是奇怪…白士中心里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怎么看起来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想到这,白士中自己都笑了: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回到白府,锦瑟早已在别院等他,见他苦着脸、忧心忡忡地负着手,脚步沉重,不觉惊得一身冷汗。 “事情没办成?” 白士中阴着脸,走到锦瑟身前,长叹一声。 锦瑟瞬间泪光莹然,这么说…。白茹和如羽死定了? “啊——”伤痛之下的锦瑟忽然被白士中拦腰抱起,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没脸没皮地笑嘻嘻道:“夫君我出马,焉有不成功之理?大功告成,咱们做做运动,开心一下吧!”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卧室里钻。 “慢着!”锦瑟羞红了脸,连忙用手拉住门框,不准他再进,啐道:“从来都没个正经样子,大白天这是要做什么?” 白士中挤眉弄眼地道:“自然是要做夫妻该做的事,嘿嘿。” 锦瑟星眸微殇,两颊着红,嗔道:“不要脸。” 白士中笑呵呵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却没有继续的动作,“白茹妹妹和如羽恐怕一会就要回来了,你去准备准备吧。” 锦瑟精神一振,起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准备洗澡水和饭食,想来这几日她二人在狱中遭了大罪,可得好好补偿一下。 安排妥当,回房时,只见白士中颇为悠闲地躺在床榻上,因为热,只穿了寝衣,嘴里还哼着小调。 “快和我说说今天的事。”锦瑟坐在床上,推了推他。 白士中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翻过身就睡。 “不讲是不是?”锦瑟涨红了小脸,起身就要走。 “呀…”白士中露出贱贱的表情,拉住锦瑟的小手,将他拽了回来,“嘻嘻,夫人问话,怎敢不讲?” 锦瑟噗哧一笑,啐了他一口。 白士中坐起身,指手画脚地将今天沧浪亭中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说到精彩处,让锦瑟也不禁掩口惊叹。 事情说完,锦瑟长叹一声,“看来那日在酒楼上见到的人真的不是太华公主本人,一定是敖泽故弄的玄虚,怕一直和他不和的太华公主趁着出使大楚的机会,与敖澈交好。” 白士中缓缓点头。 锦瑟抚着心口,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回想起那日酒楼上太华公主和二皇子敖泽的亲密神情,她一口一个二哥的叫着,二皇子敖泽也对这个妹妹颇为回护,难道都是演出来的?还是太华公主本就再演戏给我们看?如果真的是演戏,为何要帮自己和白士中这么大一个忙?难道是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 思来想去,居然怎么都难以捋顺。 “回禀侯爷、夫人,四小姐并如羽回来了!人就在大门口。”门外传来白福欣喜的声音。 “真的!”锦瑟的脸上绽开笑容,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兴奋地跑了出去。 白士中心中也是开怀,哼着小调跟了出去。 白府的大门外,白茹搀扶着如羽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白茹身上倒是干干净净,只是如羽,脸上、身上都是伤痕,显然是遭了毒打。“主子!”如羽扑进锦瑟的怀中放声大哭。 白士中则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下去,抓住白茹的手,“妹妹,你没事吧。” 锦瑟手里抚摸着如羽的乌黑秀发,哽咽道:“回来就好,辛苦你们了,都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们。” 如羽依旧将脸藏在锦瑟的怀中,止不住涟涟的泪水。 恩?锦瑟心中疑云大起,如羽这是怎么了?她作为杀手见惯了生死杀戮,虽然这几日在昭狱的经历一定是不堪的,但也断然不会伤心至此!难道…难道是? “是不是上官霖那个畜生派人将你侮辱了?”锦瑟将唇凑到如羽的耳边,低声说。 如羽抬起头,脸上泪水弥漫,“不…不是!”数行清泪自白玉般的腮边滚落,她颤抖着手,指了指身侧的白茹,“是…四小姐!” 白士中焦急地搂住白茹的肩膀,反复摇着,“四妹,你倒是说话啊!你倒是说话!”一双有力的手迅速地在白茹的身上检查着,没有伤痕!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上官霖弄成了白痴吗?锦瑟先是抬头看了看白茹,紧接着手一用力,捏住了如羽的肩膀,她的眼睛里分明有了血丝,“快说!她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九十二集 中计(下) “四小姐…四小姐她被上官霖带来的人,做成了傀儡。”如羽已经泣不成声。 锦瑟身子一震,虽然刚才她就隐约猜到这个事实,但听了如羽这般说,泪水仍旧难以抑制的留了下来。 “四——妹妹。”白士中看着如瓷娃娃般精致却再也不会说、不会动,也不会对他微笑的傀儡,泪水溃堤而出。 从小到大,白茹都是被忽视的,她是歌姬出身的四夫人所出,不为白老太君所喜,连下人也敢欺负她,自己这个三哥终日忙碌于与上官霖斗法,疏忽了对她的照顾,兼连着怕她是上官霖的人对自己有所图谋,所以甚是冷淡。 她的可怜、她的无奈,他都不曾留心,一朝回首,才发现这个妹妹已然惨死,一时间,怜惜、愧疚、仇恨各种感情分沓而至。 锦瑟默默地走过去,用手抚摸着白茹的脸,她是为自己而死的!自从宁舒郡主背叛自己,自己便拒绝信任除了白朗轩和白士中以外的任何人,那日在马车上,白茹曾向她表露真心,可却被自己淡漠地忽略,却哪想到,危机关头她会站出来挺身相护,这世界上不独有宁舒郡主这般忘恩负义的人,也有白茹这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白茹!你放心,三嫂一定给你报仇,将上官霖挫骨扬灰!”锦瑟长长的指甲扣进了肉里,蜿蜒的鲜血沿着手心滴滴答答地流入尘埃中。 “妹妹!” “茹儿!” 马车停在白府门前,驾车的白士毅一跃而下,先将母亲王氏扶下车,这次飞奔过去。 白朗轩从白马上飞身而下,“我们是在临安府的郊外,找到了被上官霖囚禁的四夫人,彼时她已经几日水米未尽,若不是去的及时,恐怕人早没了。” 白士毅含着泪,恨声道:“三哥,是谁害了我妹妹!” “上官霖是一定跑不掉的!只是我不知道,在他身边为他卖命制造傀儡的人是谁!”白士中咬牙切齿地说。 锦瑟微微闭上眼睛,“是谁都不要紧,她死定了!” 昭狱中依旧是当年阴森恐怖的模样,昏黄的灯火昭示出这里可怖的环境。 白荷抱着双膝坐在草堆里,眼睛中泛起恶毒的目光。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天衣无缝的计谋为何仍能让苏锦瑟那个贱人逃脱了?甚至连自己也被查出,投入昭狱? 正当她思索时,铁栏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谁?”白荷惊疑地唤了一声,难道是上官霖怕自己把她供出来,找人杀自己灭口? 灯火阑珊。 缩到角落里的白荷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三哥?”白荷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没想到三哥还能来瞧我,真是受宠若惊。” 白士中屏退身边的人,寒着脸斥责:“往日里祖母待你这么好,你居然真能忍心下手杀她老人家!” 白荷本想临死之前再刺激一下这个三哥,哪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对于白老太君的死,白荷的心底是有深深的恐惧的,毕竟是她亲手谋杀了自己的亲祖母,并协助她人将其做成了傀儡。 听了白士中的质问,白荷本能地缩了缩脖子,避过了脖颈后的飒飒阴风。 “说到底祖母是你害死的才对!”不甘于气势受挫的白荷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是你将那个扫把精招进白府,咱们白家怎么会家破人亡!” “胡说!”白士中自然知道她骂的是锦瑟,可是白家之所以会家破人亡,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上官霖! “我胡说!”白荷突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整个脸都挤在栅栏的缝隙中,狰狞而扭曲,“我哪里胡说!自从那个贱人来了白府,白莹死了,我的太子妃莫名其妙的丢了,还被刺字琼面,永远只能躲在角落里,像一只肮脏的老鼠一般招人唾弃!” “这些都拜她苏锦瑟所赐!”白荷疯狂地大叫着。 白士中嗤嗤冷笑,“难道是她先害得你吗?难道不是你们指使白士超诬陷她的吗?若非她聪明机警,恐怕早已死了几百次了!” “她是是她活该!卑贱的庶女就不该活在世上丢人现眼,还有那个白茹,舞姬的女儿也敢和我相提并论,她也配做白家的小姐?”白荷丧失理智般恶毒地咒骂着已死的白茹。 “你!”——啪,白士中毫不犹豫地给了白荷一巴掌,将她打得跌倒在地,若不是有铁栏挡着,这一巴掌非得打下白荷半口牙来! 白荷捂着一边肿得高高的脸,咬着嘴唇道:“我哪里说错了,她害了我还不够,还要继续害崇峻表哥,最后竟连青君表嫂和我的母亲都死在她的手里,枉你还是白家的子孙,居然纵容她这么干!连老祖宗都向着她说话,说我母亲和青君表嫂是咎由自取!真是岂有此理!这样偏心的祖母留在世上也是现眼,不若我送她一程!” 白士中这次是真的彻底暴怒了! 她骂锦瑟、骂白茹也就罢了,她居然有脸骂白老太君,从小到大,白老太君对她有多好!从无一事违拗,居然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若说报仇,你该找上官霖才是,是你那霖表哥亲手斩下李婉儿和李青君的人头,向朝廷邀功!你怎么不去为你的好母亲和好表嫂报仇?”白士中难掩眼中的鄙视和言语中的冷漠。 白荷的身体明显一哆嗦,“你胡说!明明是苏锦瑟害死了我的生母!” 白士中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妹妹,良久,向天打了个哈哈,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尘埃簌簌而落。 她从来都是只顾自己,为此不惜颠倒黑白,她关心的哪里是生母的仇恨?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当不成太子妃而报复罢了,从头至尾,为亲人报仇都只是一个幌子,她为的就是她自己! “白茹已经死了,你若有一星半点儿人味,就告诉我,跟在上官霖身边为虎作伥,将祖母和白茹做成傀儡的人究竟是谁!”白士中心想,如果这个妹妹肯悔改,未尝不能让她死的体面些。“我是不会说的,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被她做成‘人偶’,哈哈!”白荷冷酷的笑了,那笑容如同幽冥的鬼火,熊熊燃烧。 第一百九十三集 鲜血(上) 几日后,白荷被暴怒的隆庆帝处以绞刑,为此,上官霖并未有过多的表示,毕竟只是一枚棋子,没了正好。倒是白士中,终归是不忍心,收敛了白荷的尸体。 自从白茹死后,锦瑟终日郁郁,一日傍晚,终于在白士中的陪同下,火化了白茹的尸身。 那个帮上官霖为虎作伥的燕人始终是二人心头的一根刺,总有一日是要拔除的! 忽忽数十日,如羽忽然提醒,过几日就是宁舒郡主和燕国四皇子敖澈大婚的日子,该当准备礼物赴宴才是。 对于这个宁舒郡主,锦瑟是十分愤恨的,但是敖澈…自己总归欠他一个巨大的人情,为此她还是命人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后日送到燕国公馆。 出阁的大日子定在初五,为了显示朝廷对手掌兵权的淮阴侯的宠信,庄康太妃特意恩准宁舒郡主在宫中出嫁,燕国四皇子则带着人马从燕国公馆出发,进宫迎娶。 史如芸虽然因为宁舒郡主陷害锦瑟的事情感到不愉快,但总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还是与昌乐公主一同替她添妆。 典礼以公主的仪制在含元殿举行完毕,敖澈与宁舒郡主登上七香车,一路奏乐来到燕国公馆。 彼时的燕国公馆早已被打扮一新。 四处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喜字。厅堂里外早已设下喜宴,宾客云集,作为婆家的燕国二皇子敖泽和太华公主都在替四皇子招呼往来的宾客。 “瞧,宁舒郡主今日打扮的多美。”有些个命妇小姐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 “噗嗤。”有人掩嘴笑道:“再美也不过是残花败柳,跟过李崇峻的人,又跟燕国四皇子,也就是这四皇子没什么身份地位,否则焉能看上这样的货色?” “小点声,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积点口德吧!” 太华公主站在这桌命妇的身后,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她心口一酸,眼底泛起一片水雾。 “公主?”身后传来关切的问候。 太华立刻止住眼泪,回头一望,眼前的人长身玉立,一手在前,一手负在身后,清癯的脸上挂着关切的神情。 “太华参见太子殿下。”太华公主不意说话的居然是大楚的太子,连忙弯腰施礼。 太子将她扶起,“公主是否身体不适?” “没有!”太华公主勉强一笑,“殿下,太华还要去招呼那边的宾客,就不陪了。” “自便。”太子微笑着作出手势。 太华公主疾步出门,正巧碰上门外施施而来的敖澈和宁舒郡主。 本就丰神俊朗的四皇子敖澈,穿着大红袍子,剑眉斜飞,于往日的温文尔雅中带着充足的精气神,他手里拿着一段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自然握在娇羞可人的宁舒郡主手中。 “恭喜四皇子、恭喜郡主。”史敏之等大臣纷纷道贺。 太华公主一愣,没想到想躲着他们,反而撞了个正着,没办法,只得勉强控制情绪道了一句:“四哥、四嫂,百年好合。” 说完,急匆匆地去了。 敖澈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却被太子、二皇子等人拉过去玩笑。 “你看他们像兄妹吗?”白士中侧头问身边峨眉淡扫的女子。 锦瑟蹙眉摇了摇头,“倒像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侣。” 白士中颔首,“怪就怪在这,他们可是亲兄妹。” 锦瑟猜不透其中的问题,摆了摆手,“稍安勿躁,我…总觉得今日有大事要发生!” 礼堂里,一对新人正在接受嘉宾的祝福,好不热闹。 燕园中,太华公主独自一人穿花拂柳而过,脚步匆匆地她带动了身边的片片落花,桃瓣堪堪落在身上,点燃了她的凄楚。 太华公主行至湖边,望着一池碧水,想着那日他举伞与自己同游的时光,再也忍耐不住,忽地扑到湖边宽大的青石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此时已然是盛夏,湖中翠盖连天,红粉环绕,一派胜景。 太华公主的哭泣声便显得与这盈盈鸟鸣格格不入。 “没用的废物!”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恶毒的咒骂。 泪眼婆娑中,太华公主回身望着说话的人,只见那人白皙的瓜子脸上,罩了一层寒霜,一双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轻轻翘起的嘴角上满是不屑。 “他是我的四哥,纵然…我又能如何!”太华公主刚说了几句,一股酸气直冲而上,眼泪簌簌而落,呜咽着再也说不出话。 “没用!”那人上前一手拉住太华公主的皓腕,一手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 “现在说什么我又能如何?既然如此,前几日为什么还和他上床?那时候他就不是你的兄长了?这会子唧唧歪歪哭给谁看!” 这番话像利剑一样,直插太华公主的心脏,让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她怎么知道的!知道自己和敖澈的事? 那晚,自己心情不好便拉着四哥敖澈喝酒,恰巧四哥也因与宁舒郡主的婚事烦忧,便与她没有忌讳地喝了起来,谁知醉酒后,二人…居然做出了逆乱之事,翌日清晨,自己清醒后,就发现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床榻下是脸色铁青的四哥。他没有说话,可清澈的眸子中都是痛苦,他跪在了床榻下,说对不起自己,又拿出宝剑,若非自己阻止及时,他险些命丧当场。 就在他拿着剑划向自己的脖颈时,她心中竟有种悲痛欲绝的感觉,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哥哥该有多好!泪水决堤而出,自己还是制止了他的行为,并原谅了他。 这不怪他,酒后尚有模糊意识的自己,依稀记得,是自己先去亲吻的他…他甚至推开过,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说,只能严守秘密! 但是,自从那一次过后,二人虽然每次见面都有些微的尴尬,但是毕竟情分又有不同,虽然太华知道敖澈是一定要娶宁舒郡主的,但是心里还是十分悲伤。 “无能!亏你还是燕国的公主,真给燕国人丢脸,要是我,立刻上去结果了宁舒郡主那个贱人!” 那人狠狠地朝太华公主脸上啐了一口,趾高气扬的去了。太华公主哭了一会,借着湖水洗净了脸,便回了大厅。此时,敖澈正被众人轮番灌酒,喝的脸色发红。 第一百九十四 鲜血(中) “太华,你哪里去了?”燕国二皇子敖泽关切地问。 太华公主忙道:“刚才觉得胸口憋闷的紧,便去湖边散了散,这回已经好了,劳二哥挂心。” 敖泽摆手道:“先别说这些,你四哥喝的多了些,你先将郡主扶进洞房好了。” “哈哈,新娘子想临阵脱逃吗?”宴会上几个世家子弟调侃起来。 宁舒郡主害羞地道:“实在是不胜酒力。” 敖澈接过赵琼的酒杯,笑道:“内子不擅饮,赵三公子这杯酒,我代喝了。” 轮椅上的赵琦微微一笑,劝道:“三哥,今日可是人家新婚大喜的日子,你别把新郎官灌醉了,小心误了人家的洞房花烛。” “嘻嘻。”桌上包括昌乐公主在内的女眷全都红着脸笑出声。 宁舒郡主一张俏脸更是灿若春霞,嘴上轻轻骂了一句赵琦,心中倒是甜蜜的紧,又见敖澈替他挡酒,满满的得意。 锦瑟掩嘴笑道:“从未见四公子如此幽默。” 赵琦笑而不答,一旁的太华公主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又喝了几杯,敖泽见宁舒郡主分明有薰薰欲醉之态,便道:“太华,你扶郡主先回房。” “哦。”太华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句。 敖澈抓住宁舒郡主的手,“你喝的太多,先回房等我,待我招待好宾客,便去寻你。” 太华公主在旁听着鼻子一酸,险些在众人面前堕下泪来。 宁舒郡主见敖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喁喁情话,当真是喜不自胜,娇羞无限地说:“夫君,你少喝些,酒多伤身。”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向锦瑟这边瞥了一眼,活像是在示威。 锦瑟暗地里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她。 太华公主便和几个小丫鬟,扶着宁舒郡主进了后堂。 淮阴侯看着琴瑟和谐的女儿、女婿,十分欣慰地捋着胡须,郑国夫人见此更是暗暗堕泪。上次,宁舒郡主被迫嫁给李崇峻吃尽了苦头,她身为人母却碍在隆庆帝的权威不敢阻止,眼见着女儿几乎被折磨致死,现在好了,宁舒郡主也算是苦尽甘来。 一旁的丞相史敏之举起酒杯,似是无意地问道:“不知道郡主和燕国皇子大婚后,是留在临安还是跟随四皇子回长安?” “回长安?”淮阴侯皱了皱眉头,回了长安,那岂非父女见一面都费劲?再说燕国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怎能让女儿跟着回去受苦? “四皇子虽然是大燕皇子,但自幼在大楚生活,恐怕已经习惯这里的水土,是不会返回大燕的。”淮阴侯捋着胡须说。 史敏之将身子朝淮阴侯那移了移,用最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咱们是多年同僚,有几句话在下不吐不快,如有得罪,还请侯爷见谅。” 淮阴侯素知史敏之是条老狐狸,忙凑过去拱手道:“愿闻其详。” 史敏之道:“燕国四皇子如果留在大楚,不过是一介人质,就算有侯爷的照拂,以他燕人的身份也成不了大事,连累着宁舒郡主也不复往日荣耀,不如想法子让他回到燕国,毕竟他有皇子的身份,回了燕国,就是当不上皇帝也好歹是个王爷,再说,如果咱们肯施以援手,用大楚的威势弹压燕国君臣,四皇子也未必没有登上皇位的希望。” 这番话说的淮阴侯颇为心动。他久在边关带兵,是知晓燕国君臣对楚国的忌惮程度,如果隆庆帝肯放敖澈回国,并且加以支持,登上皇位真的未必是难事,到时候自己的女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燕皇后!自己有了燕国的支持,反过来还能在大楚的朝堂上更进一步,说不定还能出将入相,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只是这样的好事,老狐狸史敏之为何会出言提醒?他不怕自己权力过大,成为他的威胁吗? “多谢史相,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果来日小女能荣登燕国皇后宝座,必不会忘了史相这番恩德。”淮阴侯感谢道。 史敏之忙道:“哪里、哪里!在下也是存着一点私心的。” “史相有事相求?请讲、请讲!”淮阴侯刚才还在怀疑,史敏之怎么会这么好心帮自己支招?原来是有事相求啊,这样也好,两厢利用才能保证消息的准确性。 史敏之轻咳一声,“小女如芸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在下着实相中了博望侯府的三公子,正缺一个媒人,不知侯爷愿不愿意做个冰人?” 淮阴侯本来担心史敏之出什么难题难为他,原来是因为女儿和博望侯府三公子赵琼的婚事,这事倒是好办,以自己和博望侯府的交情,赵家必不至拒绝! “侯爷可要尽快呀。”史敏之长叹一声。 淮阴侯一愣,“这是为何?” 史敏之低声道:“在下也不瞒侯爷,我听宫里的贵妃娘娘放出风声,说庄康太妃有意将小女指给文昌侯的独子上官霖,你也知道…我们内个…不太和睦,虽然圣上有意替我们两家牵线搭桥,化解矛盾,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下也怕女儿嫁过去惨遭虐待,这才急忙筹备婚事,希望博望侯府能在庄康太妃下懿旨前,来求取小女。” “原来如此。”史敏之的坦诚让淮阴侯放下心中的怀疑,只见他爽朗的笑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请史相敬候佳音!” 史敏之连连拱手,“有劳、有劳。” “好!” 正在史敏之和淮阴侯暗自筹谋之时,这边的宾客在敖澈连干十杯之后,爆发了震天的喝彩声,顷刻间掌声雷动。 昌乐公主笑道:“你们也该适可而止,是时候让新郎官入洞房了!” “哈哈。”赵琼刚想再劝几杯,却被身后的大哥赵胜拦住,“三弟,不许再灌四皇子喝酒了。” 楚国二皇子敦叙笑道:“既然不能再灌喝酒,咱们就去闹洞房好了。” “好!”厅堂中的世家子弟各个眉开眼笑,簇拥着因微醉,脚步有些踉跄的四皇子朝后堂进发。 一路笑闹,绕过曲流池和假山,一座精致的小阁楼便应在众人眼中。“新郎官快进去吧。”众人笑闹着将敖澈推了进去。新房的门应声而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第一百九十五集 鲜血(下) “嗯?”众人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血腥味?” 当敖澈看清阁楼内的人时,脑袋嗡地一声,酒意醒了大半,打了个寒战。 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静了下来,脸上都是惊恐而难以置信的表情! 几张宽的新房里,床榻上被褥凌乱,地上布满殷红的鲜血!宁舒郡主衣衫不整地倒在梅花小几上,浑身是血,不知死活,太华公主则青丝散落,半倚在墙边,苍白的脸上,嘴唇已经呈现深紫色! “宁舒!”敖澈大叫一声,奔过去扶起奄奄一息的宁舒郡主,“快传太医!” “快!快去!”众人让出一条通路后,又迅速聚拢在门口不肯散去,今日之事太过惊奇,宁舒郡主和太华公主好端端地怎么会在新房中喋血? “太华!醒醒,太华!”敖泽摇着自己妹妹的肩膀,希望她能醒过来。 史如芸关心好友上前瞧了一瞧,只见宁舒郡主人不人鬼不鬼的脸,登时尖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幸得身边的赵家三公子赵琼扶住,其余的命妇小姐也在看清了宁舒郡主的脸后,吓得纷乱后退。 锦瑟则避过人流,紧张地向前跨了一步,她倒不是担心宁舒郡主,只是想看看太华,毕竟上次太华公主帮助过白家,就算对她的动机和身份有质疑,也不会希望她就此死去。 “主子,别紧张!”如羽附在锦瑟的耳边小声地道:“奴婢远远瞧着,太华公主没什么大碍,只是宁舒郡主…” 锦瑟也发现,太华公主身上的血迹并不多,只是宁舒郡主整个人都浸在血泊中,可见来人是冲着宁舒郡主去的,太华公主只不过是意外遭殃。可是谁要在这个时候杀害即将成为燕国四皇子妃的宁舒呢? 思来想去,锦瑟暗叫一声不好!这会不会是上官霖布置好的,来设计自己的圈套?要知道,宁舒郡主与自己有仇,这点几乎所有人都暗地里猜到了,而燕国四皇子敖澈对自己有情意的事情更是在宁舒郡主的多次争风吃醋中闹得满朝皆知,今日前来观礼的人,唯一有动机刺杀宁舒的也只有自己一人罢了! “宁舒!宁舒!”敖澈将宁舒郡主紧紧地搂在怀中,不住地呼唤着,哀痛欲绝。 “女儿!”正在厅堂和那些贵妇人闲聊的郑国夫人,再得到下人回报后,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也不再管什么风姿礼仪,提起裙摆就飞奔进了卧房。 此时,太医早已提着药箱赶了进了,昏迷不醒的宁舒郡主也被安排在床榻上,几名丫鬟在太医的指点下正为她清理伤口。 “哎,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谁干的!” 随着宁舒郡主的伤势越见明晰,人们的心头越是寒冷,因为宁舒郡主的右脸早已被划得稀烂,右胸也塌陷了一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右腿从上到下被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右足上还缺了两根脚趾,凶手的手段实在是太残忍了! 锦瑟眉头微皱,自己虽然深恨宁舒郡主,却也不会下这样的死手,不知道是谁居然这么阴狠! “呜呜,我的舒儿,是谁这么狠毒,把你伤成这样!”郑国夫人坐在床沿上放声大哭。 另一边的两名太医再为太华公主诊治完后,嘱咐道:“公主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这头发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不过只要用心打理,还是可以跟往常一样的。” 太医虽然这么安慰太华公主,可是众人知道,根本不可能跟往常一样!因为太华公主的半片头发都被削掉了,有些地上甚至带着头皮,血糊糊的十分可怖,即使将那边的头发拨过来掩盖,也是盖不住的! 只不过比起宁舒郡主,她要幸运的多!所以人们暂时都将同情的目光放在了宁舒郡主身上。 敖澈恨恨地道:“如果让我查出是谁害了宁舒,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郑国夫人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指着太华公主的脸骂道:“你是怎么照顾我们家舒儿的!” “我…夫人!” “啪!”郑国夫人居然毫不客气地给了太华公主一个嘴巴! 这…众人全都诧异起来,郑国夫人这个举动也太无理了!且不说这件事尚未查清,跟太华公主关系不大,再者,太华公主好歹是燕国的大公主,地位尊贵,纵使燕国是楚国的属国,你也不能就这么殴打公主啊! 可是气急了的郑国夫人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不仅打了,接着又跳着脚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太华公主气的脸色铁青,身前的二皇子敖泽怒道:“郑国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大燕吗?” “不过是大楚的看门狗,本夫人凭什么要看得起你们!舒儿没事便罢,如果有事我就让这个贱婢抵命!”郑国夫人不依不饶地哭骂道。 她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不独敖泽的脸色发青,敖澈的脸上也是一片寒霜。 太子轻咳一声,“郑国夫人,宁舒郡主受伤你心情激荡,本太子可以理解,但是二皇子并太华公主皆是大楚贵宾,你怎可如此无理?” 郑国夫人脖子一梗,刚要再说什么,耳边传来一声爆喝:“无知妇人,还不住口!” 原来是淮阴侯匆匆赶到,他施了一礼,“内子口出无状,请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太子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实在对郑国夫人这个泼妇不以为然。 “二皇子、公主见谅,内子只是爱女心切,一时糊涂。”淮阴侯又向敖泽和太华两人致歉。 敖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太华公主尴尬地捂着脸,说了几句类似的客套话。 一旁的锦瑟看了心中嗤嗤冷笑,郑国夫人不愧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当年宁舒郡主被李崇峻虐待的死去活来她屁都不敢放,今日却敢欺负太华公主,只不过她想错了,燕国纵然孱弱不堪,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公主受欺负。太医搭过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郡主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什么叫暂时保住?”太子有些微的不悦。 第一百九十六集 真凶(上) 太医忙道:“郡主伤的太重,臣只能保证现在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之后会不会因伤口化脓而发热,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微臣会尽力救治,请太子殿下放心。” 清醒后的史如芸泪如雨下,哭道:“是谁这么狠心,居然下这样的毒手?” 太子铁青着脸,自认为在大楚发生这样的事情,分明是让楚国在这些燕国客人前丢脸,非得揪出这个凶手不可! “宁舒郡主的贴身丫鬟小环呢?”众人经昌乐公主一提醒,才发现宁舒郡主的那个贴身丫鬟居然不见了! 太子沉声下令,“去,将那个小环找出来!” “诺!”几名带刀侍卫鱼贯而出。 “慢着——”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博望侯府的大公子赵胜推着轮椅上的赵琦,立在门外。 赵琦声道:“小环已经找到了!”随即向旁边一指瑟缩发抖的小丫鬟。 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将赵琦让了进去。 小环跪在卧房的地上,瑟瑟发抖。 “说,刚才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卧房里看着郡主。”敖澈沉声问道。 小环结结巴巴地道:“奴婢…方才郡主要喝醒酒汤,奴婢便去小厨房了。” “那汤呢?”看着两手空空的小丫鬟,敖澈皱了皱眉头。 小环瑟缩地道:“汤…汤方才洒了!” “哦?”敖澈明显感觉这个小环眼光闪烁,言辞吞吐,尽是些不实之言。 赵琦说:“我刚才在小楼的窗下瞧见她,她整个人都蜷缩在墙角,我便和大哥上前叫醒了她,醒来之后,她一度惊恐的不能说话,我见地上散着醒酒汤,又瞧见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一定是知道什么,就将她带了过来。” “多谢四公子。”敖澈冰冷的声音不添加一丝温度,与以往的温文儒雅大不相同,“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小环全身抖如筛糠,上下牙齿轻轻打着颤,一双眼睛瞄着身边的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捂着手上的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环,“你…你看我做什么?” “没…奴婢没有。”小环立刻将头缩了回来。 “放肆!”太子怒道:“此刻还不从实招来,仍旧左顾右盼,是不是不想要性命了!” 小环吓得睁大眼睛,磕头如捣蒜,“太子殿下恕罪,小环…小环…”说到这,竟又是哆嗦的不能开口。 “再不说实话,太子殿下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送进昭狱,小环跟在宁舒郡主身旁多年,想必也知道这个去处。”大楚二皇子敦叙,轻描淡写地说。 “求太子殿下开恩。”小环泪如雨下。 昌乐公主温言抚慰道:“你自幼便跟着宁舒郡主,郡主待你恩重如山,现在她遭逢大难,你也该为她伸冤不是,放心,只要你说出你看到了什么,孤向你保证,不会有人为难你!” 小环得到了昌乐公主的承诺,情绪镇定了不少,一来她确实是伺候宁舒郡主长大的,二来也不敢得罪太子等人,便勉强控制情绪,说道:“奴婢从小厨房回来后,听到屋中有人尖叫,彼时,阁楼外的侍卫都已去吃喜酒,小环心中一惊,便趴在半掩的窗户上偷窥。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你倒是快说啊!”郑国夫人跺脚大骂。 小环咽了一口口水,“看见太华公主正在用刀割郡主的乳1房,奴婢惊恐过度,未来得及喊人,便晕了过去!再醒时,已经见到了博望侯府的四公子,呜呜。” 这样的说法实在是震惊四座! 大家都以为太华公主是受害者,哪里想得到居然是她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害了宁舒郡主。 锦瑟身子微震,幸亏身后的白士中及时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没事。”锦瑟尽量控制情绪,这样的手段,倒是符合那日在阁楼上,太华公主对付燕儿的阴狠。心中反复交战的锦瑟紧紧地盯着太华公主的脸,这个公主还真是奇怪!简直是天神和魔鬼的结合体,有时善良无比,有时狠毒无比,到底哪个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这边,伴随着众人的质疑,太华公主急得涨红了脸。 “你胡说!我没有!小环出去替宁舒郡主拿醒酒汤后,我本想告退,紧接着就被人打晕在地,等到苏醒时,大家都进来了,何曾伤害过宁舒郡主!” 小环搓弄着眼睛哭道:“奴婢看的真切,确实是太华公主,不会看错!” 郑国夫人用一种很到极点的眼光看着太华公主,这个女人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看看现在宁舒郡主的样子,燕国四皇子虽然只是个人质,也不会再要她了,何况右胸被割掉一半,简直就不再是完整的女人,就算一般的富家子弟也不会接受的! “小环!你这个窝囊废,居然看着主子被残害都不大声呼救,我淮阴侯府要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郑国夫人准备先除了这个没用的窝囊废,在找太华公主算账! “夫人不要啊!奴婢绝不是故意的!夫人饶命!公主…救我!”小环涕泗横流,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昌乐公主脸色一白,不悦地道:“郑国夫人这是已不将孤置于眼内了吗?” 郑国夫人神情一滞,才想起来昌乐公主方才对小环的承诺,但她心有不甘,如果小环能及时呼喊,恐怕自己的女儿就不会伤的这么重! 淮阴侯皱眉狠狠地剜了还想强辩的郑国夫人一眼,这个时候,该当找太华公主算账才是,这个蠢婆娘居然跟一个丫鬟纠缠不休,真是蠢死了! “太华公主,虽然远道是客,但小女未曾得罪公主,不知公主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淮阴侯阴冷着老脸,抖了抖脸皮,质问。 太华公主面对满屋质疑谴责的眼神,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我。绝没有下手害宁舒郡主。”本来从头至尾都在看戏的上官霖坐不住了!太华公主可是他处心积虑要拉拢的盟友,自己绝不能让他折损在宁舒郡主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身上,只是是谁害了宁舒郡主,嫁祸给太华呢?难道是——狼一般阴冷的目光聚集在锦瑟的身上,一定是这个女人! 第一百九十七集 真凶(中) 她一定是发现了太华公主替自己办事,将白老太君和白茹做成傀儡的事!这才向太华公主下手!可是此事自己做得这么机密,是何人透露给她的呢?说不得,当务之急是要将濒临险境的太华公主救出来,自己还要靠她夺取大燕的支持呢! “太华公主举止温柔,心性善良,平日里的做派大家都是看得见的,再说宁舒郡主还是她的四嫂,她又有何理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害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人?” 上官霖的话大部分人颔首点头。 确实是这样,太华公主根本没有害宁舒郡主的动机! “一定是这个奴婢在撒谎!”上官霖冰冷的眼神让地上跪着的小环全身发抖。 小环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待郡主醒来,自然真相大白。” 众人当然知道宁舒郡主醒来就会真心大白,可以现在她不是昏迷不醒吗!依照太医的话,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如何处置太华公主倒是颇为棘手的事情。 小环言之凿凿地说太华是凶手,如果不处置好像是在纵然这个燕人在楚国行凶。 但如果只因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处置燕国最尊贵的公主,恐怕也是不妥。 思来想去,众人都没有很好的办法。 “对了!”小环似乎想到什么,“奴婢在昏迷前,好像听太华公主说过一句,‘让你抢我四哥!’,对,是这句。” 敖澈脸色一白,胸口如遭重击,难…难道真的是太华所为?从小环一张口,他就从不相信这事是太华做得,因为这几个月的接触,他发现太华是个十分善解人意且心地善良的人,是断然不会作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小环如此言之凿凿,肯定受了他人的指使。 可是待小环说出这句话后,他就不能肯定了!因为…自己与太华的事情是如此隐秘,别人不可能得知!难道真的是因妒生恨?太华啊太华,你也太傻了,我…一介颓废之人,怎么值得你如此做? 果不其然,小环说出这句话后,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可太华公主已经是脸色惨白。 这么会这样?自己…与他的私情还有别人得知吗?难道是!太华公主一瞬间就知道,这事是谁做得了! 可是如何为自己辩解?不能说!说了恐怕下场更惨! 上官霖拂袖冷笑:“真是荒谬,四皇子是太华的亲兄长,就算娶了妻子,血缘仍是不变,太华公主怎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众人都从小环的话里寻到一丝私情的味道,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堂兄妹之间**就够惊奇的,敖澈和太华可是亲兄妹,这是断然不可能的事。 再小环说完这句指证后,原本相信是太华所为的人都摇头表示不信了,所有人都在暗暗怀疑是谁在买通丫鬟,嫁祸燕国公主。 淮阴侯第一个想到的是:难道是自己过往的仇人? 丞相史敏之想到的则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极有可能是他们趁乱混入婚宴,冒充太华公主所为,目的就是要扰乱大楚和燕国的邦交,趁机作乱! 要知道,如果此事真的是太华所为,朝廷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处置太华,势必会得罪燕国,虽然燕国是属国,但这几年国力有所上升,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拿捏的,燕国当时不会说什么,但必然会将这恨意藏在心中,图谋报复。 但如果不处置她,淮阴侯的长女被伤成这样,岂能干休?一个处置不当,就是让功臣寒心的事。 “唔…。”正当众人万分纠结的时候,床榻上的宁舒郡主居然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我…好疼!”宁舒郡主只觉半边身子都火辣辣的疼,抬眼时,只见数十道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或同情或关切,或冷淡或欣悦,各式各样的表情着实让她惊呆了! “这是哪里,哎呦!”大幅度的挣扎让宁舒郡主疼得撕心裂肺,还好敖澈及时制止了她。 敖澈抱着她激动地说道:“宁舒,你终于醒了,可真吓死我了!” 听到敖澈的声音,看到父母的脸庞,宁舒郡主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右边身体层层的绑缚,她还是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我…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里有数不尽的惊恐,这样的惊叫让所有人长叹一口气,宁舒郡主就算是废了! “我的脸!”宁舒郡主已经感觉到脸上层层绑带裹着的伤口,“这…”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暴怒地抬头骂道:“太华公主!你好歹毒的心肠!你居然对我下这样的毒手!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宁舒郡主疯狂地喊叫,从最开始的质问到而后的谩骂,句句都是不堪入耳的。骂到最后,她居然晕厥在床上,又惹得太医和敖澈等人一阵慌乱。 太华公主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软弱地跪倒在地。 敖泽在听了宁舒郡主的指证后,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敖澈心思复杂地抬头看了太华公主一眼。 太子负手道:“既然如此,就只能委屈公主了!来人,将太华公主监禁在燕国公馆的后院,待本太子禀明父皇再行处置!” 太子将太华公主关在燕国公馆的后院已经是给足了燕国君臣的面子,敖泽也不能说什么,太华公主更是一言不发地跟随侍卫走了出去。 一场喜宴闹成这个样子,大家也都觉得扫兴,便纷纷散了,只剩下淮阴侯一家和昌乐公主等人。 敖澈抱着昏迷不醒的宁舒郡主,心中焦急如焚。 上官霖步履匆匆地从别馆中出来,在胡同的拐角处,上了赵家兄弟的马车。 “你怎么看待这事?”刚上车的上官霖就张口问起闭目养神的赵琦。赵琦微笑道:“太华公主用阴狠歹毒的手法暗害宁舒郡主,证据确凿,宁舒郡主也已亲口指认,此事已经没有悬念。”赵琼气鼓鼓地道:“我看未必。那个燕国公主往日里都是一团和气的样子,倒是宁舒郡主飞扬跋扈惯了,也许是有人易容成燕国公主的样子暗害她也说不定呢。” 第一百九十八集 真凶(下) “三弟莫不是喜欢上她了?”赵胜打趣道。 赵琼脸一红,忙摆手道:“哪有的事,我只是就事论事。” 上官霖若有所思地看了赵琼一眼,最后拱手道:“在下还有事要办,先行告退。”说着下车,骑马回了白府。 赵胜纳闷道:“他匆匆而来,似乎是有事要问,可为何没张口就匆匆而去?倒是奇怪。” 赵琦摇头道:“没什么奇怪,他本想问我解救太华公主的法子,谁知未出口已经被我顶了回去,这才讪讪的去了。” “解救太华公主?”赵琼大大咧咧地道:“他又不是燕人,这么心急地救太华公主做什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琦淡淡地道:“上官霖的野心大着呢,他不止想要白家,恐怕还想要更多的权力,不过他失了李家的扶助后,势力大不如前,他想要重新掌控时局就必须再次培植自己的势力,而迎娶太华公主就是最好的选择!” “迎娶太华公主?”赵胜眼皮一跳,“四弟怎么看出来的?” 赵琦说道:“开始我也没有发觉,只是今日这事发生以后,按照往日里上官霖的精明性子,一定会作壁上观,绝不会出言帮太华公主这个不相干的燕人,可是今日他不仅帮了,而且大有焦急之态,我从中就看出来,他们一定早有勾结!” 赵琼摸了摸头,显得有些茫然,“一个燕人公主而已,就算有势力也是在燕国,跟咱们大楚有什么关系。” 赵琦耐心地解释,“三哥,太华虽然是燕国的公主,但她是燕国皇后唯一的女儿,所以异常疼爱,如果娶了她就等于得到了燕国整个朝堂的支持,再者,太华公主和敖澈是兄妹,上官霖还可以得到在大楚长年定居的燕国四皇子的支持。” 赵胜沉吟道:“我看那燕国四皇子倒是向着白家的时候多点。” “不然,以前向着白家是因为四皇子敖澈对苏锦瑟有绮念,现在上官霖既然是他的妹夫了,疏不间亲,四皇子迟早会倒向上官霖的。”赵琦慢慢分析着。 赵琼缓过味来,“原来上官霖打得是这个如意算盘,不过如果文昌侯府无限坐大,恐怕会危及咱们的利益。” 赵胜哈哈一笑,赵琦也微笑道:“三哥终于聪明了,竟能想到这点,不错,我们绝不能看着他一家独大,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遏制他的发展。” 赵琼又开始犯迷糊,“可是…我们是盟友啊,而且同时效忠二皇子殿下。” 赵胜笑道:“刚夸你聪明,这又开始犯傻,二皇子日后登基为帝,只有一个家族能成为国之栋梁,父亲一定要做丞相,而你,是一定要做李破虏那样的大将军的!” 赵琦缓缓颔首,“不错,只有赵家才是大楚最荣耀的望族,待父亲百年之后,大哥会继承父亲的事业,成为大楚丞相,而三哥就是大哥的好帮手,你们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大楚迟早是我们赵家的天下,到时候小弟会在幕后继续默默地支持你们。” “大将军?”赵琼被自己弟弟的话激的全身热血沸腾,能像李破虏那样成为大楚的战神一直是他的愿望。 “不。”赵胜摇头道:“该继承父亲的志愿,做丞相的是四弟你,你比大哥聪慧,又具经世之才,一定会是千古名臣。” 赵琦有些惨然地摇了摇头,“我这副残废模样,还是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为是。” 赵胜和赵琼都是眼神一黯,这个四弟文武全才,却在正辉煌的时候成为残废,整个下半身都不能再动,着实可怜。 赵琦见两个兄弟为自己难过,忙收起了伤感,振奋精神地道:“上官霖虽然算盘打得响,但事与愿违,现在太华公主和宁舒郡主这么一闹,势必势同水火,他也要费心去搭救这个落难公主了!” “那咱们怎么做?”赵琼抱着膀子问。 赵琦摇了摇手,“静观其变。” “如果上官霖真的将太华公主救出来了怎么办?”赵胜担心地道:“那时候,太华公主感念他的恩德,恐怕会非君不嫁的。” 赵琦嘿嘿冷笑,“就算救出来了,太华公主也未必非得嫁给上官霖,要知道,她的婚事决定权在隆庆帝手中!咱们不如就等上官霖将太华公主救出来,然后坐守渔翁之利好了。” “你们的意思是把公主娶过门?那谁去娶?”赵琼颇有疑问。 赵胜又是气又是笑,“这还用再问吗!赵家就咱们三个兄弟,我已经娶妻,四弟腿脚不便,你不去,谁去!” “我?”赵琼惊讶地张开嘴,足以吞下一个鸡蛋。 燕国公馆内,孤灯一盏,攸明攸暗的烛火下,四皇子敖澈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他一人坐在案后,以手支颐,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烛台发愣。 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过复杂,以至于让他几乎难以思考。 虽然宁舒郡主已然亲自站出来指证太华,可他还是不相信太华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他了解她,世上除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已经嫁人的那个女子,没人比她更善良,更懂自己。 太华是第二个听懂自己琴声的人。 这样美好的女子,怎么会下手害人,而且还是用的这么令人发指的手段? 敖澈想不明白。 咚、咚、咚,门外传来奇特的敲门声,敖澈心中一凛,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敖澈拿起案上的烛台,披上大髦,悄悄走了出去,外堂的门咯吱一下开了,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负着手,走了进来。 烛火映衬着来者如刀削般精致的脸庞,浓黑的剑眉斜飞着,明亮的眼睛配上坚挺的鼻子,加上薄薄的嘴唇,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王霸之气。 “今日之事,绝非太华公主所为。”见到冷峻严酷的白朗轩,敖澈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白朗轩沉默良久才开口:“你如此笃定?” “对!”敖澈重重地点头。白朗轩紧皱的眉毛没有一丝舒展,“此事暂且不提,我自会处理,接下来,你需要加倍的对宁舒郡主好。”“为什么?”敖澈十分愕然,虽然自己有义务照顾宁舒郡主,但为何要加倍对她好? 第一百九十九集 营救(上) 敖澈想说什么,却又畏惧白朗轩的气势,喏如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能否不娶宁舒郡主?” 白朗轩道:“何意?” “我…”敖澈道:“我根本从未喜欢过她,而且…十分厌恶!” “不能。”白朗轩淡淡地道:“请四皇子不要忘了开始接近宁舒郡主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归大燕,现在宁舒郡主遭受重创,你该加倍对她好才是,只有这样才能让淮阴侯死心塌地的帮你。” “哦。”敖澈淡淡地应了一句,心中却十分不耐。 白朗轩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用手握住了敖澈的肩膀,“一切以大事为重,不可贪图儿女私情,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自会救她出狱,你也要履行你该做的事。” “我明白。”敖澈长叹一声,举起烛台,再次回了内堂。 彼时宁舒郡主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一整晚,敖澈都一个人守在这里,他也可以让下人看着,但是他心中总有一丝内疚。 敖澈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审视着宁舒郡主只有半张完好的脸,心中思潮如涌。当年,他按照白朗轩的嘱咐去特意接近宁舒郡主的时候,他其实心中对这个明艳活泼的姑娘是喜欢的,但是,慢慢地他才发现她自私、张狂、狠毒的本性,那时他就已经开始抵触她,但困于形势,不得不继续虚以委蛇,然而,再宁舒郡主蓄意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锦瑟后,他就对她只有深深的厌恶。 他很想逃离这场姻缘,却无能为力。 可是今天看着她伤的如此之惨,他又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无论床榻上的女人如何阴险狠毒,她都有一颗深爱自己的心,自己不能对她无动于衷,始乱终弃。 “唔…好痛。”宁舒郡主发出阵阵呻吟。 敖澈立刻将她慢慢抱起,拍打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睡得舒服些。 “是你吗…。敖澈哥哥。”宁舒郡主也不知道是梦是醒,嘴唇努动着。 敖澈将她抱在怀里,反复安慰,“是我,宁舒别怕。” 宁舒郡主哭道:“我…我成了这副样子,你不要离开我!” “好。”敖澈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愣怔,看着宁舒郡主在自己的怀中安然睡去,他突然苦涩地想起另一个在监禁中受苦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才会让她们一个比一个惨? 望着攸明攸暗的烛火,不知不觉已是天亮。 宁舒郡主的事在之后的几日里,于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分成了三派,激进派主张严惩太华公主,给燕国以颜色瞧瞧,此派别以二皇子敦叙为代表,得到了博望侯、淮阴侯等人的大力支持。 保守派认为,为了顾及楚燕两国的交好,不宜对太华公主作出过为严重的处罚,以免破坏邦交,边界战火重燃。在上官霖说到此点时还特意强调,并非大楚打不过大燕,而是不能打,因为楚国刚经过叛臣胡二八的蹂躏,急需恢复,不宜在此时妄动兵马,以免激起百姓的不满。他这么一解释,立刻得到了太子等人的支持。 本来太子、史敏之这一派是不会和上官霖联合的,但是朝堂上永远是这样,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虽然他们一致认为应当轻判太华公主,但太子和史敏之是站在楚国现状的角度考虑,上官霖确实为了一己私心,营救他的老情人。 剩下那一派自然是有名的‘骑墙派’,顺风倒,隆庆帝倾向于哪一派,他们就支持哪一派。 这场争论旷日持久,直吵闹了好几天不休,弄得隆庆帝不胜心烦。 没几日,宁舒郡主拆除脸上的绷带后,整个人都像发了疯一般,拿着刀冲出去就要砍了太华公主,幸得四皇子敖澈、郑国夫人等人拼命阻拦,口里劝着隆庆帝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这也未能让她作罢,最后没办法,众人只得用布条将她绑在床榻上,以免出现意外。 这也难怪,宁舒郡主原来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貌美如花的佳人,可被太华公主这么一弄,彻底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说是怪物一点也不夸张,宁舒郡主的右脸被横着划了五道伤疤,竖着划了五道,交错的猩红的血痕让她的俏脸彻底沦为棋盘,更夸张的是,她的右眼因伤疤的缘故,挤压变形,和左眼对比着看,就是一上一下。胸口上因为右边的峰峦已经被割掉,所以穿起衣服也是一高一矮。 本来敖澈和郑国夫人防着她看见自己的模样而大受刺激,早已吩咐丫鬟收去了房内所有镜子,但那日宁舒郡主闹得凶了,砸了午膳,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就在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长相,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有了上边的那一幕。 这件突发的事情成为了大楚朝臣大闹朝堂的导火索。 得知宁舒郡主永远毁容不能修复后,淮阴侯的理智终于被怒火燃烧殆尽,声言如果隆庆帝不给自己一个说法,会让满朝文武寒心,再无人为大楚效力。博望侯更是言之凿凿,如果不严惩太华公主,楚国竟要亡国! 史敏之吐沫横飞的解释着为什么不能处置太华,却被气头上的淮阴侯用笏板狠狠地给了一下,打得头破血流,这下就是泥人也要发火的,果真当惯了和事老的史敏之当朝就跟淮阴侯打了起来。 两人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穿的还是大袖子行动不便的朝服,可即使这样也没有降低他二人的怒火,两个老头拳来脚往,打得热闹极了,连劝架的几人脸上都挂了彩。 “史相、将军,别打了!”白士中乐悠悠地在里面拉偏架,帮他的舅舅史敏之,将淮阴侯的双手都拿住了。 “看拳!”史敏之毫不客气地给了对手一击重创。 淮阴侯在鼻子上正中史敏之一记老拳后,鲜血长流,勃然大怒,指着史敏之的脸骂道:“你还真下死手!”本来,淮阴侯打了史敏之一记笏板后就后悔了,所以刚才也没真跟他较劲,否则以他常年带兵的身手,早把史敏之打翻在地,但见了血之后,军人天生的血性就被激发了出来,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哼了几句,趁白士中不注意,一个左勾拳打在史敏之的脸上。噗!伴着一口老血,两枚牙齿在半空中、在众人惊诧万分的视线中悲愤地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跌落在隆庆帝的御阶下,还滴溜溜地转了几转。 第二百集 营救(中) “够了!”隆庆帝终于龙颜大怒!拍案而起的他气的眉毛竖成两排,胸口不住起伏,两个老臣在大殿大打出手,骠骑大将军居然把当朝丞相的牙打掉了,这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是不是眼中已经没有朕这个皇帝了。”隆庆帝的瞳孔慢慢收缩着,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微臣不敢。”淮阴侯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冲动不计后果,现在看到隆庆帝发飙这才后怕起来。 “外臣不干…”史敏之说话透风,外加满嘴是血,话都说不利索了。 隆庆帝恨声道:“朕知道淮阴侯是爱女心切,可是这是含元殿!容不得你撒野!” “微臣一时情急,绝非存心冒犯,请皇上开恩。”听着隆庆帝越发凌厉的言语,淮阴侯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太子冷冷地道:“淮阴侯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法不外乎人情,淮阴侯也是一时激愤,太子这罪也定的严重了些!”二皇子敦叙毫不掩饰地驳斥。 白士中此时已经是文忠侯,虽然为了保持白家不参政的惯例,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此刻却将目光聚焦在这两个已经剑拔弩张的兄弟身上。一直以来,太子和二皇子敦叙就是表面和睦,因为太子空有头衔却没有治国的能力,二皇子雄才大略,却因生母位分低,不得施展,兄弟二人不合已久,可是为了赢得隆庆帝的好感,表面上还是装作和睦的模样,而今日,看来面具也顾不得带,是撕破脸的时候了! 眼见着太子和二皇子的争吵又要引发新一轮的争辩,隆庆帝已然开口:“淮阴侯御前无状,罚俸三个月,潜回府邸面壁思过,史相有伤在身,可暂且归府休息几日疗伤,至于宁舒郡主的事情,朕自有主张,退朝!” 一声令下,朝臣三三两两的并肩而去,今日这朝会真是让他们涨了大见识。白士中搀扶着史敏之一瘸一拐地出了大殿,史敏之恨恨地道:“总有一天,我打掉他满口牙,让他猖狂!” 太子快步跑上来,拱手道:“史相没事吧,东宫有很好的跌打药膏,等一会我就派内侍送到您的府上。” “多谢太子。”史敏之拱了拱手。 太子颇多忧虑地道:“我看二皇子和淮阴侯这架势,是一定要严厉处置太华公主了。” “太子放心,此事绝不会发生。”未等史敏之开言,白士中已经坚决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太子疑道:“为何如此笃定?” 白士中道:“方才臣见皇上的意思倾向于暂不处置太华公主,料想皇上也在顾及大楚的国力。” “可是…淮阴侯他们不依不饶,就算父皇有意宽恕公主,恐怕也难以服众。”太子叹了一口气。 白士中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助皇上一臂之力,谁说宁舒郡主就一定是太华公主害得呢?” “嗯?”太子疑云大起,“宁舒郡主已然亲口指认,此处难道还有什么做文章的机会?” 白士中道:“宁舒郡主重伤神智昏迷,自然分不清凶手是真的太华公主,还是别人易容假扮,这就需要太子为她分辨了。” 太子恍然大悟,用一种极其赞赏的眼光看着白士中。 博望侯府的书房中,聚集着赵家的几个儿子。 今日朝堂上博望侯实在是没有料到淮阴侯居然会对史敏之大打出手,这个举动,让原本占理的激进派,变得被动起来。 赵胜搓着手,恨恨地道:“淮阴侯真是够蠢的,今日如果他能声泪俱下地跟隆庆帝诉苦,恐怕隆庆帝就是不想处置太华公主,也非得在众朝臣的压力下就范不可,哪知他如此冲动,错过了大好时机。” 博望侯也是十分无奈,“本想借此机会挑动大楚和大燕的争端,好让咱们坐收渔利,没想到闹成这样。” 赵琦道:“隆庆帝已经有意放太华公主一马,所以罚淮阴侯思过,这恐怕也是给咱们赵家的一个警告。” “理他作甚!现在大楚的兵马我已经掌握了四分之一,实在不行就篡位好了!”赵琼大咧咧地道。 “胡说!”博望侯机警地制止了这个素来鲁莽的儿子。 赵琦缓缓地道:“三哥,凡事不要太冲动。你别忘了,虽然你有四分之一的兵马,却都是在边关,且不说一旦造反,淮阴侯与上官霖未必真心帮咱们,就算是帮,他们手里也不过是一些老弱病残而已。真正精锐的大楚部队现在掌握在白家的四公子白士毅手中,他掌控着大楚半数的兵马,而且还守卫着京郊重地,足见隆庆帝对他们白家、对史敏之、玉贵妃一派的信任,现在史敏之正在利用这个机会,分化上官霖和咱们的关系,咱们也在用同样的手段分化着淮阴侯和隆庆帝的关系,这个节骨眼上,智慧的较量才是主要的,不要轻易动兵。” “淮阴侯恐怕现在早已将隆庆帝恨上了,如果让二皇子亲自出马再给一些甜头,这个老狐狸倒向咱们绝非难事。”赵胜抱着肩膀,自信地道。 赵琦长叹一声,“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忧心,如此一来,隆庆帝恐怕会立刻着手,收回淮阴侯手中的兵马!” “会吗?”博望侯担忧地看了看这个最聪明的儿子,这也是自己自从下朝以来最忧心的事情,如果淮阴侯真的丧失了兵权,那么他的这个侯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赵琦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隆庆帝会将兵符收在自己手中,可他又不能亲去前线作战,恐怕这些兵力,依旧会落到白家兄弟或者上官霖的手中。” “这么一来,赵家的势力就会被削减。”赵胜不悦地道。 赵琦淡然一笑,“这是必然的,除非…” “除非什么?”不独赵胜眼前一亮,博望侯也是带着殷切的期盼看着这个聪慧的儿子。 “除非,咱们府上谁娶了昌乐公主,得到与皇室的联姻,这样就能博取隆庆的信任,让他放心地将兵权交在咱们赵家手中。”赵琦嘴角依旧挂着微笑。赵琼和赵胜一脸尴尬,昌乐公主是自己弟弟喜欢的人,谁又能真的去招惹呢?博望侯也沉吟不语。 第二百零一集 营救(下) 赵琦苦笑道:“为了赵家,你们不必顾及我,再者,我已是残废,昌乐是定不能嫁给我的,嫁给两位兄长之一,还是好的。” “夺兵权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再则,淮阴侯也未必就这样被革职,一切等成事时再想吧,夜色已深,权且散了。”博望侯挥了挥手。 “我送你回房。”赵胜推起轮椅。 赵琦摇头道:“不必了大哥,我想一人静一静。” 赵胜见此,只得一人默默去了。 赵琦借助手的力量,慢慢地下了台阶,夜色如水,淡淡的清辉洒在自己的身上,很难让他不想到与她的过往。 这么美好的未来,却被病魔无情的击碎! 午夜梦回中,昌乐公主曼妙的身姿多少次侵入过他的梦境,如果再能爱一次,该有多好呢! “公子,有人找您?”丫鬟沁芳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下听起来格外悦耳。 赵琦没有回头,“这么晚了,是谁找我?” “不知道,是位年轻的公子!”沁芳摇了摇头。 赵琦刚想说不见,可心中却涌上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到书房等我。” 在月色下的桃林间静坐了一会,赵琦长叹一声,推动着轮椅,朝书房行去。 “何人深夜到访?有何要事?”赵琦推门而入时,已经见到一个身量不高却异常瘦削的男子立在地上,那男子负着手,正在仰头看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字。 “是我。”男子堪堪转身,口中吐出的却是清亮的女音,配上明媚的笑容,昏昏然已经夺取他的魂魄,他苦涩又恍惚地张口,“昌乐?” 一头漂亮的长发在昌乐公主拔掉簪子时,流泻在两肩上,“没想到吧。”她露出贝齿,冲她开心地笑着。 赵琦心中激动万分,已经很久没有和她独自相处了,自从自己残废后,就在刻意疏远她,每次二人的见面都是在宫宴之上,如此近距离地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你…你瘦了!” 一向聪明绝伦的赵家四公子竟也有手足无措、神情恍惚的时候。 昌乐公主幽幽地道:“宁舒郡主是我的好友,她惨遭不幸,我又哪里开心得起来?” 赵琦安慰道:“郡主性命已无大碍,而且相信皇上一定会还郡主一个公道。” “烦就烦心在这!”昌乐公主长叹一声,“父皇不想过重地责罚太华公主,以免破坏大楚和大燕的邦交,昌乐虽然有心为宁舒郡主报仇,却也无力劝阻父皇。” 赵琦嗯了一声,“公主此次来是为了求我出主意,如何让太华公主付出应有的代价?” “哼。”在外界眼中端庄高贵的昌乐公主撅起小嘴,嘟囔道:“谁说我是来找你出主意的?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你?” 赵琦微微一笑,这样的昌乐公主才是他熟悉的,也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肯放下一国公主的架子与他嬉闹玩笑。 “自然能。”赵琦和煦如春风的笑容荡漾在清癯的脸上。 昌乐公主上前牵住了他的手,幽幽地道:“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忘不了你,你放心,等再过几年,我还不出嫁,太妃和父皇一定会心急,到时候我再提出要嫁给你,他们就不会再阻止了。” “不可。”赵琦虽然心中一阵激荡,却还是张口拒绝。 昌乐公主张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为何?” 赵琦惨然一笑,摇头道:“赵琦已成废人,不能拖累公主。” “胡说,怎么是拖累?”昌乐公主泪眼婆娑。 赵琦颤抖着手,想去拂拭掉她眼角的泪水,却终于没敢,最后只是轻轻地安慰:“公主,别哭!” 昌乐公主咬着嘴唇,“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怎么会。”赵琦脸色一阵苍白,自己怎么可能不爱她了?自己恨不得将心都掏给她,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是个不能生育的废人,如果真的答应娶她,才是害了她终身。 “这些日子,父皇每每大发脾气,不再疼昌乐了,如果你再不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昌乐公主心力交瘁地跪坐在案后。 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赵琦怜惜之情大起,皱了皱眉道:“皇上为何会将朝堂上的气撒到你身上?” 昌乐公主脸一红,迟疑道:“父皇…父皇想让我嫁给上官霖,可是我坚决不答应,父皇一气之下就骂了我一顿。” “上官霖?”赵琦的嘴抿成好看的一条线。 昌乐公主见他脸色不善,忙道:“你放心!我是坚决不会答应的,你别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琦放缓语气,柔声道:“上官霖为人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次他为了保全自己,先是杀了自己的爱妾,又将自己结发妻子的头颅斩下邀功,这样的男人不可托付终身,如果公主要嫁…该当嫁给白家四公子白士毅这样的好男儿!” 上次守城,白士毅给赵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二人是敌人,但赵琦是由衷的佩服白士毅。自己既然深爱着昌乐公主,就该为她的将来着想,虽然她嫁给上官霖对于二皇子这派有莫大的好处,但是自己绝不能因为这点利益,就将昌乐公主推进火坑中。 “你说什么!”听赵琦口口声声让自己嫁给白士毅,昌乐公主的脸白了又白,最后冷冷地道:“我已经跟父皇做了赌约,如果我能让淮阴侯放弃追究太华公主,他就不再逼迫我嫁给上官霖,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不用你将我推来推去!” 言罢,负气似的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昌乐!”赵琦大声唤了一声,却见昌乐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落的影壁后。“哎——这又是何苦。”赵琦仰头望月,喟然长叹。“听闻太华公主被释放了?”清晨,嘤嘤鸟鸣还没有散去,锦瑟就已经起床梳洗,没过片刻,白士中就敲门走了进来,对镜梳妆的锦瑟不意他这么早就来寻自己,一边吩咐如羽给自己盘发,一边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问着身旁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的白士中。 第二百零二集 甄选(上) 白士中抻了个懒腰,“确实如此,此事疑点重重。博望侯府本来是叫嚷的最凶的要严惩太华公主,可是那日含元殿朝会后,赵家的四公子又突然上书说什么‘此案疑点颇多,需要再次查实’,皇上就派太子重新调查此案,果真凶手并非太华公主,而是逆贼胡二八的余孽,他们之所以冒充太华公主去害宁舒郡主,完全是想挑起大燕和大楚的矛盾,他们好乘机起事。” “皇上信了吗?”锦瑟很纳闷赵琦为何会改变初衷,放弃博望侯府的利益转过头为太华公主开脱?难道是上官霖用什么筹码求他了吗? 白士中笑道:“皇上自然是信了,他早就打算放过太华公主,为了一介郡主重起战端,他是万万不肯的,所幸太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他自然乐得如此。不过,为了给淮阴侯一个交代,隆庆帝已经将凶手五马分尸,又将淮阴侯从府中放了出来,赦免了他的大不敬之罪,还封宁舒郡主做了宁舒公主,加以笼络。” 锦瑟掐下窗下大瓷瓶中供着的牡丹,簪在云鬓之上,冷笑道:“皇上可真是半点不会吃亏,拿一个空头的公主换淮阴侯全家的忠心,这个买卖做得很划算。” “整个事情,我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想通,你说那个太华公主究竟是敌是友?”白士中眉头紧皱。 锦瑟叹了一口气,“你不要什么事总问我,我又不是神仙。那个太华公主,我是真的看不懂,你说她不是上官霖一伙的吧,这次出了事,上官霖又拼了命的救她,上官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二人没有勾结,他怎么会救她?如果说有勾结吧,上次为何她又要帮我们?如果说是借机和我们成为朋友,来当细作的,可自从上次事情完了以后,她竟然再没跟咱们来往过,好像她只是单纯为了敖澈来帮咱们的。” “恩,我也想不通。这次她被放出后,二皇子敖泽反复向太妃提出了挑选驸马一事,皇上已经决定在三日后的围场考校众位世家子弟,借此为太华公主选定驸马。”白士中从怀里掏出一个名单,“这是舅舅给我的,保命此次甄选的世家子弟的名单。” 锦瑟接过来,展开一瞧,上面赫然写着:上官霖、赵琦的大名。 “看来这个敌友难辨的公主倒是个香饽饽,竟有惹得他们争了起来。”锦瑟嗤嗤冷笑。 白士中嗯了一声,“自从李家倒台以后,上官霖和赵家的关系就没有以往那么亲密了,特别是这次对待太华公主的态度上,他们又有了分歧,日渐疏远也是正常,现在又要同台竞争,恐怕会更增矛盾。” 锦瑟笑道:“这倒是咱们的一个好机会。” “回公子、夫人的话,燕国公馆的侍卫统领白敬吩咐手下送来一封信函。”管家白福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封火漆封好的书函。 锦瑟和白士中相对惊讶地望了一眼对方:白朗轩为何不亲自来,却要送什么信函? 白士中接过信函立刻撕开,一目十行,原来白朗轩另有要事已经出城,这封信函写得是最近敖澈打听出的一件天大的秘密!看完整封信,白士中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锦瑟一把扯过信纸,刚读了几行就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接着读下去,不觉哑然失笑,一直烦扰自己的关于太华公主是敌是友的困惑,终于得以解开。 “很好!就让上官霖去娶太华公主好了,我相信他一定会很开心。”锦瑟嘴角勾起一丝泠然笑意。 三日后,隆庆帝并庄康太妃在临安城外的园囿为太华公主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驸马甄选。 当锦瑟驱车来到园囿时,这早已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巧的是,宁舒郡主的马车居然随之而来,帘子打起,宁舒郡主扶着宫女的手款款下车,一路上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没想到宁舒郡主好的这样快! 只见她穿了一袭鹅黄色缀花拢烟裙,纤腰上还系着五色宫绦,塌下的右胸也不知道用什么再次垫高,峨眉淡扫,残破的右脸已经用银色的雕花面具罩上,让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神秘的魅惑。 右臂上原本猩红的血痕也被纹好的牡丹花枝所代替,众人原本以为宁舒郡主会自伤容貌,永远躲在淮阴侯府的角落,哪里想得到她恢复的这么快,而且比起往日的浮躁跋扈,更多了几分神秘的魅力。 “你们瞧!宁舒郡主怎么像没事人似的?”几个小姐先开了口。 “你说错了,她现在已经是公主啦,还是皇上亲自下旨册封的。” “她的面具好精致、好漂亮啊。” “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假的罢了,回家摘下这些劳什子,不知道丑成什么样呢,难为燕国四皇子怎么忍下来的,还肯要她。” 所有人都敏锐地发觉宁舒郡主身后依旧跟着那个温文如玉的俊美男子,这点实在是令所有的贵族小姐又爱又恨。 爱的是敖澈,没想到这个燕国四皇子如此情长,宁舒郡主这样都不嫌弃,还依然陪伴左右,放眼大楚那些个贵族,谁不是朝三暮四,恨的是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宁舒郡主就这样在众人的侧目中走到宴席的右侧。 淮阴侯和郑国夫人对于敖澈能这么对待他们的掌上明珠也是十分欣喜。 这次宴席因为是露天的,坐在两侧的贵戚们能很好的闻到园囿的草香味,缎子般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抹白云,苍鹰翱翔于其上,令在场诸人大抒胸臆,十分畅快。 北面的主席上,坐着隆庆帝和庄康太妃,隆庆帝谈笑风生地指点着马队里的青年才俊,为庄康太妃一一介绍。此时西边的看台已经坐满 了贵妇小姐,而即将入场的贵族青年在她们中间引来不小的骚动。南面的客席上,太子、二皇子敦叙、三皇子敦敬,五皇子敦敏、燕国二皇子敖泽、四皇子敖澈依次坐在席位上,当真是皇子荟萃啊!马队里当先两骑并列而来的自然是上官霖和赵琼。 第二百零三集 甄选(中) 只见上官霖一身深蓝色绣锦华服,袖口用藏蓝色的绑带收紧,面容英俊冷酷,引来前几排世家小姐的阵阵惊呼。 而他另一侧的赵琼与他相比,就显得轻松许多,他照常穿着灰白色的缎袍,腰间用黑长的带子扎紧,整个人显得精明干练,并不十分英俊的脸因为嘴角张扬的笑容令人倍觉亲切。 待两人走过最瞩目的地方,众人才在他们的身后发现了神色清冷的白士毅。 白家的这个庶出四公子白士毅与他的三哥白士中相比,气质大不相同,白士中的身上尽显着纨绔子弟的懒散闲逸,而白士毅的周身则涌动着凛冽的寒气,这样的风姿好像是大雪过后挺立如昨的青松,也好似飞流急湍中的汩汩清流,总之,令人在清爽的同时,别有一番敬畏之心。 这三个人的出现早已吸引了场上诸人的目光,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今日的燕国驸马就要在这三人之中产生。 “瞧!白家的四公子真是太英俊了!他骑马的姿势真是迷死人!”西边的看台上早已发出啧啧的议论。 “不仅长的俊美,还是个英雄呢!守卫临安城那会,说不知道白家四公子力战逆贼胡二八的事迹。” 虽然是窃窃私语,却都传到了场中待选者的耳中,白士毅对于这样的赞扬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 上官霖心中却大生嫉妒,暗暗揣度着:待会比试箭术,定要教你好看! 隆庆帝对于这样的马队十分满意,他似乎又忘记了大楚军队被一个叛臣打得七零八落的往事,在一次对于自己拥有这样强大的军队赶到洋洋得意。 “二皇子,你看我大楚的将士如何?”隆庆帝笑着问向贵宾座的敖泽。 敖泽抱拳赞道:“人如虎,马如龙,微臣佩服。” “微臣也十分佩服!能嫁给大楚的英雄,是太华几十修来的福气。”今日的太华公主特意穿了一套红色缎料的马服,大红色的华服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在日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与她平日素雅的妆扮大不相同,脚上踩着一双精致的鹿皮小靴,牛皮玉扣带环绕在腰间,凸显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 “呀,这个太华公主说话了呢?几次宫宴都不怎么见她说过话,整个人闷闷的,今日倒是大方了许多,不知是前些日子在燕国公馆关着憋得慌,还是因为今日要得如意郎君了。”宁舒郡主的话里带着深深的恨意和讽刺。 “你这蹄子,伶牙俐齿的就是不饶人。”坐在宁舒郡主身边的史如芸开口笑道。 太华公主从宁舒郡主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她斜着眼,笑嘻嘻地道:“这么大热的天,宁舒公主脸上还罩着面具,不嫌热吗?小心里面的皮肤熏烂了!” “你!”宁舒郡主勃然大怒,这个贱人居然敢来揭自己的疮疤,拍地,宁舒公主拍案而起,“你还敢说话!如果不是你,孤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太华公主冷冷地道:“宁舒公主这话错了,害你的是大楚逆党,可不是太华。”看着又要说话的宁舒公主,太华毫不客气地又扔下一句:“怎么,公主你是要质疑皇上的圣旨吗?” 是隆庆帝的圣旨上指明真凶是胡二八的逆党,如果宁舒公主再继续追究太华公主的责任,分明是对隆庆帝不满,宁舒公主气的胸膛起伏,最后不得不在众人尖锐的目光中,缓缓坐下。 这一次交锋,是太华公主胜了! 锦瑟饶有趣味地看着场上金娇玉贵的太华公主,很好,这才应该是你的本来面目。 看着锦瑟嘴角勾起的泠然笑意,赵琦不觉低头沉思起来。每次这个女人露出这样的笑容,都会有人倒霉,今天会是谁呢?是上官霖还是自己的三哥赵琼?总而言之,不得不防。 赵琦将眼光从他心心念念的昌乐公主身上移走,开始专注地观察场中人的对话与神情。 隆庆帝对于太华公主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举动十分不满,轻咳一声,挥手道:“开始吧!” “比箭开始!” 王公公尖声怪气地叫喊落地后,早有侍卫们摆好了箭靶,一列十个,摆放在一百米开外,西边女宾的位置早已发出惊叹声:“这么远呀。” “在这看就是小黑点呢!” 几个世家公子纷纷摩拳擦掌,拉弓射箭。 众人抻着脖子瞅了一回,不久就有侍卫来报,所射箭中,大部分只射中外环,唯独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射到了六环已里。 上官霖微笑着对身边的两人道:“赵兄、白兄,你们先请。” 赵琼也不客气,方正早晚都是要射的,他不愿在这拖拖拉拉地跟上官霖互相推辞,只见他拿起一张通身赤红的长弓,这弓足有半人多高,没有百十斤的力气别想拉得开,弓身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上古神兽,各个面目狰狞,为这把弓平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这弓打造的倒是别致。”庄康太妃这辈子参加的狩猎不计其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独特的弓。 隆庆帝也点头道:“确实,朕从未见过这种形制的弯弓。” “父皇,弓身上为何要雕刻那些神兽啊?”昌乐公主发问。 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场下的赵琦身上,可见好奇程度不亚于公主她们。 上官霖十分不满赵琦先声夺人的气势,此刻就有些郁闷地站在原地。 赵琼屏息凝神,正在调整弓的角度和自身的状态,便右轮椅中的赵琦代答。 “回公主的话,家兄的这柄弓是按照上古大神后羿的射日神弓的形制打造的!”赵琦微笑着解答,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后羿的弓!”太子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赵琦道:“自然是难辨真假,只是臣偶尔翻阅古迹,在一本名为《天机宫密传》的书中看到了这个形制的弓,据书上记载,这弓通身涂以红漆是象征被后羿射落的九日,而雕刻上古神兽,是为了纪念这位后羿万夫莫敌的英雄,曾为人们扫平猛兽,还人间以安宁。” “原来如此。”众人在听得赵琦的解释后,对赵琼的箭术就更加期待了!试想一下,能拥有这柄弓的人,箭术肯定不会太差!“搜!”赵琼用力展臂,红箭如流星般疾飞而去,正中十环! 第二百零四集 甄选(下) “好!”看台上响起震天的掌声。 锦瑟微微一笑:这赵家三公子的箭术还当真了得,只可惜,纵然如此,也未必能赢上官霖那条老狐狸,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不齐他为了夺得驸马弄出什么诡计,在一下场比试中将赵琼淘汰。 赵琼获胜,太华公主脸上的气色就有些不好,待得到上官霖眼神的安慰之时,才略略放下心来。 “上官兄,请!”赵琼做了一个手势。 上官霖微笑着从侍从手中接过自己的弓。这弓与赵琼的彤弓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弓身被涂着一层薄漆,上面镶嵌着纯白的象牙和炫目的红宝石,高贵大气。 太华公主将两只手绞在一起,紧张地盯着地上的男子。 上官霖悠闲地从箭筒中抽出五枚长箭,这样突兀的举动惊呆了在场的看客,他这是要做什么? 还未等诸人缓过味来,嗖嗖嗖嗖嗖,五箭连珠,激射而去。 “五箭皆中十环!” “好!”众人欢呼着大赞,太华公主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可还没等众人的欢呼声落,上官霖再次抽出五枚长箭,嗖嗖嗖嗖嗖,白羽扬起耀眼的花光,连珠箭脱手而出,再次全中十环靶心! 这次,连锦瑟也不得不暗自佩服上官霖的骑射,看来他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绝非全靠阴狠毒辣的权谋,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上官霖射出十枚箭,将场中所有箭靶的红心都穿了过去,连方才赵琼射中的那个靶心的长箭,都被上官霖后来居上的箭羽震落在地,两人的高下立判。 赵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只见他恨恨地背着弓下场,他倒不是嫉恨上官霖赢了他,只是上官霖跟赵家兄弟称兄道弟了好几年,这样的时刻却不顾情分,为了一己的荣耀刷别人的面子,简直是太过分了。 上官霖这次也着实刻薄了一些,你射就射好了,将别人的箭震掉算什么呢?示威? 赵家几个兄弟的脸上都不好看,连平素涵养极好的赵琦也冷着脸。 锦瑟察言观色,看着他们的神情,心中暗暗欢喜:看来他们之间嫌隙是越来越大了呢!也不枉自己暗地里给白士中出的主意。要知道,破坏一个联盟的最好方法,绝非外力,有时过大的外力反而会使他们精诚团结起来,最好用的方法就是诱导他们在内部决裂,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祸起萧墙破金汤。 最后,该白家的四公子上前试射,白士毅自宫宴封赏后,成了主管宫廷禁卫的金吾大将军,这个职位让他很容易接触到隆庆帝,并逐渐得到了他的赏识,此次选驸马,虽然名义上是比试骑射,实则隆庆帝最为中意的驸马人选是白士毅。 白士毅不骄不躁地拿起自己的长弓,不过是一把通身涂着黑漆的普通弓箭而已,众人对于他用如此朴素的弓箭都感到惊讶,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在后面。 一个小内侍上前,用黑布将白士毅的眼睛蒙好,白士毅转过身子,将弓箭对准远处的靶心,深吸一口气,展臂一射,一道闪电而过,正中上官霖所射箭羽的尾部,竟将上官霖的箭劈穿了。 正在众人哑然失色的时候,白士毅从箭壶里又抽出一支,拉满弓弦,“嗖!”又劈了一支箭。 取箭、拉弓、劈箭。 动作循环往复,流畅已极,看台上包括隆庆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就在这一系列重复的动作后,上官霖的箭全部落在地上,一支不存,每一支都是从箭羽处被劈开。 十箭已毕,白士毅鞠了一躬,像刚才那些箭不是他射得一般,将弓交给身边的内侍,低着头,低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好!” 半晌后,整个围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真没想到,大楚居然有这样技艺精湛的人,堪称箭神。 回过神的人们中,史敏之当先开口:“金吾大将军的箭术堪称一流,陛下身边有此等英才,真是大楚之福!” 隆庆帝双眉一轩,“来人!赏!” 台下,上官霖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自幼自负自己骑射皆佳,没想到,自己一直没放在眼中的四弟白士毅,居然这么厉害!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他一直在隐藏实力,想着自己是怎么对待白士毅的生母和胞妹白茹的,他不禁对于这个日渐长大的表弟产生深深的恐惧。 赵琼对于白士毅的箭术大是赞服,而且他相当于间接帮自己报了上官霖的侮辱之仇,所以带头叫起好来。 赵琦也颇为震惊,他本以为白士毅不过是个依附于太子的小角色而已,上次力战胡二八也是因为有燕国的侍卫白敬襄助才能得胜,不想他本人居然如此厉害。 “第一场,金吾大将军胜!” 内侍尖尖的声音刚落,场上众人的赞叹声便响起,白士毅果然实至名归。 隆庆帝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可把太华公主急坏了,自己中意的可是虎贲大将军上官霖,不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士毅! 可是,眼见着白士毅已经得胜,这婚事是不能反悔的了,当下灵机一动,上前道:“皇上,开始只是说谁射得准,谁赢,现在这三位勇士全都中了十环,依照太华的看法,他们三个都赢了这场比赛。” “太华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同时嫁三个男人不成?”宁舒郡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中恶毒之色大胜。 太华公主脸色一寒,“宁舒公主此言差异,太华这么说,只是力图保持比赛的公平而已。” 庄康太妃笑道:“那太华公主想怎么办?要自己择婿?” 太华公主听庄康太妃这么说,上官霖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转念想到:他和自己说过,大楚的皇帝是多疑之人,如果如此冒然地上前招他为驸马,恐怕会惹大楚皇帝怀疑,到时候会有碍于他的大计,不如…。 “太华又不认识三位勇士,自己又如何择婿?太华是想,不如加试一场,既决出胜负,又能不伤和气。”太华公主言笑嘤嘤的样子很有迷惑性。 隆庆帝皱了皱眉,对于这位公主事那么多有些不满,但她话已出口,而且说的有理,自己断然拒绝好像有偏袒白士毅的意思,便颔首道:“公主想要加试什么?”“便加试音律好了!”太华公主盈盈一笑,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初见上官霖之时,正是他一袭白衣在月下独奏《沧海龙吟》吸引了自己的目光,可见他是十分精通古琴的,加试这一项,他一定能赢! 第二百零五集 意外(上) 太华公主自信满满。 不独他,上官霖听闻太华公主要加试音律,也是微微一笑,这次自己赢定了! 锦瑟看着上官霖踌躇满志的表情,险些笑出了声,如果他知道自己即将要娶进门的是什么货色,他不哭已是万幸,绝对不会笑得如此得意。 在太华公主说完加试的项目后,白士毅走上前行礼道:“末将不擅音律,自请退出比赛。” 隆庆帝对于太华公主提出的这个要求十分不满,见白士毅退出,更是生气,可是他怪不到白士毅的身上,毕竟他是个武将。 上官霖眼见少了一个强力对手,心中甚是欢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惋惜地说:“四弟文武双全,只可惜不喜音律,倒是让表哥我占了个便宜。” 白士毅冷哼一声,没有作答,他不会忘记自己的胞妹白茹是如何惨死的。 众人见此,觉得赵琼也会退出,毕竟他也是武将,而且从来没听说过他通晓什么音律,哪知赵琼起身微微一拱手,“上官兄先请。” 上官霖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不屑的神情在他骄傲的脸上一闪而过,既然你要自取其辱,就别怪我不顾念往日的情分。 内侍取来凤鸣琴,放置在一张梅花小几上,上官霖撩起锦袍,缓缓落座。 修长的十指按在琴弦上,空灵的琴音便从指间缓缓流淌而出,初时和风细雨,犹如春日空山,涓涓细流,潺潺而动,轻灵而悦耳,众人被他所弹琴曲所吸引,听得入神。 渐渐地,琴音轩昂起来,水声越来越响,像是穿过曲折的山涧,汇入大河之中,带着滚滚泥沙,奔涌入海,直到最后,分明是怒涛万丈,风云涌起,众人放佛看见一望无际的浩瀚东海,三千巨浪,吞吐星汉。 此刻的上官霖完全沉浸在琴曲中,小几上摆放着的青铜香炉缭绕出的袅袅白烟,遮掩了他的容貌,让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仙气。 他宛似浩瀚苍穹上贬谪下的谪仙,独自一人于东海之滨的岩石上,抚琴作歌,海中巨龙翻滚,发出悠远的长啸,和着他的琴音,在寂静的月光下,定格成一副来自远古的图画。 在上官霖轻抹七弦中的最后一根变羽时,凤鸣琴发出哀哀长吟,回荡在诸人耳边,久久不绝。 半晌后,众人才从他的琴音中回过味来。 “好一曲《沧海龙吟》。”精擅古琴的敖澈发出一声慨叹,虽然是敌人,可是上官霖的琴艺确实让这个久在梨园的琴师惊叹。 这次,连锦瑟也不得不佩服,上官霖的琴艺堪称一绝! 昌乐公主轻叹一声,“自幼就曾在古书上看到过,古人抚琴可以令人三月不知肉味,没想到今日竟也能听到这样的琴声。” 众人全都暗自点头,连隆庆帝也缓缓颔首,没想到上官霖的琴艺居然如此超绝。 太华公主眉梢眼角都蕴着笑意,这样出色的男人,就要成为自己的驸马了,只是不知道…。突然间,太华公主又有些忧心,她得知自己的真身后,还会这么开心的娶自己吗? “昌乐公主谬赞。”上官霖掩饰着眼角的得意,谦虚一礼,随即将眼光望向赵琼。 这回,赵琼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众人已经笃定他必败,之所以还要比试,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 庄康太妃担心赵琼过于难堪,损了博望侯家的面子,便微笑道:“右将军还要比吗?” 赵琼笑道:“这是自然,太妃可是笃定末将会输?” 赵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大家的判断,到让场中的气氛松动了不少,众人见他执意要比,恐怕是真的藏秀多年呢,想到这次选驸马如此精彩,不少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赵琼身上。 片刻,早有侍卫抬来一面巨大的红皮鼓。 “呀!”四座发出惊讶的声音。 赵琼挽起袖子,持着鼓槌走到地上,右手重重捶落,咚——巨鼓发出浑厚幽长的声音,宛如幽深密林中,猛虎长啸,震得诸人心突地一跳。 咚——左手又落一捶,犹如浩瀚东海里,青龙长吟。 咚咚咚,鼓点越来越急促,众人都能清晰地瞧见赵琼两个胳膊上,博张的血管,而他本人,双目圆睁,墨黑的剑眉蹙在一处,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就好像他整个人不是在宫宴之上,而是回到了边关,回到了激烈厮杀的战场中,他作为一军主帅,正密切地关注着战事的胜负。 咚咚咚,咚咚咚,鼓点声越来越快,众人的心也跟着突突突地跳动,恍惚间,眼前已经换了副场景。 边塞重地之外,大漠黄沙,金戈铁马。 数千万将士手持兵刃,如潮水般向敌军涌去,喊杀声回荡着广漠的战场上,天空中密云鼓鼓,唯从云和云的缝隙间透出一道红光,照在将士银色的铠甲上,反射出金黄的光芒。 兵刃相接的一瞬间,就已是尸横遍野,红色的血雨飘洒在半空中,旌旗半掩,所有人眼睛都充满着血红色,状若疯癫。 咚——最后一声鼓点收尾,才将众人从幻境中惊醒。 “好…可怕!”史如芸哆嗦着嘴唇说了一句。 这也是众人的心声,跟随着赵琼的鼓点,众人好像都经历了一场大战般,例如白士毅这样的武将都是爽快淋漓,大呼过瘾;史敏之这样的文官都是喟然长叹,思绪万千;而昌乐公主和史如芸这类的小姐,则纷纷对于战场的血腥冷酷感到害怕。 锦瑟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大汗淋漓的赵琼。 竟能想出用战阵鼓点的办法取胜,想必又是赵琦的主意。 原来,每次大战时,掌控鼓点的人都十分重要,堪称军中的耳目。而作为一军统帅的将军,更是要熟悉鼓点,这才能操控士兵进退,白士毅虽然也是武将,但由于一直负责宫廷禁卫却没有上过战场,比起经年血战沙场的赵琼,还是有所欠缺的,就拿这鼓点来说,白士毅便不能打得这么好。 赵琼接过内侍递来的白巾,擦了擦汗水,说了句献丑后,便即告退。 上官霖的脸色有一些不好看,他没想到赵琼能另辟蹊径,想出这个办法。 白士中赞道:“多谢右将军让士中领路了沙场杀敌的风采。” 昌乐公主悠然神往道:“放佛从鼓点中,就能看到右将军跃于马上的英姿。” 赵琼听昌乐公主这么称赞他,倒有一丝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赵琦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夹杂着没落,如果自己不残废,上阵率领千军万马,该是何等的畅快!众人都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这次精彩的音律比试,隆庆帝却犯了难,究竟要将太华公主嫁给谁呢? 第二百零六 意外(中) 果不其然,在一阵议论过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隆庆帝的身上。 而隆庆帝则在权衡利弊,如何维持朝堂的平衡。 迎娶太华公主,这明显会得到燕国的力量,虽然燕国还很弱小,但这股力量也不可小视,如果将太华公主嫁给上官霖,那么文昌侯府就会坐大,万一他再吞并了白家,岂非要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但如果嫁给博望侯府的三公子赵琼,结果也是一样。其实最好的处置办法是将这个公主嫁给白士毅,这样就能扶持白家,让白家冲到最前面,与文昌侯和博望侯的势力抗衡,到达三足鼎立,自己的皇权才会稳固,可惜白士毅过早的退出比赛,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两难结果。 就在隆庆帝沉吟不决,举棋不定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众人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只见博望侯的三公子赵琼已经瘫软在梅花小几上,整个人虚弱如泥。 “三哥!” “三弟!” 离他最近的两个兄弟一齐惊呼,赵胜连忙将小几上的弟弟扶起来,只见赵琼苍白的脸上,嘴唇紫的厉害,分明是中毒了! “怎么回事!”隆庆帝眼中寒光一闪,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宫宴上下毒!这是不要命了吗? 地上的人忙作一团,呼喊太医的声音不绝于耳。 博望侯立刻起身道:“老臣带犬子往帐篷内医治,叩请告退。” 隆庆帝一挥手,赵胜立刻抱起自己的三弟,跟在父亲后面匆忙朝内帐走去,赵琦也跟随在后。 众人看着他们匆忙的背影,心中都是惊惧万分,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 这也是隆庆帝心中的疑问,他如同寒冰般的眼神,在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每一个被他眼光扫过的人都觉背上一寒,连燕国的二皇子敖泽和太华公主也默默地垂下头,不敢与这样的寒光对视。 宫宴上静极了,落跟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默坐着,等待太医的答复。 半晌,太医院的秦太医摇摆着大袖走了出来,“启禀皇上,右将军确系中毒,而且此毒十分霸道,若非右将军一项身体康健,恐怕此时早已命丧黄泉,现在老臣已经用银针控制住毒素蔓延,但要想康复,恐怕得将养半年。” “这么严重?”不少大臣和命妇脸已经白了。 将养半年不就不能迎娶太华公主了?看来这上官霖是志在必得啊!少数人立刻想到了这点。 “为何会中毒?”隆庆帝缓缓开口,脸上阴郁的神色十分怕人,“在朕的宫宴之上,为何会有人中毒!” 啪地!隆庆帝怒气冲天地一掌拍在身前的青玉案上,将案上的白玉杯盏震得飞了起来,跌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流了一地,不少碎玉溅在明黄的龙袍之上,混着茶水,阴湿了袍角。 “皇上息怒!”所有人都适时地跪在地上,没人敢在这时藐视这个好面子的帝王的权威。 太监总管吓得浑身哆嗦,整个人如同秋风中的败叶,瑟瑟发抖地上前说:“皇上,宫宴的饮食老奴已经吩咐手下详细检查过,绝对不会有问题。” 隆庆帝不置可否,向地上的秦太医瞥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秦太医立刻会意,走到赵琼所坐的梅花小几后,拿出银针试毒,他在赵琼用过的每个杯盏里都探了银针,可是银针都未变黑,甚至连梅花小几都闻了闻,也没发现异样。 这下太监总管放下心来,既然不是宫宴上的食物有毒,那么自己就没有责任了。 不过这样一来,众人全都陷入沉思,赵琼是怎么中毒的呢? 白士中沉吟道:“右将军除了喝过案上的茶,还碰过什么不该砰的东西吗?” 伺候在赵琼那张长案后的侍从道:“右将军除了喝了茶,吃了点心,并没碰过别的事物。” “这倒奇了!那赵将军是如何中毒的?”昌乐公主哑然问道。 文昌侯道:“许是在博望侯府中就中了毒,只是这毒在宫宴之上发作了而已,否则,在座这么多人,为何只有右将军一人中毒?”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少人附和着点了点头。 白士毅摇头道:“不然,右将军和我刚才都曾拿过弓箭,焉知不是有人蓄意在那上边动了什么手脚?” 这一言提醒了隆庆帝,他立刻命令秦太医查验弓箭和巨鼓。 不知为何,听完白士毅的提醒,上官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才赵琼中毒倒地,他就有种如芒在背的刺痛感,现在听见白家的人诱导太医查验弓箭和巨鼓,他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越发的深了,为此,他不禁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白士中和苏锦瑟。 白士中一身华丽的锦袍,乌黑的头发与他白皙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精致的五官上,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正在用一种泠然不可犯的威势与上官霖看似无意,实则试探的眼神对视。 锦瑟坐在白士中的身后,恰到好处地将自己娇小的身体隐藏在白士中巨大的阴影中,可是即使这样,上官霖还是能看见她倾国倾城的脸上勾起的那抹嘲讽的笑意。 她在笑话谁?自己吗!上官霖胸腔中升起一股邪火,瞬间在全身乱窜起来,垂在身下的左手捏的咯咯作响。 不用说!这个该死的女人又在想什么阴谋陷害自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汗淋漓的秦太医拱手道:“启禀皇上,这些东西上,都没有涂毒。” 这就奇怪了?难道白士毅将话题引到这些东西上,不是为了将赵琼中毒的事诬赖在自己身上吗?毕竟只有自己现在有动机害他! 隆庆帝眼中阴晴不定。 史敏之道:“皇上,如此一来极有可能如文昌侯所说,右将军是一早就中了毒的,只是到了这宫宴上才发作,想必是方才这鼓打得兴起,血液流通的快,这才催发了隐藏在身上的剧毒。” 庄康太妃余惊未歇地道:“那这又是谁要害右将军呢?” 文昌侯为了洗脱自己儿子的嫌疑,急忙开口:“极有可能是胡二八的余党,臣这就去彻查。”“也好!”隆庆帝沉着脸,吩咐史敏之和文昌侯一起查清此事。太华公主对于赵琼的中毒非但没有遗憾,反而暗自高兴,看着隆庆光顾着审案,却忘记她的赐婚,心中便有些着急,苦于不能自己开言,她频频向自己的二哥使眼色。 第二百零七集 意外(下) 敖泽无奈之下硬着头皮道:“右将军之事,微臣深感同情,只是这么一来,小妹便与他无缘了。” 这话说的很明显,是要让隆庆帝给上官霖并太华公主赐婚呢。 庄康太妃颔首道:“确实如此,不能耽搁公主大婚,既然此次驸马大选是中郎将得胜,那么便请皇上下旨,给他们赐婚吧!” “多谢太妃娘娘。”未等隆庆帝开口,太华公主已经从座上起身,笑颜如花地应承下这门亲事,看的众人直侧目。 太华公主过于热情的反应让隆庆帝疑心大起,为何她如此欢呼雀跃,难不成她与上官霖早已珠胎暗结? 心中虽然十分烦躁,隆庆帝却仍是下旨赐婚,婚宴就安排在三日后,为了彰显楚国对燕国公主的重视,隆庆帝命令礼部尚书以长公主的礼仪为太华公主送嫁。 这样一来,本就喜欢浮华奢靡的太华公主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唯独上官霖在欣喜之余有些郁郁不乐,这次驸马甄选虽然自己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太华公主,可还是间接的疏远了博望侯府,更惹来隆庆帝的疑心,不过,好在同时,他得到了燕国的强大助力,有这一点已经足矣。 宫宴在一片觥筹交错中开始,太华公主因觅得如意郎君,整个人都显得光彩照人。 余下的大臣也都开始举杯恭贺文昌侯一家。 锦瑟也拿起一杯清酒,回风流雪般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上官霖身前,“霖表哥。”锦瑟为上官霖空置的酒杯,缓缓斟上一杯清酒,“锦瑟祝你和太华公主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上官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表哥也祝弟妹永葆青春。” “噗嗤。”身边的史如芸笑出了声,“霖表哥祝福的话十分古怪呢!” 上官霖和锦瑟都是淡淡一笑。 永葆青春?上官霖是在恐吓她吗?她就快变成红粉骷髅?可惜他自己身在火坑还不自知呢! 锦瑟用一种十分隐晦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眯起眼睛,杀气毕现,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上次酒楼上就不应该听二哥的话,该将她碎尸万段了才是! 锦瑟轻盈地回身,头也不回地去寻白士中了。 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歌舞翩跹,宫宴的气氛越来越热闹,放佛赵琼的中毒不曾存在一般。 然而宫宴中欢乐笑闹的众人掩盖不了博望侯府中,赵家一族人的悲戚。 适才,博望侯已经将自己的儿子带回府邸,不为别的,他信不过宫中的太医。 “三哥…。他还能恢复到从前吗?”赵琦十分忧虑地看着脸色白如纸的赵琼,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哥哥,一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他心中十分难受。 榻前有博望侯府的私人名医,论起医术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者丝毫不差于宫里的诸位太医。 “侯爷,照老朽看,三公子的毒还是凶险的很。”神医捋着胡须,十分忧虑地说。 博望侯沉声道:“你如实说吧。” “三公子虽然性命已经无碍,可是这毒素若是长久的羁留体内,减了三公子的寿命不说,最致命的就是,三公子恐怕以后会全身无力,虽然行走如常人,但要想再上战场就困难多了!” 神医的一番话让在场的赵家嫡系十分震惊。 赵胜半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神医,难道他赵家已经废了一个绝世英才,还要再折损一个沙场勇将吗? “那有什么办法能清尽三哥身上的余毒?”赵琦十分痛心地询问,他不想自己的哥哥遭受与他同样的苦难,他一定会发疯! 神医叹道:“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没有十足把握,如果这一个月,三公子能在老朽的悉心调养下好生将养,尽复旧观也不是不可能。” 赵琦眼睛一亮,“那就摆脱大夫了。” “只是…”神医迟疑了一下。 博望侯忙道:“只要先生能尽力救治犬子,缺什么老夫尽可供给。” 神医摆了摆手,叹道:“只是这种毒不宜动怒,万一急怒攻心,带着毒素上流,恐怕会危及性命,老朽在府多年,深知三公子的火爆脾气,他现在昏迷不醒尚可,一旦醒来…。” 神医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在场的人都明白,赵琼一旦醒来,怎么会对自己遭到暗算一事罢手呢?不找出那个卑鄙小人,恐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犬子的事就拜托先生了。”博望侯对神医深深一礼,神医还礼后离开卧室,去为赵琼开方子去了。 “你们觉得琼儿中毒是何人所为?”博望侯深沉的声音在深夜听来有些怕人,显然是对爱子惨遭毒手一事动了怒。 赵胜沉吟道:“自然是上官霖嫌疑最大。” 赵琦推着轮椅,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没有说话。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如此,将此事嫁祸给上官霖?为的就是借刀杀人,让咱们与文昌侯斗个你死我活,他好从中牟利?”博望侯毕竟常年在朝廷上打滚,这种伎俩见的多了。 赵胜摇头:“说不准,当如果说是上官霖所为也未必不可能,今日父亲也看见了,上官霖和太华公主早有勾结!说不定是上官霖为了夺取燕国的支持,这才出此下策,让三弟中毒,他好当选。又或是太华公主为了能顺利嫁给她心目中的情郎,暗中下毒。” “胜儿分析的有道理。”博望侯点了点头,看见赵琦呆呆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不觉开口相问。 赵琦缓缓地道:“今日之事,查出真心很难。适才我心中觉得有问题,在进府前又重新检查了三哥所用的器具和今日宫宴所用的事物,发现巨鼓的那对鼓槌,不是三哥今日宫宴上用的那只。” “恩?”博望侯和赵胜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放在赵琦身上。 赵琦转过身,半轮明月的浅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一股仙气,“三哥今日所用的巨鼓,本是他军中之物,是特制的,我没残废前也曾用过,可方才我再去检查时,却发现那鼓槌比往日用得轻了许多,显然是被人换掉了,可是他们为何要换掉鼓槌呢?我想答案只有一个,敌人是在暗处将毒涂在了鼓槌上,而三哥又用它击鼓,这才中的毒!” 赵胜恍然大悟:“四弟的意思是,他们害怕我们找到鼓槌,从毒上入手,这才销毁了证据。” “就是如此。”赵琦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纵然知道,我们也无从下手查出真凶,毕竟,在宴会开始前谁也不知道太华公主要加试音律,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上官霖和太华公主的嫌疑大些。” 博望侯道:“这会不会是白家人借刀杀人的计谋?” “我想不会。”赵琦否决了父亲的疑问,“一来,白士中无法提前预知太华公主考校音律一事,如果他要做手脚,该当让白士毅第一场就退出比赛,然后在弓箭上涂毒才是。二来,三哥一旦倒下,恐怕对他们也是不利,因为朝廷上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带兵,上官霖得到太华公主的帮助后,极有可能将三哥手中的兵权也揽去,我想白家的首要敌人是上官霖,而不是我们,他们不会做这般损己利敌的行为。” 博望侯道:“也未必,如果琼儿有事,隆庆帝会将他的兵权放给白士毅也说不定。” “不会,今日宫宴我察言观色,总觉得隆庆帝对白士毅有所不满,而且,白士毅是东宫太子的人,隆庆帝不会过早地将那么多的兵权分给他,他不怕白士毅起了异心,与太子合谋将他推下皇位吗?”赵琦的分析确实正中要害,可惜,他百密一疏,忘记了他最可怕的对手——锦瑟。 赵胜冷哼一声,“这么说来,确实是上官霖嫌疑最大,三弟如果治好了便罢,如果治不好,哼哼。” 他没有危言耸听,博望侯府有一个神奇的现象,就是比大楚的任何世家大族更有家族观念,如果谁敢动他们赵家的人,那就是捅了马蜂窝! 当年锦瑟因设计上官霖,让赵琦的大姐在玉贵妃的宫宴上被白朗轩的人用箭射死,这变成了赵家仇恨锦瑟的终极原因。 现在,上官霖居然敢将手伸到他们赵家的身上,非得让他挫骨扬灰不可。 赵家的仇恨,并没有影响到上官霖的心情,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赵家现在如此恨他。 整个白府东西两边分得十分明显。 东边已经深夜还灯火辉煌,可西边早已是灯火全无。 锦瑟坐在院中的悠千架子上,怀里抱着白朗轩新送她的礼物,一只全身都是黑色,无一根杂毛的小黑猫,她仰着脸静静地看着苍穹上悬挂的一轮明月,那样娴静的神态,让白士中瞧得痴了。 “喵!”黑猫在黑夜中,突然站起身,背上的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眼中发出绿绿的幽光,冲着白士中不满地叫了一声,吓得白士中背脊一阵发凉。 “该死的畜生,总是盯着我看。”白士中咬牙切齿地望着锦瑟怀里的毛团,要不是她护着,他分分钟就把它煮了。锦瑟对于他这么叫毛团,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白士中气哼哼地道:“也不知道白朗轩送给你这只死猫是什么意思,每当本公子要跟你亲热,它都不死不活地叫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朗轩变得,要来搅局呢!” 第二百零八集 真相(上) “背后说人坏话,无耻!” 不知何时,白朗轩负着手,一身绣着玄云龙纹的黑色滚边锦袍,很好的展示了他完美的身材,肃肃如风下松,高而徐引。步履轻盈的他踏月绝尘而来,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张俊美的脸展现出别样的风华,斜飞的剑眉配上微抿的唇,无端的,空气中立刻多了一种压迫感。 比起软榻上温文如玉的白士中,冰块脸便如君临天下的王者,而蛇精病则如贬谪而下的散仙。 “喵呜!”毛团看见主人到来,抖了抖全身的毛,一个跳跃,扑在白朗轩的怀中,哪知他微微一皱眉,手轻轻一拂,已经将毛团打掉了地上。 “喵呜。”毛团看似很委屈的样子,磨了磨爪子,哀哀地叫了一声,重新蹦回锦瑟的怀中。 “哼,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鬼鬼祟祟。”白士中轻嗤一声以最放荡不羁的姿态,倚在横榻上,摇着扇子。 白朗轩从不愿跟他废话,他径直走上前,拎起白士中的衣领,立刻将他拖出去了半米,腾出一个靠着锦瑟较近的位置。 “哎哎…别动手!”一路蛇行的白士中对于白朗轩的举动十分愤慨,大声地表示抗议。 白朗轩不搭理他,径直对锦瑟说:“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毛团很可爱,还能帮我对付毛手毛脚的蛇精病,我喜欢的不得了!”锦瑟如白玉般的腮边绽开两个美丽的梨涡,凄迷的夜色下,她澄如秋水的眼睛和秀丽脱俗的容颜也有了颠倒众生的魅惑。 白朗轩有些迷茫,最后他不得不用咳嗽来打断自己的失态举动。 从迷蒙中缓过神的白士中嘿然一晒,“我什么时候毛手毛脚了?再说,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我毛手毛脚,也是应该的,对啦,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几个小娃娃啊。” 白士中嘿嘿的阴邪笑意,听得白朗轩和锦瑟都是身上一抖,白朗轩毫不犹豫地用最吓人的眼神瞪着他。 “谁说她是你妻子?” “喂喂,这是明摆着的事好吧!” 白朗轩强硬地道:“我说是才是!” “切,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话音未落,扑通,远处的莲花池中绽开一朵硕大的水花,铺开的白色锦袍宛如月色下盛开的白莲,分外妖异。 “该死!咕噜咕噜。”莲花下发出恶毒诅咒。 “噗嗤。”锦瑟还真没想到,白朗轩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蛇精病扔进水里。 白朗轩学着白士中的样子玩世不恭地一耸肩膀,“这下耳根子清静多了。” “白朗轩!你这损友!”白士中一路划水,终于到了岸边,扑,他吐出几口水,由于他根本没想到白朗轩会将他扔进荷花池,所以落水的一瞬间,他灌了不少池水进肚,这下着实狼狈。 “喵呜。”毛团开心地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何他天生与白士中八字不合。 白朗轩不理会凶神恶煞的白士中,开口问道:“今日宫宴之事还算顺利?” “嗯。”锦瑟轻松地点了点头,“我命如羽找了一个跟她身材相仿的女子,易容成她的样子跟随在我身边,如羽则化妆成了司膳司的小内侍,偷偷将毒药涂在了赵琼所用的鼓槌上。” 白朗轩皱眉问:“赵琦没有所怀疑吧?” 锦瑟摇头:“他见如羽在我身边,便放松了警惕,恐怕此刻他已经怀疑上了上官霖。” 白士中用白巾擦着身上的水珠,“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是上官霖所为,赵琦他会信吗?” 白朗轩道:“有了直接的证据反而太着痕迹,会让赵琦怀疑,不如这样扑朔迷离来的好,只要在博望侯府和文昌侯他们之间种下怀疑和不信任的种子,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迟早会崩塌。” “不错,届时除掉上官霖,我们就会省很多力气!”锦瑟十分赞同白朗轩的分析。 白士中冷目灼灼地道:“他害死白家这么多人,不能轻易饶了他!” 大楚隆庆十年五月初七。 虎贲中郎将上官霖迎娶燕国太华长公主成了临安城里的头等大事。 为了彰显楚国对于燕国的友好,隆庆帝特意下旨抬高了此次婚礼的规格,从公主出嫁的燕国公馆到白家的府邸,两边的树上早已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绸带和彩灯。太华公主出嫁的凤辇是燕国皇室特意按照皇后的规格打造的,足足需要十八人才能勉强抬起,上面一应镶嵌着各色珠宝水晶,在日光下耀的众人睁不开眼。 二人按照规矩拜见完隆庆帝和庄康太妃后,马队便从东华门出发,向白府前行。 这次燕国为了让自己家的这个公主嫁的风光,特意从本国选取了十名美貌女子伴嫁,十名身着光鲜的美貌佳人便跟随着凤辇,一路招摇过市,引来无数百姓的围观驻足和啧啧称赞。 太华公主一身正红色的瞿凤袍迤逦于地,衣领袖口全用金线滚边,白皙如藕的胳膊上挂着十几个金色的臂钏,放在膝上,一张鹅蛋脸上,眉如墨话,口含朱丹,额中一点梅花印,当真是倾国倾城。 望着骑着高头大马向左右抱拳的上官霖,太华公主露出得意并且满足的微笑。 当他们的马队路过临安最奢华的一幢酒楼时,并没注意站在二楼雅阁中注视着他们的白士中和锦瑟。 “夫人,您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白福将一个白色包裹交给锦瑟。 锦瑟微笑颔首,“辛苦白管家。” 白福打了个千,刚想说什么,却被锦瑟身边明艳的女子吓得怔住了,半晌,他结结巴巴地道:“太…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不是坐在凤辇中,要去往白府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白福见到简直比见鬼还吃惊,他不顾尊卑有序,立刻跑到窗边,此时上官霖迎亲的马队尚未走远,他清清楚楚看见太华公主端坐在凤辇上。 回头在看雅阁中的这位…。也是太华公主!难道她有分身术?还是…自己眼花? “下去。”白士中不悦地吩咐一声,白福立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倒退着出门。 屋中的‘太华公主’见雅阁中已经无人,便朝敖澈走去,感激地道:“多谢四哥派侍卫救我,否则太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敖澈道:“不必如此…只是…为什么会有两个你?”这也是雅阁内锦瑟、白士中、白朗轩的疑问。“不是两个我。”太华公主摇了摇头,“而是…我们是双胞胎!” 第二百零九集 真相(中) “双胞胎?”敖澈眉头一皱。 太华公主青着脸色缓缓点头,“其实…。我不应该是太华公主,该是玉华公主才是!嫁给上官霖的是我的…应该是姐姐。”说到这里,太华公主不自觉地顿了一顿,“我们同是大燕长孙皇后嫡出,但因为双生不祥,所以其中一个只能放弃公主的身份,终日躲躲藏藏活在黑暗中,另一个才能享受公主的尊荣。” “你是不受宠的那个?”敖澈下意识地握住了眼前女子的手,只觉她的手颤抖的厉害,并且十分冰冷,显然现在她要说的是她一直隐藏在心里,从不敢宣之于口的话。 “太华公主,不,该是玉华公主,你们是双生的事情,除了长孙皇后和燕国皇帝,是否还有其他的人知晓?”锦瑟比较关心,敖泽是否知道此事。 玉华公主摇了摇头,“请听我慢慢说。” 白朗轩拉开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 玉华公主娓娓道来:“出生后,我一直以太华公主的身份享受着燕国皇室给予我的特权,由于我是长孙皇后所出,并且长孙一族在燕国很有势力,加之太子也是我的同胞哥哥,所以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的姐姐,只比我早出生几分钟的她,则没有享受到这样的荣耀。虽然,母后对于将她掩藏起来十分内疚,因此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超过于我的宠爱,但是由于她年年岁岁不能见人,便养成了很古怪的脾气。” 如羽为玉华公主倒了一杯茶水。 玉华公主感激地点了点头,呷了一口,接着道:“我自觉很对不起这个姐姐,所以素日里都是让着她的,我们是双生的事情燕国皇室里的人知道的并不多,甚至太子哥哥、二哥敖泽也不知道,但是我想着她一直不见天日,连亲友也不能见,便觉得她可怜,所以经常和她互换身份,让她也出来走动走动。可是没想到,她自从出来见识了这一切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也难怪,我本想求母后将她放出来代替自己几年,也好透透气,可是被父皇、母后严词拒绝,并且告诫我,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这么说来,她在燕国其实根本并不受宠。”白朗轩若有所思地道。 白士中摇头道:“这样的父母未免太残忍,好端端的一个人,既然见识到了软丈红尘的繁华,自然不愿意再孤独地缩在自己的世界,既然你们长的一模一样,时常换着身份出来,不是也挺好的,再者,实在不行,还可以给她一大笔钱,让她远离大燕,也比一直这样软禁着她强。” 玉华公主神色一黯,还未说话,如羽黛眉微蹙,向锦瑟小声地问:“为什么双生者是不祥之兆呢?” 她这一出声,立刻引来了所有目光的注视,如羽脸一红,对于自己这么没学问有些羞愧。 锦瑟耐心解释:“自古双生在皇室中都是不祥之兆,倒不是因为会给父母带来什么灾难,只是大家都觉得双生就是像是世界上有两个一样的人。比如,两个女子是双胞胎,她们分别嫁给不同的男人,如果她们的丈夫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看着跟自己妻子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别的男的怀里,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万一是一对男双胞胎,在立太子的时候就会非常棘手。” “原来如此。”如羽这才明白。 玉华公主接着说:“我开始也不明白父皇和母后为什么不准我们互换身份,而姐姐她因为一直不能与外界接触,便变得越来越残忍!燕国皇后经常会发现宫女的尸体,这些宫女无一例外死的惨不忍睹。” 说到这,锦瑟已经恍然,这些一定是太华公主做得,燕儿的死自己记得清清楚楚,看来是太华公主自幼遭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以至于心理变态。 “慢慢地,母后知晓此事是姐姐做得,但自觉十分亏欠她,便没有阻止,以至于姐姐的脾气越来越暴戾,这次出使大楚,我确实是带着和亲的任务而来,本来姐姐是不许跟来的,但是她偷偷地找人帮她易容成了我的贴身侍女的模样,便来了这里。” 白朗轩沉声道:“那为何不是你嫁给了上官霖,而是她?” “她一心爱慕上官霖,我便将这个机会给了她…而且,我…我十分害怕她!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她帮助上官霖将白老太君和白茹做成了傀儡!”玉华公主的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如果不是敖澈的人来的及时,她恐怕也早已被自己的这个姐姐做成了人偶。 “居然是她!” 在座的人都是一惊,真没想到这么个外表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这么厉害,怪不得上官霖发疯似的要娶她,娶了她不仅能得到燕国朝廷的支持,还等于变相得了如此厉害的帮手,何乐而不为。 玉华公主心有余悸地道:“她现在恐怕已经是中级偃师了!” 白士中恨恨地道:“很好,这次仇人全都齐了!” “如此厉害的人物和上官霖弄到了一处,对咱们岂非十分不利!”如羽有些忧心地道。 锦瑟想起那日的人偶,也是到吸一口冷气。 哪知玉华公主摇头道:“这不可能,玉华猜想,上官霖肯定不知道姐姐的身份,否则他…他非但不会对她好,反而会恼羞成怒!” “为什么!”诸人异口同声地问。 玉华公主两颊晕红,十分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半晌,才弱弱地问:“上官霖可有喜好男风的嗜好?” “嗯?”白士中不意玉华公主会这么问。 玉华公主长叹一声,抓住敖澈的手握的更紧了,低声道:“其实…其实玉华也不知道该称呼这个比自己只大几分钟的亲人作哥哥还是姐姐,因为她长的和玉华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却是个男的!”“男的!”这下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朗轩都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地步,什么叫长相是女的,实际上是男的?难道太华公主是…。 第二百一十集 真相(下) 看着诸人震惊的表情,玉华公主缓缓颔首,“姐姐…她是阴阳人。” 锦瑟突然有些可怜太华公主,从出生就是畸形,又因为是双生的关系,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妹妹欢笑长大,自己却只能呆在阴暗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这确实十分值得人同情,可她不该因为自己苦难的遭遇就出去虐杀别人,剥夺别人幸福的权力。 “所以,宁舒郡主其实是被她毁的容?”白士中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宁舒郡主的贴身侍女会言之凿凿地说是太华公主所为,本以为一切事情都是赵琦策划的,没想到真凶真的是她! 锦瑟纳闷道:“虽然太华公主的残忍我也是耳闻目睹的,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付宁舒郡主?她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啊!” 玉华公主的脸立刻红了起来,甚至不敢抬头。 敖澈的脸也瞬间苍白起来。 “是…是因为上次宫宴中斗剑,我输给了宁舒郡主,姐姐她十分生气,说我丢了她的脸,以后她用太华公主的封号如何出去见人,加之姐姐这个人生平最恨比她漂亮张扬的女人,宁舒郡主大婚的礼服可能过于华丽,这才引起了她的嫉妒。” 玉华公主的话不尽不实,早已被锦瑟发现,锦瑟突然想起来那日白士中对自己说过的一件事,那就是敖澈和玉华并非兄妹这么简单,难道他们真的作出什么事?这不可能!敖澈不像是那样的人,但如果不是这样,只是单纯的兄妹情意,玉华怎么会倾尽全力地帮助敖澈?毕竟他们虽然是兄妹却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纵然聊得来,也不会立刻建立起如此深厚的情谊,除非… 锦瑟突然不敢想下去。 “嘿!”白士中抚掌哼了一声,“亏上官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太华公主救出来,又费尽心思选驸马,甚至不惜得罪博望侯府,真想知道他今晚洞房时是什么表情。” 锦瑟白了他一眼,这个蛇精病! 白朗轩道:“太华公主的事暂且告一段落,以上官霖不肯吃亏的脾气,二人恐怕不会善终,倒是在下想询问公主有关燕国朝堂的事情,不知公主能否告知?” “前些日子若非白侍卫相救,玉华已经死在自己嫡亲的姐姐手中,白侍卫便请相问,玉华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华公主想永远代替这个妹妹,所以动了杀心,将她骗到临安城外,幸亏白朗轩及时相救,才得脱大难。 玉华公主缓缓说道:“现在燕国的朝堂动荡不安,整个朝廷分为两股势力,分别是以母后和太子哥哥为首的后党派,和以皇贵妃李氏、六部为主的朝臣派。父皇近几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十分宠爱陇西李氏的一位妃子,这位妃子比父皇小二十岁,长的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刚进宫时不过是个贵人,哪知短短几年,就凭空地成了皇贵妃,只比母后矮一肩,因为这个女人,父皇和母后没少口角。” “这个皇贵妃李氏膝下可有子女?” 白朗轩十分在意燕国的朝政,相反敖澈这个正经八百的四皇子反而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锦瑟明白白朗轩的心思,这个作为人质的四皇子早一点回燕国,他的重担就早一点卸下去。 玉华公主摇头,“皇贵妃李氏进宫五年,曾怀有一子,但未等生下便流产了,太医们都说是母体孱弱所致,可玉华却听说过另一种说法,即皇贵妃李氏在怀孕期间和母后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母后以皇后身份训斥了她几句,她恼怒之下,不知为何回到自己的寝宫便没了孩子,为此父皇还曾大发雷霆,险些要废掉母后,但经不住朝堂上长孙家族和太子的反对,这才作罢,但是至此之后,母后便与皇贵妃李氏势同水火。李氏一心要将太子推下皇位,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再则她的娘家陇西李氏虽然比不过长孙一族在朝中的威望,但也是大燕有名的望族,族中子弟无数,实力不容小觑,这两股势力因此斗得难解难分。” 白朗轩听了玉华公主的话,心中忽地一动,他敏锐地发觉了其中可以利用的地方,沉思半晌,他缓缓开口:“二皇子敖泽的母亲在宫中地位如何?” “二哥的生母柳贤妃虽然不如李氏受宠,但好歹也是一宫主位,这几年远离风波,倒也过得惬意,加之她素来端庄贤惠,父皇隔三岔五也会去她那坐坐,算是宫中吃的开的老人了。” 玉华公主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怪不得敖泽能捞到出使大楚这样的好差事,原来他的生母也不差。 白朗轩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锦瑟自觉这是燕国的家务事,自己也帮不上白朗轩什么忙,便听得不是很认真,她哪里想得到,她即将与燕国的后宫朝堂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险些丧命于皇贵妃李氏手中,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终其一生都难以摆脱与大燕的纠缠。 白朗轩道:“公主暂且不要回燕国驿馆,以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过几日,我会派暗卫一路护送公主离开大楚,回归燕国,到时候相信皇上和皇后会给公主讨回公道。” 玉华公主眼圈一红,她其实并不想离开楚国,因为敖澈在这里,但她没法启齿,敖澈现在已经迎娶了宁舒郡主,自己在这里算什么呢? 敖澈似乎明白玉华公主的心思,出言安慰:“妹妹可以先回燕国,四哥等到合适的时机便会回去。” “真的吗?”玉华公主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不一样的华彩,别说白士中和锦瑟,连如羽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 敖澈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这是自然,能回归故乡,是四哥我毕生所愿。” “还望公主鼎力相助,帮四皇子完成这个心愿。” 白朗轩希望玉华公主能策动燕国的皇帝和皇后,迎接四皇子还朝。 “四哥和白侍卫放心,玉华一定尽力而为!”虽然知道这场畸恋没有什么结果,但如果每日都能瞧见他,也是好的,玉华公主诚心诚意地作出承诺。 四人商量完毕,用过晚膳,便各自散了。 白士中坚持不坐车,自己带着锦瑟漫步回白府,又不准如羽跟着,气的白朗轩眉毛都拧在一处,没办法,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可不是讲兄弟义气的时候! 无奈的白朗轩必须先将玉华公主妥善安置,不得已,只能看白士中挖自己的墙角。 锦瑟对于他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已经是见怪不怪,没办法,现在诸事纷乱,还不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再说…。一想到要在他二人中间做出选择,锦瑟就头大,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 万籁俱寂,星空下的临安城静谧而安详。 由于已经是后半夜了,街道上空无一人,白士中毫不客气地抓着锦瑟的手,一边走,一边点指着天上的星星。 锦瑟也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了! 仰头望着天上璀璨的星星,她的心情为之一爽。 自从嫁进白府,终日都是刀光剑影,能这么惬意地看星星的日子,还真少! 白士中第一次用严肃的神情问:“如果有一天,四皇子能够顺利回到燕国,届时白朗轩也会离我们而去,那时,你是否会跟他一起回燕国?还是留下?” 锦瑟神情一滞,他为什么要现在就问自己如此难以抉择的问题?她晶莹如玉的脸上有细微的汗水,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自然是留下来!你忘了吗?我们的盟约写得清清楚楚,你帮我报仇,我便帮你夺回白家的权力!现在欺辱我的苏锦墨已死,柳如梅穷困潦倒,你已经帮我报了大仇,我该当兑现诺言,帮你打败上官霖,怎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离开你,去燕国呢?” “不!”白士中难得如此郑重,他停住脚步,两手紧紧捏住锦瑟肩膀,望着她如黑葡萄般明亮的眼睛,“我是说,如果我已经顺利解决了上官霖,并且夺回白家的权力,彼时白朗轩要离开我们回到燕国,你是选择留下来做真真正正的白家少夫人,还是跟随他去燕国?” “我…”望着眼前男子绝代的容颜、澄澈的眼睛,锦瑟退缩了!她不能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撒谎,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会选择留下还是离去! 她几次与这两个男子有过纠缠,可是每次都是她迫不得已,都是他们强硬地逼迫自己,轮到自己仔细想想时,她却无从选择。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锦瑟淡然的笑容挂在嘴角,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如刀削般流畅的脸,精致的五官,明亮的眼睛,她几乎要入迷了! 抬起的手慢慢地滑过他的脸,抚上他浓黑的眉毛。 “真的吗!”白士中激动地抓住她如玉般白皙的手腕,一个热吻,轻轻地触碰她的指尖,“你一定要说到做到,永远不会留下我一个人!” “嗯!”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白士中也能感觉的锦瑟的真诚。 拐角处,男子一袭轩龙云纹的黑袍在风中发出猎猎之音,剑眉下一双比黑宝石还要明亮的眼睛中痛苦弥漫,自己心急地从燕国公馆折回,却只看到了伤心断肠的一幕。二十年了,自己被抛在异国二十年无人问津,孤寂的心早已坚硬如磐石,只有她偶然地闯了进来,难道她就要这样悄然而去吗?难道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注定毕生孤独? 第二百一十一集 天灾(上) 最近几日,隆庆帝可谓是焦头烂额。 北方边境的淮阴侯刚上书说前方军费吃紧,后方长江沿岸就爆发了天灾,整个江汉流域的平原几乎是颗粒无收,无数百姓饿死,沿途的州县饿殍满道,因为尸体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瘟疫便自此滋生,飞快的传播着,让更多的百姓遭了殃。 本来,因为胡二八的叛乱所引起的民间困苦还未抚平,又爆发了这样厉害的天灾瘟疫,一些平素官员督管不利的地区,出现了大批的流民,揭竿而起,而那些不想造反的受难百姓,则一窝蜂地涌进临安讨饭。 开始,京兆尹还吩咐手下安置难民,但随着涌入城的流民越来越多,由于监管不当,经常出现偷盗、抢劫甚至杀人的案件,另有临安城的部分百姓感染瘟疫,而且疫情还有扩大的趋势。 无奈之下,京兆尹将事情禀告给隆庆帝,隆庆帝下令关闭九门,将不断涌入的流民阻隔在城外,并且派二皇子敦叙去安置城内的流民,可是他自己心知肚明,这只是一时之计!如果再不妥善处理好城外的逃难百姓,很有可能他们在走投无路之下,会聚集起来造反! 毕竟命只有一条,眼看着马上要饿死,为何不奋力一搏? 为了挽救大楚的危机,隆庆帝急召几个心腹大臣前来商议此事,这其中自然包括上官霖和白士中,哪知讨论了一上午,除了命令已经病好的赵琼带一支兵前往南方平乱以外,其余的事竟然一件没有得到解决! 隆庆帝气的连连跳脚大骂废物!弄得史敏之、文昌侯和博望侯等一干老臣很没面子。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众臣期期艾艾地出了大殿。 “上官兄与太华公主新婚燕尔,为何神色如此之差?”赵琦双腿残废不能上朝,可他的哥哥赵胜可身在权力中心,他早已将自己三弟赵琼中毒的事算在上官霖的头上,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讽刺。 上官霖负着手,心中十分烦躁。 赵胜言语中的敌意是很明显的,他根本不想将赵家得罪死了,可不知道为何会是这种结局! “赵兄说笑了,在下只是为了国事而忧心罢了!”上官霖潦草地答复了一句,便匆匆抱拳告辞。 赵胜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 白士中远远看着这两个已经生出嫌隙的盟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上官霖骑着马匆匆回府,刚到门口,浓妆艳抹的太华公主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看见她,上官霖没有表现出一般丈夫在新婚燕尔时那种如胶似漆的恩爱,而是在脸上纠结出一副复杂的表情,里面有厌烦、憎恶、甚至恐惧,独独没有爱意。 “将军!”太华公主甜甜地唤了一句,上官霖只觉全身一阵恶寒。 大婚的晚上,他早已领教了这个太华公主的手段!他万万没想到,太华公主居然有这样的隐疾!那一刻他几乎要气吐血了!自己费尽心力迎娶的人居然是这样,为此他还得罪了自己的强有力的盟友。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太华还是燕国的长公主,地位尊贵,并且还是一位出色的偃师,只要能为自己所用,自己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呢?因此,上官霖并未在表面展现出对太华公主的厌恶,反而着意安慰了她一番,并声称虽然不会和她圆房,但仍会好好对待她。 这点行为,让太华公主大为感动,她本已经做好上官霖大发雷霆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轻易地原谅了自己,虽然现在仍不肯跟自己同房,但不要紧,她可以慢慢等。 太华公主的笑意在日光的映衬下越发地殷勤,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上官霖迎进了府中,为他更衣擦脸。 “夫君在为何事烦忧?” 她这一声夫君叫得上官霖浑身恶寒,如果不是他惦记着眼前的人的利用价值,早已将她一脚踢了出去,勉强压制住情绪,上官霖端起桌上的茶盏,用茶盖打着沫,声道:“现在朝廷里事多烦忧,赵家又借着平乱的机会,拿着皇上的兵符出走,我恐怕赵琼回来以后,博望侯府的声威比以前更大,危及到咱们的利益。” “这个赵琼一定能打胜仗吗?如果他吃了一个败仗,我想皇上非但不会犒赏赵家,恐怕还会大为震怒。”太华公主与上官霖同桌而坐,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上官霖恨声说:“你不知道,赵家的这个三公子十分骁勇善战,多次在战场立下大功,剿灭个把不成气候的反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华公主沉思道:“既然如此,夫君该当比赵家的三公子立的功还大才行,这样文昌侯府就能压制住博望侯府。” “谈何容易?”上官霖摆了摆手,有些愤然地说:“以现在京城的形势,带兵平乱恐怕是最容易的差事了!你想想,现在天灾不断,国库吃紧,如果我领了赈灾安抚流民的重任,该如何完成呢?我去哪里弄这么多粮食给那群穷鬼?” “粮食?”太华公主听到这个词,忽然眼前一亮,“不如朝燕国借好了!” “借粮?”上官霖一怔,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为什么今日朝堂上无人提出来呢?仔细一想,可能是燕国贫弱已久,又是大楚的属国,朝堂上的大臣大多看不起战败的燕国,所以根本没想到这茬。 现在一经太华公主提起,上官霖摩拳擦掌,这确实是个解决的途径,也是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只是燕国有那么多粮食吗?又会借给楚国吗? “不知大燕有没有这么多的粮食?燕国朝堂会同意将大批的粮食借给楚国吗?”上官霖兴奋地抓住太华公主的手,意图不言而喻,既然我娶了你,又容忍了你的天生残疾,你也该为我做点什么才是! 太华公主自信地道:“你放心,燕国这几年风调雨顺,着实存了不少粮食,而且父皇、母后最疼爱我,借几千担粮食还是能的!” “太好了!”上官霖激动地双手抓住太华公主的肩膀,妻子就是应该这样利用的,“这次如果能助我立此大功,上官霖必定一生善待公主。” “冤家!”太华公主轻嗔薄怒地啐了上官霖一口,“你的意思是太华不帮你这次,就不对太华好了吗?” “哈哈!”上官霖爽朗一笑,揽住太华公主纤腰,“自然不是!”太华公主眼波流转,倚在上官霖怀中做着幸福大梦,可上官霖却想着要尽快将这个主意写成奏折呈给隆庆帝,以免与燕国四皇子来往密切的白士中抢先一步。他如此机关算尽,却不知此次借粮事件,即将将他推进不测深渊,令他摔得粉身碎骨。 第二百一十二集 天灾(中) 上官霖的奏折翌日一早就到了隆庆帝的手中,待隆庆帝命令史敏之当着众朝臣的面念出来的时候,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部分人对于向燕国借粮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原因在于,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大夫们一直没有将积贫积弱的燕国放在眼里,这次二皇子敖泽和太华公主来大楚,是看在他们献上了江陵要塞的地图这才予以贵宾的身份迎接,并热心地为太华公主选驸马。 可一旦要拉下脸向燕国借粮,这群人就受不了这样的心理落差了! 试想一个泱泱大国怎么能向番邦小国借粮呢? 一些极端地大臣早已破口大骂上官霖无耻卖国。 哪知一直与上官霖势同水火地白士中却十分赞成这个提议,这倒让所有人颇为吃惊。 隆庆帝自己其实也是有一些动了心思的,毕竟现在楚国已经是焦头烂额,如果燕国能挽救楚国的危机,何乐而不为呢?但是,他又十分好面子,下不来这个台阶。 上官霖一人在殿上舌战群儒,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群情激奋地大臣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隆庆帝一怒之下,宣布散朝,却将几个重臣留了下来商讨此事。 白士中意外地发现自己也被留了下来,他的文忠侯不过是个虚衔,却没料到隆庆帝如此看重他,现在白士毅已经被派往临安压制城内流民,而他自己也成了内阁大臣,这不得不说是隆庆帝对白家的重视。 “众位爱卿对虎贲将军的奏折怎么看?” 暖阁中,龙涎香的气味在空气中缓缓游弋,虽然带着淡淡的清香,却难以掩盖气氛的尴尬和低沉。 白士中见几个老臣都不发言,当先一步说道:“向燕国借粮确实有失天朝上国的身份,依微臣所见,不如向燕国买粮!” “买粮?”还未等隆庆帝开口,上官霖已是嗤嗤冷笑,“文忠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国库吃紧,哪里来的余钱去买粮?” 白士中嘿然冷笑,上前一步谢罪道:“皇上,白家世代为大楚皇商,享受着大楚皇室赐予的荣耀,却从未为大楚尽过什么力,实在是残酷,这才去燕国购粮,白家愿倾尽所有家财,助楚国渡过难关!” 在座的人先是一愣,随即议论开来。 隆庆帝对白士中的话十分欣悦,看来白家的人十分忠心,竟然愿意倾家荡产来帮助大楚度过这次难关,当下,他从御座上站起,走下去拍了拍白士中的肩膀,以示鼓励。 白士中的这番话,别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文昌侯和上官霖大吃一惊,随即冷汗直流。 上官霖这么多年来的愿望就是鲸吞掉白家的家产,现在还未到手,白士中这个败家子倒是大方,居然要全部送出去! 虽然白士中现在根本没有掌握到白家的核心财富,白家大半的地产、房产都在自己手中,可是白家世代富商是大楚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隆庆帝真的答允白士中的提议,白士中手里那点钱肯定不够,如果拿不出钱,自己侵吞白家财产一事岂非公布于众?如果要够到燕国去够粮,必然是一笔庞大的财富,这笔钱无疑是要从自己的口袋出! 想着自己吃了大亏,却成就了白士中在朝野的好名声和民间的威望,这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不能,自己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说服隆庆帝呢? 文昌侯和上官霖想到一处去,瞬间急得团团转。 绝不能让白家即将到手的财富就这么丢了!也不能让本来属于自己的功劳被白士中抢走!抱着这个强硬的信念,上官霖发挥急智,居然真被他想到一个主意。 “皇上,微臣有一个既不损大楚天朝上国面子,又不费一金一银得到粮食的办法!” 上官霖信誓旦旦的表情和坚定的语气震动了在场的人。 太子连声问道:“什么办法?” “和亲!”上官霖语出惊人,“现在燕国二皇子敖泽仍在大楚,他既然有意在大楚娶一个妃子,皇上不妨就指一个与他。臣私下会和他谈,让他回燕国朝廷,拿一万担粮食作为彩礼,迎娶皇上所赐妃子!这样一来,岂非既不损面子,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粮食,挽救大楚的危机!” “好办法!”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称赞起来。 “只是…朕要将谁指给他呢?”隆庆帝也赞成这个办法,只是指婚的人选有些棘手,毕竟那是一万担粮食,总的找个值那些粮食的大家闺秀吧?如果随便指一个身份地位都不够尊贵的女子,非但弄不到粮食,恐怕还会引起两国的争端。 听了上官霖的主意,史敏之立刻流下汗来,本来庄康太妃就有意将自己的独女史如芸指给燕国二皇子敖泽,但自己一直装糊涂没有答应,这次和亲,自己的女儿恐怕是首当其冲。 史敏之一辈子精明的要死,几乎对谁都没有动过真感情,都是在利用对方,却唯独对这个女儿珍而重之,如果要让她嫁到燕国,实在是心中不忍,当下立刻站出来说道:“微臣认为,所赐之人必须要身份异常尊贵,这样大燕才能心甘情愿拿出一万担粮食做彩礼,依微臣看,得是一位公主才行。” 话音未落,赵胜的脸首先白了起来。 说到适龄又尊贵的公主,也只有昌乐公主一人而已! 只是,昌乐公主是自己四弟的心上人,四弟虽然已经不能迎娶她,但绝不会看着她被当作筹码,嫁到燕国换一万担粮食的! 隆庆帝也犹豫起来,毕竟昌乐公主是他最钟爱的女儿,而且他留着她还有大用处。 “皇上,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再不拿定主意,恐怕城外的聚集的流民会越来越多,万一动摇大楚国本岂非得不偿失?微臣知道昌乐公主以一己尊贵之身下嫁燕国二皇子敖泽确实十分委屈,但公主既然是大楚子民,就要为大楚的安危着想。” 上官霖急于立功,怕这个功劳又被白士中抢去,所以没有顾及赵胜的脸色,便侃侃而谈起来。 隆庆帝脸色苍白的摆了摆手,“容朕仔细想想。” 且不说舍不得昌乐公主,就是真舍得,用亲生女儿换粮食这种事,还是让隆庆帝十分没面子。 众人见隆庆帝如此为难,便不再说什么,全都退了下去。 白士中在下朝后,立刻驱车回到白府。 锦瑟见他进府,第一句话便是:“上官霖是否提出和亲的策略?” “快说!你是怎么猜到上官霖会提出这个主意的?”白士中心情很好地往锦瑟身边一蹭,毛团被他挤得很不舒服,喵地一声,从锦瑟怀中跳到了地上。 锦瑟被他蹭的浑身不得劲,推了他一把,“怪热的,你往那边坐坐。” 哪知这个蛇精病丝毫没有坐过去的意思,反而涎着脸又往锦瑟的身边靠了靠,几乎脸都要贴了上来。 “上官霖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抢功劳的,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要娶太华公主,现在到手了,如果不能助他在大楚朝堂更上一层楼,他岂能甘心?所以我算准了他一定会借助太华公主在燕国的影响力借粮立功,可是隆庆帝脾气你素日也是知道的,他是极好面子的人,一定拉不下脸来向自己的属国借粮,如果不能借,便只能买了!你既然提出要用白家的家财买粮,上官霖不肯掏腰包,又不能让你独占这个大功劳,自然要想别的办法,思来想去,也只有和亲这条路罢了。” 锦瑟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不知道为什么,她昨晚梦见白朗轩走了,而自己在马后追了一个晚上,早上醒来时,眼角居然有泪痕。 白士中听了锦瑟分析,叹服地笑道:“娘子果真智慧过人,想出这样的主意对付他,现在看来,上官霖和赵家的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这也要感激赵家的四公子赵琦。”锦瑟不无感慨地道:“我一直以为赵家的四公子智慧过人,又不贪图名利,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哪里知道,偶然的机会,让我发觉他对昌乐公主的爱是如此的炽热,如果没有这个弱点,要真正挑拨他两家的关系还真是不易。” 白士中手里玩着锦瑟身前的一缕青丝,询问说:“你说,赵家会因为赵琦的一己之私,攻击上官霖吗?毕竟博望侯和赵胜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他们会分析利弊,当先对付咱们和太子,而不是对付同样效忠二皇子的上官霖。”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弱点,赵家的弱点就是太注重家族成员,赵琦在英年之时双腿残废,不能建功立业于驰骋沙城,也不能纵横捭阖于朝堂,赵家上下一直对他十分同情和尊敬,更有一丝没有照顾好他的愧疚,所以他的心愿,素来都是博望侯和赵胜最重视的!此次就是赵琦不说什么,博望侯和赵胜也会因上官霖伤了赵琦的心而怨怪他的。” 锦瑟娓娓道来,解释了白士中的疑惑。 “那你的弱点呢?”白士中突然用汇集了星光的明亮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斜倚在榻上的女子。 “我?”锦瑟一愣,最近白士中是怎么了?总是问她这么尖锐的问题。 锦瑟想了想,淡然一笑:“我的弱点就是怕死。” “不,说真的!”白士中坐直身子,俯视着锦瑟,“我。会成为你的弱点吗?还是白朗轩?”锦瑟的脸上一阵发红,正巧此时如羽进院回禀说史如芸来瞧她,锦瑟见此,立刻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白士中望着她匆匆甚至有些慌乱的背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二百一十三集 天灾(下) 深夜,博望侯府的四公子赵琦坐在院中赏月,丝毫没有睡意,朗月疏星,一派宁静,而他的心里却早已翻腾如沸水。 几日前他已经从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口中知道昌乐公主可能会被嫁到燕国和亲的事,当他听到这个晴天霹雳时,就已乱了心神。虽然,自己与她已经再无可能,但依旧希望她过得开心幸福。那个燕国二皇子敖泽自己不是没有见过,虽然长的还算英俊,却实在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自己如何舍得让她随这样一个男人离开故乡,去往燕国呢?可是,如果想要阻止此事必然会与上官霖结下更深的梁子,这对整个赵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自己现在的敌人是苏锦瑟! “哎。”赵琦长叹一声。 “琦哥哥!”一阵香风扑来,还没等他看清楚来人,怀里早已是软玉温香,簌簌而下的泪水瞬间沾湿了他的单薄青衫。 赵琦心中大恸,清癯的脸上嘴角微微颤抖,“昌乐!”他深情地唤了一声,用手捧起怀中女子的脸,月光下,这张原本丰润细腻的脸庞竟在短短十天内迅速地消瘦下去,本来水汪汪又多情的大眼睛,也变得干涩无神。 “琦哥哥,我不想嫁给燕国二皇子。”晶莹的泪珠从昌乐公主的香腮边滚落,全都滴进了赵琦的心里。 赵琦浑身一颤,他想控制自己,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温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昌乐公主的脸颊,将她的泪水擦净。 “琦哥哥,昌乐支持不住了!自从七天前,我从如芸妹妹口中得知父皇要将我送给燕国二皇子和亲的事,我便一直恳求父皇,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搭理昌乐,昌乐想用绝食的法子逼父皇退步,可父皇他对昌乐不理不睬,似乎是铁了心要将昌乐嫁给燕国的二皇子。” 昌乐公主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激起了赵琦作为男人的保护欲,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忍看到这样娇柔的女子受到欺负,何况爱昌乐公主多年的赵琦? 果然,他整个手都不由自主地握紧,暴起条条青筋,虽然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恨意,可此时,他还是想将提出和亲的上官霖挫骨扬灰! 昌乐公主发现眼前轮椅上的男子居然久久没有说话,不禁大是惊讶,她哆嗦着后退一步,“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话?是…是不想再搭理昌乐了吗?” “我…”赵琦只说了一个字就苦涩地再难张口,他的瞳孔慢慢收缩着,痛苦弥漫。 他不能因自己的儿女私情,弃整个赵家的利益于不顾! 昌乐公主看着赵琦的表情,开始是惊讶地半张着嘴,而后两道清泪滑落,接着两颊的泪痕还没有干,口中却哈哈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得眼泪又流了下来,而赵琦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己爱过的女人在这疯傻的又哭又笑。 “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还要来求你?你已经不是我的什么人了,我嫁给谁又与你何干呢?” 昌乐公主擦干眼角的泪痕,嗤嗤冷笑。 赵琦嘴里就像是吞了蛇胆一样,那么苦,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嘴里反复自语,像是告诫、又像是梦呓。 “是呀…我这个残废现在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我恨你!”昌乐公主对着赵琦大吼一声,飞快地转身,一边哭着,一边跑了出去。 昌乐公主这声撕心裂肺地痛呼声音过大,以至于惊动了博望侯和大公子赵胜。 当他们匆忙地带着侍从赶来时,一脸惨白的赵胜着实下了他们一跳。 “四弟!你怎么了?”赵胜扑过去抓住赵琦的手,他的手冷冰冰的,不似活人。 “孩子!你可不要吓唬为父啊!”博望侯心痛地看着失魂落魄的爱子。 赵琦看着眼前的父亲和哥哥,惨然一笑:“对呀,我又是她什么人呢,噗!”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全都喷在赵胜的衣襟前,晕死过去。 三日后,隆庆帝便下了诏书,昭告天下,将大楚的昌乐公主嫁与燕国二皇子敖泽,敖泽欣然接受了拿出一万担粮食做彩礼这个条件,其实早在十几天前,隆庆帝就已经派了上官霖与敖泽通气,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公布,主要是敖泽要派人回大燕询问此事,再得到燕国皇帝的赞许后,敖泽十分得意地答允了这门婚事。 不仅如此,为了彰显昌乐公主的尊贵身份,燕国皇帝还追加了一万担粮食,帮大楚渡过难关,又派出几个使节,递交了一份情词恳切的国书,大意就是隆庆帝能将昌乐公主嫁来燕国,是燕国上下最大的荣幸,着实将隆庆帝捧了一番,以至于含元殿的隆庆帝有些飘飘然,好像不是自己管燕国借粮,而是燕国主动缴纳贡赋一般。 这样一来,楚国立刻沉浸在欢天喜地之中,唯独白士毅等人心中觉得十分不妥,燕国如此卑躬屈膝,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呢? 可是整个楚国都陷入了白的两万担粮食的欢乐中,更加笃信自己天朝上国的地位,以为可以不费一兵一族,勾勾手指就将燕人吓得屁滚尿流,这样一来,整个朝堂和军队中,看燕国人的目光就更加不屑! 上官霖因做成了此事,及时地缓解了大楚的危机而得到了隆庆帝的大加提拔,他以临安城外人手不足为由,在得到隆庆帝的默许后,又从白士毅的宫廷近卫军中抽调了近一半人马,安抚城外流民。 似乎所有人都因灾难的缓解感到兴奋,唯独昌乐公主一人暗自神伤。 这日,庄康太妃在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宫宴,准备为即将远行的昌乐公主送行,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已到场,而燕国的几位皇子更是不能缺席。 这次宫宴是在露天的花厅举办的。 彼时,花开正艳,群芳亭外一带清流环绕着亭台楼阁缓缓向东流去,溪水清澈无比,倚栏而望,依稀能看得清水底的鹅卵石和青青的水荇。 两边奇花异草、怪石嶙峋,当真是一处胜景。当一袭彩凤宫袍的太华公主扶着丫鬟的手,从一大丛牡丹后款款走来时,众人全都眼前一亮,更有甚者惊呼一声,赞为天人。太华公主得意极了,自从燕国先将五千担粮食送来大楚后,燕国的这几位皇子公主立刻变成了香饽饽,是谁都要上前聊上几句的。 第二百一十四集 移祸(上) 果真,太华公主一进花厅,立时成了诸人的焦点,不少命妇围上前与她攀谈。 锦瑟坐在花厅的角落里,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太华公主,只见她的体量明显比大婚的时候要丰腴很多,气色也很好,显然这一个多月她过得还算舒服,倒是平日里都和风细雨、宠辱不惊的昌乐公主,因婚事的纠结,一改爱笑的脾气,闷闷不乐地坐在主位上,脸上厚厚的铅粉也遮盖不住她灰白的气息。 这样颓丧的她实在刺痛了一旁看似不在意却时刻在关注着她的赵琦。 花厅里的喧闹在太子和燕国几位皇子的到来后渐渐停止,敖泽在自己的妹妹太华公主大婚后就再未见过昌乐公主,此刻见婚事已经挑明,便没什么顾忌地走到昌乐公主的身边,不无担忧地说:“公主,你的脸色很差,可是最近几日休息不好?” “瞧二皇子这么快就关心起人来了。”一旁的张昭仪笑着打趣道。 余下不少命妇小姐也跟着笑嘻嘻地闹起来,一时间整个花厅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昌乐公主勉强笑道:“最近几日昌乐睡得不是很踏实,所以脸色有些难看,有劳二皇子挂心。” “原来如此,还望公主保重身体!”敖泽面带关切地嘱咐了一句。 赵琦拿着杯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他旁边坐着的大公子赵胜,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而这一切,又被远处敏锐的锦瑟捕捉到了。 “你瞧人家赵家四公子多么痴情,你再看看你?”锦瑟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中露出顽皮的目光,用一根手指戳着白士中的腰,调笑着说。 白士中一吐舌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痴情之人?你大可以投怀送抱来试试嘛。” “呸!”锦瑟轻啐了一口,耳边却传来太华公主有些不怀好意的声音。 “昌乐公主贵为大楚长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有忧心的事呢?”太华公主一手摆弄着自己头上金步摇垂下的流苏,一手按着小几上的茶盏,笑吟吟地问。 庄康太妃对于太华公主的挑事颇为不满,但又不好说什么。 昌乐公主微微一笑,“近日大楚正值多事之秋,我身为大楚公主,自然是忧心社稷百姓,倒叫太华公主见笑了,想来太华公主定是好福气的,生来就不用忧心国家大事,只要自己穿的美了,过得舒服,燕国的百姓自然也各个安心如意。” 语气不疾不徐,却不动声色地将太华公主狠狠地挖苦了一番,暗道她只知道自己穷奢极欲,却不顾百姓的死活。 太华公主眉毛一竖,拍案而起,刚要骂出口,一旁的敖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手有意无意地拉住太华公主,“都快成一家人了,妹妹何必动气?” “哼!”太华公主倨傲地看了昌乐公主一眼,缓缓坐下。 站在昌乐公主身边的敖泽着实尴尬,他没想到这个妹妹和未婚妻都是如此的不给他面子,将好好的一场宫宴弄得气氛紧张。 玉贵妃急忙站出来打圆场,“昌乐公主不日就要跟随二皇子回归燕国,今日一别恐怕再见困难,臣妾为公主准备了一支舞,用以践行。” 说着拍了拍手,立刻有十几名舞姬鱼贯而出,她们身着轻纱,腰间还系着彩带,几个莲步,旋进场内,整个花厅便被旋转的飞带所包围。 众人全都将目光聚焦在花厅中的歌舞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昌乐公主借口酒洒在衣服上要回去更衣,便由宫女扶着先离了席。 这边二皇子敖泽和太子、四皇子喝的不亦乐乎,酒后难免理智弱些,竟开始洋洋得意地邀功,虽然没有直说,但言下之意,分明是楚国的这场天灾是靠自己拯救的! 太子心中不悦,却也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得罪他,而二皇子敦叙一直称赞他的英雄大义,二人聊得热火朝天。 “哥,我喝的有些多,想去后面散散。”赵琦几杯酒下肚,本就心情郁结,此刻便有薰薰醉意。 赵胜皱眉道:“你自己在后宫行动不便,不如找几个下人陪着你吧。”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赵琦摇摇头,自己推着轮椅出了花厅。 穿过回廊,便是御花园,这里鸟鸣嘤嘤,一片苍绿。 赵琦被园中的风吹着,微微散了些酒意,推着轮椅的他不由自主地朝昌乐公主的芳林苑走去。 池苑依旧,这条路他在没残废前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而今日,则是在他永远不能站起来之后第一次涉足。 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池中的莲花开得依旧灿烂,四周的墙壁上爬山虎绿油油地,比自己来时更加茂盛,院子内秋千架在风中微微地晃动着,自己还记得,她最爱做得事情就是在夏日黄昏,坐在自己亲手为她做得秋千上,看院中的风景。 赵琦感慨着推着轮椅,走到那架秋千旁,用手抚摸着已经败落的藤叶。 整个院子内的植物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唯独这架秋千,颓败异常,显得了无生趣。 显然她打理了院中的一切,却唯独将这架代表他们爱情的秋千弃之不顾,这意味着她要忘记过去吗?可是既然要忘记过去,又为何不将它拆掉,反而还要放在这里呢? 望着上面的层层灰尘,他知道,自从他和她的指婚取消后,她再也没坐过这架秋千。 “公主呢?”看着房门外站着的昌乐公主心腹,赵琦皱眉问。 女官低眉顺眼地回答:“公主在房内换衣服。” “换衣服?”聪慧的赵琦敏锐地发觉其中的不对,如果真是换衣服,为何要将自己的心腹宫女遣出? “让开!”赵琦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猛然推动自己座下的轮椅,甚至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竟在无人帮助下滑过三个台阶,砰,他一拳打碎了紧闭的门户,再望时,已经心胆俱裂! “公主!” 身边的女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 “不!”赵琦的胸腔中发出狮子一般的怒吼,绝望在瞬间溢满全身,充塞着他每个毛孔。 因为昌乐公主一袭青衣迤逦于地,美丽的脖颈上套着一抹白领,遥遥地悬挂在半空中,万缕青丝披散在腰间,风微微吹动,她转过来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笑意! 赵琦的魂魄因为这场景,已经被夺去一半,他从怀中摸出一支暗器,嗖!暗器破空而去,准确无误地割断了昌乐公主脖子上的白绫。 昌乐公主如同天界陨落的仙子,缓缓落在赵琦的怀中。 “公主!公主!”赵琦抱着熟悉的身体,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狠命地掐着她的人中,焦急并带着痴心在呼唤自己挚爱的女子。 “还在这愣着!还不快去传太医!”赵琦一声喝令,吓得那女官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公主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都是赵琦不好,都是琦哥哥无能,不能保护你,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 赵琦的泪水滚滚而下,滴滴答答都落在昌乐公主的脸上,将她早上精心炮制的妆全部弄花了。 厚厚的铅粉下掩盖的是,她已经毫无生色的脸,两条本来如春山般朦胧的秀眉早已毫无生气地耷拉在两旁,由于悬梁自尽的后果,她的脸比纸还白,而白皙的脖颈上,则留下一道拇指般宽的紫痕。 “公主!求你醒醒!醒过来!”赵琦将昌乐公主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拼命用手搓着她的身体,怕她就此变凉,再也不会醒过来,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失去她的痛苦,他恨不得就此死去。 “咳咳。” 不知道是赵琦的爱意感动了上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昌乐公主居然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赵琦,这一瞬间,她眼角已经沁出细密的泪水。 “公主!” 几个太医抢进屋内。 “快来给公主把脉!”赵琦喝命一声,却不舍得将怀里的昌乐放下。 几个太医便跪在轮椅下,为昌乐公主把脉,最后的结果是好在有惊无险,赵琦吩咐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几个太医便留下药,灰溜溜地去了。 看着所有人都已离去,昌乐公主眼神散乱,凄苦地道:“为何还要救我?你不是已经不在乎我了吗?” 赵琦紧紧抱着她,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将头深埋在她的怀中,“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你不是已经不在乎我了吗?”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对方,只是执拗于自己的问题。 良久,昌乐公主最先妥协,“虽然你已经不在乎我,可我却依旧在乎你,我不能忍受自己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呻吟,今生今世做不了你的女人,我也不想再做其他人的女人。” 赵琦如遭雷击…。她居然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我…他的思维彻底混乱了。 看着他心急如焚的眼睛,她的玉手轻轻攀上他的脖子,“琦哥哥,不要将我送给别的男人,昌乐只属于你一个人!”她用尽全力,抬起上半身,在赵琦的温润的唇上,轻轻一啄,眼底流出祈求的神色,“求你!”赵琦身上的血液全都沸腾起来,他双眸中燃烧着异样的火焰,俯下身子,立刻擒获了她的唇,舌底的缠绕,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再一番亲吻后,他抬起头,坚定地道:“你放心!” 第二百一十五集 移祸(中) “二皇子今日该多喝几杯才是。”太子微笑着命内侍替已经醉意朦胧的敖泽斟酒。 在楚国一直被当作下臣不受重视的敖泽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大楚贵族的追捧,难免心中得意,便不顾一旁敖澈的劝阻,一杯一杯地喝个没完。 白朗轩站在四皇子敖澈身后,看着醉酒得意的敖泽也是眉头一皱。 庄康太妃笑道:“昌乐可是哀家的掌中宝,到了燕国还请二皇子善加照顾啊。” 敖泽酒意上涌,抱拳大声地保证:“请太妃娘娘放心,敖泽一定好好对待昌乐公主,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瞧二皇子这么喜欢公主,臣妾料想公主不会受委屈的,再则,公主有太妃疼爱,哪个人敢给公主委屈受呢?”张昭仪怀里搂着五皇子,言笑殷殷地说。 玉贵妃也掩嘴笑道:“太妃娘娘您多虑了。” 庄康太妃见此也是含笑将手中的杯盏拿起,默默地抿了一口,玉贵妃和张昭仪说的也对,凭他大燕的国力敢对大楚如何呢? 又喝了几杯,敖泽起身如厕,几个内侍强要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笑道:“我没醉,你们还怕我掉进茅坑中吗?” 踉跄着脚步走出花厅。 如完厕,在御道上散步的他被微风激的醒了不少酒气,遥望着两边娇艳的芍药,心情大好。 此次出使大楚当真是不虚此行,不仅暗地里和四皇子敖澈结盟,还白白地捡了一个昌乐公主,又结交上官霖等大楚贵族,这对他以后的大计可是有莫大的帮助。 想到那娇美如花又身份高贵的昌乐公主,敖泽淫心大起,刚才又喝的多了些,现在全身只觉沸腾如火,急需找个女子宣泄一下,可是这可是大楚的皇宫,他不敢胡来,万一被别人发现,他和昌乐公主的婚事恐怕就要吹了。 思附到此,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临将崩溃的**之心,垂头丧气地准备赶回花厅。 刚要迈步,几个小宫女却从他眼前匆匆而过,有的端着水盆、有的捧着药盅,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说公主为什么寻死啊?” 本来抬腿欲走的敖泽听了这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停住脚步,沉声问:“你们说什么寻死?哪位公主要寻死?” “参见二皇子!”几个宫女吓得脸色惨白,呼啦啦地跪倒在地,其中一个吓得还将手中的药盅摔得粉碎,浓重的药味儿飘散在空气中。 “奴婢…奴婢不知!” 几个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枯萎的黄叶。 “胡说!刚才本皇子明明听见你们在谈论此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敖泽看着她们眼神闪烁的样子,分明是在撒谎。 “呜呜,奴婢求您不要在逼问了,如果我们说了,立时就会性命不保,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宫女吧。” 几个宫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敖泽只觉身体里一股火蹭蹭地窜到眉心,可背脊上确凉气直冒,难道真的是昌乐公主自尽了?她不想嫁给自己所以自尽了?其实他早已得知昌乐公主对这件婚事颇有微词,可是他却不以为意,毕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昌乐公主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遵从隆庆帝的圣旨,等跟随自己回了大燕,她自然会乖乖地遵从自己。 对于女人,敖泽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现在,昌乐公主难道真的因为不想遵从这门婚事所以自杀了?一个女人死不足惜,但自己的皇图霸业可不能轻易这么毁了!没了昌乐公主,哪还有燕国朝堂的支持?想到这里,敖泽头上全都是冷汗,本就喝了点酒,又十分震怒的他,竟从怀中掏出匕首,冲了过去。 “还不快说!再吞吞吐吐地小心本皇子现在就要了你的性命!”敖泽将泛着青光的匕首横在打碎药盅的那个宫女雪白的脖颈上。 “啊!”那宫女的尖叫几乎要刺穿敖泽的耳膜,他也顾不得在宫廷禁地中手持凶器是什么后果。 “二皇子饶命!二皇子饶命!奴婢说…是昌乐公主悬梁自尽了,奴婢手中的药就是要送去公主屋内的。”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 敖泽收起匕首,在她的身上踢了一脚,“快带本皇子去!” “诺。”几个宫女站起身,期期艾艾地走在前面带路。 敖泽焦急地赶到芳林苑时,门是半掩着的,他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只见方圆几丈的内室中一片狼藉,几个秀凳歪倒在地上,横梁上余留着一半白绫,雕龙刻凤的床榻上则斜斜地躺着一位女子,不知死活,脖颈上还缠绕着几道白绫。 “公主!”敖泽大叫一声扑到床榻边,抱起榻上的娇躯,痛心不已地说:“公主,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 “唔?”怀中的娇躯一动,缓缓抬起头来,双臂却不由自主地绕上了敖泽的脖颈。 “公主?!”敖泽感受着怀中女子逐渐发热的娇躯,身体的某个部位不觉十分难受。 “你们都下去!”敖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烦躁的吩咐。 “诺。”看着没有拒绝的昌乐公主,虽然几个小宫女都是面面相觑,但仍是一个个退了出去,并掩上了门。 敖泽换了个姿势,将昌乐公主抱在怀里中,用极为动情地声音温柔地说:“公主,你可吓死我了?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呢?是…不喜欢我吗?” 昌乐公主用灼热的眼神望着怀抱他的男子,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敖泽用心挤出一副伤痛欲绝地表情,“如果公主嫌弃我,我愿向皇上说明,决不致让公主为难,勉强嫁与敖泽,只是公主…敖泽想知道,公主为什么如此厌恶敖泽?可是敖泽哪里做得不好吗?” 这番话说的深情款款,恐怕是个女人就会被眼前男子的温柔所打动。 果真,昌乐公主唔唔一声,已经将整个身子都藏在敖泽的怀中,娇软的身躯点燃了敖泽本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欲火,为了让下面不那么难受,敖泽只能放低了身子。 昌乐公主嘤咛一声,身体已经起了急剧的变化,与敖泽肌肤相亲的地方也发红发烫起来。“公主?”敖泽感受到她无声的挑逗,竟咽了口吐沫,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眼下无人,她又有些神志不清,不如趁此机会生米煮成熟饭,事过之后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一不做二不休,敖泽咬了咬牙,将昌乐公主剥个精光,为所欲为起来。 第二百一十六集 移祸(下) “锦瑟呢?” 有些微微酒意的白士中刚要举杯再饮,今日的场景触动了他以往不开心的往事,他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就在这个花厅,却结出了最悲痛欲绝的果实,想到这他也不管强敌在侧,而是任性地饮起酒来,可当他听见耳边白朗轩用密音传声的一句喝问时,还是清醒了。 酒意醒了大半,锦瑟何时离开自己的?去了哪里? 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如羽,白士中微微放下心来,有她的保护,加上锦瑟的机灵,应当不至出什么大事。 抬起头,他看见白朗轩颇为责备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再说:为什么不将锦瑟看住? 白士中耸了耸肩帮,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么事? 白朗轩对于他的态度十分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放心地走出花厅去寻找大半天都没有回来的锦瑟。 “昌乐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庄康太妃不无担心地望了望身边空着的座位。 听庄康太妃这么一说,大家突然发觉宫宴上少了不少人,其中最主要的当然要属其中的两个主角,昌乐公主和二皇子敖泽,不过诸人都缄默不语,该不是两个人躲到哪里说情话去了吧,这种事还是不要戳破的好。 “母妃,燕国的二皇子也不在座位上呢!”天真的五皇子敦敏说破了藏在众人心中的秘密。 一时间,整个花厅静极了。 “太妃。”正在诸人沉默不语时,昌乐公主扶着宫女的手,施施地走回花厅,“这是怎么了?” 面对大家沉默和狐疑的目光,昌乐公主十分惊讶地坐回座位。 庄康太妃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回太妃的话,昌乐换完衣服本想即刻回来的,可半道上碰到如芸妹妹,她喝的多了些,昌乐便陪她散了散,又扶她到我那里睡下,这才过来,耽误了太妃娘娘的宫宴,请太妃娘娘恕罪。” 昌乐公主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 “没什么。”庄康太妃见昌乐公主回来,便不再说什么。 敖澈起身询问:“公主可见到我那二哥了?” “二皇子?”昌乐公主惊讶地道:“不曾见到啊?” 上官霖眉头一皱,他本以为二皇子久久不归是趁着如厕的机会去瞧昌乐公主,现在看来他根本没去,那他是跑到哪里去了? “该不是二皇子喝的多了些,掉进茅坑里了吧!”张昭仪将宫扇掩在唇边,嬉笑了一声。 太子连忙道:“对!对!赶紧找人去瞧瞧,别是二皇子酒后失足掉进去了!” 众人全都嘻嘻笑了起来,如果这个燕国二皇子真的掉进茅坑,可有意思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个颇为伶俐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上来,哭道:“不好了!不好了!” 庄康太妃认出是昌乐公主屋中的秀音,忙喝道:“怎么回事!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奴婢该死!”秀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跪了下来,呜呜哭道:“燕国二皇子…二皇子他!” “燕国二皇子怎么了?”庄康太妃沉声一喝问,吓得秀音全身都哆嗦起来。 秀音低着头,嘴里反复只是说着二皇子三个字,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难不成是二皇子真的掉进茅坑了?”张昭仪睁大了眼睛,望着地上的小宫女,心中就像被猴挠一般痒痒的,想立刻知道答案,偏偏这个小宫女吞吞吐吐的! 庄康太妃脸色一白,她已经从这个宫女的口中听出一丝不对! “还不快说!”昌乐公主焦急之下一拍木案,喝道:“想本宫送你去暴室吗!” “公主饶命!”秀音脱口而出:“奴婢刚才从司膳司熬了醒酒汤,准备给史小姐送去,哪知一推门…却看见…看见二皇子躺在床上!” “什么!” 秀音的话着实震惊四座! 二皇子敖泽躺在昌乐公主的床榻上,昌乐公主又在花厅里,那么…床上还有别人吗?丞相史敏之的独生女儿史如芸又在哪里? “来人!”庄康太妃惊怒之下大喝道:“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宫女给哀家拖下去,乱棍打死!” “嗯?”众人都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秀音的话着实犯了庄康太妃的禁忌,昌乐公主和二皇子敖泽的婚事牵动着楚燕两国的朝堂,可谓是博弈的结果,而不是民间随便的一场婚姻,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这个小宫女公然说还未成亲的二皇子敖泽私进昌乐公主的闺房不说,可能还跟史丞相的独生女儿不清不楚,这如何不让她震怒?她非要杀一儆百,湮灭这些流言不可。 “太妃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没有说谎!”秀音惊恐地睁大眼睛,不住地磕头求饶。 两名羽林军毫不客气地架着她的胳膊,一路将她拖出了花厅,临走时,秀音撕心裂肺地喊着太妃饶命,她说的是真的,又求昌乐公主救她。 花厅中剩下的人无不面面相觑,好端端一场宫宴却闹到这样的地步。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庄康太妃心情十分不爽地挥了挥手,将花厅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白士中自从听到二皇子进了昌乐公主的闺房,而且史如芸可能还在里面就一直惊疑不定,现在见庄康太妃如此恼怒,更加加重了他的不祥之感,锦瑟哪里去了?她不会被牵连进去吧! 想起那日宫宴白士超和上官霖设下的圈套,他仍是心有余悸,借侧身的功夫他回身看了一眼上官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拾阶而下。 赵家四公子赵琦也在其兄长的陪伴下离去,似乎此次事件并非他们所为。 白士中眉头一皱,脚步匆匆地去寻锦瑟并白朗轩。 待所有人走后,庄康太妃拉着哀哀啼哭的昌乐公主的手,恨声道:“走!咱们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如果那个二皇子敢作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哀家给你做主!” 庄康太妃就这般气势汹汹地带着昌乐公主和玉贵妃前去芳林苑找燕国二皇子敖泽兴师问罪。 “啪!”乾元宫的暖阁内,暴怒的隆庆帝将书案上的白玉茶盏都拍的粉碎,手上被零星的碎片划出了血,唬的身边的内侍宫女手忙脚乱。 “这个敖泽是怎么回事!”隆庆帝用最阴冷的眼光环视着暖阁内的几位重臣。博望侯神情严峻地站在地上,文昌侯拉着老脸,至于丞相史敏之一改往日和事老笑眯眯的常态,眼圈都红了,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 上官霖偷偷为燕国二皇子捏了把冷汗,心里将敖泽痛骂了几百遍!好端端的,他去招惹史如芸做什么?还在昌乐公主的寝宫内与其翻云覆雨,被内侍宫女们抓个正着!这下可好,本来已经谈好的婚事成了未知之数,这十几日他做得努力也就此付诸东流,真是该死! 原来,庄康太妃在和玉贵妃、昌乐公主赶到芳林苑后,亲眼看见衣衫凌乱的二皇子敖泽怀里抱着全身**、烂醉如泥的史如芸,淡紫色的褥单上还留着史如芸星星点点的处子血。 庄康太妃大怒之下命人用冷水泼醒了敖泽,醒了酒的敖泽看见怀中女子竟然是丞相史敏之的掌上明珠,不禁吓得冷汗直流!自己明明记得是昌乐公主,怎么会变成史丞相的千金? 敖泽慌乱惊恐之下解释了他来芳林苑的过程,昌乐公主听到自己屋里的宫女居然说自己要自尽的时候,不禁又惊又怒,哑然失笑。 她指着自己雪白的脖颈,上面哪里有什么勒痕?敖泽不死心又叫来宫女询问指认,可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他,是他趁着众人忙碌的时候,自己走进芳林苑的,并没人带领他。 不死心的敖泽还让庄康太妃去御道上查那盅洒了的药,侍卫们一查,那里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药迹? 大梦初醒的敖泽这才明白,自己这是着了敌人的道!可是如此精心布置的局,为的是什么呢?就是要阻止自己和昌乐公主的联姻? 反正不论什么,敖泽的这种丑行实在是大大地刺激到了隆庆帝。 还没成亲呢,居然就敢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堂堂宫宴,在大楚的后宫,甚至就在公主的寝宫,公然与别的女人作出这等事情,这是要给昌乐公主、给自己这个皇帝一个下马威吗?还是他仗着这救济大楚的两万担粮食,就可以胡作非为? “他是不是觉得他成了大楚的救星,朕就要对他感恩戴德?他就可以在朕的后宫为所欲为?”隆庆帝暴怒地捶着木案,“他妄想!一个小小的燕国皇子,居然猖狂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该杀!” 隆庆帝目光一寒,杀机毕现。 博望侯忙道:“皇上息怒,此时燕国二皇子可杀不得!二皇子一死,且不说燕国答允好的那两万担粮食,恐怕燕国一气之下会在边境重启战端,到时候大楚就岌岌可危了!” “你说什么?”隆庆帝的瞳孔慢慢收缩着,看着地上的老臣,博望侯是糊涂了吗?到底大楚是属国还是大燕是?堂堂大楚会怕一个龟缩在北方的凋敝燕国吗?文昌侯也道:“皇上,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虽然燕国是咱们的属国,可现在大楚可谓是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远有胡二八叛乱所毁州县还未重建,近有流民揭竿造反,实在不宜在此时和燕国开战啊!”隆庆帝心里窝囊到不行,曾几何时,大楚变得如此孱弱,要看燕国的脸色? 第二百一十七集 代嫁(上) “只要皇上忍过这一时之气,待到大楚国力恢复,还怕杀不了小小的燕国二皇子?”博望侯怕隆庆帝拉不下面子动怒,又补了一句。 隆庆帝恨声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朕咽下这口气?仍将昌乐公主嫁给他?” 上官霖忙道:“这关系到两国邦交,只好委屈昌乐公主了!” “臣以为,不光昌乐公主很委屈,臣的表妹才是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人!”白士中用泠然的目光看了上官霖一眼。 白士中说完这句话后,暖阁内有暂时的窒息般的安静。 确实如此,史如芸不过只是来参加宫宴而已,好端端的却被燕国二皇子敖泽**,何其无辜! “皇上!你要给老臣做主啊!”史敏之老泪纵横,袖袍一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隆庆帝脸色极为阴冷。 下面站着的这些朝臣中,如果说谁真的是他的心腹,那就是史敏之了!史敏之自他登基以来,一直充当扶持他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连他现在愿意任用白士中等人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这二十几年来,这个忠心的臣子从未求过他什么,他只有一个女儿,现在还被敖泽糟蹋了,如果自己不替他讨回公道,岂非寒了功臣的心?以后谁还会为他卖命? 上官霖心急如焚,他最怕敖泽和昌乐公主的婚事告吹,燕国不送粮食,他的大功不翼而飞,“皇上,微臣想此事不宜张扬,如果要处置燕国二皇子反而让史小姐的事暴露,不如将错就错,将史小姐一并嫁给二皇子。” “一并嫁给二皇子?”白士中嗤嗤冷笑,“且不说那个敖泽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就算是有,表妹嫁给敖泽,那她和昌乐公主谁做大、谁做小?” 这句话说的可谓无理以极,昌乐公主是隆庆帝的爱女,自然是正妻,史如芸虽然贵为丞相之女,如何能压得过公主?可是堂堂大楚丞相的独生女儿居然要沦落到给属国的一个皇子做妾的地步,且不说史敏之丢不起这个脸,连隆庆帝也丢不起! 史敏之红着双眼,咬牙切齿地道:“臣恳请皇上,重罚二皇子敖泽,以示大楚威严!” “史相!你不能因一己私仇坏了大楚的社稷!”文昌侯拂袖大怒。 史敏之冷哼一声,“老臣哪有这样的本事?坏了大楚社稷的恐怕另有他人!当年如果不是虎贲将军出了这么个以和亲换粮的主意,引狼入室,何来今日之祸!” “你!不可理喻!”文昌侯和史敏之剑拔弩张地在暖阁中对质起来。 看着又要吵成一锅粥的朝臣,隆庆帝脑袋都大了,一手拄在额头上,一手揉着太阳穴。 “皇上!”久不开口的博望侯缓缓说:“臣有一个办法,既可以得到燕国的粮食,又能给史相一个交代!” “快说!” 暖阁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博望侯的身上。 “老臣以为,燕国只是想要一位和亲的公主,皇上不如册封史相的独女为安国公主,代替昌乐公主嫁给燕国二皇子敖泽,这样一来,既解了大楚的危机,又能给史相一个交代,想来史小姐已经…虽然太妃娘娘已经极力遮掩此事,可是宫宴上不少人已经得知,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临安城内流言四起,这对史小姐将来的婚事有莫大的影响,不如将错就错,将她嫁给敖泽,燕国皇子配大楚丞相之女,也是一段佳话!” 众人思来想去,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可朕该如何跟天下臣民解释,为何在行将大婚时改立人选?”隆庆帝几个手指轮番在木案上敲打。 博望侯想了想,“臣以为,这就需要编一个好的说辞了!比如二皇子敖泽早已与史小姐两情相悦,皇上不知道这才为他赐下昌乐公主,但在这次宫宴上,二皇子不惧龙威,直言不讳说出这件事的真相,昌乐公主感念他们的深情,甘愿退出,皇上也因他们这番情谊所感动,这才下令改换人选,这样一来,普天下的百姓哪个不赞颂皇上仁德,又有谁不颂扬昌乐公主高风亮节能成人之美呢?” “好主意!”隆庆帝击节赞赏,转而对地上苦着脸的史敏之劝慰道:“朕知道此事委屈爱卿了,可是事已至此,还应以大楚的社稷为重,朕会好好地补偿安国公主,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史敏之见此擦了擦眼泪,哀叹一声,只得应允。 上官霖和文昌侯父子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样一来,史敏之在朝堂的势力又有所增加,但只要燕国的两万担粮食能送来,他们还是立功最大的人! 白士中见事情已定,虽然为自己的表妹惋惜,却也是无可奈何,刚要说什么突然心中一动,上前道:“微臣以为,趁此机会不如让燕国四皇子敖澈跟随二皇子一同回国,一来可以彰显大楚对大燕的友好;二来四皇子妃宁舒公主和表妹是闺中密友,两个人一同去燕国也有个照应。” 这是白士中最后能为他这个表妹和挚友白朗轩做得事情了。 史敏之会意,忙道:“请皇上答允。” “这样也好!朕同意了!博望侯来替朕拟旨,其余的人散了吧。”隆庆帝想着敖澈在楚国也没什么大作用,送回去反而显得自己宽宏大量。 商议已毕,众人退出暖阁。 史敏之唉声叹气地走下玉阶,白士中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舅舅就不要烦心了。” “如何能不烦心呢?”史敏之苦着脸,“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以前就怕他嫁到燕国,我还特意请淮阴侯做媒想促成她和赵家三公子的婚事,哪想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去,这难道就是命吗?” 白士中沉声道:“二皇子为何突然会对表妹下手?我倒是觉得其中有蹊跷。”史敏之愤怒地道:“要是让老朽知道是哪个敢害我女儿,一定将他挫骨扬灰!”气愤愤地说完这句话后,史敏之再次叹了口气,“如果锦瑟有空就让她去瞧瞧你如芸表妹吧,也替我劝劝她,她再这么没日没夜的哭下去,恐怕人就废了。”“舅舅放心。”白士中将无精打采的史敏之送回府邸,这才回了白府。 第二百一十八集 代嫁(中) “你们都出去!我不嫁!我说死也不嫁给那个燕人。” 丞相府的后院内,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史如芸的闺房中一片狼藉,所有能摔的东西几乎全被她摔在地上,跌得粉碎,满地都是碎的瓷器玉器;连素日最喜欢的康大夫的山水字画都被她撕得粉碎,纷纷扬扬飘在空中如同彩蝶。 “小姐!求您别再砸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夫人想一想啊。” “求您停手吧!” 丫鬟们跪了一地,全都哭着劝道。 史夫人坐在轩窗下的青玉案后,哭得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手里的帕子早已殷湿,不住地抽泣着,无奈又心痛地看着女儿。 原本这个女儿是如此的乖巧听话,却在一夜之间变成这副模样,那天杀的燕国二皇子! “舅母?”不知何时,锦瑟带着如羽出现在史如芸的闺房外。 史夫人如见救星,立刻起身哭道:“你来的正好,快替我劝劝你妹妹。” 锦瑟抬头看着地中间状若疯癫的史如芸,蓬乱的头发、猩红的眼睛,与以往举止娴雅、恬静微笑的史家小姐简直是天渊之别。 “表嫂!”史如芸扑上来抱住锦瑟的腰间,就跪在了地上,呜呜大哭起来,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会不会扎伤膝盖。 锦瑟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如果自己没猜错,史如芸这次完全是被别人出卖了! “我不想去燕国,更不想嫁给那个敖泽,我…我要杀了他!”史如芸紧咬着朱唇,恨恨地道。 锦瑟看了地上怒火焚身的史如芸,抬头对史夫人道:“舅母,我想单独和表妹谈谈,不知道可不可以。” “自然可以,劳烦你好好劝劝她!”史夫人缓缓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闺门,只是一夜之间,史夫人的面容就苍老了许多。 如羽将门关好,守在外面。 锦瑟将史如芸扶了起来,妯娌两坐在床榻上,锦瑟先替史如芸擦干了眼泪,执着她的手,郑重地问:“表嫂问你,你想不想报仇?” “自然想!”史如芸咬紧牙关,“我已经想好了,如果非要我嫁给敖泽那个畜生,大婚之时,我就趁他熟睡的时候,立刻拿刀结果了他!” 锦瑟黛眉微蹙,问:“你结果了他,可想过后果?” “后果大不了是一死!等杀了他,我自会自尽。”史如芸双目中喷出火焰,似乎要将敖泽烧成灰烬。 “糊涂!”锦瑟大喝一声,“你大不了一死,却想没想过你这么做了,史家怎么办?你不怕隆庆帝一怒之下将史家满门抄斩吗!” 史如芸一愣,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锦瑟生气地道:“你也知道这次联姻绝非两国邦交那么简单,实在是楚国因天灾无力可施之举,一旦你杀了燕国二皇子,燕国那两万担粮食立刻告吹,隆庆帝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于史家,楚国的老百姓也会因你不识大体而心有怨怪。” “就因为那两万担粮食,我就算被敖泽侮辱了也要忍气吞声?还要奴颜婢膝的嫁给他?”史如芸冷哼一声,“我…办不到!” “办不到也要办!”锦瑟沉声道:“你自幼长在大家族,也知道婚事不由自己做主这个道理,事到如今,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会把你的尸体送到燕国,这就是事实!虽然残酷,却不得不接受!再者,你如果想要报仇,就要好好活下去,杀了敖泽,你非但报不了仇,反而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锦瑟相信,史家的人其实早已怀疑这场意外是有计划的行动,可事到如今,没有证据的他们不敢和史如芸多说,可自己要说,如果史如芸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就一定不会去寻死,也不会冒然地去杀敖泽。 史如芸眼皮一跳,激动地问:“表嫂…你是说此事有猫腻?” 锦瑟缓缓颔首,“难道表妹你就没有一丝怀疑吗?好端端的燕国二皇子为何会兽性大发?就算他平日里就是贪花好色的浪荡王孙,也断然不会在即将跟昌乐公主大婚时在她的芳林苑作出这样的事情,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吗?” “可如芸实在想不出来,是何人会害我,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史如芸呜呜地哭了起来。 锦瑟神色凝重地问:“你把宫宴后发生的事跟我详细说说,表嫂给你分析一下,定能找出真凶!” 史如芸抹干眼泪回忆说:“那天我其实没有喝多少,只喝了几杯桂花酿而已,哪知宫宴中途,昌乐公主的替身侍女秀音突然来寻我,说公主在房内哭泣,求我去劝一劝。我一听忙赶了过去,果然看见昌乐伏案啜泣,昌乐见是我来了,还斥责秀音多管闲事,我见她哭得伤心便安慰了几句,前几日我就从宫人口中得知她不愿嫁给敖泽,心想这次想必也是为了这事,便多说了几句。” 说到这,史如芸的声音分明颤抖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时秀音送上来一杯茶,说是醒酒,可我喝了以后居然全身热了起来,我烦躁的很,就开始在昌乐公主的房间里乱走,后来昌乐公主说她得回花厅了,看我燥的难受,便吩咐秀音去御膳房给我取点冰块来,我见此,就让她先回花厅,自己呆在屋里,在后来我就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好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一般,渐渐的就没有知觉了,最后醒来时…。就见到…呜呜。” 锦瑟怀抱着泣不成声的史如芸,微微冷笑,“看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表嫂的意思这是昌乐公主做得?”虽然史如芸的心里也已经隐隐觉得此事与昌乐公主脱不了关系,可是她仍是不愿相信,颤抖着声音说:“我和昌乐是总角之交,一起长大的,自六岁起就在一处读书嬉闹…她居然不念多年姐妹情谊,将我推入虎口?我…我不敢相信!” 锦瑟冷哼一声,“如果她不将你推进虎口,进虎口的就是她!你想想,纵然芳林苑的内侍宫女都去偷懒了,也断然不会让二皇子敖泽大摇大摆地进到公主的闺房,一看这便是有人设计下的圈套,再则,秀音的那杯茶水中显然放了媚药,让你神智昏迷,当时觉得庄康太妃丈杀秀音是为了湮灭流言,现在想来,未尝不是杀人灭口!” 史如芸脑袋嗡的一声,虽然她心中已经承认了锦瑟说的是事实,可仍旧不敢相信从小玩到大的昌乐公主居然是这种人! “表嫂,今日谢谢你来看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要好好想想!”史如芸擦干眼泪,镇定地道。 锦瑟慢慢起身,“也好。” 出了房门,如羽紧张地问:“怎么样?事情有没有眉目?” 锦瑟叹了口气,“我想已经真相大白了!走,咱们去前厅找蛇精病。” 主仆二人进了丞相府的大厅,彼时,史敏之正负着手唉声叹气,白士中一脸怒容地站在原地。 史敏之见到锦瑟,忙问道:“你表妹可好?” “舅舅放心,表妹她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照锦瑟看来,应该不会轻生。” 史敏之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还有,锦瑟想此事已经真相大白了!”锦瑟微微一顿,“昌乐公主为了自己不嫁给燕国二皇子,便设下了这个圈套,让表妹代嫁。” 史敏之气的胡子直飘,“真没想到昌乐公主居然如此狠毒!枉费如芸一直当她是亲姐姐。” 白士中说道:“不止如此,士中在宫内的暗线传递来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宫宴当日,赵家四公子赵琦曾经进过芳林苑,并且呆了很久。” 史敏之也道:“老夫埋在太医院的暗线也传来一个消息,当日在太医院当值的几位太医曾匆匆出诊,回来时有人问起,却说是几个宫女拉了肚子。想来,哪有宫女这么大面子,竟劳动这么多御医?想来是昌乐公主出了什么事!” 锦瑟仔细一想,将前因后果串起来,说道:“这下就说得通了,一定是昌乐公主在寝宫内有了什么轻生的举动,这才传召大批御医看诊,那些御医又被赵琦威胁,这才说是给宫女看病。赵琦与昌乐公主本有旧情,往日赵琦因赵家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眼见着爱人痛不欲生,他终于选择出手相助,这才出了这么个恶毒的计谋,这么看来,燕国二皇子也被设计了,此刻应该是懊恼极了!” “赵家?”明白事情真相的史敏之出离的愤怒了,他自问待赵家十分不错!虽然自己与二皇子、上官霖有矛盾,但从来对博望侯府都是以礼相待,往日里御史弹劾赵家的折子都被他留中不发,自己还一度要将女儿嫁给他们家三公子,结个儿女亲家,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狠毒的算计自己的女儿! “士中、锦瑟,这次的事舅舅谢谢你们,天色已晚,你们劳顿一天这就回去休息吧。” “舅舅客气。”士中和锦瑟又劝了几句,便告辞回白府。史敏之坐到木椅上,看着棚顶的雕梁画栋,耳边听着满府的哭泣声,心中暗暗发誓:我动不了昌乐公主,还动不了你们赵家?往日里不想与你们为敌罢了,既然你们敢踩到我头上,这件事就不算完! 第二百一十八集 代嫁(下) 白府的别院中,忙了一天的锦瑟早早地歇下,躺在床上望着垂下的帐幔,心中思绪万千。 隆庆帝已经答允送敖澈归国,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白朗轩就要走了? 想起这个倨傲冷漠男子为自己做得一切,锦瑟心中突然有说不清的不舍,她烦闷的翻了个身,哪知背后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谁?”这么晚了谁会闯进自己的房间?惊讶之下的锦瑟霍然起身,刚要呼唤如羽,就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是我!” 帐幔被缓缓拉开,白朗轩那张英俊熟悉的脸浮现在锦瑟眼前,斜飞的剑眉下,一双如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眸,淹没在浓的化不开的忧郁中,配上抿着的嘴唇,让他整张侧脸俊美的令人窒息。 锦瑟惊讶地往被中一缩。 白朗轩却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二人对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有一丝无奈,“我要走了。” 意料之中,可不知不觉,眼泪还是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她装作若无其事,以飞快的速度抹掉即将落下的清泪,“恭喜,回归大燕,这不是你期盼多年的事吗?” “只能说他是我曾经最期盼的事。”白朗轩凝视着锦瑟消瘦的脸颊,捕捉到了她眼角泪痕的残迹,他的心底有一丝兴奋,语气便有轻微的波动,“你愿意和我一同回燕国吗?” 这句话,终于还是从他的口中问了出来。 月色迷茫,淡淡的银辉洒在白士中的身上,他一动不动,整个身体放佛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 白士中知道,今晚白朗轩一定会来,会来问她的去留,所以,他已经默默地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连手指也没有动一下,以至于武功高强的白朗轩跃进院中时,竟没有发现,半掩的轩窗外,高大的***丛下竟站着一个人。 锦瑟艰难地看着眼前充满期待的男子,“我…我答应过要帮蛇精病夺回白家的权力,我不能言而无信。” 她默默地垂下头,只将雪白的脖颈留给他,她不敢与他明亮的眼睛对视。 “在你心目中,最在乎的还是他。”白朗轩的眼光逐渐黯淡,嘴角抿过一丝凄凉。 这样的语气直扎的锦瑟的心生疼,“不…我只是…只是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孤军奋战。” 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传入窗下白士中的耳中,当他听到锦瑟说不能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心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泪瞬间沾湿了眼眶。 白朗轩带着他特殊的男子气概,欺近锦瑟身边,他强烈的气息压制的锦瑟,呼吸开始紊乱。 “那如果有一天,士中他顺利夺得白府的权力,你会和我一起回燕国吗?还是留下!” 同样的问题,白朗轩又问了一次。 锦瑟用贝齿紧咬着嘴唇,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错以为她不愿意和自己一同回燕国,他颓然地放下刚才激动握紧她的手。 “对不起,打搅了。” 白朗轩默默起身,形影寥落地离开了锦瑟的房间。 “我…”望着他孑然一身的背影,锦瑟的痛的无法呼吸,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滴在她的手上,“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白士中已经听见她轻微的啜泣声,可是他不敢走进去,今夜的他既高兴、又害怕。 高兴在,锦瑟用沉默拒绝和白朗轩回燕国,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的心底,已经做出了选择? 害怕在,事到如今,自己还有资格再爱吗? 白士中不禁打了个寒战。 二皇子敖泽和丞相之女史如芸的婚事在事发的几日后终于敲定。 本来以为在劫难逃的敖泽这番死里逃生,当真是喜出望外。虽然没能娶到有皇家血脉的昌乐公主,但史如芸贵为大楚丞相的独女也算临安望族中的佼佼者了。 这次楚国之行,也算是完满。 初五清晨,敖泽与史如芸在拜别隆庆帝和庄康太妃后,踏上了漫漫的回归燕国的长路。 隆庆帝按照约定册封史如芸做了安国公主,以至于陪嫁的人和物多到了众人无法想像的地步。 临安城几乎所有的名门望族都到京郊为他们送行。 临别前的史夫人哭得一塌糊涂,她知道,自己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史敏之的心里也不好受,可还是强颜欢笑地嘱咐了女儿几句,倒是史如芸一改常态,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这样柔和的笑意和对敖泽深情款款的眼神,不得不让诸人相信了二人原本情投意合的传闻,在与儿时玩伴昌乐公主告别时,史如芸的笑意就更盛了。 “多谢姐姐成全妹妹这段好姻缘,大恩大德、永志难忘! 史如芸特意将后两句话狠狠咬住。 昌乐公主明显的面色一白,勉强笑道:“这如芸自己好福气,昌乐哪有什么恩德?去了燕国,可要多加小心。” “这是自然。”史如芸微微一礼,“从小到大,如芸都当您是亲生姐姐看待,这次大婚更让我看到了姐姐‘可爱’的一面,妹妹自当好好照顾自己,来日我们姐妹才有重逢之日。” 史如芸的语气温和又动听,可还是让昌乐公主不自觉地全身发凉。 庄康太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含笑说:“难得你们姐妹情深,以后如芸可要多回大燕来瞧瞧我这老太婆啊。” “如芸记下了。”向太妃行过礼后,史如芸又与玉贵妃说了几句,这才轮到锦瑟。 “表嫂的话如芸记在心里。”说到这,史如芸放低了声音,“绝不会放过她。” 锦瑟微微一笑,“放在心里就好。”她顿了一顿,“此去燕国山高水远,一路多保重。” 史如芸眼圈一红,“表嫂也是,要小心小人暗算。” 敖泽对于她一个个告别十分不耐烦,骑在马上等得万分焦急。 张昭仪望了望即将远行的马队,惊讶地道:“不是说燕国四皇子和宁舒公主也会一起回国吗?怎么不见他们?” 众人一愣,是呀,怎么不见敖澈和宁舒? 史敏之沉声道:“昨晚燕国四皇子敖澈上书皇上,说自己久在大楚,不忍在大楚罹难时离去,要等着天灾瘟疫过后,他才放心回国。” 锦瑟全身一震,三魂七魄都被史敏之的话震去了一半。 他…不走了?是因为自己吗? 庄康太妃缓缓点头,“这个四皇子敖澈倒是有良心,不枉皇上这么待他。” “时辰不早了,请公主上车吧。”燕国的几个侍婢柔声催促了一句。 史如芸见此,方恋恋不舍地含泪登上驷马七香车,车轮辘辘,五彩琉璃灯盏在萧瑟的晨风中晃动着,踏上回燕的旅途。 “小妹还需驸马多加照顾。”马上的敖泽向上官霖一抱拳。 上官霖携着太华公主的手,微笑着说:“二哥放心,请替我向远在长安的岳父、岳母问安,并告知他们,我会好好地照顾太华,请他们放心。” “这就好。”敖泽抱拳向诸人团团一揖,“告辞!” 言罢,策马而去,马队跟随着他蜿蜒而行,前头直走出几里,后面这才出发。 白士毅等人伴着庄康太妃的凤驾回鸾,其余人渐渐散了。 这时,一匹快马跑了过来,上边的骑士翻身下马,来到白士中和锦瑟身边。 “主子吩咐我跟您二位交代一句,玉华公主已经跟随马队,一同回国。” “知道了。”白士中知道这是白朗轩的人,料想他将玉华公主暗藏在马队中,由死士保护,一同回燕。 在敖泽与安国公主史如芸走后的半个月,燕国陆续送来了救难的二万担粮食,这些粮食一到达临安就遭到了城外流民的哄抢,若非白士毅带兵及时制止,险些酿成大祸。 看来即便粮食到了,大楚的危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化解的。 隆庆帝担心粮食如果分发失误会引起内乱,但交给朝廷官员办又怕他们中饱私囊,正忧愁之时,张昭仪替他想了个好办法,不如交给二皇子敦叙和虎贲将军上官霖,这样既不会出现分配不均之事,又杜绝了贪污**,岂非皆大欢喜? 对于这方法,隆庆帝十分赞同,可太子从其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如果都交给了二皇子***,这个功劳岂不是让他们占尽了?自己这个太子之位怎么还能坐得稳?在史敏之的暗中谋划下,太子自告奋勇地向隆庆帝求取这个差事。 最后,圣旨下达:由太子负责安抚城外流民并分发粮食、二皇子敦叙负责安抚城内灾民、虎贲将军上官霖负责在这两万担粮食中挑选饱满的粒种,分发到各个受灾的州县,为下个季度耕种的种粮。这个旨意一下达,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子***和二皇子***开始暗暗较劲,谁都想先一步完成隆庆帝交代的任务,赢得满朝大臣和百姓的拥戴,以至于一时间太子的东宫和二皇子的王府全都是终日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幕僚堵住了大门,临安城中整日里都能看到巡逻的士兵。几日下来,二皇子管理的临安城颇见安稳,可太子所梳理的京郊,则频繁爆发大规模抢粮械斗,着实让他焦头烂额。 第二百一十九集 赈灾(上) 这日城外两伙流民再度因为抢粮而爆发了大规模的械斗,太子在东宫中气的脸都白了,这次他没有像以往以往一样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而只是派白士毅前去镇压,他自己则独个垂头丧气地进了丞相府。 “史相。”太子一脸苦相的跟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史敏之打了个招呼。 “参见太子。”一院子的人呼啦啦地全都跪了下来。 太子说了句免礼平身,这才瞧见白士中和锦瑟也在史敏之这。 几人见完礼,将太子迎到座上。 锦瑟遣散了丫鬟,亲自为太子斟茶,“殿下,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昨日刚运进京的,臣用冬日的雪水煮了一壶,请您尝尝。” “哎。”太子拿起茶盏,却觉一股清香扑鼻,想来是新下的好茶,白家作为皇商,有这一等一的好茶也是应该,只是现在他可没有什么品茶的心情。 白士中早已得知他为什么这么垂头丧气,却还是问了一句。 太子呷了一口,放下茶盏,有些恼怒地说:“本太子也不明白那群刁民为什么要聚众闹事,这粮已经分发下去,又没有偏私,他们既得了粮为何还不好好呆着,反而要纠集民众,互相争抢呢?” 这是太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白士中不懂治国,虽然已经听闻此事,却插不上手。 “太子殿下,锦瑟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锦瑟微笑着款款落座。 太子惊喜地道:“素闻郡夫人聪慧过人,如果这次能帮本太子打败二皇子,先一步平息此事,本太子一定铭感大恩。” “太子折杀锦瑟了。”锦瑟的笑容平白的让太子多出一丝期望,“班门弄斧,如果说错还请太子、舅舅见谅。” 史敏之捋着胡子,他心中已经有了筹划,可他想看看这个名扬临安城的庶女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锦瑟郑重地说:“但凡天灾,总有这样几件事躲不过去。一是官员中饱私囊,克扣赈灾物资。二是官吏办事不利,不能有效地将物资分发下去。三是流民刁民聚众闹事。四是死者不能及时处理,以至于尸体腐烂,引发疫病。如果能杜绝以上四点,锦瑟相信此次大楚的天灾便能顷刻平息。” “接着说,”太子听得入神。 锦瑟微笑道:“第一点,皇上英明已经予以杜绝了。皇上亲自下旨令太子殿下督办此事,怕得就是有官吏贪污**,占用百姓的救命粮食。而太子东宫的人也非无能之辈,想来事情就出在第三、第四点上。既然殿下已经将粮食分发下去,那些流民为何还要抢粮,而同样的方法二皇子也在用,为何临安城里的百姓就不抢粮,也无械斗呢?” 太子不自觉地将身子往锦瑟身边移了移,这也是他最费解的地方。 连白士中也放下手中茶盏,开始认真听锦瑟讲其中的道理。 锦瑟道:“依照我的看法,流民之所以有了粮食还要抢,无非是没有安全感、没有保障罢了。” “此话怎讲?”太子有些不明白。 锦瑟抿了抿鬓边的碎发:“这些抢粮的流民,如果锦瑟所猜不错应该都是按照各自家乡组成的,现在大楚灾害最为严重的要属五个地区,分别是汉水、夷陵、郢城和荆州四处,特别是荆州平原和江汉平原的百姓最多,这四个地区的民众各自为战,经常聚在一处抢夺别人的粮食,是也不是?” 太子连连点头,接道:“今日聚众械斗的就是汉水和荆州两处的流民。” “我想他们大抵是怕朝廷的救灾粮食也就这么多而已,又没有后续的救援谋划,这样一来,百姓们自是感觉朝不保夕,力量强的一伙自然想多强些粮食,以免将来朝廷不再发放粮食,他们能多活几日。” 锦瑟解释完后,太子和白士中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太子急着问:“为什么二皇子也是这么分发粮食,他那里却无事呢?” “想来二皇子已经将临安城内的流民分而划之,将他们打散,一一安排住处和工作,想在临安常呆的就安排到作坊、集市,不常呆的就去给京郊的地主打短工,这样一来,人心稳定,即使朝廷不发粮食他们也有饭可吃,自然不会再闹事。” 锦瑟将这个太子心中这个迷惑也解开后,得到了他的真心赞颂,连白士中也击节赞叹锦瑟的智谋。 史敏之缓缓颔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庶女居然还有治国的大才。 太子想了想,“事情虽然已经了解,可是临安城外哪有这么多活计可以分给这些流民?” 毕竟涌进临安的百姓还在少数,大部分都徘徊在城外,这就苦了太子,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事了。 锦瑟道:“殿下不必担心,自上次胡二八叛乱后,京城附近的例如浚县等地都被战火所毁,一时间还未重建,殿下不如将京郊的流民安排到附近的州县,协同官府重建家园,这样一来,这群流民手里有了活计,自然不会在聚众闹事,朝廷也可以省下雇佣百姓的银子,这就叫做以工代赈,可算是一举两得。” “好办法!”太子赞道:“好个以工代赈。” 这回白士中也明白了,说道:“太子可以从原本朝廷拨下的重建银子中拿出一小部分,再加上赈灾的粮食,一起当作酬劳分发给百姓。” 锦瑟继续说:“再告诉他们,虎贲将军已经将种粮分到他们家乡,只要熬过这几日,攒足回乡的路费和粮食,他们就能在下个季度播种前回到自己的田埂上,重新种一批粮食,而不会饿死。” 太子听了这几条建议,实在是心花怒放,一改往日颓态,就要起身去处理此事。 “殿下!”锦瑟叫住了刚要离去的太子,“锦瑟还有一句话。” “请说。”现在,太子几乎要奉锦瑟为军师,恨不得给她一个官做,让她时刻留在自己的身边,出谋划策。 锦瑟嘱咐道:“天灾之后最怕的就是瘟疫,殿下请妥善处理百姓的尸体,以免感染。” “提醒的好!”太子一凛,如果她不说自己几乎要忘了这点,“此事一旦成功,本太子会上书父皇,请她加封郡夫人为国夫人!” 言毕,大步流星的去了。 白士中实在太为自己拥有这样聪慧的女子感到骄傲了,不禁感叹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闲时无聊,看书学到的。”锦瑟看着他灼灼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史敏之拍着石桌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谁说女子不如男?”锦瑟笑了笑,心中却有些担忧,虽然自己的谋划堪称天衣无缝,可是这个太子平素里太过无能,也不知道能不难按自己的谋划做好,如果做得失败了,让二皇子占了先机,恐怕上官霖也会因此得势,这倒是不得不防。 第二百二十集 赈灾(中) 太子按照锦瑟所说计谋,吩咐自己的属下将城外的流民进行了细致的划分,派到各个州县帮工,一切有条不稳的进行着。 这日,锦瑟在白府的别院中侍弄花草,却见白朗轩负着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毛团见了主人,抖了抖全身的光泽亮丽的毛发,温顺地叫了一声。 “为什么不回燕国?”锦瑟直起身子,宛如春山般好看的眉毛微微的蹙在一起,口中略带薄责。 白朗轩轻咳一声,“四皇子在大楚还有要事未能处理完,所以暂且留在此处。” “是四皇子想留,还是你想留?”锦瑟凝视着白朗轩好看的眼睛。 白朗轩第一次在锦瑟的目光注视下感到局促,“自然是四皇子,我只是他手下的一名侍卫统领,哪里有决定去留的资格。” 锦瑟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花铲。 “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虽然暂时留在楚国,可他知道,此非长久之计,自己早晚还是要回燕国的,最好的办法是能打动她,让她跟随自己一同回去。 看着白朗轩拳拳盛意,锦瑟不好拒绝,只是迟疑着说:“我的身份好歹是文昌侯夫人,青天白日的如你这般出去游逛,恐怕不好。” “这个简单,我稍微改装一下,扮成白府的侍卫就好。”白朗轩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在手里微微搓了几下,敷在脸上,又揉捏几下,五官便与平日大不相同,没了倨傲冷酷的气势,看起来与白府那些平常的侍卫一般无二。 锦瑟微笑着说:“脸上虽然变了,可你身上的这股气势也要收敛下去才好。” “就是,主子周身杀气涌动,眼神凌厉,虽然外表平凡,可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如羽这个易容高手在旁嬉笑道。 白朗轩尽敛周身王霸之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锦瑟笑了笑,抬脚刚走,白朗轩就挡住了跟在她身后的如羽,“由我贴身保护,你不必去了。” 如羽伸了伸舌头,这个冷面旧主明显是要和现任主子亲热,自己倒是没眼力了,当下退了几步,从地上抱起毛团,冲它笑道:“看来我只能留在家中陪你喽。” 锦瑟微笑着摇摇头,出了白府。 为了能好好游逛,这次出门的锦瑟并未坐车。 这几年,她虽贵为白家少夫人却很少有闲情逸致逛街,毕竟她要筹划的事情实在太多,这次出行,只有她与白朗轩两个人,倒是颇有新奇感。 虽然大楚四方遭了天灾,但临安城内依旧不改繁华,沿街都是叫卖声。鳞次栉比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看的锦瑟目不暇接。 “姑娘!占一卦吧。” 街角一个小摊子上,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笑眯眯地拉住了锦瑟。 “放手。” 白朗轩眉头一皱,看着这脏兮兮的老道士,十分不客气地喝了一句。 锦瑟抬眼瞧去,摊子旁竖着一个幡子,上面写着‘神算子’三个字,再瞧着老道士,约莫七八十岁的年纪,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一双小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不似那些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浑浊无光。 “这个给你。” 锦瑟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子扔给老道士,她从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想来他一把年纪没有子女赡养,这才在这混口饭吃,风餐露宿的也不容易。 “嘿嘿。”老道士笑得诡异,“姑娘倒是好心。”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了锦瑟的意图,“不过老道的卦也不是谁人都给看的,比如这位公子,老道就不会给看。” “为什么?”白朗轩皱着眉,手中暗暗运着一股真气,这个老道士古里古怪的,得提防他对锦瑟动手。 老道士嘿然一笑,“公子杀气太重,怨恨心太强,过往之事,虽然是旁人对你有所亏欠,但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碍天地仁德之道。” “天地仁德?”白朗轩嘴边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天地何时对他仁慈过? 老道士自顾自地念叨着:“冷面冷心之人居然也会不顾一切地爱一次,倒是稀奇。” 本来一直镇定自若的白朗轩却因这句话脸色刷的白了起来,斜飞的剑眉上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怒气。 锦瑟心中一惊,他说的是白朗轩?冷面冷心之人? “我倒觉得他并非冷面冷心之人,只是不屑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 锦瑟来了兴致,几步走到摊子旁,坐在老道士的对面。 “姑娘能将八字给老道吗?”老道士抓着锦瑟的手细细地查看一番,一旁的白朗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唯恐他用什么手法害锦瑟。 锦瑟嗯了一声,在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姑娘八字主金,生于春季,六亲缘薄,想来自幼不受父母疼爱,遭遇坎坷,却一直有贵人襄助,只是年幼时过于心软,以至于被人欺凌,现在倒是好了不少,可是姑娘切忌物极必反一说,万勿心狠手辣太过,以免招致灾祸。”老道士眉间有不少隐忧。 白朗轩抱剑冷笑:“笑话,如果敌人要来害你,不心狠手辣、斩草除根,迟早会反受其害。” “老道说过,公子为人刚毅果决,有帝王之相,可是杀伐之气太过,如果不善加控制,定会早夭。” 老道士加重了语气。 白朗轩听他说自己有帝王之相,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冷哼一声,再不言语,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锦瑟看着这熟悉的动作着实吓了一跳,这老道士不过是胡诌一番,为何白朗轩动了杀机? “姑娘虽然毕生坎坷,亲缘极薄,但好在姻缘竟是天婚,来日将会成为天下之母,只是近日却有大难,年关前后有血光之灾,如果顺利度过,那自然是飞黄腾达,一飞冲天,可如果度不过…也只能缘尽于此。” 老道士捋着胡须微笑着说。 “胡说!”白朗轩再也听不下去,怒哼一声,抓起锦瑟的手,“咱们走!” 锦瑟听了老道士的话只是微微摇头,都当他是胡言,可不意白朗轩如此暴怒,被他一路拖得踉跄而去。“干嘛生这么大气?”锦瑟侧着头,眨着眼睛,顽皮地看着满脸怒容的白朗轩,他平素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像今日这般恼怒还是头一遭。“如果不是看你火气这么大,我倒以为那老道士是你故意请来骗我的呢!”看着板着脸不说话的白朗轩,锦瑟言笑嘤嘤的追加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一集 赈灾(下) 白士中停住脚步,怔在原地,刚想问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老道士先是说自己有帝王之相,又说锦瑟能母仪天下,那不是在暗示…。 “说真的,你为什么这么气愤?”锦瑟也停下脚步,一双澄如秋水的眸子迎向眼前男子的眼。 白朗轩道:“并非气愤,只是有些担心,那老道士不知是何来历,似乎熟知你我过往,在此非常时期,不得不防。” “也是。”锦瑟收敛笑容,如果那老道士不是真有本事,就是已经调查过自己,否则他怎么知道自己自幼不受父母疼爱? “别想了,既然是出来玩的,就不要想这么多,晚些时候我会怕手下去查那个老道士。” 白朗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毫无滞涩地拉起锦瑟的手,朝街边一个小摊走去。 这摊上摆着各类绣品,虽然布料的质地比临安城巧手坊等处的绣品差的多,可是手工居然分毫不差,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瑟惊讶地拿起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两只鸳鸯,挨挨擦擦的十分亲昵,看着这手工精巧的荷包,锦瑟不禁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嫡姐苏锦墨,往日里她的衣衫荷包上尽绣着这些花样。 “这个多少银子?”白朗轩见锦瑟爱不释手,先开口问了价格。 “这位夫人真有眼光。”店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布衣书生,清癯的脸上露出笑意,“这是拙荆废了几天几夜,熬坏了眼睛绣的荷包,只卖一两银子。” 白朗轩从怀中掏出银子,扔了给他。 锦瑟喜欢这手工,便又在摊子上挑了挑。 “呀,素琴,你怎么出来了?”门里忽然走出一位布衣荆钗的女子,只见她不施脂粉,穿着素雅,黄黄的脸儿,十分惹人怜惜,听那年轻店家的口气,应该是他的妻子。 锦瑟笑着点头:“这是你绣的?好功夫,我很喜欢。” “得夫人赞赏,妾身愧不敢当,只是…。”话未说完,素琴忽然晕倒在地上。 年轻店家大惊失色,一把抱起自己的妻子,只见她脸如金纸,竟是出气多,进气少。 锦瑟和白朗轩也是大吃一惊,怎么好端端地会晕倒? “素琴!素琴!”年轻店家伉俪情深,几行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锦瑟看的不忍,拉了拉白朗轩的衣袖,“你去瞧瞧吧。” 白朗轩嗯了一声,俯下身子,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女子的左腕。 锦瑟看着年轻店家焦急不解的神情,安慰道:“我这同伴深通医理,不必紧张,只是瞧你的穿着打扮不像商贾,倒像是书生,怎么会在这摆摊卖绣品?” 年轻店家感激白朗轩帮他妻子把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在下杨义,本是荆州的秀才,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有房屋几间,薄田几顷。今年本来已经准备赴京赶考,博个功名,哪里想得到荆州之地却遭了天灾,百姓们没了救命的粮食,聚集在一处造起反来,朝廷派赵琼将军前来剿灭逆党,谁知赵将军他治兵不严,居然纵容麾下士兵抢掠烧杀,百姓苦不堪言,后赵将军兵败如山,为了补充兵员,又在荆州到处抓壮丁,我和拙荆没办法,这才逃到临安,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什么营生,眼见盘缠用尽,没法子,只能靠拙荆织些绣品度日,想来是她近日劳累过渡,才致晕倒,哎,身为男子,我真是没用!” 这一番话听得锦瑟心惊肉跳,本以为荆州之灾并没有那么严重,哪里想得到连他这等小康之家也要举家逃走,那寻常百姓更不用说了。更令她震惊的是,赵琼居然敢不请圣旨,私自募兵,还纵然麾下士兵劫掠百姓,当真是胆大心黑! “你妻子并非劳累过度才致晕倒。”白朗轩神情凝重,“如果我所断不错,她是感染上了时疫。” “什么!” 锦瑟和那书生同时脸色苍白起来,时疫?怎么可能? “你妻子也只有这一两日的活头了,而且,你不能在和她接触,否则你也会感染上。”说着,白朗轩下意识地将锦瑟挡在身后,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书生手中,“节哀顺变。” 言罢,头也不回地去了,只留下那书生抱着妻子嚎啕大哭。 “真的没救了?”锦瑟惊讶地看着白朗轩。 白朗轩点了点头,“我们得快些回白府,马上就有大事发生!这种疫病传染的极快,我想临安城已经有不少百姓感染上了这种瘟疫,必须立刻让白士中将此事禀告隆庆帝,严加防治,否则,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锦瑟知道事态紧急,二话不说,两人匆匆地赶回白府。 彼时,白士中正因白朗轩单独带锦瑟出去游玩,吃醋大发如羽的脾气呢!见他二人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不禁一愣。 白朗轩吩咐道:“如羽,带你主子下去换身衣服,再给她烧一桶热水,伺候她沐浴,换下的衣服直接烧掉!” “怎么了!”白士中吓了一跳。 白朗轩将方才的事说与他听,白士中听了,脸色立刻变了,“我这就进宫。” 看着锦瑟进屋沐浴,白朗轩也回燕国公馆换了衣服。 果不出他所料,三日之内,临安城相继有人病死,几日之内,居然已经有数百人感染,并且还在蔓延。 这对摇摇欲坠的大楚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暴怒的隆庆帝吩咐博望侯去查疫病的来源。 原来,这次疫病是从城外流民身上传来的。 城外的流民因分粮不均,械斗抢粮,在抢夺过程中,死伤不少人,而这些死者的尸体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便滋生了大量病气,将不少城外的百姓感染,感染疾病的百姓又没得到及时救治,死后或被匆匆掩埋、或被投掷于井中、河中,这样一来,污染了水源,以至于临安城内的百姓也感染上了疫病。 这下可真把隆庆帝气的吐血了,查清的当天就叫来了太子,当着不少大臣的面将太子骂的狗血淋头,说吩咐他这么一点小事,居然就办成了这样,既然城外有人感染疫病为何不及时禀报? 太子大喊冤枉,他的手下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此事,而且,因为锦瑟的额外提点,他早就嘱咐手下妥善处理尸体,防止疫病发生,可是到头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不管怎么解释,都熄灭不了隆庆帝的怒火,相比之下,二皇子敦叙的任务就完成的异常出色,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愚蠢的太子哥哥让临安城内的百姓也感染了疫病,二皇子敦叙这次的行动可以算得上是完美。 这样一来,高下立判,二皇子敦叙的威望在上次平定胡二八的叛乱后,再次达到顶峰。 史敏之见太子被骂的太惨,忙上前解围,“皇上息怒,事情已经发生,如何解决才是当务之急。” 隆庆帝紧急之下,诏令太医院日夜研制治疗疫病的药方,并且吩咐二皇子敦叙带人将得了病的百姓全部处理掉。 “你给朕好好的呆在东宫思过!真是无用之极!”隆庆帝再吩咐完事情后,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了一句,随后拂袖而去。 太子站在原地,铁青着脸,着实下不来台。 隆庆帝怒气冲冲地回到后宫,去了玉贵妃的寝殿,玉贵妃见隆庆帝神色不善,言语之间便小心了不少,伺候他用完晚膳,这才服侍他睡下。 第二日一早,玉贵妃总觉得心神不宁,便将锦瑟召进宫中,刚见面就遣散内侍宫女,抓着锦瑟的手道:“弟妹,本宫总觉得此事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锦瑟黛眉微蹙。 玉贵妃轻咳一声,“你不知道,今早我在宫中埋伏的暗线说,张昭仪为了能为皇上分忧,托自己的父亲从临安城中找了十几位名医,连夜研制治疗疫病的方子,想赶在太医院之前立得大功。” “原来如此。”锦瑟这边也开始行动起来,不过针对的重点不是研制药方,而是抓住真凶! 当晚回去以后,白朗轩派出的暗线回报,曾有城外流民晚上小解时依稀看到有人往水井中投什么东西,如果所料不错,这次的疫病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那么是谁会这么干呢? 不用思考,一定是二皇子敦叙***,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尽可能的打击太子! 上官霖被派下去分发种粮,二皇子身边有此智谋的也就赵琦一人罢了,平日里锦瑟对于这个对手还是很敬佩的,特别欣赏他对昌乐公主的一番深情,可是自从这件事后,她就对这个男人齿冷。 为了将二皇子推上皇位,确立赵家在大楚的地位,他居然不惜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真是狠毒之极! 既然疫病是赵琦他们制造的,那么他们肯定有治疗的方子,拿出方子只是时间的问题,为了不显出此事是他们做得,他们自然要费尽心血的研制几天,等到疫病扩散到不能不救的时候,他们在拿出方子,一举夺得隆庆帝的好感,从而实现二皇子取太子代之的目的。当真毒辣!可怜玉贵妃还搞不清楚状况,想要白士中也找来一些名医,先张昭仪一步研制出方子,现寻来的大夫怎么可能快过投毒者?现在唯一能釜底抽薪、反败为胜的方法就是找出证据,证明这次疫病并非天灾而是人为!那样,二皇子就会因居心叵测的罪名,下狱查办。 第二百二十二集 思过(上) “这件事贵妃姐姐就不要插手了,张昭仪她喜欢研究便研究去吧,锦瑟还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一心想谋取皇后之位,却思维蠢顿的玉贵妃,锦瑟懒得再说,她还要和如羽去找证据。 玉贵妃望着锦瑟匆匆离去的背影大感恼怒,她不帮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连话都不说几句便走,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女,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锦瑟回到白府等待白朗轩派出去的暗卫所送回的消息,哪知一等几日下来,没有丝毫线索。 这日黄昏,白士中无精打采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还找不到投毒的人?”锦瑟哀叹一声,这确实是大海捞针,城外水井、河流遍布,赵琦随便找个人往其中投点毒药,就能达到陷害太子的目的,这个计谋还真是毒辣,因为即使提前预知,也是防不胜防。 白士中坐在石凳上,忧心忡忡地道:“今早已经有人呈报,抑制疫病的方子已经研制出来,却不是太医院的人,而是张昭仪。” “意料之中。”锦瑟顿了一顿,“这赵琦当真是机关算尽,如果疫病的方子是二皇子研制出的未免太过出风头,朝中那些聪明的人也会想到其中的猫腻,可是他让张昭仪去领这个大功,那么就无人怀疑了。” 白士中颔首,“张昭仪可是上官霖的人,虽然二人因王美人的事情有了嫌隙,但毕竟联系还是很密切的,他使出的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是厉害,这么一来,张昭仪在宫中的地位大升,很可能危机到玉姐姐的利益。” “没法子,玉姐姐虽然被封为贵妃,但却没有生育,自然不如诞下五皇子的张昭仪站得稳,这么一来,恐怕会大受冲击。”锦瑟摆弄着手里的荷包。 白士中叹了口气,道:“你准备准备吧,三日后,隆庆帝要在两仪殿举办庆功宴,为二皇子和张昭仪庆功。” “太子在东宫思过,不知现在如何?”锦瑟对于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其实很不感冒,但奈何白士中的利益已经和他紧紧栓在一处,不得不扶持他罢了。 白士中皱了皱眉,“我听舅舅说,太子在东宫很有怨愤之意,打人骂狗的,闹得很不安宁。” “糊涂!”锦瑟骂了一句,“此时此刻,二皇子他们就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呢,他居然还这么没用。” 白士中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舅舅已经派人去劝他了,现在东宫那有隆庆帝的人时刻监视,我们不能靠近。” “也只能如此了。”锦瑟望着落日的余晖,突然升起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 “皇上,京城的疫病已经得到控制,荆州等地的天灾也已经平息,虎贲将军不日就要回到临安,您怎么还皱着眉头呀。” 张昭仪偎在隆庆帝的怀中,从赏心亭石桌的金盘里拈起一粒葡萄,玉指纤纤送入隆庆帝的口中,娇媚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让人听了麻酥入骨。 隆庆帝含着葡萄,咀嚼几下咽进肚中,居然有一丝苦涩,看来今年大楚的天灾确实不容乐观,连宫中进贡的葡萄也是这般的酸涩。 “朕在想着怎么赏你呢。”隆庆帝微微一笑,眼角却有数不清的隐忧。 张昭仪双臂揽住隆庆帝的脖颈,“皇上可是为了太子之事烦忧?” “嗯?”隆庆帝有一丝惊讶,这个小狐狸居然能猜透自己的心思,“此次天灾,虽然太子办事不利,但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日的庆功宴,朕在考虑要不要将太子从东宫放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张昭仪甜甜一笑,两腮露出美丽的梨涡,更增艳丽。 隆庆帝心中一动,凝视着张昭仪白皙可人的俏脸,轻声问:“爱卿以为如何?朕该不该将太子放出来?” 张昭仪心中一凛,伴君如伴虎,她进宫多年,自知隆庆帝疑心最重,他这么问难道是怀疑自己?当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玩着胸前的一缕头发,“依臣妾看,天灾过后瘟疫流行,本就是常态,太子既然已经竭尽心力,那做不好此事,只能算是力有不殆,却不能算是有过错。再则,就算有过错,皇上不是已经罚他面壁思过这么多天了嘛,也该放出来让太子透透气啦,可别憋坏了身子!” 隆庆帝听她这么一说,脸上方舒展开来,他一直担心张昭仪因为五皇子之故,对太子有所非议,这么看来,她还算乖觉。 “依臣妾看,事不宜迟,明日就是庆功宴,不若皇上这就下旨将太子释放,也好令他回宫准备。”张昭仪热心起来。 隆庆帝迟疑片刻,太子确实需要早做准备,以免丧了一国储君的威风,当下吩咐道:“王喜,你现在就去东宫传朕的旨意,解除太子禁足,令他明日一早前往两仪殿参加庆功宴。” “诺。”隆庆帝身边的大公公王喜,拂尘一挥,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张昭仪见此笑道:“皇上,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再板着脸了嘛。” 隆庆帝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俏脸。 “父皇、母妃!”五皇子敦敏从远处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五皇子!您慢着些,小心脚下石子,别摔着!”身后的令嬷嬷年事已高,一路小跑地跟在五皇子身后,累的气喘吁吁。 隆庆帝见此莞尔一笑,“你慢点跑。” “父皇!哎呦!”马上就要跑到亭子的五皇子一下子踩中了一块石头,脚一滑,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重重地抢在地上。 张昭仪吓得花容失色,呆在原地,再听到五皇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后,这才惊叫着拎起裙摆,跑出亭子。 隆庆帝站起身,略带责备的关心道:“让你小心些,还跑,这下可好,有没有伤到哪里?” “呜呜。”五皇子两只手都摔的蹭掉了一块皮,脸上、膝盖上也都是蹭伤。 “快去传太医!”张昭仪大呼不止。 隆庆帝暗暗摇头,对于张昭仪如此激动有些不以为然,小孩子爱玩闹、摔倒、伤到还不是经常事,不过是擦掉点皮,何至于如此惊慌? 张昭仪心疼地搂着大哭不止的五皇子,却看隆庆帝脸上并没有显出那么关心的神态,心中气愤之下,又不敢对隆庆帝发作,只能迁怒他人,怒道:“你们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要好好照顾五皇子吗!居然让他摔成这样,五皇子要是有个好歹,本宫让你们全家填命!” “娘娘恕罪!” 陪同五皇子来的奶娘嬷嬷并内侍宫女,全都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张昭仪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令嬷嬷,你是怎么看护五皇子的?难不成仗着是五皇子的奶娘,倚老卖老起来了吗!”张昭仪一双丹凤眼向上一条,寒光毕现,吓得令嬷嬷全身一抖,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耳光。 “老奴失责,求娘娘原谅!”令嬷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五皇子抹着眼泪哭道:“母妃别生气,不怪嬷嬷,是儿臣自己想快点见到父皇,这才摔倒。” 隆庆帝满意地望着地上只有几岁的儿子,遇事不推脱责任,倒是可造之材,再锤炼几年,也许能和二皇子一般出色。 “怎么不怪她!她的职责就是看护好你!来人,将令嬷嬷拖下去,杖责二十,赶出宫去!”张昭仪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看他哭得厉害,哪里能压得住火气。 令嬷嬷立刻吓得老泪纵横,她年老体衰,宫外早已没有亲人,且不说杖责二十未必能抗的过去,就算扛过去,出了宫,她也只能饿死街头。 “求娘娘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自知张昭仪未必放过她,令嬷嬷便向隆庆帝恳求起来。 “她虽然有失察的地方,可已经是一把年纪,又从小抚育敏儿,便让她留在宫中好了。”隆庆帝缓缓开口。 张昭仪语气一滞,“既然皇上开口,臣妾便不再为难她,便罚俸半年,以示警告好了!” 张昭仪剜了令嬷嬷一眼,令嬷嬷如临大赦。 “皇上。”前去传讯的王公公脚步匆匆地飞了进来。 “有事?”隆庆帝看着一头冷汗的王公公,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王公公打了个千,“回皇上,刚才老奴去东宫传您的口谕,哪里知道太子于两天前就病倒了,现在正昏迷不醒。” “混账!”隆庆帝怒道:“太子生病为何无人来告知朕?可有传太医?” 王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听说并未传太医,好像是宫门口的侍卫不答允。” “简直是反了!朕只是让太子在东宫禁足,何时不准许太子就医?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非得摘了这群蠢货的脑袋不可!”隆庆帝跺了跺脚,“走!朕要亲自去看看!” “皇上!敏儿身上还痛着呢!”张昭仪眼看隆庆帝要去东宫,娇声娇气地唤了一句。 哪知隆庆帝头也不回地去了。就知道太子!难道敏儿不是你的儿子?被晾在亭子里的张昭仪气的胸口起伏,却不敢骂出声,回身看令嬷嬷小心翼翼地跪在旁边,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这才微微出了口气,令嬷嬷敢怒不敢言地垂头看着石子。 第二百二十三集 思过(上) “这件事贵妃姐姐就不要插手了,张昭仪她喜欢研究便研究去吧,锦瑟还有事,先行告退。www.Pinwenba.com” 看着一心想谋取皇后之位,却思维蠢顿的玉贵妃,锦瑟懒得再说,她还要和如羽去找证据。 玉贵妃望着锦瑟匆匆离去的背影大感恼怒,她不帮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连话都不说几句便走,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女,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锦瑟回到白府等待白朗轩派出去的暗卫所送回的消息,哪知一等几日下来,没有丝毫线索。 这日黄昏,白士中无精打采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还找不到投毒的人?”锦瑟哀叹一声,这确实是大海捞针,城外水井、河流遍布,赵琦随便找个人往其中投点毒药,就能达到陷害太子的目的,这个计谋还真是毒辣,因为即使提前预知,也是防不胜防。 白士中坐在石凳上,忧心忡忡地道:“今早已经有人呈报,抑制疫病的方子已经研制出来,却不是太医院的人,而是张昭仪。” “意料之中。”锦瑟顿了一顿,“这赵琦当真是机关算尽,如果疫病的方子是二皇子研制出的未免太过出风头,朝中那些聪明的人也会想到其中的猫腻,可是他让张昭仪去领这个大功,那么就无人怀疑了。” 白士中颔首,“张昭仪可是上官霖的人,虽然二人因王美人的事情有了嫌隙,但毕竟联系还是很密切的,他使出的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是厉害,这么一来,张昭仪在宫中的地位大升,很可能危机到玉姐姐的利益。” “没法子,玉姐姐虽然被封为贵妃,但却没有生育,自然不如诞下五皇子的张昭仪站得稳,这么一来,恐怕会大受冲击。”锦瑟摆弄着手里的荷包。 白士中叹了口气,道:“你准备准备吧,三日后,隆庆帝要在两仪殿举办庆功宴,为二皇子和张昭仪庆功。” “太子在东宫思过,不知现在如何?”锦瑟对于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其实很不感冒,但奈何白士中的利益已经和他紧紧栓在一处,不得不扶持他罢了。 白士中皱了皱眉,“我听舅舅说,太子在东宫很有怨愤之意,打人骂狗的,闹得很不安宁。” “糊涂!”锦瑟骂了一句,“此时此刻,二皇子他们就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呢,他居然还这么没用。” 白士中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舅舅已经派人去劝他了,现在东宫那有隆庆帝的人时刻监视,我们不能靠近。” “也只能如此了。”锦瑟望着落日的余晖,突然升起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 “皇上,京城的疫病已经得到控制,荆州等地的天灾也已经平息,虎贲将军不日就要回到临安,您怎么还皱着眉头呀。” 张昭仪偎在隆庆帝的怀中,从赏心亭石桌的金盘里拈起一粒葡萄,玉指纤纤送入隆庆帝的口中,娇媚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让人听了麻酥入骨。 隆庆帝含着葡萄,咀嚼几下咽进肚中,居然有一丝苦涩,看来今年大楚的天灾确实不容乐观,连宫中进贡的葡萄也是这般的酸涩。 “朕在想着怎么赏你呢。”隆庆帝微微一笑,眼角却有数不清的隐忧。 张昭仪双臂揽住隆庆帝的脖颈,“皇上可是为了太子之事烦忧?” “嗯?”隆庆帝有一丝惊讶,这个小狐狸居然能猜透自己的心思,“此次天灾,虽然太子办事不利,但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日的庆功宴,朕在考虑要不要将太子从东宫放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张昭仪甜甜一笑,两腮露出美丽的梨涡,更增艳丽。 隆庆帝心中一动,凝视着张昭仪白皙可人的俏脸,轻声问:“爱卿以为如何?朕该不该将太子放出来?” 张昭仪心中一凛,伴君如伴虎,她进宫多年,自知隆庆帝疑心最重,他这么问难道是怀疑自己?当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玩着胸前的一缕头发,“依臣妾看,天灾过后瘟疫流行,本就是常态,太子既然已经竭尽心力,那做不好此事,只能算是力有不殆,却不能算是有过错。再则,就算有过错,皇上不是已经罚他面壁思过这么多天了嘛,也该放出来让太子透透气啦,可别憋坏了身子!” 隆庆帝听她这么一说,脸上方舒展开来,他一直担心张昭仪因为五皇子之故,对太子有所非议,这么看来,她还算乖觉。 “依臣妾看,事不宜迟,明日就是庆功宴,不若皇上这就下旨将太子释放,也好令他回宫准备。”张昭仪热心起来。 隆庆帝迟疑片刻,太子确实需要早做准备,以免丧了一国储君的威风,当下吩咐道:“王喜,你现在就去东宫传朕的旨意,解除太子禁足,令他明日一早前往两仪殿参加庆功宴。” “诺。”隆庆帝身边的大公公王喜,拂尘一挥,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张昭仪见此笑道:“皇上,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再板着脸了嘛。” 隆庆帝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俏脸。 “父皇、母妃!”五皇子敦敏从远处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五皇子!您慢着些,小心脚下石子,别摔着!”身后的令嬷嬷年事已高,一路小跑地跟在五皇子身后,累的气喘吁吁。 隆庆帝见此莞尔一笑,“你慢点跑。” “父皇!哎呦!”马上就要跑到亭子的五皇子一下子踩中了一块石头,脚一滑,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重重地抢在地上。 张昭仪吓得花容失色,呆在原地,再听到五皇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后,这才惊叫着拎起裙摆,跑出亭子。 隆庆帝站起身,略带责备的关心道:“让你小心些,还跑,这下可好,有没有伤到哪里?” “呜呜。”五皇子两只手都摔的蹭掉了一块皮,脸上、膝盖上也都是蹭伤。 “快去传太医!”张昭仪大呼不止。 隆庆帝暗暗摇头,对于张昭仪如此激动有些不以为然,小孩子爱玩闹、摔倒、伤到还不是经常事,不过是擦掉点皮,何至于如此惊慌? 张昭仪心疼地搂着大哭不止的五皇子,却看隆庆帝脸上并没有显出那么关心的神态,心中气愤之下,又不敢对隆庆帝发作,只能迁怒他人,怒道:“你们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要好好照顾五皇子吗!居然让他摔成这样,五皇子要是有个好歹,本宫让你们全家填命!” “娘娘恕罪!” 陪同五皇子来的奶娘嬷嬷并内侍宫女,全都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张昭仪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令嬷嬷,你是怎么看护五皇子的?难不成仗着是五皇子的奶娘,倚老卖老起来了吗!”张昭仪一双丹凤眼向上一条,寒光毕现,吓得令嬷嬷全身一抖,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耳光。 “老奴失责,求娘娘原谅!”令嬷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五皇子抹着眼泪哭道:“母妃别生气,不怪嬷嬷,是儿臣自己想快点见到父皇,这才摔倒。” 隆庆帝满意地望着地上只有几岁的儿子,遇事不推脱责任,倒是可造之材,再锤炼几年,也许能和二皇子一般出色。 “怎么不怪她!她的职责就是看护好你!来人,将令嬷嬷拖下去,杖责二十,赶出宫去!”张昭仪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看他哭得厉害,哪里能压得住火气。 令嬷嬷立刻吓得老泪纵横,她年老体衰,宫外早已没有亲人,且不说杖责二十未必能抗的过去,就算扛过去,出了宫,她也只能饿死街头。 “求娘娘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自知张昭仪未必放过她,令嬷嬷便向隆庆帝恳求起来。 “她虽然有失察的地方,可已经是一把年纪,又从小抚育敏儿,便让她留在宫中好了。”隆庆帝缓缓开口。 张昭仪语气一滞,“既然皇上开口,臣妾便不再为难她,便罚俸半年,以示警告好了!” 张昭仪剜了令嬷嬷一眼,令嬷嬷如临大赦。 “皇上。”前去传讯的王公公脚步匆匆地飞了进来。 “有事?”隆庆帝看着一头冷汗的王公公,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王公公打了个千,“回皇上,刚才老奴去东宫传您的口谕,哪里知道太子于两天前就病倒了,现在正昏迷不醒。” “混账!”隆庆帝怒道:“太子生病为何无人来告知朕?可有传太医?” 王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听说并未传太医,好像是宫门口的侍卫不答允。” “简直是反了!朕只是让太子在东宫禁足,何时不准许太子就医?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非得摘了这群蠢货的脑袋不可!”隆庆帝跺了跺脚,“走!朕要亲自去看看!” “皇上!敏儿身上还痛着呢!”张昭仪眼看隆庆帝要去东宫,娇声娇气地唤了一句。 哪知隆庆帝头也不回地去了。就知道太子!难道敏儿不是你的儿子?被晾在亭子里的张昭仪气的胸口起伏,却不敢骂出声,回身看令嬷嬷小心翼翼地跪在旁边,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这才微微出了口气,令嬷嬷敢怒不敢言地垂头看着石子。 第二百二十四集 思过(中) “你们不是说父皇听闻我生病就会来瞧我的吗?现在可好,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了,人影也不见一个!” 东宫内,太子暴怒地训斥着静室中,他的贴身内侍张公公。www.Pinwenba.com 张公公急得一脸汗水,哀求道:“殿下,您不要这样,史相不是让您继续躺在床上装病,一直等到皇上来吗?您可不能因为一时激愤,坏了这么久的努力啊。” “哼。”多日的禁足让太子失去了以往的耐心,异常焦躁的他在静室内来回地走着,“他出的是什么主意?一点也不管用,枉费本太子平日里那么信任他。” 张公公安慰道:“史相跟随皇上多年,是最了解圣上脾气的人,他出的主意一定不会错,还请殿下趟回床上吧。” “不回!已经躺了几天了,骨头都僵了。” 太子忧心忡忡地在地上来回踱步,看的张公公直咋舌,却又不敢相劝。 “小张子!”太子忽然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揪住张公公的领子,惊恐地问:“你说是不是史相已经放弃本太子,跟二皇子勾结在一起了?才出这么个不顶用的主意来哄我?” 张公公吓了一跳,忙摆着手,“殿下千万不要胡思想乱,史相怎么会和二皇子勾结?史相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 “那为什么父皇还不来?!”太子颓然地揪住已经散乱的头发,“难道父皇真的已经放弃我这个儿子了吗?还是他已经动了改立太子的心思?如果真是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殿下!殿下!”张公公跟在太子屁股后面,一直试图劝说,“越是这样,您越要镇静,现在时事已经对您不利,您如果在不镇静下来,恐怕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 太子双目赤红,已经有些疯魔,“你叫我如何镇静?已经被软禁在这数天了,别说父皇,连昌乐他们都没有来瞧过我,如果不是父皇放弃我了,为何他们都不来?” “如果真是这样…”太子想到前朝被废黜的太子的悲惨下场,全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恨恨地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暴怒中的太子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愤恨地朝门口掷去,茶盏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眼看着要砸在门上,哪知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明黄袍子的一角已经闪进屋内。 “皇上小心!” 王公公要想挡在隆庆帝的前面,可是为时已晚,整个茶盏里的茶水全都扣在了隆庆帝的脑袋上,淡黄色的温水沥沥淋淋地流了一脸,片片茶叶儿或粘在玉冠顶,或粘在脸上,狼狈已极。 啪,那茶盏从隆庆帝明黄色的龙袍上滚落,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父皇…父皇!” 太子看着原地一动不动,可眼中已经喷出火的隆庆帝,吓得上下牙齿打着战,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哎呦…皇上!”王公公从怀中抽出帕子,手足无措地替隆庆帝擦拭头发上、脸上的茶水。 隆庆帝恼怒地将王公公推到一边,负着手,一字一顿地道:“不是说太子生病了吗?” 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带着身后的张公公也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儿臣…儿臣确实是病了…病了!” “对!对!太子他病了,病了好几天,几乎不能下床了!” 张公公在一旁忙着帮太子打马虎眼。 隆庆帝嗤嗤冷笑,“生的什么病这么有精神?” 太子的脸都白了,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殿下他是着了风寒,体虚…” “闭嘴!你这奴才!朕问的是太子,你插什么话?”隆庆帝爆喝一声,“来人!把着大胆犯上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即刻行刑!” “皇上饶命!饶命啊!”张公公先是一愣,等到门外鱼贯而入的金吾卫前来架起他时,他立刻吓得大声尖叫。 王公公见隆庆帝生了大气,也不敢说话,默默地推到一旁。 眼见着鬼哭狼嚎的张公公被拖出了门外,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劈里啪啦的板子声,伴随着这令人恐怖的板声是张公公凄厉的叫喊,不过没过多久,这叫喊就淹没在晚风中。 “回皇上,行刑完毕。” 待金吾卫进屋禀告后,太子的脸从灰白变成了铁青,眼睛中尽是恐惧。 “抬起头!告诉朕,你得了什么病!” 隆庆帝暴怒的喝问,吓得太子猛地抬起了头,“儿臣…儿臣得的确实是风寒!”太子因为恐惧,声音都颤抖起来。 “哦?朕看你得不是风寒。”隆庆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朕看你得的是嚣张跋扈、不思悔过、忤逆犯上的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了!” 两道寒光设在太子清瘦的脸上,太子立刻吓得大哭起来,“父皇…儿臣没有…求父皇恕罪!” “恕罪?朕看这就不必了,太子还是在这好好养‘病’吧!哼!” 言罢,隆庆帝转身拂袖而去。 “父皇!”太子凄厉地叫了一句。 王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皇上本意是来瞧瞧殿下的病,方才甚至已经传了口谕,放殿下出来的,哎。”连连叹息数声,语气中也说不尽的惋惜,只是他不敢久留,吩咐金吾卫关好门,也离了东宫。 太子听了这话,后悔地用手捶着地,直到右手都肿了起来,悔不该不听史相之言,再安静的等一等,说不定此刻自己已然自由!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非但没有被释放,反而…反而东宫加强了守卫。”如羽窥着锦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锦瑟攸然从床榻上坐起,震惊地道:“这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听宫里玉贵妃的人传话来,说是太子行为不轨,引得皇上大发雷霆。”当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锦瑟。 锦瑟听罢,气的柳眉倒竖,恨声道:“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枉我如此费心想出这个计谋,托舅舅找人进宫告知他。隆庆帝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太子的生母孝贞皇后,如果不是看在故世皇后的面子上,太子如此蠢顿,安能成为国之储君?既然知道隆庆帝的这个弱点,就该善加利用,明明已经教他打感情牌,他居然沉不住气,弄成今日这个局面,罢了罢了,懒得再管他!”锦瑟赌气上了床,命如羽吹灭了蜡烛。明日宫宴,看来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风了! 第二百二十五集 思过(下) 初七,两仪殿。www.Pinwenba.com 临安城的瘟疫在张昭仪献上药方后,得到了及时的控制。而荆州等地的灾荒也在上官霖分配了种粮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现在除了赵琼还未将反叛的流寇剿灭,大楚几乎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隆庆帝为了表彰诸位大臣,特意在两仪殿开了宫宴。 当锦瑟与白士中驱车到达宫门口时,东华门已经是车水马龙,四处是峨冠博带的大臣和满头珠翠的命妇小姐。 众人跟随内侍一起来到两仪殿,彼时殿中灯火辉煌。 八角连珠灯被摆放在大殿的四角,竖排红木梅花小几上摆着丰富的佳肴,一时间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锦瑟在右手处落座后,就见众人簇拥着二皇子敦叙从殿门口走了进来。 今日的二皇子一改往日低调,一袭白色绣玄龙云纹的袍子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丰神英俊,乌黑的头发上正着羊脂白玉打造的玉冠,腰间所系八宝攅珠黄金带在烛火的掩映下,光芒璀璨。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锦瑟拿起案上的白玉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从荆州披星戴月而归的上官霖,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依旧难掩眉梢眼角的得意,他身边的太华公主更是一身珠光宝气,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成为了诸位命妇眼中的焦点。 至于太子,众人早已敏锐的发现,今日太子并未到场,显然还在东宫思过,而太子的一众心腹包括白士毅要不未在宫宴之中,要不各个无精打采、愁眉不展。 正当人们暗自对太子的命运议论纷纷之时,门外王公公的一声皇上驾到止息了殿内的喧嚣,所有人立刻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隆庆帝和悦地扔下一句话,径自走上御座。 庄康太妃照例向红毯两边跪着的人群微笑颔首,唯独例外的是,这次搀扶庄康太妃从人群中走过的并不是以往的玉贵妃,而是张昭仪! 什么时候,张昭仪得到了庄康太妃的认可和宠爱?玉贵妃呢? 锦瑟微微一抬头,已经从后面六宫妃嫔的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情绪低落的玉贵妃。 “怎么回事?”白士中眉头一皱,低低地说了一句。 锦瑟自觉事情有异,微微摆了摆手。 众人起身落座,庄康太妃则笑着说:“来人,搬一张绣凳给张昭仪。” 几个内侍搬来一张半月凳,放置在庄康太妃右手下,张昭仪笑吟吟地说了句多谢太妃,志得意满地坐了上去。 这下,整个大殿中的人都有一丝惊讶。 众人素来都是知道的,张昭仪并不得庄康太妃宠爱,玉贵妃才是太妃身边的红人,可今日为何逆了位?难道仅仅是因为张昭仪研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所以不独皇上,连太妃也宠上了她? 庄康太妃似乎读懂了诸人的疑问,拉着张昭仪的手,笑着对隆庆帝道:“皇帝,这次大楚能将一场疫病化为无形,张昭仪功不可没,而且前几日哀家身子不好,一直病着,也劳累了她,皇帝这次可要好好赏她。” 隆庆帝还未开言,殿中的王美人已经先一步说话,“太妃娘娘有恙,昭仪姐姐一直侍奉在侧,朝夕不离,几次险些病倒了呢。” “往日里哀家对你多有忽视,是哀家的不是,往后你安心伺候皇帝,哀家定然如你所愿。”庄康太妃亲切地拉着张昭仪的手,慈祥和悦的态度着实让诸人一惊。 众人咂摸着庄康太妃这句话的深意。 锦瑟用余光瞧去,玉贵妃脸色惨白的坐在自己的小几后,拿着酒盏的玉手晃出好些酒,却依旧恍而不觉。 真是愚蠢! 已经告诉她不要在疫病方子上下无用功,可她偏偏不听,一心想研制出方子邀宠,却不知冷落了病中的庄康太妃,让张昭仪钻了空子,这下可好,不仅没有得到隆庆帝的恩宠,反而将素日疼爱她的太妃也丢了,简直是愚不可及! 张昭仪早已得知今日是她的好日子,所以十分用心地打扮了一番。一袭孔雀翎滚金边宫装缦挑腰间,配上繁复的双环忘仙髻,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典雅,丰腴如藕的玉臂上各挂着几只金香玉的臂钏,摇曳生姿。 “臣妾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敢邀功。”、 张昭仪温顺甜美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惹得隆庆帝龙心大悦,不住点头:“很好,不居功自傲,爱卿确实进益了。” 二皇子敦叙抱拳道:“父皇,昭仪娘娘虽然谦让,可有功不赏,未免令人寒心。” “不错。”上官霖双眉一轩,也道:“娘娘为皇上诞育子嗣,多年来劳苦功高,也是该封赏一下,以此激励后人。” 史敏之默然不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白士中与锦瑟。 看来今日二皇子一党是有预谋地让张昭仪夺宠啊,本以为今日的主角是立了大功的二皇子敦叙和上官霖,却没想到意外地成了张昭仪。 隆庆帝见众人皆是此意,便笑着说:“张氏贵女,温婉淑德、端庄娴雅,深谙朕心,特册封为贵妃,赐号丽。” “多谢皇上!”张昭仪一听自己连升两级,从九嫔的昭仪一跃成为贵妃,简直是大喜过望,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殿中众人纷纷附和,脸上都表现出喜悦之情,唯独玉贵妃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若非有身后的侍女搀扶,早已瘫软在地。 张昭仪封为贵妃并非那么简单,往日里玉贵妃能和张昭仪比肩的也不过是仗着家世比她好,位分比她高而已,可是单就没有孩子这一点,玉贵妃根本无法与张昭仪相提并论,现在张昭仪膝下有五皇子,还被册封为丽贵妃,庄康太妃有说什么必会让她如愿以偿,那不是明摆着暗示要封她为后吗? 想到这,玉贵妃上下牙齿都轻微地打起寒战。 锦瑟见了她的反应,心底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己苦口婆心劝她却不听,也该是这个下场。 “这次天灾,众爱卿皆有大功。”隆庆帝开始大封朝臣,“二皇子听旨。”“儿臣在!”敦叙眼睛一亮,撩袍便拜。隆庆帝沉声道:“朕念你治灾有功,加封为荣亲王,世系罔替!” 第二百二十六集 毒计(上) “多谢父皇!儿臣一定为父皇效命,为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皇子敦叙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荣亲王…世系罔替…他距离梦想的那个位置就剩一步之遥了!今日,在这宫宴之上,他就要彻底踢掉那个绊脚石! 隆庆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顿了一顿,“虎贲将军上官霖上前听旨。www.Pinwenba.com” 上官霖欣喜地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将军因大楚天灾劳苦功高,朕特下旨册封为镇国将军!”隆庆帝话音刚落,殿中就爆发了一阵惊呼。 “镇国将军?” 这可是当年李破虏才有的荣耀!想那李破虏少时入军旅,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役百余次才得了镇国将军的称号,上官霖虽然出奇策向燕国借粮,缓解了大楚的天灾,又十分辛劳地奔赴各地分配种粮,纵然立有大功,却也不能一下封做镇国将军吧!他有什么赫赫的战功可以立足吗? 锦瑟蹙了蹙眉,她忧虑的倒不是上官霖做了镇国将军后会危及白士中与自己,她是不明白隆庆帝为何会这么做!要知道这个皇帝一向对带兵的武将不放心,纵然淮阴侯忠心耿耿,隆庆帝都对他颇有疑忌,这次怎么会轻易的将兵权放给上官霖,难道其中有什么隐秘? 史敏之可没想到这点,他害怕的是上官霖权力日大,会报复他,因此当先发出了质疑,“皇上,上官将军年纪轻轻,并未真的上过战场,恐怕…恐怕难以当此重任啊。” “老臣倒是不赞成史相这句话。”博望侯捋着胡须微笑:“自古英雄出少年,上官将军一表人才,可堪造就!” 听了这话,锦瑟更加确信,隆庆帝封上官霖做镇国将军,未必是什么人见人羡的好事,虽然朝臣们都还不知,但锦瑟已经知道,赵家与上官霖因昌乐公主一事起了莫大的嫌隙,赵家是不会让上官霖公然坐大的,现在博望侯不计前嫌的为上官霖说话,一定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果然,上官霖也意识到这点,连忙推辞道:“皇上,末将年轻识浅,恐怕不能当此众人,淮阴侯功勋素著,由他担任镇国将军一职,恐怕更能服众。” “虎贲将军不必推辞,朕意已决!”隆庆帝不由质疑地说了一句,最后又加了一句话:“相信将军定能不负众望。” “末将遵旨!”上官霖虽然得到了今生能企及的最高权势,高兴之下,不免有些担忧。 可朝臣们不这么想,他们眼见着上官霖从虎贲将军升到了镇国将军,全都羡慕的不得了,再隆庆帝下令开宴后,身旁几桌的大臣们已经开始向他道贺。 玉贵妃见人人都有喜事,唯独自己惨遭庄康太妃和隆庆帝嫌弃,便郁郁不乐地退出大殿,锦瑟跟随其后,也出了两仪殿。 “你还有脸跟出来?”台阶下吹着夜风的玉贵妃再见到锦瑟后,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锦瑟冷哼一声,“玉姐姐这何意?” “何意?”玉贵妃霍然转身,眼中寒光毕现,咄咄逼人地欺进来,“本宫再三央求你从临安城找些名医来研制治疗疫病的方子,可你不住口地推脱,又讲出了那么多大道理来堵本宫的嘴!现在可好,本宫因此失了宠爱,你可满意了!” 锦瑟不屑地道:“玉贵妃到现在为止还认为你之所以失了宠爱,是因为治疗时疫的方子?” “难道不是?”玉贵妃恨恨地剜了锦瑟一眼。 锦瑟毫不客气地道:“愚蠢!” “你说什么?”玉贵妃气的鼻子都歪了。 锦瑟眼中泛起泠然的目光,宛如冬日湖面的碎冰,“让我告诉你,你之所以失宠是因为你蠢,根本无关一个方子,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从今而后,我不会再管你,你好自为之。” “苏锦瑟!”看着转身要走的锦瑟,玉贵妃低喝道:“你给本宫站住!你凭什么跟本宫这么说话?别忘了你只是个卑贱的庶女罢了,若非我弟弟肯娶你,你哪有资格站在这与本宫辩驳?” 锦瑟缓缓转过身子,嘴角浮现一丝微笑:“锦瑟自知卑贱,没资格和贵妃说话,贵妃也不必自轻自贱地质问我,没得堕了您的身份!” “你!”玉贵妃听出来话中的讽刺意味,气的柳眉倒竖。 锦瑟哼了一声,“只是不知道您这高贵的身份还能维持多久,一旦丽贵妃荣登后位,您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言罢,锦瑟再不愿和她说话,带着如羽径自回到殿中,只留玉贵妃一人在风中低声怒骂。 “主子您别跟这起子没良心的说话,当初要不是您,她能坐稳这贵妃宝座?”如羽愤恨地说。 锦瑟摇摇头,淡然一笑:“我不会将精力用在这个蠢人身上,若不是看在她是白士中的胞姐份上,我不会向她瞧上一眼,她既然如此刚愎自用又不听人言,咱们以后犯不着理她。” 主仆二人进了两仪殿,殿中的气氛还像方才一般热闹,司膳司的内侍频频送上美味佳肴。 “父皇。”伤好的差不多的五皇子牵着令嬷嬷的手,从小门中走了进来,一路小跑地钻进了隆庆帝的怀中。 隆庆帝板着脸佯装发怒地道:“前些日子刚摔了,今日还不长记性?” “儿臣许久没见父皇,这才迫不及待地跑进来。”五皇子敦敏用胖乎乎的小手拉扯着隆庆帝的衣袖撒娇。 已经封为丽贵妃的张昭仪心情大好,掩口笑道:“敏儿不许闹你父皇。” “没事。”隆庆帝似乎心情很好,“今日就让他坐在朕怀里好了。” 恰巧此时司膳司送来一碗玲珑八宝粥,王公公为隆庆帝布上菜,殷勤地道:“这是司膳司新作出的甜点,请皇上尝一尝。” “也好!”隆庆帝端起小碟,先夹了一筷子送入五皇子的口中,“既然是好吃的,敏儿就先尝尝吧。” “好吃!”刚一入口,五皇子就眉开眼笑地嚷着。 丽贵妃宠溺地道:“少吃些甜食,小心你的牙!” “不嘛!”五皇子在隆庆帝身上扭了扭,“儿臣就喜欢吃甜的。” 庄康太妃笑道:“小孩子爱吃甜食也是应该的,丽贵妃今日就不要管敏儿了,让他尽情地吃吧。” 隆庆帝见五皇子吃的香甜,又喂了他一口,“太妃说的有理,反正也不会经常吃,不会损到牙齿。” 丽贵妃见此,方微笑着不说话了。 殿下白士中仔细观察着这一幕,有些忧郁地道:“看来这张昭仪已经夺得了皇上的宠爱,她是上官霖的人,恐怕对我们多有不利。” 锦瑟点了点头,“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着胖乎乎十分可爱的五皇子,白士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柔情,下意识地向锦瑟靠了靠,“你也给我生一个好不好?” “呸!”锦瑟低低地啐了他一口,“这档子还有心情开玩笑?” 白士中忍住笑,郑重其事地说:“我哪里是开玩笑?你也给我生一个吧,我也这么喂他吃东西。” 锦瑟白了他一眼,心中却十分温馨,想象着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能和他琴瑟和谐,抚育几个孩子,共享天伦之乐,该是怎样的场景呢?想到这,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让远处站在四皇子敖澈身后的白朗轩看得大为神伤。 “敏儿!” 正当众人喝到酒酣耳热之时,丽贵妃的尖声惊叫险些刺穿了大殿上诸人的耳膜,在一片寂静之后,爆发的是惨烈的惊叫。 “敏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唬母妃啊!”丽贵妃抱着五皇子敦敏小小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还没等众人反过劲,隆庆帝已经狂怒地喊着传太医! 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包括白士中和锦瑟。 白士中和锦瑟由于坐的里隆庆帝较近,已经清楚的看见五皇子敦敏脸色惨白地躺在丽贵妃的怀中,嘴角上还有蜿蜒的血迹流出,丽贵妃一面哭着,一面用帕子擦拭着儿子流出的鲜血。 庄康太妃面色发白,惊惧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敏儿刚才还好好的呢!” “太医来了!” 王公公流着汗带着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们飞奔上殿,早有两个太医跪倒在地,一个搭上五皇子敦敏的左手,一个轻轻拨开他的眼皮。 玉阶下,二皇子敦叙和诸位朝臣全都翘首望着太医,特别是二皇子,眉梢眼角的忧急流露无遗,当真是兄弟情深。 “太医,五弟他情况如何?”二皇子看太医久久不言,焦急地开口询问。 秦太医脸色惨然地放下五皇子的手,向御座上的隆庆帝和玉贵妃拱手道:“皇上、娘娘请节哀,五皇子已经中毒身亡!” “什么!” 这声惊呼来自于殿中几乎所有人的口中,连锦瑟也惊讶地问出声,看着玉阶上刚才还活蹦乱跳、现在却再也不能说笑的五皇子,锦瑟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她记得,五皇子曾经还救过她一命,他还这么小,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早夭呢? 太医说他是中毒身亡!看来今日这宫宴才刚刚开始! 丽贵妃再听见太医说中毒身亡四个字后,三魂七魄立刻没了一半,尖叫地喊了一句:这不可能!便晕在了侍女的怀中。 庄康太妃老泪纵横,拉扯着孙子的手不放。 隆庆帝见这悲伤欲绝的一老一少,强些压制住心中的悲伤,吩咐道:“扶太妃和丽贵妃下去休息!” 几个内侍宫女立刻将已经颤巍巍走不得步的太妃和昏厥的丽贵妃扶了出去。“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朕的宫宴上下毒!”隆庆帝爆喝着拍击着御案,眼中怒涛万丈。 第二百二十七集 毒计(中) “启禀皇上,五皇子是因食用了玲珑八宝粥,才中毒身亡。www.Pinwenba.com”秦太医在检查完御案上的食物后,异常坚定地拱手回复。 昌乐公主听完秦太医的说法,脸色大变:“这粥…这粥原本是要呈给父皇的!”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也就说,投毒者的目标原本是隆庆帝,五皇子只不过误中副车,代隆庆帝成了替死鬼! 隆庆帝眼中吞吐着红色的火焰,咬牙切齿地说:“京兆尹,给朕仔细检查,刚才都有谁动过这碗八宝粥!” “诺!”京兆尹自知兹事体大,擦着额头的冷汗,拎着袍子就飞奔了出去。 余下诸人静默地坐在两仪殿中,谁也没开口。五皇子骤然中毒身亡,为整个宫宴蒙上了一层阴云,眼见着隆庆帝神色不善地坐在御座上,所有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半晌,前去查探的京兆尹回来禀告,司膳司是按照流程呈上这碗八宝粥的,也就说这碗粥在门口时还有尝菜的太监试用过,换言之,毒是在进入两仪殿后才被投放! 京兆尹说完这话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隆庆帝身侧的王公公身上,只有他在进殿后动过这粥。 “皇上明察!奴才是冤枉的。”王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解释。 殿中赵胜冷笑一声,“自这碗八宝粥进殿后,只有王公公你一人碰过,不是你还会有谁?” 隆庆帝目光如炬,两道寒芒射在王公公的脸上,吓得他抖如筛糠,“老奴…老奴伺候皇上多年,又有何理由在大殿上毒害皇上?求您明察!” 王公公自知此事如果坐定,他就是个千刀万剐的下场,是以嘶声竭力地辩解。 “父皇,王公公所言有理,他自十几岁起就开始伺候您,实在没有理由在这粥中下毒,恐怕真凶另有他人。” 二皇子敦叙沉稳的声音在两仪殿中响起。 王公公鼻涕眼泪抹了一脸,感激地看了看二皇子。 上官霖此刻接话问道:“王公公,事关性命,你可得仔细想想,是否另有人动过这碗粥?” 王公公冷汗直流,颤抖着声音:“这粥进殿后确实再无人碰过…可是…老奴真的没有下毒啊。” “这可就奇怪了。”史敏之皱着眉道破了这殿上大多数人的想法。 而锦瑟心中另有计较,其实这两仪殿还有一个人嫌疑最大,只是纷乱中未有人提起要盘问这个人,不过自己不准备说出来,因为自己总觉得今日之事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有暗自观察,才能确定究竟何人是真凶! “还有一个嫌疑人未调查。”锦瑟的思绪未定,两仪殿中已经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 “何人?”隆庆帝脸上阴晴不定。 赵琦淡淡地说:“今晚负责在殿外尝菜的太监。” 经赵琦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那个尝菜的太监才是关键,才是嫌疑最大的人! 京兆一立刻起身道:“微臣这就去调查!”他的身影刚匆匆地消失于夜色中,殿上的赵琦就赢得了所有人赞赏的目光。 传闻赵家四公子聪明绝顶,果真名不虚传,他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连隆庆帝也不禁暗暗点头。 昌乐公主明亮的眼睛被恋人的出色表现所点燃,看着她一脸陶醉的模样,锦瑟心中冷哼一声:如果是以往,自己还会对昌乐公主的一网情深表示同情,可是现在,自己只觉得昌乐公主十分恶心,一个以牺牲总角之交毕生幸福来换取自己安宁的人,本身就十分卑鄙无耻,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史如芸伤痛欲绝的表情。 再京兆尹再次上殿时,他的神色变得异常严峻,“启禀皇上,那个尝菜的小太监已经暴毙身亡了!” “暴毙身亡?很好!”怒极反笑的隆庆帝让殿中诸人陷入一片惶恐之中,“给朕好好查查,这个小太监是谁门下的!” 王公公得脱大难,当真是喜不自胜,此刻见隆庆帝问起,忙道:“今日尝菜的小太监是东宫五品太监张公公的徒弟,奴才见他平日里是很老实谨慎的一个人,才吩咐他为皇上尝菜,哪想到他居然存着这个心思,奴才考察不周,实在是罪该万死!” 当听见张公公三个字的时候,隆庆帝的脸明显抖了一抖,握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 锦瑟哀叹一声,她终于知道,今日中毒之事针对的究竟是何人了!不是隆庆帝、甚至也不是死去的五皇子,而是现在还被软禁在东宫的太子! 果不其然,上官霖沉着脸阴郁地开口:“皇上昨日才杖毙了张公公,今日就有人在宫宴下毒,可见两件事并非偶然,只是现在那小太监已死,不知幕后主使是谁。” 众人听上官霖这么说,全都背脊发凉。 幕后主使是谁?这还用说吗!自然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太子! 隆庆帝的脸色阴沉的令人惊恐,心思快速的转动着:昨日那个逆子还在叫嚣着什么同归于尽,自己杖毙了张公公,难不成是他起了歹意,这才暗中下毒,对!一定是!朕昨日让他在东宫思过,他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黜,所以先下手为强,竟在朕的御宴中下毒! 想到这,过往的一幕幕全都在隆庆帝的脑海里浮现:自己是如何爱护这个儿子,如何他无能还要保住他的太子之位,而他居然这么对自己! 隆庆帝终于斩断了对逝去的先皇后的最后一点温情和愧疚,拍案大喝:“来人!将那个逆子带上殿!” 所有人都知道隆庆帝口中的逆子是何人,看来做了十几年储君的太子,要在今日殒命! 锦瑟看着已经被愤怒烧毁理智的隆庆帝,长长地叹息一口气,一双泠然如水的眸子望着对面正悠闲着呷着茶的赵琦。 今日的赵琦一袭蓝色缎袍坐在轮椅上,紫玉青冠、乌犀宝带,朗朗如天上星,莹莹如石中玉,与身边气势凌然的上官霖泾渭分明,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细长的桃花眼中射出邪魅的笑意,似有意无意地看着锦瑟,嘴唇微动:这一局,是你输了! 好一个赵琦! 这是当日在倚红笼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锦瑟暗自攥紧拳头,嘴角却扬起了一个绝美的弧度,冲对面挑衅的男子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这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越发媚人,简直要夺去人的三魂七魄。不要紧,谁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第二百二八集 毒计(下) 太子被传唤上殿的时候还是一脸茫然,可是所有人的目光毫不客气地钉在他的身上,让他如芒在背,看着御座上阴沉似水的隆庆帝,太子硬着头皮跪了下来,“儿臣参见父皇,恭请父皇金安。www.Pinwenba.com” “金安?”隆庆帝不屑地笑了笑,“朕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还哪里敢奢求什么金安?” 太子大惊失色,忙道:“父皇这是哪里的话。” 上官霖一脸痛心地说:“皇上一直待殿下不薄,殿下怎么能因一点口角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呢?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上官霖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让人觉得他不是在有意为难太子,而是真的对他的行为表示惋惜。 太子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整个脸都由白到青,变换了各种眼色,最后涨成了猪肝红,恼怒地喝道:“虎贲将军休要含血喷人!” “殿下请慎言,夫君他已经不是虎贲将军,就在适才,皇上已经册封夫君为镇国将军。” 太华公主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看着太子,一个即将沦为阶下囚的皇储,有什么资格训斥自己的丈夫? “镇国将军?”太子浑身的衣衫都被冷汗塌湿,父皇明知上官霖与二皇子关系密切还封他做镇国将军,这是明摆着要废黜自己吗?他环顾四周,所有人几乎都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望着自己,太子几乎要被这样的目光杀死! 京兆尹不知是出于不忍还是其他什么目的,站起来将整个案情叙述了一遍,他的话音未落,大殿中就响起了嘶声裂肺的痛呼。 太子跪在地上,高喊着冤枉膝行到隆庆帝的御案下,声泪俱下:“父皇,儿臣绝对没有下毒!” 他是否真的下毒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隆庆帝已经相信毒是他所下。 “朕对你,失望透顶!” 隆庆帝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了御座下的太子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太子听了这话,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眼神空洞的不像活人! 隆庆帝走后,王公公随即从地上站起,由于跪得太久,他两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恶狠狠地看了地上委顿不振的太子一眼,眼光已经从昨日的怜悯变为痛恨,就是这个人今日险些让他命丧黄泉,他又如何不恨? “暂将太子拘谨于东宫,待皇上圣裁!” 王公公尖声地说了一句,殿上立刻涌进数名金吾卫,毫不客气地将已经说不出话的太子拖了出去。 太子的玉冠掉在地上,狼狈万分。 二皇子从案后站起,跑了几步,捡起地上的玉冠,喝命道:“不许对太子无礼!” 几名金吾卫一愣,停住脚步。 二皇子敦叙将玉冠重新为太子带好,拉着他的手,关切地说:“二弟相信此事绝非大哥所为,大哥请放心,父皇只是一时激愤,等他老人家想清楚了,一定会给大哥一个公道,请大哥安心住在东宫。”说到这,二皇子的声音居然哽咽起来,“我们兄弟五人,如今只剩下你我,大哥可要擅自珍重。” 太子已经神志不清,虽然二皇子说的深情款款,可他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 “事情还未定案,他仍是太子,你们怎可如此对他!”敦叙向金吾卫吼道。 那两名金吾卫见二皇子动怒,忙谢了几声罪,对待太子的态度明显温和了不少,直到太子被拖出两仪殿,众人才在惊诧中散去。 “这皇子当真是个人物,倒是我们小看他了。” 看着二皇子最后的这场做作,白士中不禁发出感慨。 锦瑟缓缓颔首,“能在这种时刻还装作兄弟情深的模样,博取朝臣的好感,当真是不容易,恐怕暗地里早已乐开了花。” 白士中有些郁闷,今日宫宴实在是让二皇子一党大占上风,这是自锦瑟与自己携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回白府,相信朗轩一会就会赶来。” 锦瑟携着白士中的手离开了皇宫。 到得白府时,已经是晓月星沉。 满院的紫藤在凄迷的夜色中发出馥郁的馨香,万籁俱寂,只余屋中的一盏烛火,照亮那一射之地。 白士中有些懊恼地坐在长椅上,“这些日子光盯着上官霖,居然对二皇子和赵琦疏忽了,真是该死。” 锦瑟微微一笑,“别这么颓丧,他只不过是赢了一局罢了,咱们赢了那么多回,连李家都在咱们的齐心合力之下覆灭,难道仅仅输这么一次,就要退缩放弃吗?” 锦瑟的温言鼓励果然是白士中的良药,他精神一振,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对,我不能这么轻易地被打败,咱们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这次也一定能扛过去。” “这就对了!”锦瑟含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蛇精病!”想起初见时他躺在棺材里吓唬自己,当真是恍如隔世。 白士中嘿然一笑,露出一片洁白的贝齿,刚想说点什么,院墙上飒然风动,风定时,白朗轩已经悄然玉立在锦瑟的身边。 “来得倒是快。”白士中嫌弃他破坏了好好的气氛,埋怨着他。 白朗轩懒得理他,“我已经着人调查过,那尝菜的小太监其实一直是二皇子敦叙埋在太子身边的人,想来二皇子此次胜券在握,这才动用了这枚隐藏极深的棋子。” “太子被废黜对咱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虽然表面上让二皇子一党占了上风,但实际上,我们并未损失什么。太子为人愚钝,平素里我们为了保护他,失掉了不少机会,而且他总被赵琦抓住弱点,以至于让我们也处于被迫接招的劣势,现在他被圈禁东宫,咱们就省了下了保护他的精力,可以放手去做了!” 锦瑟详切地分析着事态对己方的影响。 白朗轩也道:“不仅如此,二皇子敦叙这个人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一旦他坐上了太子之位,很难不与隆庆帝产生摩擦,到时候我们就可将他当作靶子,向赵琦、上官霖发难。” “说起赵琦,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锦瑟有些头疼,“整个计谋他设计的几乎是天衣无缝。开始我还不太明白,二皇子一党为何要将献上药方这么大的功劳让给张昭仪,现在想来赵琦的心思委实可怖!他让张昭仪献方子,这样就可以免除众人对二皇子的怀疑,又在宫宴之上,蓄意毒死五皇子,却令隆庆帝相信,是太子为害他才投毒。” “等等!什么意思?”白士中打断锦瑟的话,“你的意思是五皇子并非误中副车,其实赵琦开始的目的就不止太子一人,还有五皇子?” 锦瑟面沉似水地点了点头,“这正是赵琦的厉害之处,你想,张昭仪因献上药方得到了隆庆帝和庄康太妃的恩宠,一举成为丽贵妃,而她自己膝下也有皇子,怎么可能安心听从他和二皇子的摆布?甘心将皇位拱手与人?” “张昭仪一心图谋皇后宝座,本就是个热衷于名利的女人,绝不会甘心将大好的江山奉给别人。”白士中沉思着说。 锦瑟赞同地道:“张昭仪必然是要留下几个心眼,为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五皇子扶上皇位做准备的!赵琦就是料到这一点,才会防着张昭仪这么做,因此提前铲除了她最后的希望,让失了唯一儿子的张昭仪只能依附于二皇子一人,并且将五皇子的死作成代隆庆帝受过的模样。这样一来,不仅借刀杀人除去了太子,又让隆庆帝心中有愧,试想从此之后,隆庆帝怕是每当看到张昭仪就会想起来她唯一的儿子就是为了自己死去的。怀着这样的愧疚之心,张昭仪自然会宠幸不衰,当上皇后的几率也更大!” 说到这,连白朗轩也不得不拜服于这个敌手,“既除了五皇子、又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并让张昭仪从此忠心耿耿,一箭三雕!” “如果我所料不错,过些日子,赵琦一定会让二皇子跟张昭仪承诺:一旦他坐上皇位,就会册封张昭仪为太后,届时张昭仪虽然被封为丽贵妃,但已经没了五皇子这个筹码,诱之以利,她会对赵琦等人死心塌地!” 锦瑟已经想到了他们接下来的筹谋。 “这么说来,他们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白士中听了锦瑟和白朗轩的分析后,更加郁闷。 锦瑟轻哼一声,“既然知道他们的筹谋,怎么还能让他们如此称心如意?当咱们是摆设不成?既然咱们这边有太子这个不争气的蠢物,难道他们那边就个个都是机智无双的人物吗?我看未必!” 说着,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连带着好看的眼睛也泛起一层泠然的冷意。 每次锦瑟露出这样的笑容,都会有人倒霉,白莹、白士超、宁舒郡主,无一例外,白士中对此是十分明了的。 只是这次会是谁呢?谁才是二皇子一党的突破口?太华公主? “赵琼!” 白朗轩略微思索,已经当先一步脱口而出,他已经猜出了锦瑟想打击的人选。 白士中品了品:赵琼确实是最佳人选,他这个人冲动鲁莽,做事不计后果,偏偏赵家又是兄弟情深,一旦他有什么事,赵琦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救他,这样一来就会自乱阵脚,给自己这边制造可以利用的机会! 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何自己想不到?该死!居然让他和她心有灵犀,自己却像傻子一样,难道是多日不用脑子,锈住了吗?锦瑟对于白朗轩与自己如此心有灵犀表示欣慰,她没忘记,当日临安街头的那个荆州来的书生是怎么评价这个赵琼大将军的,“这次的招数就叫‘围魏救赵’!”锦瑟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赵琦,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非但我不会输,还会让你们赵家一败涂地,在大楚永远的消失! 第二百二十九集 漏洞(上) 自宫宴结束后,隆庆帝一直没有上朝,这样的举动着实急坏了众朝臣,正当他们忧急彷徨时,王公公传来了隆庆帝亲笔写下的锥心刺骨的圣旨! “废黜太子储君之位,迁居交芦馆,并派二百名金吾卫严加看管!” 这样一来,东宫的空置极大地刺激了二皇子敦叙,他开始加紧运作,以图早日登上太子之位。www.Pinwenba.com 太子一旦倒台,跟随他多年的亲信也纷纷下马,二皇子敦叙趁此机会开始在朝中大力排除异己,史敏之因平日里掩藏的好所以并未被认作太子一党,而白士毅虽然是明摆着的太子党,却因保卫临安的军功得以继续留任金吾卫大将军一职。 朝中形势一片大好的敦叙,开始飘飘然起来。 这日清早,锦瑟梳洗完毕,便坐着七香车朝宫禁进发,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日要做的事情。 到得宫内,她先去探望了因五皇子骤然逝世而病倒在榻上的庄康太妃,虽然自己对这个太妃没什么好感,但为了表示尊重,也要来探一探。 进的殿内,发觉这里异常冷清。 如果是往常,玉贵妃已经前来侍疾,只是现在她因庄康太妃暗自许诺丽贵妃皇后之位而大为不满,便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夺回隆庆帝的宠爱,刚刚晋封为丽贵妃的张昭仪又因丧子之痛,自己先病倒了,哪里有闲暇来看顾垂垂老矣的太妃? 锦瑟的到来让庄康太妃大为感动,人在病中都是十分脆弱的,看见锦瑟居然还有心来瞧她,她心中颇为感慨,记得那时她还因宁舒郡主冤枉过锦瑟偷取先皇后遗物,如果不是五皇子即使出现,险些将她杖毙在宫外,现在锦瑟居然不计前嫌来看她,实属不易。 锦瑟再安慰了她一番后,便起身告辞,说是要瞧瞧丽贵妃,毕竟五皇子救过自己,自己理应去瞧瞧。 庄康太妃听了更加欣悦,忙嘱咐她快些去,不必留在自己这里。 锦瑟带着如羽出了太妃寝宫,如羽先开了口:“这太妃也真有些意思,不过是一些糕点和补药罢了,居然会感动成这样。” “我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本以为只是平常礼节性的问候。”锦瑟淡淡一笑,“可能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孤家寡人罢了。” 如羽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主子,咱们真的要去瞧丽贵妃吗?” 锦瑟笑了笑:“这个自然,不论她当日出于什么目的,毕竟算是救过我,我不能眼见着五皇子如此无辜枉死。” 主仆二人进了丽贵妃的寝殿,因为接连的晋封,以前张昭仪所住寝宫已经尘封,隆庆帝吩咐内侍省收拾出神龙殿与她居住,这神龙殿扩大无比,是当年先皇所宠爱的贤贵妃的居所,由此可见隆庆帝对这个新丧子的女人的无上恩宠。 锦瑟扶着如羽的手刚踏进门,就遭到了丽贵妃地厉声呵斥。 “谁叫你进来的!” “只是想来瞧瞧娘娘。”锦瑟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 几日不见,丽贵妃早已不复当日宫宴华光大盛的模样,本就身材窈窕的她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丰润白皙的脸颊也变得昏暗灰白,一双眼睛无甚华彩,只有偶尔的转动,才能证明她是个活人。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丽贵妃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锦瑟单刀直入地说:“我是来帮助贵妃娘娘为五皇子报仇的!” “报仇?”丽贵妃冷哼一声,“笑话!你有本事冲进交芦馆杀了废太子吗?” 锦瑟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如果娘娘还认为是太子害死了五皇子,那么五皇子就白死了,他的魂魄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丽贵妃警觉地看了锦瑟一眼。 “如羽,带她们先下去。”锦瑟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径自坐在雕花的象牙凳上。 “娘娘?” 丽贵妃心中万分狐疑,但她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关自己爱子的消息,她摆了摆手,“沁月,你带人在外面守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诺。” 沁月自知自己娘娘与这个来意不明的郡夫人有话说,便自觉地退到门外。 丽贵妃见寝宫已经无人,忽地窜了上来,捏住锦瑟的胳膊,长长的指甲几乎已经嵌进锦瑟的肉中,“你快说!你到底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说敏儿不是太子所害?难道另有其人?” 锦瑟看着她已经赤红的双目,心中感慨,果真无论怎么坚强的人,都接受不了这样惨烈的丧子之痛,当下,她语气不疾不徐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丽贵妃。 听完锦瑟的叙述,丽贵妃半晌不发一言,最后摇头冷笑,云鬓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本宫凭什么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词?难保你不是为了挑拨我和二皇子,然后坐山观虎斗才说这些话的。” 虽然丽贵妃嘴上这么说,但锦瑟察言观色,明明发现她已经有几分相信,现在缺的就是证据! “太子没有那么愚蠢,会在宫宴之上下毒给人抓到把柄。再者,五皇子说巧不巧地在王公公呈上八宝粥的时候进了两仪殿,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问题,况且,太子如果真要下毒,该当下在皇上平素爱饮的茶中,为何要下在那碗甜食中?要知道,皇上是成年人,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只有小孩子喜欢吃那个东西。” 丽贵妃听了锦瑟的分析,心中一动。 锦瑟见她又信了几分,便继续说:“我想五皇子进两仪殿的时间是已经算好的,你不妨去问问令嬷嬷。毕竟是她将五皇子送到皇上那的,不过…料想,那令嬷嬷已经不在宫中了!”丽贵妃微微一怔,前几日令嬷嬷确实来向她辞行告老还乡,说是什么因为不忍五皇子惨死,这才无心留念宫中的荣华富贵,想回家颐养天年,自己念在她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份上,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原来…原来她竟是害死自己儿子的帮凶!锦瑟提点道:“令嬷嬷虽然以往对娘娘忠心耿耿,可自那日赏心亭畔,你责打了她,她就已经起了异心,加之经不住赵琦等人的威胁,这才成了害死五皇子的帮凶。” 第二百三十集 漏洞(中) 丽贵妃的脸铁青着,恐怖已极,她并不蠢,只是蒙蔽于爱子的惨死中,现在经锦瑟这么一提醒,已经猜到了锦瑟所言非虚,可笑自己一心图谋皇后之位,却忘记了,自己的儿子敦敏也是二皇子登上皇位的绊脚石! 锦瑟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收到效果,只差最后一击,就能让丽贵妃变成最锐利的武器,插向二皇子的心脏! “如果我所料不错,二皇子一定不希望贵妃再怀上孩子,所以这寝殿中一定早已被人放置了藏红花、麝香一类避孕的药,娘娘若想确定五皇子究竟是否二皇子所害,只要在这寝殿中找上一找就知道答案!” 锦瑟说完这句话,立刻起身,莲步盈盈而去。www.Pinwenba.com “慢着。”丽贵妃一字一顿地说:“你为何要告诉本宫这些?” 锦瑟嗤嗤冷笑:“丽贵妃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何必明知故问?这自然是希望贵妃与我联手一起对付二皇子一党,还有…”锦瑟顿了顿,言语中的惋惜之情十分真诚,“五皇子尚年幼,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惨死,将这些告诉娘娘,也算报答了五皇子当日的恩情!” 言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沁月在锦瑟主仆走后,立刻飞进了寝宫,望着愣怔在原地,脸色如白纸的丽贵妃,连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立刻给本宫找!本宫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麝香!” 丽贵妃咬牙切齿地吩咐。 因为这句话,神龙殿的大小宫人开始了疯狂的查找,终于在丽贵妃素日最爱用的熏香里,找到了麝香的粉末。 “果然被苏锦瑟言中!” 丽贵妃看着白色的麝香粉末,眼中怒涛万丈,“赵琦,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大街上,一辆华贵的七香车向白府驶去。 车身挂着的琉璃宫灯在风中摇曳,四角鹅黄色的流苏在风中飞舞着,煞是好看。 “主子,你怎么知道赵琦会在神龙殿放麝香粉末的?”如羽一脸崇拜地望着车上闭目养神的锦瑟。 锦瑟听罢微微一笑,车上龙涎香的气味让他莫名地想起那个蛇精病,很安心。 “因为那些粉末是我嘱托白朗轩,命他派细作趁神龙殿的人不注意,放进去的。” “额?”对于锦瑟的回答,如羽真的愣住了。 无他,自己只是想让丽贵妃对赵琦出谋划策害死五皇子一事深信不疑罢了。 “如羽,如果我派你易容成一个你不熟悉的人进宫,你有几分把握?”锦瑟突然问起。 如羽愣了愣,“如果此人只是平凡人物,那么有八分把握,但如果是丽贵妃这等出风头的角色,因为周围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呢,便只有三分的把握。” “嗯。” 锦瑟只简单地应了一句,心中却已经想出一个能将赵家兄弟致之死地的妙计。 隆庆帝最近烦闷不堪,他一心宠爱的儿子居然会下毒害他,这令他如何也想不明白,由此产生了更多的猜忌。 玉贵妃因五皇子的骤然逝世,感到十分欣悦,整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希望能重新夺回宠爱,可她这样的举动非但没有得到隆庆帝的欣赏,反而将她在众人面前大骂了一顿,斥责她冷心冷肺,居心叵测,宫里刚没了一个皇子,她居然就浓妆艳抹起来,实在令人生厌。 锦瑟再知道玉贵妃的愚蠢举动后,只是微微冷笑,这枚棋子早已弃了,若不是念在她是白士中胞姐的份上,她早就除掉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白士中在明了胞姐的所作所为后,派了几个心腹进宫去劝她,却都被她连打带骂地赶了出来,有一次更过分,居然让那个心腹带话回来,声言除非白士中亲手杀了锦瑟,否则她永远不会再认他这个弟弟,弄得白士中哭笑不得,所幸不再理她。 对于玉贵妃的胡搅蛮缠,锦瑟表示十分不解,按道理说她应该恨丽贵妃、恨庄康太妃,甚至恨朝三暮四的隆庆帝,可是她偏偏很到了自己头上,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锦瑟已经不愿意再管她,现在她正和白朗轩加紧搜集赵琼在荆州造反的证据,准备给赵家灭顶一击。 宫中的隆庆帝因为厌弃了玉贵妃,去神龙殿看丽贵妃又心有内疚,所以时常临幸王美人的梧桐苑,这样一来,王美人就成了六宫之中新的炙手可热的贵戚,上官霖则更加高兴,毕竟王美人是他一手栽培送进宫中的。 这日,下了朝的隆庆帝负着手,郁郁不乐的走进梧桐苑。彼时院中茉莉开得正盛,微风拂过,风动浓香,一扫疲惫之态。 “皇上。”王美人一身清新淡雅的鹅黄散花烟罗裙,绿云扰扰之上只简单地点缀了几枚圆润的珍珠,白皙细腻的耳垂上,水滴形的紫水晶耳环让她整个人显得恬淡温柔。 隆庆帝舒心地躺在床榻上,此时早有人端上一壶他最爱喝的西湖龙井。 “臣妾看皇上日夜为国忧心实在是心疼的很,朝中那些大臣竟是如此无用吗?居然不能为皇上解忧。” 王美人甜美的声音在梧桐苑响起。 这番话当真说道隆庆帝心坎中了,他哼了一声,“美人说的有理,朝堂上那群废物除了给朕惹麻烦,什么忙也帮不上。” “皇上您是说?”王美人摇着宫扇试探性地问着。 隆庆帝闭目养神道:“还不是赵琼那个废物,朕给了他十万兵马让他去荆州平一个小小的叛乱,没想到平了一月之久,还没成功!枉费朕对他如此器重,博望侯那个老糊涂还天天在朕的面前吹什么他的儿子深谙兵法、英勇非凡,是可造的将军之才,朕看他连几个流寇都整治不了,是屁的将军之才!” 恼怒下的隆庆帝爆了句粗口。 王美人若有所思地说:“赵琼将军的帅才臣妾虽然久居深宫,却也是知道的,他曾经在江夏对付过燕人,所向睥睨,料想不该如此脓包,难道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恩?”隆庆帝心中一动,他确实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难道赵琼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王美人暗自观察着隆庆帝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自己是上官霖的人,早已得了他的嘱咐,不遗余力地攻击白家和赵家,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臣妾曾经听闻,久经战场的将军都有个毛病,就是故意放任对手坐大,只有这样才能在朝中体现他们的价值,试想,一旦四海清平,又要将军何用?” 隆庆帝暗自揣摩着王美人的话,虽然她是一介妇人,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赵琼怕是想利用荆州流寇的事向朕邀功也说不定。 王美人知道今日种下怀疑的种子定让赵家吃不了兜着走,继续说下去反而着了痕迹,便岔开话题,“最近几日臣妾时常去神龙殿探望丽贵妃娘娘,见娘娘气色十分不好,想是思子心切。” 隆庆帝拉着王美人的手,“有劳爱卿时常去瞧瞧,宽慰一下丽贵妃,别让她再因五皇子的事难过了。” “这个自然,皇上不说,臣妾也会去的,丽贵妃与臣妾是好姐妹,当年臣妾初进宫时,姐姐给了臣妾不少照顾,臣妾时常想着要报答。” 王美人嘴角轻轻一挑,眼中却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只是臣妾瞧着丽贵妃姐姐的病不似思念五皇子那么简单,倒是有中邪的征兆!” “中邪?”隆庆帝皱了皱眉头。 王美人点头,“有几次臣妾去瞧贵妃姐姐的时候,她就抱着枕头,跟臣妾说这是五皇子,还让臣妾不要大声说话,以免惊扰到熟睡的五皇子。” 隆庆帝听罢霍然从榻上坐起,怒道:“丽贵妃这明明是失心疯,难道太医没照朕的话好好看顾她吗!” 王公公忙道:“皇上,太医院的太医现在每日轮流给丽贵妃娘娘把脉,如果娘娘患了失心之症,是绝对能查出来的!” “臣妾看着丽贵妃姐姐也绝非失心之症,因为大部分臣妾去时,她的思维都还是清醒的,只有少数时间神志不清,因此臣妾想,是否有人暗地里在诅咒贵妃姐姐?” 王美人忧心忡忡,似乎十分关心丽贵妃的安危。 隆庆帝嗯了一声,“此事朕记下了!那边还有几件国事未处理,朕晚些再来瞧你。” 说着,从榻上坐起,梳洗一番,带着王公公离开了梧桐苑。 王美人轻松地望着隆庆帝有些愠怒的背影,心中十分得意。 隆庆帝负着手走在御道上,反复思量着王美人的话,诅咒?是谁诅咒刚刚丧子的丽贵妃呢? “皇上,您要不要去未央宫瞧瞧玉贵妃,听闻这几日玉贵妃她病的很重,连日都有下人在司膳司为她煎药。”王公公试探地问道。 隆庆帝停住脚步,冷笑:“她病了?还真是难得,前些日子不还打扮的妖里妖气取悦朕吗?怎么瞬间就病倒了?朕懒得见她,回含元殿,朕有些事要找丞相商量。” 要不是忌惮白府的力量,他真是厌倦了这个女人。 “诺。”王公公听了吩咐,躬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隆庆帝身后。 可刚走没几步,隆庆帝再次停下脚步,脸色从方才的不悦变得阴沉可怖,转身命令:“去未央宫!”“诺!”同样的一个字,王公公这次说来就明显夹杂了几分得意,只是沉思中的隆庆帝并未注意到这点。 第二百三十一集 漏洞(下) “给本宫好好做法,这未央宫的晦气实在是太重,得好生驱驱才是!”玉贵妃一袭水红色拢纱宫裙迤逦于地,朦胧若春山的眉蹙成川字行,如星般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厌恶之色。www.Pinwenba.com 最近这些日子,自己也真够倒霉的,先是失了白家的扶助,又没了庄康太妃的宠爱,最后连隆庆帝都被自己惹恼了,在这么下去大楚的皇宫恐怕就再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未央宫汉白玉的台阶下,放置着一张长条木案,上面一众瓜果齐全,青铜香炉中冒出袅袅白烟,将前面身着黄色道袍,手拈剑诀的年轻道士映衬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见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忽地大口灌了一杯雄黄酒,噗——喷在手中一把燃着的茗香上,哗,火焰登时窜了一丈多高,吓得玉贵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娘娘小心!” 身后的侍女香雪连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玉贵妃。 玉贵妃苍白着俏脸,拍了拍胸口,“看来这道士颇有几分道行。” “这是奴婢托未央宫的侍卫从临安城道观中请来的,名叫御风,您别看他年纪轻,但驱邪避凶,有些本事呢。” 香雪殷勤地解释。 “就是得找个有本事的来,省着本宫天天被晦气缠身!喂!”玉贵妃大声地唤了一句,“好好替本宫除晦气,少不得你的好处!” 御风没有作答,左足轻点,从供桌旁一跃而起,硕大的身形如同苍鹰一般轻轻在空中划了一个绝美的弧线。 “师兄接剑!”旁边早有一位小道童抽出剑鞘中的宝剑,将一撮符灰洒在上面,抛给半空中的御风。 御风轻巧地接住宝剑,手腕微转,右手持剑,左手剑诀,踏着浩荡罡风,伴着如水的月色从半空中缓缓飞落,剑气充盈,激的宫苑中梨花飞舞,洁白的花瓣落在御风的肩头,只见他神情浩然,如刀削般精致的脸上,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俊美如天神,两个大袖子中灌满晚风,发出猎猎之音。 “好帅!” 纵然热衷于名利的玉贵妃也不禁被这样的男子所倾倒,激愤的神情被倾慕所取代,眼中不自觉露出花痴的表情。 香雪看的直咋舌,问身边的道童:“御风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小道童信誓旦旦地说:“师兄已经发现妖怪的踪迹,现在正在除妖。” “妖怪?在哪?”玉贵妃下意识地捏住自己的衣领,紧张地朝四周黑暗的地方望去,幽深黑暗的夜如同漩涡。 小道童见玉贵妃吓得浑身哆嗦,暗暗好笑,表面却装出一本经的样子,轻咳一声,“娘娘放心,往日有一只狐妖留于宫中作祟,现在大师兄正在与其斗法,娘娘身份尊贵,为怕污了您的慧眼,大师兄便未让它现形。” “哦。”玉贵妃抓着香雪的手浸出冷汗,可不是只狐妖吗!就是苏锦瑟和丽贵妃这两个妖怪,害得自己如此之惨!想到这,不禁咬牙切齿地望着地上剑气纵横的御风,期盼他早些将妖孽斩于剑下。 正当这时,未央宫门口,那棵高大的芙蓉花下,突然发出簌簌一声。 “妖孽哪里逃!” 御风爆喝一声,凌空而起,剑势如虹,他本人也化作一条长龙,破空而去,对准芙蓉花后的黑影,施展出致命一击! “皇上小心,有刺客!” 王公公尖利地惨叫划破了夜空中的宁静,噗!一股鲜血喷出一丈多高,飞溅四方。 “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御风停在半空中,手中的长剑插在王公公的肩胛骨中,王公公则张开双臂,护着后面因惊吓玉冠都歪到一边的隆庆帝! 整个场面诡异至极。 当玉贵妃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御风抽出长剑,跪倒在地,外表的不动声色无法掩藏他那棵怦怦乱跳的心。 “你们这都是要造反吗!” 气的鼻子都歪了的隆庆帝十分没有形象地大跳着叫骂,“来人,扶他出去就医。” 闻声鱼贯而入的金吾卫将王公公扶到太医院,剩下的则手持利刃,将玉贵妃和御风团团围住。 “皇上!臣妾不是刺客…没有造反。” 玉贵妃孱弱的身体抖如筛糠,如同秋风中的败叶。 隆庆帝恼怒地扶正自己的玉冠,用明黄的袖袍擦掉了溅在脸上的血迹,今晚可真是狼狈到家了!这点对于一向好面子的隆庆帝实在是杀伤力太大,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丢人败兴的女人,隆庆帝恨得牙根痒痒。 “那好,就请玉贵妃解释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玉贵妃战战兢兢地回答:“臣。妾,臣妾觉得这未央宫中有邪祟,所以特地请御风法师来驱邪除晦,不想皇上突然驾临,惊扰了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隆庆帝冷笑:“驱邪除晦除到了朕的身上,爱妃还是真是有心。” 听着阴测测的爱妃二字,玉贵妃吓得抖了一抖,她知道,眼前的男子已经动了疑心。 “皇上明鉴,臣妾真的是驱邪除晦啊。” 玉贵妃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苦苦求饶。 隆庆帝脸上阴晴不定,紧皱着的眉头预示着即将有一场暴风骤雨降临未央宫。 “给朕搜宫!朕倒要看看,她是真的要除晦,还是要除了朕!” 隆庆帝恶狠狠地瞪了玉贵妃一眼,吓得她立刻瘫软在地上。 金吾卫在得了命令后毫不客气地冲进未央宫的内殿,片刻,乒乒乓乓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玉贵妃心痛得无以复加,未央宫内是她收集了多年的奇珍异宝,不用说,这群粗鲁的金吾卫搜查后,还能给她剩下什么好东西! “皇上,在玉贵妃的枕头里发现了这个!” 飞奔而出的金吾卫捧出一个紫檀木制的娃娃,那娃娃刻得栩栩如生,瓜子脸、丹凤眼,顾盼间风姿盎然,显然是神龙殿丽贵妃的模样,而娃娃上还贴着一道黄色的符纸,上面插着十数枚银针! “这就是你所说的驱邪除晦?贱人!”接过娃娃的隆庆帝再也忍不住,朝着玉贵妃的方向狠狠一扔。啊,一声惨叫过后,玉贵妃精心炮制的云鬓被打散了一半,一半歪在头顶,另一半万缕垂在腰间,由于那娃娃是紫檀木所制,十分坚硬,而隆庆帝这一掷丝毫没有容情,以至于玉贵妃半边脸高高的肿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第二百三十二集 折翼(上) “皇上!皇上!” 玉贵妃连滚带爬抱住隆庆帝的双足,“臣妾冤枉,臣妾没做过这样的事,臣妾真的只是驱邪除晦。www.Pinwenba.com” 滚滚而下的泪水花了梅花妆,沾的隆庆帝明黄龙袍上全都是鼻涕眼泪,泛着亮晶晶的光芒。 隆庆帝厌恶地将她踢到一边,灼灼冷目中不含一丝情感,“你不是说未央宫有邪祟不能居住吗?” 涕泗横流的玉贵妃一愣,隆庆帝突然改了口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相信了自己的话? “褫夺玉贵妃封号,降为庶人,打入冷宫思过!” 隆庆帝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嫌弃朕的未央宫有晦气,那就滚到无人居住的冷宫好了! “皇上!” 伴随着一声绝望的痛呼,玉贵妃晕倒在香雪怀中,身子抽了抽,就此不动了。 隆庆帝哼了一哼,“将一干犯人押进天牢,吩咐大理寺卿彻查此事!” 拂袖而去的绝情帝王对玉贵妃没有丝毫同情。 “事情办成了吗?” 梧桐苑内,王美人坐在白玉桌案上轻轻抚着手中的七弦伏羲琴,一曲如泣如诉的《凤求凰》从纤细的指尖中流泻而出,黄昏下的夕照无限配着素衣白裳的女子,交织成一副绚丽的图画。 青芜两手叠交在膝上,躬身微笑:“皇上已经将玉贵妃打入冷宫,并且派大理寺卿去调查那个叫御风的道士。” “那个叫御风的是否可靠?” 白玉桌案上燃着重名鸟形状的熏香,袅袅白烟在半空中飞舞,宛如重名鸟的双翼。 “娘娘放心,他十分忠心。” 王美人嘴角浸出妩媚的笑意,“这就好,本宫还要再送玉姐姐一份大礼呢。” 青芜赞道:“娘娘好谋算,这次给镇国将军立下了大功,将军一定不会忘记娘娘的好处。” “他?”王美人听到上官霖的名字时,手指不经意地勾断了一根琴弦,她顺势将伏羲琴推到一边,幽幽地道:“他现在眼中只有那个太华公主,哪还记得我这个深宫苦命人?” 青芜忙安慰道:“娘娘别这么说,青芜在白府伺候将军的时候,时常听见将军提起您。” “真的吗?”王美人眼睛一亮,眼底是炫目的华光,“他真的时常提起我?” 青芜看着王美人花痴的模样,心底暗暗好笑,脸上却保持着贯有的严肃,“这是自然。将军对美人一片真心,否则也不会让青芜入宫保护美人。” “说来也是。”想到上官霖居然会让他的心腹暗卫入宫保护自己,王美人心中甜蜜无限。 青芜接着说:“来日将军登基为帝,必定册封美人为皇后,届时美人就能与将军双宿双飞。” “哎。”王美人轻叹一声,“谈何容易?太华公主毕竟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将军嫌弃她,也不得不顾及燕国的势力影响。” 青芜思附片刻,“只要美人能多为将军立几件大功,皇后之位恐怕手到擒来。” “对!”想到这王美人的眼睛突然亮了,“只要能多为他做些事,他自然会念着本宫的好。” 青芜颔首,“将军的心腹之患便是白士中和苏锦瑟,特别是苏锦瑟那个狠毒的女人,多次算计将军,美人如果能替将军将她除掉,必然会得到将军的欢心。”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王美人面露得意之色,“本以为那个苏锦瑟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不过尔尔,她连白家的玉贵妃都保不住,拿什么跟本宫斗!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将她挫骨扬灰!” 青芜皱眉提醒:“那个苏锦瑟能与大楚最聪慧的四公子赵琦匹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美人千万不要轻敌。” “哼。”王美人冷笑一声,即从坐起,如风摆杨柳般出了梧桐苑。 “王美人到。” 随着神龙殿外内侍的一句通传,王美人扶着青芜的手步步生莲地摇曳进丽贵妃的寝殿。 彼时,殿上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将王美人熏得微微一皱眉。 “妹妹来了?” 重重幔帐后,丽贵妃在侍女沁月的帮扶下堪堪坐起,剧烈的咳嗽让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酥胸也是不住起伏。 “呀,姐姐可要小心啊。” 王美人一脸焦急地扑了过去,抓住丽贵妃的手。 丽贵妃喘了几喘,在喝下沁月手中的止咳药后,才勉强好了许多,“多谢妹妹来瞧我。” “几日不见,姐姐的病怎么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加重了呢?” 王美人黛眉微蹙。 丽贵妃眼中射出恶毒的神色,“还不是玉贵妃那个贱人,用巫蛊诅咒本宫,否则本宫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连皇上也因怕沾染恶疾,不踏足神龙殿。”说话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然而落。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王美人拉着丽贵妃的手柔声安慰,“皇上绝非是因姐姐的病才不来神龙殿,实在是有要事处理才无暇分身。” 沁月也忙着安慰自己主子,“是呀,奴婢听还在养病的王公公说,皇上正在因为赵将军拥兵不反的事烦扰不堪呢?朝臣们都说赵琼将军有谋逆之心。” “有这样的事?”丽贵妃蹙眉,“为何本宫一直都不知道?” 王美人忙道:“沁月也是怕姐姐忧心,这才未说,这些国家大事本就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能管的,姐姐还是安心养病好了。” “也是。”丽贵妃点了点头。 青芜捧着一白瓷盅上前说道:“贵妃娘娘,这是我家主子亲手为您炖的乳鸽,已经炖了三个时辰,您趁热吃了,补养一下身子吧。” 丽贵妃示意沁月接过,“谢谢妹妹一番好意,只是现在胃口不佳,恐糟蹋了妹妹的一番心意,等晚些时候再用吧。” 看着疲疲倦态的丽贵妃,王美人只得起身告辞,刚要走时,尚宫局的钱尚书走了进来,“娘娘,燕国进贡的沐宁香到了,皇上吩咐奴婢给娘娘送一盒。” “放下就去吧。” 丽贵妃吩咐了一句,便懒懒地倒回床上,沁月从桌上抓了一把金瓜子,赏了钱尚书。 王美人顿了顿脚步,带着青芜回了梧桐苑。 她前脚走,后脚锦瑟就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丽贵妃霍然起身,走下床,“本宫已经按你的吩咐做了。” “很好。”锦瑟点了点头,“沁月,将这沐宁香送到梧桐苑。” “诺。” 沁月捧着那盒精致的香膏,出了殿门。 “你确定她不会当面收了,暗自倒掉?”丽贵妃疑惑地看着锦瑟。 锦瑟微微一笑,笑容如中秋之月,春日之花,“她现在忙不迭地争宠,怎么会放掉这个大好时机?” “沐宁香可是世间上少有的奇香,皇上居然给了丽贵妃。”王美人赌气坐到红木椅上,对于自己没有分到一盒,醋意大起。这倒不是因为她喜欢隆庆帝,而是她自以为已经将隆庆帝迷住,哪知在他心中,还丽贵妃更重要一些,这让她不得不产生一种挫败感。 青芜也轻叹一声,“青芜也听将军说过那沐宁香,据说稍微在身上涂一点,就能让肌肤丰润细腻,并且香味儿馥郁,持续不散,而且还有轻微的催情作用。” 王美人听了青芜这么说就更加眼红,刚要说些什么,突然想起来,狐疑道:“将军怎么会知道这女人用的香,而且还知道的如此详细?” 青芜一愣,自知失言,立刻住口。 “你快说啊。”王美人愠怒。 青芜迟疑着道:“太华公主就有一盒,是燕国皇后赠与她的,将军虽然不喜欢太华公主,但对这香似乎十分喜爱,经常赞不绝口,所以奴婢才会知道。” “原来如此。” 王美人心中滔天的醋意都被引了出来,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盒,无论是取悦隆庆帝,还是谄媚上官霖,都能如虎添翼!如果不是听说这沐宁香的香味独特,她恐怕都想让青芜去神龙殿将那香偷回来了! 想到这,王美人自知难以得到,十分郁郁不乐。 “娘娘,神龙殿的沁月姑姑来了。” 随着小宫女的通传,沁月已经踏进梧桐苑,“见过王美人。” “沁月这是?”王美人好奇地看着她,明明自己刚离开神龙殿,她这又来,是有什么事吗? 沁月将沐宁香捧了上来,“我家娘娘说她重病在身,没法伺候皇上,没得糟蹋了神物,不如赠给娘娘,请娘娘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之时,不要忘记我们家娘娘。” “真的吗!”王美人早已不在乎沁月的后半句,她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桌上那精巧的白瓷雕花妆盒上。 沁月笑道:“这是我们家娘娘的一点心意,请美人笑纳。”说完便去了。 王美人眨着大眼睛望着沁月离去的背影,简直是喜不自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呀!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果然一股奇香扑面而来,她周身百骸的毛孔似乎都在这样香味的浸透中得到了舒展,整个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娘娘小心!”青芜机警地抓过王美人手中的沐宁香,“丽贵妃虽然与你和睦,但也不会任由您与她争宠,小心其中有诈。” 王美人被青芜的提醒惊出一身冷汗,“对,对!本宫一时失态,差点失了警戒,你提醒的是。”说着,用赞赏的眼神望着青芜。 青芜拿起盒子,轻轻点了一些涂在手上,“奴婢深谙香料,请娘娘稍待片刻。” 王美人静静地等待着青芜检查这沐宁香是否有异,半晌,青芜松了一口气,“这香没有任何异处,看来丽贵妃确实是想巴结娘娘,这才送来的。”“这就好!”王美人欢天喜地地接过沐宁香,吩咐侍女为她沐浴,她今晚要好好利用这个香,牢牢抓住隆庆帝的心。 第二百三十二集 折翼(中) 含元殿中,隆庆帝一脸疲态,恹恹地坐在龙椅上,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寒气。www.Pinwenba.com “赵琼为什么还不回来?朕不是已经下旨让他班师回朝?” 听到隆庆帝寒冷如冰的声音,虽然未到寒冬,博望侯还是觉得背脊发凉。 “老臣想,琼儿可能急于剿灭那些流寇,是以有所耽搁,请皇上恕罪。”虽然自己已经写了好几封家书给赵琼,催促他早日带兵回临安,可是赵琼竟然迟迟滞留不归,以至于朝野议论纷纷,参赵琼密谋造反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铺天盖地,这次事发突然,连素来足智多谋的赵琦竟也束手无策,并严肃地派出五波使者,请赵琼带着十万兵马回临安,再也不要管流寇的事情。 上官霖见此忙回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定是荆州的战事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以至于赵琼将军无法回朝。” 此言一出,博望侯目光一凛,狠狠地剜了上官霖一眼。可上官霖不为所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白士中在一侧冷眼旁观,上官霖这招落井下石的招数当真是阴狠毒辣啊。 果然,本就疑心大起的隆庆帝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深深地记住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 “皇上。”门口王公公的心腹徒弟小邓子走了进来,“大理寺卿回报已经查到了有关那个御风道长的事,想向您单独禀告。” “知道了。”隆庆帝眉毛都快拧成了川字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拿朕的金牌去召他!这次不回,以谋反罪论处!” 隆庆帝冷哼一声,从腰中摘下一枚纯金打造的腰牌,狠狠地扔在桌案上,临走前还用眼角的余光深深地看了博望侯一眼,满是警告。 博望侯第一次额头浸出冷汗,刚散朝便匆匆地去了。 二皇子敦叙皱着眉从上官霖身边走过,轻咳一声,目光中寒气大盛,“正是用人之际,大将军莫要让本王后院起火。” “二皇子放心,上官霖自始至终都会对您忠心耿耿,至于赵家,已经和谋反二字贴的太近,皇子为表清白,应与他们撇清关系才好!” 上官霖丝毫没有回避二皇子如刀锋一般的眼神。 二皇子先是一怔,随即在心中冷哼一声,上官霖这是要独占拥立自己的功劳,把赵家往死里整,不过赵琼拥重兵不返,难保他真的没有谋逆之心,自己刚刚将太子撵下台,可不能在此时掉以轻心,当下便不准备再插手此事。 博望侯自下朝后,立刻驱车回了府邸,叫来两个儿子商议此事。 “这次皇上是真的动了疑心,如果琼儿再不带兵还朝,恐怕连咱们都有性命之忧。”博望侯十分忧虑地坐在案后。 赵琦刚要说话却大声地咳嗽起来,入秋后,他染上了风寒,原本孱弱的身子更加不堪一击,以至于连日高烧不退,吓得赵胜告假留在府中照顾他,直到今日病情才有起色。 “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三弟立刻返回临安,一切流言迎刃而解,只是,为什么三弟会弃父亲的话不顾,一直不肯回来?” 赵胜也是心烦意乱,派出的几波使者居然没有一个回来的。 赵琦喘了良久,才能开口,“我怀疑,三哥根本不知道临安这边的情况,甚至他根本没有接到隆庆帝下的圣旨!” “你是说有人在设计咱们?”赵胜惊讶地道。 博望侯点了点头,“我早已怀疑此事,可是前去传旨的御史大夫已经返京,并言之凿凿地说他已经传过旨。” “多半是被人收买了!为何咱们派去的心腹死士没有一个回来?定是还没到荆州就被半路劫杀!”赵琦的瞳孔慢慢收缩,敌人真是心狠手辣,竟是要将赵家连根拔起! 博望侯望着轮椅上的赵琦,沉着开口,“琦儿,你说此事是何人所为?” “儿子不敢确定,但跑不脱上官霖和苏锦瑟两人!” 赵琦恨恨地说完这句,立刻推动轮椅上前,“父亲,我们再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今晚,我就下令让府中死士全部出动,到荆州传信,令三哥尽快返回!” “尽出死士?这么做是不是有些鲁莽?” 赵胜吓了一跳,死士全部出府,那就意味着临安一旦有什么变动,赵家在没有什么能力自卫! 赵琦捏紧拳头,“此刻如果还畏首畏尾,三哥再滞留荆州不反,咱们会死得更惨!现在只能拼速度!要在敌人使出杀招前,将三哥带回京请罪!一旦回京,隆庆帝没了疑心,事情就好办得多,到时候凭借父亲在朝中的威望可以轻而易举地找个借口为三哥脱罪。” “好!”赵胜最信任这个弟弟,“我现在就吩咐府中死士全部出动!我倒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将赵家十几年培养的死士一网打尽!” 在赵胜步履匆匆地离开书房后,博望侯府的管家飞了进来,“侯爷,宫中内线来报,说是发生了大事,皇上不知道因为何事带着人进了冷宫,要处死玉贵妃。” “什么!” 博望侯和赵琦异口同声地大叫出声。 这边白府也得到了玉贵妃要被处死的消息,吓得白士中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奔到别院告诉锦瑟。 彼时别院灯火通明,锦瑟穿着贴身小衣正坐在灯下缝着什么,神情十分认真。 “姐姐都出事了,你怎么还是如此淡定?” 白士中讶然地看着手里针都未停的锦瑟。 “意料之中。”锦瑟淡淡地吐出一句。 白士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来回溜达,“隆庆帝要处死姐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得进宫去救她!” “别去,她不会死,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这样也好,让她长长记性。”锦瑟依旧低眉顺眼地只顾手中的活计。 白士中停住脚步,灯光下他那张精致的五官上,黑如墨画的剑眉皱得紧紧的,高挺的鼻子下,微微抿着的嘴唇呈现出忧心的弧度。 “你知道姐姐因何事惹怒隆庆帝?”“祸乱宫闱。”锦瑟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却吓得白士中脸瞬间变了色。锦瑟终于抬头望了一眼地上俊美的男子,柔和的烛光下,他的脸有了颠倒众生的魅力,她微微一笑,两靥生春,伸出柔嫩细腻的小手,“过来!” 第二百三十三集 折翼(下) “额?” 烛影摇红,一身月白色寝衣的锦瑟倍显柔弱,万缕青丝垂在腰间,白皙的脸上,明眸如星般璀璨,含着笑意。www.Pinwenba.com 白士中迷恋着这样的温柔,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蹲下!” 锦瑟甜甜地微笑。 白士中这只蛇精病居然听了锦瑟的话,乖乖地转过身,半蹲了下去。 锦瑟将手中的宝蓝色缎子往白士中的肩上一比,白士中只觉得一只柔软的小手,温柔地贴在自己的肩上,竟是说不出的舒服温馨,他盼望着她永远不要拿开,可他这个念头刚动,锦瑟就抽走了手,嘴里嘟囔着:“没想到你这蛇精病身材还挺伟岸,肩膀居然这么宽?看来这件袍子要重新改改了。” 白士中激动地转身,一把抓住锦瑟的手,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是在给我缝衣服?” “那你以为呢?”锦瑟白了他一样。 白士中一把夺过那未成型的袍子,在眼前铺展开来,上面还挂着蓝色的丝线,丝线的另一头上银针在离地面一尺处来回打晃。 “好看!好看!” 白士中赞不绝口。 锦瑟瞪了他一眼,“小心拽坏了!我缝了好久的。” “好、好。”白士中居然像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地将宝蓝色的缎袍塞进锦瑟的手里。 锦瑟嘴角挂着微笑,“不知道做成了,穿起来会不会舒服。” “你做的衣服,自然是舒服极了!”白士中笑得灿烂,两只手像没地方放一样,来回搓着。 锦瑟安慰道:“你不必为玉贵妃担心,隆庆帝现在忧心赵琼举兵谋反,又对上官霖信不过,正是倚仗咱们白家的时候,从他废黜太子却不动四弟的官职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因此,他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玉贵妃。” 那句‘咱们白家’说的白士中心底一阵暖流涌过,他从锦瑟方才自信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胞姐不会有事,因此早已放下心来,此刻听她唤白士毅四弟,心中十分欣悦,忽地半蹲在地上,抓住锦瑟的双手,“这样的袍子,你也为他做了一件吗?” 锦瑟明显身子一震,她自然知道白士中口中的他是谁。 “没…没有。” 白士中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欢喜地将榻上的锦瑟一下子举到了天上。 “你…蛇精病!你干什么!”锦瑟在半空中,红着脸叱责。 “万岁!” 白士中大笑着抱着锦瑟纤细的腰身,划了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圆圈,他白色的锦袍伴着她乌黑的青丝在空中散开,发出淡淡的馨香。 “哎呦。” 转了不少圈的白士中只觉脑袋发晕,踉跄着将锦瑟摔到了床上,他整个人也压在了锦瑟的身上。 “蛇精病!”锦瑟玉手轻轻按着已经发懵的脑袋,低低地骂了一句,心中却是甜蜜无限。 “哈哈。” 白士中觉得自打从娘胎里出来,除了那个人,谁也不曾带给他如此多的快乐,他觉得幸福感几乎要充塞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胀胀的发懵,他刚要俯下身,顺势擒获锦瑟的樱唇时,门突然开了! “赵家已经出动所有死士…” 忽然推门而入的白朗轩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床榻上叠交的两个人,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咽回了口中。 白士中和锦瑟都是一愣,在看见门口一身黑色劲装,几乎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的白朗轩后,他们迅速地弹开。 “对不起,我见她房中亮着灯火,以为她还没歇下,事情紧急就没有敲门。” 白朗轩的嘴里就像咬破了胆汁一样苦涩,看来她终于做出了选择,自己依旧注定要孑然一身到老,很好,这与自己的宿命十分吻合,虽然这么告诫着自己,可心碎的声音依旧在夜风中听听的清清楚楚。 “我要即刻带人出临安追击他们,务必不使一人到达荆州。” 在眼角的泪刚要滑落的瞬间,他霍然转身,将落寞的背影留给了屋中忧伤的男女,他绝不能让人看到这泪水,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 “朗轩…” 就在他迈开步子要走时,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柔的呼唤声,他几乎要为这声音停住已经抬起的脚步。 “如果拦截不住,我会按咱们筹划好的计谋去做,这次是扳倒赵家的绝佳机会,你们在京中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错过这大好时机。” 白朗轩装作坚强、装作冷漠的声音瞬间切断了锦瑟话。 “朗轩!” 这次出声的是白士中,他的声音里带着震惊和愧疚,知己如他,怎么会看不见他眼角即将滑落的晶莹泪光,他…这个在自己面前坚强如铁了二十几年的男子,也会伤心流泪?反正,他从未见过他的泪水。 “不必担心我,只是几个死士罢了。” 白朗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再没做任何停留,孤独的背影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夜风中。 锦瑟滴下的热泪烫伤了自己的心,最不愿看到的场面还是发生了,这一生一世,自己该如何报答白朗轩如斯的深情? 可锦瑟无法预知的是:十年后的某个夏日傍晚,黄昏夕照,当她坐在椒房殿的秋千上,回忆着宛如梦幻的过往时,他们中的一个已经悄然离世,另一个则终日劳碌愁眉,只余眼前粉雕玉琢的娃娃,握着她的手,轻轻唤着:母后! 那时她回想起来,才发觉人世间的缘分竟是如此奇妙,百转千回后,竟还是命定的那个人! 一夜无眠,第二日再起时,锦瑟的眼睛有微微地肿痛。 在小丫鬟们刚刚帮她梳洗完毕后,宫里就来了讯息。 “玉贵妃请您过去一趟。” 锦瑟心中冷笑:现在想起自己来了?她心中不屑,可还是要去一趟,她不能对白士中的姐姐见死不救。 车轮辘辘,到得大楚皇宫时已是黄昏,锦瑟特意迟了半日,她照例先去探望了庄康太妃,这才避开耳目来到了囚禁玉贵妃的冷宫。 这是皇宫西南角的一座废弃宫殿,年久失修,远处望去蹒跚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似乎随时都会倒掉。 当锦瑟扶着丫鬟的手走进冷宫时,险些被一股霉味儿呛了出来,她皱眉头在鼻子前用手扇了扇,四处张望,棚顶与大红柱子的链接处布满了蜘蛛网,地上老鼠肆无忌惮地乱串着。 “贵妃呢?” 锦瑟侧头问身边的小内侍。 “在这…弟妹…我在这!”草堆中突然爬出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来。 锦瑟冷笑一声,这回记得叫弟妹了?上次是谁传话回白家,只要白士中不亲手手刃自己,就再也不认这个弟弟。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贵妃娘娘说。” 锦瑟摆了摆手,将内侍宫女都遣了下去。 “弟妹…弟妹快救救我。”玉贵妃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拉住锦瑟的裙摆,仰头望着她本来斥之为卑贱庶女的人。 锦瑟再看清玉贵妃的脸后,眉头一皱,隆庆帝下手也太狠了些吧,玉贵妃原本倾国倾城的俏脸已经不见,取而代之地是高高的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脸,因为掌嘴的次数过多,皮肤已经由红变紫,最后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透明状,似乎微微一戳,就能将着亮晶晶的白包戳破。 “小心。” 无论在怎么厌烦她,看见她这样的凄惨,锦瑟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轻轻翻转过来。 “哎呦!” 当玉贵妃屁股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痛呼,而这呼声过大,让她的嘴张得弧度未免大了些,又牵动了脸上的伤,整个人疼地缩成一团。 “一会我吩咐宫里的暗线给姐姐你送药。” 锦瑟暗暗心惊,看来隆庆帝真是动了真怒。 玉贵妃眼中滑出两道热泪,“悔不该当初不听弟妹的话,胡作非为,这下可好了…弟妹,你看在士中的面子上一定要救我出去啊!皇上之所以不杀我,分明是要留下我好好折磨!” 由于说话比较费劲,简单的一句话让玉贵妃说的断断续续。 锦瑟蹙眉道:“皇上就那么相信那个御风的一面之词?你没有解释吗?他顶多就是怀疑,怎么可能确认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难道提前都知道了?你故意不救我?” 玉贵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汇集着惊恐和怨毒。 “我并非提前得知,只是在大理寺卿那里听到了一点消息。”锦瑟说的是实情,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赵家身上,哪有空理会后宫的鸡虫之争,也就是在玉贵妃因诅咒丽贵妃被打入冷宫后,她才派人查了查,一查之下,她就觉得御风这个人有问题。 “都怪我粗心大意,哪里想得到那个道士是王美人派来的死士,他被皇上打入天牢后,经不起严刑拷打,居然说是我的初恋情人,因为看不惯我被后宫的那些妃嫔欺负,这才入宫帮我出口恶气,根本没跟我发生什么,你说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如果他直接说跟我有什么,皇上也许还不能相信,可他这么说,皇上立刻大发雷霆,带人来了冷宫,还说要不是看在白家列祖列宗的份上,分分钟将我五马分尸!” 玉贵妃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想不到那个王美人居然还有这个智量! 锦瑟嘴角牵起一丝冷笑,转而淡淡地说:“姐姐趁此机会在冷宫好好养伤,只要你不再胡乱插手,我保你十日之内,重新回未央宫做你的贵妃,可是如果你还胡乱行事,不听命于我,就不要怪我心狠!” 锦瑟泠然的目光看到玉贵妃全身发冷。 “我这回一定听你的,都听你的!” 玉贵妃哆嗦着保证。 “那就好!这几日我会吩咐人来给姐姐治伤,好自为之吧。” 锦瑟说完起身便走。 “记住,你答应过本宫,十日之内一定能让本宫重回未央宫。”玉贵妃不顾脸上的疼痛,大声提醒。锦瑟恍若不闻地走出冷宫,外面已经是晚霞千里,十日?也许这个期限已经定的长了些呢,她要在三日内送赵家人下昭狱! 第二百三十四集 濒死(上) “美人,不好了,皇上请您去一趟神龙殿。www.Pinwenba.com”门外小宫女慌慌张张地将消息带进梧桐苑,吓了王美人和青芜一跳。 王美人黛眉微蹙,狐疑地问:“知道皇上因为什么请本宫过去吗?” “听…听说是丽贵妃昨晚用了您送去的乳鸽,一夜上吐下泻不止,今早太医院的太医来诊治,说是中毒的症状。” “你说什么?!” 王美人霍然起身,啪地一声,右手十指涂着丹蔻的指甲齐齐折断。 “娘娘小心。”青芜心疼地握着王美人的手。 王美人贝齿咬着樱唇,恨恨地说:“咱们走,本宫倒是要看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下毒栽赃!” 当主仆二人神色匆匆地来到神龙殿时,隆庆帝已经面沉似水地坐在轩窗下好一会了,丽贵妃脸如金纸,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身边跪着嘤嘤哭泣的小宫女。 “皇上?” 随着王美人微微开口,隆庆帝两道寒冷无比的目光蛰得她俏脸生疼。 “就是王美人!昨晚娘娘用了她送来的乳鸽后就成了这副样子,皇上要替我们家娘娘做主啊!” 沁月跪在隆庆帝的脚下,一脸泪痕地指证王美人。 青芜上前辩解,“我家娘娘与丽贵妃素来交好,为何要下毒害她?再说就是要害,也不会蠢到做得如此明显!” 这也是王美人想要说的,见青芜全都替她说了,便表现出一副柔弱委屈的神情。 哪知隆庆帝丝毫不买账,“太医说乳鸽中下的是慢性毒药,照例是不会当晚发作的,只因丽贵妃丧子,身体孱弱,这才立刻显了药性。这乳鸽出自你的梧桐苑,又是你的贴身侍女亲手端来,你还要狡辩!” 砰,气愤之下的隆庆帝一掌拍在木案上,震得屋中所有人瑟瑟发抖。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为何要害丽贵妃?”王美人见隆庆帝明显信了这样的说辞,吓得面如土色。 丽贵妃气喘吁吁地从榻上坐起,沁月忙从背后扶着她,“本宫往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趁着本宫身体虚弱之时做下这等歹毒的事情,如果不是本宫命大,这一日一点的药量,一定会要了本宫的命,到时众人还以为本宫是思子心切,抑郁而终,你便可以逍遥法外!” 这番话丽贵妃说的过于激动,以至于苍白的脸上飞上两朵病态的红晕。 “贵妃姐姐不要血口喷人!既然姐姐说本宫想一日下一点毒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么现在梧桐苑一定还存有剩下的毒药,臣妾为表清白,恳请皇上下旨搜宫!” 王美人之所以这么自信倒不是因为梧桐苑都是她的心腹,而是源于上官霖送来的青芜,青芜是一等一的暗卫,梧桐苑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知晓,绝不怕有人敢混进来栽赃点什么东西。 果然,丽贵妃没想到王美人居然能想出这样脱身的办法,激动之下,咳嗽声越来越大,心中焦躁万分,如果这次让她洗脱罪名,下次再来这么一手,皇上肯定就不会再相信了,恐怕还会怀疑这是自己陷害王美人的举动! 王美人察言观色,已经发觉丽贵妃额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珠,欣喜之下,更加确定此计奏效。 隆庆帝见王美人如此言之凿凿,难道事情真的有猫腻? “小邓子,带朕的人去梧桐苑搜宫!” 这是隆庆帝培养了多年的心腹,绝不会被任何人收买,由他们去最合适不过。 “再去太医院传秦太医。” 片刻,秦太医带着侍从进了神龙殿,众人全都在默默地等待小邓子的消息。青芜向王美人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在自己的管理下,梧桐苑决计不会混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回禀皇上,奴才将梧桐苑内大大小小的胭脂花粉、瓶瓶罐罐全都查了一查,发觉并未有什么疑似毒药的东西。” 小邓子的话让王美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挑衅的眼神立刻看向榻上轻咳着的丽贵妃。 “但是…”小邓子皱了皱眉,“奴才刚要离开梧桐苑时,庄康太妃并郡夫人进了梧桐苑,郡夫人手里抱着一只名叫毛团的猫,那猫不听话的很,一下子跳到了美人的妆台上。” 众人全都用惊疑的眼神看着地上唠唠叨叨的小邓子,这个节骨眼上,郡夫人的一只猫的顽皮举动有什么可多说的吗? “那猫不知道在妆台上吃了还是闻了什么东西,居然呕吐起来。奴才心中有疑问,就将妆台上所有东西都捡了来,留给太医查验。” 说着,将一堆零碎的东西全都递给了秦太医。 “一只猫而已,保不齐是它早上吃坏了什么东西才呕吐,这也不能证明臣妾妆台上的东西有毒啊。” 王美人愤愤不平地道。 隆庆帝对她的话恍若不闻,只是关心,“太妃的病大好了?出来走动不要紧吗?” 秦太医一边检察着手中的物品,一边恭敬地回答,“太妃娘娘已然大好,是臣劝太妃多出去走走,这样放松心情,病好的更快。” “难得郡夫人如此孝顺太妃。”隆庆帝对于锦瑟的举动很满意。 “皇上,这盒香有问题。”秦太医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精致的盒子,奉给隆庆帝。 “这不可能!”王美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铜铃,这分明是昨日丽贵妃送与自己的沐宁香,青芜也已检查过,怎么会有毒? “有毒?”隆庆帝嫌恶地避开。 秦太医忙道:“皇上放心,这种沐宁香膏虽然有毒,但只吸入它的气味是不会中毒的,只有食吃的时候才会中毒,但这毒性也是慢慢渗入体内,让所食者深思倦怠,身体疲惫,慢慢中毒死亡,但死者外表与常人无异,甚至难以勘验出中毒的迹象。” 隆庆帝听得心惊肉跳,立刻抢过秦太医手中的沐宁香膏,放在鼻下轻轻一闻,果不其然,正是昨晚王美人涂在身上,自己大声赞好的香味儿…食吃有毒?隆庆帝浑身一凛,欢好之时自己不知道吃了她身上多少香膏! “你!” 隆庆帝怒发冲冠,伸出的手指险些要指到王美人的鼻子上,此刻他哪里还能记得丽贵妃中毒的事,心中盘绕的都是今早自己莫名其妙的体虚盗汗、步履乏力之事,本以为是近日烦心事太多操劳过度,哪知竟然是中毒! “皇上!臣妾不知道那香膏有毒啊!而且…而且那香膏是丽贵妃送给臣妾的!” 王美人眼见着隆庆帝动了杀机,忙将责任推给了病榻上喘气都不顺的丽贵妃! 丽贵妃忙道:“那沐宁香膏刚送进神龙殿,臣妾未打开便着人送去了梧桐苑。” “何人送去的?” 隆庆帝最是怕死,他今日非要将真凶揪出来不可! 沁月哭道:“是奴婢送去的,可是奴婢将香膏送到梧桐苑时,梧桐苑的青芜和一众内侍宫女们都看到了,上面还涂着蜡,根本没有打开过。” “是这样吗?”隆庆帝瞪着青芜,眉毛拧成了川字型。 青芜叱责,“胡说!奴婢看到的是蜡漆明明已经剥落,肯定是你中途打开过!” “你撒谎!”两个宫女立刻唇枪舌剑地吵了起来。 隆庆帝气的胸口起伏,刚要出言何止,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庄康太妃、郡夫人到。” 锦瑟扶着庄康太妃的手,施施地进了神龙殿。 “皇帝,这是怎么回事?”庄康太妃见小邓子去搜宫就知发生了大事,虽然锦瑟好劝歹劝,但还是执意要来瞧瞧。 隆庆帝知道瞒不住,言简意赅地将此事叙述了一遍 庄康太妃吓得脸都白了,坐在红木椅子上,拄着拐杖大喝:“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谋害皇帝!把那香膏拿来,哀家瞧瞧!” 小邓子忙将案上的沐宁香膏送了上去。 这香膏燕国一共进贡了两盒,一盒给了庄康太妃、另一盒给了丽贵妃。庄康太妃凑在鼻子下一闻,登时皱起眉头。 “皇帝,这事交给哀家调查,小邓子,你去梧桐苑将一干内侍宫女全都带到神龙殿。” 庄康太妃苍老的声音里蕴藉着怒气。 “汀兰。”庄康太妃叫来自己的心腹,耳语了几句,汀兰诺了一声,匆匆离开神龙殿。 隆庆帝见太妃插手,便不再说话,心想太妃久历宫廷风波,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由她调查,兴许能更快水落石出。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实在大出意料之外,本来不过是几个妃子之间钩心斗角的伎俩,现在居然发展成谋逆!这样的罪责是谁都担不起的,因此榻上的丽贵妃和地上的王美人全都被冷汗塌湿了衣衫。 不一会儿,梧桐苑的内侍宫女们全都被带了上来,汀兰手里捧着一个小瓷盒再次进入神龙殿。 庄康太妃在锦瑟搀扶下站起身,背对着丽贵妃和王美人诸人,将一盒香膏放在锦瑟手上,一盒自己拿着,在一众内侍宫女面前走了一遍,“告诉哀家,哪盒香膏是昨晚神龙殿宫女沁月送来的!” 这沐宁香香气馥郁持久,梧桐苑的内侍宫女们应该都闻到过。 “是这盒。”地上跪着的人闻过后,异口同声地指着锦瑟手中的香膏回答。 庄康太妃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可以下去了。” 因为视线被庄康太妃和锦瑟挡住,身后的两个宫妃都异常紧张。“贱人你干的好事!”霍然转身的庄康太妃怒喝着将手中的香膏一掷,香膏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第二百三十五集 濒死(中) “太妃!” 王美人捂着红肿的脸颊看向庄康太妃,清澈的眼眸中惊恐弥漫,全身抖如筛糠。www.Pinwenba.com “贱人!居然敢谋害皇上!沁月送来的确实是沐宁膏,可从你寝宫搜出来的这个瓷盒里,虽然上面写着是沐宁膏,实则早已被你换过了!要不是哀家来的及时,无辜的丽贵妃就替你背了黑锅!” “这不可能!这不是沐宁膏是什么?”王美人披散着头发,从地上抓起庄康太妃掷过来的香膏,送在鼻下一闻,确实是自己昨晚涂在身上的那个。 锦瑟将手里的瓷盒扔给王美人,“这才是沐宁膏。” 王美人急不可耐地接过一闻,果然和手里的那盒香膏味道大为不同。也就说,沁月送来的是和庄康太妃一样的沐宁膏,而自己用的这盒,在梧桐苑已经被人掉包了! 丽贵妃见状玉指扬起,眼中恨意弥漫,指着地上匍匐的王美人,大声咳嗽却说不出话。 “好歹毒的心!如果不是太妃聪慧,我们家娘娘就成了意图谋反了!”沁月替丽贵妃啐了地上的王美人一口。 “皇上!皇上臣妾是被陷害的,这盒里的香膏不是臣妾换的。”王美人见所有人都将自己当作意图不轨的刺客,手脚并用,爬到隆庆帝的脚下,连连磕头。 焚烧的怒火刺穿了隆庆帝的心肺,“朕待你不薄,居然恩将仇报!”飞起一脚正中王美人的腹部,只见她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撞在神龙殿的红木柱子上,落下来将轩窗下木案立着的花瓶全都压碎,滚进了碎片中,大口大口呕着血。 “后宫争宠,从来都是互相陷害,以图得到皇上的宠爱,王美人为何会向如此宠爱她的皇上下手?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床榻上咳嗽不止的丽贵妃一句话提醒了义愤填膺的庄康太妃。 “皇帝慢着!此事颇为蹊跷,恐怕有人暗中谋害皇上,王美人需要留活口,问出幕后主使!” 即使庄康太妃不说这话,隆庆帝也已经猜到其中的端倪,“来人!将王美人并梧桐苑一干内侍宫女,全部押往天牢,严刑拷打!朕一定要知道幕后主使之人!” 声音刚落,神龙殿外立刻涌进一批带刀侍卫。 “小心暗器!” 跪在地上的青芜突然暴起,长袖一甩,三道寒光破空而去,如流星般射向隆庆帝。 “皇上小心!” 一众侍卫大惊失色,立刻抽刀将隆庆帝围住,可那箭来的甚急,眼见就要钉进隆庆帝的身体里。 咚咚,连续两声脆响,惊变赶来的白士毅用佩剑挡住了来势甚急的暗器,噗,可最后还是因为他奋不顾身挡在隆庆帝的身前而中了一枚,鲜血直流。 片刻,整个神龙殿乱做一团,四处都是惊惧地叫喊声。 “不要!太妃小心” 砰!锦瑟被刺客青芜推了一把,直直地撞在青玉案上,磕破了额角,蜿蜒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 “谁再敢过来,我就杀了太妃!”原来,青芜用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先射出袖箭引开侍卫,这才顺利劫持了庄康太妃。 一把凛着寒光的匕首就放在庄康太妃脆弱的脖子下,她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 “不准伤害太妃!” 缓过神的隆庆帝暴怒地大喝。 “只要皇上放我离开皇宫,青芜自然不会伤害太妃,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大家一起死吧!” 青芜挟持着太妃,慢慢向神龙殿的门口退去。 看来王美人身后真的有一股势力支持,否则她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小美人身边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暗卫!连白士毅这等英武之人也中了暗器!隆庆帝按压住身体中灼灼燃烧的怒火,心中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你…你放了太妃!太妃年事已高,经不起惊吓,锦瑟愿意当作人质,交换太妃。” 锦瑟扶着如羽的手,艰难地站起来,捂着流血的半个额头,镇定地说。 庄康太妃心中一阵感激,她被青芜勒得,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 “不行!”青芜嗤嗤冷笑,“郡夫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算什么东西!你的命在皇上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 隆庆帝沉声不语,看来这个狡猾的女刺客不打算换人质了,怎么办?自己如果放任她离去,就很难查出幕后主使,那样一来自己岂非处于危险之中?可如果任由太妃被刺客杀死,自己难免在众人面前落个不孝的罪名,罢了,大不了将神龙殿的当事人全部灭口。不行,人太多,白士毅、苏锦瑟也在其中,杀了他们,无法和白家交代,况且此刻正是用人之际,白士毅如此忠心,竟能以身挡暗器,如果赵琼真的要造反,他就是带兵出征的不二人选,不能毁在这里。 心思转了又转的隆庆帝对于这样的场面当真是束手无策。 “带…带我一起走!”王美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躲到了青芜的身后,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进了天牢,她恐怕就再难活着出去。 青芜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带着不会武功的王美人实在是个累赘。 “你要是不带我出去,我立刻将幕后主使的名字说出来,届时你就算活着出宫,那人也不会放过你!” 王美人洞悉了青芜的想法,立刻出言威胁。 “好吧,你走在前面,我跟着,咱们从东华门出宫。”青芜挟持着庄康太妃,慢慢后退。 “皇上,太妃被劫走了!” 丽贵妃焦急地说了一句,牵动了身上的病,立刻咳出几口血来。 隆庆帝就这样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内心反复纠结着,良久,“放她们出宫,朕警告你,你要言而有信,如果敢伤太妃一根毫毛,朕定然将你挫骨扬灰。” 听到这句话,庄康太妃明显舒了一口气,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养子有多么自私的! “皇上大可放心,太妃是奴婢的护身符,奴婢怎么敢让她有一丝一毫地损伤?” 青芜冷笑一声,带着王美人退到了东华门,一路上无数侍卫只能手持弓箭眼睁睁地瞧着她们离开,隆庆帝已经气的快吐血了,他真希望哪个不长眼的射出一箭,是将刺客射死,或将庄康太妃射死,甚至逼刺客杀了庄康太妃都行,自己最后只要再杀了那个侍卫就算给太妃报仇了!可是,这么长的御道,没有人一个人敢动手。 就这样,东华门的侍卫眼睁睁地看着青芜发出响箭召唤同伴,上了飞驰而来的马车,带着庄康太妃和王美人,绝尘而去。“你们这帮废物!”暴跳如雷的隆庆帝只大喝了这一句话,就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身后的白士毅身上,不省人事。 第二百三十六集 濒死(下) “你们是谁?为何深夜闯进博望侯府?不要命了吗!” 赵胜持剑立在石阶下,面对着刀光霍霍的一众金吾卫,愤怒开口。www.Pinwenba.com 五百多名金吾卫将赵家围得水泄不通,最前面是手持千臂弩的弓箭手,一排排淬了剧毒的箭头闪着攸明攸暗的寒光,银色的铠甲在火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听了赵胜的喊话,众金吾卫让出一条道路,一名身穿金色铠甲,披玄色螭纹大髦的将军,握着剑柄走上前。 “白士毅?”台阶上,赵琦的瞳孔慢慢收缩,仿佛看到一件最荒谬的事情。 夜色中的白士毅英姿勃发,大髦在风中发出猎猎之音,刚毅的脸上,一双如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石阶上的赵家兄弟,沉声开口:“博望侯接旨。” 此刻的博望侯没穿朝服,只是一身便装,他已经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可依旧无奈地跪倒在地,苍老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微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博望侯父子勾结王美人,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现将博望侯革职查办,所有人押往昭狱待审,钦此!” 白士毅收起黄澄澄的绸缎,喝令:“拿下!” “慢着——我们父子何时勾结过王美人?真根本是污蔑!”赵胜义愤填膺地举起手中利剑,王美人明明是上官霖的心腹,怎么会牵扯到赵家? 赵琦在轮椅上长叹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多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末将只负责拿人,至于是否冤屈,留待皇上圣裁,如果大公子还要负隅顽抗,就不要怪末将不留情面!” 寒光一闪,白士毅的龙泉剑已然出鞘。 “大哥,不要作无谓的抵抗,再说咱们父子清清白白,何惧诬陷?”赵家的死士全部被自己派到荆州,现在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先顺从,再想办法。 拿定主意的赵琦喝止了大哥赵胜,白士毅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赵家众人拿下,关进了昭狱。 临安城外,一座废弃已久的宅院。 “这是哪里,你把我关在这做什么?我要见将军!”密室的监狱中,王美人抓着铁栏,发丝凌乱地怒斥着眼前的青芜。 青芜冷笑一声,没有理她,而是回身吩咐,“将庄康太妃安全送回宫内。” “你说话呀!我问你,将军在何处?” 王美人红着眼睛,状极狰狞。 青芜黛眉一挑,“我劝美人还是不要再吵闹了,现在见将军对您未必是什么好事,青芜好歹与美人主仆一场,不忍见美人惨死,所以美人还是消停点好。” “你胡说什么!将军这么爱我,怎么会让我死?” 王美人气的胸口起伏。 “你把事情办的这么糟,主子不杀你已经是开恩,还想怎么样?”青芜厌恶地瞪了王美人一眼,转身拾级而上。 “你回来!上官霖不会这么对我!他是爱我的!你带他来见我!”王美人从铁栏中伸出一只手,妄图拉住远去青芜的裙衫。 青芜没有理会,两扇铁门重重地闭合,卷起一阵尘埃。 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青芜在水井旁洗掉了脸上的人皮,遮掩了这么久,终于能露出真面了啦! 青芜将换下来的衣服和人皮烧掉后,一跃而起,从墙上飞了出去。 大街上人声鼎沸,不少百姓在门前驻足张望,青芜拨开人群一瞧,原来是白士毅正押着赵家的人往昭狱赶去。 青芜心中一喜,暗赞自己主子算无遗策。再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后,她悄悄地从后门潜入了白家。 别院内,灯火通明,站在院子里便能看到屋内单薄的人影,万缕青丝垂在胸前,手里不停地做着活计,显然十分认真。 青芜推门而入,欢喜地说:“主子,我回来啦。”烛灯下,锦瑟细如弯月的黛眉轻轻蹙着,虽然手里正在缝制白士中的袍子,可还是能从她紧张地神情里发觉出一丝不安。 “如羽!” “这么快?” 原来床榻上另有一人,却是一身便服的白士中。 眼见自己的主子和白士中如此亲昵,可旧主却远在千里之外披星戴月,如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就不如刚进门时那么欢愉。 锦瑟没有意识到她神情的变化,而是激动地拉住了如羽的手,关切地问:“可受伤了?” “没事。”如羽恢复笑容,笑呵呵地坐在白士中搬来的月牙凳上,这次她易容成青芜的模样混进宫中,实现锦瑟所想的大计,实在是凶险万分,好在最后如期成功,也算没有辜负主子的期望。 锦瑟有些后怕地说:“今天看着那么多弓箭手对着你,可是吓死我了,真怕你一个疏忽让庄康太妃逃脱,自己脱不了毒手。”想起傍晚的事情,实在是心有余悸,虽然知道此计凶险,可没料到是如此的惊天动地,自己不怕死,可断然不能害了如羽。 如羽赞道:“主子好谋划,我刚才回白家的路上看到赵家父子已经被隆庆帝下旨捉拿归案了。” “这是自然。”原来这一切都是锦瑟暗中筹划,她借进宫看望庄康太妃的机会,命如羽在御花园暗杀了青芜,又让如羽妆扮成青芜的样子留在王美人身边伺机而动,之后的沐宁香事件自然是她一手导演的,期间丽贵妃也算帮了大忙,最后将庄康太妃引到神龙殿,以及在梧桐苑王美人床榻下的暗格中藏上伪造的赵家与王美人交往密切的书信,自然也是自己的杰作。 如羽想起神龙殿里,为了演得逼真,自己还推了锦瑟一把,将她的额头都撞出血了,此刻心疼地问:“主子的额头没事吧。” “没事,多亏你推了一把,现在庄康太妃感激我感激的不得了。”说完这句话锦瑟顿了一顿,“我刚才宫中回来,庄康太妃的事你做的很好,现在她还不能死,我们留她有大用。王美人那边隐藏的可好?现在恐怕除了隆庆帝,上官霖和赵家的余孽都会挖空心思地找她,我之所以未杀王美人,是留待以后,可万一她被找了出来,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如羽正色道:“主子放心,那密室是旧主经营数年的据点,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朗轩去荆州拦截死士,不知道怎么样。”锦瑟眼中颇有忧色。 如羽会心一笑,知道这是主子在担心白侍卫的安危,开口安慰:“主子放心,旧主的武功起码是如羽的十倍,杀几个暗卫不在话下,怕就怕他们狡猾跑掉,真的把消息送进荆州赵琼的大营,这恐怕会破坏主子的计划。” “朗轩的功夫你还不放心吗?”对于锦瑟的关心,白士中微微有些吃醋,可他心里其实也是惴惴不安,毕竟白朗轩是几个人深入赵琼的千军万马之中,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他恨不得一起去了。 “主子,赵家这次真的会一败涂地吗?会不会复起?”如羽脸有忧色。 “这说不准,不过想让赵家从此风流云散,咱们得多加点火才好。” 锦瑟微微一笑,已经想好了后招,想必昭狱里的赵琦还在想方设法的自救,不过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给他机会! “用密信联络朗轩,可以进行第二步计划!” 这也是白士中所想,这个致命一击打下去,赵家恐怕从此再也爬不起来,也顺道会给自己那个大仇人埋下死亡的伏笔! 含元殿上,隆庆帝第一次带着病上朝,昨天傍晚他呕了血,经过一夜的调理,他居然不顾众人的反对再次上朝,实则是对此事谋害事件不放心,如果查不出真凶,他会寝食难安。 “儿臣已经派人在临安以及附近的州县搜索,一定会将逃逸的王美人并青芜捉拿归案。”二皇子十分自信地说。 “这王美人不是镇国将军替皇上选出的吗,怎么会和博望侯勾结在一起?”史敏之捋着胡须,颇有深意地说。 自从得知王美人和青芜出事后,上官霖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培植王美人就是为了得到后宫的支持罢了,可从没想过让他暗害隆庆帝,就要想,也绝不是现在,可为何事情会闹到这个程度?梧桐苑被搜宫后,他一晚上都坐立不安,唯恐搜出什么物证牵扯到自己,可是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被抄家下狱的居然是自己暗暗防备的博望侯府! 这样一来,惊讶之下的他又多少有些欢喜,可还是忧心忡忡,现在史敏之这么说,他立刻上前辩解:“微臣当日奉命才选佳人,实不知王美人是这等包藏祸心,请皇上明鉴!” “就算谋逆一事与振国将军无关,识人不明也是将军不可推卸的责任。”史敏之冷哼一声。 二皇子眼见着赵家快要完蛋,已经失了一臂,怎么也不肯失掉上官霖这棵大树,立刻岔开话题,“父皇,当务之急是要防备赵琼手中的十万大军!”“末将愿挂帅出征!为皇上讨伐叛逆。”上官霖精神大振,这可是自己揽权邀功的大好时机。隆庆帝目光闪烁不定,昨晚内侍省查证后,这王美人确实是上官霖举荐,虽然不信他会谋反,可是已经起了一丝疑心,此刻沉吟不决,半响:“白士毅上前听令。” 第二百三十七集 完败(上) “末将在。www.Pinwenba.com”白士毅昨晚检查了伤口,好在暗器无毒,只是皮外伤。 隆庆帝从怀中掏出半枚虎符,“朕命你进入临安城外的团营,那里有朕征调的五万预备军,你在那训练新军,等待朕的命令。” “末将遵命。”白士毅拿起虎符,大步流星地出了含元殿。 上官霖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这个镇国将军自从册封以来,由于没有带兵的机会,一直是个空弦,现在好不容易等待这个时机,隆庆帝居然不信任自己! “皇上,玉贵妃炖了一盅燕窝,请您下朝后去未央宫用膳。” 王公公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侍奉隆庆帝。 昨晚,隆庆帝再搜查梧桐苑后,还找出一封王美人与赵琦的私信,才得知,玉贵妃之事不过是赵琦设计出来的,挑拨自己和白家关系的奸计,当晚,玉贵妃就从冷宫中被放了出来 “恩,退朝。” 隆庆帝用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焦头烂额。 退朝后,二皇子急急地赶上上官霖,“王美人不是你的人吗?是你授意她陷害赵家?虽然你与赵家有了嫌隙,但也不该做得这么绝!你这是在砍本王的右手啊。” 二皇子敦叙意味深长的话让上官霖一头冷汗,什么时候,自己要背陷害赵家这个黑锅呢! “二皇子不可听信人言,虽然末将与赵家不睦,但同归您统领,怎么会作出如此自乱阵脚的事情。” 二皇子冷哼一声,“上次散朝,镇国将军对本王说的话,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也罢,这次的事我不再追究,镇国将军可要好自为之才是。” 说吧生气地拂袖而去。 上官霖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仅折了王美人这个帮手,还莫名其妙成了陷害赵家的真凶,虽然自己在上次散朝后提点二皇子不要重用赵家,那也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想到赵家会真的以谋反罪被下狱,现在可好,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主公。”上官霖回到白府后,暗卫黑风出现在他的面前,“属下在京郊附近发现了青芜的尸体。” “在哪发现的?” 上官霖眼前一亮,青芜被发现,王美人极可能就在她附近藏身。 “在临安城外的护城河里,已经死去数日。”黑风回答。 “数日?怎么可能,她昨日还劫走庄康太妃,难道…”上官霖只觉背脊一阵发凉,砰地,将手里的白玉杯盏捏的粉碎,割伤的手流下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苏锦瑟,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官霖霍然起身,双目射出两道寒光,“再去找,不惜动用一切力量,就算是将整个临安翻过来,也要找出王美人!” “主人,让青羽上前将其格杀!” 夜已深,今夜并无月光,暗黑的天空中只有点点黯淡的星辰。 隐伏在茂密树林中的几个死士,看着通往军营的小道上,几个穿着夜行衣的死士冒夜赶路,立刻出声请命。 “不,让他们进去。” 白朗轩低沉冷酷的声音在夜色中听来分外明晰,淡淡星光洒落在斑斓的树枝上,将他颀长的身形遮掩其中。 他带领属下已经在通往赵琦军营的必经之路不眠不休地埋伏了数日,这几日不断有临安的死士通过这条羊肠小路,他已经顺利截住了好几波人,并将他们格杀。 青羽看着已经远去的几名赵家死士,语气中透出焦急:“再不阻拦,他们就会找到赵琼,我们的计划…” “住口!”白朗轩在今早已经收到来自临安的飞鸽传书,他已经做好了实施第二波计划的准备,“可算准过,这是第几波死士?” 青羽身侧,周身涌动着凛冽寒气的暗卫冥夜低声道:“属下查探过,赵琦一共派出十波死士,如果不算方才进入军营的,还剩最后两波!” “很好。” 白朗轩静静地吩咐一句,便又变回了石像一般,伏在隐秘处,岿然不动。 星光暗淡,夜风习习,林中万籁俱寂,偶尔能听见狼啸之声,在静谧的夜色下更加慎人。 “主子,您已经七天七夜没有休息,还是让属下与青羽在此盯着,您小憩片刻。”冥夜望着身边固执的男子,眉头皱成川字型。 白朗轩冷声回答:“不必!” “主子,属下不明白,这赵家和楚国皇帝的恩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不与四皇子回燕国?他…”青羽对于白朗轩近日的举动十分不解,特别是放弃上次随燕国二皇子敖泽回燕这个举动。 “主子是为了在楚国的兄弟白士中。”冥夜立刻打断打了青羽的话。 青羽低声埋怨,“我看是为了那个苏锦瑟吧。” 话音刚落,两道寒芒已经落在青羽的脸上,白朗轩眼神冷的如同隆冬湖上的碎冰,吓得青羽一身冷汗。 “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罢了。”白朗轩有些微的恍惚,一直明亮有神的眼睛中居然目光散乱,这几日他不是没时间小憩,可是他睡不着,无论是在马上、在树林里,醒时睡时,都能想起那晚白府的场景,那发自内心的嬉闹声像烙铁一般,永远地烙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来了!” 冥夜发出一声低喝,眼前已经有四个人影,影影绰绰的从小道的那一侧上山,“主子,最后两波人合在了一处。” 发现敌人的白朗轩恢复了狼一样机警的气息,“也好,省着再废功夫!上!” 数名暗卫突然从林中暴起,白朗轩当先飞了出去,手持匕首从天而降,一手抵住其中一命死士的腰眼,左手轻轻一旋! 鲜血四溅,那死士被割开喉管,立刻毙命。 “有埋伏!” 其中一名赵家死士惊惧地唤了一声,已经被冥夜捂住嘴,噗,一只手***胸口,血淋淋地将心脏扣了出来。 “呕!”青羽在干掉一名死士后,看见冥夜的所作所为,直欲作呕,他分明有更好的杀人方式,为何每次都这样的残忍? 剩下一命死士自知不敌,一边退去,一边将手深入怀中。 白朗轩当机立断,将手中匕首掷了出去,一道流星过后,最后一名赵家死士瞪着眼,在地上蹬了蹬腿,就此毙命。 “将他们的样貌记下来,然后处理掉。”白朗轩站在山腰,望着远处军营阑珊的灯火,冷静地吩咐。彼时,赵琼正在军营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伙荆州的流寇不光是楚人,还有不少竟是燕国的军人,燕国难道要起兵吗?如果真要起兵,为何还要借粮给大楚?不聪慧的赵琼也在其中发现了重大隐忧。 第二百三十八集 完败(中) “报——启禀将军,门外有临安来的死士求见。www.Pinwenba.com” 赵琼本坐在案后用针挑着油灯中微弱的火光,一听之下,心中徒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手一抖,偌大的灯油滴在虎口上,却恍然不觉。 “快传!” 赵琼的语气有了几分焦躁。 帅帐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夜行衣模样的男子大步踏了进来,纳头便拜。 “张虎?!”赵琼惊呼一声,这是四弟赵琦身边最为忠心的暗卫,现在他都被派来了,这是不是说明赵家已经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张虎沉痛地说:“属下路上遇不明身份的死士追杀,几经艰难才到达荆州,为的是传达侯爷的口讯,侯爷让您火速交割兵权回临安,说皇上已经对赵家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为什么?”赵琼心中大惑不解,自己不是已经派人送加急军报到临安了吗,荆州出现大批贼寇,而且不似流民却像是有组织的军队,为防有变自己才驻扎于此的,本是一片忠心为国,虽然其中夹杂着要为赵家立大功的私心,可也不置于得个谋反的罪名吧。 张虎急道:“皇上已经下了数道金牌召您回京,侯爷和四公子也写了多封家书,为何您统统置之不理?” “胡扯!”赵琼激动地面红耳赤,“皇上何时下过金牌?又哪有什么临安来的家书!” 张虎一愣,“看来真的被四公子猜对了。”当下把赵琦嘱咐他的种种全都说给赵琼,赵琼一听之下,冷汗直流,忽地坐回床榻。 “将军,事不宜迟,您快些赶回去吧,再不回去,恐怕那个昏君会对侯爷和几位公子下手。” 张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荆州出来,自己遭遇多方阻挠,到军营之日已比计划的晚了数天,不知道博望侯府这几日是否安然。 “本将军知道了,你身上有伤,这就下去休息吧。”赵琼颓然地摆了摆手。 “属下告退。” “慢着——”张虎刚要转身离去,却被赵琼叫住,只得顿住脚步。 赵琼久经四弟赵琦调教,现在也多了个心眼,沉声问:“当年你身受重伤,是我四弟将你救起医治才有你今日成就,本将军问你,你可记得四弟是在哪救得你?” “是在江夏附近的陂县,那时小人正在被仇家追杀,幸得过往的四公子斩杀仇敌,这才让小人得出升天,小人永感四公子大恩。” 张虎流利地对答消解了赵琼唯一的一点疑惑,他略微有些歉意,“此非常之时,本将军不能不小心,我会吩咐军医给你治伤。” “多谢将军。”张虎不以为意,转身出帐。 这下赵琼可犯了难,现在不知道临安家人的处境,如此冒然地放弃兵权会不会被回去问罪呢?想到自己本来是急于立功才讨了这么个差事,哪里想得到反而因此获罪,赵琼思索间,十分悲愤。 “将军,辕门外又有赵家死士求见。” 赵琼噫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又来了一波? “快传!” 灯光下,赵琼面色严峻,他已经意识到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将军!” 门帘陡然被打开,一股腥风卷积着夜色扑面而来,来者脚步踉跄,堪堪走到军帐的桌案前便跪倒于地。 “赵一!” 赵琼大叫了一声,抢上前扶起摇摇欲坠的男子,只见他苍白着脸,手紧紧地按在胸口,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流出。 “将军快…快回临安,皇上震怒,要…要对赵家动手…只有您回去,才能解除…危…!”断断续续地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已经死在赵琼怀中。 赵琼脑袋嗡的一声,好像炸开一样,赵一是赵家家生的侍卫,跟随自己多年,如果不是临安那边有十万火急的事,他断然不会被派到此处,看他胸前血迹斑斑,想来也是遭人围堵,可恶,究竟是苏锦瑟还是上官霖截断了荆州与临安的往来,以至于事情演变成这样? 怒火冲天的赵琼亲手掩埋了前来报讯的赵一,从他的伤口看,他已经受伤多日,显然离他离开临安已经很久,赵家现在究竟如何了呢? 赵琼反复挣扎,这次没有兄弟的襄助,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放弃兵权回临安,还是将这十万大军当作筹码,与隆庆帝谈判?如果真的要用后面这招,恐怕赵家在大楚的地位就算是完蛋了! 烛火幽幽地燃烧着,在赤铜的灯上留下斑斑血迹,终于在清晨的一缕清风中,消失殆尽。 赵琼哀叹一声,想了一夜,他似乎觉得鬓边都生了白发,可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大步踏出帅帐,依山而建的军营里空气甚好,他准备换换头脑时,辕门处突然一阵骚动。 “何事!” 赵琼爆喝一声。 几个穿银色铠甲的将军惊慌地拥着四个受伤的人往他面前跑,赵琼惊疑地看着来人。 “赵龙、王景、马汉、李奇!” 赵琼一口气就说出了博望侯身边四个暗卫的名字。 “将军!” 赵龙浑身是伤,脸上从左额到右颊被划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可以想见如果不是他躲闪及时,此刻脑袋已经被斜斜劈开,剩下的三人也好不到哪去,几乎是在几个将军的支撑下才勉力站起。 赵琼脸色发白,抓住赵龙双肩的手不住颤抖,“出了什么事?” 赵龙手里捧着一个包袱,此刻他伤痛欲绝地将包袱打开,双手呈在赵琼眼前,其余三人皆是嚎啕大哭。 “父亲!”赵琼定睛一看,包袱里面的人头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博望侯!噗!一口鲜血喷出,全都落在博望侯死不瞑目的脸上。 李奇大叫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赵琼,“将军一定要保重身体,否在再无人能为老侯爷和诸位公子报仇了!” 赵琼听他这么一说,料想大哥和四弟也已遇难,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再醒时,三名家将在自己的榻前跪成一排,赵龙却不在其中。 “你们干什么?”赵琼嘶哑着声音,艰难地从榻上坐起,地上的马汉慌忙来扶他,却被他挥手推开。 李奇脸上的泪水未干,“小人没有保护好侯爷并诸位公子,请将军下令处死我们。” 赵琼无力地摇了摇手,“赵龙何在?”“赵大哥伤重,现在已经昏迷不醒。”马汉哽咽着。赵琼哑着嗓子问:“父亲死于何人之手?”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一定要确认才行。 第二百四十集 完败(下) “那个昏君认定您滞留荆州不归,是意图造反,加之王美人毒害那个昏君不成,反被他在寝宫中搜出与赵家来往的密函,昏君命白士毅连夜查抄了赵府,并将侯爷和诸位公子投进昭狱,想拿他们作人质与将军谈条件。www.Pinwenba.com” 赵琼痛极冷笑,“既然是这样,为何父亲与两位兄弟全部惨遭毒手?” “还不是上官霖那个狗贼!他一心邀功,进言说白士毅搜查不仔细,又带人查抄了一遍,在府中发现一个密室,密室里藏着几千把武器,昏君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赵家满门处斩!小人几个趁乱才将侯爷的头颅抢了回来,终究是没能救得他们!” 说完这话,李奇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赵琼虎躯一震,也就是说现在赵家就剩他自己了! 看着精神恍惚的赵琼,马汉擦掉眼泪大声地说:“将军,您不能倒下,赵家的血海深仇如何报法,大家都等您一句话!” 赵琼咬牙切齿地望着临安方向,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挥师进京,将隆庆帝、白家、上官家所有人统统杀光! “将军,门外有临安来的御史,说是手持御赐金牌,要召您回京。” 本来早该到达荆州的御史,趁此机会在沿途大肆地搜刮了一番民脂民膏,所以延误了数日,这本是史敏之安排好的,这个御史外号张扒皮,石缝里的银子都得搜刮出来,哪里会放弃这个大好时机? “推出去,斩了!” 赵琼怒发冲冠,他已经做好了与宝座上那人一绝死战的准备,双眸中喷发的烈火,足矣烧尽一切。 临安城,白府的别院中,锦瑟坐在曲折的回廊前看风景,手中时不时地洒下一些鱼食,惹来一堆鱼儿躞蹀。 “赵琼果真不负我们所望,到底是反了,朗轩也着实厉害,先不动声色地放进两名死士进军营,博取赵琼的信任,又在他六神无主之时,易容成赵家四位最忠心的心腹,带去假的博望侯人头,果真激得他兴兵造反,方才隆庆帝已经在含元殿下旨,将赵家满门抄斩,又派四弟去征讨赵琼。” 刚刚下朝的白士中峨冠博带,神情庄重,与他平时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 “你去找人救下赵胜的妻子和儿子吧。”锦瑟神情并未有多少愉悦,毕竟赵家满门可以说是死在自己一手算计之下,如果说博望侯等人是罪有应得,那个襁褓里的孩子,毕竟还是无辜的。 白士中神情萧索,“赵胜的夫人已经在旨意下达的时候自尽了,那个孩子如果不杀,不会养虎遗患吗?” “还是不要多添杀孽,将那孩子送到一户小康家庭,不告诉他身世,便不会有后患。”锦瑟终是不忍。 “此次不会像上次那样酿成兵灾吧。”锦瑟心有余悸地问了一句,此次逼赵家的方法与上次逼李破虏一般无二,那次胡二八造反着实让她愧悔不已,这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白士中笃定地说:“不会,胡二八久在边关,而且他麾下将士与李破虏的关系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才会跟随他,赵琼则不一样,他麾下都是临安的兵,与他既没有深厚的感情也没有利益关系,是不会冒着诛九族的大罪,帮他造反的,如果不出所料,四弟的兵不到荆州,赵琼的大军就会风流云散。” “这样很好,再也不能起兵灾,让百姓不得安了。”锦瑟放心地点了点头。 白士中扶着回廊的栏杆,颇有萧索之意,“明日赵家的人就要被处斩了!” “我想去昭狱看一个对手。” 锦瑟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同去。”白士中知道她要去见谁。 昭狱的阴森与往日一般无二,在如羽的妆扮下,锦瑟和白士中很好地易容成两名狱卒的模样,偷偷地潜进其中。 赵家的几位主子因为是重犯,开始时为防止窜供,他们被分别囚禁在几个隔开的囚室,相互间无法通信。赵琦因为是赵家的首脑,所以被安排在最里面的牢房,不知是隆庆帝开始顾念他身体不好,还是对赵家存有一丝体恤,赵琦的房间,竟是异常干净。 锦瑟走到牢门前,赵琦独自一人盘膝坐在床榻之上,虽然隆庆帝的圣旨已经下达,可在他清癯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的焦躁与恐惧,他的嘴角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地挂着一抹笑意。 刚想说话,却被门口陡然传来的脚步声所震惊。 “我有些话与四公子说,你们都下去吧。” 门口昌乐公主一袭华丽的孔雀翎织金线宫装将她整个人衬托的高贵典雅,繁复的云鬓之上簪着一枚赤蝶金步摇,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叮咚的脆响。 “诺。” 白士中特意哑着嗓子应了一句,与锦瑟双双退到门口,掩上了门。 这个昌乐公主虽然对朋友心狠手辣,对待情人却还算好,今日她是来送赵琦最后一程,还是来救他的?锦瑟心中暗暗猜测,对于听不见里面的对话,很是遗憾。 “来。” 白士中低声说了一句,带他进入了与赵琦一墙之隔的牢房,因为赵琦是重犯,所以他的隔壁并无人,白士中运起真气,只听极轻微地一声过后,角落里坚实的青砖,透出一道细小的缝隙。 听到里面的谈话声,白士中和锦瑟惊喜地对望了一眼。 “谢谢你在此时来看我。” 赵琦的声音依旧恬淡,可心细的锦瑟还是从中发觉出一丝激动。 “咱们是什么关系,还用说这话吗?”昌乐公主淡淡地道。 房里顿时陷入一阵可怕的宁静中,锦瑟和白士中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半晌,牢房里发出瓷盘相撞的脆响,“这是我亲手为你做得糕点,都是你平素爱吃的,这还有一壶花雕酒,也是你最喜欢的。” “你都还记得?”赵琦好像拿起一块糕点,“好久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绿豆糕了,恩,还是这般香甜,入口即化。” 赵琦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欣慰还有几许甜蜜。 锦瑟心中长叹,赵琦果然对昌乐公主情根深种。 “喝酒。”昌乐公主语气并没有锦瑟想的那般炽热,她最爱的男人马上要死了,她居然这么镇定?还是她已经决定要以死相随?就像当年的阿阮姐姐一般。 赵琦饮下昌乐公主递来的醇酒,两人默对着,相顾无言。 良久,白士中眉头一皱,望向锦瑟的眼神中带着探究的意味,锦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之间没话可说吗? 就在这时,只听牢房里传来赵琦痛苦的声音,“你…” 锦瑟一惊之下,顾不得昌乐公主会不会发现,径自将右眼凑到缝隙处,远处赵琦脸色惨白地坐在榻上,嘴里一口口吐出的鲜血将他的白衣染成了一副凄艳的梅花图。 “昌乐果真知我心意,不愿我明日死的难堪,提前送我上路,琦哥哥,很高兴。”赵琦眉梢眼角一闪而过的凄凉与痛苦,全都被这句深情的话所掩盖。 昌乐公主凝眸注视着榻上的男子,似乎是在审视什么奇特的异物,半晌,缓缓开口,“你真的这么爱昌乐?” 赵琦不停地呕着血,这花雕酒中毒药的分量太重,以至于他原本孱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灼热的炙烤。 “既然如此,昌乐有必要让你死的明白些。” 昌乐公主嘴角勾起的冷笑让锦瑟险些惊叫出声。 “这酒琦哥哥以前是常喝的,不过那时候里面牵肌毒的分量并没有那么重。” 昌乐公主笑吟吟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赵琦。 赵琦何等智慧,一怔之下,苦笑道:“你以前常从宫里送陈年花雕给我,原来里面下了慢性毒药,那么我的双腿…” “自然是昌乐的功劳!燕国太子敖海的那一箭虽然射中了你,但箭上根本没有毒,只是他的箭促发了你身上沉积已久的牵肌毒而已。” 昌乐公主冷笑着解释,却不知她冷若寒冰的话已经刺穿赵琦的心肺。 不独赵琦,另一间牢房中的白士中和锦瑟也在对方澄澈的眸光中看见了惊讶与震动。 很好!赵琦的笑声震动了肺腔上的伤,撕裂般的巨痛遍布全身:这么多年来,自己都在因战场疏忽变成残废,不能实践诺言而对她心感愧疚,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日夜的痛苦煎熬,身上毒素发作时的无奈挣扎,残废后的受尽冷落,全都是拜他最爱的女子所赐。 那时,敖海的箭几乎摧毁了他全部的希望,不但驰骋疆场的愿望破灭,迎娶她的心愿也成泡影,双腿每日如万针攒刺,让他痛不欲生,但是他每每想到她的倩影,还是不舍离去,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都要护她周全!可哪里想得到,自己拼尽权力守护的人,居然一直是在背后阴狠地残害自己的人。他的心瞬间碎成渣沫,灵魂如同玻璃一般被轻易的击碎。“不要恨我。”昌乐公主望着赵琦变化莫测的眼神,嗤嗤冷笑,“怪就怪你自己太有本事,太聪明。父皇早就对博望侯起了疑心,只是苦于赵家势大无法连根拔起,这才让逼我嫁你,后来,父亲见你精擅兵法,心中害怕极了,他不准许赵家再出一个出色的将军,这才命我在酒中下毒,将你变成废人。” 第二百四十一集 浮灯(上) “逼你嫁我?”赵琼痛苦地重复了一遍,原来以前的山盟海誓、她对自己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全是假的!可笑,在婚约取消后,她一次次地来找自己,自己甚至不惜损害赵家的利益,帮她出谋划策,让她避免嫁给燕国二皇子敖泽,原来她一直在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的真心为她卖命! “哈哈!”赵琦突然疯了一般地大笑起来,“说什么智慧过人,我原来不过是这天地间最愚蠢的人!昌乐…你好…你…噗!” 一口鲜血全都喷在昌乐公主的华丽宫装上,她吓得花容失色,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背脊撞在栏杆上,眼睁睁地看着榻上的赵琦软到在地。www.Pinwenba.com “说过了,你不该恨我。”昌乐公主丹凤眼中射出的目光逐渐伶俐,一字一顿地说:“你该恨你自己,爱错了人!” 赵琦听了这话胸口如遭大锤一击,又呕出一口血,此时的血已然变成了暗黑色。 昌乐公主冷笑一声,没有一丝温情地离开了赵琦的牢房。 锦瑟见此立刻拉着白士中站回了门口,铁门支嘎一声打开。 “赵家四公子顽疾发作,已然不行了,一会你们两个将他的尸体扔进乱葬岗。”一声没有温度的吩咐过后,昌乐公主迈着莲步,轻松地离开。 白士中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昭狱后,咬着嘴唇恨恨地啐了一口:“狠毒的女人。” 锦瑟心中五味杂陈,推开门,赵琦已经软在地上,奄奄一息。 赵琦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很多画面,最难忘的莫过于那个美丽的春日夜晚,满堂的桃花随着春风化为阵阵花浪,自己那时双腿还是完好的,一袭白衣迤逦于地,优美的琴声从指尖缓缓流泻,她伸出两条玉臂,调皮地揽住自己的脖颈。 “琦哥哥,昌乐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伏在自己的耳边大声说,震得他的耳膜生疼,为的只是能让自己将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里,自己记住了,就算百转千回也不曾忘记,可她呢。 赵琦神情恍惚,眼光也因牵肌毒的溜走散落而没有焦点,昌乐公主熟悉的脸似乎又浮现在自己面前,“你!”他突然手上发力抓住锦瑟的胳膊,锦瑟因疼痛俏脸变得惨白。 “干什么!”白士中厉喝一声,就要将他的胳膊扯下来,却被锦瑟的眼神制止。 “你…你告诉我…如果爱错了人,怎么办?” 锦瑟惨然一笑,过往与徐季同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蔓延,“如果他十恶不赦,就杀了他。” “如果爱错了人,怎么办?” 赵琦嘴里反复只念叨着这一句话,良久,终于没了声音,死前居然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白士中心如刀割,爱错了人,如果杀不了她,又无法将她从心里根除呢?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翌日,博望侯和大公子赵胜毫无疑问地被拖到了菜市口斩首,上次他们随意在临安城中散播疫病,致使不少百姓丧生,这也算得了报应。不过看到他们身首异处的一刻,锦瑟还是了解到昨晚赵琦临死前那句话所蕴含的沉痛心情,赵家的覆灭,其中有赵琦的责任,是他不顾赵家的利益,帮助昌乐公主逃婚从而与上官霖的关系彻底恶化,以至于大难来时,没有人再愿意为赵家说一句话而得罪这个新贵镇国将军。 不出白士中所料,白士毅的部队还没到荆州,只是在荆州城外驻扎下来,赵琼的大军就已风流云散,意外的是,白朗轩并未如想象般地生擒赵琼,而是被他狡猾的带领残部逃脱,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隆庆帝龙心大悦,并没让白士毅交出虎符,而是让他掌管了这支已经多大十几万人的队伍,并驻扎在临安城外。 当白士中将这些话告诉锦瑟时,她正站在城郊的北邙,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敬佩,她为赵琦修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坟,赵琼的失踪并没让锦瑟放在心上,毕竟他此生再不能回临安,可她没有料想到,就是这么个细微的疏忽,在几个月后险些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朗轩就要回来了。” 想到这个兄弟为自己风餐露宿,而自己却夺了他的心上人,白士中感到十分愧疚。 “这次赵家完蛋,朗轩也该回燕国了,现在楚国的朝廷瞬息万变,四皇子现在不走,来日恐怕想走也走不成了。” 锦瑟黛眉微蹙,她有预感,和上官霖的终极决战就在不远的将来,万一失败,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恐怕不会再放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敖澈归国,尽管有太华公主的关系,要知道,上官霖现在肯忍耐太华,无非是想借助燕国的力量。 白士中很赞同锦瑟的话,虽然他们都舍不得白朗轩。 “公子,白侍卫回来了。” 白福管家驱车来了北邙,带来这个消息,当白士中和锦瑟欢悦地赶回别院时,白朗轩神色忧伤地坐在院内。 “我要随四皇子回国了。” 没想到,这消息来的这么快,锦瑟突然顿住脚步,懵在原地。 “这就要走?”白士中坐在石桌的另一端,握住白朗轩的手,“你帮我这么多,还没有好好感谢你,这么快就要离去?” 锦瑟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却是那么的僵硬。 “过完中秋再走也好。” 白朗轩一震,抬起头,英俊无匹的脸上,一双璀如寒星的眼睛闪过一丝欢愉和不舍,最终却还是被落寞取代。 “不能继续呆下去了,燕国刚才传来消息,长孙皇后驾崩了!我必须跟随四皇子回燕国奔丧。” 白朗轩口中不无遗憾地说,自己从未跟他们一起度过一个节日,这番离别之后,天各一方,不知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哎。”锦瑟长叹一声,她如何不知,在燕国长孙皇后与贵妃李氏已经斗得势同水火,现在长孙皇后驾崩,必定会引起燕国朝堂格局的变化,四皇子敖澈如果想在燕国站稳脚,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回去,加入权力中心,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白士中惨然地说:“现在已然是八月十三,也就是说你明天一早就要离去?可是你刚刚从荆州回来,连半天都没休息!我们还没好好说过几句话,吃过一顿饭你就要走了?”“四皇子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启程的日子定在十五早上。”白朗轩微微一笑,想努力化解气氛中的沉郁忧伤,“不必伤感,以后还有再见的日子,等你们打败上官霖,可以来燕国看我。”话虽如此,可锦瑟还是怔怔地掉下眼泪,他走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自己连心理准备都没有。 第二百四十二集 浮灯(中) “太妃近日圣体可还安康?”一大早,锦瑟便带着如羽来给庄康太妃请安,自从上次青芜的事情发生后,庄康太妃吓得不清,修养了数日才缓过神来,这几日,在锦瑟的提点下,玉贵妃一直侍奉在侧,挽回了庄康太妃不少宠爱。www.Pinwenba.com 慈安宫里一片祥和,虽然已是入秋,却不见半分萧瑟,尚宫局为怕太妃感染风寒,早早送来了银炭,暖阁中温暖如春,时不时传来欢愉的笑声。 乍见锦瑟,庄康太妃眼中闪烁着宠爱的目光,上次神龙殿里,锦瑟的表现让她十分满意。 “哀家有你姐姐照顾,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额头的伤怎么样了?可别感染才好。” 庄康太妃亲热地拉着锦瑟的手寒暄了几句。 锦瑟一一对答,眼角的余光看向玉贵妃,只见她两颊已经消肿,穿着一身百花穿蝶彩绣宫装,与冷宫中的颓败凄凉有着天壤之别。 “皇上驾到。” 慈安宫外王公公的声音立刻引来暖阁中的震动,众人呼啦啦地起身请安,锦瑟眼见隆庆帝心情大好地大步走了进来,“儿臣给太妃请安。” “皇帝快坐。”太妃命人搬出一张舒适的红木椅,“听说赵家的余孽已经全部落网,只余他自己孤身逃走了?不要紧吧。” 隆庆帝双眉一轩,“太妃放心,只剩他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次朕可要好好赏赐一下白家两兄弟。” 玉贵妃脸上浮现一丝喜色,锦瑟神情倒是淡淡地,“能为皇上尽忠是臣子的功劳,白家不敢居功。” 这个皇帝多疑她是知道的,特别是上次在昭狱听完昌乐公主的话以后,她越发地觉得看不透这个帝王,曾经以为他那么信任赵家,将爱女许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君臣之间丑恶的算计,被他器重未必是什么好事。 “此次四弟旗开得胜,也是脱了皇上的洪福,四弟年纪轻轻从未上过战场,又有什么功劳呢。” 玉贵妃在锦瑟的暗示下,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果然,隆庆帝龙颜大悦,他最不喜欢臣子邀功,听锦瑟和玉贵妃这么说,全身通泰。 庄康太妃见气氛和悦,便问:“听说燕国的长孙皇后驾崩,四皇子要回国奔丧?” “确实如此,四皇子敖澈已经向朕递交了辞行的奏折,要在明日清晨出发回燕国。”隆庆帝念在燕国的粮食上本想在中秋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宴为敖澈送行,可被他婉言回绝。 庄康太妃轻叹一声,“这么说太华公主和宁舒公主都要离开了?” “宁舒自然是嫁夫从夫,长孙皇后也算得上是她的嫡母,理应回燕国奔丧,倒是太华公主上书说她既然嫁到楚国,就是楚人,竟不想离楚回燕。” 锦瑟心底冷笑一声,太华公主是假冒的,现在真的太华已经回到燕国,给她几个胆子敢回燕?回去之后岂非要戳穿自己的身份? “长孙皇后不是太华公主的亲生母亲吗?亲生母亲逝世都不愿意回去奔丧,这个太华公主当真是凉薄之极。”庄康太妃冷哼一声,十分不悦。 玉贵妃刚要说点什么,门外内侍进来通报: “皇上,钦天监的张大人求见。” 隆庆帝微微一皱眉,他找到这来,难道是有什么要事? “微臣叩见皇上、太妃。”钦天监的张大人神色惶急,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庄康太妃和一众宫嫔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古代人是十分相信天象之说的,现在张大人神色严峻,难道是楚国的国运有什么变动吗? 隆庆帝沉声问:“爱卿有何事?” “回皇上,微臣夜观天象二十八星宿于昨晚竟有异常变动。”张大人的声音里有掩饰不掉的惶急。 这下隆庆帝也紧张起来,“二十八星宿乃是天之元气,地之精华,突然有异动,可是楚国要有什么灾难?” “臣昨夜观看了一晚,发觉宿星、卯星大有冲月之态,虽然于大楚国运无碍,可月主阴,恐怕对太妃大有损伤。” “哀家?” 庄康太妃没有料到这次星象的变动是冲着自己来的。 玉贵妃若有所思地问:“前些日子太妃被刺客劫持,又缠绵病榻,这一切可与星宿的变动有关?” 张昇汗颜道:“宿星和卯星早有异动,但臣一直以为是冲着中央的紫薇星而去,却没想到他们冲撞的是月宿,臣一时失察,请皇上、太妃恕罪。” “也就是说,哀家这几次的霉运都与宿星、卯星冲月有关?”庄康太妃惊疑不已。 张昇的语气异常坚定地说了句是。 庄康太妃面色惨白起来。 隆庆帝十分不悦,“要你们钦天监是做什么?为何不早为太妃度劫?” “皇上,依臣女所见,事情已经发生,不如令张大人戴罪立功,请问大人,可有法子化解?” 庄康太妃关心地也是这个,上一次遇刺险些要了老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人越老越是怕死。 张昇信誓旦旦地说:“方法很简单,从明日午时起,太妃不要出慈安宫,到得晚上,任何人不准出入寝殿,拉好帐幔,不准星辰月宿之光照进寝殿,待十五一过,这场灾劫就能化解。” “这么简单?” 众人都十分惊讶,见张昇说的如此严重,料想破解之法费时费力,哪想到如此容易。 锦瑟不无遗憾地说:“这样一来,太妃岂非不能过中秋佳节了?”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既然要避星,自然不能出门赏月。 “无事,不过一个小小的中秋,你们过便是。”话虽如此,对于不能参加这样的盛会,庄康太妃还是有一丝遗憾,毕竟她已经缠绵病榻几个月之久,任何宫宴都没有参加过,现在身子大好,还真的想念起歌舞翩翩的夜宴。 玉贵妃灵机一动,“臣妾有个主意,能让太妃过上中秋节。” “快说。”隆庆帝眼睛一亮。 玉贵妃笑意盈盈地说:“不如将中秋夜宴改到今晚,这样一来,既能让太妃过上节,又能为燕国四皇子和宁舒公主送行,岂非一举两得?” 隆庆帝一想,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庄康太妃见为了自己一人竟要改动节日的日期,有些迟疑,“这样行得通吗?” “太妃放心,一切节日的用度已经备齐,今日过、明日过都是一样的,民间不少人家也已经张灯结彩,只要现在通知命妇大臣即可。” 玉贵妃巴不得讨好太妃,什么时候过中秋又有什么关系? 隆庆帝缓缓颔首,“就这么办,朕这就下旨,只不过原因却要改一下,就说我为国祈福好了。” 锦瑟听见这话,心慢慢地放回胸腔中:朗轩,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中秋节改作今日,丝毫没有影响临安城百姓们过节的热闹气氛,午后不少没有挂灯的人家全都挂上了各式彩灯,妇女们围着灶台说笑着做着一笼笼香甜的月饼,万户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白家的别院更是张灯结彩,锦瑟吩咐白府将库房里有的灯全都挂出来,并在树上系着各式彩球,原本秀丽的山水庭院被打扮的异常夸张。 白士中更是带着手下将临安城能找到的炮仗,按种类各买了三个,以至于锦瑟看着那成堆的烟火炮竹时头皮直发麻,如果看管不利,谁往那堆小山上随便扔个火星,就能直接将整个白府炸到天上去。 锦瑟和白士中如此卖力张罗,只为了一件事:让即将远行的白朗轩好好过个中秋。 “哎呀,又失败了,这面怎么这么难和?” 锦瑟手里捏着已经遭烂成一团,怎么也捏不到一起的面片,额头满是汗水。 如羽满身干面地站在别院的石桌旁,看着锦瑟期望的眼神,身上一阵发毛:“主子…我只会易容和杀人,和面不是我的强项啊。”如羽无奈地摊了摊手。 “还是我来吧,真不知道作为女人,你有什么技能?”白士中不满地将袖子挽上去,把锦瑟挤到一边。 白士中在众目睽睽下往面盆里放了两瓢水,看的锦瑟和如羽眼睛都直了。 “和面要讲究力道,要像打太极这样来回糅合,才能让面劲道好吃,以后都本公子学着点,特别是你如羽。” 白士中用沾满面团的手指了指如羽。 如羽满脸错愕,“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主子已经嫁出去,属于名花有主的,她不会做这些,我这个大肚的人就不予追究啦,可你还没嫁人呢,不好好学学手艺怎么还嫁的出去?”白士中言之凿凿,似乎觉得他很有道理。 如羽满头黑线,“我的亲事不劳公子操心,你还关心你的面吧…都成一坨坨的了。” “额?”白士中这才发现,手里的面团形象极差,“不要紧,长的难看,吃起来香就行。” 锦瑟白了他一眼,用心地用擀面杖将选好的芝麻、花生碾碎。“可以包了!”大功告成的白士中兴奋地从锦瑟面前的盆里抓起一大把碾好的芝麻花生,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摊的奇形怪状的面上,如羽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面,如临大敌,居然比杀人时还紧张。锦瑟凑过去将一勺白糖洒在上面,怀疑地问:“这面行吗?” 第二百四十三集 浮灯(下) “我说行自然行!”白士中自信地说了一句,将面捏成饼状。www.Pinwenba.com “漏了…公子…下面漏了!” 如羽急得直跺脚,大家眼看着里面芝麻、花生的糖陷顺着破开的面皮滴滴答答地流在面板上。 汗…豆大的汗珠从白士中清癯英俊的脸上留下。 “去烧你的水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锦瑟气愤地哼了一声,要将白士中推开。 “慢着——”白士中丢了面子,十分不服气,“不就是把陷包起来不露吗,有什么难的,看我给你们表演一番!” 白士中气鼓鼓地拿起一张压好的面,挖了几勺糖陷,手中动作如风,片刻几个不成形的月饼已经排成了一排。 看着圆圆如鸽子蛋的‘月饼’,锦瑟和如羽面面相觑,半晌,看着得意洋洋还在继续的白士中,如羽小心翼翼地说:“公子咱们过得是中秋,不是元宵节…你做得这个是汤圆吧…” “额…”看着面板上团团如鸽子蛋的面,白士中强调道:“月饼的精髓就在于用面将陷包住,现在这样不是也做到了吗?为何要那么死板非要弄成饼状?这样不是很新鲜吗。” “好吧。”锦瑟无奈地摆了摆手,她已经被眼前的蛇精病打败了。 如羽不想再看到那些所谓的汤圆形月饼,立刻溜到一旁烧水,锦瑟则横在旁边给白士中打下手。 三人忙得不亦乐乎,到得晚上,白士中早已将想好的托辞告诉下属,婉拒了晚上的宫宴,热气腾腾的月饼刚出蒸笼,白朗轩就一身黑色劲装,负着手,缓步进了别院。 “你…这要改成妓院吗?” 白朗轩凝视着树上花花绿绿的彩球和门前两展红彤彤的灯笼,皱眉问。 “说什么呢!” 白士中将手中刚盛好的月饼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烫得直跳脚。 如羽笑盈盈地走上前:“主子,这是我们家主子为您准备的。” 白朗轩眼角漾出一丝讶异,又带着几分欢喜,明亮的目光看向锦瑟。 “什么你家主子,我家主子,如羽,你不觉得你的话有点绕吗?”白士中吃味地拉扯着白朗轩坐下,锦瑟微微一笑,与如羽洗净了手,也坐了下来。 石桌上摆满了各色时鲜水果并一盘毛豆,当然,最突出的还是那盘圆形的月饼。 “今天不是中秋吗?” 看着这醒目的‘汤圆’,白朗轩对节气表示出疑问,难道大楚中秋节是这么过的? 噗嗤,锦瑟和如羽全都笑靥如花。 白士中不满地说:“我这做得是月饼。” “月饼?”白朗轩认真起来的表情十分可爱,他已经决心和这只蛇精病较真,“你跟我说说这和汤圆有什么差别吗?” 白士中语气一滞,半晌强词夺理地说:“汤圆是煮的,我们这是蒸的。” 白朗轩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白士中会这么说。 “好啦…别再较真了,再闹汤圆…”白士中用吓死人的眼神横了锦瑟一下,锦瑟立刻改口:“这月饼就要凉了。” 如羽拄着筷子符合:“就是,就是,和主子忙活了一下午,我都饿了,这月饼看起来很香甜的样子,这可是主子亲手碾的芝麻,调的糖浆哦。” 如羽用这招诱惑白朗轩,果然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缓慢放入口中。 “怎么样!” 桌上三人全都拄着筷子,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白朗轩的嘴,一时间到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嘎吱。” “什么东西碎了?” 白士中吓了一跳,俯身纳闷地左右寻找,石桌没碎啊,凳子也完好无损,盘碗什么的都在这。 锦瑟的心砰地一跳,她明显看见白朗轩用牙咬了一下啊! “快吃吧。” 没搞清状况的白士中一脸笑意,“怎么样,味道如何?”说话间,他自己也夹了一个。 白朗轩猛地咽了一口。 三个人全都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说好吃,可是白朗轩久久没有表态,脸却越来越红! “这是什么意思…” 如羽和白士中面面相觑。 “快…快拿水来!他…他噎住了。” 锦瑟终于看懂了白朗轩的神情,惊呼着起身要去端长凳上的茶水,白朗轩一手按住锦瑟,如羽已经递过来一壶好酒,“主子,用这个顺下去。” 白朗轩一摆手,左手从头顶往下一运气,喉咙终于动了一下,那差点将他噎死的月饼滑落到胃中。 白士中满头黑线。 “好月饼!”白朗轩十分无语地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一句,“运真气才能吃下去,天下第一!” 噗嗤,锦瑟掩嘴偷笑,如羽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筷子夹着的月饼,悄悄地送回了盘子里。 “吃呀,吃。” 白朗轩伸出手做了一请的动作,明亮如黑宝石的眸子化作两道清光,注视着白士中。 白士中在这样目光的夹击下,讪讪地将筷子上的月饼送回了盘中。 “月饼不能吃了,我好饿啊。”如羽哀叹一声,这样坚硬如石的月饼她可不敢再想了,连主子这么高的武功都被咯碎了半颗牙,险些噎死。 “这样吧…。我们去放炮竹。”白士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白朗轩起身拉着锦瑟,点头。 如羽只能抱着毛团乖乖地跟在后面,心灰意冷地摸了摸毛团光泽的毛发,“知道你也饿了,我们等会再吃吧。” 四人行至白府后面的小跨院中,白士中兴奋地从成堆的炮仗中拣出一个‘震天雷’。 “怎么只剩这些了?” 虽然还有一小堆,但是明显数量照午时比少了很多。 白士中耸了耸肩,“不是你说放在一起太危险,最好分开的嘛。” “你放炮的时候离这些炮仗远一点,千万别把它们引燃了。” 锦瑟在白朗轩的掩护下,退到院门口,如羽更是连院子都没敢进。 “怕什么?进来呀!如羽,别猫在后面,你不是杀过人的吗?”白士中见众人都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一脸无奈,“好吧,我点一个给你们看。” 呲…。砰! 一道火光冲天而去,震得白府的地都微微晃了一下。 墙外行人驻足观看,赞道:“好家伙!谁家放这么响的炮仗。” “你们看,没事吧。”白士中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往日高了好几倍。 看着一脸兴奋的白士中,锦瑟侧头问:“他这是怎么了?这么亢奋?” “不是炸傻了吧。”如羽在身后懦懦地接了一句。 白朗轩摇了摇头,“他刚才里这震天雷太近,伤了耳朵,自然说话声音大。” “我再给你们放个好看的!”白士中眉梢眼角都晕染着笑意,他走到那一小堆炮仗中挑来拣去,终于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高高地举了起来。 锦瑟迟疑着:“这个炮仗我好像小时候放过。” “好看吗?”如羽好奇地问。 “嗯。”锦瑟点头,可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眉间自然而然地显出一丝隐忧。 白士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兴冲冲地点燃了远处的炮竹。 呲呲呲! 绚烂的烟花破空而去,立刻在天上绽放五颜六色的华彩,让周围的星辰都黯淡失色。 “这个烟花好美啊。” 白朗轩听了锦瑟的赞叹,侧头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春日的和风,能让万古的冰霜融化,可惜此时锦瑟正仰头望着天上灿若星河的烟花,并未发现身边男子难得一见的笑容。 臂轻轻地舒展出去,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微微迫使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只这一次!准许自己放纵,马上就要离开,从此千山万水,间关万里,恐怕一生会面无期,等待自己的则是数不清的腥风血雨,就让这美好的一幕,在记忆中定格永存。 “轰——” 还没等白朗轩将这份美好牢牢印在心里,排空而来的热浪让他起了本能的反应! “危险!” 白朗轩大喝一声,抱起锦瑟腾空而去,可这气浪太过强大,他虽然身在半空,后背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他半空中无法借力,一个踉跄扑下去,眼见着要滚落在地,却硬是用身体护住了怀中娇小的女子。 “天呀!” 如羽抱着毛团反应敏捷地躲过一劫,毛团受了惊吓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模样狰狞。 “咳咳!” 空气中弥漫着黑烟,呛得三个人频频咳嗽,好不容易等黑烟散了散,锦瑟狼狈地从白朗轩怀中挣扎而出,惶急地道:“蛇精病呢!” “公子!”如羽一愣,随即也着急起来。 “蛇精病!”锦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 白朗轩背后一凛,刚才是什么爆炸了?白士中他…飞身要往跨院里跑时,他背后却有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他奶奶地,要不是本公子闪的快,险些被炸成了灰。” 白士中弹了弹衣襟,站在众人面前。 “噫!”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连素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白朗轩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我?”白士中转了转脖子,很不自在,半晌带着歉意说:“好啦…我也不知道天上落下的火星会点燃那堆炮仗嘛,吓到了你们,我赔罪就是。” “哈哈。”三人居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里包括万年冰块脸白朗轩。原来,一袭白衣的白士中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黑煤球,披在身后的头发烧焦了不少,参差不齐地飘在空中,连眉毛都短了半截。 第二百四十四集 隐秘 “有什么好笑的!好了…我承认这次又失败了,我们去放孔明灯吧。www.Pinwenba.com”白士中对于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 “哼,不去。”白朗轩断然拒绝。 “为什么?”白士中满脸愕然。 白朗轩弹了弹头上的黑灰,不满地说:“知道的,认为你是在为我过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隆庆帝派来杀我的,哼,孔明灯?一会不会着火吧!” 看着满头黑线的白士中,锦瑟和如羽全都捧腹大笑。 最后,还是锦瑟提议,大家带着毛团一切去逛夜市,当然一切费用由白士中出。 等他再次换好衣服已经是月上中天,整个临安城热闹极了,街上四处都是嬉笑玩耍的孩童,还有相约出游赏灯的情人,两边热腾腾的云吞,一层层的月饼,色彩斑斓的彩灯,看得锦瑟一行四人目不暇接。 “从不知道,临安的夜市如此热闹。” 即将要离开,白朗轩心底生出的留恋和不舍,被眼前热闹的气氛勾起,心中未免有些难过。 “不知道燕国的中秋节是不是也这么热闹,如果有机会,我和蛇精病一定到燕国陪你过节。” 锦瑟温柔的安慰让他的心略微好过了一些。 “我们吃点东西吧。”如羽是真的饿了,怀里的毛团也一直喵喵地叫得可怜。 于是由白士中做东,四人在临安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结了帐,白士中所带银两几乎被挥霍一空。 “这个灯好漂亮啊。” 锦瑟在酒楼门口的街市小摊前驻足,拿起一盏莲花灯,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姑娘,买一个吧,可以去那边的河里放灯,你瞧,那好多姑娘都在放灯呢。”小贩指了指四人身后的一条流经临安城内的小河,河上楼船画舫、彩灯辉煌、河两边垂柳依依,许多年轻女子在放灯许愿。 白朗轩微笑:“喜欢就买一个好了。” “对对!”白士中立刻掏钱。 “我…也想要。”如羽扯了扯锦瑟的衣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的身份是一个杀手,一个暗卫。 锦瑟没答话,她出来的匆忙身上可没带银子,只是望着白士中。 白士中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脯,“今晚我做东,一切开销都由我出!”在怀中一摸,晕,居然只剩二十个铜板!这三人是猪吗?吃了自己这么多钱? “额,咳咳,你看这些够不够。” 小贩本来以为有生意,是喜笑颜开,待看清白士中手里的钱后,不悦道:“看您四位的穿着不像没钱的人啊,大过节的何必逗我这小本生意的人呢?一个莲花河灯二十个铜板,谢绝讲价。” “只够买一个的?”白士中讪讪地回头看着锦瑟。 “哼,临安首富白家的嫡子请朋友上街,连河灯也买不起,简直是笑话。”白朗轩抱着膀子,替锦瑟和如羽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白士中汗了一个,“好啦好啦…我想办法就是!” “这破玩意值二十个铜板?”转身后的白士中立刻变脸,锦瑟额头浸出冷汗…他不是要仗着自己文忠侯的身份明抢吧…人家王公贵族都是强抢民女,他抢个破河灯…。跟蛇精病上街果真是丢人败兴呀! “我买一个鸡蛋才二个铜板,孵出母鸡,就算每天能下一个鸡蛋,一个月都能赚六十文,二十个铜板能孵出十只,一个月光卖鸡蛋就是六百文,再加上十只母鸡的本身的价钱就是将近一两银子,这么值钱的东西人家只卖两个铜板,你一个吃不能吃、用不能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河灯要本公子二十个铜板,你不觉得太贵了吗!” “额?”看着气势汹汹的白士中脸上呈现的奸商二字,小贩有些迷糊,掰开手指头算了算。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倪,小车无杌,其何以行之哉?’楚国是一个讲究诚与信的国家,这是我大楚的立国之本,你这个奸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夜、之下摧毁我大楚的立国根基,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楚人,你不觉得羞耻吗?” “额?” 小贩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自己就卖个河灯,为什么会和老母鸡扯上关系,而且还威胁到了楚国的安危。 “好吧…每个十五文!” “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认为本公子是在和你说河灯的价钱吗?本公子像是缺钱的人吗?”白士中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语重心长地说:“本公子是在和你将做人经商的道理。” “做人经商的道理?”小贩迷糊地重复了一句。 “对!”白士中严肃地说:“就是要诚信!” “哦!诚信。”小贩狠命点了点头,“要不卖您十个铜板一个?” “呀,说了这么多,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白士中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这样吧,十五个铜板买你两个,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铜板给你,河灯我们拿走了。” “好。”小贩迷迷糊糊地接过铜板,“不对…我这河灯是十二文进的!” 看着转身要走的白士中,明白过来的小贩恼羞成怒。 “可是你刚才已经答应了,难道那个‘好’字不是你说的吗?做人可要讲究诚信呀。” 白士中双眉一轩。 “我…好了,算我服您老人家了,赶紧拿着河灯走吧。”小贩再见白士中恐怕心绞痛都会犯了。 “那,给你们!” 白士中将河灯一手一个塞到锦瑟和如羽的手中。 “这样也行?”锦瑟和如羽面面相觑,一个偌大的感叹号浮现在脸上。 “剩下五文钱给你买糖吃。”白士中将最后剩下的五个铜板塞给了白朗轩,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伸出双手,开心地说:“放河灯啦!” 锦瑟和如羽在河边放河灯,白朗轩和白士中倚在树前,静静地看着。 夜色下,锦瑟一袭嫩黄色百花留仙裙迤逦于地,绿云扰扰之上并没有过多的金饰,只是零星地点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只见她默默俯下身子,合起手掌,想是在许愿,美丽的侧脸在灯火下异常甜美,从这个角度,几乎能看见她颤动的长长的睫毛。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白朗轩的声音里包含着落寞。 “放心…你真的这么喜欢她?”白士中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白朗轩没有说话,可他凝望着锦瑟的痴痴的眼神和眼角流溢的不舍,足以让白士中看清他的心思。“如果你敢作出对不起她的事,我定不饶你!”这句话白朗轩说的已经有些疾言厉色。 第二百四十五集 隐秘(中) 白士中吓了一跳,忙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只是…朗轩,我觉得对不起你,你我兄弟一场,我却…。www.Pinwenba.com” “不要再说了!”白朗轩冷然地打断白士中的话,背过脸去,“情之一字哪有什么对不起之说,谢谢你们,为我做得一切。” 后一句话充满了温暖和感激,他知道隆庆帝为什么会将中秋节改作今日,这是锦瑟和白士中想给自己一个难忘的夜晚。 “放烟火啦!” 街上的欢闹声越来越大,桨声烛影下的长河被天上闪烁的五颜六色的火光映衬的十分好看。 白朗轩静静地走过去,坐在锦瑟的身边,白士中站在树前,就这样,四个人安静地看了半个晚上的烟火,直到街上的人慢慢散去。 回到白府时已是深夜,白士中心事重重地将锦瑟送进别院,锦瑟因为明日白朗轩的离去,所以心情并不是很好。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士中颤动着嘴唇,内心交战,却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胡说什么?”锦瑟莞尔一笑,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疲惫。 白士中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微笑着道:“夜深了,你也累了,先休息吧。” 锦瑟点了点头,进了卧室。 白士中站在她的门前,看着里面的蜡烛熄灭,却迟迟没有离去的意思,内心中反复交战,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割着自己心上的肉,这样的隐秘,到底说还是不说? 月华逐渐黯淡,东方的星辰也隐匿无光,天就要亮了! “锦瑟!” 白士中霍然抬头,眼睛中已经有了猩红的血丝,啪啪,急促地手掌拍在门板上,将门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不少。 “怎么?” 原来她也一夜没睡,眉梢眼角都是疲态,红润的脸也有些苍白,她是否也在纠结着什么,她也舍不得白朗轩是吧,她留下来会否只是为了帮我完成心愿? “你跟我来!” 不理会她的惊诧,白士中捉住她的手,迫使她一路踉跄跟在他的身后,转眼间,一座精致的竹楼已经映入眼帘。 锦瑟心中砰砰直跳,这里是白士中的禁地,自己也只来过一次,那一次还险些被他杀掉。 “你看这个!” 白士中将锦瑟按坐在竹桌旁,颤抖着手指着墙上的一副画,画中有一位身着嫩黄色百褶裙的美貌佳人,她手持团扇,在牡丹花从间扑着彩蝶,娇憨的表情、明媚的笑容,跃然纸上。 画的旁边还用秀丽挺拔的小字着一句词:夜深惆怅,梦无数,音尘断绝,故人无寻处。 “这是谁?” 锦瑟口中有些涩然,她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女子,见过这首词,她知道,这一定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留在楚国?” 白士中颓然地坐在凳子上。 “自然是为了帮你。”锦瑟有些纳闷,他这岂非明知故问? 白士中正色道:“现在赵家已经覆灭,区区一个上官霖何足挂齿,你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便跟随白朗轩去燕国吧。”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留下的呢?”锦瑟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白士中。 白士中心中一痛,可想起自己的事情,复又硬起心肠,冷冷地说:“如果是这样,你更要离开,因为我爱的不是你。” “你说什么?” 锦瑟身子一晃,好像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击似的,脸色也惨白起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看到那件袍子的时候多开心,为什么要骗我,骗自己?锦瑟的眼睛中痛苦弥漫。 “我没有骗你…。少时,我曾不自量力,爱上了一个女子。”白士中缓缓起身,微闭着眼睛,似乎那段往事让他不堪回首。 “她负了你?” 锦瑟凝眸深望着眼前的男子。 “不!”白士中听了这话,霍然睁眼,长袖一拂,“她没有负我,我们很相爱,而且十分琴瑟和谐,可惜她生来体弱,无论我找了多少名医给她治病都不见起色,最后她终于死在我的怀里,连带着我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你们居然有过孩子?你不是说那是你少时的事情?” 锦瑟惊讶万分。 白士中沉痛地点头:“那时我十五岁,有孩子也并不稀奇,她死以后,我无法再接受其余的女子,所以一直到年过二十都未娶亲,这才急坏了祖母,替我挑选了现在这门亲事,其实我一直忘不了她。” “所以,你所有的禁地和秘密都和她有关?所以每一处你常呆的地方都挂着那幅美人图?夜深惆怅、梦无数,音尘断绝,故人无寻处…呵,果然是深情。”过往的一幕幕如同烟云一般在锦瑟的脑海里闪过,她终于知道围绕在白士中身边的这些隐秘,也知道他为何总会发病,想来是承受不住心爱女子和孩子具丧的打击,这才留下偶尔失心的病症。 “故人无寻处?”锦瑟将这句又喃喃地念了一遍,心碎已成了渣沫,半晌,两道清泪从白玉般的腮边滚落,声音已经激动起来,甚至语气都有些撕裂:“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何时招惹过你,我们不过是盟友。” 白士中淡淡地说了一句,深深地刺伤了锦瑟的心。 原来只是利益关系? 锦瑟强忍住即将溃堤的泪水,嘴角勾起轻微的冷笑:“也是…自始自终你都没有承诺过什么,不过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不,也不对,我之所以留在楚国也是因为盟约的关系,并无其他。” “那现在盟约解除,你可以走了!” 白士中拂袖转过身去,冷冷的话如同冬日中的碎冰。 “无需你说,我自己自然会走!”锦瑟嗤嗤冷笑:“那我就在这先祝侯爷能顺利夺回白家的权力,光宗耀祖!” “不送!” 锦瑟负气地起身,跑下了摘星楼,在离开别院的一刻,泪水决堤而出,蛇精病,你很好!你厉害!算我有眼无珠! 有些疯癫的锦瑟一路穿花拂柳而过,跑回自己的别院,‘砰’地将卧室的门踢开,彼时如羽已经醒了,正在屋内寻她的踪迹。 “主子你去哪了?” 看到锦瑟脸上的泪痕,如羽自知事情有异,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锦瑟红着眼睛没有理会如羽的话,径自走到内室,拿起篮子里还未缝好的那件袍子,伸出手就去撕扯,只是那件衣服的料子很好,她又不会武功,竟然撕扯不断,她一时气的急了,回身就寻来一把剪刀,刚剪掉了一只袖子就被如羽劈手夺了下去。 “主子,这是你辛苦了好几日,熬坏眼睛做得,废了多少心血,眼看着就要缝完了,为什么要毁掉?” 如羽心疼地看着险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锦袍。 “如羽!”锦瑟忽然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带我走,带我立刻离开白家,我一刻都不要在这里呆下去!” 如羽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昨晚…昨晚不还是好好的?” “我不想再看见那个人,立刻带我走。”自从立志复仇后,锦瑟再也没哭得如此厉害。 如羽眼见着锦瑟神思恍惚,不得已之下,将她偷偷带到了燕国公馆。 “你…” 即将要离开的白朗轩看着神色憔悴、眼睛红肿的锦瑟,心中既是心疼又是不解,锦瑟堪堪要说话,嘴唇微微动了下,忽然扑过去,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的双臂迟迟没敢从半空中落下,直到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黑衣。 “怎么了?”他落下双臂,将她柔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温言抚慰。 锦瑟肩膀不住地颤抖着,一抽一抽地道:“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回燕国!” “什么?” 白朗轩重复了一句,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要和你回燕国。”锦瑟摄定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僵硬。 白朗轩清癯的脸上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你和白士中吵架了?” “没有,我想过了,他已经不再需要我,大楚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我想和你一起回燕国。” “好。”奇怪的是,白朗轩并未对此表示出意外的欣喜,只是镇定地吩咐:“如羽,替你主子梳洗,换身衣衫。” 如羽点了点头。 清晨,坝上的秋风席卷着败叶堪堪飞在半空中,四皇子敖澈的车马已经在临安城外整装待发。 由于昨晚在中秋宫宴上,隆庆帝已经为四皇子敖澈践过行,所以今日来送行的人寥寥可数,连郑国夫人也因不忍女儿离开,躲在淮阴侯府没有出来,四皇子敖澈走的悄无声息。 锦瑟没精打采地坐在马车里,这次白朗轩破天荒的没有骑马,而是在车里陪着她。 “想通了吗?”白朗轩清越的声音在马车里回荡。锦瑟一怔,“想通什么?”“留下。”白朗轩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它暴露的不那么明显,“你根本不想离开大楚,离开白士中,你真的放心他独自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赵家虽然已经覆灭,可上官霖与二皇子的势力还很强大,你走之后,再无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他需要独自对付这股庞大的力量,连个盟友也没有,有的只是无能的姐姐和随时都会倒向敌人的舅舅。” 第二百四十六集 隐秘(下) 锦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微微苦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帮他说话?不愿意我与你一起回燕国吗?” “你若真心与我回燕,白朗轩自然是千肯万肯,而且会喜上眉梢。www.Pinwenba.com”说到这,他微微顿了一顿,似乎是想让语气不那么凄苦,“但你负气而去,将来后悔恐怕就来不及了。” 锦瑟心中砰地一跳,那一瞬间,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飞了出去,后悔?自己会吗?如果白士中真的不敌上官霖,被害死了呢?眼前突然浮现出蛇精病七窍流血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主子…白…公子来给您送行。” 如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马车里的人。 “知道了。”白朗轩深深地看了锦瑟一眼,随即下车,远处平原上,白士中一人一马,几乎要与整个天际融合在一起。 看着身披墨蓝色大髦,缓步而来的白朗轩,白士中从马上一跃而下,苦笑道:“她在马车上是吗?” “你是故意要惹怒她?然后逼她离开?”白朗轩的话里不带一丝温度。 白士中惨然地道:“我觉得她跟着你比跟着我幸福,毕竟我还有数不清的磨难,而你护送四皇子归国后,就是自由之身,你可以带着她海阔天空,江南塞外,四处漫游,这样不是很好。” “你没有资格逼她作出选择,想走想留,都应该由她决定。”白朗轩冷目灼灼地盯着白士中,“万一她将来后悔了呢?你让她如何在愧疚中活一辈子?” 白士中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远,我只是…。” “你说谎!你是为了我?”白朗轩拂袖怒道:“我不领你这个情,我白朗轩生平不需要施舍,感情尤其不需要,你立刻去给她道歉,然后待她离开!” 面对白朗轩勃发的怒气,白士中意外地沉吟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 “怎么还不走?” 另一辆彩秀辉煌的马车里,宁舒郡主带着半边银色的面具探出头张望。 “主子,白敬侍卫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马队暂时不能出发,请您稍待片刻。” 宁舒郡主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居然要四皇子和孤等他,他也配?” 马车里的四皇子敖澈听了宁舒郡主这句话,不悦地说:“只是稍等片刻,你何必心急?再者,白侍卫自幼为我效命,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已死在大楚,对待他时,请你尊重一些。” 宁舒郡主气的怔了,不服气地道:“他就是再有功劳也不过是个侍卫,这般桀骜不驯,等回燕国了,非要他好看不可?” “你让他好看?” 敖澈的嘴角勾起的是不可思议的冷笑,眼睛里都是嘲弄,“你总有一天会为你说过的话后悔的。” “哼,你就等着瞧吧,现在在楚国,我们还需要他,等回了燕国,呵,不过是一个侍卫,还能跑到天边?” 宁舒郡主恨极了白朗轩,不独因为他的嚣张跋扈,更因为他总是竭尽全力地护着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敖澈被空气流溢着的怨毒弄得很不舒服,身子一挫,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居然意外地看见如羽站在一辆七香车旁。 “你怎么在这?”敖澈自然知道这个白朗轩身边数一数二的暗卫早已被派给了锦瑟。 如羽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敖澈立刻明白,这两车里的主人是谁。 “我想上去和她告别,可以吗?”敖澈温和的声音在锦瑟耳边响起。 “四皇子!”锦瑟推开车窗,淡淡地点了点头。 敖澈欣悦地上了马车。 “她怎么会在这?” 一偏头的功夫,宁舒郡主就看见了那个让她怒气冲天的女人,她居然也在马队里?而且自己的丈夫偏偏微笑着上了她的马车!贱人!娼妇!就会勾引男人!怨毒的眼神几乎要洞穿马车的薄壁。 “郡夫人来此,应该是与白侍卫告别的吧。”敖澈心中有些酸疼,恍惚记着那日听他弹琴的女子,为何只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就变得如此憔悴。 锦瑟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一起回燕国。” “和我们一起回燕国?”敖澈毫无意外地大吃一惊,片刻,他有些释然,“你已经知道白侍卫的身份了?” “什么!”锦瑟看他面色有异,“什么身份?” 敖澈一怔,刚想说话,七香车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怒骂声:“苏锦瑟,你给我下来!” 锦瑟黛眉微蹙,宁舒郡主? “干什么?”下了车的敖澈觉得很没面子,厉声何止。 宁舒郡主傲然地走上前,一把揪住锦瑟的衣襟,“你还能不能要点脸?先是跟自己的表哥纠缠不清,又贪图富贵嫁给了白家嫡子,放着白家嫡子不要去勾引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卫,现在好,又来勾引我的丈夫,你也不照照镜子,评你的出身、你的长相,也配!” 锦瑟没有动怒,只是暗暗冷笑:这个宁舒郡主居然对自己的过往很费心地打听过。 “她不配难道你配?”白士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着膀子似笑非笑地说:“内子虽然貌不惊人,但也比有些人只剩半张脸能看的强。” “你!文忠侯,你的妻子与别的男的不清不楚,你身为人夫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还有什么脸面来嘲笑我?我宁舒郡主纵然相貌丑陋,可是的夫君没有嫌弃我,我也没有到处勾三搭四!” 宁舒郡主恼羞成怒,剩下的半张脸因气愤涨得通红。 “别说了!”敖澈拂袖大怒。 宁舒郡主见敖澈吼她,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立刻红了,“你有什么资格吼我?最没资格吼我的就是你!我是为谁变成这样的?” 敖澈鼻子里哼出几声,再不管她,径自上了马车,宁舒郡主眼圈一红,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夫人,我们回家。”白士中嬉皮笑脸地拉起锦瑟的手。 “放手!”锦瑟蹙了蹙眉,虽然白朗轩的话已经让她有所动摇,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这个蛇精病倒真像是有目的才将自己气走的,可是现在她还是不准备给他好脸色看。白朗轩沉声道:“我去了,你好好待她。”“你…”锦瑟刚要说话,白朗轩顿住身形,“我不会带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安心留在楚国吧。” 第二百四十七 山雨(上) “好!”锦瑟咬着嘴唇,“你不要我跟你回燕国,我也不要你送的如羽!” “主子!”如羽见锦瑟赶她走,惶惑地上前说了一句。www.Pinwenba.com 白朗轩犹豫片刻,扔下一句话:“随你!”径自上了马,一声令下,燕国的马队开始缓缓出发。 “主子…你。” 如羽跟了锦瑟这么久,一旦离开,心中十分不舍,双眼含着晶莹的泪花。 锦瑟柔声安慰:“我知道你不舍,我其实也舍不得你,可他刚到燕国,肯定急需要力量支持,你是他身边最出色的暗卫,我不能这么自私还留下你。” 如羽知道锦瑟主意已定,当下依依不舍地与她作别。 锦瑟一袭华裳站在坝上,晨风习习,吹动了她的裙角,她极目遥望着绕成蛇字状远去的队伍,心中知道,回去临安,就是最后的决战,她不能扔下白士中一人独自面对,究竟鹿死谁手,她还有没有命能去燕国看他,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入秋后的临安朝堂异常平静,也许是赵家满门抄斩的事情震慑了蠢蠢欲动的朝臣,他们再一次看到了这个帝王的无上权威,连一心谋夺太子之位的二皇子敦叙都消停了不少。 可是,还未等隆庆帝开心起来,又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铺天盖地而来。 今年遭过灾害的四处地方,包括荆州在内,居然全都颗粒无收! 虽然曾经遭过灾,但是楚国的稻种每年可以成熟两到三次,并且上次天灾自己已经很好的平定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隆庆帝简直是心力交瘁,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打击击倒,缠绵病榻,只得将查清原因的事情和赈灾的工作交给二皇子敦叙并丞相史敏之处理。 二皇子敦叙因此精神大振,认为这是夺权的好时机,立刻派上官霖筹划赈灾的事宜,而史敏之则将目光的另一点积聚到前者身上:找出真凶!如果他没记错,这四个地方的种粮都是上官霖分发的,是不是他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变成这样? 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扳倒他的机会! 这日,临安城外的一件废屋中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被囚禁多日的王美人,两眼已经失去往日的华彩,蓬乱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酸臭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以至于当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莲步盈盈地走入地牢时,她居然连看都没看,一双浑浊的眼睛只是盯着棚顶发愣。 “咳咳,美人在此独居多日,可还习惯?” 来人优雅地坐在牢房外的木椅上,双手叠交在一起,玉齿轻启,说出的话娇媚动人,宛如黄莺出谷。 听了来人的话,王美人下意识地全身一抖,突然冲了过去,“是你!居然是你!” 虽然来人脸上带着整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和下巴,但王美人还是认出了她的声音。 “你居然能认出我?” 来人倒是惊讶地‘噫’了一声。 王美人捏紧拳头,“你的声音,我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太华公主!”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四个字,王美人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 “被你认出来也没什么打紧!” 太华公主轻嗤一声,她反倒希望自己被认出来。 “你来干什么呢!将军为何不来?” 王美人见太华公主来者不善,一把握住自己的领口,向后缩了缩。 “现在还惦记着夫君,你对他倒是痴情。”太华公主用手摸了摸自己云鬓之上的金步摇。 这个不经意间的动作让王美人更加惊恐起来,如果她没记错,每次太华公主做这个动作,都预示着她要杀人! “我是将军的人…如果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将军一定不会饶了你!” 王美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口。 太华公主冷哼一声,嘴角带着几分不屑:“不知道美人你是看不清楚形势,还是明明看得清却不愿意承认?如果夫君真的心里有你,会把你扔在这里这么久都不来瞧你?你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借你除掉赵家,你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你还指望夫君怎么待你呢?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太华公主讽刺的笑意击穿了王美人的心,她其实早已想过是这种结果,牢房里的煎熬已经让她清醒了许多,可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残酷的事实。 “你…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将军设计的?” “你不是真蠢吧,丽贵妃是谁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没有夫君的授意,她为何要冤枉你在乳鸽中下毒,这对她有什么好处?你寝宫中的那些私通赵家的信件,又是何人所书?是谁那么了解赵家的一切,能伪造博望侯和四公子的印章、模仿他们的字迹?” 太华公主吩咐手下将牢门打开,骄傲地走了进去,活像是示威。 “他不怕我被抓后,将他供出来吗?”王美人心中盘旋着一团怒火。 “被抓?如果不是青芜那个死丫头心慈手软,在神龙殿你就被灭口了!她居然还带着你这个累赘逃出来了,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呀,可惜她已经被夫君处死,不能送你最后一程。” 说着,太华公主轻轻拍了拍手,一具已经腐烂到露出白骨的尸体被抬到了王美人眼前。 “青芜!” 王美人惊呼一声,赫然发现自己青芜的手上还带着她曾经赏赐给她的玉镯子。 “上官霖,你好狠毒的心!枉我这么喜欢你,还想为你除了苏锦瑟,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噗!” 一口鲜血全都喷在太华公主鲜艳的裙衫上,太华公主嫌恶地避到一边,一双带着寒光上下打量着王美人,“就你也配喜欢夫君?” “总比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配!”自知难逃一死的王美人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什么!”太华公主在听到人妖一词后,好像是被揭露了什么伤疤一样,暴跳如雷,发疯一般地冲上去揪住王美人的衣领,“你有胆子在说一遍!” “呸!人妖!”王美人及时而来的口水,全都喷在太华公主的脸上,幸亏银色的面具替她挡了这一切。恼羞成怒的太华公主一脚踩在王美人的胸口,将她踩得呕血,“说!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谁告诉你的!快说!不说我就活生生地踩死你,把你的血全都踩出来!” 第二百四十八集 山雨(中) “自然是将军他与我颠鸾倒凤、巫山**之后,告诉我的,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样的私密的事情?原来呀,堂堂的大燕公主,不可一世的将军夫人居然是个怪胎!哈哈,真是笑死我了。www.Pinwenba.com” 王美人夸张的表情着实刺激到了太华公主。 “你一定会为你说过的话后悔,我如果不好好炮制你,便不姓敖。”太华公主抬起脚,一手抓住她的头发,另一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王美人的侧脸来回划动。 “这么美的一张小脸真是我见犹怜,真要动手划花了还真是可惜,你已知晓我的隐秘,也该知道我也有怜香惜玉的心,就这么毁了一个美人,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太华公主怒极反笑,脸上已经换上一副阴测测的表情。 “你…你要干什么!” 素闻太华公主凶狠异常,她要对自己做什么?事到临头,王美人还是怕了。 太华公主好整以暇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王美人惊恐地摇了摇头。 太华公主最喜欢欣赏别人恐惧的神态,言笑晏晏地说:“这里面是水银,只要我在你的头顶开这么一道小小的口子,在把它灌进去,不多时就会出现一张完整的人皮,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居然要扒我的皮!你…你太残忍了!你不能这么做?”王美人死命地往墙角缩,甚至希望自己就此变成一个蚂蚁爬走,就算直接被她碾死,也比受这样的酷刑强。 “我为什么不能!你这个贱婢,刚才笑话我的气焰哪里去了?”太华公主反手一划,只听王美人一声惨叫,额头已经开了一道长达一寸的口子,里面立刻冒出殷红的鲜血。 “来人啊!救命啊!” 王美人这次是真的卯足力气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太华公主将那水银一点一点滴在自己的皮肤里,剧痛和恐惧让她发出嘶声裂肺的呼喊。 “公主,将军只是吩咐我们处死她,您这么弄,恐怕会惹来街上巡逻的楚兵,坏了将军的大事!” 牢房外的暗卫看不过去,出声劝道。 “滚开,凭你一个小小暗卫,也敢管我?你别忘了,你可是燕人,是听我的,还是听上官霖的?”太华公主嚣张至极。 暗卫语气一滞,恭敬地说:“属下自然是听公主的,公主如果想要处置她,可以用东西先堵住她的嘴,以免她呼叫引来楚兵。” “堵住嘴本公主还怎么欣赏她悦耳的惨叫?你再站出来管闲事,本公主将你的皮也剥了!”太华公主怒斥一句,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 “将军,惨叫声就是从这个院子里发出的!” 正当太华公主将水银一点点往王美人的皮肤里渗透时,废弃的院落外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仔细搜查!” 威严的喝命让牢房内的暗卫大惊失色。 “是白士毅!白家的老四!” “来人啊!白将军我在这!快来救我!” 王美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声呼喊。 “将军里面有声音!” “快!撞开土墙!” 眼见着白士毅转瞬及至,暗卫机警地大喝一声:“公主杀她灭口,属下护送您出去!” 太华公主一凛,匕首刚要从王美人的头顶插下,王美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命地往她腰眼上一撞!将她撞倒在地。 暗卫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冲过来,扶起太华公主,手中长剑堪堪要在王美人的脖颈上挥下,一道寒光电闪流星而至,啪地,正中暗卫的手腕,将他的长剑打落! “哪里来的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主子,跟属下走!”为怕泄露身份,暗卫立刻改了口,抓起太华公主的手腕,左手持剑,与白士毅周旋在一起。 “白将军救我!白将军救我!” 王美人涕泗横流地大叫。 白士毅拦住牢门的去路,手执长剑与暗卫斗在一起,剑芒吞吐,堪堪几个回合,已经在暗卫的身上开了几个口子。 太华公主缓过神来,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往半空中一撒,呛人的雾气瞬间弥漫,白士中带来的金吾卫全都大声咳嗽起来。 “掩住口鼻,小心雾气有毒!” 白士毅大喝一声。 那暗卫趁此时机一溜烟窜了出去,携着太华公主桃之夭夭。 待雾气消散,白士毅这才走进牢房里,扶起奄奄一息的王美人,噫了一声,“王美人?你怎会在此?地上的死尸又是何人?” 地上众金吾卫暗暗纳罕,原来他们全城搜捕了近一个月的王美人躲在这里,怪不得翻遍整个临安也没找到她,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活捉了王美人,等于立了一件大功,是以跟随白士毅来的这些金吾卫各个喜上眉梢。 “我…我是被上官霖的人关在此处,地上的死尸是青芜。” 王美人虚弱地开口。 “镇国将军?”众人大吃一惊,王美人不是赵家的心腹吗?怎么会被镇国将军关在这里?看来赵家被满门抄斩一事,有蹊跷啊,这几乎瞬间成了所有人达成的共识。 白士毅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沉声道:“美人放心,在下会医治你的伤。” “不…我的伤没有大碍!快带我进宫!我要见皇上!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将真相全都说出来!” 王美人心中烈焰腾腾,上官霖,你以为你负了我,就真的没事吗!我一定要让你尝到负心的代价! 临安城内的小巷里,暗卫扛着太华公主颠颠地跑出好远,看着白士毅的人没有追出来才放心地将肩上的女子放在一堆麻袋上。 “我说你也该减减肥了,怎么这么沉?”暗卫气喘吁吁地说。 太华公主一揭开银色的面具,露出一张明艳绝伦的俏脸,只见她似笑非笑地说:“蛇精病,你这体力也不行呀?” “你放心,我在床上的时候,体力绝对比现在好!”暗卫笑嘻嘻地回了一句。 “呸!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女子横了对面玩世不恭的俊男一眼。“你装的可真像那么回事,这回这剂猛药,也够他上官霖喝一壶的了!”女子听了这话,收起笑容,朝宫禁处遥望,心中暗想:这里已然大功告成,不知那面是否同样顺利! 第二百四十九集 山雨(下) “皇上,朝堂上的事有二皇子和史丞相,您就放心养病吧。www.Pinwenba.com” 玉贵妃端过宫女呈上的一碗人参燕窝粥,殷勤地放在朱唇下,轻轻吹着,半晌,才挖了一勺喂给隆庆帝。 隆庆帝疲惫地用手一摆,将头侧了过去。 “朝堂可有什么新的消息?荆州等四处究竟为何颗粒无收,史敏之有没有彻查清楚?” 这句话是对地上站着的王公公说的,只见他拂尘一挥,“启禀皇上,史相已经亲自前往荆州等处彻查,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您龙体重要,还是吃点东西吧。” “朕哪里有精神能吃的下东西?” 隆庆帝哀叹一声,刚刚躲过去一次天灾,没想到居然又来一次,这次该怎么办,还要舔着脸向燕国借粮吗?如果不借,受灾的四处是大楚的经济中心,人口占了整个楚国的三分之一,如果处理不得当,肯定会激起百姓造反,现在的楚国已经经不起任何致命一击了。 “话说回来,好端端的怎么会颗粒无收?也未听过这几个月荆州等地是闹了旱灾或是水灾什么的,更没有蝗虫吃粮食,怎么会有天灾呢?” 玉贵妃对此表示大惑不解。 隆庆帝也是深感此中有问题,如果是旱灾、涝灾,起码会存留一些粮食,怎么可能颗粒无收? “皇上,冷宫来人说废太子得了疾病,恐怕是要不成了!” 殿外突然而至的小内侍,将这个噩耗告诉了隆庆帝。 “混账!朕不是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废太子的吗?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真是该死,还不去传太医,在这愣着做什么!” 隆庆帝厉声喝命,吓得小内侍灰溜溜地去了。 “都反了!居然连几个内侍也敢不听朕的命令,王信,你明日去将看护废太子的那几个内侍宫女全都给朕杀了!” 废太子虽然背负着谋逆的大罪,但他毕竟是隆庆帝唯一所爱女子的亲生儿子,又是长子,被他一手抚养长大,听到儿子重病垂危的消息,隆庆帝心中还是有几分难过。 “皇上不必忧心,臣妾听闻废太子在冷宫中起了悔过的心思,用身上唯一的金饰换了一个香炉,日夜为皇上祷告,祈求您健康长寿,他这般浪子回头,老天爷一定会给他机会的。” 玉贵妃将一个墨香大迎枕塞在隆庆帝的脖子下,温言安慰。 “竟有这事吗?”隆庆帝看了地上的王信一眼。 王公公立刻出了一头冷汗,他其实早已知道此事,只不过自从上次宫宴事件后,他受太子的牵连险些掉了脑袋,后来二皇子敦叙又为他求情,他就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现在他一心想助二皇子登上皇位,自然不会将这件有利于废太子的事情告诉隆庆帝,可这个精明的皇上刚才那富有深意的一眼,是不是已经预示着,他对自己的忠诚起了疑心? 隆庆帝见王公公站在原地只是出汗,没什么话说,轻哼一声,罢了,头疼欲裂,还是暂时不要想这些事情,先睡一会。 “皇上!本宫要见皇上!” 刚要歇下的隆庆帝就听见自己的寝殿门口传来一阵喧哗,里面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何人在门口喧哗?不怕惊扰了圣驾?” 察觉到隆庆帝眉梢眼角的不悦,王公公立刻大踏步地走过去询问究竟,可他还没等看清,丽贵妃已经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险些将地上的王公公撞倒。 “丽贵妃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隆庆帝虽然不是很高兴,但看在故世的五皇子面子上,还是没有发作。 丽贵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 “皇上,您要给敏儿报仇呀!” “朕不是已经将太子废黜并圈禁了吗。”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拿这事来烦自己,不知道自己为大楚已然是心力交瘁! 丽贵妃对隆庆帝语气中渐渐升起的怒意浑然不觉,“皇上,敏儿不是死于太子之手,您冤枉了他,害死敏儿的另有其人!” “什么!”不独隆庆帝惊讶地霍然从床榻上坐起,连玉贵妃也是花容失色。 王公公忙道:“贵妃您是昏了头吧。” “臣妾已经将告老还乡,却失踪半年已久的令嬷嬷找来,皇上亲自问她吧。”话音未落,已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传!” 隆庆帝随手披上一件大髦,阴晴不定地坐在榻上。 “老奴参见皇上。” 令嬷嬷全身抖如筛糠地被两名金吾卫拖了上来。 “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 隆庆帝冷如寒冰的声音让令嬷嬷更加惊恐。 “老奴…真的不是老奴蓄意害死五皇子的,是有人指使,老奴也是迫不得已,请皇上恕罪。” 令嬷嬷全身伏在地上,惶恐地大哭着说。 玉贵妃轻叱一声:“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暗害五皇子?嫁祸太子!” 隆庆帝心中一凛,既然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太子就是冤枉的了!想起刚刚玉贵妃说太子日夜为自己祈祷的事情,心中怜惜之情大盛,却也多了几分气恼,若是让他查出谁敢陷害太子,挑拨他们父子的感情,他一定要将那个人挫骨扬灰! “是…是镇国将军吩咐奴婢这么说的!那日在赏心亭外老奴吃了贵妃的教训,心中很是愤慨,便在御花园里骂了几句,哪里知道被刚从含元殿出来的镇国将军听到了,老奴吓得半死,求他不要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告诉丽贵妃,哪知他沉吟不语,半晌却问老奴,想不想报仇!” 丽贵妃恨恨地说:“所以你为了报复本宫,就下手暗害了敏儿!”“不不!娘娘您听老奴解释。老奴当时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磕头说着不敢,求镇国将军饶老奴一次,哪知镇国将军他冷笑一声,说这样没胆量的奴才活该被打死,便要立刻告诉王公公治奴才的犯上之罪,老奴久在深宫,当然知道镇国将军话里有话,这便求他指点一条明路,镇国将军说,只要老奴在那日宫宴上,诱导五皇子进入大殿,及时向皇上讨八宝粥喝,这件事他就不会跟别人说,事成之后,还会给老奴一笔银子,让老奴回家乡养老!”隆庆帝脸上寒光毕现,“接着说下去!” 第二百五十集 决裂(上) “老奴想不过是八宝粥而已,二皇子吃了也没什么,便依照他的吩咐去做了,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五皇子吃了那粥居然当场毙命,老奴吓坏了,便没敢将真相说出来,事发后又推脱心中伤痛,请丽贵妃娘娘准许告老还乡,娘娘见老奴伺候五皇子多年,赏了好些银子,让老奴衣锦还乡。www.Pinwenba.com” 丽贵妃恨声说:“本宫待你不薄,你居然帮助凶徒残杀我敏儿!你可是奶过敏儿的,你怎么下的去手?” 令嬷嬷一脸的愧悔,哽咽着说:“老奴从宫中出来,还未出临安城就遭人追杀,老奴久在深宫自然明白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所以过起了躲躲藏藏的日子,怕连累亲人,也不敢回乡。” 说到这,令嬷嬷的眼睛逐渐红了起来,“就在前些日子,老奴想着过去这么久了,想必镇国将军不会再派人来杀我,就悄悄地回了故乡,哪里知道那上官霖心狠手辣,居然将老奴一家老小尽数杀死,连屋子也烧成了灰,可怜我那刚出世的孙子孙女,才是婴儿,就因老奴丧了命,老奴心中既感觉对五皇子心存愧疚,又想报这全家被杀的大仇,这才一咬牙,再次进了临安,向贵妃娘娘坦白一切,为五皇子和老奴无辜死去的家人报仇!” 隆庆帝听了令嬷嬷毫无破绽的解释,已经信了三分,此刻阴沉着脸开口:“就算你现在自首,朕也不肯能赦免你的大罪,你还是要死!” “老奴自知难逃一死,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皇上为无辜惨死的五皇子报仇!” 令嬷嬷一改初进殿中时的惊恐,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先将令嬷嬷押入内狱,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隆庆帝吩咐一声,早有两名金吾卫将其拖了出去。 待令嬷嬷被拖走后,丽贵妃两个眼睛已经哭得像核桃一般,“皇上,您要为敏儿做主啊。” “爱妃先回神龙殿休息,朕自会给你、给敏儿一个公道。”隆庆帝吩咐王公公将丽贵妃送回寝殿,自己则沉思起来。 “玉儿,你说令嬷嬷所言是否真实?”隆庆帝缓缓开口。 玉贵妃略微一思索,“令嬷嬷说的是否真实臣妾不知道,只是臣妾不明白,上官霖为什么要在皇上所用的八宝粥中下毒,而且还要五皇子先吃,他想暗害的人究竟是谁?”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隆庆帝记在心上,他对令嬷嬷的话已经信了八分,心底浮现一丝冷笑,好一个上官霖,好一个二皇子!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谋划,既除掉了五皇子,又逼自己废掉太子,放眼整个大楚只有他二皇子可堪倚重! “皇上!”门外内侍匆匆而入,“白将军求见。” “传!” 白士毅在殿外得了圣旨,解下佩剑,大步流星地进了隆庆帝的寝宫,神色严峻地说:“皇上,今天午后末将在街上巡逻时,发现了逃犯青芜和王美人的踪迹。” “真的吗!她们是死是活,人在哪里?” 隆庆帝眼睛一亮,虽然上次已将赵家灭门,但王美人和青芜未能抓获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青芜已经毙命多时,王美人虽身受重伤,但性命无碍,臣在抓捕她们的时候,正逢一神秘女子要将王美人灭口,那女子脸上罩着银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但。但身形看起来颇似太华公主。” 白士毅犹豫着,却还是将看到的说了出来。 “太华公主?”隆庆帝隐隐觉得,一向自诩聪明的自己早已落入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之中。 “快宣王美人进来!” 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可身旁的玉贵妃看得清楚,上官霖马上就要完蛋了! “参见皇上。” 虽然白士毅前面交代过,王美人重伤,可看见形容枯槁,脸色灰白又一头污血的女子萎顿于地,隆庆帝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臣妾自知万死,但一定要在死之前见上皇上一面。” 王美人虽然身体孱弱,可眼中滔天的恨意足以将一切焚毁,当下,未等隆庆帝开口询问,她就嘶声喊道:“皇上,是上官霖指使臣妾毒害您,也是他为了驱逐忠臣,将会武功的青芜送到臣妾身边,伪造书信嫁祸博望侯,以期达到分裂朝臣,他文昌侯府一家独大的目的!” 话虽简短,但太过震撼,隆庆帝显然已经震惊到回不过神来,如果博望侯真的是冤枉的,赵琼为何要造反?难道是…。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如果真是这样,博望侯一家其实是被上官霖、被自己逼反的! “你有何证据?空口白牙诬陷镇国将军,这可是千刀万剐的大罪!”玉贵妃竖起柳眉,大喝一声。 王美人凄然一笑,带着凛凛的恨意,“臣妾不顾身家性命为他卖命,他却在事成之后弃臣妾如敝屣,如果不是今日白将军偶然发现囚禁臣妾的密室,臣妾早已被灭口!您看!” 王美人指着额头上的伤痕,“这道口子就拜太华公主所赐,她还往臣妾的皮肤里灌水银,为的是要一张完整的人皮!臣妾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才来揭发他的恶行,如果玉贵妃还是有所怀疑,我倒是还有一个证据。” “什么?” 事关重大,隆庆帝已经失掉博望侯一家,不能再轻易失去文昌侯一家,这样大楚朝堂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自己的皇位便岌岌可危! 王美人轻笑一声,神态十分诡异,“臣妾一直与他私通,安通款曲,纵然进宫后还私下会见过几次,臣妾记得,他的肋下有一个半月形胎记,不知道这算不算证据呢?” “放肆!大胆!” 隆庆帝整个脸都变得铁青,没有什么比这更侮辱人的!绿帽子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接受的事情,何况是他这样君临天下的帝王! “你们何时开始的?” 阴森森的问话让一侧的玉贵妃都不寒而栗,可王美人似乎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微微一笑,“臣妾其实早在进宫前就识得他,那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他为了文昌侯府的权势,把臣妾送进宫,为的就是能留在皇上身边,窥探消息。” “你们…好的很!”隆庆帝咬牙切齿地盯着王美人。 “臣妾自知必死无疑,可臣妾也绝不能放过那个负心人!”王美人突然嘶声大叫起来。 隆庆帝看着已经疯狂的女子,情绪突然平稳下来,淡淡地说:“拖下去,杖毙!” “哈哈!上官霖,我就九泉之下等着你!等着你!”王美人凄厉的叫喊声传遍整个寝宫,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抬起,唯恐隆庆帝一怒之下杀他们灭口。“很好,我的镇国将军。”隆庆帝嘿然一笑,嘴角浮现的是从未闪现过的杀机。 第二百五十一集 决裂(中) 翌日,含元殿的朝堂上,所有大臣屏息凝神地准备听从隆庆帝的训诫时,御座上的帝王突然鬼魅一笑,用异常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句话:“镇国将军,你肋下可有一个半月形胎记?” 上官霖神色一滞,如此庄重的场合隆庆帝为何要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可他既然问出口,自己也不能不答,但即使这样,他的心底还是浮现出一丝惶惑。www.Pinwenba.com “臣的肋下确实有一块半月形胎记。” 隆庆帝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随即被面无表情的脸取代,“史丞相,朕派你去调查荆州、江汉等地粮食颗粒无收的事情,结果如何?” 众人又是一愣,今天这位皇上强挺着身体上朝,先是问了奇怪的问题,紧接着思维又如此跳跃,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病傻了? “皇上!” 史敏之立刻出列,竟然伏地大哭,“荆州等地颗粒无收的原因,老臣已经查实,竟是有人在种粮上动了手脚,用一种特制的药水将其浸泡,以至于种粮虽然发芽长大,却不结穗!” 此言一出,整个含元殿顿时哗然。 “竟有此事!” 隆庆帝霍然起身,双眼中的烈焰足以焚烧天地,竟不是天灾,而是**! 上官霖闻言身子明显一颤,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这种粮是燕国送来的,自己负责分发,怎么会有问题? “上官霖!” 隆庆帝一字一顿地叫出玉阶下男子的名字,新仇旧恨全部涌进脑海,怒火烧穿了这个帝王的心肺。 “皇上,臣绝对没有!” 稳如泰山的上官霖终于露出惶恐的神色,因为他在这个君临天下的鬼魅帝王眼中看见了无限杀机。 “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含元殿外突然冲进来一名披甲武士,手里呈着一封涂着火漆的书信。 “拿上来!” 隆庆帝的心忽然一紧,边关不是由淮阴侯镇守,一向平安无事吗,怎么会有加急军报,而且大楚和燕国已经有姻亲关系,难道是齐国? 急不可耐地打开信封,匆匆地扫了一眼,隆庆帝只觉得嗓子眼一咸,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含元殿立刻陷入混乱中。 “皇上!” “父皇!” 站在前面的二皇子敦叙和丞相史敏之,纷纷抢上去扶住隆庆帝摇摇欲坠的身体,二皇子只往那书信上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已魂飞魄散。 江陵要塞失守,燕国四皇子敖澈领兵,即将占领整个江夏! 隆庆帝勉强站稳身子,一瞬间,他突然明白燕国为什么要将江陵要塞献给自己,也明白燕国为什么要借粮,更知道是谁在种粮上动了手脚,怪不得四皇子敖澈走的那么匆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来人!”隆庆帝勉励地趁自己昏迷前愤怒地吩咐,“将里通卖国的镇国将军上官霖,押入死牢!其父文昌侯革职下狱!” 一句话说完,不理朝堂上众人的惊恐惶惑,晕在了史敏之的身上。 一场朝会,改变了整个楚人的心思。 原来是镇国将军伙同燕人这才让他们颗粒无收,一时间,临安大街小巷,都叫嚣着要将这个卖国贼千刀万剐。 而随之而来的江夏失守,更是让所有人惶惑不安,燕国四皇子敖澈不是一心仰慕楚国文化,并且娶了宁舒郡主为妻吗,怎么一夜之间就会调转枪头,打过来呢? 街上流传的沸沸扬扬的传言中,刚进入燕国边境的四皇子敖澈甚至没来得及进京祭奠死去的长孙皇后,就被委命为监军,协同燕国大将军李义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楚燕边界最为重要的城镇。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枉费楚国人如此待他! 而朝野中则怀疑起另一件事的真实性,就是已经成为四皇子敖澈岳丈的淮阴侯,真的组织过有效的抵抗吗?为什么固若金汤的江陵要塞会被疲弱不堪的燕人一举夺取? 无论哪种流言,身为燕人的太华公主和已经被定性为卖国贼的上官霖成了最惹人愤慨,全楚国人都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物。 对于种粮的事情,锦瑟和白士中也没有料到,燕国居然会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报复楚国,锦瑟一开始只是想用王美人和令嬷嬷打击上官霖,完全没有料到燕国会在此时发难,这样一来,上官霖虽然已经必死无疑,可楚国那些无辜的百姓? “你说朗轩他知不知道此事?” 一夜之间,白士中的嗓子也沙哑起来。 锦瑟倚着轩窗,“你是说四皇子敖澈攻打江陵要塞的事?” “不是,我是说燕国借来的粮食。” 白士中感慨一声,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锦瑟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 “他一定不知道!他不过刚回燕国,只是这四皇子敖澈还真是深藏不露,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有才情的质子,哪里知道竟有如斯雷霆手段。” 白士中摇了摇头,“也许仗都是李义甫打得,敖澈这个监军不过是徒有虚名,你想想,他刚回国,根基不稳,谁会听一个久在帝国做人质的皇子的命令?” “也是。” 锦瑟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上官霖这次是死定了,不过我想,他不会坐以待毙!” “三哥,你可在屋中?” 门外白士毅的声音分外清晰。 “四弟请进。”白士毅深夜来此,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门被推开,白士毅一脸凝重地站在原地:“三哥,皇上派我接替淮阴侯,夺回江夏,我立刻就要带兵出发,特此来告知一声。” “今夜就走?这么急?”锦瑟十分惊讶,连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白士毅点头,“立刻就走,我走以后,三哥、三嫂定要小心,虽然这次上官霖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但狗急跳墙,一定要防备他在死牢中玩花样。” “放心,你此去战场,也定要小心!” 白士毅又交代了几句,转身欲行,却被身后的锦瑟叫住,“四弟,等等。我担心一件事…。”说着走上前,耳语几声,白士毅深深点头,敬佩地看了锦瑟一眼,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门。锦瑟轻叹一口气:这注定是一个不平的夜晚。 第二百五十二集 决裂(下) 王府内,二皇子敦叙十分忧郁地在院子中来回踱着步。www.Pinwenba.com 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消息实在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他需要的是自保,满朝文武都知道上官霖和他的关系,现在自己的心腹已然变成众矢之的,那么自己会不会受牵连?史敏之会不会借机将废太子再次扶持上位,这都是未知之数。 想到这他不由得怨恨起上官霖来,若不是他出的馊主意向燕国借粮,怎么会让燕国有机可乘,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等尴尬的境地。 夜风甚凉,他披在身上的大髦被轻轻吹起。 “夜深露重,二皇子不知道因何忧思过甚,竟至夜不能寐?” 幽暗的角落里,响起冷然如冰的声音。 “谁?” 二皇子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可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听出来是谁,只是机警地轻唤一声:“暗羽!” 本应飒然而至的暗卫居然失常的没有出现,这样一来二皇子敦叙立刻惶恐起来。 “二皇子不必惊慌,暗羽只是受了一些小伤。” 暗影里走出一位黑色锦衣的男子,刀削般流畅的轮廓上一双布满阴郁的眸子狼一样打量着眼前丰神英俊的二皇子。 “上官霖?!” 再看清了来者的长相后,敦叙不由自主地朝后踉跄了一步。 “你…你不是已经被父皇打入死牢?为何会在本殿下的王府出现?” 上官霖轻嗤一声,“我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你居然能从死牢中逃出来?!” 二皇子发现了上官霖左手腕滴滴答答的血珠。 “现在你已成众矢之的,留在临安并不安全,一会本王会勒令心腹死士将你送出临安,以后山高水远,你便逃命去吧。” 如果不是忌惮上官霖身边的暗卫,敦叙其实更想将这个捏着他无数秘密的心腹灭口,可惜,他既然能不声不响地做掉自己身边的暗卫暗羽,自然能做掉自己。 “可我并不想逃。” 上官霖并未露出二皇子期待的感激神色,而是浮起一丝不屑。 二皇子对于上官霖的反应感到生气,“不逃?你不想要命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本王的细作从燕国回来,他打听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秘密,也就是你身边的太华公主根本是假的,真的太华公主早已经随二皇子敖泽回到燕国。” 上官霖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有了彻底的震惊之色,太华公主居然是假的?怪不得燕国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在种粮上做手脚,根本不顾惜这个女儿的性命,自己还在纳闷,太华公主不是燕国皇后最钟爱的女儿吗,怎么会这样?原来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妖居然是个冒牌货! 二皇子的话成功地挑起了上官霖的怒火,想想自己平日对那个女儿虚以逶蛇,到头来不仅没得到燕国的支持反而换来这样的下场,真是太可恶了! “将军现在可以先回府除了这个让你万劫不复的女子,再决定往哪里出逃,届时本王自会暗中襄助。” 二皇子敏锐地发现上官霖眼中的怒气。 哪知他这句话出口,上官霖反而消了气,恢复了来时的冷漠,“上官霖此次来不是想跟二皇子讨论这些问题,而是想为二皇子谋划天下。” 敦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分明是在说,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跟我谋划什么未来。 上官霖见敦叙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一步一顿地走了上来,“二皇子,你知道,我上官霖从来都不是一个肯放弃的人,我为你筹谋天下良久,事到临头你想一脚把我踢开?这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那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 二皇子被他扑面而来的气魄压制的喘不上气,拂袖大怒。 上官霖冷哼一声,“自然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已经得到消息,白士毅刚刚接到那个昏君的圣旨,拔营前往江夏,这是咱们动手的大好时机!” 二皇子心中一惊,“什么动手的大好时机?本皇子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哼,二皇子,你还是省省吧。那个昏君早就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以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置身事外?我在宫中伏的暗线已经传话来,王美人早就被白士毅擒获交给那个昏君,并且她在临死前指证是我害死了五皇子,可我一介臣子又为何要暗害五皇子嫁祸太子呢?” 二皇子脸上浮现震惊的表情,如此一来,父皇岂非已经怀疑到自己身上? “所以,二皇子如果还想施展自己的宏图大志,就必须要跟上官霖合作,我已经秘密召集所有死士,趁着今晚,我们夜袭皇宫,杀掉隆庆帝,将责任推在白家身上,二皇子你就可以顺势登基,我自然而然还是做我的大将军!” 上官霖用声音蛊惑着二皇子。 “逼宫?这是否太过危险。” 二皇子露出沉思的神色,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用温和的手段夺到皇位。 “二皇子如果再犹豫不决,隆庆帝就会立刻发现我偷跑的事情,到时候如果在您的府邸将我抓获,恐怕二皇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上官霖的话中带着赤果果的威胁,如果二皇子不答允他,他自然有把握将他以前做得事情,全都透露给隆庆帝,来个两败俱伤。 二皇子怒气填膺,却不得不接受他的意见,上官霖见他已经臣服,这才动手谋划今夜要做的大事。 事情发生的急促,不过所幸他素来谨慎,选用了一种最安全的方式召集众死士。 秋风如刀,夜幕深垂。 一场惊世巨变,即将拉开序幕。 楚国宫禁,玉贵妃的寝宫中一片灯火通明。 隆庆帝虚弱地躺在床榻上,正值壮年的他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居然如此明显。 “皇上,先喝药吧。” 玉贵妃心事重重地将王公公递上来的药一勺一勺喂给不住咳嗽的帝王。 “皇上!” 门外惊慌窜进门的小侍卫高喊着,几乎要将玉贵妃手中的药碗惊吓掉。 “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 王公公出声喝斥。 哪知小内侍竟破天荒的没有听,而是嚎啕大哭起来:“皇上,不好了,二皇子并犯人上官霖带兵杀进皇宫,现在已经杀到御花园了!” “什么!” 隆庆帝急怒攻心,顿时晕了过去。 玉贵妃和王公公呆如木鸡,随后就是整个未央宫陷入从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举火!”上官霖喝令一声,立刻有几名死士燃起火把一照。 一栋栋华美的宫殿陈列在眼前,高高的宫墙遮住了诸人的视线,层层叠叠的宫殿楼宇曼回高涿。 “殿下。!”一名机灵的小内侍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由于长时间的奔跑,他虚软地几乎是趴在敦叙的马下,气喘吁吁地道:“二殿下,我师傅让我来通报一声,隆庆帝现在正在未央宫中。”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果一间间的搜查,耽误时间太多,极有可能让溜走的金吾卫追上白士毅的大军去报信,那时就完了!当下,上官霖催马道:“速朝未央宫杀去!” 众死士加上二皇子王府的侍卫加快脚步朝未央宫进发,片刻守卫宫城的金吾卫就与这些死士进行了贴身肉搏,眼前时不时地会飞起来凌乱的四肢,伴随着厉声的惨叫,在浓重的夜色下听起来真是毛骨悚然。 “神机营!” 上官霖不与与其纠缠,在马上爆喝一声,身后数百人的队伍中立刻闪出数十名手执千臂弩的侍卫。 “射!” “不能射!咱们的兄弟还在里面。” 看着已经与宫中金吾卫近身肉搏的众死士,神机营的将军爆喝一声。 上官霖手起刀落,寒光闪出,那将军已然横尸于地。 “今日谁若敢不听本将军的号令,下场就如他一般!” 二皇子看着杀红了眼的上官霖,不觉在马上一凛。 “射!”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只听接连不断的惨呼,未央宫门前立刻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上冲车,攻破未央宫的大门!” 面对着两扇坚固无比的红色巨门,上官霖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 一辆四个轮子的,前面插满尖刀和重木的冲车被十几名侍卫高呼着推了上来。 “咚——咚!” 震天的杀声伴随着冲车撞击木门的声音响彻云霄。 未央宫里的内侍宫女全都吓得缩成一团,有的钻到了桌子底下,有的将自己锁在柜子里,少数精明的已经准备翻墙逃走。 “皇上…他们杀进来了!” 玉贵妃抱住隆庆帝的脖颈,吓得花容失色。 “这个逆子!” 隆庆帝捶床大怒,口中有鲜血渗出。 “皇上!容老奴出去探探情况!” 王公公倒是十分镇定,自告奋勇地要出去窥探叛军的状况。 “快去!特别是角门,如果那里没有叛军,皇上,咱们就从那逃走吧,出城去寻我四弟。”大难临头还顾得上什么君威?玉贵妃这话说的很直白,隆庆帝的脸瞬间就铁青下来。王公公也不管隆庆帝大不答应,拎起袍角,一路小跑,正门现在正遭攻击是出不去了,他便踩着几个内侍的肩膀从墙上翻了出去,可惜他多年养尊处优,刚骑到墙上,想慢慢沿着墙壁滑下去的时候,竟头重脚轻栽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三集 宫变(上) “主子,抓到一个要翻墙逃走的内侍,要不要就地处决?” 刀光霍霍已经架到王公公的脖子上,他吓得面如土色,挥舞着双臂,大声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来给二皇子报信的!” “报信?” 二皇子眉头一皱,“你是谁?来报什么信?” 王公公忙将头抬起来,热心地说:“二皇子、大将军,我是来给你们报信的,隆庆帝就在未央宫中,宫内只有几个侍卫,剩下的都是些内侍宫女,您现在攻进去,立刻就能杀了那个昏君。www.Pinwenba.com” 上官霖一见是王公公,忙喝令死士退开,下马将他扶了起来,“公公这番功德上官霖铭记在心,等二皇子登基之后,一定会对公公论功行赏,来人,扶公公下去休息。” 王公公登时眉开眼笑,但对上官霖让他下去休息的意见表示拒绝,“我要在这为二皇子献上绵薄之力。” 上官霖心中一阵冷笑,这个阉人还挺会邀功的,当下不再做过多的纠缠,喝令手下继续攻击未央宫的正门。 “咚!” 伴随着震天的撞击声,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终于在漫天的喧嚣中化作齑粉,未央宫雄伟华丽的宫殿已经伫立在诸人眼前。 “冲啊!” “杀进去建功立业!” 富有煽动性的口号让二皇子麾下的侍卫和上官霖率领的死士头脑发热,不顾一切地往宫苑中猛冲。 二皇子骑在马上,也被这冲天的战火所感染,有一种威临天下的快感,如果说事前他还在恼怒上官霖威逼他逼宫,那么现在他就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只是这个属下并未向想象中的那么好控制,自己登基以后,要小心防范才行。 上官霖整个人都从被锦瑟整垮的颓败中复苏,身后的大髦在风中发出猎猎之音,双眉一轩,挥剑直指前方,刚想说几句豪言壮语。 突然! 冷风如刀、杀气凛冽。 未央宫的宫苑中万箭齐发,银色的箭头如蝗般飞射而出,惨叫声接连不绝,叛军瞬时间伤亡过半。 “有埋伏!” 上官霖机警地大喝一声,可惜为时已晚。 第一波弓箭手在射出箭羽之后,连着第二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激射,嗖嗖的寒光从上官霖脸上刮过,刺得他脸生疼,他大吼着将手中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连连催马后退。 大批冲进去的死士已经被射杀,小部分的冒着箭羽退了出来,却也大半重伤。 二皇子从马上摔下来,玉冠也散了,清癯的脸上恨意弥漫,“王公公,你不是说未央宫中只剩下一些内侍宫女吗!这些埋伏的又怎么说?” 王公公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躲在死士的身后。 “我们中计了!” 一转身的功夫,无数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涌了上来,披坚执锐,将二皇子与上官霖围在中间。 “这…。这是白士毅麾下的勇健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亲眼看见他已经带着部下出城!” 上官霖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四弟确实已经出城多时,不过临行前我向他要了这支队伍,为的就是能给表哥你送行!” 黑暗深处,走来一位女子,白衣绿衫,弱质盈盈,却自有一番风姿。夜色下,她乌黑的长发随着风飘散在半空,娇俏的瓜子脸上,眉若远山寒黛,双眸璀璨如星,俏生生地立在原地,嘴角漾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苏锦瑟!” 上官霖的脸因愤怒扭曲变形,又是这个女人!为什么她每每能洞悉自己的心思,铺下天罗地网等待自己,这次又输了?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不能输!绝对不能,这次输了就意味着再难翻盘。 “随我冲杀出去!” 上官霖怒喝一声,催马狂奔,身后的死士自知这是最后的机会,全都红着眼睛与锦瑟带来的兵将砍杀在一处。 “苏锦瑟!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先把你千刀万剐!” 上官霖从马上一跃而下,挥剑朝锦瑟杀来,娴熟的剑法将身边为锦瑟挡驾的士兵全都刺杀在地,奇怪的是,眼前的女子虽然见到危险,居然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前方,古井无波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上官霖这个人从未在她的眼前存在过。 该死!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敢藐视自己,她凭什么?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 上官霖心中大吼一声,可他知道,自己就是被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打败,最后踩在脚下,永不翻身的! 长剑就要刺到锦瑟的咽喉时,她的身侧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如此快的速度,让上官霖都咋舌不下。 白朗轩走时,锦瑟将如羽送还给他,可当她回白府没几日后,又有一个暗卫从天而降,这便是沉稳机警地冥夜! 冥夜持刀反击,刀身与长剑相撞,发出嗡嗡地刺耳声响,令上官霖大吃一惊的是,他手中削铁如泥的狂风剑,竟没有削断这个人的普通长刀!这样的内力…上官霖一阵胆寒! “突围!” 上官霖不敢再与冥夜争锋,怒吼着将剩下的残部分成两组,一组与自己从东华门冲杀出去,另一组则护着二皇子敦叙从西华门突破。 这样就可以缓解兵力不足的压力,更能避免被一网打尽地结局。 “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个办法,你上官霖确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锦瑟冷哼一声,“全力追截追二皇子!” “是!” 勇健营的人分成三组,最厉害的一组去追击被侍卫带着强行突围的二皇子,次的一组守卫皇宫,最后一组才去追赶上官霖和他手下的死士。 “主子,请让属下送您到安全的地方,一个时辰内,我必能将上官霖带来见你!” 冥夜一袭黑袍站在锦瑟的身后。 “不必,自有人替我送他上路,你这便去帮助文忠侯,缴清上官霖在临安的余党。” 锦瑟担心的是宫外的白士中,他那里才是硬仗!不过,自己也绝不会便宜了上官霖,之所以故意放他走,是要他最后自取灭亡!因为不甘失败的他一定会再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一定会让他死得惨不堪言!白茹妹妹,你在天上可要看好了,三嫂给你报仇了! 第二百五十四集 宫变(下) 当上官霖带着残部逃回自己在白家以外的别院时,庆幸这里还没有被查抄,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带着所有金银细软逃命去了。www.Pinwenba.com 该死的苏锦瑟,就这样一手毁了自己十多年的苦心经营!终有一天,自己会回临安报复! 咬牙切齿的上官霖推开密室的门时,在里面意外地发现了太华公主。 她居然还没有死? 上官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愕然。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听鸣沙说你被救走后,一直留在这等你,我…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吧。” 太华公主早已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用青色的方巾包住头,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 “浪迹天涯?” 上官霖心里被恨意笼罩,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轻信燕国送来的那些粮食是完好的,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粮食,又如何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好呀,我们一起去浪击天涯,从此再不理这些事事非非。” 上官霖邪魅一笑,那笑容有些诡异,可太华公主不知道是并没注意还是怎么的,竟然毫无防范地扑了过去,双手拦住上官霖的脖颈,甜甜一笑:“能跟夫君在一起,太华永不后悔!” “是吗?”上官霖嘴角勾起一个阴狠的弧度,袖中的匕首突然刺出,直戳太华公主的心脏。 “你!” 太华公主被直击而来的寒光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眼中怨念溢出,似乎是没想到上官霖居然会杀她。 “贱人!你居然是假的太华公主,欺骗到我的头上,真以为会没事?”上官霖狞笑道:“你以为我平日里是真的对你好?不过是念在你还有利用价值!可是你不但没有帮到我什么,反而害了我,今日不剜出你的心来,出不了我这口恶气。” “你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爱过我!” 太华公主捏着拳头,眼睛里喷出怒火。 “哼!” 上官霖阴狠的眼神已经表明一切。 “既然如此!”太华公主突然阴测测地笑了起来,“那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话音未落,只听呲的极细小的声音,三枚细如牛毛的针如电光般射进了上官霖的脖颈中。 “这…这是什么?” 上官霖惊恐地朝后退了一步,脖颈上些微凉意逐渐渗透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他已经发觉自己的内力在一瞬间消失。 “你——” 再说第二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全然哑了!只能发出啊啊地干哑,却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太华公主冷哼一声,脸上那种残忍、兴奋的神态在一次占据了躯体,只见她缓缓从身上取下一枚护心镜。 “上官霖,你真的以为我一点防备也没有?你真的以为我会和你以前的那些老婆、小妾一样蠢?” 太华公主冰冷的笑声化成一柄利剑,刺穿上官霖的心肺。 该死!怎么忘了,自己杀李青君、杀苏锦墨的事情早已让这个女人有了防备! 看着一脸恨意的太华公主,张狂一世的上官霖终于感到了害怕。 这个一直以来他都看不透的女子,熟练地从袖中掏出几捆丝线,又捡起上官霖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夫君,你知道的,我有多爱你。” 太华公主突然变了语调,可这样的柔情反而比适才的狠辣决绝更加可怖。 “所以我绝对不忍心将你埋在黄土下,任你慢慢腐烂。” 太华公主微笑着两步轻移,俯下身来,细碎的长发已经触到上官霖的脸颊,冰冷的玉手在男子的剑眉上,轻轻抚摸着。 “多好看的眉呀,我要永远都能见着他!” 顺势摸下去,是那双狡猾狠辣的眼睛,“这双眼睛也好看,就算是漫天的星星落在一处,也不及他明亮,可惜呀。” 太华公主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叹息声,“它总是藏着阴谋诡计,太华看着不舒心!” 话音未落,上官霖一声惨叫从嘴里蹦出,却因中毒的缘故变成了干哑的嘎嘎声,更加恐怖。 太华公主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剜,已经将整个眼珠子抠了下来,她就像把玩一个珍品一样,将它捧在手心里。 上官霖的内心已经被恐惧、疼痛、悔恨诸样分沓而至的感情充溢,不知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对于那场射箭比赛的胜出,而后悔终生? 太华公主将一只眼放在桌上,手持匕首又欺进上官霖的身边。 剩下一只眼的上官霖,早已没了往日的英俊潇洒,有的只是恐惧过后扭曲的面容。 “我怎么也得给你留一只眼,最后才剜,这样你才能看见自己被做成傀儡以后的样子!” 太华公主咯咯地笑出声,花枝乱颤。 上官霖整个神经都被这句话摧毁,他当年曾亲眼目睹狠毒的太华公主是如何将白茹生生地做成了傀儡,自己居然…。不! 心中发出巨大的怒吼,可是别人早已听不见,门外他的暗卫更听不见,而且是他自己吩咐暗卫暂时不要进来,他对自己是多么自信呀!自信他能像以前杀妻一样,轻松地宰掉现任妻子,然而他忘记了,太华公主是多么狠毒而不平凡的存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个人快要死了的时候,才会忏悔他做过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生出无限的**去吞并白家的财产,没有杀死表弟白士中的亲哥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 也许他现在还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文昌侯嫡子,也是白老太君心目中最宠爱的外孙,如果可以,他会善待白家的每一个人,而他那个玩世不恭、性喜随散的士中表弟,也极可能就这样将偌大的家业交给他打理,自己乐得游山玩水,快活一世! 可自己偏偏杀了白士中的大哥,杀了疼爱他的白老太君、杀了自己的表妹,杀了妻子、小妾,种下了难以磨灭的恨,而自己也因贪恋那无所不能地权势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真的是错了? 十几年的时光,上官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对! 自己没错,自己差一点就成功了!镇国大将军!多么威风有实权的职位!在加上白家滔天的财富,自己一定能问鼎中原,成为九五之尊!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是因为苏锦瑟这个贱人! 这个没有家世的卑贱庶女,是她摧毁自己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摧毁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独剩下一只眼睛的上官霖疯狂的已不似人。 “啊——” 伴随着心中的惨叫,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肚腹,太华公主居然笑吟吟地将自己的肾脏取了出来。 这个狠毒的女人! 他想起白茹被做成傀儡前,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掏空内脏的,原来自己也逃不过这样的报应。 他突然很想大声求饶,想让太华公主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给他痛快一死! 可惜嘴微张着,却因为毒药的力量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五脏被掏空。 太华公主做这一切都是很迅速的,以至于她洒上防腐的药物为上官霖缝合伤口时,他还是有最后一口气。 如同破布袋一般的躯体别太华公主轻而易举地拖了起来,残忍地放在一面镜子前。 “看看,多完美的傀儡,夫君你喜欢吗?” 上官霖剩下的一只眼中已经说不出蕴含地是什么感情,谁也不知道他眼睁睁地看自己被变成傀儡,心中除了恐惧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太华公主有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一串银铃,娇媚动听。 “以后太华到哪里都要带着夫君,永远不和夫君分开。” 情真意切地软语表白,好像他们真的是伉俪情深一般。 上官霖木然地垂下了头,因为他已经——死了! 三日后,二皇子敦叙和镇国将军上官霖的余孽全部被清除殆尽,据传,二皇子最后被囚禁在一个装狗的笼子里,被抬到含元殿示众了一天,当有着高贵血统、文雅礼仪、翩翩风度的二皇子俯身吃着盘子里的猪食时,所有人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样的安排是因为隆庆帝心里认定他以子弑父,以臣弑君,猪狗不如。 最后隆庆帝下令侍卫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将他万箭穿心,借此警告那些意图不轨的人。 而文昌侯、王公公等人,无一例外地被按照谋逆罪株连九族、千刀万剐,至此以来,临安的四大家族,李家、白家、上官家、史家,四去其二,白士中也只有文忠侯的虚衔,因此只剩下史敏之一人独领风骚。 随后就是被关押已久的废太子终于得见天日,太子重新换上黄色的锦袍,腰系玉带再次成为储君时,竟然惊喜到泪下,这样辉煌的日子和冷宫中真是天壤之别,而白士中也如愿以偿地夺回了白家失去已久的权力,整个朝廷重新洗了一次牌。 出征在外的白士毅虽然没有取得至关重要的胜利,却也不负所望地守住了阵脚,将燕国的雄狮挡在江夏城之内。白家,在这一刻,终于成为整个大楚最炙手可热的望族,上有隆庆帝的倚仗,中有太子的感恩戴德,下有血亲丞相的扶持,所有大臣无不仰视,所有百姓无不艳羡,而苏锦瑟,一个庶出的平凡女子居然能成就这样的辉煌,更是被民间的众多女子当神人膜拜!可惜,祸福相依,当平衡被打破时,一时的极致招致的只能是祸患…。而锦瑟和士中,能不能消弭这样的祸患,他们又能否在一起相守终老呢? 第二百五十五集 再婚(上) 所有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锦瑟突然有说不出的轻松自在,这么久的钩心斗角,终于能轻松地与他携手一生。www.Pinwenba.com 秋日的午后,分外宁静。 落红飞舞,她一袭白衣坐在秋千上,随着清风,翻动的发丝飘扬在脸颊边,纯白的裙衫上沾染了无数落花,粉嫩地颤动着的花瓣,在空气中流溢着淡淡的轻香。 “可要坐稳了哦。”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懒散,带着些微的笑意和调侃。 她一手扶着秋千上缠绕的藤蔓,一手捻着裙衫的一脚,在他的手中飞向半空中。 儿时便有过这样的梦想,会有人一起伴着她玩秋千,她曾一度希望那个人是娘,是苏正清,甚至苏锦墨,可惜亲情在她这里早已是不能得到的奢侈品,没想到在自己放弃一切感情后,居然还能有这样美好的际遇。 “过几日,我吩咐管家去布置一下,我要和你再成一次亲。” 身后白衣胜雪的男子微笑的神情让人见之难忘。 “再办一次?” 锦瑟睁大了眼睛,冥婚之事仿佛发生在昨日,可自己与这个蛇精病已经经历了无数风雨,从最初棺椁中的相遇,到白府的结盟,再到现在,这样的缘分还真是奇妙啊。 “再办一次我们要怎么和宫里的人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休了我,再娶一位美娇娘呢。” 锦瑟咯咯直乐,秋千上荡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白士中难得一次如此执着,摇头:“再办一次!上次那个不算,阴森森的棺椁里,哪有半点喜悦的东西?这么不美好的片段,我一定不要你记得,我要留给你人生最难忘、最美丽的画面。” 锦瑟十分感动,停下秋千,回眸凝视着身边的这个伟岸男子,精美绝伦的脸上,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勾起的嘴唇上永远荡着最温暖的笑意,如果用季节来比拟他和白朗轩,那么白士中就是灿灿阳春,而白朗轩便是冰雪寒冬。 不知为何提到白朗轩,锦瑟的心还是刺痛了,本以为对他的感情会永远尘封在心底的角落,可每每想起那个孤寂落寞的男子,她的心底还是有针扎般的锐痛。 “你给我缝的袍子做好了没?”白士中的笑容如纯真的孩子,“我还急等着穿呢。” “胡说,你的衣服五台箱子都装不下,怎么会急等着穿?” 锦瑟收起一时的感慨,嗔道。 白士中笑意融融,“我要穿着你亲手缝的袍子,和你成亲。” 锦瑟这才明白他的用意,莲步盈盈,她用温柔的指肚,触摸着他好看的眉毛,他的眉毛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柔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已经看到他颤动的睫毛,感受着他因自己的抚摸而骤然紧促的呼吸。 “我…” 他想急着表白什么,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虚掩住。 “什么都不必说。” 她轻微的话语好像是叹息,也好像是明了他的心意。 突然,她的玉臂缠绕到他的腰间,慢慢收紧,万千青丝垂在腰间,她将头深埋在他的怀中,闻着属于他的味道,沉迷在这温暖的怀抱中。 他伸出手不断地在她的头上摩挲着,“从未想过我还能拥有这样的感情,我…”他有些激动,以至于声音哽咽在喉中。 漫天的落花纷扬着,宛似在跳一支有节奏的舞。 她与他定格在这样美丽的画面中,久久不愿分开。 “公子、夫人!” 走进来的白福很不想打搅两人的甜蜜时光,可他也是迫不得已。 “宫宴的时间就要到了,您二人该换衣服进宫了。” 白士中与锦瑟恋恋不舍地分开,他和她沉浸在静好的岁月里,险些忘了,今日是隆庆帝的庆功宴。 庆祝他有一次平定乱党。 这次的宫宴破天荒的在昌乐公主的寝宫昭阳殿举行,这对于一个公主来说是莫大的恩宠,当白士中和锦瑟携手同来时,立刻聚集了殿中不少人的目光。 昌乐公主容光焕发地坐在案后,见白士中到来,亲热地上前寒暄,“这次文忠侯立此大功,父皇少不得要封赏一番,实在是可喜可贺,郡夫人恐怕也要升为国夫人了。” 锦瑟微微一笑,并没接话,自从史如芸和赵琦的事情发生后,她十分厌恶这个外表淡然,实则狡诈的昌乐公主。 昌乐公主不以为意,仍是热情地招待。 片刻后,隆庆帝伴着庄康太妃进了昭阳殿,一身华裳的玉贵妃和丽贵妃伺候在侧。 隆庆帝缓缓落座,举杯笑道:“这次楚国能平大难,多亏了白家,来,朕特此举杯,敬文忠侯一杯。” 话音刚落,所有朝臣一同举杯。 白士中连忙起身,装出惶恐的模样,“这全是皇上洪福,微臣只不过做了应做之事。” 庄康太妃微笑颔首:“不恃功而骄,文忠侯不愧是大楚的栋梁。皇帝,文忠侯地位虽高,可毕竟是虚衔,如此一来岂不屈才?” 锦瑟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庄康太妃和隆庆帝这般一唱一和的,看来是早已设计好的。 “太妃所言朕已经想好了,文忠侯功在社稷,特此加封为太子太保,一等公爵!” 此言一出,整个昭阳殿的群情耸动。 公爵?如此年轻的公爵,白士中当真是大楚第一人啊! “皇上,如此高爵厚禄,微臣年轻识浅,实在不敢拜领。”不知为何,白士中心中一阵惊惶“白家有祖训,白氏子孙决不出士,士中已经违反了一次祖训,实在不敢再违第二次。” 太子感念白士中和锦瑟的扶助之恩,此刻喜形于色,劝慰道:“文忠侯虽然年纪尚轻,但才华横溢,当此爵位,实在是实至名归,就不要拒绝了。” 白士中惨然摇头,“臣不敢做背祖忘宗之事。” 隆庆帝见白士中迟迟不肯谢恩,心中十分不悦,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以至于整个宫宴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白士中虽见隆庆帝有发怒的迹象,却依旧傲然地不肯吐口,锦瑟在旁皱着眉,她心中是支持白士中的,白家现在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实在不宜在得此殊荣,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玉贵妃见事态不好,忙岔开话题,“弟妹,皇上已经下旨册封你为国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还不领旨谢恩?”“臣妇拜谢皇上。”锦瑟盈盈起身,接了圣旨。她知道,这国夫人与白士中的公爵之位不同,不过是一个虚衔,得不得没什么大用,如果再拒绝,恐怕隆庆帝一时下不来台,立刻就要发作。 第二百五十六集 再婚(中) 果然,锦瑟接受了国夫人这个虚衔后,隆庆帝阴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昌乐公主也站起来打圆场,“今日宫宴的酒是昌乐自己酿的花雕,请文忠侯尝尝。www.Pinwenba.com” 言罢,居然从座上盈盈而起,亲手为白士中斟了一杯酒。 “不敢劳驾公主。” 白士中连忙接过,昌乐公主对他盈盈一笑,又回了自己的案后安坐。 锦瑟看着昌乐公主殷勤地笑意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而白士中望着玉盏中的花雕酒,不由自主地想起凄惨而死的赵琦,心中也是颇不自在。 “文忠侯快尝尝。” 庄康太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士中不得已,轻轻饮了一口,违心地赞道:“好酒,醇香甘冽,公主果然蕙质兰心。” 昌乐公主低下头,会心一笑。 接下来,便是丽贵妃筹备的歌舞表演,十数名身着嫩黄色舞裙的女子在烛光下舞影翩跹,长袖破空而出,旋转如风。 宫宴上,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又是一派纸醉金迷。 锦瑟有些疲劳,这样的宫宴自己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却从未有这次这般厌倦。 白士中见她懒懒地,忙低头关心地询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的脸色很难看。” “可能是最近想得多,所以身体有点不舒服,没事的,回家歇歇就好。”锦瑟向他头来一个淡然的笑意。 白士中心中略安,被她纯出自然地‘回家’二字弄得心中暖暖的,什么时候,自己这个浪子也终于有家了呢。 “要不要伏在我膝上睡一会?” 看着锦瑟满脸的疲态,白士中终是不忍,轻抚着她的手,温言道。 锦瑟听了他的话,心中有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刚想笑他这宫宴之上,自己可是刚被封为国夫人,怎么敢如此失仪,台上的昌乐公主已经开言,“文昌侯和国夫人果真是伉俪情深,真叫孤打心眼里羡慕。” 白士中嘿然一笑,如果不是碍着身份,他倒是很想出言讥讽一下这个肆无忌惮地利用别人感情的女人。 整个宫宴持续到下半夜,结束后,锦瑟更加疲惫,出了东华门,白士中也不管是否有人侧目,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弄上了马车。 “以前你成夜不休息,也没有如此疲惫,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得好好找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白士中怀抱着锦瑟,眉梢眼角都是隐忧。 “没事的,可能是殚精竭虑的久了,一旦放松下来,就感觉疲惫。”锦瑟微微闭上眼,她好想睡。 白士中嗯了一声,一只手放在她的长发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身子,就像是哄小孩一般,让她慢慢在自己的怀里安睡。 马车慢慢地走在回白府的路上,望着车外斑斓的灯火,感受着怀中女子熟睡后均匀的呼吸,白士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这样就很好! 两个人,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 说不定,还能有个一男半女,到时候自己也可以享受一下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想到这,嘴角不自禁地弯起一个绝美的弧度,如果有了孩子,是像自己多一些呢,还是像锦瑟多一些?白家会不会成为这些顽童撒野的地方?有了孩子,她还会连夜给自己缝制锦袍吗?还是一颗心都扑在他们身上? 历经十余年,他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感情都是悄然而至,从不折腾,让人如此心安! 回到白府,尽管他已经放轻脚步和动作,却还是在开房门的时候惊醒了她。 “唔。” 她觉得全身软绵绵的,很懒,不想睁眼。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脱了外衫,又将被子掖好。 手,放纵地在她的眉心沿着弧度抚摸着,一直到鬓角,她在他手指炽热的温度下打了一个轻颤。 接着,就是那冰冷的唇在她的樱唇轻轻一啄。 她还是没有睁眼,她只是觉得这一切很温馨,很舒适。 白士中将自己的袍子脱下,躺在她的身侧,没有出格的举动,只是舒缓双臂,将她揽在怀里,迫使她将头埋在自己的胸前。 多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温暖了?锦瑟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白士中附在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让她的心砰砰跳地很快,“要是能一直这么抱着你就好了!一直抱着。” “嗯。”锦瑟愉快地应了一声,“睡吧…。” 白士中轻轻地合上眼,这一觉,一直到翌日清晨,虽然他们只是相拥一夜,什么也没做,却都是说不出的舒服满足。 当第一缕光线照进内室时,白士中就已经醒了,彼时锦瑟还在熟睡中。 白士中慢慢地抽出她枕着的胳膊,轻轻地笈着鞋,下地倒了杯茶水喝。案上的篮子里,是她还没缝完的衣服,他爱惜地拿了起来,肩膀处有一个细小的口子,上面有剪刀划过的痕迹,不过幸亏只是一点,想来是被人及时制止了,想起那天的事情,白士中有些后怕,如果锦瑟真的决然地跟白朗轩走了,又会如何呢? 身体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拒绝去想,拿起袍子,在身上比了又比,脸上的神情越加欣悦。 “就这么喜欢这衣裳?” 不知什么时候,锦瑟睡眼惺忪地裹着被,枕着一个墨香大迎枕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亲手做得,自然喜欢!” 白士中将衣服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放进篮中。 看来要赶紧做出来才好!这个蛇精病等不及了呢。 锦瑟笑着拄着床沿起身,梳洗完毕后,二人同桌吃了早膳。 “公子,宫里有公公来传话,说皇上邀您去赏心亭下棋。”一大早管家就来房里说了这件事。 白士中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 “看来还是对于你昨晚拒不受旨的事情,耿耿于怀。”锦瑟放下竹著,蹙着黛眉道。 白士中气哼哼地说:“我若是接了圣旨,恐怕他更会坐立难安!” 锦瑟默然,白士中说的很对,隆庆帝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功高盖主就是李家和赵家的下场,白家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这次你借着下棋,将此事好好跟隆庆帝说清楚,就拿白家祖训当借口,其余的不要提起。” 思来想去,这般的搪塞最好。 白士中点了点头,“四弟回来,最好让他把兵权交了,狡兔死、走狗烹,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上官霖也死了,隆庆帝恐怕也不需要咱们制衡谁了。” “对,兵权放在手里反而是大忌,你这就去吧,省的进去迟了,他又动疑心。”锦瑟起身为白士中更衣。 玉带从腰间缓缓划过,她的手从他的背后伸了过来,想要给他系好腰带。 “本来想多陪陪你的!” 白士中十分歉疚地说。 “咱两的日子长着呢。”锦瑟微笑着将他送出门。 见着白士中带着暗卫进宫后,锦瑟疲倦地倚在床榻上,这是怎么了?刚睡醒就这么累? “主子!” 不知何时,冥夜从外面一晃而入。 “有事?” 锦瑟惊讶万分,冥夜虽然跟在自己的身边,但是没有自己的吩咐他是从不会出现的,更不会干扰自己的生活。 “请恕属下冒昧,主子有中毒的迹象!” 冥夜脸色严峻的说。 “中毒?” 锦瑟也是惊讶万分。 冥夜说道:“属下除了武功,还精通用毒,主子神思怠倦,乍一看像是没休息好,仔细观察,印堂眼睑下偶然有黑气浮动,显然慢性毒药侵蚀体内的结果,具体是何药物,还须主子准许冥夜把脉才能探知。” 锦瑟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给他,没想到白朗轩手下如此多的能人,不仅有如羽一类擅于易容调香的,还有冥夜这种擅于用毒的,他招揽了这么多的人,恐怕不会只是为了护送四皇子敖澈回燕国这么简单,恐怕还有助四皇子一争皇位的目的! 自己只将心神用在对于上官霖等人身上,从未仔细思考过白朗轩麾下的势力,此刻略微思索,才觉得朗轩的志向不小! “暖魂香。” 冥夜已经明确地给出毒药的名字。 “中了此类毒的人,先是莫名疲累,夜不能寐,渐渐地神思不属,神智昏迷,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就会失心疯,进而狂舞而死,死状很难查出是中毒,看来下毒者的心思不小,主子应小心。” 锦瑟暗暗心惊,自己是何时中了这么厉害又神秘的毒药?是何人所为?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公子,以免他担心。” 冥夜躬身道:“属下谨记,这便去为主子配置解药。” 望着冥夜一闪而过的身影,锦瑟心中十分感激白朗轩,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却说白士中大早上就被隆庆帝召进宫中,这对于平常的臣子是莫大的恩宠,可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在新紧的大总管邓公公地引导下,他来到了赏心亭畔,彼时隆庆帝已经一身白色绣玄云龙纹的锦袍,坐在庭中的石凳上,悠闲的呷着茶,神情中已经没了昨晚宫宴上的恼怒,见了白士中,居然还蕴着笑意,显然是已将昨晚的不愉快彻底忘记。 “爱卿来的正是时候,趁着今日无早朝,来陪朕下一盘。” 隆庆帝吩咐内侍取来一副玉石雕琢的棋子,放在石桌上。白士中领命,先问了安,继而从白色的盒中拈起一子,朗声道:“皇上先请。”隆庆帝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中间,他心中对于白士中这个细微的举动十分满意,君臣就是该有先后之分。 第二百五十七集 再婚(下) “文忠侯近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隆庆帝一边落子,一边抬起头,看着眉峰紧皱的白士中。www.Pinwenba.com 白士中恭敬地回道:“微臣在忧心天灾一事,荆州等处的灾民太多无法安抚。” 隆庆帝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半开玩笑地说:“文忠侯果然是忧国忧民,朕还以为你是在为朕给你的恩宠而忧虑。” “微臣不敢!皇上所赐,是天大的隆恩,微臣怎么会拒绝呢?” 隆庆帝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文忠侯要时刻记得这句话才好。” 说完,竟认真地和白士中对弈。 半个时辰后,邓公公开始数着棋子,隆庆帝赢了白士中三个棋子。 隆庆帝推开棋盘哈哈大笑,富有深意地说:“文忠侯虽然棋艺高深,可总爱拘泥于边角的角逐,如此心胸镇守一方尚且有余,但要睥睨天下、问鼎中原,恐怕就难了。” “微臣只想做皇上忠心的臣子,并不想争夺天下。” 白士中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 隆庆帝恩了一声,没回答,眼睛却看向白士中的身后,白士中好奇地回头一望,只见石子路上,昌乐公主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走来。 一袭柳绿色绣花宫裙迤逦于地,白皙的脸上,神情恬淡,举手投足间柔情似水,便如这赏心亭周遭盛放的雏菊一般,淡雅高贵。 “儿臣参见父皇。” 昌乐公主巧笑倩兮:“原来文忠侯也在啊。” “见过公主。” 白士中微微一欠身,自从亲眼目睹赵琦的事情后,他对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十分的厌恶。 “儿臣做了些糕点,请父皇尝尝。” 此时早有贴身宫女打开食盒,昌乐公主亲自微笑着将里面的各种糕点一盘盘地端上来,摆在石桌上。 晶莹剔透的如意糕、色泽鲜艳的豌豆黄,还有一大碗糖蒸酥酪。 “看来昌乐的厨艺大涨,朕可要好好尝尝。” 隆庆帝龙颜大悦,捡起一块如意糕放在口中,只觉入口即化,甜香绵软,竟比司膳司做得还要好吃。 “文忠侯,你也尝尝。” 隆庆帝一边吃着,一边跟白士中说。 白士中微微一笑,也随手拿起一块豌豆黄,看着黄澄澄的糕点,他突然想起锦瑟做得芙蓉糕,好久没吃了,回家一定要央她给自己做一次,想到锦瑟和昨晚的甜蜜,白士中丝毫感不觉出嘴里的豌豆黄是什么滋味,只是自顾自地扬起嘴角,笑得和煦。 隆庆帝见此和昌乐公主对视一眼,颇有计谋成功的欣悦。 昌乐公主又吩咐宫女拿来两个玉盏,分别为隆庆帝和白士中盛了一碗糖蒸酥酪。 酥酪上还摆着几朵时鲜的菊花,倍增雅意。 “这是公主废了多时才蒸出来的,花了不少心思。”侍女笑着将两盏酥酪奉给隆庆帝和白士中。 隆庆帝接过玉盏,问道:“这小小的糖蒸酥酪,做法很难吗?” 昌乐公主笑着说:“也不是很难,就是繁琐了些。要先将时鲜的牛奶放入锅中煮成滚沸,在放入冰糖,等糖全都煮溶了才能用白沙布过滤出来,放在不见日光的地方阴干,然后再将酒酿倒入阴干的牛奶中,边倒边搅匀,分装在碗内,用布将其密封好,放入锅内,加盖子隔水蒸上一刻钟,蒸时还须要小火,如果火大了蒸汽多了,酥酪就不够细滑。” “原来这一碗小小的糖蒸酥酪,居然如此的麻烦!” 隆庆帝看了看手中的玉盏感慨道。 “士中能吃到公主做的酥酪,当真是三生有幸。” 白士中拱了拱手,脸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的笑意,可笑容背后全都是厌烦。 昌乐公主见二人吃了自己的东西,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便带着侍女去了,仿佛她这次来真的是为了送糕点。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和文忠侯说。” 隆庆帝用绢布擦了擦嘴,又沐了手,出言吩咐。 “终于到正题了!” 白士中暗暗松了口气,他可不相信隆庆帝真的只是单纯地找他来下棋,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这是朕给你的恩典。” 隆庆帝将一道黄澄澄的圣旨塞给了白士中。 白士中连忙打开一扫,越往下看,越是汗流浃背,到最后皱起的眉峰已经被怒容取代,下面握紧的拳头若非控制的好险些要吱吱作响。 “皇上这是何意?” 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回话,让隆庆帝十分不舒服,果然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板着脸冷哼一声,“怎么?文忠侯不喜欢朕的这份赏赐?别忘了,你方才还说过,朕的赏赐你都会千恩万谢的接受。” “微臣并非不接受皇上的赏赐,只是臣不想做忘恩负义之徒。”白士中这次没有回避,而是直视着隆庆帝的双眼,丝毫没有退缩。 隆庆帝抿起嘴角,“文忠侯严重了,不过是赏赐,哪里是朕逼你做不义之徒?” “不管怎样,微臣绝不会这么做,请皇上收回成命。”白士中决然地道。 隆庆帝拂袖大怒,“如果朕执意如此呢?文忠侯是否要抗旨?” “微臣不敢抗旨,但微臣也不想做临安百姓口诛笔伐的负心人,不想对不起白家列祖列宗!” 白士中义正言辞的声音让隆庆帝的脸顿时铁青起来。 “朕如果说,你不答应,就要你白家满门的性命,你又该如何?” 白士中惨然一笑,“白家满门只余士中和士毅二人,皇上如果想要了我们兄弟的性命,士中绝不敢有怨言!” “好!好!”隆庆帝仰天长笑一声,“文忠侯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断送全族的性命。” “请皇上看在白家历代先祖的情分上,收回成命。” 白士中不为所动,依旧没有妥协的迹象。 隆庆帝怒极反笑,“看在白家历代先祖的份上?如果朕真的是看在白家历代祖先的份上,早就把你杀了,把这个欺上瞒下,蒙骗皇室的白家彻底从大楚抹掉!” 白士中大惊失色,隆庆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隆庆帝嗤嗤冷笑,“你真的以为朕不知道白家打得什么算盘?什么不许子孙后代出仕,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白家蒙骗皇室这么久,朕没治你们的欺君之罪已是开恩,你居然还敢仗着白家过往的功劳跟朕谈条件?” 白士中冷汗涔涔,原来…原来白家的秘密已经被他知晓了?”“白家这一代名义上的子孙确实只剩你和白士毅,可是,嘿嘿,朝堂里真的白家子孙可是不少,如果文忠侯不想看着这些为白家隐匿姓名的子孙无辜遭殃,就按着朕的吩咐做!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真的让你们白家断子绝孙!”言罢,再不理目瞪口呆的白士中,拂袖而去。 第二百五十八集 抗旨(上) “你这是怎么了,不过从宫里回来淋了一场雨,就病成这样?” 锦瑟吩咐下人拿来冰块,在盆里冰好,待冰融化的差不多时,将毛巾浸湿,这才为床榻上发着高烧的白士中敷在额头上。www.Pinwenba.com “没什么事,想来是得了风寒。” 白士中干裂的嘴唇展现了一个笑意,希望用它让锦瑟放心。 “可是你有内功在身,不过是小小风寒,便是运功驱寒也不会病了这么多日。” 自从上次隆庆帝召他对弈后,再回来,他便一下子病倒了,神情也十分憔悴,锦瑟看得出来,一定是隆庆帝对他说了什么,可反复追问,他也不肯吐口。 “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保护你!” 白士中恬淡的笑容让锦瑟很安心。 “好,你睡一会吧。” 锦瑟为他掖好被角,临走时还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看着他发出轻微的鼾声,这才放心离去。 关好门,锦瑟轻叹一声,定然是出了事! “夫人,玉贵妃听说侯爷重病,从宫中赶来一探。” 锦瑟刚要进小厨房给白士中熬药的时候,就听见白福管家来报。 “将贵妃请进花厅。” 锦瑟吩咐一声,略微整理了一下近日来因忙乱而憔悴的面容,这才带着侍女进了前院的花厅,前脚刚踏进去,玉贵妃已经焦急地从坐上站起,走过来拉扯她的手,“弟妹,三弟他病情如何?这病怎么来的这样急?本宫在未央宫听邓公公说三弟他已经三日没去上朝了,着实吓坏了,因此急着求皇上回白府一探。” “黄太医,还不进去为文忠侯诊治一下。” 玉贵妃泠然吩咐,身后跟随着的中年御医立刻背着药箱,在白福的指引下进了内院。 “姐姐不必忧心,不过是平常的风寒而已。” 锦瑟请玉贵妃坐下,吩咐下人上茶。 “虽然只是风寒,可也不能马虎。”玉贵妃嘱咐一句,像是什么想不明白似的,喃喃自语,“士中这病怎么会这么急?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锦瑟眉毛一跳,“姐姐说什么?哪件事?” 玉贵妃脸色一变,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掩住口,搪塞道:“没有…没有。” 锦瑟心里暗暗冷笑,以玉贵妃的伎俩,真是不想说怎么会说漏嘴,明显就是为了讲给自己听,这样也好,既然士中不肯说,她说也是一样的,当下装作关心,热切地问:“姐姐如果真的为士中好,就不该瞒着锦瑟,锦瑟好歹也是白家的媳妇,说出来,也能帮夫君和姐姐分忧。” 玉贵妃面有难色,好像很难启齿,半晌抓着锦瑟的手,讪讪地说:“皇上下旨让三弟休了你,迎娶昌乐公主!” 虽然早已预知结果,可这番话从玉贵妃嘴里得到证实,锦瑟依旧觉得是晴天霹雳,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都震散了! “皇上说白家好歹是大楚的名门望族,士中身为白家嫡系子孙,怎能娶一个身份不高的庶女为妻?以前被上官霖压着,这么做也就算了,现在逆党被除,皇上是断然不肯委屈士中的,这才将大楚最尊贵的公主赐给他,希望弥补上官霖以前对他的伤害。” 不肯委屈、弥补伤害? 锦瑟的心就像是被人在旧的伤口上戳了一刀,又撒上了盐,那般的疼,疼得如此坚忍的她都不禁抽搐起来。 原来自己嫁给他,在别人的眼中都是委屈了他,只有休了自己,领娶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媛,这才是对他最好的补偿! 身份不高的庶女?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庶女所以就要被剥夺幸福的权力吗!苏锦墨、李青君她们哪个不是庶女,又哪个比自己聪慧呢? 心底越来越浓的冷笑,让她这几日脸上洋溢的笑容全部冻结,连语气和眼神都恢复到以往的泠然。 “士中他怎么说?” 玉贵妃戚戚地道:“三弟这么喜欢你自然是不肯,可皇上已经放出话来,如果他抗旨不尊,就要白家满门性命!” 锦瑟身子一震,隆庆帝居然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白士中留,就直接下旨,怪不得他自从从宫中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憔悴了,想到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宁愿抗旨也不娶昌乐公主,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锦瑟的心又暖了过来。 “皇上说…只要他答应迎娶昌乐公主,便不会再追究他抗旨的事情,至于弟妹你,虽然做不了正妻,但可以留在府中做妾。” 玉贵妃小心翼翼地说出隆庆帝的决定。 “做妾?” 锦瑟冷笑一声,且不说自己绝不会给昌乐公主那个狠毒的女人做妾,就算是她能低声下气的做这个妾,隆庆帝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前些日子自己中毒就能说明这一切,回想当时自己还在思索是谁要杀自己,现在想来,必然是隆庆帝和昌乐公主无疑,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昌乐公主便能嫁给白士中,这样一来,白家就会有效地控制在隆庆帝的手中,就像是他最初想要控制博望侯一家,而将昌乐公主许配给赵琦一样。 怪不得昌乐公主在宫宴上对白士中的态度有那么大的转变,显得如此热情,就怪自己愚蠢,早该想到这点! “弟妹!”玉贵妃突然跪了下来,“本宫知道这么做很无耻,可是你不能那么自私,看着白家遭受劫难而不管,现在四弟带兵在外,白家如果有一个异动或者抗旨,都会是李家、赵家那般下场,你难道忍心看见你最爱的男人千刀万剐吗?如果你有能力解决这一切,本宫不会说什么,可事实上,你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你虽然聪慧异常,智计过人,可毕竟是一介女流,又没有权势,以前能在众多势力中脱颖而出,无非是借助白家、借助皇上的力量,现在皇上执意如此,天威难测,你又能如何?” 锦瑟默然无语,虽然知道玉贵妃来劝说自己有她的私心,一旦昌乐公主成了白家的媳妇,白家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与皇室的联系也更加密切,关键就是隆庆帝也会因为这样的姻亲关系对白家免去不必要的疑心,这几乎是君臣共赢的局面,而她自己也可以仰仗家族的势力成为皇后。 但去除这些私心,玉贵妃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今时今日,自己虽然聪明,却又如何对抗这滔天的皇权呢? 可笑…终于是棋差一招吗? 自己多年苦心经营,居然是为隆庆帝除了心头之害,转过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自己这只走狗也可以烹杀了! “那昌乐公主为什么不是嫁给四弟?” 锦瑟冷冷地问了一句。 白士毅尚未婚配,又领了兵权,嫁给他不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四弟…四弟是庶出…虽然骁勇善战、刚毅果断,可他毕竟配不上昌乐公主。” 玉贵妃慢慢吞吞地说出理由。 哈哈!锦瑟心底的痛楚逐渐扩散到全身,庶出?又是庶出?!庶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过呵,居然从婴儿开始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姐…你这是做什么?” 白士中不知何时披着衣裳,进了花厅,看见玉贵妃跪在锦瑟脚下,大是惊讶! “你…全都告诉他了?” 白士中立刻就反应过来,眼底一片慌乱,甚至是带着气急败坏,“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这件事不准告诉她!” 带着嘶吼,白士中发疯似的冲过去质问玉贵妃。 玉贵妃气的脸色发白,所幸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她难道不是白家的人吗?白家满门抄斩,她能不死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一个女人这么紧张,你就不紧张一下你姐,紧张一下白家的其他人吗?这些无辜的族人都要为这个女人而死了!” 终于爆发出的怒气全都出在了锦瑟身上,红颜祸水,如果不是她,白家怎么会处在今日这般尴尬的地位,秘密处死这个没用的庶女,迎娶血统高贵的昌乐公主,这是多么简单、多么荣耀的事情!偏偏这个傻弟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要为了她抗旨! “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的贵妃之位就好,可千万别再丢了,这次再进冷宫,绝不会再有人救你了!” 白士中语气冷淡地顶了一句,他恨自己姐姐的忘恩负义,可是锦瑟将她从冷宫救出来的,如果不是她,眼前这个贪图富贵的女人哪里能这么容易地回未央宫? 锦瑟站在原地十分感动,她虽然已经知道他绝不会放弃自己,但却也没料到他会直接剖白自己的心思。 玉贵妃见弟弟如此强硬,不得已缓了缓,勉强笑道:“姐姐一时失言,弟弟不要挂在心上,既然你如此喜欢弟妹,那做姐姐的自然要为你、为白家好好想想,现在你病了,还是养病要紧,这些是我从宫中带来的补药,你安心吃药,我回宫再劝劝皇上,或是找太妃劝劝皇上,想来白家刚立了大功,却也不置于被满门抄斩。” “那就多谢姐姐。”白士中泠然的语气没有一丝热情。玉贵妃知道已经呆不下去了,立刻起身告辞。待她走后,白士中激动地抓住锦瑟已经冰冷的手,“我没答应!真的没答应!” 第二百五十九集 抗旨(中) 看着他好看的眉因为恐惧聚在一起,看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锦瑟突然有种十分心安的感觉,她牵起他的手,放在温热的心房上。www.Pinwenba.com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 白士中长舒了一口气,他多怕她信了这件事,多怕来之不易的幸福再次溜走。 “你放心,隆庆帝不过是恐吓我罢了,就算我拒不接旨,他也未必真的敢把白家满门抄斩。” 白士中试着用温暖的话开解锦瑟。 锦瑟看着他脸上绽放的生涩笑意,眼眶中泪水莹然,这个时候他还要骗自己,还要安慰自己吗? 隆庆帝既然能放出这样的话,又怎会做不出这样的事?就说他秘密将心腹将领调往白士毅营中一事就可以看出,如果临安的白士中真的违抗皇命,他立刻就会让派去的人取代白士毅,在军营将其格杀!昌乐公主就是隆庆帝试探白家的棋子,是公然安排在白家的细作!如果白士中坦然接受,就是表明对他的忠心,反之,正是白家多年图谋不轨的证据。 “皇上今早革除了户部尚书孙大人的职务?” 锦瑟含着泪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嗯?”白士中眉头紧皱,原来隆庆帝已经动手了!这个户部尚书孙大人就是白家隐匿的子孙之一,论辈分该算他的叔叔。 “皇上已经知道了你们白家的秘密?” 两行清泪自锦瑟白玉般的腮边滚落,本以为能相携到老,却不想是这样的结局,皇权至高,没了赵家、李家这些势力的平衡,白家现在又能如何?如果四弟白士毅真的多年征战,隆庆帝现在也许不敢这么对他白家,可是白士毅初到军营,又如何能跟那些宿将结下深情厚谊,以至于白家出事会联名保奏? “没有,你别胡乱猜测。” 白士中伸出手,轻轻抹掉她脸颊上晶莹的泪水,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他大声地咳嗽起来。 “回去休息吧,你还病着。” 锦瑟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摩挲着。 “你陪我一起回去。” 白士中拉着她的手,走回内室,强要着他陪着自己,锦瑟和衣睡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挽着他的手。 “蛇精病…” 锦瑟翻了个身,将脸对着他,轻轻唤了一句,这是她给他的戏称,此时叫来,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噙着泪水。 “不许哭啦,我可是你的主子,你不是立下契约什么都听我的?” 白士中的语气里微微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心,她最近流了太多的眼泪。 那时,锦瑟刚手刃了自己的那个负心的表哥,为了报仇,竟签订契约做了他的奴隶,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都是你!” 她伸出拳头在他的胸前轻轻一捶,“就会欺负我!” 白士中想起那天自己命令她将衣衫脱尽,她为复仇一一照办,脸不禁红了红,轻咳一声,“所以那时本公子就能未卜先知,知道你迟早做我真正的妻子,看看也无妨!” 说着哈哈一笑,伸出双臂将锦瑟环在怀里。 这才是自己熟悉的白士中,一个玩世不恭、会说会笑的蛇精病。 “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微闭着眼睛,用下巴蹭着她柔软的秀发,口中发出梦呓般的请求。 锦瑟心底一阵感动,抱住他腰身的手,在他宽厚的背上轻轻拍着,“我答应你,永远留在你的身边,绝不离开。” 真的能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在继续坚守这份感情,会不会真的连累他白家满门呢?真到那个时候,他难道不会被愧疚纠缠,终身活在阴影中吗?毕竟,那是数百口甚至更多条人命。 月影西沉,夜渐渐深了,搂她入怀,他自是睡得舒心,可她依旧辗转反侧,心中起伏不定,是不是只有离去,对他才是好的呢? “锦瑟,你冷不冷?” 白士中轻唤一声,再醒时已是翌日清晨,他揽过去的手臂扑了个空,惊觉地睁眼,身边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大惊失色之下,连忙笈着鞋,跑了出去。 “锦瑟!” 外阁没有。 “锦瑟!” 他狂奔到院中,秋千架上空空如也。 “锦瑟你在哪?” 竹楼、书房、千鲤池,这些有过她足迹的地方全然没有踪影。 “夫人去哪了?” “不…不知道!” “你告诉我,夫人去哪了?” 遇见一个家人他就会抓住他们的手臂发狂地大叫着问。 “奴婢醒来就没瞧见夫人。” 难道…难道她因为怕连累白家,独自走了? 白士中心底说不出的绝望! 该死,自己早该想到,以她的心气不会答允给昌乐公主做妾,就算她答允,自己也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那她也绝对不会留下来连累白家,连累自己,这样…这样,离去就成了她唯一能走的路。 为什么,自己早该想到的,早该防备的! “锦瑟!” 白士中痛苦地叫了一声,撕心裂肺,他已经觉得自己永远失去她了。 “备马,我要出去。” 他嘶吼一声,慌乱地穿好自己的衣衫就要出府。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您还病着可不能骑马。” 及时赶到的白福拦住了心急火燎的白士中。 “你给我让开!”白士中一手将白福推倒在地,“我要去找锦瑟,谁敢阻拦我,我杀了他!” “公子!” 白福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公子!夫人…夫人她在厨房为你做早膳,您这是要去哪找她?” “做早膳?” 白士中一下子呆住了。 白福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夫人四更天就起来了,独自一人往那边的园子里采了不少新鲜的芙蓉花,说是要给您做最爱吃的芙蓉糕,您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原来如此…白士中大汗淋漓,怪不得丫鬟们都没见着她,她竟起得这么早。 “不对!” 白士中警觉地道:“不是你为了拖延住我,使得缓兵之计吧。” 一双电目在白福身上,上下逡巡,看着这位老管家,全身发麻。 “公子…老奴哪有那个智商?您说笑了!” 白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要亲自去厨房看看。” 白士中迈着大步,朝厨房走去,白福也只得跟在后面。 “要是你敢撒谎,夫人没在厨房,小心我打折你的狗腿!” “是…是!” 砰!厨房的门被他急不可耐地踹开,里面白气腾腾,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被他收在眼底。 锦瑟穿着一件嫩黄色的普通裙衫,围着围裙,低头忙碌着什么,乍听见门被踹开,狐疑又惊诧地看着门口衣衫不整的男子。 “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馋成这样?连一刻也等不得了?” 锦瑟噗哧一笑。 白福忙道:“老奴就说夫人在厨房吧。” “锦瑟——”他动情地呼唤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将手上还沾着面的她紧紧拥在怀里,虽然是虚惊一场,可还是让他十分后怕,怕她真的离去。 “我…我好想你。” “胡说。” 她娇嗔地说了一句,“不过刚刚分别一个时辰。” “可我为什么觉得已经有一年之久了呢?” 白士中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子,不肯松手。 锦瑟脸一红,偷偷地说:“白福管家还站在那呢,你…” 眼见着白士中这么紧张自己,她突然庆幸,自己昨晚没有一走了之,其实她已经动了心思,并且叫来了冥夜相询,不知道为什么,冥夜他听到自己有离开的想法,一反常态,说了很多话,极力赞成自己离开白府,并进言让他去燕国找白朗轩,这与他往日冷然的神情大相径庭。 “咳咳。” 白福立刻偷笑着溜了出去,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家公子是一个时辰不见如隔一年,倒是比古人还痴情。 “快起来…再不起来,一会就吃不到芙蓉糕了。” 锦瑟笑着将他推开,他也不闹,静静地坐在厨房的凳子上,看着她为自己忙碌早膳。 刚出笼的芙蓉糕吃起来绵软可口,他一次性吃了十几块还没罢手,最后还是她不准自己再动筷,这才收手。 吃过饭,锦瑟见他身上又起了一层虚汗,定然是早上满哪找自己闹得,便嘟囔着让他趟回床上。 没过片刻,白福来通报,史敏之来府探望。 去了玉贵妃又来了史敏之,看来他们还真是上心,锦瑟冷笑一声,却不得不命人将他请进来,毕竟是白士中的舅舅,以前对付上官霖又出了不少力。 “士中、锦瑟,你们放心,舅舅我这次来探病,绝非是为了劝说士中接旨。” 史敏之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显然是已经明白屋内二人的心思,白士中一听舅舅这么说,立刻轻松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意,吩咐下人赶紧上好茶。“舅舅这次来,一则看看你的病究竟怎么样了,送点血燕来给你滋补身体。二则是要商讨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说到这,史敏之瞧了瞧地上站着的锦瑟,“我知道你对锦瑟心思,也知道锦瑟为你付出良多,放心,舅舅不会狠下心肠拆散你们的。”锦瑟没料到史敏之会这么说,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听他说会为自己想办法,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精神一振,毕竟狐狸还是老得精,史敏之陪伴隆庆帝数十年,最懂得这个帝王的心思。 第二百六十集 抗旨(下) 白士中喜形于色,“舅舅,您可有什么好办法?” 史敏之捋着胡须沉吟着说:“唯今之计,你只有装病一拖再拖。www.Pinwenba.com”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这病总得有好得一天,总不能一直装下去吧。” 锦瑟蹙着黛眉,长久装病,极可能触怒隆庆帝。 “也不是说让士中一直装病下去,只要装到士毅他凯旋而归就好。” 史敏之微笑着颔首。 “好办法。” 锦瑟眼前一亮,如果是往日自己也能很快想到这个办法,可是最近心思不属,居然没料到这一环。 白士中关心则乱,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史敏之微笑着说:“士中你想,皇上要将昌乐公主嫁进白府无非两个目的,一则是拉拢,二则是试探,本着这个目的,嫁你或者嫁士毅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是士毅是庶出,昌乐公主身份尊贵,以一国公主之尊下嫁一个庶出的将军,这样恐怕有失帝王的身份,更会让朝臣误会皇上是害怕了白家,这才刻意拉拢,以皇上好面子的本性,是断然不会授人以柄的,但如果等到士毅凯旋回朝那就不同了!虽然是庶出,但是建立如此功勋,娶一个公主不算过分,到时候我在上书求肯这门婚事,做个媒人,皇上必然欣然答允。” 白士中抚掌大赞,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到时候,隆庆帝不会傻到自己不娶昌乐公主就将白家这个顶梁柱满门抄斩的,毕竟四弟已经成了气候。 “当然这一切都得看你四弟了,如果他没能打败四皇子敖澈,落败而回,这件事就棘手了。” 史敏之感慨着,“不想那四皇子敖澈如此厉害,当日在楚国想来是韬光养晦,掩藏了不少锋芒,我们都被他骗了。” “四弟应该会胜。” 如果是以前白士中对于自己这个自幼爱好兵法的弟弟会很有信心,但现在不同,他总觉得敖澈并非自己看得那么简单,甚至他对四皇子敖澈的身份早有过一丝怀疑。 人世间的事情倒是变幻莫测,曾几何时四皇子敖澈还是自己的盟友,转眼间就成了敌人。 “这事暂且就这么说定了,士中你也该顾虑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这装病要装的像,但也不能真的糟践自己的身体。” 史敏之起身正了正衣冠,责备了白士中几句,这便要走。 “多谢舅舅指点,恕外甥身体不适,不能相送。” 白士中要起身,却被史敏之阻止,史敏之又嘱咐锦瑟好生照看白士中,宫里那边不必操心,有自己和玉贵妃盯着,暂且不会有什么大事,现在就静等白士毅的好消息就是。 史敏之走后,锦瑟倒是有点诧异,这个老狐狸无利不起早,今日能与白士中这么推心置腹,为自己着想,倒真是意外,难道真的是外甥和舅亲?想到这,锦瑟冷笑着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真是这样,白士中前几年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虽然开始我也有些怀疑,但现在看来,他说的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思来想去,白士中决定施行这个计划。 锦瑟点头,“确实如此。”说完,顿了一顿,“你身体要紧,不要再想这些。”搀扶着让他睡觉,可他执意不肯,非要和自己一起看书、说话。 无奈之下,锦瑟拿来一本《太平广记》,让他闭着眼,听自己念与他听,只见他抱着自己的胳膊,赖在自己的身上,迟迟不肯离开。 “这么大了还学小孩撒娇,羞不羞?” 锦瑟轻轻戳了一下懒懒地趴在自己膝盖上的白士中。 “嘿嘿,你这比较舒服。” 白士中露出狡猾的笑容。 二人静静地在家呆了一天,说不出的幸福满足。 傍晚,锦瑟趁着准备晚膳的功夫离开了白士中一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唤出了冥夜。 “这几日你不用护在我身边,去替我盯着史敏之,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动。”思来想去,还是对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不放心。 “可是属下的职责是保护主子。”冥夜有些迟疑。 锦瑟命令道:“既然知道我是你主子,就该听我的吩咐,白家也有暗卫,这几日我又足不出户,无需保护。” “可是白侍卫曾再三叮嘱,属下的职责是日夜不离主子,保护主子的安全。” 冥夜重申了一遍白朗轩临走时的命令。 “这么说你不准备听我的?”锦瑟有些生气。 冥夜见此,忙道:“属下这就去,请主子放心。”言罢,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 晚间用过膳,白士中又吃了一盅血燕,身体大为好转,临入夜前,外面哗啦啦地下起雨来,这恐怕是秋末最后一场雨了,积攒多日的雨水竟是越下越大,半个时辰后,竟打起雷来。 天上一个接一个的闪电,如银龙一般吞噬撕裂着四周的黑云。 “该死,又下雨了!” 每当下雨,白士中都会有莫名的烦躁。 “你躺一会吧。” 锦瑟服侍白士中休息,可他讷讷地嗯了一声,似乎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的趋向。 “士中?”锦瑟大惊失色,抓住他的手,只觉他的手一片冰凉,“你怎么了?” 白士中摇了摇头,一只手按住太阳穴,紧咬着嘴唇,眉头都已经皱成了川字型。 “怎么?又头疼了?” 这是他多年来的顽疾,自己如何不知。 “啊——” 白士中双手抱住头,栽进了被里,留下一个后背给锦瑟,双肩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快。 “轰——” 一个焦雷几乎打在二人的头顶上,震得锦瑟耳中嗡嗡作响。 “我的头…好痛!” 白士中嘶声吼了一句。 锦瑟心急地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额头,“怎么好端端的会头痛?你的病如果没有外物触发,平日里是不会犯得,今天这是怎么了?” “啊——” 白士中霍然抬头,眼睛中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像是变了一个人。 “士中!”锦瑟惊恐地看着他…以前…在小楼…他就是这样杀了一个丫鬟,而且险些杀了自己!“快走!”白士中勉强控制着仅存的理智怒吼一声,双手死死地抓住被褥,希望这样能缓解自己发狂的态势。 第二百六十一集 远去(上) “好!我去给你请大夫,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一定要控制住自己。” 锦瑟慌忙起身,往外间跑去。 刚要开门,突然脚裸一痛,已经被人狠狠地拿住。 “啊。”锦瑟回头惊呼一声,白士中眼睛发红,一身戾气的站在原地,他已经全然不认识自己了! “士…” 中字还未出口,锦瑟的脖颈已经被白士中一只手死死地拿住,脚慢慢地离开了地面。 “为什么要骗我?” 白士中的双眸中吞吐着火焰,一字一顿地质问。 “我。没。” 费尽力气,锦瑟也不过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眼见着发狂的白士中就要扼死自己,突然十分后悔将冥夜差遣出去,脸色从白变红,呼吸越来越艰难,大脑也空白一片,就在要昏迷的时候,心中灵光一闪,白朗轩为何反复叮嘱要冥夜对自己寸步不离的保护,恐怕…恐怕他担心的就是这一天! 每当白士中发狂,他都会及时赶来救自己,今日他远在燕国,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士中的手里? 看着手里女子痛苦的表情,白士中的心突然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刺痛,“锦…瑟?” 有一恍惚的恢复神智,他的手彻底松开。 锦瑟如软泥一般摊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为…为什么背叛我?” 脑中嗡的一声,浮现的都是那个女子的脸,清清纯纯的微笑,弯弯蹙蹙的黛眉,举手投足之间,丰姿绰约,美得不像人间的女子。 “我这么爱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白士中嘶吼着抓住锦瑟的肩膀,来回摇晃,直晃的她胸口一阵恶心。 “为什么?”白士中狠狠地捏住锦瑟的下巴,神色凄然,“就因为我是白家的傀儡?就因为我没有权势?所以你要背弃我们的海誓山盟,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海誓山盟?剧痛让锦瑟的脸上泪水涟涟,不过这都比不过她心中的痛,自己虽然与白士中有了与子偕老的心愿,可并未付诸言语,他说的是谁? “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有多痛!” 白士中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膛。 “我…我没有背叛!” 锦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贝齿咬着的朱唇已经渗出鲜血。 “还敢狡辩!” 白士中飞起的一脚踹在锦瑟的小腹上,疼得她身体弯出一道弧形,眼睛却没有离开他的脸,他…居然动手打自己? “你忘了,你将我一个人扔在北邙;你忘了,你指着我的脸大骂没出息;你忘了,你说你离开我才会海阔天空,你忘了,我忘不了!” 白士中的口气越来越凶狠,与平常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锦瑟听完这句,心已经凉了半截,这些过往,都不是自己和他共有的,那么。那个女人是?忽然想起书房的那幅美人图,想起了他说的故事,原来…原来那天他是骗自己的,他最爱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死去了,而是背弃了他,奔向了别的男人的怀抱,而他也因此事大受打击,得了这样间歇发作的疯病! “不要离开我!” 白士中伸出的双臂突然将锦瑟狠狠地环在怀里,就像刚才的暴虐不是出自他本人,他用下巴轻轻蹭着锦瑟的头发,柔情无限地呢喃:“别离开我…燕姬!” “燕姬?哈哈,燕姬!” 虽然是大笑着,可泪水还是从锦瑟眼中溃堤而出,原来…原来他最爱的一直是别人,一直是别人! “我现在已经夺回了白家的权力,隆庆帝甚至要封我做公爵,我再也不是上官霖的傀儡,我有权有势,你现在不会再嫌弃我,再离开我了吧。” 白士中的声音里充满期待,还夹杂着一丝兴奋,双肩也情不自禁地抖动起来。 锦瑟的心如坠冰窖,全身都已经僵硬下来。 白士中握住锦瑟肩膀,凝眸与她对视,“你…不高兴?”发觉对方冰冷的眼神,他心底一阵刺痛,暴怒地吼道:“你还惦记着那个燕人?” “对!我惦记着那个燕人。” 锦瑟眼角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里面射出的却是泠然决绝的目光,还带着几分绝望,嘴角轻轻上挑着:“我爱的是白朗轩,不是你!” “你骗我!燕姬,你居然骗我!” 白士中怒吼着抓起锦瑟的长发,头皮一阵疼痛,她看着他的眼睛,这双原本璀璨如星、温柔如水的双眸已经变成了比地狱中的魔鬼还要可怕一千倍的红瞳,他暴怒地将她拖到了内间,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背上,锦瑟已经痛的没有知觉,可心里就像是被人用刀挖了一个窟窿一样,锥心刺骨的痛慢慢扩大,直到她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再没了知觉。 窗外轰隆的雷声没有止息,伴随着一道道火链,将整个屋子照的如同白昼,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一切愤怒的声音,就在这样的夜、这样的雨中,他与她的缘分,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夜凌乱,再醒时,白士中居然发现自己躺在外间的地上。 晨光熹微,暴雨已经止歇,轩窗外隐隐透出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甚至还能听见啾啾鸟鸣。 头疼欲裂的白士中用手按着太阳穴,踉跄着要爬起来时,突然惊觉地看着地上。 满屋狼藉! 青色的瓷器如同花瓣一般一块块地碎在地上,水红色的帐幔纷扬地如春日彩蝶,椅子、桌案全都歪倒在地上,笔墨纸砚散了一地,黑色的浓墨将他看看要完工的她的一颦一笑全部遮掩成了黑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士中恐惧到极点,重新跌倒在地上,他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敢承认!更不敢相信! “锦瑟!” 他嘶吼一声,连滚带爬地闯进内间,床榻上依旧是一片凌乱,这里比外间更加令人惨不忍睹。 “锦瑟呢?” 白士中现在最怕看见血迹,他怕…他怕真的神志不清地将她杀了! 恐惧如潮水般涌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无比的内疚,真想…真想杀了自己! “锦瑟!”他的呼唤中几乎带了哭腔。 没有人回应。他眼中泪水纷乱,四顾茫然。突然,他发现角落里蹲坐着一个羸弱的身影,抱着双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一丝华彩,如同一个死人。 第二百六十二集 远去(下) “锦…瑟!” 白士中颓然地跪倒在地,看着她满身的伤痕,他已经知道昨晚自己做了什么。 锦瑟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声音的来源,可原本闪亮的星眸浑浊没有焦点,目光也散乱地落在各处。 “对不起…” 白士中的脸上满载着泪水,膝行到她的身边,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可是他还是想和她说一句,真的对不起,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宁愿遍体鳞伤,也不愿意伤她一根头发。 “为什么骗我?” 锦瑟收回已经散乱的目光,如同利剑射进白士中的心里,痛的他一哆嗦。 “我…” 白士中不知如何启齿,伸出双臂想向往常一样将她搂在怀里,可她侧头一避,已经躲开了他的怀抱,他痛彻心扉,不久前她还远在偎在自己的怀里,享受那温暖。 锦瑟眨着大眼睛,执拗地问:“燕姬是谁?” 白士中心中一震,她全都知道了…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自己昨晚都说了? “这件事过后我会老老实实地全部告诉你,我保证一字不落,但是现在咱们先治伤好吗?你身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白士中几乎是带着恳求,痛心地说。 离得这么近,他已经看见,她的俏脸、雪颈、胳膊、锁骨,几乎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有或大或小的青紫淤痕,自己昨晚居然下手这么重!可为什么,连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呢? 他痛苦地自怨自艾。 “我不用你治伤!你告诉我,燕姬是谁?” 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疯病,如果真的因此嫌弃他,自己早已跟随深情如斯的白朗轩回了燕国,她不恨他神志不清、发狂打她,她恨得是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编出那个谎话! “燕姬是我曾经最爱的女人。” 白士中知道她的脾气,如果不说清楚,她断然不会接受治疗,因此平静地说了一句。 “曾经最爱的女人?” 锦瑟嘴角的笑意蛰得他的心很疼。 “恐怕现在是、将来是、一直都是!” 锦瑟嘶吼着说出这句话,她不能忘记白士中昨晚都说了什么,在他的心里他根本难以忘记那个女人,否则也不会说出自己重掌白家权力,让她回到自己身边的肺腑之言。 “不说这些,咱们先治伤。” 白士中抓住锦瑟冰凉的左手,想将她打横抱起。 啪!清脆的一掌打在白士中的脸上,伴随着她清越而没有温度的声音,留了五个指印。 “我恨你!” 白士中强忍着眼角的泪,“好,恨吧!”他二话不说地将她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不许你再碰我!” 锦瑟在他的怀里拼命挣扎。 白士中心中一颤,强忍着心痛,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大声喊道:“白福,拿药来!” 连喊几声,都没人答应。 “主子,管家…今个儿还没起呢,您要什么药,奴婢去拿。”门外一个伶俐的小丫鬟应了句。 白士中大声地道:“去将书房里的紫丹化瘀膏拿来。” “是。”门外传来小丫头远去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白福还没起来?白士中心中有一丝疑问,昨晚如果真的闹出那么大动静,为什么院中厢房的丫鬟无一个进门阻拦,是都睡死了,还是另有隐情? 锦瑟直直地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她连看都不想再看身边的这个人了,她突然觉得很累。 “我知道你恨我,但也请先敷上药。” 白士中嘴角轻微颤抖着。 片刻之后,丫鬟拿来化瘀膏,白士中立刻吩咐她下去,自己要为锦瑟涂药,可手刚抚上她的胳膊,就被她挡了回来。 “不许碰我!” 冷冰冰的一句话。 白士中颤抖着将药膏放下,勉强镇定心神,缓缓地说:“那时我还只有十六岁,燕姬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我是在一次踏青时认识她的,她那时只有十四岁,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儿,那时年纪我尚幼,所以刻意制造了很多与她相见的浪漫场景,她也逐渐沉溺于这些风花雪月之中,选择与我在一起。” 渐渐地,白士中从自己的话语中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们一起去泰山看落日,在东海之滨的礁石上听惊涛拍岸,在春日的桃花林中抚琴作歌,在夏日的翠竹悠悠里喝茶闲聊,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在我鼓动祖母去礼部尚书家提亲时,却遭到了他的严词拒绝,礼部尚书林大人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他想让自己的女儿进宫选秀,陪伴在隆庆帝身边,从而振兴整个家族,是以,他根本看不上我这个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的白家嫡子,可燕姬她并不嫌弃我,并要借着去北邙给祖先上坟的机会,跟我一起私奔。” 说到这白士中顿了一顿,脸上浮现的是令人不忍卒读的痛苦表情。 “那天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七月十四,北邙的夜黑的吓人,我准备好一切,在官道上等她,瑟瑟的冷风吹的我浑身打着冷战,我十分害怕她就此不来了,我足足在山风中站了一个多时辰,翘首以盼。没人能明白我是什么心情,我搓着手,抬头看见她姗姗来迟的马车时,竟险些兴奋地大叫起来。她一下车,我高兴极了,她果然没有忘记我们的誓言,我跑上去,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可迎面而来的不是她温暖的爱抚,而是冷冷的一巴掌。” 锦瑟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你们不是商量好的吗?” “确实曾商量好,不过那只是她玩弄我的手段罢了。”白士中微微苦笑,“我被打得懵了,怔怔地望着她,她指着我的脸,大骂我没出息,跟着我会耽误她的一生,她注定是要当皇后,母仪天下的,不肯在我身上断送这大好的前程,之所以同意跟我来这,就是为了骂醒我,让我不要再烦她!” 锦瑟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倒是够狠毒,毕竟相爱过,就算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弃你如敝屣,说一声就是,何苦玩这么多花样。” “你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其实是想我死!”白士中呵呵了一声,“她越骂越恶毒,甚至到最后,我已经听不见她骂的是什么,只能看见她恶毒狰狞的表情,我无法将这张脸跟以前那个会说会笑、巧笑嫣然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我只觉脑袋中嗡的一声,嘴里一咸,当场就呕了几大口血。” 锦瑟皱眉,“你…当时不会武功?” “恩,不过就算是会武功,被最爱的女人抛弃,也不可能控制得住情绪。”白士中继续说道:“她看见我吐血后居然喜形于色,又大骂了几句,便上了自己的马车,飞驰而去,独留我一人在北邙。那晚,我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智混乱,因为是私奔,所以身边根本没带任何人,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走到何时,就是一直走着、走着,直到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锦瑟心底慢慢变凉,这个女人还真是狠毒,她从头至尾都是算计好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白士中热恋的往事,怕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成为白士中要挟她的把柄,便想弄死他,只是她惧怕白家的势力,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子将他骗到北邙,试问他当时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公子哥,又遭了那么大的打击,多半会神志不清地死在林子里! 白士中笑了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居然在林子里碰见了白朗轩,他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北邙,反正是他救了我!” 锦瑟没想到,当年二人居然是这么认识的。 “那个女人呢?你不是说她想进宫选秀吗?” 白士中嘿嘿一声,“人算不如天算,她虽然如愿选进宫,可隆庆帝还没册封她位分时,燕国进贡的使者刚好来到楚国,隆庆帝为显示大楚的隆恩,将她赐给了燕人,她便随着燕国使臣回到了大燕,至今为止,是生是死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虽然得了性命,可那晚所受刺激实在太大,就得了这个毛病,发起狂来根本不认识任何人,本以为我得了朗轩给的药,能压制这邪病,只要没有外物触发就不会再犯,哪里知道,还是这样,昨晚吓到你了,着实抱歉。” 白士中歉然地说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锦瑟心中的恨意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浓烈了,难道是因为他悲惨的遭遇,因而产生了同情和联系? “不过…谢谢你。” 白士中嘴角绽放一丝笑容。 “谢我?” 锦瑟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白士中淡淡地说:“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我居然不知道,自己还是这般深深地爱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也没有改变。” 锦瑟身子一颤,爱着她?深深地爱着?原本已经柔软下来的心,瞬间硬了起来。 “对不起,耽误你这么久,本以为我会忘记她,与你重新开始,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我的私心。” 白士中静静地说道。 “很好,我也应该感谢你,没有继续对我说谎,这样的结局我很喜欢,总比被骗一辈子的要好,既然如此,我过几日就离开白府,这样一来,你也不用装病骗隆庆帝,白家的危难也可以解了。” 锦瑟装作不心痛地模样,平淡地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不必了,治好伤,明日就走吧,免得再见面尴尬。”白士中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第二百六十三集 远去(下) “明日?”锦瑟睁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几乎已不认识。 白士中将药膏放在床榻边,起身背对着锦瑟,“我去吩咐丫鬟给你上药。” “原来这就是我爱过的男人?”锦瑟狂笑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有泪水流出。 白士中顿了顿脚步,“对…你爱错了人!”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锦瑟颓然倒在锦缎铺就的被褥上,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白福。” 白士中的声音已经冰冷到极点。 “公子。”白福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去将府中最厉害的暗卫统统找来。”白士中淡淡地吩咐。 白福一愣,“公子…您这是要?” “别再问了,快去!”白士中断喝一声。 白福吓了一跳,立刻跑了下去。 既然我已给不了你幸福,便让他好好爱你吧! 白士中哀叹一声,眼中泪光莹然。 翌日,一辆华贵的七香车自禁宫中驶出,车身悬挂的琉璃风灯发出叮咚的脆响。 “还是贵妃姐姐心思活,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昌乐公主一身华服坐在车上,言笑殷殷地说道。 今早,白士中已经接旨,答允迎娶昌乐公主。隆庆帝龙颜大悦之下立刻将婚期定在了半个月后。 玉贵妃洋洋得意地说:“打击一对挚爱的情侣,外部施压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你越逼他们分开,他们反而越恩爱,最有用的法子是让他们从内部破裂,三弟一定不知道我嘱咐舅舅在送给他的血燕中动了手脚。” “贵妃为何不亲自动手?多一个人,难保多一份危险。”昌乐公主用手抵着下颚,史敏之那个老狐狸万一将此事作为威胁自己的筹码该怎么办? 玉贵妃解释道:“一来我已经被他们所怀疑,二来,舅舅他一进门就唱红脸,给三弟和那贱人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三弟一定不会再起疑心,就算是起疑心也不会往燕窝上面想,毕竟,知道三弟有这样病根的人不多,哪怕是他史敏之。” “这倒是。”昌乐公主淡然一笑,“本宫就不知道文忠侯有这样的隐疾。” 玉贵妃忙道:“公主放心,三弟的病只要没有外物刺激,是不会发病的,这次也是梦魂丹的功劳。” 昌乐公主不在意地说:“无妨,不过文忠侯倒是很喜欢那个庶女啊。” 玉贵妃嘿然冷笑,“不过是小儿女心思罢了,三弟他当年还很喜欢燕姬呢,这没几年还不是移情别恋了,公主放心,以您的身份进了白府,三弟他断然不敢对您不敬。” “这是自然,本宫也会恪尽妇道,好好做文忠侯的贤内助。”昌乐公主含羞一笑。 玉贵妃迟疑片刻,想说什么,却好似难以启齿。 “姐姐是想问皇后之位吧,放心。”昌乐公主抓起玉贵妃的手,盈盈笑道:“半个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昌乐怎么会不向着姐姐,而向着那个没什么关系的丽贵妃呢?” 玉贵妃想想也是,脸上的笑容越发娇艳。 马车辚辚,在白府的大门前停下,白福等人接到消息,早已开门等候。 “公主驾临,蓬荜生辉。” 白士中穿着一身素白锦袍,偶尔勾起的笑容云淡风轻,却掩不住一股厌倦。 “孤听闻文昌侯身子不适,特来一探,不知侯爷的病是否大好了?” 昌乐公主露出极为关切的神情,吩咐身后的宫女,“这是我为侯爷熬了三个时辰的参汤。” “有劳公主挂怀。”白士中示意下人接过。 此时,锦瑟听到门口的喧哗声,带着下人施施地走了过来。 玉贵妃乍见锦瑟有一丝脸红,顿了顿,勉强笑道:“弟妹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话音刚落,昌乐公主的贴身宫女傲然开口,“玉贵妃这话错了,既然皇上已经下旨命侯爷迎娶公主,这声弟妹就不能再叫别人,您如果念在故旧的情分上,称一声锦瑟姨娘也就是了,否则便直呼锦瑟二字也无不妥。” 白士中脸色一寒,双眼中射出泠然的光芒,吓得那宫女头一缩。 锦瑟也没动怒,只是冷静地上前走了一步,啪地一巴掌,已经甩在那宫女脸上。 昌乐公主眉头轻微牵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你…你凭什么打我!”宫女脸上露出十分不服气的神色。 锦瑟回手又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凭我现在还是皇上册封的国夫人!” 宫女没话说了,虽然锦瑟现在已经不是白府的正妻,但她确实还是大楚的国夫人,品级与昌乐公主相同。 “姐姐。” 昌乐公主含笑握住了锦瑟的手。 “还不快向姐姐赔罪!” 昌乐公主的喝令让宫女吓得一哆嗦,立刻跪在地上,“求国夫人恕罪。” 锦瑟冷笑一声,摆了摆手,“罢了。” 她不愿意和一个宫女计较,想想就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人支持的。 昌乐公主板着脸喝道:“这次多亏国夫人大人有大量,下次再敢满口胡说,瞧孤不把你送到夜庭局去!” “多谢国夫人、多谢公主。” 宫女瑟缩地站起身,躲在昌乐身后。 “姐姐,过几日昌乐就要进府,到时候还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多提点昌乐。” 昌乐公主话虽说的谦卑,可仍是抑制不住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 “公主哪的话,从朝堂上论,您是君,我是臣,从白府论,您是正妻,我是妾,是锦瑟要受公主的教导。” 锦瑟皮笑肉不笑地淡淡说了一句。 白士中心中大痛,可他不能出言制止,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就是狠下心肠,让她带着对自己的恨意回燕国去找白朗轩。 “能知道这点就好。” 白士中生冷的语气贯穿了锦瑟的心脏,“尊卑有序,这白府才能和睦。” “尊卑有序?” 锦瑟嗤嗤冷笑,“听从侯爷的吩咐,妾身对于自己卑贱的庶女身份时刻不敢忘,自当好好侍奉侯爷和公主。” 白士中的心一阵绞痛,手脚冰凉,最后不得不勉强笑道:“公主,里面请。” 昌乐公主颔首微笑,在众人的簇拥下,呼啦啦地进了前面的花厅。 锦瑟一人独自留在院落中,遥遥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牵着别的女人的手进了本属于自己和他的家。 “主子!” 冥夜的及时到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锦瑟。 “我没事。” 锦瑟强撑着推开身边的黑袍男子,满嘴都是苦涩,好想大哭一场,可现在她不能哭,不能哭给那个负心人和那个向自己耀武扬威的女人看,自己要活的很好,活给他们看! “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回燕国,今晚就走!” “是。” 冥夜对于锦瑟要回燕国,心中十分欣悦,立刻着手准备。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锦瑟突然十分感激白朗轩,如果不是他留了一个这样的暗卫在自己身边,恐怕现在她的下场更加凄惨。 既然已经决定回燕国,锦瑟也要准备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拿出几件常穿的衣服,剩下的要带走什么呢?环顾房内,案上的青瓷瓶,妆匣中的发簪,每个都沾染着她和他的回忆。 这些都不要!她要彻底忘了他。 收拾停当,她默默地坐在床榻前,突然想起庭院里的秋千,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个午后。 神思不属的锦瑟不知不觉地走出房门,沿着石子路不辨东西的瞎逛着。 这是千鲤池,里面的红鲤仍旧自由自在地游着,如果没记错,初到白府的自己就是从这里与那个负心的徐季同一起私奔的。 穿过一丛丛高大的芙蓉,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地打着颤,以后…自己再也不想再做什么芙蓉糕了! 眼角有泪水滑过,她又转回了那个庭院,轻轻地坐在秋千上。 落日淡淡的余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毛团缩成小小的一团,在树下打盹,一切美好恍如昨日,可那个云淡风轻、玩世不恭的男子已然泯灭于世。 “今晚,我们最后用一次膳吧。” 不知何时,他走了进来,停在秋千后,看不到表情,“我已经安排好一切,明日送你去燕国。” “不必。” 锦瑟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了句。 我…想剖白什么,手也伸出去一半,可还是在半途中停止,白士中听见有一句话噎在了喉咙中…钻心刺骨地痛! 我…爱你! 锦瑟从秋千上跳下来,径直走进了屋内。 晚膳就摆在这里,都是锦瑟素日爱吃的东西,这就算是给自己送行了。 白士中有千言万语,可已经不必再说。 “多吃点,明日赶路别饿了,多带几件衣服,听说燕国入秋后很冷,我已吩咐白府的暗卫护送你,不必担心安全。” 他没话找话的殷殷嘱咐。 “这是侯爷对于我这个弃子,最后的施舍吗?” 锦瑟的话蛰痛了他的心。 “你这么想也无不可。”白士中勉强应了下来,拿起筷子,为她夹菜,“这粥是我亲自下厨熬得,你尝尝。” 锦瑟默默地端起碗,食不知味。 漫长的晚膳,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可桌上的菜肴几乎没有动。“我累了,想睡,你出去吧。”锦瑟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二百六十四集 遇险(上) “好,我先走了。”白士中强忍着心中的不舍起身,拖拖拉拉地往门口走去,不到几丈的路途,竟半天没有走完,脚步沉重地像是注了铅。 他真的好想回头紧紧地再抱她一次,可是这么做,会让她动疑心,疑心自己这一切的狠心都是假装出来的。她必须恨自己,只有恨自己,她才会了无牵挂地去燕国,相信白朗轩一定能照顾好她,而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幸福,只因为那随时会发作,且无法控制的疯病。 门被轻轻地关好,锦瑟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就让泪水随着自己在临安的最后一夜,继续纷乱吧。 白士中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找了一个能看清她人影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过了今晚,便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冷月凄凄、夜风习习。 她独倚轩窗,默默流泪,任红烛点点,燃成灰烬。 他驻足门庭,茕茕孑立,任形单影只,悲伤成海。 人生就是这般的残忍,有些人是注定要错过的。 “公子…您要的暗卫都已经在外院待命。”白福躬着腰身走了进来,看见白士中眼角涌动的泪光,哀叹一声。 白士中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带着白福出了院落。 外院站着的是一众精明强干的暗卫,也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死士! “明日护送夫人去燕国,你们中间有谁识得白敬。” “回公子,属下见过白敬侍卫。” “属下也见过。” 因为白朗轩指挥过这群死士,所以见过他真容的还着实不少。 “很好,就由你二人带队,切记要将夫人亲手交到白敬侍卫手中。”白士中冷然地强调,“记住,是亲手!只有见到白敬,见到夫人和他相见,你们才准离燕。” “属下明白!” 数十名暗卫轰然承诺。 白士中沉声道:“事成之后,本公子自有封赏,但若有一点差池,不独你们,连你们临安城的家人都会遭殃!” 众死士心中一凛,以前公子断然不会说出这番话,看来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确实超然。 “属下谨记!” 比刚才更加坚定的声音。 “很好,都散了吧。” 白士中有些疲倦。 众死士一一散去,白福有些担忧地问:“公子,你将府中精锐都派出去,万一白府有什么事?” 白士中嘿然冷笑,“她都不在了,本公子还在乎有事?隆庆帝有什么本事就招呼好了,奉陪到底!” 白福听了长叹一声。 白士中没有理他,又走回小院,可惜再进来时,锦瑟房中的灯火已经灭了,想来是睡下了。 他心中十分伤感,看来连看一晚她的背影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 静静地伫立在风中,他还是要呆在这,因为这有她的气息,他要与她共度最后一个夜晚。 可惜他不知道,此时,临安城外的高岗上。 一男一女回望着仍有灯火的临安。 女子身披黑色大髦,披风的一角在夜风中发出猎猎之音。 “主子真的要不告而别?” 趁着白士中出去吩咐死士的机会,锦瑟唤出冥夜,主仆二人连夜出了临安城。 “不必了,悄无声息的离去,才是最好。” 锦瑟有些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临安,东南方有些微灯火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她曾经的家,她梦想能生儿育女的白府? 眼角偶尔滑落的清泪,无声无息地滴在尘埃中。 “锦瑟,醒了吗?” 白府的别院中,站了一晚上的白士中本来不想打扰她休息,况且她能在白府多留一刻也是好的,哪知等到中午,也不见她出门,白士中不免有些心急。 敲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开门,白士中额头渐渐沁出冷汗,难道她身体不适晕倒在房间内,还是? 再也不犹豫,他撞开了房门。 屋内一切陈设如旧,可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不在。 “走…了?” 白士中有一恍惚的失神,眼角浸出细密的泪水。 “公子…” 白福走了进来,看见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白士中,哀叹一声。 “什么时候走的,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留给我!看来,她是真的很恨我!”白士中大笑起来,笑得脸上都是泪水。 “这样也好,她就能忘记我,过上想要的生活!” 白福看着已经半疯癫的公子,心中很痛。 “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既然您如此爱夫人,为何还要逼她走?是因为皇上的圣旨?” “不是。”两行清泪不自觉地落下,“我不能眼看着自己亲手打死她!” 谁知道这疯病会何时发作?一次幸运、两次幸运,未必次次都幸运,如果真的失手打死了她! 不敢想! 只是知道,自从得知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这样的疯病时,幸福就已经与他绝缘,今生今世,他注定孤独。 “哎,公子…你这样,老奴看着心痛。” 白士中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剩下自己一个人,能很好地在她呆过的地方多停留片刻,他打开妆匣,他送的发簪、玉镯她统统没有带走,很好,她果然很恨自己。 绕到床榻边,他从她枕过的地方细心地搜出她残留下的几跟青丝,爱惜地放在荷包中,看着手里的荷包,他突然想到一件东西,发疯似的扑过去,那个篮子呢?那个装衣服的篮子呢? 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它。 还好!还好! 白士中心中惊喜地看到,她亲手为他缝制的那个锦袍还在。 展开锦袍在身上比了一比,很合身…穿上一定很好看!他的嘴角挂着笑意,可是…锦袍的袖子还未锁边,针脚也差一点。 永远都不会完工…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奔涌的悲伤,他颓然地跪倒在地,如同受伤的雄狮般发出痛苦的呜咽,抽动的肩膀,泪水决堤。 他将手里的锦袍贴在唇上,希望能最后沾染她的气息。 “锦瑟…永别了!” 泪水打湿了宝蓝色的锦袍,他哭得无助地像一个孩子。也许是上天怜惜他太过痛苦,也许是神灵也不忍他的悲戚,百转千回后,他与她居然还能再见…。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最爱的女子现在正在遭受危难,险些丧命! 第二百六十五集 遇险(中) 日夜兼程走了十几日,锦瑟在冥夜的护送下终于来到楚燕交界的叶城附近,翻过这座山,就能进入燕国境内。 冥夜看着遥遥在望的燕军大营,暗暗松了一口气。 “山高林茂,恐野兽出没,不如趁天还没黑,赶到燕国的叶城郡在休息可好?” 锦瑟颔首,“我还能支持,继续赶路吧。” 二人在林中穿梭,虽然是深秋,可树叶依旧繁茂,从稀疏处望去,远处、近处都是一片苍绿,此时正直日落十分,乎乎夜风拂过,万木倾伏,犹如大海中的万丈怒涛,轰轰作响,令行者心惊胆战。 呜哇! 林子里突然窜起一群乌鸦,煽动着黑色的翅膀,哗啦啦地飞到半空,好像是受了什么猛兽的惊吓。 “小心!” 冥夜抽出腰刀,将锦瑟护在身后。 凭借多年来暗杀的直觉,冥夜已经嗅到危险的气味。 乌鸦飞过,四周突然安静极了,唯余风声,可这样的安静非但没有起到镇定心神的作用,反而让人越加惊惧。 正当冥夜屏住呼吸,机警地看向四周时。 忽然,银光闪动,无数道利剑从四面八方射来。 “唰唰唰!” 快如电闪,令人难以躲避。 “主子小心!” 冥夜携着锦瑟在地上滚了一滚,一手将她推到树后,挥舞着腰刀将射来的箭羽一一打落。 锦瑟躲在树后,冷静观察,发现四周并未有敌人的踪迹,那这箭羽是从何处射来的? “啊——” 未等收起思绪,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再抬头时,冥夜已经从地面消失! “冥夜!”锦瑟从树后跑出大声呼唤,“冥夜!” “主子…主子小心!” 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锦瑟停住脚步,侧耳聆听,这声音居然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冥夜!” 这时她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个大洞! 锦瑟扑过去,那洞太深,居然看不到底,“你别动!我去找些藤蔓,拉你上来!” “不…不必了。”冥夜似乎是用了绝大的力气才能继续说出话来,“洞底有刀,我的双腿被齐膝斩断,就算上去也活不了多久,主子快走…附近有危险!” 锦瑟大吃一惊,如此重的伤如果不赶紧医治,光是失血就能致死,当下喝道:“不许胡说!你先封住穴道,不要让血继续流出,我立刻找藤蔓将你拉上来!” 冥夜见锦瑟不顾危险,仍要救他,心中感动,深知危险的他,声道:“翻过这座山就是燕军的营盘,主子不如先到那里,再请四皇子带人来救属下,天就要黑了,不要再耽搁!” 锦瑟知道他是在劝自己,如此重的伤,如果不及时裹住伤口,恐怕自己没到敖澈的军营,冥夜就没命了!当下也不和他继续争辩,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寻找藤蔓。 找了半天,终于将数个藤蔓系在一起,做成了一个藤条,想了想,锦瑟先将一端系在不远处的树上,另一端扔进洞中。 “够到了吗?”锦瑟焦急地向下喊了一声,生恐冥夜因剧痛昏迷。 “能够到!” 得到冥夜的回应,锦瑟精神一振,“将藤蔓系在腰间,我拉你上来!”握紧藤蔓,发现一段陡然有重物系上,锦瑟深吸一口气,双手拉动藤蔓,想将人救上来。 可惜虽然冥夜断了两条腿,但他身材魁梧,哪里是锦瑟这点小力气能将人救上来的! “主子,快走!” 冥夜耳聪目明,焦急地喊道:“来人了!” “来人了也好!我看这机关和洞穴都像是猎人捕捉猛兽用的,也许是这山上的猎户以为有野兽落网,这才来探寻,有他们帮忙,你一定会没事的!” 锦瑟心中惴惴,虽然这陷阱看起来是猎户布置的,可万一不是呢?没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哥,你看,前面好像有人?” 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锦瑟抬眼望去,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披着半身虎皮,手里拿着弓箭,另一个左手拎着几只山鸡,右手拿着钢叉。 “果然是猎户。” 锦瑟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哥,我哥哥不小心掉进洞里了,你们能帮忙将人拉上来吗?” 清越的声音在林中响起,迎面而来的两人没料到竟是一个姑娘。 当先穿虎皮的男子走了过来,瞧了瞧锦瑟,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姑娘从哪里来,怎么你的哥哥落进了我们打野兽的陷阱?” “我和哥哥要往燕国去探亲,途径此处,没想到误中机关。”虎皮猎户有些不怀好意的笑让锦瑟有深深的不安,可事到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原来如此!”虎皮猎户从锦瑟手中接过藤蔓,吆喝一声,“豹子,过来搭把手!” 另一个猎户应了一声,将野鸡和钢叉放在地上,搓了搓手,二人嘿呦嘿呦几声就将落在洞里的冥夜拉了上来。 “啧啧,瞧你们兄妹这装束不像是清贫人家的呀。” 虎皮猎户打量了一番。 锦瑟心思转的快,“我父亲是这叶城的郡守,我和哥哥是去楚国探望一个远亲,没想到回来时却误落陷阱,小妹这里有些银子,权当给两位大哥买酒。”说着将身上的贵重东西全都如数交给两人。 “这么晚了我兄妹还未回家,父亲恐怕会差兵士来寻我们,待我安全回府后,再令父亲重重酬谢二位。” 锦瑟这话说的很明白,钱都给你们,我们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图谋不轨,小心叶城郡守搜山捉拿。 果然,这些话很有威慑作用,虎皮猎户皱了皱眉,“你父亲姓什么叫什么?” 锦瑟一怔,她哪里知道燕国郡守的名字? 冥夜忍住剧痛张口,“我父亲姓周,名宪。”他是燕国人,曾为四皇子敖澈搜集过燕国各地郡守的性命生平喜好,如果没记错,是这个名字。 “周宪?” 两个猎户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锦瑟一瞧之下,见计已成,忙道:“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待我见到父亲,必不忘大恩。” “你父亲真的是周宪?” 虎皮猎户狐疑地打量着锦瑟。 “千真万确。”锦瑟用平静的神情望着他,保证自己不露出破绽。 然而,就在这句话说完后,两个猎户爆发出一阵大笑!长笑过后,虎皮猎户露出狰狞的笑容,“周宪于半年前已经调任进京,听说全家老少都已到得长安,现在叶城的郡守由燕国四皇子敖澈麾下的将军郭风代任,又哪里跑出你们这两个儿女?一看就是扯谎!小姑娘,还是乖乖跟哥哥回家享福吧。” 言罢,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就来抓锦瑟。 冥夜一见大事不好,怒喝一声,“主子快走!” “还想跑!”名为豹子的猎户大吼一声,挥刀就朝冥夜的头上砍去,冥夜眼疾手快,从怀中取出几枚暗器,扑扑!正中贼人的双目。 只见那猎户惨叫一声,双目瞬间留下两道血,挂在脸上触目惊心,虽然受了重创,却也加剧了他的疯狂,暴怒的猎户大步走上前,猛地抱住地上重伤的冥夜。 “你敢暗算老子!” 冥夜伸出一只手,往猎户脖子上一捏,嘎吱,已将他半个脖子捏碎。 猎户垂死挣扎,抱起冥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豹子!” “冥夜!” 眼见着前方就是那个陷阱,滚动不止的两人险些就要掉进去,这一举动吓得锦瑟和剩下的猎户同时惊叫。 “咚!——” 洞底传来一阵闷响,两个人的身影已经从地面消失。 虎皮猎户爆喝一声扑过去往底下一瞧,两个人早已没了声息,显然是同时毙命于洞底的尖刀。 “豹子!豹子!” 虎皮猎户恼怒地抓住锦瑟的胳膊,将她拖拽到洞前喊了几声无果后,心中大为恼火。 锦瑟自知已然无幸,决不愿落在贼人手里受辱,闭着眼睛,纵身往洞底一跳。 “你——” 强大的惯性机会将虎皮猎户同时带进洞里,那猎户显然是练过几年功夫,一手抓住藤蔓,一手紧紧扣着锦瑟胳膊不松。 几经挣扎终于爬了上来。 “啪!”虎皮猎户坐在地上喘息,回手就给了锦瑟一巴掌,“小娘们,险些害死爷爷!” 锦瑟怒瞪着他,上下牙齿狠命一咬。 “呀!”虎皮猎户眼疾手快,一下子就用手捏住了锦瑟的脸颊,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小娘们还挺烈!” 锦瑟挣扎着,可怎么也逃不脱他的魔掌。 “害死我兄弟,想一死了之?哪有那么便宜!”虎皮猎户啐了一口,撕掉锦瑟的裙摆,将她的嘴先系好,以防再次咬舌自尽,又用藤蔓将她的手捆住,将弓箭背在身上,一手拿起地上的野鸡,一手拉着藤蔓的那一端,喝道:“走!跟我回去!” 锦瑟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踉跄,心中暗暗惊恐,这次遇险,恐怕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大难,以往还有白士中和白朗轩的帮衬,今日可怎么办?想到这,汗水涔涔而下,只图一死。 虎皮猎户拉着锦瑟走了半个时辰,山坳里突然出现一个山寨。寨门前立着几丈高的旗子,上面画着一只矫健的雄鹰,旗杆下,数名手执长刀的土匪在门前来回走着。锦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人不是猎户,居然是这山中的土匪!仰头看寨门前的匾额上写着黑虎寨三个大字,两边的岗楼上站着几名手持弓箭放哨的哨匪,竟是训练有素。 第二百六十六集 遇险(下) “站住!谁!” 虎皮猎户拖拽着锦瑟往山寨里走时,被巡逻的两名土匪大声喝住。 “我!张虎!” 虎皮猎户大咧咧地吆喝。 “原来是张大哥。”巡逻的放下手中长刀,“张大哥别介意,叶城里传来消息,说那姓郭的郡守近日要带兵上山剿灭咱们黑虎寨,为防奸细混入,不得不小心些。” “应该的!辛苦诸位兄弟。” 张虎扯着藤蔓就在进去。 “张大哥,怎么不见豹子兄弟?这女人是谁?” 巡逻的几个小喽啰聚了过来。 “这娘们是在山上捉来的,豹子兄弟被人打死了,总之一言难尽,让我先见寨主再细说吧。” 张虎长叹一声。 几个小喽啰见着锦瑟嘴被堵着,手也被捆着,早已猜到几分,心中正暗自欣喜,又有新鲜货进寨子,但听闻豹子死了,神色又都是一凛。 张虎不和他们纠缠,拉扯着锦瑟一路进了寨子。 只见阔大的院子里,燃着两排油灯,眼前黑色的大厅如同黑夜中的巨兽,要将人吞噬。厅中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喝酒碰杯、划拳笑骂的声音。 锦瑟被拉扯进厅内,只见里面围坐着不少土匪,都在喝酒吃肉,嗡嗡的喧闹声震得她耳膜生疼。 “寨主,小子今天巡视打猎,抓到一个燕国的奸细,极有可能是来探听我们山寨消息的!” 张虎拉扯着锦瑟跪倒在大厅的地上,几个土匪首脑色迷迷地盯着身材窈窕的锦瑟,余下的依旧在胡吃海喝。 “燕国的奸细?”台上的虎皮座位上,传来一男子冷静深沉的声音,“燕国派一个女人混进山寨打探消息?难不成是美人计?” 话音未落,厅中一片大笑。 锦瑟跪在地上,低着头,心中大震!这声音…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难道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来,抬起头,让本寨主看看,你有没有做美人的资格?” 从上而下传来的声音句句扎入锦瑟的心窝,她低着头,迟迟不肯抬起。 “寨主让你抬头,你聋了吗!” 四边鼓噪起来。 寨主嘴角泛起冷笑,没想到脾气还挺倔,只是看这身影为何如此眼熟? 张虎呸了一声,膝行过去,用铁钳般的手捏住锦瑟的下巴,生生地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座上的寨主和锦瑟来了个四目相对。 锦瑟是意料之中,可那寨主却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寨主,这小娘们长的挺不错的吧!”张虎洋洋得意地说道。 四周响起一片嘘哨,如此美艳的女子少不得要一亲芳泽,不少头目啧啧称叹的同时都以为寨主已经被此女迷住,少不得要弄来当个压寨夫人。 果不其然,那寨主好像是看到天底下最惊讶的事情,从座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锦瑟身前,慢慢蹲下,用两根手指钳住了锦瑟的下巴,仔细审视着她的脸。 锦瑟闭上双眼。 “我还以为是看错了,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男子放声长笑,这笑声震得灰尘簌簌而落,“果真是老天有眼,让你落在我的手里。” 话音刚落,厅中的喧闹声非常突兀地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从寨主的话中听出了刻骨仇恨的味道。 “我的郡夫人,为什么不睁眼?”男子邪魅一笑,“对了,我险些忘了,自从你和上官霖将我们赵家弄得满门抄斩后,你已经凭借这个功劳成为国夫人,只是我尊贵的国夫人,你怎么会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啊!” 男子猛然一拳打在锦瑟的小腹上,这一拳正好叠加在锦瑟的旧伤处,她疼得一阵抽搐,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赵琼!” 锦瑟突然睁开双眼,泠然的目光射向那熟悉的脸! 这黑虎寨的寨主正是赵家的余孽,三公子赵琼! 那日荆州兵败后,白士毅一直派人追踪赵家最后的余党,可惜让他逃进了楚燕交界的这座深山,此山分属燕国辖区,所以白士毅的人也不好再往这么寻找,此事便不了了之,赵琼带着残部在山上生活,偶然间发现这个山寨,赵琼凭借着一身武功干掉了原来的寨主,带领他的部下在此驻扎下来。 刚到黑虎寨的赵琼复仇的心思不死,好几次派人回临安调查当年赵家覆灭的原因,前几日他刚听闻上官霖谋反失败,已然身死的消息,心中大是快慰,心想老天有眼替赵家报了仇,不过只剩白家的那对狗男女依旧潇洒的很,听传信的人说,白家在平叛中立了大功,那个狠毒的女人苏锦瑟也成了正一品的国夫人,赵琼正在因为此事日夜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哪里知道不到一个月,苏锦瑟居然送上门来。 “没想到国夫人也有今天!” 赵琼将锦瑟踢到在地,一脚踩在她的手上,疼得锦瑟豆大的汗珠一一滚落。 “张虎,你立了大功!放心,这次本寨主会好好赏赐你。”赵琼嘿然冷笑,虽然他不知道苏锦瑟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这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山寨的几个头目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寨主,此女和你有仇?” “仇深似海!赵家满门血债都要从她身上讨回来!” 赵琼咬牙切齿地望着地上被他踩着的女人,突然,他心中想到一个恶毒的主意。 “老三,你经常去叶城逛窑子,知不知哪个窑子最廉价、最下贱?”赵琼邪魅冷酷的微笑让厅中众人不寒而栗。 三寨主起身道:“大哥,叶城西南有个土窑子,里面的窑姐五文钱就能干一次。” “很好!等兄弟们玩够了,就将她卖到那里好了,我倒想看看,尊贵无比的国夫人在跟了那么多男人以后,还会不会有如此泠然高傲的眼神!” 赵琼捏着锦瑟的下巴,猖狂的大笑。 锦瑟心急如焚,她现在只图一死,不受屈辱,可眼见着被复仇火焰冲昏头脑的赵琼,此事恐怕根本行不通,想到可能发生的灾难,饶是锦瑟再沉稳,也是一股血涌了上来,嘴里一咸,竟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小屋中,身体被摆放成一个大字型,手脚都被捆在床上。锦瑟一惊之下非同小可,难道…难道自己! 第二百六十七集 巧合(上) 锦瑟用力地俯下头,发现衣衫都是完好的,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也是被她们抓来的叶城百姓?”屋中的地上还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长的颇为清秀,圆圆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眨着,她见锦瑟被绑在床榻上,眉梢眼角露出同情的神色。 锦瑟被人堵着嘴,只能点了点头。 “哎…你…暂且忍耐一下吧,我听说郭郡守就要带兵来剿灭这伙山贼了。”女子显然知道锦瑟今晚即将遭遇什么,看着她如此娇弱的身体,心中更是同情心大起。 锦瑟唔唔两声,示意她给自己松绑。 “我知道你想让我救你,可…可我不敢这么做。”女子微微叹息一声,“我也是叶城的百姓,前天刚被抓到这里,如果我解开你身上的绳索,那个寨主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让那群丧心病狂的手下侮辱我,再说,即使我帮你松绑,你也逃不出去寨子。” 锦瑟眼中先是流露出一丝疑惑,片刻后才想明白,此女一定是被赵琼看中,想娶作压寨夫人,这才免遭侮辱又地位超然。 看锦瑟似乎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女子心中十分内疚,刚想说几句话,就见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尊贵的国夫人,等死的滋味可还好受?” 赵琼负着手,从门外走了进来,英俊的脸上带着邪气的微笑。 锦瑟闭着眼,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根本无视眼前男子的存在。 赵琼没有在锦瑟的脸上找到原本期望的惊恐和祈求,心情大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捏住锦瑟的双颊。 “国夫人不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等我那些兄弟一一进来后,看你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赵琼恼羞成怒,他就不信这个女人能一直如此坚强? “寨…寨主!如果你恨她不如一刀杀了了事,何苦如此折磨她?”女子有些看不下眼,大着胆子求情。 赵琼哼了一声,寒如坚冰的眼神蛰得女子脸上生疼。 “一刀杀了她?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赵琼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她害死了我赵家满门!不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难平心中这口怨气!” 女子被赵琼脸上恶毒的表情吓得连退数步。 “走吧,芳儿。”赵琼戏弄完锦瑟,心情大好,一手揽着女子的纤腰,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别在这呆着了,跟琼哥哥出去喝酒,一会这屋会有香艳的事情发生,你还是不要留在这了,以免吓到!” 说完这话,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名为芳儿的女子频频回头,同情地望着锦瑟。 二人去后,整个房间里瞬间一片宁静,只余外间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声。 赵琼似乎是有意在羞辱锦瑟,因此大厅中吵杂的声音,她在房间中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您真要将那个美人赏给兄弟们?” “这是自然,今晚兄弟们好生乐呵乐呵。”赵琼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嘲弄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啧啧…那…兄弟们咱们谁先?还是…一起上!”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立刻响起一阵嘘哨和大笑。 “不急,兄弟们都能轮上,不过是先后的问题,既然人是张虎抓来的,就让他尝个鲜吧!” 赵琼看着一群急不可耐的属下,恶毒地大声说。 “多谢大哥!” 张虎立刻喜出望外。 “**一刻值千金,这就去吧,只是下手别客气,用不着你怜香惜玉。”赵琼望着张虎魁梧的身材,嗤嗤冷笑,苏锦瑟,今晚有你受的! “张虎,你可小心点,别把人弄死了!” 随着这句话,厅中又是一阵大笑。 赵琼也笑道:“说得对,不许把人给我弄死了,本寨主还要将她送进窑子里,看看尊贵的国夫人接客是什么模样呢?” “大哥,你不怕她跑了?” “跑?”赵琼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待咱们兄弟轮完了,就挖去她双眼,割掉她的舌头,拿铁链拴住手脚,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飞到天上!” 纵然这些土匪常年打家劫舍,做尽坏事,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段,望着赵琼脸上渗出的残忍笑意,连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都脚底生出寒气。 锦瑟早在屋内听见赵琼的这番话,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士中远在楚国,白朗轩虽然近在咫尺,可根本不知道自己落入这群山贼的手中! 思附间,张虎已经搓着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娘子,今晚陪哥哥好好玩玩吧!” 张虎急不可耐地欺了上来,锦瑟怒目圆睁,手脚狠命挣扎着,剧烈的晃动牵动了整个床榻,发出剧烈的震动。 “呀!性子还挺烈。”张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会就没这么大力气了!” 锦瑟用力拉扯着手臂上的绳索,可除了让自己的手腕上多出几道血痕外,根本于事无补。 张虎嘿嘿一声冷笑,双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不消片刻,已经脱得赤条条的。 “小娘子,我来了!” 锦瑟厌恶地闭上双眼,忽觉一股臭汗味扑面而来。 “轰——”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紧接着居然山摇地动!整个房屋都在剧烈地晃动着,仿佛随时都要倾塌。 “轰——轰!” 接连几声巨响过后,厅中爆发出一阵大喊。 “燕军攻上山了!” 叫喊声瞬间连成一片。 “这是轰天雷!轰天雷!他们在打寨门!” 所有土匪都惶恐地大叫,显然是已经见识到这种武器的厉害。 “快阻止他们!一旦寨门被轰开,燕军就会闯进来!”赵琼大声嘶吼,随之而来的就是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瓷器碎裂和兵刃相交的喧杂。 “有…有奸细!一股燕军从山后绕了上来,已经攻进寨子了!” 大厅里立刻变成了血屠地狱。 张虎刚才因整个山寨的震动,一个站立不稳撞在床沿上,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好不容易站起身时,一个土匪冲了进来。 “老虎,赶紧穿上衣服跟大哥突围,在不跑就来不及了!” 锦瑟心中讶然,这个郭郡守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这般不声不响地混进山寨,杀兵法娴熟的赵琼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他仓皇逃跑都没顾得上自己这个大仇人! 张虎急忙穿好裤子,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立刻捡起刀冲了出去。 听见外面震天的喊杀声,锦瑟倒是放下心来,虽然燕军也不认识自己,极有可能死在这山寨中,但也比受辱来的好。 “姑娘!” 正在这时,那个名为芳儿的女子踉跄着跑了进来,“趁山寨大乱,咱们一起跑吧!” 抽出刚才捡来的匕首,芳儿迅速割断了锦瑟手脚上的绳子,锦瑟脱了束缚,将口中的麻布往外一扔,当机立断道:“走!” “我知道一个小道,咱们从那走!”芳儿拉住锦瑟的手。 “不!”锦瑟立刻制止,“既然是小道,那些土匪突围肯定也会选择那里,咱们这么冒冒然地跑出去,恐怕会羊入虎口,不如在这里等到天亮。” 芳儿睁大了眼睛,“在这?” “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黑虎寨可有地窖一类的密室?咱们进去躲躲,等燕军追着土匪去后,咱们再行逃跑。” 锦瑟本想和燕军打个照面,看能否联系上四皇子敖澈,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过冒险,燕国局势纷乱复杂,如果一个不小心,投靠的是敖澈的对手,那下场恐怕不会比落在赵琼手里好多少! “好,我听姐姐的。”芳儿一瞧便是那种没注意的人,听锦瑟这么说,连连点头。 锦瑟带着她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此时燕军早已追击土匪而去,只余零星几个士兵在打扫战场。 窥着他们检视完大厅,去搜各个厢房的功夫,锦瑟和芳儿藏到了赵琼所坐的虎皮大椅后。 那椅子足有一丈多长,二尺多宽,两旁插着红色的大旗,最适合做隐蔽。再者,燕军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打斗完的大厅会藏着人。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喧闹声渐渐止息,半早上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整个黑虎寨已经是一片寂然。 “走。”看着昏昏欲睡的芳儿,锦瑟轻轻推了她一下,芳儿惊醒,二人躬着腰身,悄悄地走了出来。 地上一片狼藉,不少土匪的尸体都裸露在地,锦瑟皱着眉头,从地上捡了把刀防身,一照面的功夫,居然见想要侮辱自己的张虎也横尸当场,死的惨不忍睹,心中抑郁之气立刻出了不少。 芳儿见了这般血腥的场景,呕的一声,险些吐了锦瑟一身。 二女这才出了黑虎寨,沿着小道下山。 途中怕遇见贼人,两人尽可能地往前跑着。幸得这芳儿是叶城人士,对这山的情况还算熟悉,渐渐地,红日高升,天越来越亮,当跑到叶城下,看着城楼上两个古朴的篆字时,锦瑟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她着实是担惊受怕,唯恐再落入赵琼的手中,直到此时放略微宽心。 芳儿见了马上就要到家,欣喜地拍手大笑。虽然城外有守军盘查进城的各个百姓,但锦瑟和芳儿都是柔弱女子,很容易地便过了关。“姐姐,我家就在那边不远的桥头,你要上哪去,要不要芳儿送你一程?”路上,芳儿已经看出锦瑟并非叶城人,现在自己要回家,却不知道她有何打算。 第二百六十八集 巧合(中) 锦瑟蹙眉道:“我本来是到叶城探亲,现在兄长已经被贼人所杀,盘缠又都用尽了,倒是无家可归。” “那姐姐不如就先来我们家呆几日好了,我自小在叶城长大,这里的人还算熟悉,等歇过这一日,再帮姐姐找亲人。” 芳儿热情地拉起锦瑟的手。 锦瑟见她虽然只和自己相处不到一天,但为人善良热情,况且二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便十分感激地谢过。 芳儿拉着锦瑟往自己家走,一路上惹来不少行人侧目,锦瑟也不明白,为何这些乡民都看着自己,有些人的脸上还不乏鄙夷之色,倒是芳儿马上就要到家,脸上都是喜悦,并未注意到这样充满敌意和嘲讽的神情。 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一座古朴简陋的庭院映入锦瑟眼帘,虽然破败无人修葺,但从整体的构架看,芳儿家也算是本地的大户。 “爹、娘!芳儿回来了!” 刚迈进门,看见腰身佝偻在院中愁眉苦脸的双亲,芳儿热泪盈眶,哭着跑了过去。 “芳儿!” 老妇听到女儿的声音以为是听错了,再听她叫了一句才回头,本以为已经没了的女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老妇大叫一声,催然泪下,跑过去,娘俩二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不知为何,锦瑟见了这个场景,鼻子酸酸的,自己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这样的母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妇激动地说。 芳儿的父亲乍见女儿回来,着实高兴了一阵,特别是看见老妻和爱女抱作一团,眼中更是泪光莹然,但此刻,却多有不悦之色,锦瑟冷眼旁观,倒是十分惊讶。 芳儿擦干眼泪,介绍道:“锦瑟姐姐,这是我娘,这是我爹,我爹爹他是叶城有名的教书先生。” “方老先生有礼。”锦瑟按照楚国的礼节,行了一个大礼,路上芳儿已经告诉过自己,她姓方。 方老爷子见锦瑟举止有礼,气度不凡,大是惊讶,狐疑地道:“芳儿,这位是?” “锦瑟姐姐是燕国人,来叶城是为了寻亲,不想被山贼抓上寨子里,幸亏郭郡守攻打黑虎寨,我和锦瑟姐姐才有命逃回来。”芳儿眼角虽然挂着泪珠,可想想自己劫后余生,脸上颇有欣悦之色。 方老爷子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仓皇逃回,想来是累了,便先歇下吧。” 锦瑟又谢了谢,这才在家中唯一仆人的安排下,住进一个小厢房,芳儿刚回家,自然是跟娘亲有说不完话的,锦瑟便一人坐在房间里沉思,为何方家附近的邻里会那样看自己和芳儿?而方老爷子又是那种表情? 不一会,仆人送来一餐饭,锦瑟瞧着这伙食,看来方家原本该是个书香门第,可上代便败落下来,以至于空有架子,却潦倒至此。 晚上,芳儿便来与锦瑟同睡,二人今日洗过澡,都觉得神清气爽,劫后余生更是心中欣喜,便坐在榻上促膝长谈。 锦瑟发觉芳儿谈吐不俗,见识颇广,比起楚国那些世家女子别有一番纯真,怪不得见惯名门淑媛的赵琼会对她动心思,只是今日之事,要不要告诉这个纯真的小女孩呢?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大受打击? 芳儿没看出锦瑟的犹豫,调笑甚欢,偶尔还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就在二人谈而忘倦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猫头鹰的叫声。 不知为何,锦瑟明显察觉出芳儿脸一红。 “姐姐…我出去小解,一会就回来。”芳儿双颊晕红。 锦瑟嗯了一声,冲她点头微笑,芳儿这才推门去了。 看着她盈盈的背影,锦瑟早已知道她是去做什么,这大晚上,说巧不巧猫头鹰就在树上叫?想来是芳儿从山寨里逃出来的事情传开了,她的情郎连夜来瞧她,只是…只是希望她的情郎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要辜负她的一片纯真才好。 半晌,芳儿才重新回了房间,脸上挂着的甜甜笑意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锦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个男人还算有情意,想到这,锦瑟突然脸色一白,为何自己所遇的男子都是那般无情无义的人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锦瑟姐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芳儿好奇地眨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锦瑟。 “没事,可能是奔波一天又受了这么久的惊吓,累到了。”锦瑟淡然一笑,想起楚国的那个人,心口却有微微的疼痛。 芳儿歉然地道:“我险些忘了姐姐受惊的事,这么晚还拉着你谈天说地,都是芳儿不好,咱们这就睡吧。” 锦瑟点点头,芳儿也吹熄了蜡烛,二女并肩躺在榻上,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芳儿早早地起来,帮着娘亲做饭,锦瑟也收拾好自己,往后厨打下手。 方老爷子披着外衣,在井边打水。 “爹,女儿来帮你!”芳儿走过去,就要拉住绳索。 哪知方老爷子摆手制止,冷淡地说:“不用了。” 芳儿站在原地,有片刻的愣怔,回头望着自己的娘亲,眼睛中全是不解的神色,为何父亲对自己这么冷淡?自己绝处逢生从黑虎寨逃出,这不该是全家都开心的事情吗? 方夫人尴尬地向女儿笑了笑。 锦瑟手里摘着菜,脸上露出一丝冷意,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父亲! 芳儿想不明白,垂着头走回后厨。 “大哥、大嫂,我来借斧子使使。”门外走来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 “姑姑!”芳儿惊喜地叫了一声,亲热地扑了过去。 那妇人勉强一笑,“芳儿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斧子在杂物房,自己去拿好了。”方老爷子轻咳一声,再不理会妹妹。 那妇人有些尴尬,径自取走了斧子。 芳儿站在原地有些失落,回到灶台前,泪光莹然地道:“以前姑姑见了我都是亲热的很,这次得脱大难,为什么反而生疏了呢?还有门外的乡邻,为何见了我都是那般的神色?究竟是怎么回事?”锦瑟见她伤心,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正在这时,门外又走来了一位妇人,那妇人四十出头,梳着抛家髻,上面涂着一层桂花油,簪着一朵大红花,穿着也十分鲜艳。 第二百六十九集 巧合(下) “方老爷、方夫人。”妇人满脸堆笑的停在院中。 方夫人诧异地道:“林媒婆,这么一大早,您这是?” 林媒婆站在原地,搓着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疑半晌,终于下了狠心,声道:“城南的孙家,想让方老爷和夫人,将他家公子送来定亲的彩礼退还回去!” 话音未落,芳儿如遭重创,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幸得锦瑟在身后及时扶住。 “这是何意?”方夫人勃然大怒,要知道退亲无疑是对女方最大的羞辱! 方老爷冷哼一声,“这门亲事当日是姓孙的小子亲自上门求的,现在又要退婚,真当我方家无人,是好欺负的主?” 林媒婆站在原地,十分为难,左看看、右看看。 “孙绍仲为什么要退婚!” 芳儿含泪质问,昨晚他还在软语安慰自己,说过几日就迎娶她过门,为何一夜之间就变了卦? “这…这方小姐还是不要问了。”林媒婆红着脸。 方夫人怒道:“退婚总得给个理由吧,他孙家未免欺人太甚!” “呦,方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院子里方夫人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又走进来一位妇人,锦瑟冷眼瞧去,此人穿着打扮不俗,一双丹凤眼斜挑着,嘴角高高地翘起不屑的弧度。 方夫人恨恨地走上前,拉起妇人的手,气愤地说:“孙夫人你来得正好,你且说说,凭什么退婚?我女儿哪里配不上你儿子?” “这还用问吗?”孙夫人斜着眼,像是懒得解释一样,“整个叶城的人都知道你那宝贝女儿被山贼掳走了好几日,现在虽然平安归来,可恐怕早已是残花败柳,我孙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可在叶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还能让这等不守妇道的女人进门?刚才林妈妈不说是给你们方家留脸面,现在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本夫人少不得得罪这个人!” 说完,翻起一双白眼。 芳儿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排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泪水滚滚而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乡邻看着她都是一脸的鄙夷,为什么父亲这么冷漠、姑姑也和她生疏,原来…原来她们都以为自己被侮辱了,还跑回来,简直是丢方家书香门第的脸!她本该刚进山寨的时候就撞死的!这样才是方家的好女儿! “芳儿妹妹虽然滞留在山寨几日,但仍是完璧,孙夫人这般言之凿凿污蔑女儿家的清白,恐怕有失长辈身份。” 锦瑟早已把芳儿当妹妹,此时立刻站出来,护着她。 芳儿感激地看了锦瑟一样。 孙夫人轻嗤一声,显然对锦瑟的辩解十分不信,径自走到方老爷跟前,掐着腰讽刺:“方老爷不是自诩书香门第、教出的女儿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么?现在可好,浑忘了饿死事小,失节是大的训诫,不仅没图自尽,反而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请问这是好人家女儿该有的操守吗?如果换作是本夫人,或者是叶城其他人家的姑娘,早已寻了短见也保清白,唯独你们家的女儿贪生怕死,如此不堪,这等败坏门风的女子,我孙家不能要!赶紧将彩礼交出来,没得耽误本夫人时间!” 一句句话如尖刀般刺进芳儿的心里。 作为父亲,方老爷理应上前与孙夫人据理力争,对女儿所受的言语侮辱予以还击,哪里知道方老爷非但没说话,反而低下头,显然是默认了孙夫人的话,对于女儿没有及时自尽感到羞愧。 锦瑟整个人都气的怔住了!想说几句教训眼前的人,可转念一想,这叶城既然有此风气,此事不说明白,芳儿到底吃亏,心想:昨晚芳儿和她情郎劫后余生也没有在一处过夜,可见平日里芳儿是个很自持的姑娘,当下沉吟道:“芳儿是否仍旧是清白之身,这个很好办,只需孙夫人并林妈妈一同进屋检查就是!” 此言一出,地上的诸人都愣了! 这么简单的方法如何自己没想到? “我知道这对妹妹来说,仍是巨大的侮辱,可是不这样无法证明清白。”锦瑟轻轻叹了口气,手抚在芳儿的背后。 芳儿一阵抽泣,脸上却露出决然的神情。 “好!就这么办。” 孙夫人没料到芳儿真的敢让自己和林妈妈验身,当下站在原地迟疑不语,倒是林妈妈主动走了上来,和蔼地拉着芳儿的手进了屋,孙夫人这才随后跟了进去。 片刻,三人又走了出来。 芳儿两颊一片绯红,林妈妈喜形于色地道:“方小姐果然仍是完璧。” 孙夫人脸上讪讪的,说不出话。 方老爷一听自家女儿仍是清白之身,立刻挺直了腰板,恢复到以往的傲气。 “这下好了,误会全解开了,也不用退订礼啦。”林媒婆拍手笑道,毕竟作成一门亲事不仅她有利可图,还能提高自己的声誉。 哪知芳儿冷笑一声,“他们孙家要我,我还不要他们呢!我方芳绝非任人揉捏的角色,既然孙夫人不相信我的为人,便请带着彩礼离开!” 孙夫人没料到这方家小姐如此硬气,脸上滑过一丝讶然,黛眉微蹙,有几分愤慨,又有几分喜悦。 “既然如此,我们孙家也不强求,哼!” 孙夫人脸一扬,盯着芳儿的眼里都是不屑。 “芳儿,不要意气用事,你和孙家毕竟有婚约,现在彩礼已经送了,满城都已知晓你们的亲事,贸然退亲,恐怕与你名声有损。” 锦瑟握着芳儿冰冷的手,出言提醒。 其实她对于这个妹妹的骨气是十分欣赏的,但是她不能让芳儿落入孙家的圈套。 这孙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恐怕退亲的目的绝非质疑芳儿不是完璧这么简单! 芳儿听了眉头一皱,她没往这方面想,可孙绍仲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刚才一时激愤要退亲,现在听锦瑟这么说倒犹豫起来,不知道今早这事他知不知道?“不退不行!本夫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完璧,这门亲事,反正我们孙家不答应!”看见芳儿有悔意,孙夫人立刻跳脚大吼。芳儿气的脸涨得通红,捏着拳头就要说话,孙绍仲突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第二百七十集 抓人(上) “娘,您这是干什么!” 进门前孙绍仲已经听见自己娘亲叫嚣着要退亲的话。 芳儿乍见情郎激动地走上前,神色凄然地说:“你昨晚跟我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 孙绍仲坚决地点了点头,坚毅的神色给了芳儿不少安慰。 锦瑟打量着刚进门的这个男子,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器宇轩昂,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双眸璀璨如星,浓黑的剑眉直入鬓角,虽比不上白朗轩威震天下的气势,也没有白士中的俊美邪魅,却独有一番男子气概。 “绍儿,你怎么来了?” 孙夫人的语气里都是不满。 孙绍仲将芳儿扯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对着自己的娘亲皱眉道:“我今生非芳儿不娶,母亲就不要再说退亲的话了!没得伤了芳儿的心,也坏了两家人的和气!” 方夫人听未来女婿如此护着自己的女儿,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孽子!”孙夫人暴跳如雷,“你居然敢为这个女人忤逆你的母亲?” 孙绍仲义正言辞地说:“绍儿只是阐明心意,并不想忤逆母亲。” 孙夫人气的胸膛起伏,恨声道:“如果我就是不答允这门亲事呢?你可别忘了,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铁了心不想让她过门,你就休想如意!” 孙绍仲大急,“母亲你这又是何必?为何非要拆散我们?”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孙夫人扬起手,指点这孙绍仲身后的芳儿。 芳儿眼中都是迷茫之色,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个未来婆婆,没被掳进山寨前,她对自己还是十分温和友好的,难道紧紧是因为自己被山贼抓了? 孙绍仲脸上变颜变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如果母亲执意不肯,那就不要怪儿子不理解您!”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夫人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忤逆生养你的母亲到这种地步吗?” 孙绍仲咬了咬牙,半晌,说道:“这门亲事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儿子遵循故世父亲的遗愿,根本算不上是忤逆,再则,女子三从四德,夫死刚当从子才是!” 孙夫人听了这话,明显身体晃了晃。 儿子居然搬出三从四德来要挟自己!居然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孙夫人脸上火辣辣地烧着,自觉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脸上,一跺脚,怒喝道:“总之孙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仔细选吧!” 言罢,怒气冲冲地离开方家。 林媒婆见此也跟在后面,溜溜地跑掉了。 “岳父、岳母大人,今日之事,是我孙家不对,小婿在此给诸位赔礼!”说着磕了一个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孙绍仲这么做算是诚心诚意道歉了。 哪知方老爷老脸抖了一抖,十分不满地回了自己的书房,倒是方夫人十分欣慰地将女婿扶了起来。 芳儿有千言万语和孙绍仲说,小情侣两人便进了房间,锦瑟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听芳儿哭闹了一番,才见孙绍仲走出来。 “孙公子留步。” 锦瑟莲步盈盈地走了上去。 “锦瑟姐!”孙绍仲经芳儿介绍,已经认识了她新交的这个好姐妹。 芳儿也走了出来,站在二人身侧,闷闷地不说话。 孙绍仲拱手承诺:“小弟知道锦瑟姐要说什么!小弟在这里保证,如果有负于芳儿,必遭天打雷劈!” “我不是这个意思。”锦瑟淡然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母亲来退亲,恐怕不是因为芳儿本人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 孙绍仲和芳儿异口同声地问。 他们都以为孙夫人是因为山寨中的事情没缓过神来,因此厌弃了芳儿,两人还商量着如何讨她欢心,将局面扭转过来呢! 锦瑟分析道:“如果是对芳儿本身不满,孙夫人早就发作,断不会等到今日,就算是孙夫人对芳儿被掳劫上山一事心有芥蒂,但误会已经解除,她还是十分愤慨,想来已经是决议推掉这门婚事,我虽不是叶城人,但看芳儿妹妹的品貌在这城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与你孙家也算门当户对,孙夫人为何急于退掉这门亲事?想来是心中有了更何意的人选!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人选的家世要胜过芳儿,所以孙夫人才这么心急。” 剩下的话没说,留着孙绍仲自己琢磨好了!当着儿子的面直白地说人家母亲是贪恋权势的女人,毕竟不太好。 孙绍仲也不是笨人,立刻想明白锦瑟所指,脸上微微有些讪讪的。 芳儿也是聪慧之人,经锦瑟一提点,立刻开口,“仲哥哥近日可曾沾染什么桃花?” “哪有、哪有!” 孙绍仲憨憨傻笑,连连摆手。 芳儿撅起嘴,“现在不是想数落你,你快好好想想。” 孙绍仲搔了搔头,半晌,恍然大悟般地说:“我想起来了!自从你被山贼抓走后,我心急地去郭郡守家拜访,希望他能早日派兵给我,我好杀进黑虎寨救你回来,也给叶城的百姓出口气,哪知在他家的回廊上,偶遇…偶遇郭家小姐,郭家小姐不知道怎么的就,嘿嘿。” “真的是偶遇?”芳儿纤细的手指已经掐上了孙绍仲的胳膊。 “偶遇!偶遇!” 孙绍仲疼得呲牙咧嘴,稳重的形象瞬间在锦瑟的脑海里崩塌。 芳儿叹了口气,“现在终于弄明白整个事了!郭郡守的女儿又岂是我小小的书生之女能比的?再说,郭郡守是你的顶头上司,对你有知遇之恩,既然他的女儿对你青眼有加,孙夫人这么做是正常!” 孙绍仲听了芳儿自怨自艾的口气立刻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轻轻放在唇上,吻了吻。 “我才不管什么郭小姐是否对我青眼有加,我孙绍仲这辈子只对你一人青眼有加!” 锦瑟看着二人亲密的神情,欣慰之时,一股酸气涌到鼻子里,泪眼模糊,若不是强忍着,眼泪几乎要簌簌落下。 蛇精病…心里黯然地闪过一个身影。 “这次多亏锦瑟姐姐提醒,此等大恩,孙绍仲没齿难忘。” 锦瑟见他要拜,立刻扶了起来,“那日是你带兵剿平了黑虎寨,因此你和芳儿同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不过出些微薄之力,何足挂齿。不过,绍仲你出身行伍?” “是的,绍仲是这叶城的副总兵。” 锦瑟惊讶之中,透着欣喜,“那你可知四皇子敖澈现在何处?” “四皇子?”孙绍仲没料到锦瑟会问起他来,当下回答:“四皇子现在正在江夏城外督军,皇上下旨让他在一个月之内拿下楚国的江夏!” 锦瑟一惊,他已经立了军令状?既然四皇子在江夏,那白朗轩肯定也在!自己该不该去寻他们? 突然之间,她觉得很难为情,那时白朗轩对她深情一片,她没有选择他,他黯然地离开楚国,独自一人回燕,现在自己与白士中两情不谐,却又来燕国寻他,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的味道? “姐姐,你寻四皇子做什么?难道他就是…”芳儿惊讶地掩住口。 锦瑟忙摇头,“不是的,我…我哥哥在四皇子身边做侍卫,因此我才打听他的下落,料想找到四皇子,也就能找到我哥哥。” “这个有点难办!四皇子现在身在军营,你一个女人是进不了军营的,不如你先去长安,等待四皇子回京就能见到你哥哥了,左不过是这一个月的事。”孙绍仲替锦瑟分析。 锦瑟嗯了一声,从叶城到江夏万分凶险,这条路上战火纷飞,自己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孤身前往,恐怕会有大麻烦,不如去安定的国都长安。 芳儿见锦瑟眉宇之间隐忧忧色,忙道:“姐姐放心,盘缠的问题由芳儿来想。” “这…”锦瑟忧虑的就是这个,现在自己可是身无分文,难道要饭上长安?“那就多谢了!总有一人,我会报答你们。” “刚才还不让我们客气,姐姐怎么也客气起来啦?”芳儿莞尔一笑。 当下孙绍仲回府料定自己的事情,芳儿开始为锦瑟准备远行的东西。 忽忽数日过后,孙绍仲一直没什么消息,芳儿从开始的淡定变得焦躁起来,锦瑟的东西也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要离开。 这日清早,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在院子里帮衬着做午饭的姐妹两吓了一跳,锦瑟示意芳儿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皱着眉,出门一瞧。 整个街上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穿着盔甲的士兵挨家挨户地敲着门,好像在捉什么人!大街上,总能望见女子奔逃的身影,更有不少被抓住的在大声哭嚎。 看了这个场景,锦瑟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叶城被楚军攻破了?现在楚军要屠城抢女人? 不过,看这群人的服色,根本不是楚军,而是燕军,难道…难道叶城的军营哗变了?!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孙绍仲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消息? “我…我不去…我要回家!” 一长相姣好的女子仆倒在地,立刻有士兵来拉扯她的衣袖,将她拖拽着往东边行去,那女子的哭嚎声传了老远。砰!锦瑟将大门掩好,说不得,先得让芳儿将脸弄花她,才能逃过此劫。 第二百七十一集 抓人(下) “开门!开门!” 锦瑟和芳儿刚用地上的泥土将脸涂得如灶王爷一般,门外就传来一阵吵杂。 “再不开门我们就踹了!” 方老爷一阵惊疑地躲在门后,听外面的人如此恐吓,这才心惊胆战地打开大门。 “各位军爷,不知有何贵干?” 方老爷似乎也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至理名言,因此没了往日的倨傲,行止十分客气。 “我们是这叶城的守军,奉命来传信。”当先一个燕国士兵嚷嚷道:“皇上要选妃,各家有女儿的都需要参选,你们家有个女儿叫方芳吧?明日辰时,到郭府应选!” 说完这话,一众士兵头也不回地去了,又开始敲邻居的门。 “选妃?”锦瑟眉头一皱,怪不得刚才街上乱跑的都是女子,本以为是叶城的守军哗变,哪里知道竟是大燕的皇帝要选妃! 芳儿听了这话,吓得花容失色。 “姐!我…我不要进宫!呜呜。” 方老爷这会才反应过来,一脸喜色。 “这是好事!说不定我方羸的女儿能得皇上青睐,成为像李贵妃那样受宠的贵戚,芳儿,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 芳儿呜咽道:“我不要什么光宗耀祖,我要和仲哥哥在一起!” “胡说!” 方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姓孙的小子有什么好?再说他娘那么看不上你,你进了门,还不是活受罪?我主意已定,孩他娘,你去将芳儿最漂亮的衣服找给她,明日光鲜亮丽的去参选!” 方夫人有些为难,但看自家老爷那个脸色,说不得进去找出那些衣衫首饰。 芳儿哭着回了房间,锦瑟轻叹一声,也跟了进去。 “妹妹别哭,这几日都不见绍仲,想必他早已得知此事,再为妹妹暗中筹划。” “真的吗?” 芳儿脸上挂着泪痕。 “想必是。” 话虽这么说,可锦瑟心中隐隐觉得,芳儿恐怕真要被选进宫。 翌日清晨,芳儿在其父的逼迫下去郭府参加了第一轮的选拔,锦瑟因为不是叶城人,勉强躲过一劫。 午后,芳儿哭着跑了回来,果不出锦瑟所料,她真的被选中!明日就要乘船离开叶城,前往长安。 方老爷倒是因为女儿中选十分高兴,命妻子准备菜肴,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只是芳儿吃过饭后,整个人就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也不说话。 “妹妹,你参选时可看见绍仲?” 既然这次采选是在郭府进行,那么孙绍仲作为副总兵理应负责安全才是。 “没有见到他,采选虽然是在郭郡守的府邸进行,可选人的是从长安城里来的一个公公。” 芳儿泪眼模糊,这么一会又开始啜泣。 锦瑟眉头一皱,呆坐在一旁沉吟不语。 “锦瑟姐姐,你说仲哥哥他是不是真的要娶郭郡守的女儿,这才不理芳儿了?”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小妹妹,锦瑟心中一阵刺痛,难道天底下的男子都是这般的薄幸?不对,那孙绍仲眉宇清正,不像是言而无信的负心人。 “妹妹,你先不要急,等明日上船时,一切再做计较,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锦瑟心中暗自揣摩:如果那孙绍仲是个有情有义的,必能来送芳儿一程,如果负心薄幸就此撒手不管,也可以让芳儿死心,到时候让她进宫时机灵一点,避免自己被选中,或者是只被选作宫女,那自己也可以再找到白朗轩后,通过他借助四皇子的力量,将她救出宫。 主意已定,锦瑟温言抚慰了芳儿几句,便搂着她睡了。 翌日清晨,方老爷早早起来,将家里的积蓄拿出一半给了芳儿,言下一直在鼓励芳儿,让她一定要为家族争光,倒是方夫人不舍得女儿远行,一直拉着她的手,默默垂泪。 不一会儿,来了一众士兵,就要将芳儿带走。 锦瑟今晨早已将自己脸上点得都是麻子,冒充方家的奴婢,陪芳儿来到江边。 此时,梅江上早已停着一艘画舫,仓头站着十数名相貌姣好的女子,或掩面低泣,或挥舞手中帕子与亲人告别,更有甚者,哭闹着不上船,却被士兵强行抱了上去。 “哭!哭什么哭!你们能有幸被选进宫,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宦官打扮的太监,挥着拂尘,十分不耐地说。 芳儿四处打量,希望能在人群里发现情郎的踪影,然而瞧遍各处,也没见他来。 “果真是如此负心?” 芳儿心立刻凉了。 锦瑟看了这场景也是心塞,前些日子还是信誓旦旦,转眼间就抛在脑后,难道他真的贪图富贵,去娶郭郡守家的女儿了? “时辰到了,赶紧上船!” 画舫马上就要开动,不耐烦地守军开始用手中的长矛赶人。 “姐姐!”芳儿不舍地唤了一声,却被几个士兵毫不客气地抱上了船。 芳儿大哭不止,拉着锦瑟的手不肯松。 “姐姐离开叶城之前一定要替我问问他,问问他为何骗我!” 锦瑟只觉心中和手上都是一阵锐痛,原来抓着芳儿的手已经被那些士兵狠狠地刺了一下。 两只手瞬间松开,芳儿被抱到了船头。 “妹妹放心!有朝一日,姐姐一定会救你离开那里!” 锦瑟眼见着画舫开动,沿着江岸一边跑,一边挥手。 “姐姐!” 芳儿跪倒在船舱上,手里捏着帕子哀戚不止。 锦瑟心中不舍,继续追着大船,足足追了几里,累的气喘吁吁,哪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芳儿!别走!” 锦瑟惊讶地回头,就见孙绍仲半个身子上都染着血迹,挥舞着手臂,追着那船大喊,身后还跟着数名家丁模样的人。 “少爷,别再追了!夫人让你回去!” “芳儿,我在这!你快回来!” 锦瑟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一定是孙夫人贪图富贵,在孙绍仲得知母亲要给自己定下郭郡守家的千金时,与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从而被软禁。现在一身是血的跑出来,想必是经历了一番血战。芳儿虽然跪在船舱上,可还是看清了情郎在船后追逐的身影,她大叫一声,挥舞着双臂。 第二百七十二集 入宫(上) 车马辚辚,走在长安大街上,两面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诸女眼花缭乱,更有那鲜衣怒马的少年策马走过,或是高髻广袖的妇人谈笑嬉闹,一派开放繁荣的胜景。 看到眼前这一幕,锦瑟终于明白燕国的野心! 燕国的所谓贫瘠、破败不过是燕国君臣特意打出的迷惑楚国人的迷漳罢了!可笑楚人真的相信了这一切,才会换来江陵要塞的惨败,当他们还在君主国的美梦中沉睡不醒时,燕国的国力早已飞速地恢复并壮大起来,眼前市井之繁华就是证明! 想来这大燕的帝君敖武却也非泛泛之辈,相比大楚刚愎自用的隆庆帝,他更懂得韬光养晦,隐藏实力,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马车在燕国的大明宫外停了下来。 远远遥望着这座巨大宏伟的宫殿,锦瑟只感到深深的震撼!楚国的宫禁已经很是华美阔大,可跟这大明宫相比,楚国都不好意思再称之为宫! 穿过丹凤门,诸女跟随着太监屏息凝神地走在御道上。 此刻,燕国四方的佳丽全都汇集于此,早已不是叶城的那几个人,锦瑟夹杂在其中丝毫不显逊色,反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连来领这群秀女前往北苑学习礼仪的晴若姑姑都多看了锦瑟两眼。 这倒不是因为锦瑟的五官有多么出众,而是胜在她白皙细腻的皮肤! 北方女子由于水土的原因,骨骼多粗大,并且因四季的风沙,虽然保养得宜,却也还是略微粗糙,而锦瑟自幼在江南水乡长大,临安更是水土养人之地,皮肤自然要比这些纯燕国的佳丽看起来好上许多。 晴若姑姑交代了几句,便领着这些秀女进了北苑。 秀女们摆脱各自带队公公的束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指点着宫内的风物。 锦瑟抬眼望去,发现这燕国的楼台回廊与楚国的大不相同。楚国的水榭楼阁大多用绚丽的宝石装点,并涂之以彩绘,所以整体风格上绚丽多彩,虽然让人见之一亮,但缺乏庄重肃穆之美。 可这大燕的建筑正好相反。他们所用材料都是极普通的木材,可是构架却与楚国的楼阁不同,整体给人庄重大方的印象,并且彰显着一种宏大之美。 相比精雕细琢的楚国建筑,锦瑟更加喜欢这样大气的楼阁。 北苑顾名思义,是大明宫北面的一个小宫室,主要功能就是安置每三年前来应选的秀女。 当诸女进入北苑时,晴若姑姑的脸明显阴沉起来。 “方才你们没有学规矩也就罢了,现在到了北苑就要守这宫里的规矩,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晴若姑姑一瞪眼,人群中立刻静了下来。 “下面我会念花名册,念到名字的秀女上前,会有宫女领你们进自己的房间,进了房间后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学规矩!” 晴若姑姑拿出名册,开始一一点到。 当念到阮烟罗的时候,锦瑟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句,丝毫没引起诸人的怀疑。 她被分到北苑靠南的一座厢房,虽然照不进阳光有些潮湿,但也正因为如此,少了不少麻烦,和她同屋而居的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秀女,名叫宛如,人如其名,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琼鼻樱唇,举止温柔可亲,从进了屋就唤锦瑟做姐姐。 锦瑟见此也和她攀谈了几句,才知道她是礼部尚书的独生女儿,家族对她寄予厚望,说到身份,锦瑟还是满惊讶的,礼部尚书是六部里的高位,她的女儿怎么会和自己一同住厢房?思来想去,恐怕是这礼部尚书故意为之,不拿大,装低调,倒是很高明的手段。 晚上,吃过饭,两人都早早的歇下了。 几日的颠簸旅程,确实让人疲倦。 宛如早已呼吸均匀的睡下,只余锦瑟一人辗转反侧。 没想到自己的人生际遇如此神奇,从楚国的国夫人变作燕国的秀女,不知道未来的路该走向何方?白朗轩现在又在何处?自己还能与他再见吗?他是不是在四皇子敖澈回归大燕的那一刻已经带着属下海角天涯了呢? 情难自已,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远方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与昌乐公主睡在高床暖枕之上,相拥而眠?只余自己这个卑贱的庶女,鸳鸯瓦冷,无人关心。 想到这,锦瑟突然很心塞,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过得好! 就在胡思乱想中,锦瑟度过了来长安的第一个夜晚。 翌日,天刚蒙蒙亮,所有秀女就被一一叫了起来,换上了统一的淡粉色绣碎花的襦裙,吃过造反,所有人都在北苑的空地上站好,晴若姑姑拿着一根小棍,站在一旁看着宫女点名。 这拨秀女大概有二百多人,当然这中间曾见有过一次简略的筛选,这次筛选是在礼部进行的。 现在剩余的这些人可以算得上是其中的精英。 “今日咱们练习礼仪。”晴若姑姑挥舞着竹棍,在众人面前训示,“大燕是礼仪之邦,初入宫廷不能不讲礼仪,这礼仪中最重要的就是身段,你瞧瞧你!” 晴若姑姑毫不客气地用竹棍敲打着一名秀女的大腿。 “把腿给我并拢了!” 那秀女约莫十六、七的模样,想来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当时吓得立刻将双腿紧紧并拢。 “腰直起来!”刷的一木棍又打在那秀女的腰间。 诸女明显看见她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显然这一棍打得很重。 “真狠呀!” 宛如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了一句。 锦瑟微笑着示意她不要说话,以免惹祸,宛如乖巧地闭上了嘴。 “现在开始,由我示范,你们跟着做!” 晴若姑姑从怀中抽出一条丝帕,用两根纤细的玉指夹住丝帕的一端,莲步盈盈地走在前面,但见她虽然年纪不轻,样貌也没有那么出众,但这一摆一折的身姿,却是魅力非凡。 在这个简单的示范后,所有人都对晴若姑姑肃然起敬。 “好了,你们两个人分成一组,互相对着练习。” 晴若姑姑一声吩咐,诸女立刻散开,幸亏这北苑的地方够大,否则还真不能够这几百人一同练习走步。 宛如和锦瑟找到一个角落,两人开始对着练习,宛如因为身兼振兴家族的重任,所以练习的异常认真,锦瑟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练着。 就这样平凡无奇地过了半个时辰,锦瑟正想坐在阴凉处歇一会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没长眼睛么?往谁身上撞呢?” 女人是最爱看热闹的,一听这话,早有不少人聚了上去,宛如牵着锦瑟的手,也走了过去。 人群中,一秀女坐在地上,好像是她再练习时,倒退着往后走,不小心撞在另一名秀女的身上,将那名秀女迤逦于地的长裙踩了一个脚印。 锦瑟看着眼神倨傲,凭空而立,名为华裳的这个女子,心中多少有些纳罕,大家都是一样的襦裙,为何她的衣衫竟拖在地上,多出一块? 仔细瞧来,那衣衫虽然款式与众人的差不多,可做工却是千差万别!锦瑟在楚国也算是有脸面的贵妇,因此一见之下就知道那个倨傲秀女身上的衣衫用的是蜀锦! 顺着衣服往上细瞧,锦瑟不觉有些惊讶。 好美的女子! 精致的五官上斜斜的碎留海挡住了半边眉毛,剩下的那半边蜿蜒如春山,澄澈如水的目光里蕴含着可人的笑意,可这笑容配上樱唇微微勾起的弧度,却给人若有若无的冷傲之感。 既不艳俗,又不太冷,恰到好处。 “华裳姐姐的这件衣衫你可知道值多少银子?恐怕卖了你也是买不起的!”开口的是与华裳同住一屋名为含烟的秀女。 “对…对不起!” 踩人的秀女貌似是和锦瑟同船而来的叶城人。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看看这衣衫被你踩的?”含烟蹲在地上,抓起华裳的裙角,展示给诸人看。 众人啧啧一声。 “那…请你先穿我的,我将这件拿去洗干净再还给你们?”踩人的秀女出身寒门,看着对面嚣张跋扈的二女,显然是惹不起。 “换你的?”含烟冷笑一声,“你一个卑贱庶女穿过的衣衫也好意思拿给我华裳姐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 这话说的太狠,以至于这秀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锦瑟本不欲管这些秀女争风吃醋的事,可含烟的一句卑贱庶女实在是刺痛了她的神经!难道因为是庶女,就可以被人肆意的欺负?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位妹妹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事不要做得太绝!” 突然冒出来的锦瑟挡在那庶女的身前,冲着华裳、含烟二人微微冷笑。 “哪窜出来的野狗,在这狂吠?”含烟怒气冲冲地瞪着锦瑟。 “你还是姑娘家呢,说话怎么这么不干净?”宛如站在锦瑟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含烟冷哼一声,刚要上前,就被信步而来的锦瑟将气势压了下去。“晴若姑姑所发的襦裙大家都是一样的,唯独华裳姑娘多出一角,这本就不合规矩,与其说是这位秀女踩了她的裙子,不如说是她多此一举的裙摆绊倒了人家!”华裳本来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此刻听锦瑟这么一说,脸上变颜变色。 第二百七十三集 入宫(中) “再者,这套襦裙本就是晴若姑姑给诸女练习时所穿的衣衫,大选时自可另行挑选适合自己的,因此,这套衣服从款式到实用都不适合再加一个长长的裙摆,有些人为了出风头,故意为之,哪里知道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锦瑟犀利的评价让华裳立刻涨红了脸,她连夜为自己襦裙加上裙尾确实是为了出风头,而没有顾及整个衣服的整体,现在看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诸女经锦瑟这么一提醒,全都嬉笑地看着眼前东施效颦的女子。 华裳勃然大怒,原本冷峻的脸越发铁青,一步步走上前,捏着拳头:“阮烟罗,你是在讽刺我?” 锦瑟暗暗冷笑,看来这个华裳对于此次选秀志在必得,将各地秀女的名字身份都做了详细打听,否则焉能如此快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你们不去练习,在这里做什么?” 屋内喝茶的晴若姑姑带着宫女走了过来,所有人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还以为这是自己家?皇宫内院如此大声喧哗,不要命了!” 晴若姑姑环视华裳等人,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 “姑姑。”含烟等人已经跪倒在地,华裳和锦瑟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晴若姑姑打量着二人,见华裳和锦瑟都是倾国之色,这般的针尖对麦芒恐怕是为了争宠,当下冷冷地道:“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还不是有身份的小主呢!左不过都是秀女,猖狂给谁看?既然一日身处这北苑,一日都要守我这里的规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烟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宛如看她将责任推到锦瑟这边,忙出声抗辩。 “够了!”晴若姑姑怒喝一声,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谁准许你私改秀女服饰的?”晴若姑姑两只眼睛盯着华裳。 华裳蹙了蹙眉,“可姑姑也没说过这服饰不能私改?” “呦?”晴若姑姑听华裳居然敢扭着她说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在这北苑掌管入宫的秀女也有十几年了,还没见过敢和我顶嘴的秀女,你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她答话,身后已经有女官叫了出来,“华裳。” “倒是个好名字。”晴若姑姑笑吟吟地走上前,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华裳的右脸上,“瞧着小皮肤,真是滑嫩。”说着轻轻拍了拍。 “啪!” 最后一掌则是响亮的耳光,打得华裳并所有秀女全都愣在原地。 “少在这跟我冲主子,再敢出言不逊,当心我撵你出宫!”晴若姑姑立着双眼呵斥。 “我…!”华裳想说什么,可好像是顾及何事,终于忍下这口气。 晴若姑姑走进一步,吓得她退了几步。 锦瑟冷哼一声,果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只会找软柿子捏,一旦碰上狠茬就怂了。 “我不管你背后有何人撑腰,进了我这北苑,就是我晴若说了算,你若是不服,大可当了小主后来这找我算账,我芳晴若,接着就是!” 晴若姑姑放下话:“待她去厢房,赏二十板子!” 一声令下,早有两个健硕的宫女将华裳架了出去。 片刻,厢房就传来一阵啪啪地板子声,这华裳倒是硬气,一声没吭,想来是怕下不来台。 晴若姑姑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处置了华裳,让剩下的秀女统统闭了嘴。 “至于你!”晴若姑姑用手指点着锦瑟,“去那边跪着!” “是。” 锦瑟没有辩驳,有实力的人才能反抗,而她现在并没有,不仅没有,还身处于危险之中,隐忍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不是含烟刚才的谩骂触动了她隐匿心底的往事,她根本不会站出来! 晴若姑姑眼角闪过一丝讶然,能和华裳吵起来的秀女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锦瑟居然乖乖受罚,这倒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接着去练!” 晴若姑姑一声令下,所有人乖乖地遵从。 锦瑟跪在晴若姑姑身旁,腰身挺的笔直,已经有半个时辰。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虽然额头上已经浸出汗水,膝盖也像火烧一样的疼,但依旧岿然不动。 “为什么出言帮那个秀女?只因为你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晴若姑姑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锦瑟淡淡地说:“没什么,只不过是看不过去而已。” “呵,这个理由倒是新奇,姑姑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利害关系也要为人强出头的!” 晴若姑姑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笑:“在这宫里,烂好心是会送命的。” “多谢姑姑提点。”锦瑟的语气里不含一丝感情。 晴若姑姑吩咐身后的宫女,“这茶冷了,滚热后在送来。” “是。” 小宫女堪堪应了一句,北苑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晴若姑姑。” 如雨打青瓷般清越的声音传进锦瑟的耳朵中,不禁让她的心一震。 “晴若参见关美人。” 随着晴若姑姑的一句话,正在练习礼仪的宫女全都停了下来,俯身请安。更有少数人低着头,偷偷打量着大燕皇帝身边的这个关美人。 只见她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坦领大袖衫,配着翠绿的丝帛,头上梳着倭堕髻,上面还斜斜地簪着一支海棠金步摇,每走一步,环佩叮当,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眉如翠羽,口含朱丹,温婉柔和的模样,颇有江南女子的风范而不似北方燕人。 “贵妃娘娘吩咐我来将这些首饰赐给秀女们润装。”说着眼光示意身后的侍女,早有人端着两盘金饰走了上来。 晴若姑姑微微一笑,命宫女接过手中金盘,回身吩咐,“还不多谢贵妃娘娘和关美人!” “多谢贵妃娘娘、多谢关美人。” 秀女们齐齐地回应,锦瑟则将头俯的更低。 “椒房殿那边还有事,我先去了,姑姑忙着。”关美人送完首饰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立刻打道回府。 锦瑟暗暗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这么快被认出来! 晴若姑姑见关美人走后,又让秀女们继续练习,自己则坐回案后,细看着盘中的发簪。“今年尚珍局的手艺倒是有进步。”晴若姑姑从盘中选出一支雕工精良的四蝶银步摇在眼前晃了晃。锦瑟依旧目不斜视,好像北苑的事与她没有一丝干系。 第二百七十四集 入宫(下) 这下晴若姑姑对她更加好奇起来,此时恰巧小宫女再次端来茶壶。 “伸出双手!” 锦瑟毫不迟疑地伸了出来。 “掌心向上!” 晴若姑姑斟了两杯茶,稳稳地放在锦瑟的掌心。 眉心一蹙,锦瑟只觉得手掌剧痛。 晴若姑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锦瑟,如此滚烫的水,触手的一刹那竟没发出声音,事后也没求饶、也没抱怨,一个小小的秀女有这样的忍耐力,倒是少见! 锦瑟一声不响地默默忍耐着手掌的剧痛,片刻之后,她已经不在乎水是不是烫了,因为她擎着的双臂已经开始剧烈地抖动,要强的她要紧牙关,依旧让自己保持这个姿势。 “放下吧,算你过关了!” 晴若的一句话让锦瑟如释重负。 “好了!今天上午的练习到此为止,所有人排队来这里领贵妃娘娘的赏赐。”晴若说完这话,将手里的四蝶银步摇随手插在锦瑟的发髻上,“这个赏你了!”完毕,潇洒地走进内殿。 “姐姐!”锦瑟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腿上的剧痛让她微微踉跄,幸亏宛如及时扶住了她。 锦瑟勉强笑道:“我没事,你快去领簪子吧。” “我先扶姐姐回房再去领。”宛如将锦瑟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锦瑟摇了摇头,“现在就去。” “没事的姐姐,那簪子不值钱。”宛如微微一笑,却不知自己已经犯了大忌,也就是她这一句话,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锦瑟急忙喝止:“不许胡说,李贵妃送来的饰品怎么会不值钱?各个都是无价之宝。” 宛如脸一白,自知失言,在锦瑟的暗示下,立刻先去排队,领回一枚戒指后,这才扶着她回了自己所住的厢房。 “今日亏得姐姐提醒,否则险些犯了大罪。”宛如从药箱里拿出烫伤膏替锦瑟涂药。 锦瑟淡然一笑:“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只是妹妹要想在这皇宫里出人头地,一定要记住谨言慎行四个字。 宛如拍了拍胸膛,“今日的事想想就后怕,没想到那个晴若姑姑居然比李贵妃还要厉害。” 锦瑟无奈地摇头,“刚说要谨言慎行就忘了。” 宛如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瞧我这记性。” “李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这件事你要时刻放在心里,万万不能忘记!”想起那日在大楚,太华公主的话,锦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李贵妃着实忌惮三分。 宛如点了点头,看着锦瑟发髻上的银步摇,赞叹道:“姐姐,我瞧着那盘中的首饰,无论样式还是质地都不如你头上的这个簪子,显然晴若姑姑对你是另眼相看呀。” 充满羡慕的语气让锦瑟十分无奈。 另眼相看?她是生恐自己麻烦太少吧!且不说那一个个盯着自己的目光,但说华裳一人,如果知道了自己得了李贵妃赏赐中最好的首饰,恐怕也会吃醋发疯。 “替我收好吧。” 锦瑟摘下来递给宛如,径自趟回床榻。 今日之事虽小,可件件令人烦忧,且不说已经开罪华裳,但说这个华裳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和晴若姑姑顶嘴,她背后必有人撑腰,那人会是谁呢?而且,万万没想到在大楚,还能碰见关美人,虽然锦瑟跪得远,看的不清楚,但也肯定此人正是当日和白士中在青楼所救的吏部尚书独——关风荷! 当然白士中怕上官霖加害关风荷,便将她送到了燕国,没想到她居然进了宫还做了美人。 现在的自己不宜与她过早相认,这些事过些再说吧。 迷迷糊糊中,锦瑟劳累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大明宫,椒房殿内。 青玉案上的铜制香炉飘出袅袅白雾,安息香的味道充溢着整个宫室。 清幽淡雅却不失韵味,就好像一旁坐着的关美人,轻轻摇着宫扇,每时每刻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紫檀木雕刻而成的软榻上,一个倾国倾城的宫装美人斜倚在其上,满头价值连城的珠翠昭示着她在这宫中地位的不凡,上身孔雀羽毛织成的宫裙配着金丝锁边的下裳,倍显华贵。 腰间系着八宝攒珠玉带上镶嵌着猫眼、祖母绿等名贵宝石,长长的黄色流苏垂在腿边,如凝脂般白皙的玉足踏在塌下的软羊皮上,指甲涂着红红的丹蔻,由一个宫女用软锤轻轻敲打着。 无可置疑,此人就是大燕国最受宠的贵妃李氏!也正是一直与长孙皇后相争并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燕国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晴若,这批秀女中可有你看得上眼的?” 李贵妃半闭着美目,缓缓开口,秀气的眼睛微微下视着,长长的睫毛轻轻眨着,吹弹可破的俏脸因地上的火炉泛起明亮的红晕,在烛光的掩映下,明艳绝伦,不可方物。 晴若姑姑恭敬地道:“回禀主子,北苑里有一个叶城来的名叫阮烟罗的秀女,倒是让奴婢很好奇。” “哦?”李贵妃从床榻上坐正身子,挥手遣开塌下的宫女,“你倒是说说,她有何令你好奇之处?” 晴若姑姑想了想,“第一,这个秀女身上有一种让人凛然的气质,仿佛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倒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幼稚少女,最难得的是她的忍耐力超强,奴婢罚她双手端沸水,她都一声没吭。” “没求饶,也没大哭不止?”关美人也惊讶地追问了一句。 晴若姑姑摇了摇头,“没有。” “恩,继续说下去。”李贵妃眼睛一亮,相比只有美貌的花瓶,她其实更乐意调教这样的秀女,因为后宫从来不是花瓶能存在的地方,她需要的是坚韧、有智慧、又漂亮的女人。 晴若姑姑接着说:“第二,她似乎对周遭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关美人冷笑道:“漠不关心有两种,第一种是真的不在乎,第二种是装得像,如果是后者,说明此女心中有更大的图谋,咱们该小心才是。” 李贵妃颔首微笑:“风荷说的有理,长孙皇后刚刚驾崩,后位空悬,本宫又多年无所出,你们做事该擦亮眼睛才好,千万不要出了岔子,让太子和仇贵妃有机可乘!” “主子放心,奴婢会帮您好好盯着这群秀女。”晴若姑姑躬身领命。 关美人出谋划策道:“晴若久在宫中,眼光独到,既然你说那阮烟罗乃可造之材,不如就由我去问问待她进宫的太监,待问清楚家世后再做决定,如果真是家世清白之人,自然可以为我们所用,如果是太子或者仇贵妃派来的人,咱们也可防患于未然。” “说得好,这件事就辛苦风荷。”李贵妃对于关美人的话十分赞赏。 晴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主子,这届秀女中还有一个唤作华裳的,长的是倾国倾城,但为人爱出风头,嚣张跋扈了些,奴婢私下里观察,她敢这么猖獗,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哦?”李贵妃嗯了一声,神色凝重,“也吩咐人去查探一下她的来头。” 之后李贵妃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准晴若告退。 “风荷也看到了,虽然本宫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可着实过得辛苦。”李贵妃哀叹一声,扶了扶身后的发髻。 关美人蹙了蹙眉,“依风荷所见,娘娘该有自己的儿子才能彻底立住脚。” “本宫何尝不想?只是太医也说过,本宫身有隐疾,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孩子了。”李贵妃眉梢眼角带着少有的忧戚。 关美人轻咳一声,“没有亲子,养子自然也可。” “养子?”李贵妃眼前一亮,为何以前没有动过这个想法。 关美人分析道:“太子一直怀疑长孙皇后的死与您有莫大的关联,所以一旦他登基为帝,娘娘必然下场悲惨,而仇贵妃正是抓住这点所以与太子过从甚密,无非是想暗助太子早日登上皇位,图个太后过过瘾。二皇子敖泽生母依然在世,虽然不受宠,但却也不能认您做养母,剩下的只有三皇子敖瀛和四皇子敖澈生母已薨,娘娘可以在他们身上选一个,作为养子,取代太子的地位,这样您的地位就稳固了。” “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究竟何人有真龙天子的命相?”李贵妃犯了难,三皇子一直在燕国长大,素日里因生母早逝,唯唯诺诺惯了,不像是可堪造就的大才,而四皇子久在楚国,刚回国没几日就毛遂自荐去前线监军,也不知这二十年里长成了什么模样,思来想去,犹豫不决。 关美人笑了笑,“娘娘也不必现在拿主意,等那四皇子回朝后再行勘察也不迟,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这群刚进宫的秀女。”李贵妃颔首不语,确实,每届秀女都是众多势力的拉拢对象,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刻掉以轻心,宫里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仇贵妃呢!可叹此时在北苑已经熟睡的锦瑟并不知道,她在一次被别人选中成为棋子,只是这一次,这枚精明的棋子会不会反过来控制下棋的人?究竟谁是谁的棋子,竟未可知! 第二百七十五集 选秀(上) 接下来北苑的日子都在波澜不惊中度过,众秀女忌惮晴若姑姑,暗地里少了不少争风吃醋的事,而最爱出风头的华裳因为身上的伤也留在厢房休养,只余那爱惹事的含烟一人,却也兴不起什么风波。 “阮烟罗。” 晴若姑姑的突然而至让锦瑟十分惊讶,她甚至是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她这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姑姑有事吩咐?” 锦瑟规矩地站起行礼。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跟我来。”晴若姑姑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锦瑟蹙了蹙眉,跟在她的身后,本以为只是到她的房间里私下聊上几句,哪知道晴若带着她在偌大的皇宫中穿梭,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座华贵阔大的宫室前。 锦瑟微微抬头,匾额上浓墨重彩的椒房殿三字在夕阳余晖的折射下,耀的她眼睛生疼。 利用这几日晚上空闲的时间,她已经像颇为了解内幕的宛如知晓了大燕皇宫的不少细节,这椒房殿恐怕便是那著名的李贵妃所住宫室,这一瞬间,自己终于明白晴若何以敢在北苑如此嚣张,原来她的后台是大燕赫赫有名的李贵妃。 “回禀主子,阮烟罗带到。” “参见贵妃娘娘。”锦瑟将头俯得很低。 李贵妃看着锦瑟的身段,暗暗点头,媚声道:“抬起头来。” 锦瑟微微一迟疑,却还是将头抬了起来。 “噫!” 这声同时出自殿上的二人之口,第一个便是李贵妃。 “倒是个美人。”李贵妃笑得和煦,有这等心智,又是这副容貌,不愁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关美人的瞳孔慢慢收缩着,心中的惊讶如同潮水涌遍全身:居然会是她!是人有相似还是她真的来了大燕?她此时此刻不应该已经是大楚的国夫人,文忠侯的妻子了吗! “娘娘谬赞了,奴婢这等姿色好比御花园中的流萤,如何敢与娘娘这等日月争辉。” 锦瑟说的谦卑,她将余光全部留给了一侧的关美人,期待她不要揭穿自己的身份。 “哪里是谬赞,风荷妹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连她都对你的容貌如此惊讶,可见确确实实是惊为天人。” 李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地上的关美人一眼: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如此失态。 关美人有片刻的神思不属,经李贵妃连连呼唤这才将魂魄归了身体。 “娘娘恕罪,一时看住了。”关美人脸微微一红。 李贵妃打趣道:“瞧你,把女人都看迷了眼,要是被陛下看见,恐怕就更离不开你了,到时候本宫也要退避三舍。” “娘娘哪里的话,关美人只是笑奴婢畏首畏尾这才看得迷了眼,奴婢无论家世还是容貌,都不能与娘娘媲美。” 锦瑟可不想一进燕国就惹上李贵妃这个大麻烦。 李贵妃笑而不语,半晌,悠悠地说:“本宫从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这次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愿不愿跟着本宫。” 锦瑟淡然一笑,“奴婢一介小民,能得到娘娘的赏识自然是感激不尽,愿意跟随娘娘,只是这追随还有好几种方式,不知娘娘希望烟罗做得是哪一种?” “哦?”李贵妃的好奇心被引了起来,她第一次听说追随还分方式。 连关美人和晴若都凝神静听。 锦瑟缓缓开口,“第一种,顺利成为陛下的女人,留在宫中做娘娘的左膀右臂。第二种,做您的心腹女官,为您排忧解难。” 李贵妃一愣,她初心确实是想让锦瑟成为燕国皇帝的女人,进而固宠打压仇贵妃等人,可没想到还有第二种方式。 “那你自己想选哪种?” 锦瑟心中冷笑:这其实是个陷阱,御座上的这个女人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争宠的心思,如果自己有,她马上会起疑心,从刚才关美人赞自己美貌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有了防备之心。 “自然是想做第二种。” 斩钉截铁的话让李贵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可不要言不由衷呀。” “奴婢说的是实在话。”锦瑟解释,“娘娘身边以宫嫔身份效忠的人已经太多,却没有一个心腹女官,晴若姑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姑姑一直留在北苑替娘娘照看秀女,分身不暇,所以烟罗想做一名小小的女官,留在娘娘身边侍奉。” 李贵妃笑了笑,“这倒奇了,放着大好的主子不做,反而要做丫头?” “奴婢贫寒出身,自以为福薄,得娘娘青睐已经是三生有幸,恐怕不能得陛下宠爱,反而会坏了大事。” 锦瑟打心眼里不想做皇帝的女人,她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 “那你这是在图什么呢?”李贵妃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可不相信萍水相逢、无亲戚关系的锦瑟会替她打算的如此周全。 “奴婢…”锦瑟双颊微殇,星眸泛红,一副思春的模样,看的李贵妃直咋舌。 锦瑟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奴婢想请娘娘得偿所愿后,赐一大笔银子给奴婢,并下懿旨准许奴婢回叶城与表哥成婚。” “原来你进宫前已经有了心上人!”李贵妃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不愿做陛下的女人,原来是心中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哥,这样也好,自己省了不少事,做了宫女便不必再防备她夺宠,待到登上后位甚至做上太后,再找个理由灭口就好。 心中虽然这么想,表面上却做出冷峻的表情,玉手在青玉案上一拍。 “你好大的胆子!以秀女身份入宫,竟还敢对别的男人心存幻想,你不知道这是***后宫的大罪吗?” 李贵妃厉声斥责,锦瑟立刻拜伏在地,作出全身瑟瑟发抖的模样。 “奴婢…奴婢知错,求娘娘恕罪!” 李贵妃暗暗好笑:到底是个乡下姑娘,平日里装的沉稳,一到危及性命的时候就慌神了,可见还得好好调教一番。 “罢了,你且说你那情郎叫什么名字?”别看李贵妃外表艳丽无方,不像什么精明的人,实则心细如发,她这么说一方面是怕锦瑟糊弄她,另一方面自然是想扣住她的情郎,借以要挟。 说谁呢?锦瑟这倒是犯了难,思来想去,不如说冥夜。冥夜已故世,李贵妃自然暂时查不到这个人,待自己找到白朗轩后,可以让他随便找个人冒充冥夜从别的州县去叶城,就说是做了买卖刚回来就好,这样一来,谎话不容易被拆穿。 “奴婢的表哥叫孙冥夜,也是叶城人,不过是山上的猎户。表哥本想敢在选秀前将奴婢娶过门,奈何奴婢的唯一亲人姑婆嫌他家穷,不准奴婢嫁给他,表哥一气之下便离了叶城去楚国倒卖茶叶,奴婢被抓进宫时,他尚未返回叶城,因此连最后一面也不得见,奴婢真的是心有不甘,求娘娘成全!” 说着,伏地大哭。 “孙冥夜?是个好名字,放心,只要你忠心耿耿地效忠本宫,本宫自会成全你的这份真情!” 李贵妃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说不得,一定得派人去叶城将他抓回来。 “既然你不想做陛下的女人,那么大选当日就不要出现了,晴若找个借口将她留在北苑,待大选结束,分到本宫的椒房殿便是。” 李贵妃也怕她骄人的外貌被大燕皇帝看中。 “老奴记下了。”晴若领着锦瑟倒退着离开了椒房殿。 “风荷,你觉得这个秀女说话是否可信?”锦瑟前脚出门,后脚李贵妃就开口询问。 关美人搓弄着指甲,“依臣妾看,她说的都是实话。哪个女人不想获得陛下的宠爱?如此自甘为宫女,只能说她确实心中另有他人,既然如此,娘娘就等于抓着她的小辫子,她岂敢不忠心耿耿?所以依照臣妾看,此人不仅可用,还可大用!” 关风荷忘不了当日白士中和锦瑟对她的恩惠,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不能确定这个叫阮烟罗的是否真是锦瑟,后来就可以完全确定了,因为没有两个人连举手投足和说话神态也是相似的。 当日没有她们,自己早已死在上官霖的手中,虽然不知道锦瑟为何要来到燕国并且成为秀女被选进宫,但知恩图报是一种美德。 “哦?”关美人的第二句话触动了李贵妃的心思,她喃喃自语,“哪个女人不想获得陛下的宠爱,风荷妹妹,你也是这样吗?” 富有试探性的问话让关美人心中暗暗一凛,脸上的表情更加寒冷,“贵妃娘娘何必开风荷的玩笑,您也知道臣妾为什么进宫!” 看着身旁的女子一脸不悦,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居然掩嘴微笑着致歉,“姐姐只是这么一说,妹妹不要往心里去。”关美人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句,这就是李贵妃,任何对文宗皇帝有一丝一毫想法的女人,她都要防备,哪怕是自己!这也难怪,她没有子嗣,哥哥虽然在朝中为大将军却飞扬跋扈,没有安全感的她也只能靠着皇上的恩宠过日子。几日后,北苑所要教导的礼仪差不多都休息完毕,再有一日这些人就要面圣,锦瑟见宛如坐在窗下,以手支颐,看着面前冒出的袅袅白烟愣神。 第二百七十六集 选秀(中) “怎么了妹妹?” 锦瑟坐近拉住她的手。 “我…我有点紧张。”宛如搓弄着自己的衣角,慢慢低下头。 锦瑟瞧着她的小儿女情态不觉莞尔,想要劝慰几句,突然发现桌案上的香炉旁沾着一些粉末。 “这是什么?”锦瑟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拈起一些送到眼下查看。 宛如哦了一声,“可能是在往香炉中倒香粉的时候散出来的。” “什么香?”锦瑟将这香凑到鼻子下仔细闻了闻。 宛如有些惊讶,“就是咱们平日里用得安息香呀,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锦瑟摇了摇头,“安息香照理香味不该如此浓烈。” 宛如凑过去仔细辨认,“我闻不出来。” “马上就要参选,还是小心点为妙,将这些香扔出去吧。”锦瑟拎起香炉的一角将其中的香灰一股脑倒在房门外。 “还是姐姐心细。”看着锦瑟小心翼翼的模样,宛如十分敬佩地说。 锦瑟淡然一笑没有回答,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不心细一些,恐怕早已被人害死个十七八次了。 吃过饭,宛如早早的躺下,明日就是大选的正日子,她需要养精蓄锐,锦瑟则倚在床榻边,静静地坐着。 她已经不需要思考这些,明早只要装病躺在床上,自然会躲过这次选秀。 万籁俱寂,每当此时,便是她心灵最空虚的时刻。 突然,右手的小拇指有细微的疼痛,她抬起手一瞧,上面有一个极细的小红点,没有在意的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嗯?”手臂也锐痛起来,这回锦瑟坐起身,借着射到房中的黯淡月光,仔细瞧了瞧,果然又起了一个相似的红点。 这是怎么回事? 锦瑟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难道是自己患了什么隐疾?还是…白日里碰触的香粉有毒?! 一定是后者。 然而,就在她下床笈着鞋的一刹那,那恍惚看见一条黑色的细线沿着床底朝自己的床榻上移动。 “这是什么?”锦瑟全身一凉,立刻冲过去点燃了厢房的烛灯。 “姐姐怎么了?” 宛如懒懒的翻了个身,她正在熟睡中,冷不丁被耀眼的烛火惊醒,口上虽没说话,心中却在抱怨。 锦瑟没有答话,举着烛台朝那条黑线走了过去。 “我的天呀!” 刚下床凑上来的宛如看见这一幕惊叫了一句,捂着嘴就要作呕。 无数只蚂蚁组成了一条黑色的线条,在迅速朝锦瑟的床铺上攀爬,最令人恶心的是,地上也有不少蚂蚁,有一些甚至爬到了锦瑟的身上。 锦瑟浑身不自在,强忍着剧烈的恶心,回头想招呼宛如出去,哪知一见之下,不觉惊讶地将手中的烛台都掉在地上。 “姐姐…怎么了?” 厢房内瞬间没了光亮。 “快!你快去找晴若姑姑!”锦瑟跺了跺脚。 宛如听出她语气中的焦急,立刻穿上衣衫准备出去。 “慢着——”锦瑟捡起烛台,“是我糊涂了,你在这好好坐着,我去请!” 宛如哦了一声,乖巧地坐在床榻上等候。 锦瑟拉过一件衣服草草地批在身上,飞一般地出了房门,直走到晴若姑姑的门口,轻轻拍着门。 “晴若姑姑,锦瑟有要事求见!” “等着!” 从锦瑟焦急的语气中,晴若已经听出事情的紧急,立刻穿好衣服开门,“何事如此慌张?” 锦瑟低声道:“姑姑随我来,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恐惊扰到旁人。” “好。”晴若跟在锦瑟身后,往厢房赶去,匆忙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黑影在窥视着二人。 “她…她怎么没事呀?” 回廊里一个黑影低声惊疑地问。 “不知道!” 应者的声音深沉如水,充满恨意。 “事情有变,咱们快去通知小卓子,让他禀告主人。” “好。”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当锦瑟和晴若姑姑再次进门时,屋内已经重现燃起红烛,宛如则躲在角落处,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这怎么回事?” 晴若姑姑前脚刚踏进厢房,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不觉全身一紧,将拿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惊疑地问。 锦瑟蹙眉道:“不知为何,屋内突然爬出这许多蚂蚁,而且…”下面的话没有说,只是望了望宛如的脸。 晴若姑姑随着锦瑟的眼神往前一望,看着宛如的瞳孔慢慢收缩。 眼前的宛如原本娇俏的小脸早已被密密麻麻的红点覆盖,这红点太过密集,以至于看一眼就让人恶心作呕。 “这屋子不能住人了,你们立刻换一间房。” 晴若没敢将宛如毁容的事情说出来,恐这个千金小姐受不了。 宛如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几步跳到锦瑟身边,将小脸藏在她的怀里,“姐姐,这蚂蚁好可怕。” “不要怕,烟罗姐姐在这陪着你。” 锦瑟口中一阵苦涩,恐怕今日之事是冲着她来的,宛如不过是被自己所连累,而自己若不是不在意选秀因此没有休息,发现此事,明日一早,自己和宛如恐怕脸上、身上都无一处肌肤是完好无损的! 这弄鬼的人实在太过歹毒! 明知大选的前一晚大家都会早早休息养精蓄锐,这才选择今日动手,而且明日一早发现问题,就医也来不及了,这等心思实在狠辣。 锦瑟抱着宛如刚要离开这间布满蚂蚁的厢房,北苑院中突然飘来清越的女音。 “本宫听闻有秀女被黑蚁咬伤,不知可有此事?” 人未见,声先闻,娇媚动人的语气莫名地让人全身一酥,锦瑟停在房门口,只见不少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施施地朝这边走来。 前面的两排人持着灯笼将整个北苑照的灯火通明,这下,几乎所有秀女都被惊醒。 晴若姑姑见了来人,神色有一恍惚的不好,甚至带着十分大的埋怨剜了锦瑟一眼,怪她行事为何不隐秘些。 锦瑟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自己做得已经很隐秘了,可这宫装丽人还是恰到好处的赶来,这不得不说是蓄意为之。 “奴婢参见仇贵妃。” 晴若当先行了宫礼,锦瑟和宛如也在后施礼,不消片刻,北苑的院落中站满了应选的秀女,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免礼吧,本宫只是来瞧瞧被咬伤的秀女,不必这么兴师动众。”锦瑟这才看清来者的容貌,这个敢与李贵妃同朝争宠的仇贵妃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虽然并不算年轻,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她的美不同于李贵妃的高贵明艳,而是独有一番江南女子的绰约婉转。 第二百七十七集 选秀(下) 只见仇贵妃一袭鹅黄色百蝶穿花衫迤逦于地,上面照着绣边浅绿对襟纱衣,腰间系着素色的白月腰封,万千青丝被一套羊脂玉打造的木兰花簪绕在头上,梳成最简单的抛家髻,还留出一撮散在胸前。 脸上画着淡淡的梨花妆,小巧的鼻子下,一张樱唇,说不出的温柔妩媚。 锦瑟暗暗点头:怪不得她敢与权势熏天的李贵妃同朝争宠,比起李贵妃的尊贵奢华,她自有属于自己的特色,纤细温柔,哪个男人不爱呢?而且她的清秀婉约比起失之刚硬的关美人更胜一筹,不得不让锦瑟暗自怀疑,她是否也是楚人? “不知哪位秀女被咬伤了?” 仇贵妃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娇媚动听,又夹杂着无限温柔,不禁给人想亲近之意。 众秀女的目光都像地上的宛如看去。 “我?”宛如纳纳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回头去瞧锦瑟。 仇贵妃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比天上的皓月更加美丽明亮,放佛化作一抹淡淡的月光,围绕在你的身上,让你有一恍惚的沉醉。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锦瑟微微一蹙眉:这笑容…这笑容为何如此熟悉? 脑海里一幅又一幅的往事浮现,可为什么想不起关于眼前女子一星半点儿的记忆?还是自己并未见过她,只是她的笑容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合? 仇贵妃微笑着招手,宛如竟不自觉地朝她走去。 “放心,本宫会找最好的御医帮你医治。”关切地略带惋惜的声音,让宛如心中一暖。 “可…可我明日还要参加大选呀。” 宛如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需要治多久,会不会耽误明日的选秀? 她这话出口,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讪笑。 晴若姑姑眼睛一横,笑声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锦瑟心疼地看着她,走上前去,抱住她颤动的双肩。 宛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无措地环顾着四周,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何会引来嘲笑? 晴若姑姑上前一步,“多谢仇贵妃美意,只是这秀女现在还未出北苑,理应由奴婢负责,奴婢会立刻请御医为她们医治,夜深露重,娘娘还是请回宫休息吧。” 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虽然言语客气,但那疏远的淡漠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的。 仇贵妃也不生气,只是淡然地说:“这大明宫闹黑蚂咬伤人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晴若身为北苑掌管秀女的姑姑理应注意,却不想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害了这秀女的一生?” “什么意思?” 宛如一下子就懵了,她当然知道这个秀女指得是谁,什么叫害了自己一生?难道被黑蚁咬伤是要送命的吗? 仇贵妃脸上闪过的不忍是众人都能看见的,她缓和下语气安慰宛如:“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忍痛医治几日就会好,只是不能参加明日的选秀,有些可惜。” “不能参选?” 宛如惊呼一声,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致命打击了!临出府前,自己的父亲反复叮咛,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铩羽而归,周家满门的性命都会有危险。 “娘娘,求您让我参选吧。” 宛如跪在地上拉着仇贵妃的衣角,苦苦哀求。 “快起来。”仇贵妃忙用眼神责令身边的大宫女毓秀将宛如扶起来,“不是本宫不让你参选,实在是…是你的伤需要及时治疗。” 宛如泪如雨下,依旧哭求着,最后闹得人群里的华裳和含烟颇不耐烦,含烟从腰间的包裹中掏出一枚小镜,锦瑟没来得及阻止,含烟就已经将小镜送到宛如的眼下,颇为幸灾乐祸地说:“你瞧你的脸,要真是去参选,难保不会将皇上吓死!” “不!” 看着镜中满脸红点,几乎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自己,宛如惊叫一声,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蔓延全身,心脏砰砰跳的极快,就像是要跳胸腔一般,这副鬼样子自己还如何参选,不能参选就无法得到皇上的宠幸,没有他的宠幸,已经濒临险路的周家恐怕即刻就会土崩瓦解,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未满三岁的小侄…。不! “所以贵妃娘娘不让你参选实在是为你好,你这副鬼模样,难保不会因此惹祸上身,皇上见了,还得找个道士驱邪作法,除妖抓鬼。” 华裳冷傲地望着地上浑身发抖的宛如,语气里是不屑一顾。 周围的秀女看着全身痉挛的宛如展现出各色的表情,同情怜惜者有之、冷漠不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更加充溢其间。 “够了!” 锦瑟厉喝呵斥,绝美无双的脸上柳眉倒竖,清泠的眸子里两道寒光激射而出,泠然的目光吓得华裳和含烟不自觉地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秀女的身上。 华裳似乎觉得这样下意识的举动有些丢人,在气势上输了对手,退了一步后,她立刻迈上前两步,挺起胸膛,回瞪着锦瑟。 “你…。你怎么了?” 仇贵妃惊讶地抬起玉手,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宛如。 锦瑟俯身一瞧,月光下宛如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两条胳膊虚软地落在地上,双腿直直地伸着,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娘娘…奴婢瞧她…瞧她貌似是死了。” 毓秀惊疑地说了一句。 “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掩口向后退了一步。 “宛如!” 锦瑟出声唤着,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鼻下,果然…果然已经气息全无! “被自己的脸吓死了?” 含烟嘿然一声,“真是可笑!” 锦瑟强力地控制着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愤怒,宛如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现在还没有位分,又能危及到谁呢?只不过因为跟自己同屋而住,就因此死于非命? “闭嘴!” 这次的厉喝却是出自仇贵妃的口中。 “同屋修习礼仪本该情同姐妹才是,而你不仅没有姐妹情谊,反而出言讽刺,可见心肠歹毒!此等歹毒女子,本不配留在大明宫中。”仇贵妃第一次动了怒气,长袖一拂,指着含烟怒喝:“来人!将这个秀女杖责四十,逐出宫去!” “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一听要被逐出宫去含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镜子也随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晴若本来正蹲在宛如身边,检查她有没有救活的可能,此时见仇贵妃要从北苑逐人,也跪下来求情。 “娘娘素日慈悲,恐怕也不忍此女一生前途尽毁于您的一句话,不如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人群中不少秀女也跪在地上开始求情。 锦瑟强忍着泪水不令它肆意滑落,冷眼环视着说话求情的秀女,方才宛如如此悲惨,不见她们求情,现在却做起慈悲的好人,不用说,一定是这含烟的家世背景更胜宛如一筹,果真人心凉薄如此,世间哪有公平可言? 仇贵妃看着披头散发的含烟也微微有些不忍,况且宛如已死,虽然她的死眼前跪着的秀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毕竟不是亲手所害,最后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逝者已矣,本宫所幸饶你一次,取消杖责。不过你不得参加大选,就此留在宫中做个女官吧。” “多谢娘娘。” 含烟哆嗦着谢恩。 以含烟的身份,此次大选就是落选,大燕皇帝也会照顾到她父亲的地位给予名分,而现在却只能留在大明宫做个宫女,也算是很严厉的惩罚。 “你跟我回宫,本宫立刻找御医给你把脉,看你的模样应该没什么大碍。”仇贵妃亲自握住地上锦瑟已经冰凉的手。 晴若姑姑急了,“娘娘,烟罗姑娘明日还要参选。” “明日本宫会命毓秀送她回来。你还是赶紧处理好这位秀女的身后事吧,可怜可叹,她的爹娘该如何心痛。” 仇贵妃轻叹一声,携着锦瑟转身欲行。 “娘娘留步。” 晴若拦在门口,锦瑟可是李贵妃挑中的人,怎么能任由仇贵妃带进自己的寝宫,万一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借机把锦瑟医死怎么办? 仇贵妃嗯了一声,黛眉微蹙,素日里温柔惯了,所以只用这一字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大宫女毓秀冷笑一声,“晴若姑姑治宫不严,先是被人钻了空子,用黑蚁咬伤秀女,现在连人都没了,娘娘宽宏大量念在你入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欲治你的罪,怎么姑姑还敢在这阻拦我家娘娘吗?” “奴婢不敢。” 晴若汗如雨下,适才的匆忙让她险些忽略了这个问题,虽然时常发生黑蚁咬人的事件,但如此大面积的黑蚂聚在一起伤人,其中恐怕有什么猫腻。 “不敢就好。” 仇贵妃只是略微点点头,携着锦瑟的手抬脚便走。 锦瑟不舍地回头顾盼。宛如娇小的身体就那样躺在冰冷的石砖上,周遭除了幸灾乐祸就是冷漠的神情,月光下,她的眼睛睁得如同生前,想来是死不瞑目,脸上的红点仿佛化作地狱中的鬼火,将她燃烧殆尽。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却没能护你周全,我发誓,今生不为你报此大仇,苏锦瑟乱箭穿心而死! 第二百七十八集 乱局(上) 仇贵妃所居紫兰殿算得上是大明宫内最清幽的场所。 紫兰殿位于整个皇宫的西南角,几乎远离一切权力中枢,不仅距离皇上所居的长生殿路途遥远,到坤德殿也要半个时辰,可见这仇贵妃平日并不太愿与人往还。 据说此殿是文宗皇帝特意为仇贵妃所建,因为仇贵妃喜欢紫兰,因此殿中遍植此物。 锦瑟被人簇拥着来到紫兰殿时已经是深夜,她一度认为这个仇贵妃一定要将自己从北苑带走,必是出于什么特殊目的,可令她惊讶的是,一个晚上仇贵妃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只是和悦地吩咐太医院的人来为她治疗伤口后,就独自往内殿歇息。 在御医说并无大碍后,锦瑟被大宫女毓秀带进一间别致的厢房,里面高床软枕、锦被流苏倒像是公主的绣房。 “这是奴婢的房间,夜深了不好惊动诸人送烟罗姑娘回北苑,就请姑娘在这安寝吧。” 毓秀微笑着将锦瑟送进房间。 “原来是您的闺阁,烟罗笨手笨脚,弄坏什么东西就不好了,还是请您送我会北苑吧。” 锦瑟装作受惊过渡,还未缓和的样子,绞着双手。 “这怎么行?大晚上的,北苑离这太远,风寒露重,明日姑娘就要参选,感染上热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毓秀说完不由分说地将锦瑟按在床上。 “奴婢的房间值得什么?姑娘貌美如花,必定前途光明。”说到这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笑了笑,吹灭蜡烛,径自去了。 锦瑟躺在床榻上,心中十分不安。 宛如的死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白日既然已经发现有人暗中在香炉中做手脚,晚上就不该如此大意。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是否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要死? 冥夜如此,宛如也是如此。 如果说前一日自己还是被迫参与到李贵妃等人的后宫争斗中,那么今日,她就是自愿卷入这场纷争,因为她一定要将宛如的死调查清楚。虽然华裳、含烟二人嫌疑最大,但她们敢如此嚣张,公然动手,一定是背后有人撑腰,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仇贵妃?否则她为何会及时赶到? 所有的人和事如纷杂的乱麻,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一夜的劳顿刺激,加上室内安息香特有的安眠效用,锦瑟慢慢睡去,只是虽然睡着却不安稳,心中总像有一块大石压着似的,堵得难受。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锦瑟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问题: 今日大选该怎么办? 昨晚御医已经为自己把过脉,身体毫无病痛,就再也不能借以托辞不去参加大选,可万一真的被选中该如何是好? 自己可不是处子之身! 上次在北苑的查检,被自己利用晴若的权力混了过去,可一旦有了位分,新晋的宫人必须要到华清宫沐浴,虽说是沐浴,但其中一定伴随着进一步确认处子之身这一步骤,到时候自己该如何摆脱困局? 正思附间,毓秀敲响了卧室的房门。 锦瑟开门后一众宫女闪身进来,替她梳洗打扮。 “烟罗姑娘,这套宫装是娘娘送与您的,希望您今日旗开得胜。” 毓秀替锦瑟换上了仇贵妃为她精心准备的宫装,这是一套浅青色***烟罗衫,腰间配着的玉带是用数百枚珍珠特制而成,贵而不俗,足下穿着一双绣木兰花的白色长靴,整个人看起来婉约柔美。 “姑娘喜欢什么发式?奴婢给您梳头。”毓秀将那些小宫女遣到一边,亲自为锦瑟梳妆。 锦瑟心中暗暗惊讶,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家世的秀女,毓秀如此殷勤,其中必有古怪。 “姑姑随意。” 毓秀微微一笑,想了想,为锦瑟梳了一个云朵髻,又掐下屋中瓶里长的正好的芙蓉花簪在发边。 “奴婢送姑娘回北苑。” 锦瑟先去正殿向仇贵妃道了谢,便随着几个宫女重新回到北苑,此时,所有秀女已经在院中鼻息凝神的站好,等着总管太监前来宣人。 “姑姑。”锦瑟向晴若一施礼,立刻惹来无数人的目光。 今日整个北苑,秀女们无不穿金戴银、艳丽无方,特别是华裳,一袭孔雀翎宫装陪着各色金镶玉饰品,尽显华贵。 虽然华美,却也因过度失了柔和。 因此,锦瑟立刻成了众人嫉妒的对象。 可晴若姑姑和锦瑟关注的重点都不在这,晴若姑姑关心的是昨晚发生了什么,锦瑟想说的是今日如何让自己落选。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不能有什么交流,只是在锦瑟入列时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下眼神。 “晴若姑姑,总管他老人家说皇上和诸位后妃已经驾临含元殿,请您带着秀女们速去。” 来传信的小公公躬身回禀。 晴若姑姑转过身,“今日是姑娘们的大日子,言行举止可都要符合礼仪,出了这个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另有出路,就看个人的本事。” 言罢,走在前面,领着一众秀女出了北苑。 这次走在御道上的诸女再也没有敢大声喧哗的,全都低着头,将自己的仪态做到最好。 一行人到了含元殿,这才被勒令站在殿下等候。 含元殿是大明宫的正殿,它在建造时充分利用了山原上的高地,以至于整个大殿巍峨如山,带着万钧的气势压在诸人的头顶,让人仰视时不由得心生畏惧,据说,站在含元殿的高处可以俯瞰整个长安,曾有诗句说:“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 锦瑟抬起头,遥遥望着眼前的大殿,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浮上心头,那种心潮澎湃,是自己许久不曾感受到得,她一时间有了一种冲动,她想做这个大殿的女主人! 随着传令太监的一声命令,秀女们开始自觉有序地沿着玉阶走进大殿,每一次传旨四人入内,待四人出来后,下一波才能进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锦瑟居然被安排在华裳那一排,剩下的一个秀女高高瘦瘦,长的很秀气,也是平日里见过的,另一个珠圆玉润,虽然也很面熟,但不经常说话。 半个时辰后,太监一声唱和,终于轮到锦瑟这一组。华裳明显地深呼了一口气,剩下的二女看得出也十分紧张,锦瑟握紧的拳头居然有冷汗,这是许久不曾有的事情!自己到底会不会被大燕皇帝选中?走进大殿后又有什么样的命运? 第二百七十九集 乱局(中) 含元殿中,铺着一条金线织就的红毯,两侧梅花小几按次序排开。 大燕皇帝敖武一袭明黄龙袍,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那御座通身由赤金打造,上面雕刻着九条张牙舞爪的飞龙,龙眼皆是由夜明珠镶嵌而成,昭示着大燕皇族血脉来源于九天之上的龙神,这一神秘的传说。额前垂下的十二旒由白玉珠组成,很好的遮掩了他清癯的相貌。 虽然站在殿中的锦瑟并不能很好地看清他的容貌,但可以断言的是,这个大燕皇帝敖武必是个美男子无疑。 九五之尊的身边分坐着李贵妃并仇贵妃。 李贵妃依旧是明艳如牡丹,举止都很符合她一朝宠妃的气度。 那一边的仇贵妃,虽然脸上依旧荡漾着柔和的笑意,但因为已是午后,已经略微有些疲态,想来是觉得这选妃大殿实在是索然无味。 殿中零星的几个妃嫔,端坐的身姿也不是很正,想来也是累了。 锦瑟低眉顺眼的瞧去,这大燕的妃嫔人数并不多,比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隆庆帝差远了,想来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江夏战败之耻,这个名为敖武的大燕皇帝就禁绝了自己不少**,是以大殿中列坐的妃嫔并不多,而且大半都是近年新晋之人。 正当锦瑟低头思索着一会该如何让敖武撂了自己的牌子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父皇,儿臣瞧着,今年的秀女个顶个的漂亮,四哥在大楚当了那么久的人质,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可陪在她的身边的那个楚国公主宁舒不仅人长的丑,脾气也很古怪,四哥因为她终日不得安宁,父皇不如趁此机会赐一个美丽端庄的秀女给四哥,也算是奖励他。” 清越的女音夹杂着环佩叮咚的声音,甚是悦耳,楚国之别,半年未见,太华公主依旧如此受宠,敢在大殿之上轻易非议自己的四嫂,看来她的亲生母亲长孙皇后的死并未让她失宠。 听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言不讳地讽刺宁舒郡主,锦瑟暗暗好笑,可心中却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当年自己一个不忍救了宁舒郡主,反被她暗算,这口恶气久久难出。 只是太华怎么会如此自告奋勇地为四皇子敖澈选妃?想是她与四皇子的恋情终属不伦之恋,难以见得光,她能放下这段隐情,也算于人于己都有利。 私心想着,仇贵妃却已开言微责,“宁舒公主再不好也是你的四嫂,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非议她?” 殿下不知道是哪个妃嫔轻笑一声,“太华公主说的也是实情,那个楚国公主终日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半的脸,行动又藏头露尾,不少宫嫔都私下里称呼她做‘宁半面’。” “淑妃姐姐说笑了,她再不好也是楚国的公主,虽然比你的儿媳,大楚丞相之女史小姐差得多,但好歹身份尊贵。” 李贵妃微微一笑,将话题岔开,却在不经意间捧了史如芸,贬了宁舒公主,说话的技巧当真是相当高超。 果不其然,提起史如芸,淑妃面有得意之色,显然是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 锦瑟站在原地,黛眉略微蹙了下,看来说话的这个淑妃,便是二皇子敖泽的亲生母亲。 “还有五弟,他今年也有十九岁了,是该娶亲的时候啦,儿臣在这里替董昭仪讨个儿媳妇。” 太华公主掩嘴而笑,眼光却看向梅花小几后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妆扮雅致,正用十分感激的目光看着太华。 “好了太华!今日是你父皇选妃,别在这添乱。”仇贵妃宠溺地看着座位上的太华公主,语气中虽然带着斥责却不乏关爱。 太华公主微微一笑,再没说话。 这期间,文宗皇帝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李贵妃示意下面的总管张太监开始,张太监立刻唱起花名册: “秀女郝春芳,年十四,潞州通判郝英之女。” “秀女孙方兰,年十五,同州人。” 前一个秀女算得上是家世高贵,而下一个只报了家乡的地名,显然只是寒门女子。 这就是大燕,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从不问你的来处,只论你自己有没有本事。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短短十几年之内,大楚和大燕的地位会瞬间逆位,虽然在大燕也有人会提起家世、提起嫡庶尊卑,但是这永远不是主流,高位上的文宗皇帝正是庶出,而他身侧的两个贵妃也同样不是什么世家小姐。 “秀女尹华裳,十八岁,泸州州牧尹信之女。” “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终于轮到华裳上场,锦瑟低着头看着大殿中汉白玉的方砖上雕刻着的莲花,已经感受到华裳语气中的激动。 华裳行了个完美的宫礼,动作如行云流水,富有美感。 “起来吧,让本宫和皇上瞧瞧。” 李贵妃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足矣令人侧目,因为她语气像极了一国之母,也像已经逝世的长孙皇后。 李贵妃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无心之语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她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地上的华裳。 这个女人也是算很有名了,来到北苑几日,就将那里闹得鸡飞狗跳,自己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 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如黑宝石的眸子蕴着妩媚的笑意,琼鼻樱唇,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女。 在李贵妃眼光的反复逡巡下,华裳已经盈盈起身。 “噫!” 后妃中发出一阵惊叹声,华裳暗暗得意,看来自己的装束容貌着实出众,居然能令久处深宫的妃嫔都不由自主地出声赞叹。 “艳光照人。” 太华公主微笑颔首,用四个字准确地概括了华裳的气质。 “多谢公主夸赞。” 华裳装作害羞的样子慢慢半蹲着行礼,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谦恭和温柔,一改往日冷漠自负的模样。 “举止有礼,言语温柔。”御座上的文宗皇帝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赐牡丹!” 张公公闻言立即欣喜地从身旁拿过一朵硕大的白牡丹,送在华裳手里,谄媚的笑道:“恭喜姑娘。” 华裳接过牡丹,虽然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留牌子的预兆,但看着文宗皇帝的神情,多半是***不离十。 “奴婢叩谢皇恩。” 华裳愉快地退下,冷眼瞧着马上就要上场的锦瑟。 “秀女阮烟罗,年十七,叶城人。” “愿陛下长乐无极。” 锦瑟随随便便地俯身行礼,刻意僵硬着动作,却不知自己不经意说出的话已经惹起御座上男子的好奇。 “长乐无极?这个词倒是新鲜。” 含元殿太过空旷,以至于中气十足的敖武说起话来带着长长的回音,给人一种飘渺的不真实感。 听腻了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新词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奴婢私心想着,如果人活在世上并不开心,那么万岁反而是种折磨,不如长乐无极,来的逍遥快活。” 随口胡诌了一番,立刻被瑾守礼仪的淑妃拍案喝止,“放肆!” 文宗皇帝一摆手,已经阻止淑妃继续斥骂,只是饶有兴趣地说:“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锦瑟胸口一紧,心里将自己骂了千百遍,什么词不好说,偏偏要说什么长乐无极。 华裳的脸已经白了,她万万没想到锦瑟比自己更加夺得众人的瞩目。 “啊——” 堪堪抬起头来的锦瑟已经让太华公主震惊地开口,刚才听锦瑟说话,太华已经有所怀疑,只是不能相信,她如何会来燕国?可是现在已经看清整个面目,不由得她不信。 虽然太华公主惊得突兀,但有了前面的例子,也没怎么让人侧目,文宗皇帝微微颔首:“绰约如仙,静若处子,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李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果不出所料,这个本应是自己椒房殿女官人选的秀女怕是要成为文宗皇帝的新宠。 锦瑟心中也是纷乱如麻,她可不想做大燕皇帝的女人。 “依臣妾看,此女远不及方才的秀女华裳容貌艳丽,也不知公主为何会如此惊奇?” 淑妃颇带醋意的说。 太华公主灵机一动,微笑着解释:“太华之所以惊讶倒不是因为这个秀女的长相是否美艳,只是觉得她像极了四哥喜欢的女人。” “哦?” 这个说法太过新奇,引来了包括文宗皇帝所有人的注意。 “四皇子的心上人不是宁舒公主吗?本宫听闻四皇子在楚国时可是一心爱慕着宁舒公主啊。” 淑妃意味深长地说。 太华公主摇了摇头,“那般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蒙蔽大楚皇帝,让他们掉以轻心,不再防备四哥而已,四哥心中其实早有所爱,不过…她没有四哥所爱的那个女子长的那般的美丽,有七分相似吧。” 仇贵妃莞尔一笑,“世间上哪里有一模一样的人,有七分相似已经是很难得了。” “朕看她虽然出自燕国叶城,但气质举止却有些像柔美的楚女。”文宗皇帝淡然一笑。 “公主如何认识四皇子所爱女子?难道是上次出使楚国时见过的吗?淑妃有了些许疑问。太华公主回答:“那次去楚国并不曾见过,只是四哥回燕后,不止一次地拿着一幅画反复摩挲,太华好奇夺了来,这才知道。”“原来如此。”淑妃虽然点了点头,可神情中并不怎么相信似的。 第二百八十集 乱局(下) 李贵妃突然意识此事可取利之处,当下摇着宫扇微笑:“四皇子自襁褓中就滞留楚国,多年来孤苦无依,备受欺凌,现在虽回大燕得皇上喜爱,却也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既然眼前的秀女长得那么像四皇子的心上人,皇上不如就此成就一段姻缘吧。” 这就是李贵妃的如意算盘,与其放一枚棋子可能危及到自己,不如放她进四皇子的府邸,这样一来还能替自己监视这个皇子。 关美人忧心忡忡地看向锦瑟,她有心襄助,却不知道锦瑟的心思,不过她当日宁做宫女也不入后宫,想来是决心不做皇上的女人,既然如此,不如成全她的心意。 “臣妾也觉得这是天意,求皇上成全。” 见李贵妃和关美人都这么说,太华公主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愉悦极了,如果此事办成,四哥定然会感谢自己一辈子! “既是澈儿所喜,那便如了他的意。” 文宗皇帝微微一笑,“传旨,将秀女阮烟罗赐予四皇子敖澈为侧妃,待四皇子从边境归京之日,再行纳妃之礼。” “奴婢叩谢皇上。” 敖澈…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成为他的侧妃,虽然不甚如意,但也好过入后宫,料想白朗轩在四皇子敖澈身边多年,应该是能说得上话的,而且四皇子敖澈也与自己有旧,自己若不愿,他定然不会强逼,只是要沦落与宁舒郡主同在一个屋檐下,甚至位分远远低于她,未免有些心烦,但想想自己不是真的嫁给敖澈,心里还能好受些。 一旁的华裳见锦瑟只是做了一个没什么势力的皇子侧妃,担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开始自鸣得意起来。 “芷儿,先让烟罗往你的椒房殿住几日,待澈儿回来,你再给二人主持婚事。”文宗皇帝淡然一笑。 “臣妾遵旨。” 李贵妃也算如意,哪里会拒绝。 太华公主双眸中难掩兴奋之色,她好想知道,四哥从边疆回来该会有多么的高兴,届时,自己的愿望也能达成。 一切尘埃落定后,锦瑟出了含元殿。 身后突然有嘤嘤的哭泣声传来,回身一瞧,却是潞州通判陆英之女陆春芳,想必是因为落选心有不甘,这也难怪,与她都是世家出身的华裳和寒门出身的孙方兰都已中选,连自己这个叶城来的民间女也被赐与四皇子做了侧妃,四个人中只有她铩羽而归,本是大家闺秀,这口气也着实咽不下去。 只是,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也说不定,以她的身份,回到潞州,仗着自己爹爹的权势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还用留在宫中担惊受怕,小女孩一时想不开。 锦瑟心中轻叹一声,扶着长长的栏杆拾阶而下。 “站住!” 没有顿住脚步,锦瑟已经分辨出身后的女子是谁。 “我让你站住!” 华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狠狠地抓住锦瑟的胳膊。 “放手!” 锦瑟厌烦与她纠缠。 “不过是个不受宠皇子的老婆,还是小老婆,得意什么?” 华裳嗤之以鼻。 “不过是个美人,得意什么?” 锦瑟回首冷笑,反唇相讥。 “你!” 本想耀武扬威的华裳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胸口直起伏,前来寻她的含烟见此,连忙替她轻抚着胸膛,朝锦瑟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瞧华裳姐姐最少也得是个正三品的芳仪,说不定还会被封为从二品妃,就是不可能才是个正四品的美人!” 锦瑟回到北苑,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当晚就搬进了李贵妃的椒房殿,彼时天上晚霞灿烂,空旷华丽的大殿被金灿灿的晚霞笼罩,说不出的壮阔瑰丽。 进得殿内,劳碌一天的李贵妃正在用晚膳,见锦瑟进来,忙含笑招手,“烟罗来的正巧,陪本宫一处用膳。” “娘娘厚爱,烟罗不敢。” 锦瑟很自觉地站在桌旁为李贵妃布菜,李贵妃嘴上虽没说,却对锦瑟这一行为十分满意。 “烟罗,昨晚仇贵妃可对你说了什么?” 李贵妃用毓秀端来的清水沐了手,用柔软的毛巾擦拭干净水珠,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昨晚仇贵妃将臣妾带进宫中,除了请御医把脉,并未说什么。” 锦瑟如实回答。 “哦?这倒奇了,她现巴巴地跑去北苑,特意找借口将你带走,居然什么也没说?” 李贵妃端起茶,漱了漱口,眉梢眼角都是疑问。 锦瑟知道她起了疑心,却不得不佩服仇贵妃的手段,她不说不做,已经让这个宠妃心生疑虑。 “臣妾猜想,她是得知娘娘要将臣妾收为心腹,这才出面干扰,今天若不是娘娘机智,烟罗恐怕已经被皇上选中。” 李贵妃淡淡一笑,“这事你应该谢太华公主,如果不是她提起四皇子,又说你与四皇子所爱之人神似,皇上断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娘娘!” 锦瑟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裙下。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贵妃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连忙伸手相扶。 锦瑟泪眼婆娑,哽咽着:“臣妾不想嫁给四皇子,求娘娘替臣妾想个办法。” 李贵妃在听完锦瑟这句话后,心中的疑云消散了大半,自从太华公主在含元殿提起四皇子一事,自己总疑心眼前的女子与太华公主有密切的联系,要知道太华公主可是长孙皇后的嫡女,自然会向着他的亲生哥哥太子敖海,与自己这个宠妃做对,如果他们真的安排进来一个奸细,不得不防! “瞧你这孩子,四皇子虽然尚不得宠,但好歹也是天潢贵胄,哪里比不上一个乡野草民?你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做,偏要去当下人?”李贵妃循循善诱,希望锦瑟改变主意。 哪知锦瑟斩钉截铁地道:“今生今世,烟罗非表哥不嫁,娘娘如不成全,烟罗宁可一死!” “呵呵。”李贵妃掩嘴一笑,轻叹道:“倒是个痴情的女子,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强求你,便给你指条明路吧。” 锦瑟眼中华光大盛,期待地问:“求娘娘指点。” “只要你按本宫的吩咐做,本宫自然会安排你和你的情郎重聚,如若不然。”李贵妃下面的话很好的隐藏起来,不过眉梢眼角的杀机已经准确无误地展现出来。锦瑟打了个寒战,“臣妾一定谨遵娘娘吩咐。”李贵妃附耳细说了几句,锦瑟的脸立刻染上红霞。 第二百八十一集 噩耗(上) 椒房殿的厢房,这是李贵妃吩咐毓秀给锦瑟安排的住处。 不到几丈宽的内室里,一应设施俱全,最难得是,这算得上是椒房殿难得的清幽之所,只要她不出去,就不会有人来打扰。 昨日为了博取李贵妃的信任,自己痛下决心演了一场好戏,现在估摸着李贵妃对自己已经有了三分信任,现在需要她在叶城找到自己口中的所谓表哥,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借此来牵制自己。 想到这,锦瑟微微有些头疼,随手捡起床榻上毓秀送来的书,翻阅着李贵妃私下传授给她的秘策。 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李贵妃贵为大燕的宠妃,为什么会想出如此香艳的方式固宠?古旧有些泛黄的书上描绘着很多让人一看就脸红的姿势,李贵妃命自己好好研究,以便四皇子敖澈归国后,能尽快地俘虏他,而且李贵妃承诺,只要自己俘虏了四皇子的心,她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以诈死的名义,回叶城和表哥团圆。 很美好的承诺,但锦瑟早已不是当年幼稚的庶女,自己有理由相信,一旦事成后,李贵妃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灭口。 “萍仪。”锦瑟以手支颐,轻唤一声,立时有个小宫女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俏生生的声音听在锦瑟耳朵中说不出的舒服悦耳,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宫女是毓秀特意安排来伺候她的,当然也可能是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眼线。 “你陪我出去走走。” 锦瑟扶着她的手出了椒房殿,自己对大明宫并不很熟悉,靠萍仪的指引,她们一路穿花拂柳,进了芙蓉园。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曲江池中的荷花并未完全凋谢,依旧有不少粉红亭亭玉立于万顷碧波之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锦瑟独自立在池边,心胸为之舒爽。 “萍仪,你回椒房殿替我拿件袍子来,我有些冷。”锦瑟轻咳一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萍仪应了一句,临走前兀自嘱咐:“姑娘对宫中不甚熟悉,千万不要乱走,等奴婢回来。” 锦瑟微笑颔首,看着她的背影在林间消失,这才自言自语地说:“这荷花倒是好看,现在已是深秋,想必莲藕已成,待我采些来做莲子羹,孝敬贵妃娘娘。”心思已定,四处打量着,终于在岸边的芦苇深处发现一艘小木船。 虽然没有太监宫女帮衬,可自幼生在大楚的锦瑟很熟练地操控起小船,摇起双桨,小船迅速排波而去,钻进了万顷翠盖之间,隐匿了身影。 “公主万福。” 锦瑟突然而至的声息吓了太华公主一跳。 “烟罗姑娘。” 太华公主若有深意地看了锦瑟一眼,“你也来这采莲?” “回公主的话,臣妾想来此采些莲藕,回去做成莲子羹孝敬贵妃娘娘。” “难得姑娘有此孝心,父皇喜欢吃煮莲子,孤这才清晨来此采摘。”太华公主微微一笑,继而吩咐,“你们几个去那边瞧瞧,孤看着那边的莲子比较饱满。” “是。” 几个内侍宫女随着前一艘小船而去,太华公主身边只剩下一个心腹宫女。 待几人一走,太华公主不顾小船危险,激动地抓住锦瑟的手,颤声道:“你真的是锦瑟姐姐?” 锦瑟有事相求,不想瞒她,当下缓缓颔首。 太华公主喜极而泣,“当日姐姐的救命之恩还未报答,太华就被迫离开大楚,本以为这一生再不能见,哪里想到还能与姐姐团聚,只是姐姐你怎么会来大燕?” 语气中充满疑问,这也难怪,自己好端端的大楚国夫人,怎么会出现在大燕,并且还莫名其妙地成了秀女。 “一言难尽,我的时间不长,一会恐李贵妃的人回来看见你我二人,我便长话短说。”锦瑟对于太华公主的真情流露十分感激,语气十分温和,“公主可知白朗轩现在何处?” “白朗轩?”太华公主明显地一怔。 锦瑟焦急地追问:“就是四皇子敖澈身边的侍卫白敬。” “哦,你说白敬侍卫呀。”太华公主恍然大悟,半晌,迟疑道:“不知姐姐寻他做什么?” 锦瑟黛眉微蹙,言不由衷地道:“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故人一场,我又来了大燕,所以关心一下。” “哎。”太华公主不由自主地轻叹让锦瑟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华公主将眼光射向远处烟波浩渺的曲江池,缓缓地说:“白敬侍卫在护送四哥回燕的路上,中伏而死!” 中伏而死四个字便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碎了锦瑟的魂魄!一时之间,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像炸开似的,再也不能思考,死了、死了?白朗轩…。那个桀骜不驯,冷酷潇洒的男子死了? 像抓不住这湖上的清风一般,锦瑟再也抓不住他的影子。 想起他对自己的深情,到头来居然还是辜负了!哪怕自己带着愧悔、带着内疚、带着诚意来大燕寻他,希望能用后半生补偿对他的亏欠,居然这也不能了!难道错过的终究再也不能挽回了吗?老天爷你何其残忍! “锦瑟姐姐。” 太华公主忧心忡忡地抓住锦瑟冰凉的手,口中不断呼唤。 锦瑟强忍着就要决堤而出的泪水,微微闭上眼,迫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再睁开时,双眸中凛然如冰的眼神,让太华公主不寒而栗。 “谁干的?” 既然是中伏而死,那么是何人埋伏呢? 太华公主摇了摇头,“孤不是很确定。白侍卫死后四哥十分伤心,将他安葬在长安的霸陵附近,因为燕人有灞桥折柳送别的习惯,据说白侍卫生前一直信誓旦旦地说你会来大燕寻他,所以四哥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就将他葬在那里,以便你一入长安,他能第一时间就见到你。” “我不想知道他葬在何处,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他!”锦瑟捏紧拳头,心痛的几乎已经麻木。“据四哥猜测,下手的人该是太子哥哥。”太华公主轻叹一声,似乎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太子敖海虽然与自己不亲,但毕竟是她的亲哥哥。 第二百八十二集 噩耗(中) 锦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隐秘。 太子敖海在长孙皇后驾崩后对于自己的地位十分忧心,唯恐几个兄弟借此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四皇子敖澈虽然只是个没有生母、不受宠的皇子,但素来多疑的他还是选择将敖澈身边的干将白朗轩除掉,没了这个精明能干的侍卫,四皇子不过与五皇子一般,只是个终日庸庸碌碌的亲王。 好谋算!好谋算! 锦瑟很想放声大笑、大哭一场,但她还是忍住了。 “多谢公主告知锦瑟这件事,当年我虽然对公主有救命之恩,但此次公主帮我摆脱留在后宫的尴尬处境,一报还一报,以后公主再不欠锦瑟什么,只希望公主念在以往的情分上,装作不认识锦瑟就好!” 话音刚落,锦瑟摇动双桨,头也不回地去了。 太华公主有些愧疚地留在船上,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事情的所有真相告诉她?如果都说了,四哥会不会生气? 锦瑟划着小舟,一路兴波回到岸边,彼时萍仪正巧拿着一件披风从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赶回。 “姑娘,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萍仪将披风系在锦瑟的身上,却看见她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大吃一惊。 “没什么!我想采些莲子给贵妃娘娘熬上一盅莲子羹,哪里知道湖上风大,吹迷了眼睛。” 锦瑟勉强笑道。 萍仪眼见四下无人,也没起疑心,只是神色凝重地道:“姑娘,快回椒房殿吧,贵妃娘娘那边出事了。” 锦瑟身子一震,李贵妃可不能有任何的差池,如果她这棵大树倒了,自己还怎么给白朗轩报仇?当下加快脚步赶回椒房殿,更进门时,就见关美人阴沉着脸坐在侧位,李贵妃则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杯盏摔在地上,茶叶茶水流了一地毯。 “尹信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上折子弹劾本宫!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信了他的话,真是气煞我也!” 李贵妃素手在青玉案上重重地一拍,气恼地坐回案后。 “娘娘,出了什么事?” 锦瑟皱眉问道。 关美人轻叹一声,“华美人的父亲尹信今早上了折子弹劾娘娘,说娘娘治宫不严,以至于礼部尚书的千金周宛如惨死,皇上一怒之下,就将晴若打进了内狱,并吩咐仇贵妃主理此案。” 华美人?锦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意,果不出自己所料,华裳只给了一个美人的位分,她素来心高气傲,这回吃了亏肯定将这事算在李贵妃头上,只是华裳在后宫尚未站稳脚,她的父亲就与李贵妃正面冲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皇上此次居然没有命本宫审理此案,一来是让本宫避嫌,二来恐怕也是怀疑上了本宫。” 李贵妃吩咐毓秀替她按按太阳穴,实在是太头疼了! “晴若姑姑跟随娘娘多年,虽然知道娘娘不少隐秘,但依臣妾看,晴若姑姑忠心耿耿,必不会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 锦瑟知道李贵妃最担心的就是晴若揭她的老底。 “你刚进宫,根本不知道仇贵妃的手段,那个女人外表温柔,实则心狠手辣,这次由她主审此案,本宫恐怕晴若支持不了一两日。” 李贵妃这次真的是急了,晴若跟了她将近十年,如果真的被仇贵妃撬开嘴,自己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关美人蹙眉道:“臣妾听闻仇贵妃为了博取皇上的信任,已经连夜入内狱审理晴若,这件事恐怕不能再耽搁了。” “可惜这件事闹得大了,否则倒是可以遣人进内狱悄悄处理此事。”李贵妃的眼睛中闪烁着攸明攸暗的寒光。 “阮烟罗,你不是想做掌殿宫女为本宫分忧吗!事已至此,你可有什么妙计?” 李贵妃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十分的不耐烦。 “臣妾确实有一计,可保娘娘不会损害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又能将晴若姑姑救出来。” 锦瑟的话让李贵妃眼前一亮。 “你快说!有何妙计?” 锦瑟语气舒缓,却带着坚决,“祸移江东!” “怎么说?” 关美人也凑上来倾听。 锦瑟娓娓道来:“既然尹信弹劾娘娘治宫不严,那一方面,娘娘便去长生殿外脱簪待罪,请求皇上原谅。另一方面委托关美人暗中彻查此事,抓出凶手抵罪,这样一来,晴若姑姑便可完好无损地出狱,娘娘的危机自然就解了。” “说的轻巧。” 李贵妃听后并没有赞叹锦瑟的智慧,反而有些生气,“周宛如十有***是仇贵妃暗中害死的,她做事素来隐秘,手段毒辣,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你抓到真凶?如果长时间抓不到真凶,又失去救晴若的最佳机会,本宫就会处于被动地位,只能任由仇贵妃宰割!” “如果查不出真凶,就用假的顶罪便是。”锦瑟丝毫不惧李贵妃的愠怒,淡淡地回答。 “假的?”李贵妃一愣,随即缓缓地道:“这倒也是个好方法,只是这替罪羊却不好找,既然皇上已经插手此案,就必须得寻出个令人信服的人才好。” “臣妾愿担此重任!” 锦瑟朗声说道。 “你?” 李贵妃讶然失色,“你说你自告奋勇地要做这替罪羊?” “臣妾却是此意。” 锦瑟丝毫没有退缩。 “为什么?” 李贵妃很纳闷,这后宫中一心求恩宠的女人自己见得多了,一心求死的倒是少见。 “因为臣妾是最合适的人选!”锦瑟分析道:“第一,无论娘娘选北苑中的哪个秀女或者内侍宫女做替罪羊,晴若姑姑都免不了教导不言的罪过,到时候依旧会落到仇贵妃的手中,只有臣妾是凶手,这才能为姑姑彻底脱罪。因为臣妾与周宛如同住一室,晴若姑姑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防着臣妾害周宛如。皇上是明君,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届时便不会怪罪姑姑、更不会怪罪娘娘,只会怪罪烟罗心狠手辣。” “说下去。” 李贵妃的眼中流露出对锦瑟巨大的兴味。 “第二,烟罗自承其事会令所有人信服。这不仅因为烟罗与宛如同处一室,最容易下手,还因为那夜被黑蚁咬到毁容的只有宛如自己,可烟罗却毫发无损,这一点足以引起诸人的怀疑。至于烟罗的作案动机嘛,无非是打击对手,妄图争宠。加之臣妾在含元殿的那一句‘长乐无极’已经引起皇上的兴趣,皇上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自然明了烟罗是个为夺宠爱不择手段的女人,而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李贵妃对于锦瑟缜密的思维感到十分钦佩,表面上却淡淡地道:“如此一来,事情虽然能完美解决,可你不免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能为贵妃娘娘而死,烟罗死而无怨。”说到这,锦瑟立刻哽咽起来,“况且…况且臣妾不能如愿嫁给表哥,情愿一死,也不想去侍奉四皇子,求娘娘成全!” 方才还有些狐疑的李贵妃再听完锦瑟最后一句话时,脸上有释然的表情,如果说锦瑟只是大表忠心,自己一定不会相信,但她执意不肯伺候别的男人,倒是符合她痴情的本质。 “没想到你对本宫如此忠心。”李贵妃轻叹一声,“待你死后,本宫自会善待你的表哥,令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多谢娘娘成全。” 锦瑟泪眼婆娑。 “下去吧。”李贵妃轻轻摆了摆手,“你先留在厢房等候,什么时候本宫需要你这条命了,自会叫毓秀通知。” “臣妾告退。” 锦瑟福了福身子退出大殿。 望着锦瑟离去的背影,李贵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的忧愁急躁瞬间消失无踪,换上的是悠闲自在的微笑,“没想到时间上居然有如此痴情的女子,本宫也不知道她是愚蠢呢还是天真!” “这不正合了娘娘的意思?只要抓住她的表哥,便能完全控制住这个人。”关美人也收起忧愁的表情,不用再在锦瑟面前演戏。 “本宫起初只想试试她的智慧,看她是否能成为本宫的智囊,哪里知道也试出了她的忠诚,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本宫怎么舍得让她死了?” 李贵妃嘴角泛起一丝妩媚的微笑。 看着这样的笑容,关美人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锦瑟这算是过关了!以后李贵妃都会完全的信任她。 “本宫让你派人到四皇子府邸去查探,有没有结果?” 关美人躬身回禀,“安插在四皇子府中的宫女来报,四皇子的书房里确实悬挂着一幅美人图,图中的女子与阮烟罗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那女子眼角有一颗痣,阮烟罗没有。” “这个好办,找御医给她点一颗就好,本想让她成为宫女留在本宫身边侍奉,哪里想得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现在她能派上更大的用处,本宫就更舍不得动她了!” 李贵妃想借此机会将阮烟罗安插在敖澈身边,时刻了解他的动向以及他对自己的态度,以便决定是否真能将这四皇子收为义子,扶上皇位! “找人传话进内狱,是她晴若为本宫尽忠的时候了!”李贵妃扶了扶繁复的发髻,轻描淡写地说:“本宫自会照顾她宫外孤苦无依的侄子。” “是。”关美人已经完全明白李贵妃的这声吩咐意味着什么,她从来都是这般的不留情。李贵妃迈着莲步走至梳妆台前,她必须要将自己弄得憔悴些,这样才能显现一个主理后宫宠妃的自责与愧疚,才能激起文宗皇帝的怜惜,十年夫妻,她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若指掌。 第二百八十三集 噩耗(下) 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出晴若姑姑畏罪自尽的消息,彼时锦瑟正坐在椒房殿的厢房里,静静地看着外面飘零的黄叶,马上就要入冬了,不知这大燕的雪与楚国的是否相似? “想什么呢?” 门外飘来熟悉的问候,再抬眼时,关美人已经摇曳着身子走了进来。 “关美人万福。” 锦瑟从坐上起身,行了一个完美的宫礼。 “姑娘不用多礼,待四皇子回京后,姑娘就是正经八百的侧妃,到时候生下个一男半女,恐怕还要臣妾向您行礼呢。” 关美人客气地扶起锦瑟,向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伶俐的内侍宫女们即刻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机会和你私下里见面。”人一走,关美人马上收起往日淡漠的神情,拉住锦瑟的手,焦急地问:“快和我说说,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来大燕?” 锦瑟与她坐在榻上,将楚国发生的一些事情大概讲了讲。 “阿弥陀佛。”关美人惊呼一身,拍拍胸口,“没想到我走之后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照你说来,士中他已经娶了昌乐公主?” 锦瑟苦涩地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关美人神情有一丝尴尬,“我知道我这个外人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和士中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虽然中途我去了荆州不知道他过往的情事,但请你相信我,士中他绝非无情无义之辈,现在娶昌乐公主也是迫不得已。” “不重要了!” 锦瑟淡然一笑,时至今日,说那么多还有什么用呢? 关美人轻叹一声,锦瑟既然孤身一人来到大燕,显然是想将过往的事情全部忘记。 “以后可有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锦瑟回了一句,继而问起:“风荷,你是否知道四皇子归国途中遇刺的事?” 关美人不意锦瑟问起此事,说道:“确有其事,四皇子刚入燕国境内,就遭遇刺客袭击,听说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依你所见,是何人所为?”锦瑟最想确定的就是这件事,她绝不能让白朗轩不明不白的死了。 关美人蹙眉道:“我瞧着向是太子所为。” 锦瑟沉吟半晌,太华公主和关美人都认为是太子敖海干的,十有***错不了。 “先不说这个,前日你的言行也太过冒险,你是真的打算替晴若顶罪,还是已经看穿这是李贵妃在试探你?” “自然是看穿她在试探我。”锦瑟微微冷笑,“晴若跟了她这么多年,以李贵妃平日里的精明程度,怎么会将重要的秘密告诉一个根本控制不了的女人呢?说到底,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我罢了,我便将计就计,想来现在她对我已经有七分信任了。” 关美人赞叹道:“你果然聪慧,当日我入大明宫时,废了多少心血,以永远失去做母亲的代价才获得了她的信任,而你居然在短短几日内,就到达了这一目的。” 锦瑟眼皮一跳,关美人这一年在大明宫肯定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当初我来燕国,一是躲避上官霖的追杀,二是看准燕国一直在韬光养晦,总有一日会报复楚国,到时我能借助文宗皇帝的力量向害死我父亲的文昌侯一家报仇,哪里想得到,未等楚国兵败,上官霖就死于你手,我本想以后就此糊涂度日,却未想你竟来到燕国,说不得,以后风荷惟命是听,以报你的大恩。” 说话间,关美人已经款款下拜。 “咱们都是楚人,还有旧日的交情,何须如此?以后无人处我便唤你一声风荷姐姐。” 能在异国看到朋友,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锦瑟微笑着将关风荷扶起。 “多谢妹妹。” 关美人神情十分愉悦,眼角却挂着感动的泪花。 “妹妹,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锦瑟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太子敖海偿命!” 关美人吓了一跳,不意她刚进宫却对太子有这般深刻的仇恨,心中暗暗纳罕。不过锦瑟的想法和李贵妃不谋而合,她二人倒是有合作的可能。 “那你想扶持四皇子敖澈登基?” 关美人试探着问。 “不!谁登基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敖海一定要死!” “我明白了,你放心去做吧。”关美人定定地点了点头,径自去了。 锦瑟有些疲惫的倚着床榻,新一轮的斗争即将开始。 ? 这几日,沁芳阁的华美人着实不太痛快。 内侍省迟迟没有将绿头牌做出来,这就意味着她仍旧不能侍寝。 “你说李贵妃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此事?”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华美人一边用手拨弄着地龙里的银炭,一边气愤不已地道。 含烟因为仇贵妃的处罚,已经没有机会晋级为妃嫔,只在沁芳阁做了个掌殿宫女,此刻忙安慰道:“美人不必忧心,就算她李贵妃有意拖延,这绿头牌内侍省也是迟早要做出来的,毕竟这次选秀不独你一人有位分,如果总是这么拖着,那些人也会不满意李贵妃的作为,李贵妃既然想一步登天,成为皇后,自然要照顾着后宫其他人的想法,不敢肆意妄为。” “说起这事本宫就有气!”华美人将手中的炉勾咚地一声扔在地龙里,不服气地道:“思娴和锦素这两个狐媚子,居然也有了位分,锦素是个才人也就罢了,那思娴居然跟本宫一般被封了思美人,简直是要气死本宫了!” “就是,凭她的家世出身,哪里能跟华裳姐姐相提并论?”含烟一时间叫顺了口,就忘记了称呼。 华美人登时黑了脸,“既然现在已经有了身份,就不要再胡乱相称,什么姐姐妹妹的,没地失了本宫的身份。” “美人恕罪。” 含烟吓得跪伏于地,连连求饶。 “罢了,绕你这一次,你下去吧。” 华美人烦躁地挥了挥手。 “是。” 含烟小心翼翼地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华美人继续招呼着:“记得催促一下司膳司,本宫要的血燕怎么还不拿来?” “是!” 含烟又高声应了一句,这才出门。 院落中,大小宫女有的在扫撒庭院,有的低头侍弄着花草,有的正给廊上的鸟雀喂水,各司其责。 含烟憋了一肚子气,心想同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己若不是被仇贵妃取消大选资格,哪里会沦落到给她当下人的地步?不过就是叫了句姐姐,往日里也叫了十七八次了,那时也没见她如此脾气,现在威风给谁看?还没被文宗皇帝临幸呢就拽成这样,过几日真的成妃成贵人,还不变本加厉? 思附间,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排贝齿咬着上唇,磕出几个牙印。 “姐姐,这是生谁的气呢?” 扫地的颦香收住笤帚,关切地问。 “有你什么事?干活!” 含烟竖着眉毛呵斥一句,吓得颦香一吐舌头,赶忙拿起扫帚跑到那边。 “燕儿,谁准你给鹦哥喂这么多食?若是把它撑死了,看美人不扒了你的皮!” 大声的喝斥,吓得小宫女燕儿将手里的鹦鹉吃食洒了一地,金丝圈里的鹦鹉更是扑闪着翅膀,连连惊叫:“看美人不扒了你的皮,看美人不扒了你的皮!” “燕儿,瞧你笨手笨脚的,我又要重新打扫。” 颦香埋怨着,又走了过来。 “一群废物!这么点事也做不好!” 含烟站在院子中间,将各人全都骂了一遍,心中的火才消下去一些。 颦香背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这也不知道是在哪惹了气,平白的撒在咱们头上!“ “四皇子侧妃到。” 随着门外小太监尖声尖气的声音,锦瑟一袭梨花白素锦宫装配着嫩黄色留仙裙,莲步盈盈地走了进来。 身边还跟着萍仪等几个宫女。 含烟抬头一瞧,只见锦瑟梳着时下宫中最流行的双环望仙髻,乌黑的鬓发上还簪着一支名贵的四蝶金步摇,每走一步、环佩叮当,加之周身淡淡的沐宁香味,活脱脱贵妇无疑。 “大清早的,含烟姐姐这是在跟谁发脾气呢?” 锦瑟浅浅一笑,笑容如春日之花,中秋之月,动人心魄。 含烟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当日在北苑自己可没少奚落眼前的女子,哪知她摇身一变成了四皇子的侧妃,虽然也是个小妾,但好歹算是皇室的人,总比自己这个宫女强! “这些新分来的宫女们不好好干活,我教训她们几句。” “原来如此。”锦瑟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掩口笑道:“险些忘了,含烟姐姐已经是这沁芳阁的掌殿宫女啦,恭喜恭喜。” 看着锦瑟眼中流溢的嘲讽,含烟几乎要气炸了肺,可她只能沉默不语,大明宫尊卑有序,自己没资格明面上和她较劲。 “不知侧妃来此何事?” 含烟重重地咬住那个侧字,想借机讽刺一下锦瑟,哪知她浑然不觉,微笑道:“李贵妃吩咐我将这些衣衫首饰送与华美人,留待后日侍寝所用。” “内侍省的绿头牌做好了?”含烟迫不及待地问。她这话刚出口,锦瑟身后的萍仪就笑出了声。 第二百八十四集 染病(上) “你笑什么!”含烟十分恼怒,怒目圆睁地盯着萍仪。 萍仪躲在锦瑟的身后笑嘻嘻地道:“含烟姐姐如此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要姐姐侍寝,不是华美人呢!” 嘻嘻,院子里的内侍宫女们早已对含烟的所作所为不满,此刻全都不约而同地讪笑出声。 含烟气的满脸通红,横了众人一眼。 “谁在院子里说话?” 华美人冷淡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地透过门窗,传进院内。 锦瑟不再与含烟纠缠,扶着萍仪的手走进卧室,只见华美人依旧打扮的光鲜亮丽,斜倚在床榻上,手里摆弄着玉如意。 “烟罗给华美人请安。” 因为华美人的位分也不是很高,所以锦瑟只是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哪知华美人丝毫不知自己的地位,依旧傲慢地瞥了一眼锦瑟一眼,轻轻抬了抬手。 “起来吧。” 锦瑟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李贵妃命烟罗来给华美人送侍寝的衣衫首饰。” “侍寝的日子定下了?” 华美人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掩不住神色间的兴奋。 “定下了。”锦瑟微笑点头,“由于美人是这批秀女里最出众的,所以内侍省将您的绿头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想来这几日皇上就会召幸您,因此尚服局特意赶制出这批衣衫首饰,给美人润装。” 话音刚落,几个小宫女就捧着木盘走上前来,里面依次放着几件月华锦织就的宫装,大都是水红、深粉一类新鲜色,更有几支造型精致的簪子,陈列其间。 华美人心中暗暗得意,第一个侍寝,这样也算是在新进宫的一众秀女里出了风头。 “烟罗的使命达成,料想美人还须准备一下,这便告辞,不叨扰了。”锦瑟起身微微点头,带着萍仪离开了沁芳阁。 锦瑟前脚刚走,后脚含烟就被华美人唤了进来。 “你去偷偷传召太医院的薛太医来。” 含烟应了一句,不多时,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背着药箱走了进来,一番宫礼完毕后,薛太医低着头,拱手道:“不知美人传召微臣有何要事?可是身子不舒服?” 华美人向含烟使了个眼色,含烟明了的退了出去,临走前将房门掩好。 “薛太医,您是本宫父亲一手提拔的,本宫对你十分放心,这次叫你来,一来是想请你帮本宫看看这些衣衫首饰,是否有异?” 华美人实在不放心李贵妃所谓的殷勤,唯恐她在里面做什么手脚。 薛太医领命,十分小心地开始检查锦瑟送来的东西,半晌信誓旦旦地道:“回美人的话,这些东西并无异样。” “这就好。”华美人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料想李贵妃虽然恨自己,却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当下放开此事,接着道:“第二,本宫想问你,用何种香料可以勾住男人的心?” 薛太医一惊,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在太医院也有几年了,华美人这话分明是想用香料迷惑皇上,当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迟疑道:“用香料侍寝,在宫中可是大忌,如果被人发现,美人恐怕会牵连尹大人!” “这个本宫知道。”华美人脸色一沉,“本宫请薛太医来不是想听你的教训!既然被别人发现是大忌,那只要薛太医做得隐秘,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薛太医见华美人铁了心要用这种东西邀宠,当下咬牙道:“微臣可以调制出一种香,此香闻起来与安息香无异,实则混有催情花的香气,沉入欲海的人只要稍闻一点,就会意乱情迷。” “很好。”华美人喜形于色,“你调制这个香需要多长时间?” 薛太医想了想,“至少要七天。” “七天太久。”华美人急不可耐地道:“本宫估摸几日后就要侍寝,你尽快将此香调出来,本宫必有重赏!” “是。” 薛太医只觉汗流浃背,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即可转身出了沁芳阁,为华美人调制香料。 “含烟。” 华美人轻松地倒回床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本宫想吃玫瑰糕,你去芳林园采些玫瑰回来,吩咐小厨房给本宫做一盘。” “是。” 含烟刚被锦瑟挑起的怒气还没消下,又被华美人勾出火来,但畏惧她的淫威,没奈何,只得拿着篮子垂头丧气地去了芳林园。 刚踏进园中,就听见玫瑰花丛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姑娘,您可要小心呀,这玫瑰上的刺扎在手上疼得很。” 这芳林园半个园子里都种着红色的玫瑰,据说是因为当年的长孙皇后爱玫瑰胜过牡丹,这才大范围地栽种。 一丛丛玫瑰在朝霞的映衬下,像一团团火焰,于晨风中舒展鲜红的花瓣,飘送阵阵香味,层层叠叠的绿叶将中间的红花衬托的越发娇美,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露珠,让人有忍不住想摸一把的冲动,却怕那翠绿的小刺刺伤手指。 “放心好了,摘着玫瑰,我最有经验。” 听了花丛中两人的对话,含烟往地上了啐了一口,小声嘀咕:“还真是冤家路窄!” 嘟囔着,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花丛靠去,想离锦瑟主仆远远的,以免再被她们奚落。 “姑娘,您看这棵大树,好粗呀,怎么会长在这?” “嗯?” 花丛外有几个绿树排成一行,在这红彤彤的一片中确实有些扎眼。 “这是香樟树。” “姑娘果真见多识广!” 花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娇呼。 “小心!这香樟树的树汁有毒,如果不小心抹在衣服上,会令皮肤起红色斑点的!” “噢噢!” 一阵衣衫相蹭的声音过后。 “这些也够做玫瑰酱的,咱们回去吧。” “恩,好。” 脚步声远远地朝椒房殿那边去了,再确信锦瑟主仆走后,含烟这才从另一片花丛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香樟树?”循着人走过的路径,含烟挎着篮子径直走到一颗高高大大的树前,仰头看着上边一片碧绿的叶子。“能让人浑身起红点?”含烟微微蹙起黛眉,一个恶毒的复仇计谋在心底腾腾升起。 第二百八十五集 染病(中) 初一,椒房殿内,大明宫新晋的妃嫔约齐了来给李贵妃请安。 锦瑟一身素淡的妆扮立在李贵妃身后,用平静的微笑注视着宫内一众莺莺燕燕的宫嫔。 “锦才人。” “思美人。” “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福德万年、永葆青春。” 金丝织就的红毯上,跪着两名年轻美貌的宫嫔,自是上次选秀新晋的两位秀女。 “不必多礼。” 李贵妃照例露出和煦的微笑,玉手微扬,两名宫嫔在婢女的搀扶下施施而起,分别坐在两侧。 “思美人也是好福气的,听说那华美人用尽心思将绿头牌摆在显眼的位置,可皇上还是先临幸了你。” 思美人刚刚坐下,一旁举起茶盏要喝的关美人微笑着开了口。 “风荷姐姐说笑了,思娴哪里有什么福气?左不过是那日在芳林园赏玫瑰,正巧遇上了皇上。” 思美人双颊晕红,垂首含羞而笑,露出两个美丽的梨涡。 锦瑟心中暗暗好笑:华美人费尽心机想拔个头筹,哪里知道被眼前的女子轻而易举地占了先机,以她那得势不饶人的脾气,恐怕不会轻易罢手。 “说起这事,臣妾正有要事相告。” 锦才人愤愤不平的开口,脸上尽是不渝之色。 李贵妃惊讶地瞧了她一眼,和悦地道:“可是妹妹在这宫中住不惯?还是遭人欺负?说出来,本宫自会给妹妹做主。” “回禀娘娘,那个华美人嚣张跋扈的很,自己也不过是个美人罢了,却每每说话自称本宫,大燕有律例有明确规定,只有从一品妃位以上才有资格自称本宫,她凭什么如此无视宫规?” 锦才人的父亲在朝中虽比不得华美人的家世,却也是高门贵府,本来位分上低一头心中就很是委屈,又被华美人身边的含烟夹枪带棒损了一通,心中更是不忿。 “才人说的是,只是别的宫嫔娘娘她管定了,只是这华美人,呵。”锦瑟轻嗤一声,“华美人仗着自己的父亲在朝中位高权重,是皇上素来仰仗的功臣,所以并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她敢!” 锦才人勃然大怒。 “她算什么东西?她父亲尹信不过是个通判罢了,再大还能大的过娘娘?” “我的父亲确实大不过娘娘,但比起你的父亲可是绰绰有余,还请锦才人下次有火直接冲着我来,不要在背后嚼舌根,平白的让我瞧你不起!” 锦才人话音未落,门外就飘进冷言冷语的女音,众人寻声望去,华美人一袭华丽的宫装,在十几名内侍宫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进了椒房殿。 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不晓事的女人。 锦瑟心中暗暗冷笑:初进宫的人都已低调为主,还是个美人就高调成这样的还真少见,别人来觐见都只带着贴身的宫女,她可好,呼呼啦啦地几乎将整个沁芳阁的人都叫上了,以为这样才能显示荣宠,殊不知枪打出头鸟,平白的遭人嫉妒。 李贵妃一双丹凤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可这样的感情流露稍纵即逝,又被一副和煦如春风的笑脸遮掩。 “本宫一早不见妹妹来,还私下想着是不是病了,还待一会遣个太医去问问,不想妹妹如此活色生香的出现在本宫眼前。” 华美人虽然跋扈,可也能听出来李贵妃言语中的讥讽,虽然自己注定与眼前的女子为敌,可大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回娘娘的话,臣妾今早起身子十分不适,所以来的迟了,请娘娘恕罪。” “自己姐妹,无需如此多礼。” 李贵妃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 锦才人却就此抓到把柄,呵呵一声:“怎么华裳姐姐病了?如此一来,内侍省的绿头牌也该撤了吧,身上带着病气如何侍寝?千万不要传染给皇上才是!” “你!” 华美人堪堪起身,被锦才人气的脸色发白,文宗皇帝已经接连在思美人那住了两晚,一向掐尖要强的她如何不急?眼见锦才人不怀好意地要撺掇李贵妃摘去自己的绿头牌,心中怒火万丈。 锦瑟认真地道:“锦才人说的有理,大明宫有律例,如果带病侍奉皇上,是要受罚的,姐姐可要小心些呀。” “我家美人不过是今早起床时,咳嗽了一两声,身子并无大碍,四皇子妃不要危言耸听才是。” 含烟昂着头,将锦瑟呛了回去。 “哦?原来只是咳嗽两声?”锦才人与锦瑟配合十分默契,“如此一来,怎么会迟到将近半个时辰?这分明是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你们!” 华美人气的七窍生烟,手中帕子一甩。 “臣妾已经来给贵妃娘娘问过安了,这就先行回宫,告退。” 言毕,趾高气扬而来,灰头土脸而去。 锦才人终于出了心中一口恶气,感激地向锦瑟看了一眼,锦瑟向她报以微笑。 李贵妃眼见着众人将华美人挤兑走了,心想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当下轻咳一声,“诸位姐妹暂且散了吧,本宫有些乏。” “臣妾告退。” 不一会儿,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全都退了出去。 “你看咱们的计谋能不能实现?” 李贵妃倚在墨香大迎枕上,将一只手伸给毓秀,毓秀跪在塌下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外邦新晋的丹蔻。 “依臣妾所见,华美人此番受了气恼,无处发泄,自然还是要将含烟当作撒气桶的,含烟这丫头也绝非吃素的主,想必会照咱们预想的发展。” 锦瑟冷冷地望着拱门,华美人临去前的表情已经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关美人冷笑一声:“华美人也真够蠢的,含烟是她的心腹,她居然不善加拉拢,反而恶言相向。” “她就是那个脾气,除了自己,何时将别人当过人看呢?”锦瑟淡淡地道:“这样的女人注定在宫里呆不长,只是咱们得慢慢留着她,看她到底是哪一帮、哪一派的才是!”“此言甚是!”李贵妃眼角挑起一丝寒光:“本宫本以为她们是仇贵妃一派,可上次北苑之中,仇贵妃居然会下令废了含烟选秀的机会,这不得不让本宫怀疑。” 第二百六十六集 染病(下) “也许是苦肉计呢?” 关美人蹙眉推测。 李贵妃冷哼一声,“仇贵妃如此精明的人,就算用苦肉计怎么会自断一臂?依本宫猜测,这两人八成是淑妃弄进宫来的。” “淑妃?” 锦瑟重复了一句,淑妃是敖泽的生母,这倒是也有可能。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她们是谁派进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华裳和含烟害死了宛如,自己要她们抵命,知道这点就够了! “所以,依风荷看,咱们不要着急,放长线,钓大鱼才是好办法,等到真正的幕后指使浮出水面,咱们自然能知道除了太子之外,是谁在背地里与娘娘为敌!” 李贵妃满意地看了关美人一眼,不愧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腹。 ? 沁芳阁内,内侍宫女站了一地,全都垂着头,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娘娘,奴婢错了!” 含烟站在地上满脸泪痕,一只手被华美人扯着,戒尺啪啪像放鞭炮一般打在手心上,疼得她呜呜大哭。 “错了?你还知道错!” 华美人拿着戒尺在含烟的脸上啪啪扇了几下,眼见着她白皙的脸上浮起几道红色的檩子,依旧不解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蠢,说话让那个阮烟罗拿住了把柄!否则今早本宫怎么会输得这么难看?” “奴婢也是想维护美人,却不想那阮烟罗并锦才人如此狡猾。” 含烟躲闪着辩解。 “还敢狡辩!” 华美人怒喝一声,“站过来!” 含烟哆嗦着身子,在如刀般的冷目中,一点点蹭了过去。 华美人手中的戒尺毫不犹豫地打在她的脸上,“以后涨点记性,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颦香看不过去,又不敢出言求情,灵机一动,怯懦地说:“美人,今晚皇上要召幸您,还是先准备准备吧。” 华美人心中一凛,险些因为这个贱婢坏了正事!当下阴着脸道:“还不将本宫刚制好的孔雀翎宫装拿来!” “那套宫装还没熏香。” 燕儿缩头缩脑地回了一句。 “废物!”华美人气的柳眉倒竖,戒尺嗖地一声破空而去,正中宫女燕儿的左脸,打得她呜地一声大哭出来。 “本宫昨晚就告诉你要好好熏上栀子花的香味,定是你昨日偷懒没弄!” 燕儿搓着眼睛哭道:“奴婢昨日去花房,那里的姑姑说栀子花还没开呢,今早方开了送来,奴婢正要给衣服熏香,就被娘娘召到这来了。” “这么说是本宫的不是了!” 华美人霍然起身,脸色阴的吓人。 “娘娘,现在不是责罚她们的时候。”颦香窥着华美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皇上那边要紧。” 华美人哼了一声,“那还不下去给本宫准备!今晚入夜之前弄不好,本宫就将你们扔进内侍省的暴室!” “奴婢遵命!” 卧室中的内侍宫女如临大赦,立刻做鸟兽散。 “你给本宫站住!” 华美人轻轻一喝,含烟已经在门口停步。 “娘娘有何吩咐?” 含烟瑟瑟发抖地开口。 “你去给本宫催薛太医,问他答应本宫的香料什么时候送来?再问问他还想不想在太医院干了!如果不想,尽快滚蛋。” 华美人没好气地道。 含烟应了一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来到太医院,见里面诸位太医都在低头忙碌,问了几个小太监,说薛太医在里面的隔断中,含烟转过几个房间,一掀帘子,方看见薛太医正伏在案上,低头弄着手里的香料。 含烟说明来意后,薛太医立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这表情就知道,香料难做,一时半会还拿不出来。 含烟急道:“半成品也行,所幸她不懂这些,你如果再不拿出来,别说你活不了,我也得跟着遭殃。” 说着指了指自己惨不忍睹的脸。 薛太医一阵恶寒,含烟的身份地位他是知道的,连她都被打成这样,轮到自己恐怕小命都难保,当下瑟瑟发抖地拿出一个胭脂盒子。 “这香还缺几味药,不过现在也有了药效,只是.” “好了好了!有效就好。” 含烟十分不耐烦地抢过胭脂盒子,回得晚了万一再挨打怎么办?再说自己这脸急需要冷敷,否则真的会留下疤痕。 看着含烟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薛太医心中有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千万不能和香樟树的树汁混在一处呀! 需不需要差人再去告诉一声呢? 薛太医心中犹豫,最后想了想,所幸华美人是要在皇上的长生殿用着香,而香樟树只大明宫的芳林园有,料想不会掺和到一处,再则,如果差人去了,华美人恐怕立时明白自己所制香料有弊病,还不宰了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含烟途径芳林园,一路跑回了沁芳阁。 彼时燕儿正在廊下替华美人熏孔雀翎的宫装,含烟先进去将香料送了,又去自己的房里找了瓶活血化瘀膏,涂在脸上,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回到院落中。 燕儿的半张脸肿得老高,强忍着泪水在熏衣服,栀子花强烈的香味熏的她睁不开眼,她又不敢将泪水滴在宫装上,否则又是一顿暴打,整个人的神情十分痛苦。 “燕儿,你的脸伤的不轻,还是我来吧。”含烟将剩下的活血化瘀膏塞在燕儿的手中,将她推开,竟在拿起栀子花,替华美人熏衣裳。 院落中干活的内侍宫女全都愣住了,含烟什么时候如此善良了? 燕儿拿着活血化瘀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还是相信了含烟,进屋涂在脸上。 含烟冷冷地望着炉上的宫装,心中冷笑:我让你跋扈嚣张!今晚非得让你出丑不可! 可惜华美人还不知道这一切,正在沁芳阁内做着受宠的美梦。 ? 紫蓝殿中,仇贵妃还没睡下,正以手支颐在灯下想着事。 “娘娘。” 门外毓秀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 素来淡定的仇贵妃对于心腹女官慌张的表现展现出一丝不悦。 “皇上他今晚召幸华美人,哪里知道华美人好像。好像患了麻风病,并且将皇上也传染了!现在李贵妃她们都在长生殿侍疾呢!” “有这等事?!” 仇贵妃吓得心一突! 麻风病?这可是绝症! “快将本宫的披风拿出来,咱们去瞧瞧!” 仇贵妃心急火燎地出了宫门,走到长生殿外的玉桥上时,就见淑妃也带着人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赶来。 “听说皇上被华美人传染上了麻风病?” 淑妃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昏死过去,华美人死不足惜,文宗皇帝要是因此死了,自己和儿子的宏图大业就此付诸东流! 仇贵妃心中忧虑的也是这事,二女心照不宣地跑进长生殿,彼时殿中站满了宫嫔,连太子并诸位皇子都被惊动了! “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素来有侍寝的宫嫔,太医都要去请平安脉,究竟是何人为华美人诊脉,这么重的病都没诊断出来,竟连累父皇?” 刚进门,二皇子敖泽愤愤不平的怒吼就传进诸人的耳朵中。 “二皇子,你少说几句,小心惊扰了父皇,太子哥哥和李贵妃都在这,你还怕始作俑者跑了吗?” 史如芸轻轻扯了扯敖泽的衣袖,话里有话。 李贵妃跪在文宗皇帝的床榻前,已经哭成了泪人。 “是臣妾无能,没能治理好后宫,竟没发现那华美人是带病侍寝。” 锦才人本来跪在地上,此刻抬起头大声地道:“这不怨娘娘。” “启禀皇上,太子并诸位皇子,那华美人今早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时,就声言自己身子不适,娘娘要请太医来给她诊治,哪知道华美人推三阻四,她的贴身侍女含烟还说华美人只是咳嗽一两声而已,身体绝对没有大病,娘娘这才信了她的话。” “好一个华美人!” 敖泽冷笑一声:“想来她定是为了争宠,才隐瞒病情,给她诊脉的太医想必也被收买了!” 李贵妃恨恨地道:“她居然敢欺瞒本宫!” “不知是哪位太医给华美人请平安脉的?” 淑妃走上前问了一句。 “是太医院的薛太医!臣妾听闻这薛太医是尹信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焉知不是他为了报恩,故意为华美人隐瞒病情!” 锦才人亢声道。 “太子,父皇有恙,这里您做主,请您示下,该如何处置华美人和薛太医!” 敖泽一拱手,已经将所有事情推给太子敖海。 敖海的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阴冷的如同九月的寒冰,淡淡地吐出一句:“自然要严惩!” “依臣妾看,华美人毕竟是后宫之人,薛太医也分属太医院,此事该由协理六宫的贵妃娘娘处置才是。” 太子妃石氏清越的声音在长生殿里响起。 “华美人阴谋争宠、欺上瞒下,致使皇上身染重病,赐鸩酒自裁!沁芳阁所有宫人圈禁于原地,终身不得外出!含烟身为宫奴隐瞒不报,杖责四十。薛太医身为太医,知法犯法,杖毙!” 李贵妃脸上兀自挂着泪痕,口中已经说出最严厉的惩罚! “华美人的父亲尹信于国有功,如此处死她的女儿,是否会寒了功臣的心?”太子敖海迟疑道。“再者,华美人究竟是隐瞒不报,还是突然发病,此事仍待调查,如此武断地决定生死终归不妥。” 第二百六十七集 心机(上) 李贵妃心底暗暗冷笑,面上却装作柔弱无助的模样,颤声道:“太子若要保她性命,本宫也不会说什么。” 诸人心中微微一凛。 太子妃石氏连忙解释道:“太子并非是要保华美人的性命,只是替父皇保住朝中老臣的忠心。” ”罢了!”李贵妃无力地挥了挥手,“本宫现在是六神无主,一颗心都系在皇上身上,至于华美人如何处置,随意吧。” 太子妃见此双眉一轩,改判道:“将华美人禁足沁芳阁,非召不得外出,其余维持原判。贵妃,您看这是否可行?” 李贵妃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再管这事。 诸人见已经有了结果,便都不再说什么。太子等人在床榻前守候着昏迷不醒的文宗皇帝,余下的人全都散了。 ? 沁芳阁内,华美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今日这样的结果,文宗皇帝会不会有事呢?更令她心惊胆战的是,自己居然染上了麻风这种不能治愈的绝症!看着浑身斑点的自己,华美人将素日争强好胜的心都淡了。 含烟也只是想给华美人一点教训,却没想到事情竟朝着不可控制的一面发展。 正当主仆二人心神不宁时,关美人已经带着锦瑟前来传李贵妃的懿旨。 懿旨是隔着门传的,为的就是防止传染。 刚念完,华美人就已萎顿于地,而含烟则被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就在这行刑吧,我和烟罗姑娘监完刑还有别的事。” 关美人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四名身形健硕的宫婢立刻从后面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将含烟按在春凳上。 “美人,贵妃娘娘那边恐怕还有事需要您料理,这里就交给烟罗吧。” 锦瑟淡淡地说了一句。 “也好。” 关美人略微思考了片刻,便即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两位姑姑。”锦瑟走上前向手持刑具的宫婢福了福,“我与含烟好歹有过同窗习礼的情分,求您二位看在我的薄面上,手下留情。” 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塞在其中一位姑姑的手中。 “这点东西不成敬意,给几位姑姑回去买茶喝。” 被按在春凳上的含烟开始吓得够呛,此刻虽然不能回头,但明显听见锦瑟再为自己求情,登时大惑不解,自己是害死宛如的直接凶手,她怎么会这么好心的帮自己? 那姑姑满脸堆笑:“姑娘这话客气了,既然是姑娘的朋友…”这时她才伸开手看见手中的躺着的那枚簪子。 铁的? 简直是不敢置信! 就凭这个就将我们四个打发了? “既然是姑娘的朋友,我们自然会好好对待!” 这行刑的姑姑语气森然地道。 含烟没有辨别出这句话蕴含的冷意,她还是在锦瑟会给自己求情感到莫名其妙,但她很快就没心思去想了,因为板子如同过节的炮仗,劈里啪啦地打在她的屁股上。 啊—— 沁芳阁内回荡着一声声惨叫,大家闺秀出身的含烟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又羞又臊,嗓子眼一咸,呕出一口血来。 “滋味如何?” 锦瑟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言轻语。 “我明白了!” 含烟嘶声道:“是你在背后算计我!玫瑰园里那些话是你故意说给我的听的!” “确实如此。”锦瑟微微冷笑,话锋一转,“不过那也要怪你自己蠢!居然会上钩。” “你就不怕我把此事传扬出去?” 含烟目龇决裂地盯着锦瑟。 “你倒是说出去呀?” 锦瑟心情大好地看着她。 “我倒想看看,传出去以后,咱两谁死的更惨?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此事一旦传开,非但华美人会把你当作眼中钉,恐怕背后指使你进宫的那个人,也会因你折损了华美人这颗棋子,欲杀你而后快!” 含烟眼中流露出十分的恐惧。 “你慢慢在这熬着吧。” 一想起宛如的死,锦瑟的心就痛到极致,她死的如此之惨,自己如何能轻易放过凶手?本来这次可以就此杀了眼前的女人,可是自己没有,自己要让她留下来,生不如死!这样才能偿还宛如年仅十几岁的生命。 锦瑟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扶着萍仪的手,在含烟的惨叫***了沁芳阁。 “来人!将沁芳阁好生看守起来,除了每日送饭,不许任何人出入。”锦瑟扶了扶发髻,临走还特意说了一句:“麻风病可是会传染的!” 因了这句话,待行刑的姑姑走后,沁芳阁的大门上被贴了两道十分明显的封条,连守门的侍卫也避开老远,唯恐传染上这不治之症。 接下来的几日,大明宫中可谓是人人自危,各宫妃嫔除了李贵妃并仇贵妃外,都被挡在长生殿外不得探视皇上,连淑妃都再未能进出长生殿,至于当日曾浸出沁芳阁的妃嫔更是心惊胆战。 锦瑟独守椒房殿,乐得轻松自在,她最清楚文宗皇帝为何会高烧昏迷不醒。 香樟树配迷迭香,生出的症状虽然与麻风极为类似,但绝不是这种人人谈之色变的绝症,自己可不想文宗皇帝就这么死了,他一死太子敖海就会登基,到时候李贵妃完蛋,自己也跑不了,她虽然不怕死,但深怕不能给白朗轩报仇! 因此,这种毒药只不过能令人暂时昏睡罢了,至于解药更是简单,只需薄荷香就能解,而现在长生殿侍疾的李贵妃的荷包里,早已放置了几片薄荷叶,只是,文宗皇帝还需昏睡几日才好。 这日清晨,锦瑟扶着萍仪的手,在曲江池附近散心。 此时满池荷花早已开败,留下片片枯荷,徒增伤感。 想起在大楚时,白朗轩也曾陪她静静地看着白府千鲤池的荷花,可是转眼间,物非人亦非。 “姑娘,您怎么哭了?” 萍仪诧异地看着身边的女子。 这几日她看见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在李贵妃身边出谋划策、杀伐决断,却没想会见到她如此软弱的一面。 “没有,只是江上风大迷了眼睛。” 锦瑟不想将自己的软弱剖开给别人欣赏。 萍仪轻叹一声,不再说话,陪着自己主子继续沿着江边漫步。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声音里还夹杂着谩骂。锦瑟走上前,抬眼一瞧,观雪亭中锦才人并思美人正坐在石凳上闲聊。 第二八六十八集 心机(中) “若不是太子有意维护,那日长生殿,我就要华裳好看!” 锦才人捏着拳头,气鼓鼓地说。 “她现在被囚禁在沁芳阁也够惨的了,锦素妹妹就不要那么生气了。”思美人轻叹一声,劝说道。 锦才人愤愤不平地道:“她惨?她有什么资格说惨?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倒是咱们,刚刚进宫,就守了空房。” 思美人神色黯然,如果不是华裳,自己的宠爱正如日中天,如果说不怨她是不可能的,只是思美人素来温柔恬静,不喜多事而已。 “烟罗参见思美人、参见锦才人。” 锦瑟在还未走到亭前时,远远地就开始行礼,为的就是不让她二人怀疑自己偷听。 “四皇子妃!” 思美人起身回礼,口中如是说。 锦瑟暗暗赞叹这思美人真会做人,既然宁舒郡主不在,她所幸将侧字省略,也算是讨了自己的欢心。 “烟罗来的正好。” 有了上次的同仇敌忾,锦才人和锦瑟十分熟络。 “你说这华裳是不是罪有应得?” 锦瑟被拉进亭中坐下,萍仪自觉地退到亭外看守。 “烟罗现在考虑的倒不是这个。”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充满忧虑。 思美人和锦才人面面相觑同感诧异,按理来说,文宗皇帝病重与这个四皇子侧妃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表面上担忧即可,犯得着如此吗? 锦瑟似乎看出二人的疑惑,低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烟罗担心的是自己。” “怎么说?” 思美人和锦才人见锦瑟如此坦诚地和她们亲近,都是大生好感。 “父皇万一病重,到时有谁来给烟罗主持大婚?”锦瑟凄凄艾艾地道:“烟罗虽是燕女,但身份地位,比不得四皇子府中高贵娴熟的楚国公主,到时在没了父皇的支持,恐怕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言下不胜忧虑。 原来是因为这个。 二人都是恍然大悟,心想她的担心也不是全然无理,众所周知她的婚事是文宗皇帝亲口所赐,太子如若登基,是不是看好这门婚事都是说道。 想到青萝,二人不约而同的联想到自己。 太子登基,自己岂不是立刻就要成为过气的太妃? “两位姐姐,烟罗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们也要提前做准备才是。”锦瑟故意凑上前,神神秘秘地道:“我在椒房殿时听闻,大明宫有生殉的习俗,特别是那些没有孩子的妃嫔,一旦皇上不在了,多半是要被勒令殉葬或者出家为尼的。” 思美人和锦才人脸色一下就变了,这些传闻她们都是风闻的,只是从来没联想到自己身上。 “你说华美人是哪根筋不对,明明知道自己有病,却偏要挑这个节骨眼侍寝,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全家的性命吗?万一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尹家可抄家灭族的大罪!” 锦瑟漫不经心地诱导着二人。 “你们说…华美人会不会是太子故意送进宫来?他!”联想起太子为华美人求情的前因后果,加上对尹信弹劾李贵妃的事稍加推测,锦才人不觉掩口惊呼,大声地猜测起来。 “胡说!” 思美人脸上变颜变色,斥责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如何宣之于口?若被有心人听去,这可是挑拨皇上和太子不和的大罪,妹妹再别说这样的话了。” 锦才人自知失言,羞愧的低下头。 思美人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何尝不怀疑? 锦瑟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忙岔开话题,又开始谈起别的,三人聊了好一会,思美人和锦才人才离去。 锦瑟独自一人坐在观雪亭中,遥望着烟波浩渺的曲江池。 敖海,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又过了几日,文宗皇帝还是没有清醒的态势,整个大燕几乎乱做一团,原本焦急的太子在一些朝臣的撺掇下,终于开始着手处理朝政,并且大着胆子连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都一同处理了。 二皇子敖泽虽然不甘心,可敖海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己这个二皇子又能说什么呢? 看着蠢蠢欲动的太子,锦瑟心中十分高兴,他终于按耐不住,露出马脚!现在是该让文宗皇帝苏醒,看看自己这个好儿子的时候了! 再与李贵妃通气后,翌日,文宗皇帝就已转醒。 当然,对外的口径是在全太医院全体的太医合力救治下,才得以转危为安的。 彼时,李贵妃守在榻前哭得跟泪人一般,二皇子敖泽如释重负,太子也十分欢喜,显然一派孺目之情,可暗地里怎么叫可惜就不得知了。 太华公主因匆忙从外地赶回,又接连数日侍寝,所以显得十分憔悴。 这一切看在文宗皇帝的眼中,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过多的话。 太医们一片欢腾,这个大功算是记下了,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医们并没有松懈,全都留在长生殿观察病情,在发觉文宗皇帝一日好过一日,最终所有病症都消失之时,这才欣喜地宣布文宗皇帝完全康复。 文宗皇帝照例封赏了这些大臣,再得知华美人的处置结果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既没有下令将她处死,也没有将她放出来的意思。 李贵妃这几日的表现十分动人,文宗皇帝苏醒后一连数日都留在她的椒房殿。 “皇上,这次可着实吓坏了臣妾。” 李贵妃双手捧着一盅燕窝,莲步盈盈地走上前。 文宗皇帝经过这几日的将养,算得上是神清气爽,一把拉过李贵妃,感激道:“这几日着实辛苦了爱卿。” 李贵妃眼圈一红,跪在地上,“都是臣妾失察,才让华美人以带病之身伺候皇上,这才惹下这等大祸,臣妾治宫不严,求皇上责罚。” “都是那华美人隐瞒不报,与爱卿没有关系。” 文宗皇帝和颜悦色的安慰,并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若非看在尹信一家三代忠良,朕一定会处死华美人。” 李贵妃盈盈起身,柔声道:“华裳妹妹对皇上一片深情,估计也是心急这才做下糊涂事。” “不提她了。”文宗皇帝若有若无地问:“朕昏迷不醒这几日,朝堂上是不是早已纷乱?” “哪里。” 李贵妃盈盈一笑,“太子替皇上处理政事,把个大燕治理的是井井有条,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交口称赞呢!” 文宗皇帝的脸色莫名一暗。 李贵妃恍若不觉,继而称赞道:“太子不仅包揽了所有政事,连边关紧急递上的折子都亲自披红,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着令心腹下去犒赏三军,前朝后宫都赞太子类皇上,颇有明君风范。” “是吗。” 文宗皇帝淡淡地回了一句,低下头,思索起来。 李贵妃这番话阴人阴的极有水平! 活活地塑造出一个大包大揽,急于上位的太子形象! 而且这个太子还在自己的父皇昏迷不醒时,着意拉拢大臣,让朝中大臣都对他交口称赞,并且还借机将手伸向了军队。 简直就是个不顾父亲死活,丧德败行的畜生! “二皇子和太华公主这几日守在皇上的床榻边,寸步不离,特别是太华公主,整个人憔悴了很多,臣妾多次劝公主回去休息,她都不肯。” 李贵妃又特意加了一句。 太子着意抢班夺权,二皇子和公主却在榻前进孝心,高下立判。 “泽儿和太华倒是孝顺的孩子。” 文宗皇帝不痛不痒地赞了一句。 “太华已然年逾十八,臣妾在她这个年纪时早已在皇上身边侍奉。”李贵妃偎在文宗皇帝的怀中,微笑道:“臣妾以为公主的婚事不能再耽搁啦,是时候给她选一位驸马。” 文宗皇帝道:“爱卿能如此不计前嫌地关心太华,朕心甚慰。” 长孙皇后和李贵妃势同水火,太华公主是长孙皇后的嫡女,李贵妃理应恨她才是。 “臣妾虽与故皇后不睦,但也是看着太子并太华公主长的,而臣妾自己又没有孩子,自然是将他们当亲子一般疼爱。” 李贵妃直言不讳地说明她和长孙皇后的纷争。 文宗皇帝缓缓颔首,他最喜欢李贵妃的爽直。 “朕会记得爱卿的提议。”文宗皇帝换了个姿势坐着,“对了,爱卿可知边关的紧急军报说了些什么?” “哎呦。” 李贵妃轻忽一声,脸上蕴着笑意,“臣妾糊涂,只顾着说别的,竟忘了将这天大的好事告知皇上。” “可是前方打胜了?” 文宗皇帝这辈子最窝囊的事就是江夏战败。 “托皇上洪福,四皇子所帅燕军连克楚国四城,已拿下荆州!” “好!” 文宗皇帝双眸一亮,连声叫好:“不愧是我敖武的儿子!做得好!”言毕,连连搓手,心中实在是不胜欢喜。 “待四皇子回朝后,皇上可要好好奖励他呀。” 李贵妃摇了摇宫扇,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是自然。”文宗皇帝心中一扫郁闷之气,“只不过澈儿的捷报上有没有说他与常胜将军何时班师回朝?”李贵妃点头道:“臣妾听太子身边的人说,四皇子在捷报上声言战线不宜拉的过长,江夏和荆州都是大楚的要地,现在一朝夺下,该当整理军备休养生息才是,不宜继续强攻。” 第二百六十九集 心机(下) 文宗皇帝欣慰地颔首:“澈儿倒是很有战略眼光。战线拉得过长不利于我方将士的给养,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只是太子下令不准四皇子回京,让他继续留在军中。” 李贵妃偷偷窥着文宗皇帝的脸色。 “为何?” 文宗皇帝明显对此十分不悦。 “太子命四皇子趁着这大好时机,一举拿下楚国的国都临安,为大燕建立不世功勋。” 李贵妃的话让文宗皇帝勃然大怒。 “荒唐!大楚纵然因兵乱和连年的天灾有所耗损,但古语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岂是这么容易能覆灭的?太子穷兵黩武,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息怒。” 李贵妃惶恐地跪倒在地。 “这与爱卿无关。” 文宗皇帝一只手将李贵妃扶了起来。 “传朕的旨意,召四皇子敖澈回京,命常胜将军留待荆州整理军备。” “是。” 总管太监张德海躬身答应着去了。 是夜,文宗皇帝留在椒房殿与李贵妃极尽鱼水之欢。 ? 第二日清晨,李贵妃早起时已不见了文宗皇帝,以他的性格想来是急于上朝收回自己的权力,以免被太子蚕食。 “贵妃姐姐今早看起来气色不错。” 关美人和锦瑟笑盈盈地进了椒房殿。 “是吗?” 李贵妃侧头向铜镜中望去,白皙的脸因这几日的将养一改侍疾时的疲态,抹染的胭脂很好地在两腮绽开,如同春日里的娇花,澄澈如水的双眸因近日的喜悦甚有华彩,果真是气色上佳。 “妹妹既然这么说,本宫也就不否认了。”李贵妃微笑着让宫女给二人上好茶。 “娘娘,烟罗的谋划如何?” 虽然一切已在预料之中,但锦瑟还是想亲口听李贵妃说出文宗皇帝的反应。 “皇上已经对太子心生不满。”李贵妃双手叠交在膝盖上,颔首赞叹:“你果真没让本宫失望,居然能想出如此缜密的计划。” 关美人也交口称赞:“一环扣一环,没有丝毫错漏,最关键的是能将含烟的心思揣摩的如此到位,如果没有她暗暗将香樟树的树汁滴在华美人的衣服里,咱们也没那么容易实现计划。” “娘娘、关美人谬赞了,烟罗哪里有个智计,一切都是托了娘娘的洪福。” 锦瑟自然知道不居功自傲的道理。 “别谦虚,这事你做得漂亮,不仅除了华美人,还顺带着打压太子,更为重要的是你让本宫很好的置身事外,现在薛太医已经被处死,含烟自然不会傻到说出真相,因此不会再有人知道那香料是本宫着人换的。” 李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锦瑟。 “能为贵妃效命是烟罗的福气。” “嗯,只是有一事本宫不知。”李贵妃淡淡地问:“你为何不借杖刑的机会处死含烟?反而仍要将她留在沁芳阁华美人身边?” 锦瑟皱眉道:“臣妾以为,华美人并含烟是太子精心挑选送进宫中的细作,未选秀前已经折了一个含烟,选秀后只剩一个华美人,现在还没用得上就被废掉,他一定不会甘心,必会伺机反扑,将华美人捞出来。而华美人的症状虽然与麻风病极为类似,但毕竟不是麻风病,过些时日她没有发病而死,自然会有太子找别的御医为其伸冤,届时华美人复起,而含烟因为此事必然会暗暗防备于她,她们主仆貌合神离,对咱们更加有利。” “分析得好!” 李贵妃拍案而起。 “本宫都未能想到这点。” 关美人一个劲地点头:“到时候咱们也能借机收买含烟,为我所用。” 说到这,李贵妃不禁开始凝神打量锦瑟,锦瑟被她看的默默垂下头。 “幸亏晴若她有眼光,否则本宫就要错失你这个人才了。” 锦瑟低眉顺眼地道:“臣妾说过,能侍奉娘娘臣妾的荣幸。” 李贵妃淡淡一笑,“你放心好了,本宫答允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只不过在这之前,你仍要继续为本宫效力。” “娘娘尽管吩咐。” 锦瑟微微福了一福。 “四皇子敖澈已经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李贵妃坐回软榻,拿起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 锦瑟的心咯噔一声,敖…澈终于回燕国了? 看着锦瑟恍然若失的神情,李贵妃肃声道:“自太华公主说你长得像四皇子敖澈的心上人时,你已没了选择的余地,抗旨的下场,聪慧如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彼时你不仅再也不能见到你的情郎,恐怕还会连累一直抚养你长大的姑婆。” “可是…”锦瑟颤声道:“臣妾不愿意嫁给四皇子。” 这句声泪俱下的话虽然在表情上有夸张的成分,但实则是锦瑟心中的真实想法。 白士中负心,白朗轩身死。 在这个世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敖海,替一直对自己情深无匹的白朗轩报仇! 因此,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她就更不愿意**给敖澈。 “本宫知道你不愿,可是不愿又能如何?”李贵妃耐心劝导:“只有你嫁给四皇子,才能帮助本宫办更多的大事,就越快与你的情郎团聚。” “可是…” 锦瑟皱起的眉头都是忧虑。 “你怕他嫌弃你不再是清白之身?” 李贵妃嘿然一声,“如果这个男子如此看你,还要计较这种事,你反而不必再将他挂在心上,反之,他既然不在乎,你又在乎什么呢?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锦瑟心中暗暗计较,嫁给四皇子,说不定能将白朗轩的属下收归己有,到时候更能向敖海报复,李贵妃说的对,自己已是行尸走肉,一具皮囊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那…一切听凭娘娘吩咐。” 锦瑟轻叹一声,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含泪答允。 李贵妃见她终于应了,心中大为舒畅。 “本宫教你的闺中秘术要好好练习才是。” 李贵妃似笑非笑地在锦瑟耳边细语一句,羞得锦瑟耳根通红,不过自己确实有必要看看那些书,拴住敖澈的心,否则只宁舒郡主这关就过不去,何谈其他?锦瑟心中轻叹一声,鼻子微酸,自己的命运就真的如此坎坷吗?事实上,真相非但不像锦瑟所想,反而成就了她的幸福人生! 第二百七十集 鸾凤(上) 十日后,四皇子敖澈顺利抵达长安。 这个不怎么被人看好的质子通过前方一场场的硬仗,终于在燕国君臣面前重拾尊严。 据说迎接大典十分隆重,虽然文宗皇帝并未亲自去郊外等候这个儿子,但他却派太子并其余的皇子、大臣前往迎接。 这对于一个在燕国并没有自己势力的质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在巨大的礼炮声中,太子与四皇子敖澈并咎而行,在万千长安百姓的欢呼注视下进入大明宫,在含元殿接受封赏。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事情发生后,锦瑟在椒房殿才听说的。 燕国的习俗,未出嫁之前三日,新娘是不准见新郎的,就算她是小妾也要遵守这个习俗,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地呆在厢房做害羞状。 可事实上,她一点也没有新娘子的羞臊,她正在拿着李贵妃特意为她准备的闺房之趣仔细研习。 全都是一些难以入眼的姿势。 锦瑟轻轻合上书,喟叹着走到轩窗下。 心里堵的厉害,没有女人能忍受在不爱的男人身下辗转反侧的痛苦,她也是女人,虽然外表坚强到似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败,但明日的洞房还是让她隐隐做怕。 可事已至此,根本没有退路。 “烟罗?你在房里吗?” 门外传来锦才人爽朗的笑声。 “在,快请进。” 锦瑟收起脸上的期艾神情,换作一副笑脸,热情地打开房门。 “果真做新娘子都是害羞的。” 锦才人嬉笑着和思美人并肩而入。 这几日不少宫嫔来给锦瑟送贺礼,却一直不见这锦才人并思美人,锦瑟心中盘算着约莫这两日就会来,果不其然。 “这是我和锦素妹妹的一点心意。” 思美人微笑着命贴身宫女捧上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套赤金打造的首饰,包括赤金翡翠镶红宝石坠子、赤金累丝垂猫眼的步摇、赤金景福长绵凤钗、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并赤金镶翡翠如意戒指。 整整一套下来恐怕价值千金,真的不能算是一点心意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烟罗不能收。” 锦瑟连连推辞。 “贵重什么?不过是一些小玩意罢了,也姐姐的美貌是必得四皇子宠爱的,到时哪里会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左不过是妹妹们的一点心意。” 锦才人笑着说。 “我便收这一支也是心意。” 锦瑟从锦盒中拿出景福长绵凤钗,其余的便要她们拿回去。 思美人慢条斯理地道:“如果你再推辞,我这个好性的都要生气啦。” 锦瑟见此,方命萍仪收下。 “姐姐恐怕还没见过四皇子敖澈吧。”锦才人抓着锦瑟的手笑呵呵地问。 “嗯。” 锦瑟装作害羞的低下头。 “四皇子当真是丰神俊朗,恍若天神。”思美人悠悠地叹了一句,心中竟有说不出的艳羡之情。 锦瑟大为惊讶,思美人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更不是执着于皮相的人,虽然敖澈温文如玉、英俊非凡,却也不会让她如此心驰目炫吧! “嗯嗯。”锦才人连连点头,“思娴姐姐说的太对了!四皇子当真是英武非凡!那日他进含元殿前,我偷偷地躲在殿前的石狮子后看了几眼,当真是剑眉星目、鼻如悬胆,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大燕纨绔子弟的浮华,通身深沉干练的气质,不过最美的还是要属他的眼睛,明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却又带着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沧桑之感,一举一动极具威势,顾盼之间,竟有倪视天下的气魄!” 锦瑟一愣,她说的是敖澈?是那个连抚琴都会因乐曲的悲伤暗自垂泪的敖澈?是那个温文儒雅、举止谦和的? 怎么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看到锦瑟脸上微微流露出的不信,锦才人焦急地跺脚:“我真没说谎,你不信问思娴姐姐!” “锦素妹妹这次真的没扯谎。”思美人含笑道:“自从见了这四皇子的真容后,大明宫里半数的女子都在羡慕姐姐。” 锦瑟心中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在她们的叙述下,她竟觉得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哎…可惜他根本没看到我,竟目不斜视的进了含元殿。” 锦才人的眼中流露出十分的失望。 思美人轻笑一声,“妹妹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此言一出,锦才人闹了个大红脸,花痴的过头了,险些忘记自己的身份,四皇子敖澈见了她,恐怕还得以庶母尊称。 三人又聊了一会,最后思美人怕耽误锦瑟的事,早早带着锦才人去了。 锦瑟送走她们,怔怔地看着案上那盒金饰发愣,四皇子敖澈…难道半年不见,他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不管锦才人说四皇子气质的话时候正确,但锦瑟成了大明宫人人艳羡的新娘这倒是不假,虽然四皇子的质子身份让他在皇子群中没什么地位,朝中更没什么权势,可是在多数女人的价值观中,长得帅可以弥补这些的不足! 连李贵妃也将锦瑟叫去调侃了几句,她是在芳林园遇见四皇子敖澈的,四皇子当时请求她一定要按侧妃中最高的规格将锦瑟迎娶过门。 “瞧见没,本宫没有说错吧,嫁给四皇子是你的福气,且不说以像他这般的美男子大燕再难找出第二个,但说他对你的这份心,就不是那些王公子弟能比拟的。” 李贵妃的嬉笑调侃犹言在耳,可锦瑟心中却已经打起鼓来,事情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惜,由不得锦瑟继续思考。 翌日,三更天,她就被一群姑姑拉了起来。 沐浴、扑粉、刮脸、熏香,只这一套下来就花费了两个时辰 换上水红色的嫁衣,盘起乌黑的长发,锦瑟又一次出嫁了! 每个女人一生中只能经历一次的大婚,自己居然又经历了一次,这次没有被钉入棺材的危险,可却有了更加忐忑不安的心境。 李贵妃因为十分倚重于她,所以着意为她准备了不少嫁妆,而文宗皇帝因四皇子敖澈的军功,又吩咐李贵妃将婚礼大肆铺排,以至于锦瑟上了花轿,往四皇子宫外的府邸进发时,惹来一众百姓的艳羡。 这样的声音她也曾经听过一次,只是那次是在棺材中,这才却是坐在花轿里。 温热的小轿内,她突然想起棺材中的冰冷与黑暗,那时,某个蛇精病还装鬼吓她,前尘旧事宛在昨天,可自己就这样又要轻易地嫁了吗? 泪水无声无息地滴在交叠的手上。 一次又一次的身不由己,一次又一次的不能嫁给自己最爱的人。 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原来百转千回后,她依旧是孤独的一个。 巨大的炮竹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她被宫中的喜娘搀扶着,直接送进了后院的厢房。 没有交拜天地、没有亲友的祝福。 四皇子府只不过来了些寻常的官吏。 险些忘了,坐在床榻上的锦瑟哑然失笑:自己是妾,不是正妻,这样的待遇已经是越礼,为何还要奢望其他? 四皇子在燕国没有自己的势力,自然不会门生故吏盈门,而自己并非正妻,太子、二皇子等一干皇亲国戚也不会自**份,因为她这个小妾而纡尊降贵。 整个婚礼在外面热闹,进了府邸却是冷冷清清。 不过对于敖澈,自己虽有同情却并没有爱,不行交拜天地的大礼更好,这样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嫁给他做妻子。 锦瑟有点自欺欺人的想。 不过成了两次亲,居然一次都没有行过交拜天地的大礼,老天爷倒真是不待见自己。 纷乱的思绪中,门被轻轻地推开。 锦瑟的呼吸骤然紧张,她紧紧地握住床褥,她真害怕今晚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四皇子穿着的绣玄文月白色长靴,映入了锦瑟的眼帘。 “白朗轩真的死了吗?” 锦瑟突兀地问了一句,阻止了四皇子继续上前的意图,停在原地的他显然对锦瑟的问题大感惊讶,半晌才嗯了一声。 锦瑟知道他动了疑心,深吸一口气,徐徐地说:“掀开盖头你就知道我是何人,但请你答允我一个请求。” 房间久久无声,四皇子没有回答。 锦瑟急道:“请你念在白朗轩助你多年的份上,不要强迫我。” 在心底盘算良久的缠住四皇子的谋划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真的没法说服自己和不爱的男人同塌而眠,即使最后要这么做,也请给她一些时间。 依旧没有回答。 “我!” 没有说完,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将她压垮,她很没样子地倒在床榻上,被四皇子压在身下,他坚实的胸膛压在她的柔软丰盈上,让她羞愧无比又心生愤怒。 盖头在一瞬间被挑开,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被扔的好远。 “说!” 四皇子一只手就擒获了锦瑟的下颚,狠狠地捏住,用一种十分不耐有充满恨意的语气道:“我已经刻意躲着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你!” 锦瑟的心突然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你…。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唯恐是看错了人。 可眼前的人,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表情,还有那熟悉的语气。“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丝毫没有温度的冰冷话语,钳着她下颚的手不仅没松反而加重了力气,语气中满是质问。 第二百七十一集 鸾凤(中) “你究竟是谁?” 锦瑟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燕国四皇子敖澈。” 眼前男子回答的掷地有声。 “敖澈?” 锦瑟颤抖着嘴唇,敖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如刀削般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的是一张冷峻无匹的脸,上面的双眸熠熠如星,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留有以往特有的君临天下的弧度。 迷糊地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锦瑟突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在楚国时,那个懦弱的四皇子敖澈一直唯白朗轩马首是瞻,怪不得一向没有什么才华的四皇子再回了燕国后会如此厉害,怪不得他的身上总是隐匿着天生的王霸之气,怪不得每每提到父母,他的眼睛中都留有黯淡和遗憾。 原来,白朗轩才是真正的燕国四皇子敖澈! 在楚国娶宁舒郡主的那个温文儒雅的青年,只不过是他一手制造的傀儡,这也很快就能说通,为何太华公主会和自己的哥哥有不伦之恋,答案就是他们根本没有兄妹的血缘关系,太华公主的哥哥,其实是眼前的男子! “说话。” 白朗轩,不,是现在已经恢复原本姓名身份的敖澈,执拗地追问。 锦瑟怔怔地望着他,几乎要发狂,他知不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想来燕国追寻他时,心中是多么的自责,她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却在别人的怀抱里受了伤,转而又来寻他,在大部分静思的时间里,锦瑟都觉得自己很卑鄙无耻。 她一直将白朗轩当作什么? 备胎?困顿时的守护? 然而当她在太华公主的口中得知他的死讯时,她痛不欲生,也许,自己对于他的感情根本不是想像的那么单纯,在爱恋白士中的同时,其实在她的心底,对于他还是保留着一份感情的。 因此,她宁愿嫁给不爱的敖澈,也要为他报仇! 可是,他现在还活着,还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忽然间,两行清泪不自然地从她的腮边滚落,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美得让人心碎。 滚烫的泪水,瞬间软了他的心。 “别哭!” 他松开手,有些慌乱。 “我只是吓唬你。” 他忽然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呓语:“你知道吗?当我从太华的口中得知你来了大燕时,开心地就要发狂。” 锦瑟被他拥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燕国找我,只要我耐心等待,一定会等到这一天。”敖澈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纷乱在锦瑟的身上。 片刻,她的身子滚烫起来,双颊晕红。 今晚,他再也不想等了,就让一切尘埃落定好了,从今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女人,由自己为她遮风挡雨,她就不会再活的那么辛苦! 打定主意,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脱她的衣衫。 “你…” 锦瑟慌乱地握住他的手,现在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白朗轩突然成了四皇子敖澈,这样大的震撼已经让她手足无措,可他居然这么急切地想要自己,她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可惜,不由她反抗,或是说,她的反抗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片刻之后,她的身上已经不着片缕。 不是他太急切,也不是他想趁人之危,只是他需要为她做一个决定! 这个聪慧异常的女子每每在感情上都会犯糊涂,今天,便由自己给她做个了断! “锦瑟,别怕。”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用言语蛊惑着她:“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女人,从今以后,只要有敖澈在的一天必保你平安喜乐,你便再也不用身于无休止的斗争漩涡而无法自拔,你会有疼爱你的夫君,也会有可爱的儿女。” “夫君…儿女?” 锦瑟动摇了,她自幼没有得到父母的关怀,数年内竭尽心力地争斗,她真的很疲倦,突然有人跟她说,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从此她也是有依靠的人,这样巨大的诱惑,如何能让她不心动? “大燕皇族有个传说,当具有神龙之血的敖氏子孙真的爱上一个女人时,他就会化身为龙。” 敖澈嘴角荡漾起绝美的微笑,颠倒众生。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带你朝发白帝,暮至苍梧,带着你览尽天下名胜,抚琴煮酒,逍遥一生。” 锦瑟眼角的泪水越聚越多,她松开最后的挣扎,两条玉臂缠绕上他的脖颈,心怦怦的跳得厉害。 敖澈将自己的衣衫扔在地上,在她胸前的锁骨上狠狠地吻了下去,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轻微的战栗。 恐惧如同潮水般袭来,渗透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那日被苏锦墨破身的痛苦和耻辱向飓风一样席卷而来。 “不!” 她尖锐地叫喊了一声,用尽全力推开身上的男子。 他在她的身上攸然坐起,眼神中瞬间痛苦弥漫。 “不…不。” 锦瑟噙着泪水,嘴里发出模糊地声音。 “她还在想着他?” 敖澈的心被剧痛贯穿。 不对,她的脾气自己知道,如果她心里仍旧放不下白士中,她根本不会来燕国找自己,一定是因为别的。 可还有什么原因会让她如此决然地拒绝自己,并近乎恐惧的排斥呢? 他好看的眉毛一拧,进入沉思的他,更加加深了周身成熟与沧桑的气质。 难道是?… 知己如他,敖澈一下就想到苏锦墨当日的所作所为给她带来的阴影。 他温柔地抱住想要躲闪的锦瑟,轻拍着她温润的背。 “不要总想着那件事,苏锦墨已经死了,即使她没死,她也不敢再欺负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郑重的誓言让锦瑟的心平静了许多,她将头偎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上。“不要抗拒。”他再次将身体翻转过来,趁着她双眼微闭之时,直抵花心,锦瑟嘤咛一声,泪水纷乱,这次的痛不同于嫡姐对自己的羞辱,现在的痛,带着几分满足、几分充实,在他的横冲直撞下,她飘飘然如同飞上了云端,最终沉沉地倒回他的怀中,安然睡去。 第二百七十二集 鸾凤(下) 清晨第一缕朝阳照进厢房时,敖澈就已经醒来。 他慢慢地翻了个身,嘴角噙着笑意,温柔地看着怀里正在熟睡的女子。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甚至能数得清她长长的耷在眼睑下的长长睫毛。 她很久都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吧。 万缕青丝铺在他的胸膛上,一手垂在身侧,一手环在自己的腰间,表情恬静而又带着淡淡笑意。 他轻轻地收紧臂弯,她靠得更近。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如此安静地抱着她安睡,自幼被心狠的父亲送到楚国为人质,被迫放弃自己的真实姓名,扮作侍卫隐藏在背后图谋天下,他的心是阴冷疲惫的,也只有她,如冬日里的朝阳,能软化他已经冰封多年的心。 缓缓合上双眼,这样的安宁,他也需要,片刻,他再次发出轻微的鼾声。 日上三竿,锦瑟终于醒了过来。 **的身体在毫无避讳地和他接触着,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醒了?” “吵醒了你,抱歉。” “没有。” 敖澈给了她一个微笑。 “朗轩…我。” 锦瑟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现在的名字叫敖澈。” 他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温柔的纠正。 “叫习惯了。” 锦瑟没有离开他的怀抱,这里很温暖。 “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就知道她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敖澈莞尔一笑,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间轻轻一吻。 “我被送到楚国当人质之时还在襁褓中,当年护送我去楚国的侍卫是我母亲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为怕我惨遭不测,便在江夏城中找到了一个弃婴,并偷偷的将我二人互换了身份。就这样,假的敖澈被禁锢在白府的花园将近二十年,而我假冒了侍卫的名义,接受了一切不同于常人的训练,这些训练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自己成才,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回燕国,夺回一切。” 白朗轩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接下来的事锦瑟已经知晓。 “那假的四皇子呢?他被太子派来的人杀死了?” 锦瑟还是很同情白府花园中抚琴的忧郁男子,即便如果不是那个侍卫救他,他早已死在江夏城中,可毕竟他因为白朗轩被禁锢将近二十年,是抱着她的这个男子欠那个人的。 “他并没有死。” 敖澈的话让锦瑟微微松了口气。 “他已经给自己起了新名字,方俊泽,从今以后,他会用这个名字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敖澈微微一笑。 “我只不过借着太子刺杀我的时机,给峻泽一次重生的机会,毕竟他很爱太华,他恢复身份后虽然只是一介白丁,但与太华还是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怪不得太华公主会跟我说白朗轩已经死了,确实,以前的白朗轩已经重生为真正的四皇子敖澈,而她的心上人,原来的四皇子敖澈也已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当日在含元殿中,太华公主认出自己的那一刻起,她就准备撮合这段姻缘,否则她也不会在文宗皇帝面前提议,将自己赐给四皇子,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布好的局,为的就是感激她的四哥成全她和自己的心上人。 “以后可有什么计划?” 锦瑟的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划了半个圈。 “做大燕的皇帝,立你做皇后。” 没有丝毫的犹豫,脱口而出,将锦瑟都震在那里。 “怎么?” 敖澈笑了笑,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英俊的侧脸上反复摩挲。 “不愿与我共掌天下?” 锦瑟摇了摇头,她虽然已经暗暗猜到他的心思,可依照他往日的城府,是不会如此直白的。 “你我之间以后再不会有什么秘密,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瞒你。” 听了敖澈的话,锦瑟十分感动,她与白士中就是因为藏有秘密才沦落到今日这般悲惨收场的境地,她真的需要一个人,完全的信任她,与她再无秘密。 “朗轩…” “小笨猫!”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责道:“是敖澈!怎么总是叫错,让别人听见,很麻烦。” 锦瑟双颊一红,什么小笨猫…这个白朗轩,成了自己夫君后居然如此不正经,堪比那个蛇精病,以往简直是被他的冰块脸骗到了。 “现在大燕局势复杂多变,太子敖海和李贵妃正斗得如火如荼,李贵妃入宫多年无子,我心里猜测,她一定是在我和五皇子之间犹豫,扶持哪个与敖海对抗。”敖澈早已对燕国的局势了若指掌,他现在需要的是一股强大力量的支持。 锦瑟颔首:“我瞧她却有这方面的意思,你既然已经决定搏上一搏,我自然会暗中祝你一臂之力,好在李贵妃对我还算信任。” “换个称呼!” 敖澈眉头一皱,右手用力一紧,当作惩罚。 “夫君…” 锦瑟瞪了他一眼,居然这么麻烦! 听她叫了一句夫君,虽然语气还有些生硬,可还是让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说了这么久为夫的事,也该说说你啦。” 锦瑟笑了笑,将自己从楚国到燕国这一路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 “冥夜。” 敖澈的语气里有疼痛,名为下属,可这是他的好兄弟。 锦瑟想起因她而死的冥夜既是愧疚,又是伤感。 “过几日我会吩咐属下去找回他的尸体好生安葬。”敖澈顿了顿,歉疚地说:“是为夫考虑不周,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锦瑟摇头道:“此事与你无关,谁也想不到赵琼会跑到叶城附近的山里落草为寇。” “哼!终有一日我会让他好看!” 敖澈轻嗤一声,捏紧拳头。 “李贵妃那边你放心,我会找心腹冒充你口中的情郎,令李贵妃不起疑心。” 商量好如何圆谎后,二人决定将戏继续演下去,幸好有太华公主所言锦瑟长的很像四皇子敖澈心上人一事,他二人缠绵恩爱,倒也不会令人起疑心。 “他…在大楚好吗?” 为了这么多,敖澈还是不能忽略他最亲近的兄弟,明知他和锦瑟是因为有了什么意外才至今天这种地步,可他还是不能不问起。 “他很好,娶了昌乐公主,很是风光。” 锦瑟语气里带着七分苦涩、三分不屑。 敖澈没有多问,也不想逼问她心中爱谁多一点,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没什么意义,她已经成为要陪伴他一生的人。 又说了几句话,二人先后起床梳洗,房门打开后,不少丫鬟,捧着用具鱼贯而入。 “主子,我是四皇子特意安排来侍奉您的。”屋内传来清越的声音,“奴婢名唤如羽。” 如羽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衫,俏生生地站在原地,嘴角洋溢着会心的微笑,眼中却噙着泪水。 锦瑟嘴唇一动,看到如羽她别提心中有多惊讶了! 主仆相聚的喜悦落在敖澈眼中,令他很是欣慰,从今以后,他只要在她的脸上看到笑容。 早膳都是锦瑟素日爱吃的东西,难为如羽离开她半年居然还记挂着这些琐碎的东西。 敖澈和锦瑟对桌而坐,这顿早膳,二人吃的都很香甜。 放下银箸,敖澈拉起锦瑟的手。 “今早咱们还得去见一个人。” “谁?” “宁舒郡主。” 锦瑟心中一震,险些忘了,她才是四皇子敖澈的正妻,只是她会不会将自己的身份揭发出去?到时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敖澈似乎没有想到这些,携着锦瑟的手,一路穿花拂柳而过。 锦瑟朝四周望去,别说文宗皇帝对于这个儿子也不能说不上心,起码这个园子建的还是十分雅致的。 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眼前就是四皇子府的正厅,此时厅上早已站了十几名丫鬟,宁舒郡主就正襟危坐在大厅的正位上。 远远瞧去,宁舒郡主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宫裙,头上随意地梳着抛家髻,剩下一半脸上的脂粉涂得很厚,想掩盖眉梢眼角的憔悴,只是她灰败的眼神早已将她出卖。 从这样的神情可以看出,这半年,她在大燕过得并不好。 这也很正常。 没开战以前,她这个楚国公主还肩负着和亲的重任,或者说,燕国人还要留着她、捧着她以麻痹楚国。 可自从江陵要塞开战后,硝烟已经席卷两国,加之其父淮阴侯因战败被流放,她便更没了地位。 没了依靠的宁舒郡主,只能留在敖澈身边仰人鼻息,可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任她数落的温文青年,她做梦也没想到,白朗轩才是真正的燕国四皇子,一踏入燕国边境,她就被暗暗打入冷宫。 无他,以白朗轩对苏锦瑟的爱,他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对苏锦瑟做过的那些事? 宁舒郡主十分无奈地在四皇子府苟延残喘,甚至听闻文宗皇帝为四皇子纳侧妃后,都不敢吭一声。 她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奉承一下这个新侧妃,以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 “原来是妹妹来了,姐姐我…” 本来满脸堆笑的宁舒郡主在看清走进大厅人的脸后,表情急转直下,到最后已经变成了狰狞狠毒。“怎么会是你?”锦瑟不知道敖澈要如何处理眼前的事,不方便直接作答,只是冷哼一声。 第二百七十三集 旧恨(上) “这是父皇为我选定的侧妃。” 敖澈不疼不痒地回了一句。 “她?父皇为你选定的侧妃?” 宁舒郡主怒气勃发,“她明明是苏锦瑟那个贱人!” 敖澈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解释。 “你认错了,她叫阮烟罗,是大燕叶城人,父皇亲赐给我的侧妃。” 宁舒郡主跺着脚,指着锦瑟的脸怒喝:“这不可能!她明明就是苏锦瑟那个贱人!” 从敖澈的言语中,锦瑟已经体会到他的意图。 “烟罗参见宁舒郡主。” 微微曲了一下腿,锦瑟的参见就显得没有那么恭敬。 “父皇因为臣妾长的很像四皇子的心上人,这才允诺这门婚事,臣妾想宁舒郡主一定是认错人了。” 宁舒郡主冷笑一声:“苏锦瑟,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会认得你的模样!你不是在大楚做你风风光光的国夫人吗?怎么会跑到燕国勾引我的夫君?” “勾引你的夫君?” 锦瑟哑然失笑。 “宁舒。” 敖澈愠怒地拂袖喝道:“不可再胡言乱语!” “哼。” 宁舒郡主长袖一拂,摇曳着裙摆就要出花厅。 “去哪!” 敖澈皱眉将她拉扯回来。 “你不是说她是阮烟罗吗?孤就要上殿面见父皇,揭穿她的真面目!”宁舒郡主自以为得到了威胁敖澈的把柄,“冒充秀女是多大的罪过,我想四皇子一定心知肚明。” “你们都下去!” 一声厉喝之后,厅上的丫鬟走的干干净净。 “你敢!” 敖澈如铁钳般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宁舒郡主的脖子,宁舒郡主没料到敖澈竟会动手,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别怪我没警告你,若你敢多说些有的没得,本皇子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宁舒郡主被举在空中,因呼吸的困难,脸涨得通红,双脚毫无章法地在半空中踢蹬着。 “明白了吗?” 敖澈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这句话。 宁舒郡主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手攸然松开,宁舒郡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在地上,她已经意识到眼前的男子可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欺负的四皇子敖澈。 “大燕已经和楚国开战,你的父亲淮阴侯也已经被隆庆帝削掉爵位,流放岭南,这就意味着,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丝毫利用价值,如果你想继续活下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敖澈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泠然。 “好…好!” 宁舒郡主害怕极了,连声答允,再没刚才嚣张的气焰。 “从今日起,你需装病滞留于府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见任何外客。” 敖澈冷然吩咐。 “知…知道了。” 面对这个丝毫没有感情的冷面阎王,宁舒郡主简直怕到极点。 “来人!” 一声呼喝,四皇子府的管家已经哈着腰跑了进来。 “通知全府的丫鬟、仆妇、小厮、侍卫都到门外候着!”敖澈一声令下,管家已经忙不迭地去传令。 片刻,四皇子府邸所有的仆人已经聚集在一处。 “正妃身患恶疾,从今日起,府内的大小事务都由侧妃阮烟罗负责,侧妃之令便如同本皇子的命令,如果有任何人敢对侧妃不敬,家法伺候!” 敖澈这番话说的严厉无比,以至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听着,心中对于这个侧妃的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少丫鬟偷窥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宁舒郡主,尽皆感慨,果真男儿薄幸,新不如旧。 吩咐完府中的侍婢,敖澈再不想搭理宁舒郡主,便命令管家将她送回别院。 “如果不是还留着她有用,我定然立刻将她撵出府邸。”敖澈十分不悦地道:“她留在这都脏了我的地。” 锦瑟讶然。 “你为何如此恨她?” “伤害过你的人,我都恨!” 敖澈直言不讳地表白让锦瑟羞红了脸,心里却十分感激。 “昨晚…现在身上还痛吗?” 敖澈迟疑着问了一句。 若说不疼那是假的,可锦瑟怎么好意思启齿?微微嗔了眼前的男子一眼,拉着他的手道:“三日后我要回宫拜谢李贵妃,却不知道该送什么回礼与她?” “这个为夫会帮你想好,你这几日好好歇着就好。” 敖澈微微一笑,锦瑟一声惊呼后,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的侧目中,走回了西跨院。 剩下的几日里,锦瑟白日便与如羽互诉别来之情,晚上敖澈就会来她这过夜,虽然她的心底还存着一个人的影子,但敖澈对自己当真是温柔体贴,她也不愿拂逆他的意思,夫妻二人如鸾凤和鸣,恩爱非常。 第四日清早,锦瑟换了一身得体的宫装与敖澈一同回大明宫,拜谢李贵妃。 御道上,敖澈紧紧地握着锦瑟的手,一路看得诸人心驰目炫,那些宫女更是不住地出言艳羡锦瑟嫁了这么个好夫君。 “这大清早四弟就进了宫,可是有什么事?” 远远地就见太子带着一大堆人停在了祥鸾阁前,身后是数十名内侍宫女。 锦瑟抬眼望去:今日的太子穿着一身乳白色的锦袍,上佳的缎料上绣着水波似的玄云龙纹,腰间则用一根羊脂白玉的带子系着,头戴白玉冠,整个人显得十分丰神英俊。 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眸熠熠生辉,可眉梢眼角却有一丝倦意,想来是因为近几日朝政的纷争感到尤为疲倦。 “参见太子殿下。” 敖澈躬身行了一个礼,锦瑟则福了福身。 太子敖海深深地看了锦瑟一眼。 “这就是父皇赐给你的那个侧妃?” 敖澈拱手道:“正是。” 敖海呵呵一声,“明艳动人、举止有礼。四弟果然好福气。” “多谢太子殿下夸赞。”锦瑟装作恭敬地回了一句,言语中对于太子的夸赞还稍微表现出一丝惶恐。 太子殿下淡然一笑,亲热地嘱咐:“都是一家人,没外人在的时候叫大哥就好,太子什么的略显生分。” “多谢大哥。” 敖澈脸上立刻表现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这样的神色让太子十分满意。 “你们这是要去见父皇还是李贵妃?” “臣妾想去椒房殿给李贵妃娘娘请安。” 敖海点了点头:“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臣弟告退。”敖澈和锦瑟行了礼,并肩朝椒房殿走去。 第二百七十四集 旧恨(中) “太子对你倒是客气!” 锦瑟对于敖海的态度十分惊讶,不知道他为何对敖澈如此亲热。 敖澈冷笑一声,“他这几日焦头烂额,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而我又因连夺楚国四城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他自然要拉拢我,解决燃眉之急,待这个劫难度过,他又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锦瑟暗暗点头。 二人带着随从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椒房殿。 “四皇子、四皇子妃到。” 随着门口太监一声尖锐地喊声,敖澈已经携着手跨进了椒房殿的正殿。 迎面关美人刚想调侃几句,却在见到四皇子的脸时微微一怔,眸光中惊讶之色表现的十分明显,幸亏她素日都是镇定的人,这才没叫出声。 好在李贵妃正坐在正殿青玉案后品茶,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关美人惊讶的表情,否则精明如她,一定会起疑心。 “臣参见贵妃娘娘。” 敖澈行了礼,锦瑟也福身于地。 “起来吧。”李贵妃摆弄着手里的玉如意,笑意盈盈地道:“看座。” 早有内侍搬来两把椅子让敖澈并锦瑟坐下。 “瞧你们小夫妻这个样子,本宫就知皇上这赐婚算是赐对了。” 敖澈拱手谢道:“多亏贵妃娘娘提携,敖澈才能抱得美人归,娘娘的大恩,儿臣感激在心。” 李贵妃听他语气诚挚,显然是发自真心的感激,看来这个阮烟罗倒是真有些手段,能将这个驰骋战场的四皇子收的服服帖帖,当下笑道:“都是皇上的意思,本宫可不敢居功,只要四皇子喜欢就好。” “喜欢,自然喜欢。” 敖澈说话之时还不忘将眼光凝视锦瑟,锦瑟对着他痴情的目光脸红地垂下头。 李贵妃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好了,四皇子难得进宫一趟,便去瞧瞧你父皇,本宫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跟烟罗说。” “儿臣告退。” 敖澈自然知道李贵妃一定会私下里询问锦瑟,当下一撩袍子,就要告辞,临走前却还不忘嘱咐一句。 “你身子孱弱,走时别忘了加衣服,现在已经入冬,当心着凉。” 李贵妃噗哧一笑。 “回府在腻歪吧,放心,本宫不会亏待她,冻不着也饿不着。” 敖澈脸一红,在椒房殿内关美人和不少宫女的嬉笑中大步流星地出了寝殿。 “你们都下去吧。” 敖澈前脚出去,后脚李贵妃就挥手遣散了寝殿里的内侍宫女,连如羽和萍仪都被遣了下去。 “怎么样?” 李贵妃收起笑容,郑重地询问锦瑟。 “四皇子十分喜欢臣妾,可谓…视若珍宝。” 锦瑟的语气中藏着哽咽。 “这就好,看来本宫教你的那些招数很管用。” 李贵妃缓缓颔首。 “娘娘!” 锦瑟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不少,抬起头时,澄如秋水的双眸中泪光莹然。 “臣妾…臣妾已非清白之身…表哥他真的不会嫌弃我吗?呜呜。” 锦瑟用手掩面,痛苦呜咽着。 “怎么会?”李贵妃暗暗好笑,这个时候了还在惦记她那个没有什么用处的表哥,也不知道该说她深情还是可笑?不过为了不让她坏了自己的大事,李贵妃还是准备着意安抚锦瑟一番。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一个女人,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了关美人。 关美人聪慧地上前替锦瑟擦了擦眼泪,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放心,娘娘她是不会骗你的。” “这就好。” 锦瑟在二人的安抚下终于止了哭声。 “说说这几日在四皇子府的所见所闻吧。” 李贵妃最想知道的是这点,四皇子究竟值不值得自己扶持。 “因为四皇子待臣妾很好,所以臣妾能在整个府邸四处游逛。”锦瑟徐徐地道:“四皇子府并无什么特意的地方,也可能是臣妾所呆时间尚短,没能查到密室、宝库之类的地方。” “这个不着急,以后慢慢查探就好。” 李贵妃轻咳一声。 “四皇子与宁舒郡主的感情如何?是否像传闻般的十分不和睦?” 锦瑟颔首道:“臣妾呆在府中仅有三日,四皇子便与宁舒郡主吵了三日。宁舒郡主每每有什么不乐意的地方,便打人骂狗,四皇子稍微申斥一句,她就坐在地上大哭,说四皇子忘恩负义,如果不是靠着她的势力,四皇子根本难以平安回到燕国,现在他回了燕国,自己的父亲淮阴侯也败落了,他便过河拆桥。四皇子每次听她说这话脸色都会立刻变得铁青,但却又说不出什么,可臣妾看得出来,四皇子真的很生气,如果不是碍于恩义,早已将宁舒郡主亲手掐死。” “原来如此。” 李贵妃点了点头,“这宁舒郡主倒是蠢得很。如果她不将对四皇子的恩惠终日挂在嘴边恐怕还没什么,现在她日日拿这个要挟四皇子,四皇子好歹是个男人,在下人面前丢了脸,哪里还会再待见她?果真是愚不可及!” “不仅如此,宁舒郡主在府里多年无所出,却不准四皇子沾染任何女子。臣妾听身边的如羽说,宁舒郡主当日因四皇子酒后宠幸了一个丫鬟,就醋意大发将那个丫鬟活活打死在四皇子面前,四皇子因此气的几天都吃不下饭。”说到这锦瑟装作忧虑地道:“臣妾进府后,若不是有四皇子照拂,恐怕早已吃了大亏。” “这个泼妇居然如此厉害?”关美人讶然道:“她可是楚人,现在楚燕势不两立,她能在燕国如此安然的度日全靠四皇子照拂,她居然如此不知足?还敢嚣张跋扈?” 李贵妃心中一动,四皇子不能亲手处置宁舒郡主,唯恐落得忘恩负义的名声,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把柄。 “你放心呆在府里好了,只要抓住四皇子的心,加之你是皇上钦点的侧妃,她纵然嫉妒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锦瑟轻叹一声,“臣妾自会小心,竭尽全力完成娘娘交代下的任务。” “你记得这点就好。”李贵妃欣慰地道:“待过得几个月,你与四皇子感情更进一步时,便试探着他是否有谋夺皇位的野心,更要试探出他对本宫的真实态度。” 李贵妃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两点。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不辱使命。”锦瑟郑重地点头。 “不过臣妾瞧着四皇子倒是因为烟罗的事,真心感激娘娘。”关美人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李贵妃嘴角露出恬然的微笑,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只要锦瑟继续抓住四皇子的心,四皇子对她的感激就会越盛。 “这都是烟罗的功劳。”李贵妃盈盈起身从案后走了下来,拍了拍锦瑟的肩膀,“好好干,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说着,转身吩咐:“来人,领侧妃去椒房殿的藏珍阁瞧瞧。” “喜欢什么就拿好了。” 李贵妃扶了扶头上繁复的发髻。 “多谢娘娘赏赐。” “将你那个新的侍女也带过去,令她也挑几件心爱的事物,就说是你的恩典好了。” 李贵妃想帮锦瑟拉拢如羽,锦瑟暗暗好笑,却也起身谢过,带着如羽跟随一个中年姑姑去了藏珍阁。 “宣萍仪进来。” 锦瑟身影刚刚消失,李贵妃就唤来了萍仪。 “方才侧妃说的话你已经听到了,可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 萍仪拱手立在地上,垂着头回答:“侧妃所言皆是实情。四皇子十分喜欢侧妃,这三天天日日留宿在西跨院,与侧妃颠鸾倒凤,每每流连至深夜,仍旧灯火不熄,要不就是日上三竿还不熟悉,想来侧妃怀上孩子是指日可待的事。” 李贵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日第一次见四皇子,还以为他胸有大志,是个能节制自己**的人,哪知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本宫好生失望。” “他越是这样的人,娘娘就越好控制,万一都像三皇子一般的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娘娘却要承担反噬的风险,现在只用阮烟罗一枚棋子就能牵制住四皇子整个人,何乐而不为?” 关美人淡淡地分析。 “你说的很对,只是本宫不是很确信,用一个阮烟罗,真的能牢牢控制四皇子敖澈吗?” 李贵妃认为四皇子对烟罗的爱不过是图新鲜,万一过了这个劲,再爱上下一个女人怎么办? “依奴婢看来,四皇子对侧妃到不像是玩玩而已。”萍仪大胆地回答:“侧妃进府的第二天,四皇子就下,府中大小事情皆由侧妃一人打理,竟是将宁舒郡主的权力统统架空了呢。” “果真如此?” 李贵妃有一丝讶然,没想到这个秀女的本事如此之强,幸亏没让她入宫成为皇上的枕边人,否则她还真有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实力。 “奴婢认为侧妃只要再给四皇子生下一男半女,四皇子的一颗心便被侧妃全部锁死,再难动弹。” 李贵妃心中乐开了花,“很好,你下去吧,继续留在侧妃身边监视她,一旦她或者四皇子有什么异动,立刻暗中托人禀告本宫。” “是!” 萍仪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寝殿。 “关美人,你瞧四皇子是不是一个可以扶植的棋子呢?”“臣妾认为,四皇子胸无大志,贪恋美色,是很好的傀儡人选!”关美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眼前这个志得意满的宠妃,一定会栽在过往的白朗轩,也就是现在的四皇子敖澈手中! 第二百七十五集 旧恨(下) 在李贵妃的椒房殿用过晚膳后,锦瑟本来准备同敖澈一起回府邸,却被热情的李贵妃留住,要她在椒房殿住上一晚,为此敖澈表现出极大的不舍,锦瑟却含羞地望着自己的绣鞋,二人默契的表演让李贵妃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深信不疑。 睡在厢房内,锦瑟突然有种恋家的感觉,没了他温暖的怀抱,居然觉得这床榻异常冰冷,尽管这床褥都是用最好的锦缎制成。 “如羽?” 锦瑟轻轻唤了一声。 “主子。” 如羽机警如猫,立刻从间外的床榻起身,点燃蜡烛走了进来。 “做恶梦了?” 看着床榻上盘膝而坐的锦瑟,如羽的笑容在烛光的掩映下分外温柔。 “我想出去走走。” 锦瑟笈上鞋,穿好衣衫。 如羽在她和自己的锦被里各塞上一个枕头,造成蒙头大睡的假象,这才带着锦瑟偷偷从轩窗跳了出去。 院落里安静极了,唯余袅袅清辉泻在已经败落的枯叶上。 门房里的太监拄着腮帮子,昏昏欲睡。 如羽携着锦瑟的手,左足轻点,锦瑟只觉一阵腾云驾雾般,轻飘飘地越过椒房殿的高墙,落在外面的御道上。 “你怎么知道我要悄悄的出来?” 锦瑟对着如羽莞尔一笑。 如羽见左右没人,方放心地微笑:“跟着主子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 锦瑟紧紧握着如羽的手。 在大燕的这几个月里,她自认比在大楚更加难熬,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周遭都是钩心斗角的敌人,若不是一心一意为白朗轩报仇,她心底早想一死了之,解除这样悲苦的命运。 可是自从白朗轩和如羽回到自己的身边后,自己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充溢着她的全身,竟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明亮了很多,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陪在他的身边,帮他完成毕生的梦想,就如他在自己身边一直默默守护,从不离去一般。 “主子,咱们去哪?” 如羽深知锦瑟定然是有目的。 “沁芳阁。” 锦瑟收起自己的思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本以为要自己带路去沁芳阁,哪知如羽似乎比她更熟悉大明宫的各个寝殿,在她巧妙的带领下,避开各处的侍卫,来到沁芳阁附近的花林。 前面披坚执锐的金吾卫守在贴着封条的大门前,据闻前几日李贵妃传下旨意将华美人和沁芳阁的宫嫔分开两处囚禁,这就意味着,华美人现在是独身一人被关在沁芳阁最里面的角落里。 夜深人静,两个黑影慢慢向寝殿靠拢,神不知鬼不觉。 ? “轻点,你弄疼人家啦!” 好些时候没有打扫的沁芳阁落满尘埃,在轩窗射入的清辉中缓缓游弋。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依稀瞧见暖帐内交缠在一起的两具**,颠鸾倒凤,甚是快活。 华美人披散着头发,被一强壮男子压在身下,时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媚声。 男子似乎很喜欢身下的这具白嫩的身体,反复揉搓中,身体也随着激动的心情有韵律的起伏。 “好…好痛!” 华美人目光散乱,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要掐进男子古铜色的背中。 男子加紧了攻势,片刻,华美人尖叫一声,抬起如天鹅般白皙的脖颈,伴随着一阵长吟,又沉沉地跌回床榻,脸上双颊猩红,带着满足的笑意。 男子轻轻喘息几声,倒在华美人的身侧,一手搂着美娇躯,一手用床榻边的汗巾子擦拭着全身的汗水。 借着月光,远处的如羽依稀看清了男子的长相,不禁大吃一惊。 敖海? 华美人好歹是文宗皇帝的爱妾,他身为人子,居然和自己父亲的小妾通奸,作出此等畜生不如的事! 回身看了看身旁的主子,只见锦瑟只是微微地冷笑,显然是早已猜到这个结果。 “殿下这么久都没来瞧华裳,华裳以为殿下早已另结新欢,再也不理华裳了呢。” **毕,二人开始聊天。 华裳略带悲戚的哭音配上梨花带雨的表情,没有男人还能硬的起心肠,太子敖海就更不可能! “本太子也是迫不得已!这几日老头子查的紧,行差踏错之间就会有性命之忧。”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华美人抻着脖子发出咿呀的声音。 “是皇上查的紧还是殿下你也以为华裳得了麻风病?” 华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哽咽。 “怎么会!本太子自然知道是有人陷害于你。” 敖海嘿嘿冷笑,他开始没来沁芳阁,确实怕华裳得的真是麻风病,会传染。可几日后,沁芳阁守卫的心腹来报,阁内内侍宫女竟无一人传染,连华美人身上的红点也渐渐消失。 起了疑心的敖海遂带太医来给华美人诊治,一诊之下,太医才说这病症只是症状像麻风而已,实际上根本不是! 敖海这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是李贵妃布的局,为的就是除掉自己新送进宫的这个心腹。 气急败坏的敖海怎会放弃这个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棋子?加之华美人自知自己最后的希望就是太子,因此曲意逢迎,施展浑身解数,与之发生了关系,让太子一连三日都偷偷来沁芳阁与自己相会。 “既然如此,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救华裳出去?这里华裳是一刻也带不得了!” 一双玉臂缠绕着敖海的脖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放心,本太子一定会救你出去!” 敖海信誓旦旦的保证,“本太子已经按步部署好一切,到时候定会让那个阮烟罗吃不了兜着走,连带那个杂种也不会有好下场!” 锦瑟勃然大怒,她自然知道敖海口中的杂种是谁!白朗轩变回四皇子敖澈后,屡立战功,确实夺了太子不少风头,遭他记恨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毕竟是有血缘的兄弟,敖澈如果是杂种,他这个太子岂非杂种老大? “真的吗?”华裳眼底浮现出斑斓的华彩,“李贵妃势大咱们轻易动不得,可阮烟罗不过是个质子侧妃而已,想来殿下要整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到这,华裳几乎看到那个贱人在自己脚下翻滚求饶的场景。“到时候,一定会给我的华裳出口恶气!”敖海在华裳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一个恶毒的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型,只等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二百七十六集 黑龙(上) 出了沁芳阁,如羽好奇地问锦瑟。 “主子,你怎么知道太子今日会来这找华美人?” 锦瑟微微一笑,月光下这笑容恬淡而富有智慧。 “华美人为人嚣张跋扈,又好出风头,她最不喜与旁人一样,所以她所用的胭脂水粉都不是尚宫局提供,全是自己吩咐外面的能工巧匠调制的精品,这些东西虽然给她的美貌加了不少分,却也埋下了祸根。” 锦瑟顿了一顿,“今早我随着夫君进宫时,偶遇太子敖海,我分明闻到他的身上有华美人所用的水粉香气,我暗自猜测华裳就是太子送进宫中的眼线,本想今晚借着在宫里的机会来撞撞运气,哪里知道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仅发现华裳是太子的人,还间接知道二人的奸情。” “听太子的语气,他已经谋划好一个圈套,就等着主子往里跳呢!” 如羽蹙着眉,有些忧郁。 “放心。” 锦瑟云淡风轻的笑容让如羽再次回忆起在楚国的时光,彼时自己的这个主人从未败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主仆二人又悄无声息地回了椒房殿,神不知鬼不觉。 几日后,文宗皇帝决定在两仪殿设宫宴,庆贺燕国击败楚国,一雪前耻,这宫宴的安排布置自然是交给李贵妃并仇贵妃二人负责。 宫宴当日,数百盏琉璃宫灯在列在两仪殿的正殿中,将整个宴会的气氛烘托到极致,加之两旁绚丽多彩的绸带,不禁让刚进殿的诸人,就薰薰欲醉。 文武百官、皇子妃嫔按辈分分列而作。 “四皇子到。” 殿中诸人正说着话,在门口的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中,一身宝蓝色锦袍的敖澈迈着方正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的身旁还带着穿着盛装的锦瑟。 这是四皇子侧妃第一次参加国宴,相比那些已经司空见惯的老人,锦瑟的到来引起了诸多人的好奇。 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上,眉若春山,似嗔似喜,配上那对黑白分明、晶莹剔透的眼睛,顿时让满场带着矜持跋扈的贵妇黯然失色。 清爽的打扮加上温柔的举止,锦瑟的出场与飞扬跳脱的大燕女子,泾渭分明。 出席宫宴的大燕贵族,很难见到这般柔弱的女子,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如同冷水滴进油锅,频频发出啧啧声。 “不是说四皇子新娶的侧妃是燕国叶城人吗?怎么看着,无论外貌神态、还是行动举止都那么像楚女?” 贵宾席上,早已有人有了疑问。 敖澈自从回了燕国,已经放弃他在楚国时,所用的冰块脸,一律改成云淡风轻的笑意,好像对周遭的事漠不关心。 “四弟…她…她!” 看着远处挽着敖澈的胳膊,朝皇子席位施施走来的锦瑟,敖泽一手拿着酒杯,嘴半张着,吃吃地开口。 “四皇子妃,长的很像臣妾在楚国的一位故人。” 二皇子的妃子史如芸,深深地看了锦瑟一眼,若有所指的说。 “臣妾见过二哥、二嫂。” 锦瑟笑起来十分好看,两个梨涡挂在脸上,明艳绝伦。 “很多人见了烟罗都会认错,想来是烟罗真的很像四皇子在楚国的心上人。”锦瑟丝毫没有避讳这对夫妻的好奇,大方地说:“臣妾是燕国叶城人,初进宫时也是因为这点,才被父皇选中,赐给夫君做侧妃。” 史如芸眉头一皱,释然地笑道:“确实是我认错,我那楚国朋友虽然不会将自己的愁苦表露出来,可她终日忧愁,断然不会有四弟妹这般爽朗明艳的笑容。” 锦瑟一愣,没想到史如芸会这么说,难道自己真的变了?变得心情也开朗了? 敖泽纳纳地皱起眉头,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的相似,还是另有蹊跷。 “四皇子是因那个楚女才爱上弟妹,弟妹想起此事时,心中不会吃味吗?”太子妃用宫扇轻轻掩住口鼻,可锦瑟还是能瞧见她眉梢眼角蕴藏着的挪揄笑意。 “自然不会。”锦瑟笑盈盈地回答:“臣妾感激那个女子,如果没有她,臣妾怎么会嫁给夫君?又怎么会如此幸福?” 太子敖海干笑几声,“四弟和弟妹两情缱绻,真是羡煞旁人。” “臣妾初进长安就曾听闻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自父皇赐婚后更是伉俪情深,是烟罗羡慕太子妃才是。” 锦瑟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胜欣往地神情。 “四弟妹说的很是。”史如芸低首浅笑,“太子殿下多年来连侧妃也没有,足见对太子妃的一片深情。” 太子妃听罢,轻轻摆了摆手,以示谦虚,可神情中流露出的得意毫不掩饰,倒是太子敖海在听见史如芸说侧妃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看了太子妃踌躇满志的表情,锦瑟暗暗好笑,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一直自认为将自己男人收的服服帖帖的太子妃,发现太子与别的女人有染,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正想着,门口太监一阵长宣,文宗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两仪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宗皇帝的左右跟随着两名宫妃,一位自然是椒房殿的李贵妃,另一位便是紫蓝殿的仇贵妃。 李贵妃一袭华贵的瞿凤绣金线拖尾宫装,梳着飞天宝髻,乌黑的秀发上金步摇随着盈盈莲步发出叮咚的脆响,饱满白皙的额头上挂着心形的额链,整个人的妆扮贵而不俗,颇见新意。 而与她相对的仇贵妃则是另一番样貌。 如果说李贵妃是春日盛放的牡丹,那么仇贵妃就是秋高气爽的白菊。 简单素雅的乳白色绣杜若花宫装,很好地与仇贵妃婀娜的身形相称,绿云扰扰之上斜簪着的茉莉,让她每行一步,花瓣都有节奏的颤动着。皓腕上没有多余的累赘金饰,只带着一枚羊脂玉的镯子,与她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整个人有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锦瑟突然明白仇贵妃凭什么能跟家世浩大的李贵妃平分秋色,一个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有时粗茶淡饭更能吸引他,特别是仇贵妃这样人淡如菊的美人。 “四皇子,怎么不见宁舒郡主?” 仇贵妃坐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回贵妃娘娘,宁舒她身子不适,正在府中休养。”敖澈平静地回答。 仇贵妃点了点头,淡然笑着:“虽然楚燕已成敌国,但那宁舒郡主好歹对四皇子你有恩,该当好好照料她的身体才是,别留下话柄,让楚人嘲笑咱们忘恩负义。” 话中有刺,敖澈听得刺耳,可他不得不服这个仇贵妃,因为自己除了硬着头皮拱手说是,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臣妾倒是听说那宁舒郡主自从来了燕国极不安分,将好好的四皇子府搅闹的鸡飞狗跳。” 李贵妃轻咳一声,继续道:“四皇子为皇上分忧,这几个月一直在前线监军,她身为四皇子正妃,不思帮扶自己的夫君,却总是闹事,这恐怕不是什么贤淑女子的做派。” 仇贵妃淡淡地道:“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哪能得知,臣妾也是从大局着想,皇上以为如何?” 文宗皇帝颔首道:“爱妃说的有理,咱们燕人绝不能被人在背后骂忘恩负义,澈儿,你需好好照顾宁舒,可不要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呀。” “儿臣不敢。” 敖澈低头皱眉回答。 关美人见此,忙岔开话题,举起酒杯。 “这次四皇子并常胜将军领兵攻楚,连下四城,立下赫赫战功,一血燕国前耻,这都是靠皇上运筹帷幄,臣妾举杯,敬皇上一杯,愿天佑大燕,福泽万年。” 众人一听,全都呼啦啦地站起身,举起酒杯,齐声赞叹:“天佑大燕、福泽万年!” “好个天佑大燕!” 文宗皇帝显然对关美人的祝酒词十分满意,举起案上金杯,朗声大笑后一饮而尽。 殿上众人陪饮一杯,方又坐下。 “这次攻打楚国,常胜将军立有大功,三战三捷,打出了燕军的威风。”敖澈微笑着款款而谈。 “素闻常胜将军李弼成自幼熟读兵法,深谙行军打仗之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关美人笑吟吟地符合。 太子默然不语,太子妃更是没有微蹙。 “爱卿,这也是你的功劳。”文宗皇帝抓起李贵妃的手,欣悦地说了一句。 李贵妃笑靥如花,对于四皇子敖澈的反应十分满意。 李弼成是她的亲弟弟,这次他与四皇子同时立此大功,最后却因战事紧急被留守荆州不得入长安,她生恐自己弟弟的功劳被四皇子敖澈全都拿走,哪里知道他居然这般有眼力价,看来这也是自己的心腹阮烟罗的功劳,想到这,向锦瑟暗暗投去赞赏的目光。 “父皇,儿臣倒是觉得,此次四弟的功劳更大些。” 敖海微笑拱手。 锦瑟见敖海违心的说这话,不禁暗暗冷笑,这个太子倒是将挑拨离间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太子过誉。”敖澈不动声色的拱手,“澈在楚国当了二十年的质子,学问鄙陋,又没上过战场,如非常胜将军指点,恐怕早已闯下大祸,何谈立功?”文宗皇帝也觉得此事常胜将军李弼成的功劳更大些,他毕竟练了十年的兵,又深谙行军用兵之道,此次他是头功,只是四皇子提供了不少有关楚国的消息,确实也对这次战役的成功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不能不赏。 第二百七十七集 黑龙(中) “爱卿说说,朕该如何封赏常胜将军和四皇子?”文宗皇帝侧头对李贵妃笑道。 李贵妃忙道:“能为皇上尽忠是臣妾弟弟的福分,再者此次大胜,都是皇上运筹帷幄的功劳,臣妾弟弟不敢居功。” “若无父皇亲笔所书的三个锦囊,常胜将军与儿臣断然不能如此顺利的攻下江夏和荆州,因此儿臣不敢领功。” 李贵妃和敖澈全都聪明地避开居功自傲这四个字,这样的行为让文宗皇帝十分欣悦,只见他低头略一沉思,“如此一来,待常胜将军回长安后,再行封赏吧。” 宫宴开始,数十名内侍宫女手中托着木盘鱼贯而入,各种珍馐美食如流水般放在诸人面前的桌案上,一时之间,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父皇,儿臣有祥瑞要禀。” 酒过三巡,太子突然从座上起身,神色郑重地说。 声音虽小,却让殿中诸人全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议论,连附近编钟的歌舞都已止息。 因为其中的祥瑞二字太过震撼! 所谓祥瑞,又被百姓们称作‘福瑞’,历代都被认为是一种表达天意、对百姓国家有益的现象。 每当这种现象出现,又会被认定为是上天对皇帝的行为和所颁发的政策的赞美或表彰,因此一直被历代皇帝视为对自己文治武功的肯定,而格外重视。 然而自从十数年前大燕于江夏之战战败后,燕国境内竟再也没有出现过‘祥瑞’,为此文宗皇帝曾暗自恼火很久,可老天爷既然不给面子,纵然他是一国之君,也无可奈何。 现在燕国势头正劲,楚国却显现出疲态,在这个时候恰巧有了祥瑞,这是不是意味着,上天肯定了他的复仇计划! 想到这,文宗皇帝十分高兴,连声道:“是什么祥瑞?快跟朕说说!” 太子笑道:“是一条黑龙!” “黑龙!” 大殿中所有人全都掩口惊呼起来。 太华公主结结巴巴地道:“太子哥哥,你…你没骗大家吧!黑龙?那可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怎么可能在人间出现?” 太子妃笑道:“如果是人间平常能见之物又怎么能成为祥瑞呢。” 文宗皇帝大为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口中的祥瑞居然会是一条黑龙!虽然燕国的皇族全都自诩为神龙之后,但这毕竟是传说,龙是什么样子,根本没有人见过,即使前代史书上经常会留有某某地,有龙从天上坠下,或者某某州县,有百岁老人曾亲眼目睹飞龙在天,但这毕竟都是耳听为虚,难道今日真的有机会眼见为实吗? “快请上来!” 文宗皇帝本想说拿上来,但总觉得这么说话对黑龙不敬,会遭致灾祸,便硬生生地改口成请。 当两个侍卫穿着的人把黑龙请上来时,众人才真的是目瞪口呆。 纯金打造的柱子上盘旋着一条还未长成的黑色长龙,它的身体还是蛇身,大约只有碗口那么粗,可是已经隐约可以见到鳞片。更让人震惊的是它的头上长着一双鹿角,吞吐的信子旁有一对虎须。 黑龙似乎能听得懂人言,被抬进大殿后并没有丝毫不适,也未暴起伤人。 “皇上!这真的是龙呀!” 华美人的父亲已经从泸州州牧升做兵部尚书的尹信,激动万分地说:“龙乃万兽之首。传说其虎须鬣尾,身长若蛇,有鳞若鱼,有角仿鹿,有爪似龙鹰,能走,亦能飞,能倒水,能大能小,能隐能现,能翻江倒海,吞风吐雾,兴云降雨。现在神龙降临大燕,真乃大大的祥瑞!” 两仪殿中的贵戚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盘旋于金柱上的黑龙,脸色激动,文宗皇帝更是开怀大笑,心中舒畅的了不得。 自古以来,祥瑞就分四个等级,分别是大瑞、上瑞、中瑞、下瑞。 所谓大瑞,即是日月合璧、五星连珠、海不扬波、万蚕同茧、枯木再生等自然现象。 上瑞泛指各种动物,其中包括白狼、白鹿、白狐等二十八种。 至于中瑞则是各种飞禽,下瑞是奇花异草、嘉禾仙葩等物。 然而——龙,被视为大瑞之中的大瑞,文宗皇帝又如何能不开心? “父皇,神龙现世,无疑昭示着我大燕不日即将逐鹿中原,统一天下!” 太子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将场中的气氛推到**,殿中诸人全都纷纷附和,好像已经看见燕国的军队攻进临安,手刃了隆庆帝一般。 锦瑟表面上随着众人唱和,暗地里却频频冷笑:太子为了演这场戏可真是下了血本,且不说这黑色的金鳞蟒蛇是十分稀奇之物,但说它头上的鹿角并脸上的须子,想要让蟒蛇不死,而将这些东西种进皮肤里,就需要多位顶尖的神医才能做到,期间估计是死了数条珍贵的金鳞蟒蛇这才办到,保守估计,造出这条未成型的黑龙就不下千两黄金。 “可这黑龙为什么没有爪子?” 李贵妃发出疑问。 文宗皇帝也瞧了瞧,发现它确实没有鹰爪。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再添上鹰爪,恐怕太子也会花钱花到肉疼,这样就足以糊弄两仪殿的所有人。 “微臣以为,这是一条还未长成的黑龙,上古古书有言:蛇五百年化为蛟龙、千年化为翼龙、万年化为应龙,想必这黑龙现在正值化身期间,还未真正成型!”尹信的及时解释让殿中诸人频频点头。 这是龙无疑! 否则身上的金鳞、鹿角、虎须该如何解释? “如此说来,果然是上佳的祥瑞。” 连仇贵妃也露出笑容,缓缓点头。 “太子哥哥,你是怎么请到这条龙的呀。”太华公主崇拜地看着兄长,“真的好厉害!” “是呀,太子殿下果真福泽深厚,居然有此奇遇。” 众人全都啧啧称叹太子的功劳。“天降祥瑞是为了表彰父皇的英明神武,与本太子没有丝毫关系。”太子谦逊地说:“至于如何请到神龙,那还要从昨天傍晚说起。”众人凝神倾听,只听太子对文宗皇帝说道:“前几日,儿臣于长安城外灞桥附近跑马时,忽见东方一道金光乍现,甚是壮观。儿臣带着属下循着金光行去,便瞧见神龙盘绕于青石板上,昂头吐信。” 第二百七十八集 黑龙(下) “儿臣立刻引随从侍卫跪拜神龙,可神龙依旧不为所动,甚至不准任何人近身。” 太子说起此事时脸上一副神往的表情。 “那最后这神龙如何肯跟太子回长安?” 李贵妃发出疑问。 太子笑道:“这多亏了儿臣的一个侍卫提醒,他说神龙不准生人近身,恐怕是因我们并非真命天子,想请动神龙只能父皇亲自出马,可当时儿臣如果返回大明宫禀告父王又怕神龙一会便会离去,思来想去,竟大着胆子做了一件事。” 众人听得心都悬了起来,文宗皇帝更是有意无意地眉头一皱。 不会是太子将这龙神请了回去吧!如此一来不是在昭示他也是真命天子?这般心急的制造舆论,抢班夺权,恐怕会引起朝堂的震荡。 哪知太子话锋一转,“儿臣想起随身带着父皇赐给的宝剑,便将宝剑解下放在地上,朗声说‘如果神龙愿意跟随这宝剑的旧主回长安,就请从青石上走下’,话音刚落,奇迹便发生!那神龙竟真的从青石上一路蛇行过来,用尾巴卷起父皇的宝剑,并点首示意。” “竟有此事!” 文宗皇帝被太子描绘的事情经过所震惊。 “父皇不信可以亲自与神龙对话。” 太子退到一旁。 文宗皇帝略微沉思片刻,如果自己走下去,那神龙不给面子又当如何?可不下去,岂不是自承这真龙天子有假吗! 想来想去,还是负着手,态度威严的拾阶而下。 两仪殿中的人全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身着明黄的帝王。 “神龙,你可是因朕才临凡?” 问出这句话,文宗皇帝心情是忐忑的,可凡字的尾音还没落,一直对殿中事务毫不在意的神龙居然忽地抬起头,睁开眼,朝文宗皇帝吐着红色的信子。 “呀!” 在众人的震惊声中,黑龙从金色的柱子上缓缓爬下,朝文宗皇帝游走而去。 “皇上小心!” 看着这么个庞然大物朝文宗皇帝蛇行而去,李贵妃不禁大声疾呼。 更有不少侍卫就要冲上去,却被文宗皇帝厉声喝住。 黑龙不理其他人,沿着文宗皇帝的长靴爬了上去,在他的身体上缠绕一周,甚是亲热,这样的姿态在众人看来,无疑是震惊万分。 文宗皇帝在黑龙触及身体的那一刻,本能地暗自打了个寒战,也有些害怕,但当它缠绕住自己时,便感觉出莫名的善意,惊恐如潮水般慢慢褪去,剩下的便是狂喜! 有了黑龙绕身,文宗皇帝顿时觉得自己如天神般充满力量!回身走上御座,倪视殿中诸人,王者的霸气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皇上万岁!” 尹信第一个带头喊了出来。 剩下目瞪口呆的诸人也全部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这样的场景太过震撼,大臣们真的信了真龙天子这个说法!文宗皇帝的威望一时之间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看着地上臣服的皇子众臣,文宗皇帝朗声大笑。 “回去!” 长笑声过,文宗皇帝一声令下,这黑龙果然乖乖地爬了下去,再次绕回大殿中矗立的金柱上,竟是十分听话。 文宗皇帝开心极了,平日里差遣群臣已经足够威风,没想到有一日连神龙都要听自己的号令,一时间自得之心大涨。 本来对太子在自己病中的表现十分不满,可现在见其请到神龙有功,竟将素日对他的嫌恶也消了大半,徐徐点头:“此次请到龙神,太子立有大功,朕会好好赏赐你。” “多谢父皇。” 太子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意。 “尹信。” 文宗皇帝一声传唤,兵部尚书尹信已经满面红光地站了出来。 “朕命你于大明宫中督建龙池,作为神龙休养生息之地。” “臣遵旨!” 尹信高声接旨,心中乐开了花,这可是个肥差,从中能捞不少油水。 锦瑟看着太子和他志得意满的表情暗暗好笑,只听身旁的敖澈轻嗤一声:一会要他好看! 经过太子献上祥瑞一事后,宫宴的气氛更加热烈,众人见尹信得了这个好差事,纷纷上前祝贺。 李贵妃也适时地唤上教坊司一众舞女,十数名貌美如花、身姿婀娜的女子围着大殿中的金柱拂动舞袖,丝竹之音响彻云霄,看得众人心驰目炫。 就在这时,太华公主突然惊叫一声,掩住樱唇。 “太华?你这是做什么?” 文宗皇帝有些不悦地看着满脸惊慌的太华公主。 哪知太华公主似乎没听见似的,指着大殿中间,吃吃地道:“父皇!你看神龙!” 文宗皇帝抬眼望去,就瞧见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金柱上的黑龙不知何时跌落在地上,全无声息。 “都给朕停下!” 暴怒的吼声过后,大殿中鸦雀无声,连悠扬的编钟声也戛然而止。 众舞女脸如死灰地退到一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神色惶然地看着地上盘坐一团的神龙,当先抢了过去。 “怎么样?” 文宗皇帝神色紧张地盯着太子。 “神龙…神龙它死了!” 太子略带哭因的话化作一柄利剑,直插文宗皇帝的心脏。 “皇上!” 在众人的惊呼中,摇摇欲坠地文宗皇帝扶住了龙椅。 “好端端的,神龙怎么会死?是不是你们当中有人碰过它?”李贵妃立起眼睛朝着殿中的舞女喝问。 “娘娘明鉴!奴婢们绝对没有碰触过神龙。” 跪了一地的舞女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没想到精心准备的舞蹈非但没有得到赏赐,反而招致灭顶之灾。 “不是你们,朕的神龙怎么会死!” 文宗皇帝暴怒地指着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舞女。 不怪他大发脾气,这事搁在谁身上都忍不了。 “皇上!”尹信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伏地大哭:“神龙本是皇上的本命护身,临凡保佑大燕的神兽,一朝死去,大燕国运必定受损,皇上也会…”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意思昭然若揭。 文宗皇帝心底大惊失色,且不管大燕国运如何,神龙突然死去,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时日无多? “来人!将这群舞女拖下去斩首示众!” 群臣被文宗皇帝的暴怒震慑,各个噤若寒蝉。 锦瑟微微一皱眉,想上前去给这些无辜受难的女子求情,却被敖澈不动声色地拉住。 “皇上饶命,奴婢们是冤枉的。” 刚才还乐如天堂的两仪殿瞬间变成了修罗屠场,教坊司的一众舞姬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泪水纷纷,发出阵阵凄惨的哭声。 “拖下去!” 文宗皇帝愤怒地追加一句,众人眼看着这群舞女被拖出两仪殿,就地处决,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让殿中不少贵妇小姐大声地呕吐起来。 “父皇!”太子拱手肃然道:“此事…此事该如何处置?” 文宗皇帝颓然地坐在御座上,目光闪烁地盯着殿中已经死去的黑龙发呆。 “皇上!依微臣之见,应火速传召一位得道之人,卜算天机,看是否有办法挽回大燕的国运。” 尹信提出的补救之策立刻得到了群臣的支持。 “得道之人?事情紧急,众爱卿可知哪里有这等高人?” 文宗皇帝只觉焦头烂额。 殿中诸人一时语塞,不是不知道长安城哪里有这样的高人,只是不敢随意举荐而已,现在文宗皇帝正在气头上,万一自己举荐错人,岂不是引火烧身? 半晌,两仪殿内鸦雀无声。 “平日里一个个自诩博学多才、聪慧非凡,一到关键时刻,全是废物!” 文宗皇帝一拍座前青玉案,上面的茶盏跳起了,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皇上息怒。”仇贵妃缓缓开口,“臣妾这倒是有一个人选。” 仇贵妃的声音极其温柔好听,往日里听来便如黄莺出谷、雨润芭蕉,此刻文宗皇帝将她的话听在耳里,火气便消了三分:“爱妃快说。” “长安城南的白云观中,有一位人称无明的道长,听闻这道长最擅长卜算,不如请他来占卜一卦,预测吉凶!” 文宗皇帝颔首道:“立刻去请无明道长觐见。” 一旁的李贵妃见仇贵妃开口,微微觉得此事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锦瑟和敖澈相视看了一眼,心中都在想:鱼儿终于上钩了! 事态紧急,两仪殿没有一人敢擅自离开,所有人默然无语地坐在原地等候无明道长,空气中的气氛十分压抑。 半个时辰后,在太监的引领下,一位头戴香叶冠,身穿深蓝色道袍的道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道士身高八尺有余,样貌清正,拂尘一摆,右手合什,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参见陛下。” “你就是无明道长?” 文宗皇帝冷眼打量了地上的道士几眼,发现他的眼光浑浊无物,正在惊讶中,无明已经徐徐开口。 “贫道自幼失明,因此道号无明。” 文宗皇帝心中一惊,二人相隔这么远,这个道长居然能猜中自己心中想什么,想必有点道行。 当下示意太子,太子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完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无明身上,希望他能占卜出此次事情的吉凶。无明神情肃然地道:“事关国运,贫道不能匆匆得出结论,请皇上为贫道准备八卦炉,贫道要用龟甲占卜。” 第二百七十九 大吉(上) 无明道长说的郑重,文宗皇帝立刻下令侍卫将宝华殿的八卦炉抬来。 这八卦炉是前朝之物,高约一丈,炉身镶嵌各种宝石,汇成日月星辰状。 锦瑟第一次看见有人用龟甲占卜,也十分好奇。 甲骨占卜是燕人由来已久的传统。 占卜所用的材料一般都是龟甲兽骨,有时为了证明卜算之事重要,还曾用过死囚的头盖骨。这些工具在使用前要经过一番处理,以龟甲为例子:其做法是龟壳自腹甲与背甲之间一截为二,然后削平外缘使其平整。 背甲从中脊平分为二,锯掉凹凸之处及首位两端,中间穿孔。 制作极其复杂,还需要进行钻凿。 再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后,就可以开始占卜。 占卜时用灼红的铁钳烫灼经过钻凿的槽穴,由于这个部分相对较薄,所以在高温的灼热下会发生爆裂,灼烫的反面就会出现千奇百怪的花纹,占卜师会按这些花纹的走向来解释吉凶,谓之传达上天的命令! 殿上众人眼见着无明道长从袖中拿出一枚已经制好的龟甲,放在八卦炉伸出的一个铁板上,铁板因炉中明火的缘故通身红色,龟甲的凹槽刚落在上面,就有毕拨的火星爆响声传出,片刻一张完好的龟甲已经烧成。 无明道长将龟甲放入特制的水中浸泡,再拿出来时,龟甲表面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他伸出手抚摸着其上的花纹,判断吉凶。 殿上除了锦瑟和敖澈,所有人都紧张到极点,连文宗皇帝的神情也有一些焦灼。 无明道长的眉毛开始皱成了川字型,再反复抚摸龟甲后,终于舒展,喜形于色地拱手道:“恭喜皇上,此乃大吉之兆!” “大吉之兆?”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神龙突然死掉,居然是大吉之兆?这太不可思议了! “道长不必忌讳,如实作答即可,朕不会怪罪于你。”文宗皇帝沉着的声音响起,言下是指不希望无明因惧怕皇权的威力,故意把大凶说成大吉。 哪知无明道长肃然道:“贫道不敢胡乱传达上天旨意,更不敢欺瞒皇上,此次占卜所呈现的结果,确实是大吉!” 文宗皇帝由怒转喜。 太子忙问:“道长快说,是何吉兆?” 无明道长徐徐道来:“大明宫内有妖孽,此妖孽迷惑视听,妄图颠覆大燕社稷!” “妖孽?” 众人哗然。 文宗皇帝变颜变色。 李贵妃脸色阴晴不定,“既然是大明宫中内有妖孽,道长为何还说是吉兆?” 这也是众人想问的。 无明道长双手合什,向地上死去的黑龙一拜,“神龙之所以无疾而终,为的就是点醒皇上,请皇上处置妖孽!” 尹信作恍然大悟状,“原来神龙一死,其实是为了皇上!” “隐藏的妖星现世,再也不能为祸我大燕江山,岂非大大的吉兆?” 无明道长朗声道。 文宗皇帝暗自点头,“那请问道长,妖孽所在何处?” 无明道长已经瞎了的双眼,木然地从环顾大殿,眼光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众人都看得出来,今日谁要是沾了妖孽这个名头,肯定一死!说不定还会连累全族被诛。 李贵妃暗暗觉得此事不对,神龙是太子寻来的、道士是仇贵妃举荐的,万一…不好!她们要害自己! 李贵妃眼前一黑,若不是身后的侍女眼疾手快,险些晕了过去。 “妖孽就在大殿之中!” 无明道长的一句话让殿中所有人都到吸一口冷气。 “是谁?” 文宗皇帝的声音冷到极点。 李贵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贫道占卜不出。” 无明道长的话又是大出意料之外。 “不过——” 话锋一转,“神龙指示,大明宫内西北角,能得到线索!” 当下按照龟甲上的花纹详细描述了一遍。 “这…这不是华美人的沁芳阁吗?” 淑妃第一个反应过来,无明道长描绘的景致正是华美人的沁芳阁。 “是她?” 李贵妃暗暗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她!” 文宗皇帝轻哼一声,上次将病气过给自己的帐还没算,现在居然还敢祸乱大燕的江山! “来人!将华美人赐死!” “皇上!” 尹信哀号一声,声泪俱下。 “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请皇上开恩,饶她一命!” 殿上的人瞧着尹信老泪纵横的样子,有的心生恻隐,有的乐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文宗皇帝不悦地道:“朕知道你尹家三代忠良,可是你是大燕子民,自当以大燕社稷为重!张公公,立刻前往沁芳阁,赐鸩酒与华美人!” “是!” 张公公神色凝重地挥着拂尘而去。 如羽瞧了瞧自家主子,见她低眉睡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事真是奇怪!那晚明明听太子信誓旦旦地诅咒发誓要救华美人出沁芳阁,这黑龙、道士的一番做作不应该是为救华美人所设计的吗?怎么到头来反而去要了华美人的命?难道是主子中途收买了无明道长,还是另有什么蹊跷? 正思索间,忽听大殿中噗的一声! 站在原地的无明道长一竿长血喷了半丈多远,溅在已死的黑龙身上。 “道长,您这是怎么了!” 文宗皇帝霍然起身,大惊失色。 无明道长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摆了摆,哀声道:“贫道泄露天机,注定性命不保,只望皇上能铲除妖孽,保我大燕江山!” 话音未落,扑的一声倒在地上,扭了扭身子,就此死去。 锦瑟抬眼看了看稳如泰山的太子,心中冷笑:为了置我于死地,还真是下了血本! 如果说方才文宗皇帝对这一切还稍有怀疑的话,无明道长的死立刻让他对妖孽之事深信不疑! “来人!将道长并神龙抬下去,以亲王之礼安葬!” 文宗皇帝的话冰冷没有温度,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发怒了!妖孽不除,誓不为人! 想到这,看尹信的目光里也有了一丝伶俐。 尹信额头浸出冷汗,心中在安慰自己:现在皇上越生气,一会四皇子和侧妃的下场就越惨,自己的女儿就越能逃出生天!忍一时的恐惧,换四皇子府满府人的性命,划算! “皇上!” 一片安静之中,张公公拎着袍角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敖澈和锦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冷笑: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张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李贵妃黛眉微蹙。 张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奴才去沁芳阁传旨,惊奇地发现…” “发现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淑妃不耐烦地追问。 “发现华美人的麻风病已经痊愈!而且与她同住的那些个内侍宫女全都安然无恙!奴才觉得事有蹊跷,这才赶来回报!” “痊愈?” 殿中众人议论开来。 仇贵妃掩口惊呼,“麻风病是绝症!华美人挺了这么多天没死已经是奇迹,怎么会痊愈?” 说到这,仇贵妃拉住文宗皇帝的衣角,恳求:“皇上,此事已经大有蹊跷,既然华美人已然痊愈,不如传她上殿,问个明白!” “父皇!”太子激动地抱拳道:“事关大燕国运,错杀华美人不要紧,但千万不能放走妖孽呀!” 文宗皇帝略一思考,下令:“传华美人上殿!” 不一会儿,一身素淡妆扮,形容憔悴的华美人施施走进两仪殿。 华美人本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加之幽居沁芳阁数十日,皮肤更加白皙,盈盈弱质显出无限的娇柔,让人一见之下,遍生出怜香惜玉的感觉。 众人仔细瞧着她的脸,果不其然! 红斑全都消失了! “臣妾参见皇上。” 华美人行了个完美的宫礼,幽幽地道。 “抬起头让朕看看!” 华美人依言抬头,文宗皇帝反复审视,果然身上麻风的症状全都消失不见! “真是奇了!” 淑妃在案后惊呼。 “宣太医给华美人诊治!” 文宗皇帝吩咐下去,不一会数名太医上殿,轮番为华美人把脉,结果都是一样:华美人已经痊愈! “果真是妖孽!连患了麻风都能不药自愈,皇上可断然不能放过她呀!”李贵妃反应最快,想出言坐实华美人妖孽的身份。 这句话对文宗皇帝起了作用,他堪堪要开口时,一名太医突然大声道:“ 微臣觉得事有蹊跷!” “怎么?” 文宗皇帝一皱眉。 “如果华美人所患真的是麻风,与她一起同住的内侍宫女不可能不沾染上此病!” 张公公上前一步:“老奴去沁芳阁时,华美人身边的内侍宫女确实没有感染,连贴身宫女含烟脸上都是白白净净地!” “皇上,微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太医神色郑重地道:“医书中有过这样的记载,将香樟树的树汁配上月颜花的香粉,会让人浑身起红点,症状与麻风极为相似!华美人想必是不小心沾染了香樟树的树汁,这才被太医误认作麻风!” 文宗皇帝十分惊讶。“竟有这样的事?”“一旦被误认为麻风的人,通常会被关到关押麻风病人的院落里,因此有些人原本是因为误诊被关押,但与麻风病人待得久了,自然而然会被传染。宫中没有这样的院落,华美人因此十分幸运,只是被禁足于沁芳阁内,这样一来,时间久了,自然能水落石出。” 第二百八十集 大吉(中) 仇贵妃轻轻拍了拍胸膛,长舒一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幸亏孙太医见多识广,否则华美人岂非要受冤一辈子?” 淑妃眼见着华美人就要被释放,看着她如此年轻貌美,一旦放出来,自己见皇上的次数就更少了,心中不免吃味,讥讽道:“华美人也真是不小心,这种香樟树只有芳林园种了几颗,这么宫嫔去那游玩都没事,偏偏你沾染上了树汁。” “臣妾…臣妾从未去过芳林园!” 华美人无辜地眨了眨眼,所说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你从未去过芳林园?”仇贵妃郑重地追问一句。 华美人仔细回想了一番,肯定地道:“那几日正逢皇上要召幸臣妾,臣妾一颗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不曾出门游玩,不知为何会沾染上香樟树汁!” 仇贵妃脸上变颜变色。 “皇上,如此说来,是有人陷害华美人!” 文宗皇帝的脸早已阴郁下来,他没想到一次卜算居然扯出这么多事。 “查!” 简单的一个字却蕴藉着怒气。 太子若有若无地向锦瑟这边瞟了一眼,神情中带着七分冰冷和三分不屑:不过是一个叶城的平寒孤女罢了,居然敢暗地里算计本太子的人?这次叫你千刀万剐,方能泄愤! 眼见文宗皇帝被激怒,李贵妃也暗自捏了把汗,生恐香樟树的事情被查出来,牵连到自己,可是自皇后去世后,自己位同副后,现在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她出头查证。 “华美人侍寝前可曾吃过什么?碰触过什么不该碰触的东西?” 华美人茫然摇头:“臣妾只是照常梳妆打扮、更衣用膳,不曾碰触过不该碰触的东西。” 太子一心要将此事引到那日所穿宫装之上,便假意问孙太医道:“香樟树汁可有什么特征?” 孙太医拱手道:“香樟树汁有独特的清香味,如果有人故意陷害华美人,微臣猜想,此人一定会将树汁混入美人常用的胭脂水粉、熏香衣衫上!” “来人,将那日华美人所用事物一一拿上来,交给孙太医查验!” 文宗皇帝一声令下,片刻之后,已经有人将这些东西拿了上来。 孙太医每样都认真检查,最后拿起华美人当日所穿宫装,回禀道:“启禀皇上,这件宫装上存留有香樟树汁残迹。” “这件宫装!” 华美人惊呼一声,而后哭道:“臣妾想起来了!那日臣妾命宫女燕儿为宫装熏香,哪知半路宫女含烟从芳林园回来,硬实接替了燕儿的活,给臣妾熏衣衫,一定是她暗地里做了手脚!” 李贵妃心中惴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含烟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吗?又怎么会拿香樟树汁陷害主子?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定是臣妾那天打了她,她一时不忿这才作出这样的事来。” 华美人用白嫩的手搓着眼睛,哀哀哭泣。 仇贵妃冷声道:“那个含烟最是善妒,当年在北苑嫉妒礼部尚书家的独女宛如,间接将她害死,臣妾一气之下剥夺了她选秀的机会,没想到她做了宫女依旧如此不安分,倒是臣妾那日处罚的轻了,才害得华美人被人陷害,更连累皇上身体抱恙,臣妾有罪。” 说话间即从座起,缓缓拜倒。 “爱妃请起,此事与你无关!” 文宗皇帝扶起地上的仇贵妃,眼中厉茫闪动:“将宫女含烟带上来!” 华美人一听,心中激动万分,自己马上就要得出升天!想到这,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偷偷地回头瞪了锦瑟一眼,那目光好像再说,你死定了! 含烟上殿时,敖澈不自觉地握住锦瑟的手。 锦瑟对他报以一笑,笑他杞人忧天,心中确实着实感动。 整个计划,其实自己与敖澈早已得知,表面上太子一伙占了上风,马上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实则自己暗留杀招还未出手! 绕是这样,敖澈居然还担心自己。 含烟上殿后的表现与往日的飞扬跳脱大不相同,只见她脸色苍白,掩不住的疲倦,在殿中行了叩拜大礼。 锦瑟暗暗好笑:得见圣颜不一直是她的梦想吗?怎么真的见了皇上反而吓成这样?看来这含烟未免有叶公好龙之嫌。 “说!我待你不薄,为什么要陷害我!” 华美人两只眼睛红通通地,神情可怖,一见含烟上殿,当先发难。 含烟涩然发抖 “奴婢一直谨守规矩,何时陷害过美人?” “还敢狡辩!我宫装上的香樟树汁是你放得吧!”华美人目龇决裂地怒吼。 含烟听见香樟树汁四个字后,神情明显变了! 脸上的恐惧是人人看得见的。 殿中众人都暗暗有了计较,看来此事确实是这个宫女所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幕后主使。 “奴婢没有狡辩,奴婢不知道什么香樟树汁。” 含烟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难道要皇上再传宫女燕儿来对质,或者将你送进内狱,你才肯招吗?”仇贵妃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瞬间击溃了含烟早已脆弱的神经。 “娘娘饶命!”含烟伏地大哭,“奴婢是受人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才这么做得!” “你是受何人蛊惑?” 太子急不可耐地跳出来问了一句。 “是四皇子侧妃!” 含烟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锦瑟在转瞬间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胡说。” 锦瑟激动地回了一句,脸色因怒气变得绯红。 含烟呜呜哭道:“奴婢没有胡说。那日奴婢做错事遭华美人责打,后又被派到芳林园采摘玫瑰花瓣。彼时四皇子侧妃正巧也在那里,奴婢当年在北苑与同是秀女的四皇子侧妃有些交情,四皇子侧妃便上来安慰了奴婢几句,问明情况后,就一直在说华美人的坏话。”“你这丫头,说话不尽不实!”太华公主见锦瑟麻烦缠身,出言帮忙,“侧妃与华美人并无冤仇,为何要背地里说华美人的不是?定是你怕父皇责罚,才将责任推给无辜的侧妃,父皇,你可不能听信这个小人的一面之词!”含烟忙解释道:“侧妃与华美人并非无怨无仇!当日在北苑,侧妃与华美人就因宛如交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公主不信可以问同时一届秀女出身的锦才人并思美人。” 第二百八十一集 大吉(下) 锦才人和思美人还未上前答话,仇贵妃已经开言。 “此事臣妾可以作证。当日四皇子侧妃与华美人因教习宫礼起了嫌隙,最后华美人被当时的北苑主管晴若杖责,侧妃也被罚跪两个时辰。” 文宗皇帝点了点头。 含烟见此,心神定了定,接着说:“侧妃趁奴婢心生怨愤时,挑拨离间,又说香樟树汁混着月灵花粉能引起麻风症状,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听了她的教唆,来陷害美人!” 言罢,伏地大哭,对自己的过错悔恨不已。 “此事不过你的一面之词,有何证据能证明是侧妃教唆?” 敖澈容色肃然,缓缓开口,如黑宝石般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几缕寒光。 太华公主也轻嗤一声,讥笑:“你这奴婢连一个人证、物证也没有,就想陷害四皇子侧妃,真是大胆。” “奴婢不敢。” 含烟瑟缩着脖子,大声地回了一句。 “敢不敢你都做了,现在分明是要找侧妃替你背黑锅,父皇一向英明,岂能信你这毫无根据的说辞?” 太华公主拂袖冷笑。 “皇上。” 眼见自己的供词根本不被在场的人相信,含烟急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指证道:“那月灵花是个稀罕之物,以奴婢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轻易弄到!必是有身份的人才能碰触。” 她这么一说,众人倒是起了疑心。 月灵花在燕国确实是比较稀罕。 “那也不能证明是侧妃所为。” 李贵妃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寒冰。 仇贵妃追问:“当日侧妃与你说这番话时,可还有第二人在场?” “有!” 含烟脱口而出的话却让锦瑟有点吃惊。 当日芳林园内,不过自己与萍仪二人,含烟还能找出谁来指正自己?难道是…萍仪?这不可能,她是李贵妃的心腹,怎么会站到太子那边? 不独锦瑟,连李贵妃也暗自惊讶:难道萍仪背叛自己了?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妖孽一日不除,大燕社稷一日岌岌可危。” 仇贵妃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文宗皇帝略略皱了皱眉头。 到现在为止,所有矛头都指向这个四皇子侧妃,不管最后的真相如何,她是脱不了关系,她和四皇子才成婚,而且看四皇子的模样像是爱煞了她,如果自己真的下令追查到底,恐怕会伤了这个儿子的心。 四皇子自襁褓中就被送往楚国为人质,多年来未曾享受过一点父爱,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每每念及此处,还是有些愧疚,现在他好不容易回到燕国找到心中所爱,难道这么快就要他伤心难过? “皇上,妖孽不除,国不安宁呀!” 尹信伏在地上老泪纵横,颇有一番忠臣的模样。 “传宫女萍仪上殿。” 心中权衡利弊,到底是大燕的国运更为重要,不过是一介女流,处死了,再给四皇子纳一个就是。 萍仪上殿后的反应很平静,然而当李贵妃将含烟的指证告诉她,并责问她是否听见四皇子侧妃教唆宫女含烟,陷害华美人时,萍仪的脸上现出一阵惊惶。 “皇上,决然没有此事!” 萍仪斩钉截铁地说:“那日侧妃确实去过芳林园,不过只是去采摘新鲜玫瑰,回来做糕点而已,侧妃与奴婢根本没看见含烟,更没和她说过话!” 此言一出,李贵妃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舒服一倚,没有确凿的证据,四皇子侧妃她们是告不倒了,反而会惹一身骚。 含烟两个眼睛睁得大大地,好像是难以置信,指着萍仪的手颤抖着。 “你…你怎敢在皇上面前撒谎!” “够了!” 文宗皇帝勃然大怒,他看够了含烟的戏码,刚要喝令两边的侍卫将其拖下去处死时,门外小太监急急地跑来。 “启禀皇上,门外四皇子妃急着要觐见。” 宁舒郡主?她不是病了在四皇子府休养,怎么会突然之间进宫? 听见黄门官的传报,锦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来的真是时候呢,想必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就待着此刻。 宁舒郡主就是太子给她预备的杀手锏吧! 含烟听到宁舒郡主赶到,明显地松了口气,由此可见,这一切早就是安排好的。 那么她的到来是要做什么呢?显然是要对锦瑟不利,而宁舒郡主手中握着的对锦瑟不利的消息,只有一个而已。 然而这个却是最致命的! 就是锦瑟的真实身份! 冒充秀女是足以诛九族的大罪,彼时不仅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刚刚回国无甚根基的四皇子。 就算最后文宗皇帝顾念亲情没有处置四皇子,但也会间接减少对他的好感度,而这一切就是太子要的结果。 他要让朝臣知道,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太子地位!哪怕一丝一毫。 可是,敖海,你真的有把握将我置于死地吗? 锦瑟扬起脸,明亮的眸光在殿中红烛的掩映下熠熠生辉,唇边弯起的笑意如同春日百花,娇艳绝美;又似一坛陈酒,令人不品就薰薰欲醉。 太子对于锦瑟的挑衅感到很惊讶,这么多年,大燕谁人敢当面挑战自己的权威?现在一个小小的侧妃居然如此放肆,他真的是恼怒了。 宁舒郡主走进两仪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不仅因为她奇怪的半面妆,还是因为她半个身子都染上了鲜血。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李贵妃嫌恶地开口,一个楚国的没落郡主,不在四皇子府好好过活,反而整日里找事,真是该死。 “父皇。” 宁舒郡主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在两仪殿的玉砖上,哀痛已极。 “有什么委屈,就对皇上说吧。” 仇贵妃温和的声音好像诱导般地劝慰。 文宗皇帝不愿燕人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无奈地问:“宁舒,好端端的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澈儿不是说你因病在府里休养吗?宁舒郡主强制自己止了啜泣,独剩一只的眼睛中蕴藉着恨意,指着座位上的锦瑟道:“都是这个贱人害得!”众人心中一凛,不少人同情地看着锦瑟,今晚她的麻烦可着实不少,还有少数人则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 第二百八十二集 谋逆(上) “皇上面前不可胡言放肆!” 李贵妃一甩袖袍,冷着脸呵斥。 宁舒郡主哭泣道:“父皇,儿臣没有胡言,四皇子新娶的侧妃根本不是燕国叶城人,她其实是楚人!而且是大楚文忠侯的妻子,被隆庆帝册封为国夫人!她此番冒名顶替秀女阮烟罗混进宫中,实则是处心积虑,要颠覆燕国的社稷!”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四皇子独宠侧妃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四皇子妃宁舒郡主与之有嫌隙也很正常,不过当宁舒郡主怒骂侧妃贱妇人时,不少人以为她给侧妃安的罪名不过是魅惑皇子、不敬正妻之类的罪名,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温柔恬静的侧妃居然是楚人,而且还嫁过人! 文宗皇帝脸上变颜变色。 如果四皇子的侧妃真的是楚国的国夫人,她极有可能是那边派来的细作,目的自然是颠覆大燕社稷,那么无明道长所占卜的一切全都水到渠成! 果真是有妖孽啊! “皇上!” 正在众人纷纷惊疑时,地上的萍仪突然带着哭腔开了口。 “奴婢有要事禀报。” “说!” 文宗皇帝脸上疑云大起。 李贵妃的心咯噔一声,萍仪此刻开口绝非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萍仪呜咽道:“确实是侧妃教唆宫女含烟陷害华美人的。” “荒谬!” 李贵妃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将衣衫都塌湿了,冷意如同潮水涌遍全身。 “你方才为什么不说?现在分明是见风使舵!” 毕竟是旧主,萍仪在李贵妃冷目灼灼的逼视下,声音小了不少,可神情依旧笃定地道:“方才奴婢不想背叛主子。”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说了?不怕落个背叛主子的罪名了?” 太华公主冷哼一声,斜睨着地上的萍仪。 “奴婢听宁舒郡主道出侧妃的真正身份,这才明白,侧妃做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她是想将大明宫搅得鸡犬不宁,从而颠覆燕国的江山。奴婢虽然重视名誉,怕被人视作不义之徒,但义有大义、小义之分,奴婢绝不能因小义任由楚**害大燕的江山,与大燕社稷比起来,奴婢的性命都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名誉?” 萍仪义正言辞的话居然引来不少人暗地里的赞叹。 虽然也有人觉得萍仪这话未免假大空了些,可是见她正气凛凛地跪在那,倒也对锦瑟的身份生出一丝怀疑。 “况且奴婢的父亲、兄长都死于江夏之战,奴婢与楚人仇深似海!” 说到这,萍仪咬牙切齿地回头望着锦瑟,如果不是碍于在大殿之上,就要将锦瑟剥皮拆骨一般。 这下,殿上大部分人倒是都信了萍仪的话。 燕人与楚人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特别是江夏之战,不少燕人死在楚人刀下,萍仪这般恨楚人倒是情有可原。 局势在顷刻间扭转,所有人都用敌视的眼光看着锦瑟,那神情仿佛在说:果然是个妖孽! 环顾四周狼一样的眼神,锦瑟倒是隐隐佩服起太子来。 萍仪这个棋子乍一看丝毫没有用,而现在亮出来,则是起了扭转局势的关键。 首先,萍仪是自己的心腹,她的话十分有说服力。 其次,萍仪开始是不打算背叛旧主的,这一点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毕竟在皇宫朝堂里,众人最恨的就是背叛主子的奴才,毕竟每个人都有点秘密,如果天下的奴才都是这般的贪生怕死,他们岂不是要糟? 最后,萍仪揭穿自己的理由找的太好了!还有什么比父兄之仇更不共戴天的呢?而且她的遭遇还会引来异常仇视楚人的部分燕国贵族的支持。 这样一来,锦瑟的局面就十分被动了。 敖澈眉头皱了皱,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泠然的目光如同利刃***宁舒郡主的心脏。 “本皇子在大楚呆了将近二十年,对楚国的朝堂了若指掌。文忠侯白士中确实娶过一任妻子,其妻是吏部尚书苏正清的女儿,但此女已在不久前过世,文忠侯因此伤痛欲绝,还大病一场,最后大楚皇帝感念白家对楚国的贡献将独生爱女昌乐公主给白士中续了弦,这件事还被楚国的士大夫艳羡了好久,感慨白家在大楚的荣宠。而且据我所知,那苏氏是于一个月前出殡!” “一个月前?” 不少宫嫔已经听出事情的蹊跷。 李贵妃听宁舒郡主道破锦瑟的身份时,也有过一丝怀疑。 一个从未经历过权力争斗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沉稳的心智?如果说眼前的女子是大楚的国夫人,倒是很好地解释了这一切。 不过在敖澈解释完后,李贵妃又轻而易举地否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月前,侧妃正于北苑跟随晴若学习礼仪。” 李贵妃淡淡地说了一句。 宁舒郡主愕然地站在原地! 怎么会是死于一个月前?太子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分明是两个月前!自己用心推算了一下,锦瑟从楚国往燕国需要半个月,再在叶城停留半个月,这才进宫,时间对的丝丝入扣,然而,为什么日期会变? 太子的神色也在敖澈说完这番话后有稍纵即逝的震惊,但他很快恢复到原本的淡然,但这样的做作,掩饰不了他心中的惊惶。 自己从楚国探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 敖澈心底暗暗冷笑。 太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早已派青羽偷偷改了那封密报。 其实楚国发布的文忠侯夫人逝世的讣告却是一个月前。 但那是因为白士中找来擅于易容的属下,伪装成锦瑟的模样,拖了一个月之久才让那人假装暴毙,为的就是让隆庆帝相信锦瑟已死,不再追查此事。 敖澈怕太子知道此事后,就此将计划搁置,因此命青羽偷偷改了书信的内容,将日期提前了足足一个月! 这样一来,确实符合了锦瑟真实的入燕时间。 太子在得到这份密保后喜不自胜,这才安排下一连串的圈套,哪知敖澈、锦瑟专等着他跳进圈套! 文宗皇帝是个精明的人,只要在这样的细节上出了差错,慢慢地展开事情,才会令人深信不疑! 太子此次虽然谋划精密,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就是他一次性给锦瑟找的罪名太多了! 多到让人感觉这明明就是故意为之。 “文忠侯夫人在大楚地位非凡,因此她的丧礼日期十分好查,父皇只要派人到楚国稍一打听就能证实此事!” 敖澈淡淡的回应,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似乎笃定爱妾并非楚国细作。 太华公主也道:“父皇,女儿随二哥去过楚国,深知文忠侯对他这个夫人的宠爱,如果国夫人没有死,文忠侯是断然不会让她的夫人离开的!况且,楚国派个女人过来当细作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能挽回楚军在战场上的颓势吗?” 李贵妃微微颔首:“臣妾也觉得公主说的有理,皇上您想,如果侧妃是楚国送进燕国的细作,那么侧妃应该处心积虑地留在您身边才是,为何要去给四皇子做侧妃?” 众人听了三人的解释,纷纷点头。 文宗皇帝才是大燕的权力中心,如果是要向楚国传递信息,该是进宫才是。留在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身边有什么用? 宁舒郡主眼见着自己的计划就要失败,心中恨得要死! 她千方百计致锦瑟于死地,暗地里与太子勾搭成奸,本以为凭借这个秘密能将锦瑟一举击溃,哪里想得太子居然在这么微小的地方出了纰漏,以至于功败垂成! 不过,她绝不会放弃机会! 锦瑟的身份明摆着放在那,只说这大殿之上就有不少人见过她的真容,只要再有一人指认,由不得众人不信。 “二皇子、皇子妃!你们都见过文忠侯夫人,可知宁舒所言非虚!” 眼见太华公主口口声声向着苏锦瑟,敖泽和史如芸是宁舒郡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特别是史如芸,自己与她是总角之交,她绝不会不顾念旧时的情分,胡说八道! 怀着这样的期盼,宁舒郡主已经颇带期冀之色地看着史如芸。 敖泽皱着眉没有开口,史如芸倒是徐徐地说道:“侧妃的长相确实与楚国的国夫人十分相似,特别是眉眼之间,夫君你说是吗?” 敖泽嗯了一声,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太华公主紧张到极点! 素闻宁舒郡主和史如芸关系非比寻常,如果她也指证锦瑟,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国夫人算起来也是臣妾的表嫂,臣妾那时经常过府与她玩闹。”说到这,史如芸微微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楚国的国夫人因幼时遭嫡姐虐待,背后有一道长长的鞭痕。” 说到这已经顿住,结果大家自然知道。 要证明四皇子侧妃是否真的是大楚的国夫人,只需验明正身! 仇贵妃缓缓起身,“臣妾愿替皇上分忧。” “臣妾也愿往!” 李贵妃也连忙出声,她怕仇贵妃暗地里弄鬼,这才一定要跟着。文宗皇帝点了点头,两名贵妃亲自带着锦瑟走进后堂。两仪殿中的皇亲国戚、大臣贵妇全都面面相觑,感慨今日的宫宴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是不知道事情闹到这里能否结束,还会有多人赔进身家性命?! 第二百八十三集 谋逆(中) 片刻之后,李贵妃和仇贵妃一前一后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侧妃背后并无鞭痕。” 仇贵妃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欣悦,似乎对于四皇子侧妃不是楚国的奸细感到尤为欢喜。 锦瑟也不得不佩服仇贵妃高超的演技。 “这不可能!” 宁舒郡主惊叫一声,已经软倒在地。 太子敖海心中的愤怒如同浪涛,足以将眼前的宁舒郡主化为齑粉。 多好的打击四皇子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父皇!” 敖澈义愤填膺地从座上站起,指着地上因惊恐脸都扭曲变形的宁舒郡主,朗声说:“宁舒郡主自从嫁进四皇子府,每每用恩义要挟儿臣,终日在府内打人骂狗,将好好的一个家搅闹的鸡犬不宁,更有甚者,她那日竟暗地里指使侍女在侧妃的茶里投放毒药,被儿臣发现后还不知悔改,儿臣念及她往日的恩情,没有揭发,而是将其关在侧院,命其反省,哪知她冥顽不灵,非但没有悔改,反而污蔑侧妃,儿臣实在是痛心疾首,请父皇恩准儿臣与她和离!” “居然有这样的事!” 李贵妃怒拍木案,“宁舒郡主,四皇子待你不薄,你居然为了一己的嫉妒之心,将四皇子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真是狠毒!” “我狠毒?我哪里狠毒!” 宁舒郡主突然从地上站起,竟奔着锦瑟跑了过去。 “我就是狠毒,也只对这个贱人!” “啊!” 锦瑟眼见着势如疯狗的宁舒郡主咬牙切齿地朝自己飞奔而来,惊叫地退后几步,正好踩到太子妃的衣裙,太子妃惊叫着要转身逃开,却被脚下的裙衫绊倒,摔在梅花小几上,桌子上的菜汤淋了一身,好不狼狈。 “贱人!我要杀了你!” 已被仇恨驱使蒙蔽了心智的宁舒郡主根本不管是什么场合,将锦瑟踢到在地,跳上去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郡…主。” 锦瑟作出惊恐的表情,双手乱挥、双脚乱踢,好像就要被宁舒郡主掐死。 “来人!将这个泼妇拿了!” 御座上的文宗皇帝终于忍受不了这场闹剧,喝命一声。 话音未落,只听盔甲相撞的清脆声,殿前的金吾卫已经飞奔进来,其中一人冲过去,一把拿住宁舒郡主的头发,将她从锦瑟身上拉了过去。 宁舒郡主乱骂乱打,双目通红就像疯了一般。 “烟罗!” 敖澈痛心地叫了一句,奔过去拉住地上鼻涕眼泪混做一团的锦瑟。 “四皇子!” 锦瑟委屈地叫了一句,哇地一声,躲在敖澈的怀里大哭出来。 两名金吾卫毫不客气地将宁舒郡主的双手反剪,迫她跪在地上。 宁舒郡主身体一个趔趄,脸上的银色面具啪地掉在地上,露出来原本的容貌。 文宗皇帝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清了宁舒郡主一直用银色面具遮掩的右脸。 这半张脸已经不能再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原本白皙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数道血痕,让她的半张脸活像棋盘,更为严重的是,她的眼睛和嘴角已经因为这数道刀痕严重变形,眼角下耷,嘴角上翘,形成一副堪比修罗的丑脸。 而且由于她常年掩盖自己的右脸,致使皮肤不能呼吸,伤口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恶化,少数地方已然流出黄色的浓浆,看起来十分恶心。 最重要的是,她的左脸还是完好无损的,这样一来,左右有了鲜明的对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滚!滚开!不看我的脸!” 宁舒郡主嘶声尖叫,玩命地挣脱两名侍卫的禁锢,要去捡地上的面具。 两仪殿中的贵妇们全都吓得闭上了眼睛,有不少不经事的小姐已经晕了过去。 李贵妃用袖子掩着半边下巴,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连仇贵妃都用宫扇遮住了眼睛。 不少燕国贵族暗暗同情起四皇子敖澈,怪不得他对侧妃这么好,这个嫡妻不仅脾气暴躁,善妒狠毒,连人都是如此丑陋,在燕楚开战之后,她早已没了利用价值,四皇子还能忍他这么久,也算是挺不容易。 “滚!你们这群该死的燕狗!” 宁舒郡主的口不择言早已遭来大殿上愤怒的目光。 “放肆!” 文宗皇帝拂袖大怒。 太华公主厌恶地道:“父皇,此事现在看来,一定是这个宁舒郡主因为嫉妒侧妃,这才造谣说侧妃是楚国的奸细,那含烟八成就是她买通的,蓄意残害华美人嫁祸给四皇子侧妃!” 真相大白,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连尹信都不得不作出这个表情。 虽然事情的结局远远不是他们所期盼的完美,没有杀了这个侧妃,没有在文宗皇帝的心中种下厌恶四皇子的种子,真是失算!但好歹为华美人洗刷了冤屈,这倒是尹信唯一欣慰的地方。 可他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让他后悔为这个女儿洗刷罪名,因为此事的代价就是赔上他尹信的性命! 太子见事已至此,扳倒四皇子侧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便立刻站出来,慷慨陈词:“父皇,宁舒郡主欺辱四弟在先,陷害侧妃在后,这等妖妇,着实该杀!” 他可不怕宁舒郡主现在反咬自己一口,因为现在的情势下,没人会在相信宁舒郡主说的话。 文宗皇帝冷冷地道:“什么宁舒郡主?分明是楚国欺辱我燕国无人,硬生生地拿了一个泼妇塞给朕的儿子!来人!即可将这个泼妇驱逐出燕国。” “皇上。” 李贵妃讶然地问:“这么处置是不是太便宜这个狠毒的女人?臣妾觉得,宁舒郡主不杀不足以平众怒!” “对!” 两仪殿中的不少燕国贵族实在是被宁舒郡主最后一句话激怒了。 “贵妃娘娘。” 敖澈松开呜咽着的锦瑟,诚恳地道:“儿臣认为父皇的处置十分英明。敖澈毕竟欠宁舒郡主一个恩情,如果就此杀了她,难免让燕人背负上恩将仇报的骂名,不如将她风风光光送回楚国,以示燕国的大度。” “风光回楚?” 众人没想到四皇子如此重情义,虽然表面上不以为然,暗地里却有些佩服。 “好!” 文宗皇帝徐徐点头,对自己儿子的态度十分满意,“朕准你休了这个泼妇,然后命人将她送回楚国!” “至于你们!” 文宗皇帝对着地上含烟、萍仪之流,话锋一转,“斩!” “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侧妃教唆的宫女含烟。”萍仪本想替新主子立个大功,哪想得到结局居然是人头不保。 含烟吓得全身抖如筛糠,怦怦地磕头,她的心里再等待着一个人为她求情。 然而,除了听见侍卫进殿时铠甲发出的声音,她再也没有等到别的。 含烟已经知道自己被当作了弃子!可是她不能也不敢出声辩解,这次任务失败,已经难免自己的父亲被太子申斥,如果自己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么自己家族的命运可想而知! 背负着万般无奈,含烟咬着牙被侍卫拖了出去。 而同样的,萍仪只敢满嘴说着冤枉,却怎么也不敢指出幕后指使。 眼见着萍仪从自己的眼前像狗一样地被拖出去,锦瑟泠然的目光与她有一瞬间的对视,不知道,萍仪有没有后悔出卖自己,出卖李贵妃? 惨叫声久久回荡在两仪殿的上空,让殿中的人再也不敢触犯皇威。 “皇上。” 宫宴就要散场的时候,华美人幽幽地唤了一句。 文宗皇帝这才想起来地上还站着一个人呢。 不管含烟背后有无主使,华美人确实是冤枉的,想着自己关了她那么久,还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文宗皇帝倒是有些愧疚。 “华美人受苦了。” 文宗皇帝这句话让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多谢皇上替臣妾洗刷冤屈。” 华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怜惜。 “即日起,册封华美人为华嫔,迁居群芳苑。”文宗皇帝下了旨意,尹信和尹华裳立刻上前欢天喜地地谢了恩。 锦瑟低眉顺眼地躲在敖澈的身后,继续装她的乖巧女。 文宗皇帝深谙为君之道,华美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平白无故地被关了这么久,哪里会没有怨言?只不过是不敢发作而已,现在晋了华美人的位分,一则平息她的怨怒,二则让尹信更加忠于自己,何乐而不为? 看着尹信洋洋得意的神情和华美人志得意满地样子,锦瑟暗暗好笑:且容你们再张狂一会。 “烟罗。” 没想到文宗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锦瑟差点没反应过来。 “儿臣在。” 锦瑟脸上兀自挂着泪痕,盈盈拜倒,如同春日里遭风吹雨打之后的海棠花。 “皇上您瞧,侧妃可是吓坏了。” 李贵妃心疼地说。文宗皇帝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既然澈儿喜欢你,朕瞧你也是个聪慧安静的孩子,就帮着四皇子打理好家事,别再让他后院起火了。”锦瑟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傻傻地站在原地,旁边的人早已掩口,笑着催促:“快谢恩呀,皇上这是册封你做四皇子正妃啦!” 第二百八十四集 谋逆(下) “儿臣叩谢父皇。” 没等锦瑟谢恩,敖澈已经欢天喜地地跪了下去。 “叩谢父皇。” 锦瑟傻傻地被敖澈拉扯一下衣襟,也伏地长拜。 看着恩爱的小两口文宗皇帝也兀自十分喜悦,当下挥了挥手,“妖孽已除,喜宴继续!” 众人虚惊一场,全都回到座位,太子妃换完衣服也从内殿姗姗而出,两仪殿内又恢复了事发前的纸醉金迷。 李贵妃吩咐教坊司换了一批舞姬,这次她们表演龟兹舞。 十数名身着艳丽舞服的舞姬,旋转着舞到中间,双臂如波纹一般柔回曲折,露出的纤腰随着快节奏的韵律,反复伸展,为烛影摇曳的大殿平添一股迤逦色彩。 锦瑟冷眼瞧去,众人依旧醉生梦死,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没发生过。 不过,这也可能是众人在掩饰自己的表情。 文宗皇帝丝毫没有倦意,举着的金杯里荡漾着的琥珀酒在烛光的反射下呈现出血一样的鲜红。 他一边品着,一边听李贵妃言笑盈盈地问其讲解龟兹舞的精髓。 另一边仇贵妃早已恢复淡然的表情,摇着宫扇,欣赏着曼妙的舞蹈。 太子坐在梅花小几后,神情也颇为愉悦。 这次虽然没有预想的收获那么多,可好歹救出华美人,还令她晋封为嫔,这也算是计划成功。 太子妃在一旁殷勤地为太子斟酒。 看来这场宴会要通宵达旦了。 不知为何,锦瑟第一次感到有些疲惫。 “累了?要不要躺在这歇歇。” 敖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眨着明亮的眼睛,英俊的脸上蕴着化不开的温柔,烛影摇红,他温柔的举止和充满磁性的声音,居然让锦瑟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让人看见多不好。” 锦瑟莞尔一笑。 “如果真的不舒服就睡一会。” 敖澈用好听的声音蛊惑她。 “算啦。” 锦瑟环顾四周,有些遗憾地回答。 敖澈长臂舒展,环住她的腰身,“这么靠一下总行吧。” 拗不过他,锦瑟只好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舒心地微闭上眼睛,饶是这样,也引来身后贵妇们的一阵惊叹。 “四皇子妃好幸福啊。” 锦瑟心底突然涌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满足感。 有人羡慕过自己的权位、有人羡慕过自己的容貌,可这么多年,唯独没人羡慕过自己幸福。 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正是身边这个自幼历经沧桑的男子送给她的。 突然之间,锦瑟充满感激,右手紧紧地握住敖澈的手,向他的肩膀窝处轻轻地拱了一拱。 敖澈感觉到她的爱意,心中一阵激动,环着她的手臂更加收紧,用下巴旁若无人地摩挲着她乌黑的秀发。 “四皇子和皇子妃果然恩爱。” 耳边传来一句充满敌意的话。 锦瑟不情愿地睁开眼。 华美人已经换下冷宫中素色的衣服,穿上了百花穿蝶的宫装。 “我们就是恩爱。”敖澈邪气冷漠的一晒,把刚晋封嫔的华美人气得半死。 华嫔低下头,盯着锦瑟,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眼神,讥讽:“你不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给你的好姐妹宛如报仇吗?可事实证明,你不够聪明,居然让我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 锦瑟讥诮地笑了,华嫔还真是有自信,不过是回光返照,她居然理解成自己反败为胜。 “这次的事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 华嫔高傲地斜睨着锦瑟。 “请华嫔注意自己的身份。” 锦瑟针锋相对地道:“妃位以上才能自称为本宫,你还不够格!” 言罢,泠然的目光毫无避讳地射出去,华嫔气的浑身发抖。 “华嫔,跟四皇子妃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本宫听听。” 李贵妃的声音透过悠扬的乐曲,传了过来。 “臣妾正在恭贺四皇子妃。” 华嫔转过身时,脸上明显换了一副表情。 “华嫔与四皇子妃于北苑就相识,那些爱挑拨离间的还说二人素有嫌隙,本宫看来,华嫔很关心四皇子妃。” 李贵妃笑得和煦,华嫔有些尴尬,微微一笑,走回自己的座位。 宫宴就这样持续了一夜,在天刚放鱼肚白时,文宗皇帝才不胜酒力,与李贵妃回了椒房殿,余下的人渐渐散了。 太子折腾了一晚上,脸上也带着疲态,刚要和太子妃一同回府,就被敖澈于玉阶上拦住了。 “大哥。” 敖澈越礼的叫了一句。 太子敖海停住脚步,微微皱了皱眉,但这神情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副和煦的表情。 “四弟有何事?” 敖澈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 “大哥亲自导演的这场大戏还真是精彩,连敖澈都看的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只是这戏的结局并没完全如大哥的意思,不知您是否很是失望?” 太子一听,整个脸都阴郁下来,冷言冷语地回答。 “四弟可是喝醉了?怎么尽说些大哥听不懂的话?” 敖澈嗤嗤冷笑,眉间凌然之气毕现。 “容四弟说句真心话。我自幼长在大楚,在燕国没有任何根基,虽然得到父皇一时的重用,也不过借着我多年在大楚的所见所谓,想对此番大战有所裨益而已,因此我的存在完全威胁不到大哥的地位,如果大哥总因女人们的一点过节咬着我不放,那说不得…” 敖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四弟我只好不自量力地接招了!” 太子妃诧异地望着敖澈。 她根本没想到一个久在他国不受宠的质子,居然刚回国就敢跟太子说这么犀利的话,而且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已经知道今天的事都是太子暗地里策划的。 太子也诧异地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男子,良久,缓缓地道:“四弟的话为兄会好好考虑,只是四弟也要知道,有时为兄没下死手是顾念着兄弟情义,如果真的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为人兄长的心狠手辣。” 言罢冷哼一声,携着太子妃的手一路拾阶而下。 “你和他摊牌了?” 锦瑟走上前握住敖澈的手。 敖澈嘿然一声:“不是摊牌,只是敲打一下他,好让他知道我也是不是好欺负的。” 锦瑟轻叹一声,“你没必要这么快就和他撕破脸,为了我不值得。” 太子想整自己,完全是因为含烟招了芳林园的事,太子恼恨自己动他的人,这才出手,也顺带着给敖澈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大燕谁说的算。“你就是我的全部,谁敢招惹你,就是招惹我!”敖澈冷然地吐出一句话。 第二百八十五集 乐极(上) “皇上。” 李贵妃轻轻唤了一句,然而文宗皇帝倒在床榻上没有丝毫反应。 “来人打水,本宫要替皇上沐浴。” 一声吩咐过后,早有内侍提来温水,宫女们准备好一切沐浴要用的东西,垂首立在木桶旁。 “都下去吧。” 李贵妃要亲自替文宗皇帝沐浴,便吩咐内殿侍候的宫嫔退开。 文宗皇帝躺在木桶中,发出轻微的鼾声,英气勃勃的脸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李贵妃与文宗皇帝恩爱多年,看得出来他今晚是真心高兴,虽然中途出了妖孽这么个小岔子,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江夏之败一直是文宗皇帝的心头刺,现在燕国连下楚国四城,这个刺算是彻底拔除了! 虽然心中想着事,但李贵妃手上还是很麻利地替文宗皇帝擦洗完身子。 已经年过四十的文宗皇帝,因为常年练武,皮肤尚未松弛,古铜色的背上还有江夏之战留下的刀伤。 李贵妃爱怜的走到他的身后,在他已经落疤的伤口上轻轻一吻。 “玉儿…” 醉酒中的文宗皇帝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句,语气中充满温柔,与今晚大发雷霆的帝王大相径庭。 “皇上,玉儿爱您。” 李贵妃眼中射出温柔的光芒,双臂轻轻环在文宗皇帝的脖颈上。 文宗皇帝鼾声不觉,显然睡得十分香甜。 李贵妃默默松手,转身从妆匣里取出准备好的香包送在文宗皇帝的鼻下。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您!” **香独特的味道在椒房殿的空气中缓缓游弋,它的出现会为锦瑟的计划画上圆满的句号。 三日后,四皇子府中。 “嗯?” 清早起床,披着外衣的锦瑟刚推开门就瞧见天上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而落,从未见过如此大雪的自己一时间被外面的银光素裹的世界所震,竟而愣住。 “不过是下个雪,竟看的迷了眼?” 敖澈不知何时从床榻上起身,还穿着温软的寝衣,笈着鞋,从身后揽住了锦瑟纤腰,迫她整个身子都贴着自己。 “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 锦瑟赞叹着。 “我也是第一次见。” 敖澈有些感慨,自幼便在楚国为人质,还是第一次看见家乡的大雪。 “回吧,小心着凉。” 敖澈念及锦瑟身子弱,拦腰将她抱起,重新塞进了被中。 地上的银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爆响。 锦瑟整个人都靠在敖澈的怀里,全身暖暖的,十分舒服。 “每次听别人叫你四皇子或者敖澈,都觉得怪怪的。” “为什么?” “可能是习惯听别人叫你白敬或白朗轩。” 锦瑟有些无奈。 “那你可以一直叫我白朗轩。” 敖澈嘴角含着笑意:“或者,直接叫夫君就不会错。 锦瑟白皙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红晕。 “什么时候,变得跟那个蛇…” 蛇字刚出口,锦瑟就尴尬地顿住。 “无需忌讳。” 敖澈淡然一笑。 无论锦瑟与白士中有着怎样的过往,现在自己才是他的丈夫,敖澈甚至没有问过锦瑟为什么会来燕国。 “不是怕你忌讳,我只是再也不想想起那个人。”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哪里配的上他,他是该娶昌乐公主那样尊贵女子的人。” 虽然带着冷笑,可敖澈还是从中听出痛苦的意味。 “别想那么多,再睡一会。” 敖澈翻了个身,将英俊的脸对着她,手轻拍着她的身子。 锦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能再睡,你忘了,今天进宫还有要事。” 虽然万般无奈地不想起床,但锦瑟最后还是挣扎地穿好衣服,与敖澈用过早膳后,带着如羽一同进了宫。 今日,她还要做一件大事! 进得大明宫,锦瑟没有直奔椒房殿而去,却携着如羽漫无边际地逛着。 “主子您瞧,这一飘雪,梅花都开了。” 迈入园中,满园红梅在凛凛的寒风中傲然怒放,红色的花心中一点蕊黄,为整个严冬都增添了几缕生机。 加之昨日飘了一夜的大雪,让长安城四处都变得银装素裹,久在楚国的锦瑟何曾见过这样的精致,展眼望去,心胸都为之一宽。 如羽对着满园的梅花,大口地呼吸了一下,顿时有香味入鼻。 锦瑟停在梅树下,饶有兴味地瞧着这一园子的梅花,轻叹道:“曾听有诗云: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如羽刚要说点什么,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吵杂声。 抬头一瞧,原来竟是冤家路窄,华嫔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华嫔。” 锦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四皇子妃这么早就来给李贵妃请安,果真是殷勤的很,不愧是李贵妃的忠实奴才!” 最后一句话,走的近了,这才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锦瑟淡然一笑,“如果华嫔非要说烟罗是李贵妃的奴才也无不可,只是华嫔自个也好不到哪去,还不是唯太子马首是瞻?” “你!” 华嫔没料到锦瑟一下子就猜中了她幕后的主人,一时间整个脸惨白下来。 “听不懂你说什么!本宫还要为皇上采集雪水泡茶,恕不奉陪!” 华嫔冷哼一声,带着燕儿朝那边去了。 “主子,您什么时候得空也修理一下这个该死的女人!简直是太猖狂了!”如羽朝华嫔远去的地方啐了一口。 “且容她再得意半天。” 锦瑟不搭理她,带着如羽朝芳林园那边走去,哪知刚走到桥上,就听远处风中传来谈话声。 “张公公,听闻这几日父皇不是很高兴,您可知道因为什么?” 远处太华公主穿着红色绣并蒂莲的大髦,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扶着宫女的手,关切地问身边躬着身子的张德海。 “奴才也不瞒您,皇上还在为妖孽的事情烦心呢。” “太华。” 锦瑟带着如羽从芳林园的玫瑰园那边走了过来,见了太华公主停在陶然亭中与张公公闲聊,忙停住脚步,出声问候。 “四嫂!” 太华公主乍见锦瑟如同林间欢快的燕子,立刻飞了出来。 “四嫂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 太华公主亲昵地环着锦瑟的胳膊,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亭子。 “奴才给四皇子妃请安。”张德海刚要行礼,就被锦瑟扶住。“张公公不必多礼。” 第二百八十六集 乐极(中) 张德海心中一喜,素闻这四皇子妃是个好性的人,一见之下,果真如此。 “方才公公说父皇在因为妖孽的事日夜忧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妖孽不是已于大前日的宫宴上处死了吗?” 太华公主满脸诧异地问张德海。 只听其长叹一声,将两只手放在袖中,无奈地道:“皇上也一直以为妖孽已死,哪知那晚宫宴后,睡在椒房殿中,皇上他黑龙入梦,告知妖孽并没有死,尚在人间。” 太华和锦瑟齐声惊讶,而后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父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锦瑟皱了皱眉。 太华公主连连点头,“恐怕是父皇心系大燕江山,这才会梦见黑龙托梦。” 张德海长叹一声,“怪就怪在,这个梦不独皇上做了,那晚李贵妃也做了同样的梦。” “天呀,居然有这种事。” 太华公主简直不可思议。 “皇上这才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但已经没了暗示,上哪再去寻那个妖孽呢?” 张德海一声叹息,这几日他过得也很艰难,文宗皇帝动辄发脾气,这让他十分难做。 “原来是这样。” 太华公主喃喃一声,抓起锦瑟的手,“咱们去瞧瞧父皇。” “嗯,好。” 锦瑟跟随着太华公主一同去给文宗皇帝请安,到得椒房殿时,才听人里面的宫人说李贵妃已经陪着文宗皇帝去散心了。 二人一路寻找,走了很多地方,这才在大明宫的最高处,含元殿外的长廊上,看见扶着栏杆向下眺望的文宗皇帝。 锦瑟暗暗点头:李贵妃果然不负众望地将文宗皇帝带到了这里,今日这场好戏,马上就能开演了! “儿臣参见父皇。” 锦瑟和太华拾级而上,纷纷行礼。 “是太华和烟罗呀。” 李贵妃盈盈一笑,吩咐宫女又搬来两个绣凳。 “父皇,您是不是还在为妖孽的事情忧心?” 太华公主上前抓住文宗皇帝的衣袖,关切地问。 “太华从何处得知此事?” 文宗皇帝微微一皱眉。 “父皇就别管这个了,依太华的看法,如果大明宫内真的有妖孽,它迟早会现形,父皇何必因为此事忧心忡忡?” 未等文宗皇帝开言,李贵妃已然说道:“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任由妖孽继续肆无忌惮,恐怕会危及大燕的江山,现在看来那妖孽还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但如果不能及时将他找出,一旦令他成了气候,那就迟了!” “贵妃说的有理,朕最怕的就是这点。” 文宗皇帝有些疲惫的坐在长椅上。 “父皇,京都中得道的高人还有不少,何不令再选一人来占卜,不就能得知妖孽的下落了?” 锦瑟略一思考,已经想出办法。 哪知李贵妃摇了摇头,“本宫于黑龙入梦的第二日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但所传高人不知是功力所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居然都卜算不出妖孽的所在,真是令人烦忧。” “记得上次无明道长说,妖孽就在那日的两仪殿中,不知顺着这个线索,是否能查下去。” 太华公主以手支颐,若有所思。 文宗皇帝听了她的意见莞尔一笑。 果真是不谙朝政的孩子,那日两仪殿如此多的皇亲国戚,要拿什么理由才能查他们? “皇上,华嫔求见。” 此时,张德海躬着身走上长廊,回禀道。 “传。” 文宗皇帝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 锦瑟和李贵妃对视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会来。 “皇上,臣妾今日起了个大早,为您采集雪水泡茶,请您尝尝。”说着示意身边的宫女燕儿,燕儿上前几步,将一盅好茶放在木案之上。 文宗皇帝拿起来呷了一口,微笑赞道:“确实好茶,辛苦你了。” 华嫔惊喜地道:“能为皇上煮茶,是臣妾的荣幸。” “第一次在这里俯瞰长安,没想到冬日的长安这么美。” 趁着华嫔献殷勤的时机,锦瑟和太华公主起身倚着栏杆,指着大明宫外的风景闲聊。 “四嫂之前一直在叶城,从未来过长安吧。” 太华公主微笑着,两颊绽放出一个美丽的梨涡。 其实这句话是说给身后的人听得,太华公主已知眼前就是锦瑟,当然从未来过长安。 “是啊。” 锦瑟感慨着,突然向发现什么惊奇的事物一般,指着远处惊叹道:“那是什么地方?竟有这么高?烟罗曾在书上读过这样一句话‘高楼危几尺,只手可摘星’,本以为是古人夸张而已,哪里想得到真有这样的高楼!” 太华公主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座高楼拔地而起,这高度早已超过两旁的民房,直耸入云,虽然远远不及依山而建的含元殿,却也超过了大燕律例上规定的民房所能建造的高度。 “这是哪里?怎么以前没有注意到?” 太华公主眉头一皱,她真的不知道这是哪,以前也曾在含元殿的长廊里放眼远眺,却从来没有这样一座高楼。 “你们在看什么?” 文宗皇帝的注意力终于从华嫔的茶转到太华与锦瑟的对话上。 锦瑟听他有此一问方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一番做作,如果再无法引起他的注意,那么这么久的功夫就白费了! 太华公主走到文宗皇帝身前,解释:“父皇,太华瞧见一座很高的楼,几乎是直耸入云。” “直耸入云?” 文宗皇帝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讶然,随即起身。 “指给朕看。” 锦瑟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指着远方的高楼:“父皇,在那!” 文宗皇帝一望,脸上立刻变颜变色,刚才自己虽然凭栏远望,但并没有望向那个方向,现在经锦瑟指出来,这才发现远处果然有这么一座高达几丈的高楼。 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这楼的具体形态,但凭高度就可断定,定是建造的奢华无比。 此刻,李贵妃和华嫔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内城,大燕律例有明文规定,内城里不可建造超出十丈的高楼,怎么还有人越礼?” 李贵妃蹙着黛眉,显然是因此事大惑不解。 “肯定是哪个达官贵人逾矩。” 华嫔在后面自作聪明地说了一句,岂知根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锦瑟暗暗好笑,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律例?”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李贵妃耐心解释:“超出这个限度,就是对皇上的不敬。” 锦瑟惊呼一声,“那高楼起码有十几丈高,建楼的人倒真是大胆!” 文宗皇帝的脸上罩着一层阴云,指着那高楼喝命:“张德海!” “奴才在!” “那是谁家?” 张德海往下一瞧,脑袋上直冒冷汗:“奴才…奴才瞧着那不像人家,倒像是佛塔。” “佛塔?” 李贵妃轻嗤一声。 “佛塔怎么可能没有尖角,而是平的呢?” 文宗皇帝双目如刀,射向张德海,吓得他浑身一抖,只听长廊里回荡着冷漠如冰的声音:“难道让朕亲自去查不成!” “皇上恕罪!” 张德海伏地大哭。 “奴才真的不知道!” 文宗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却越发狐疑。 张德海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刻意隐瞒?究竟是谁建的高楼,竟能令他冒死违拗朕的旨意,说出这样的话! “来人,下去给朕查!” 文宗皇帝拂袖一声喝令,左右的侍卫已经抱拳拾阶而下。 华嫔好奇地往下张望,这到底是谁的府邸呢?修的如此奢华! 一个时辰后,侍卫还没回来复信,锦瑟等人冻得脸颊通红。 “皇上不如进含元殿等候消息吧。” 李贵妃劝了一句。 文宗皇帝开始还执意不肯,经不住李贵妃再三的劝说,这才进了内殿。 含元殿中温暖如春,不一会就让众人身上的冷气散尽。 “父皇,内城到大明宫来回不过半个时辰,如果那两个侍卫是骑马去的,恐怕半个时辰也用不上,可是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 太华公主显然是不明所以。 但这个问题是殿中所有人的疑问。 难道是那两个侍卫出事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太过惊世骇俗,两个侍卫不过是询问那高楼的主人是谁,又不是去办什么刀头舔血的大事,再者,就算是大事,他们都是从龙护卫,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他们下手? 两个时辰后,文宗皇帝终于坐不住了!他刚要下令着人追查时,刚才派出去的两个护卫,其中的一个已经进了含元殿。 只是这个侍卫是踉跄着进来,捂着腰间的指缝里不断有鲜血溢出。 “皇上!” 砰!刚进殿的侍卫就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殿中几人大惊失色,李贵妃扬着帕子喝问:“怎么回事?” “末将…末将和同伴按皇上的吩咐去查问高楼的主人,哪里知道刚到楼下,就遇见护院的家丁,他们得知我们的来意,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抽出刀子,末将耐心解释是奉皇命而来,他们非但没有停手,却下了死手!末将无能,寡不敌众,堕了皇上的威风,请皇上责罚。” “岂有此理!” 文宗皇帝这次是真的暴怒了!“你先下去治伤,此事不关你的事!”“多谢皇上!”侍卫拖着伤口,滴滴答答在身后留下一串蜿蜒的血迹,出了含元殿。 第二百八十七集 乐极(下) 文宗皇帝怒火难耐,负着手在地上一顿暴走,额角上的青筋随着呼吸声一张一鼓。 锦瑟手垂在两侧,低眉顺眼地望着地上印着莲花暗纹的碧色青砖,自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最好文宗皇帝越来越生气,这样接下来的计谋才能达成。 “微臣参见皇上。” 被传唤上殿的京兆尹姚大人从空气中流溢的不好氛围很快猜测出这位帝王的暴怒,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文宗皇帝冷笑一声。 “朕问你,内城之中是否有人私建高楼?而且楼高十数丈,已经超过大燕律例规定的范围。” 锦瑟站在一侧,已经清晰地看见姚大人光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微…臣,微臣…” “你敢说你不知!你是大燕的京兆尹,负责长安内城外城的大小事物,如果连这都不知,朕养你何用!” 文宗皇帝脸色骤变,劈手抓过书案上的白色陶瓷茶盏,猛地向姚景砸了过去。 姚景不敢闪避,只是一味地磕头,混着茶叶的温水流了一脸,滴滴答答地落在碧青的石砖上,说不出的狼狈。 “皇上,气大伤身呀。” 李贵妃连忙柔声劝慰。 太华公主在一旁皱眉道:“姚大人,事已至此,你还要隐瞒吗?如果支支唔唔的不说,小心父皇一怒之下,贬了你。再者,这也是瞒不住的事,父皇只有随便找一个侍卫去问就能得知,现下父皇问你,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姚大人可不要错过呀。”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地上的姚景一眼。 姚景身子一抖,忙拱手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那梳妆楼是尹信大人为他的爱妾所建。” “什么!” 文宗皇帝险些以为自己听差了,这栋越礼的高楼居然是尹信所建,而且还是为了讨好他的小妾! “胡说!” 华嫔急了,两眼一黑,耳朵中嗡的一声,竟像是要晕过去一般,强自摄定心神,解释:“皇上,您不能听姚大人一面之词,家父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是绝不会私自建造这样的高楼!” “华嫔,你急什么?那楼又跑不了,是非真相自有公断。” 李贵妃面色不悦,沉声申斥。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不如传召尹大人上殿与姚大人当堂对质,以免冤枉了谁。” 锦瑟的意见着实让华嫔大吃一惊,她怎么会帮自己说话? 文宗皇帝采纳了锦瑟的话,立刻传召尹信上殿。 门外风尘仆仆的尹信拎着袍角一路跑了进来,磕头行礼后,还没听到准许平身的旨意,心中就是咯噔一声,暗道事情有异,再听姚大人揭出私建高楼一事,整个人脸上变颜变色,手指姚景,义愤填膺地道:“姚大人,何以诬陷尹某!” “诬陷?” 姚景见既然已经撕破脸,就不必要再装做和睦。 “那尹大人你说,那高楼是谁所建?” 尹信气的张口结舌,半晌怒斥:“尹某不知道是谁所建,但一定不是尹某就是了,姚大人贵为京兆尹,难道会不知?” 其实这高楼是太子所建。 而鼓动太子建高楼的正是眼前的京兆尹姚景。 三年前姚景不知道从何处请来一位道士,那道士声言内城的某处是整个长安城的龙脉所在,姚景本来抱着半信半疑地态度将那块地买下,并吩咐工人建一所宅子,想赠给太子以博好感。 哪知工人们动工才三日,就在土中挖出一只千年灵芝,期间还发生了多次灵异事件,姚景这才真的信了道士龙脉的话,兴高采烈地将这件事告知太子。 太子一听之下,果然大喜,就吩咐人秘密在那起了一座高楼,意图占据这块龙脉地气,早日登基。 本来太子十分低调地只建了不到五丈,比起内城中最高的康王府还少了半丈,奈何前几日他因文宗皇帝重病期间,过于‘积极’,遭了训斥,一些小事上又流年不利,只好请高人卜算。 高人说是气脉的问题,建议他将高楼加至十丈。太子自觉太过招风,本不想听从,可高人说楼建成后,只需太子在期间斋戒七天,便可拆除。太子心想不过七天而已,文宗皇帝上朝之处在紫宸殿,那里地势偏远望不到这高楼所在,整个大明宫,能望见此处的只有含元殿,而含元殿多为设置国宴之所,并不常用,料想文宗皇帝一时不能大觉。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敖澈正是抓住了这一时机,给了他致命一击。 作为太子心腹的姚景和尹信,明明知道此事,可是谁也不敢说出高楼的真正主人,而姚景因为尹信的出现失宠于太子,早已对他恨之入骨,锦瑟料定姚景为人睚眦必报,一定会借这个意外打击尹信,而尹信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因此,毫无意外的,两人就在这含元殿相互咬上了。 文宗皇帝眼见二人踢皮球一样将这个问题互相提来提去,爆喝一声。 “你们是不是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恕罪,微臣不敢!” 尹信和姚景全都闭了嘴,噤若寒蝉的跪在地上。 “皇上,既然姚景大人信誓旦旦地说此楼是尹信大人所建,而尹信大人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事情如此复杂,不如请太子去查探一番。” 李贵妃终于得到机会可以将太子拖下水,想到太子必须要自断一臂方能逃过此劫,李贵妃的脸上露出欣喜的光辉。 文宗皇帝缓缓颔首:“吩咐太子立刻彻查此事,朕在这里等他。” 张德海飞也似的奔到东宫传信,这次他料定事关重大,没有吩咐手下太监,而是亲自去传信。 太子彻查的这半个时辰里,尹信和姚景全都度日如年。 姚景没有一次性告到尹信,这就意味着,此事的选择权已经交到了太子手中,不知太子会选谁当炮灰。一旁的华嫔也挥汗如雨,面色阴晴不定。如果尹信真的落了罪,从此以后她就是罪臣之女,纵然不被牵连,在这大明宫中也休想出头了。锦瑟遥遥地望着远处天边翻滚的乌云,浓黑如墨,已经遮蔽半个天空,风声呼呼,卷起地上无数荒草断枝,看来又是一场狂风骤雪。 第二百八十八集 炮灰(上) 太子急匆匆上殿时,面色阴沉的可怕,凌厉的眼光在跪着的尹信和姚景身上一扫,而后立刻垂下,落在脚下的碧青色石砖上,恭敬地拱手:“儿臣参见父皇。” “可查出结果?” 文宗皇帝的声音飘渺如同天神,不含一丝喜怒。 太子本以为文宗皇帝会气急败坏,哪知声音里竟是淡定如恒,一时间背脊发凉,因这无喜无悲的声音倍感紧张。 “已经查出结果。” 李贵妃一听,笑意莹然地赞道:“太子果然能干。” “何人所有?” 文宗皇帝立即出言询问。 太子的心绷得很紧,反复权衡利弊,这两个得力的属下,注定是要在今日舍一个。可叹这该死的姚景,适才他为什么非要说是尹信所有,随便拉哪个垫背的不行。 尽管太子恨得咬牙切齿,可还是不得不作出选择。 尹信是自己最近招揽的属下,虽然跟随的时间短,但实际上很有用,父皇一直认为尹信是他的人,这枚棋子用起来很顺手,况且华嫔是自己好不容易送进宫的细作,如果尹信因谋逆罪被处死,华嫔的毕竟大受影响,自己的这一番苦心就会付诸东流。 但是,选择用姚景做炮灰,太子实在是太心痛了!因为姚景身后还隐藏着一个人,她才是自己未出手的王牌!姚景若死,难保这张王牌不倒向李贵妃! 思来想去,太子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据儿臣查证,这座高楼确实如姚景大人所说,是尹信为取悦他的小妾私自建造的。” “太子!” 尹信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一般,莫名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充溢了所有毛孔。 “不!这高楼绝非我父亲所建,我父与我母亲恩爱异常,这是长安城众所周知之事,父亲又怎么会背着母亲去取悦一个侍妾,还为她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华嫔声嘶力竭地辩解。 “儿臣已经从楼中搜出地契。” 太子事先早已做了两份假地契,只是一时犹豫拿不准该选谁做炮灰,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自然会做得滴水不露,不让文宗皇帝起一丝一毫疑心。 片刻,众目睽睽之下,地契被送到文宗皇帝的手中,上面赫然写着尹信的大名。 “做得好事!” 文宗皇帝随手将地契揉成一个团,往尹信脸上一掷。 “怪不得朕会得黑龙托梦,说什么妖孽未除!原来隐藏在大明宫中的妖孽就是你!枉朕这么多年来如此信任你,你居然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文宗皇帝气的手都打起颤来,现在可真如无明道长所言,妖孽当日就在殿中!想起那时尹信还一口一个黑龙护佑,铲除妖孽,哪知到头来他自己就是妖孽,这分明是将自己这个皇帝当猴耍! 太子听了妖孽两个字,顿时脸如死灰。 锦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脸,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看敌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更开心的事! 想着太子牺牲了无明道长的性命,费了几千两黄金打造出黑龙这个祥瑞,引出妖孽,为的就是除掉自己,打击敖澈。哪知道到头来,自己和敖澈毫发无损,而刚刚被他救出来的华嫔,转眼就要变成罪臣之女,成为毫无利用价值的弃子,太子这次当真输得彻底! “皇上恕罪,微臣罪该万死!” 尹信心中怨怒非常,却不敢辩解,既然太子已经选他做炮灰,即使不愿也要忍耐,否则冒冒然地供出太子,尹氏一族的下场恐怕更惨!事到临头只能认罪求饶,以图保住其余亲族。 “你确实该万死!凌迟都不为过。” 文宗皇帝怒不可遏地指着尹信。 “微臣一时糊涂,竟为那个女儿迷了心窍,求皇上念在尹家世代忠心的份上,不要祸及家人,微臣愿以一死谢罪。” “一死谢罪?” 文宗皇帝怒极反笑。 “尹信啊尹信,你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犯上忤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皇上!” 华嫔在听见诛九族的三个字后,面色惊恐地尖叫一声。 “父皇,华嫔久处深宫,根本不知道其父的所作所为,想必尹夫人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求父皇慈悲,不要祸及尹大人的家人!” 锦瑟如小兔般慌乱,眨着长长的睫毛,忍不住为尹信父女求情。 华嫔一愣,不知道锦瑟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功夫仔细想其中的深意,她脆弱的神经已经被诛九族这三个字击的粉碎。 太子有心求情,但怕文宗皇帝怀疑自己,迟迟没有开口,现在见锦瑟居然张口为尹信父女说话,就更不敢冒然发言,生恐堕了她的圈套。 华嫔的愤怒如同往油锅里燃了一把火,腾腾地烧了起来,他居然不为自己的父亲求情! “皇上,再过几日便是千秋节,确实不宜再造杀戮,不如轻判尹信的家人,流放北疆吧。” 李贵妃面有悲戚之色,柔声求情。 “哼!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朕就饶了你们尹家其他人!来人将尹信打入天牢,择日处斩!” 文宗皇帝拂袖喝令,面如土色的尹信被两名侍卫架着拖出了含元殿。 姚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着实快意。 “皇上,华嫔她…” 李贵妃指着地上哀戚不止,将妆都哭花了的华裳,犹豫地问。 “什么华嫔?她也配!” 文宗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去了。身后张德海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恐触了逆鳞。 “贵妃娘娘果然蕙质兰心,儿臣佩服!” 文宗皇帝走后,太子铁青着脸向地上站着的李贵妃一拱手。 李贵妃微笑道:“太子这是何意?本宫竟有些不明白呢!”说着转身向太华公主招手,“过几日就是千秋节,陪本宫去瞧瞧尚服局准备的如何。” 太华公主轻轻一点头,跟随在李贵妃的身后也出了含元殿。 太子气的肺都要炸了!太华公主明明是自己的亲妹妹,可行动都不向着自己就罢了,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帮助自己的敌人!简直是吃里扒外! 他哪知,太华公主根本是无意中到此,虽然太华不和这个亲生哥哥亲厚,可也断然不会与自己母亲有大仇的李贵妃相亲。“你等着,本太子一定会找回这个场子!”太子敖海恶狠狠地扔下一句,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锦瑟的身上,那般的恨! 第二百八十九集 炮灰(中) 锦瑟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风,缠绕在唇间。 太子果然精明,即刻猜到此事是李贵妃与自己所为,想来回去后另有一番布置,以图回击。 “你为什么出言救我和我的家人?” 阔大的含元殿中只余锦瑟和华嫔二人,因此华嫔充满不解的话,带着回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为什么?” 锦瑟嘴角扬起绝美的弧度,霍然转身,古井无波的双眸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萎顿于地的女子,轻笑:“因为烟罗舍不得你死呢。” “什么意思!” 华嫔被这样的笑声弄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握紧衣领。 “宛如死的那么惨,你以为凭你一死就能恕罪?想得美!” 锦瑟轻嗤一声,秀美绝伦的脸上毫不掩饰恨意。 “你…!” 华嫔颤抖着手指着锦瑟,半晌才说出话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以为就凭你能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说生便生,说死便死?你想错了!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妃,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今日皇上不杀我,说明他心中仍是对我有情,总有一日,我会成为皇上的宠妃,到时候弄死你这样的货色,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泼妇骂街也缓解不了华嫔内心中的恐惧,锦瑟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突然狂笑不止,就像看见这世上最好笑的东西一般,毫不拘谨的笑容震动着整个大殿,久久不息,正当华嫔的脸因惊恐极度扭曲时,锦瑟突然收起笑容,戛然而止的笑声让整个殿内的气氛更加诡异,末了扔下一句话:“我等着华嫔将我碾死的一天,非常期待!” 锦瑟头也不回地去了,临走时一眼都没有向地上的华嫔看,因为不屑。 华嫔现在已经远不是自己的对手,留着她不过另有大用! 刚出门,就有小太监送来油伞。 此时虽然仍是白日,但天阴沉的可怕,黑云如同狰狞的魔鬼,要将人间最后一丝亮光也吞噬掉,纷扬而落的雪花如同白色的精灵,将大明宫半数的宫殿覆盖,也暂时掩盖着那些隐藏于暗处的肮脏。 锦瑟推掉小太监送来的油伞,因为如羽早已举着伞,拿着一件斗篷在玉阶下等候。 “主子身体弱,小心着凉。” 如羽细心地为锦瑟床上暗红色绣梅花的斗篷,扶着她的手,撑着伞一路往外走去。 堪堪走到西南角的垂花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主仆的眼中。 敖澈照常穿着一身黑色绣玄文的锦袍,袍角在呼啸的北风中发出猎猎之音。乌黑的发飞扬在身后,挺拔伟岸的身躯如同傲立雪中的青松,只见他抬起修长的手,鹅毛般的雪花如同精灵,在他温热的掌心轻灵的舞动,随后化作一滴水珠。 放佛沉浸在回忆之中,一向机警的敖澈居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来,还保持着沉思的神情,而落入锦瑟眼中的半张侧脸精致绝伦,微微垂下的目光里藏着三分忧伤、七分没落,牵动的唇勾勒出绝美的弧度。 “夫君。” 柔声的招唤让默默矗立在原地的男子攸然惊醒,回眸一笑,他温暖的笑容有颠倒众生的魅力。 揽着她的纤腰,他有些不悦地开口:“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点,你就非要事事让我担忧吗!” “下次不敢了。” 锦瑟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两靥绽放的笑容让敖澈有一恍惚的失神。 如羽识趣地慢走两步落在后面,将这个携手漫步雪中的机会留给二人。 “太子选了尹信做炮灰,这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锦瑟将含元殿的情况全都讲给了敖澈,敖澈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我也对此十分怀疑,按道理来说,尹信是敖海十分看中的棋子,现在他居然会放弃这枚棋子,从侧面说明姚景对于太子有更大的作用!” 锦瑟想不明白,一个京兆尹纵然有天大的用处,可也比不过女儿在宫中刚受宠,并且形势大好,自身又有实力的尹信。 “我立刻派青羽去查探此事,万万不能大意。” 敖澈略一沉思,已经做出决定,只有尽量了解太子的意图,自己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有件事我想问你。” 锦瑟停住脚步,拉住他的手,凝望着他的眼睛。 “你与太子过不去,是为了出当日他暗算你的一口恶气,还是另有目的?你也想要对吗?” “想要!” 敖澈毫不迟疑地坚定点头,他自然知道锦瑟说的是什么。 是那个万人仰望的无上高位,是手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快感,是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最重要的——也是保护自己最心爱女人的能力! 只有自己成为九五之尊,才能给眼前的女子最大的安全,不要说什么做平凡之人,平平淡淡、安安乐乐的过一生。 平凡之人是何等悲惨,敖澈早已体会过。 且不说真的平凡以后,能否让眼前受尽苦难的女子过上优裕的生活,但说失去权力之后,一个小小的县令都能将二人置于死地。 任何天灾**都会给家庭造成致命的损伤。 自己当年就是因为生母的平凡,才被送去楚国当质子,受辱二十年。 所以,不要平凡! 平凡并不等同于安乐。 相反,平凡的人是最没办法保持安乐的,天天为柴米油盐奔走,一场天灾就能家破人亡,敖澈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福气,所以他从不用平凡是福麻醉自己,想要让自己最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必须一直向前! “我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你。” 锦瑟感动地握紧他的手,他手心的温暖滋润着她的心田。 自从锦瑟以为白朗轩被敖海害死并投靠李贵妃的那一天,她与太子已经种下深仇,他日登基的太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屡次与自己作对的女人。 “我也要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是废物!” 敖澈淡淡地吐出一句话,眼睛却轻轻闭上,像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锦瑟身子一震,她早该知道,二十年的质子生涯,早已让眼前这个男子形成了自卑又自负的极端性格,虽然他从襁褓中就被调换,一直以白朗轩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他心中一直记得自己是燕国不要了的四皇子! 这个耻辱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让他一刻也不能忘记。 因此他没有多少欢笑、时刻阴沉着脸。 现在,他争夺皇位,不为权力,只为拾起他失落已久的尊严! “我帮你!” 锦瑟遥望着他的眼,定定地点头。 敖澈攸然睁开眼睛,黑如宝石的眸中先是由震惊感激,最后从感激变为浓烈的化不开的爱意。 “真傻!” 忽然张开双臂将锦瑟死死地抱在怀里,险些喘不上气的锦瑟已经隐约地听到他的心跳。纵然前路艰险非常,我都会陪你走到最后,不为别的,只为帮你一展心中抱负,不负生平所学!锦瑟暗暗发誓。 第二百九十集 炮灰(下)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半个多月,直到千秋节前后才慢慢止息。 因为冬日的寒冷,大明宫的人们都如冬眠了的蛇一般蛰伏在自己的寝宫,懒怠出来,直到前几日李贵妃下了懿旨,通知各宫准备为文宗皇帝庆寿,妃嫔们才渐渐地活泛起来。 这日正是十五。 李贵妃一早就吩咐内侍通知各宫的妃嫔,来椒房殿取尚服局、尚珍局刚做好的衣衫首饰。 锦瑟也带着如羽进宫,刚走进甬道,就看见椒房殿门口进进出出、忙碌不已的宫人和妃嫔。 “这偌大的皇宫都要靠她操持,也是够累的。” 如羽觉得其实做宠妃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仅要讨好皇上,时时刻刻防着他变心,还要提防他身边各种层出不穷的女人,委实糟心。 “恐怕李贵妃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过得充实。” 锦瑟微微一笑,如羽哪能理解这些女人对权力的渴望,与其说这些女子争得是爱情,不如说争的是尊严、是面子,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卑微的少,想着自己在北苑那会,几乎见一个就要磕头,连对那些有脸面的太监都得客客气气。 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皇子妃,但好歹算得上皇家的人,妃位以上才行大礼,其余的人见了,不过微微一点头,也算保留了不少颜面。 “主子,您瞧那些宫嫔出门,少不得身边得跟三五个宫女,只有您每次都这么寒酸。” 如羽眼见着毓秀等人簇拥着仇贵妃进了椒房殿,嘴里嘟囔了一句。 锦瑟白了如羽一眼,无奈地说:“只留一个才是福气,当日一个萍仪就闹得我头疼,万一多几个这样的,需要时刻防备,还不烦死我?” 如羽拍手乐道:“说到这咱们还真得感谢太子,萍仪一除,李贵妃安插在咱们身边的人自动现了形,被您或收买、或秘密处死,剩下的也不敢再传递什么消息,咱们倒是可以放手做事了。” 锦瑟微笑着点点头,说到这点,她可是真心感谢太子。 主仆两进得殿内,里面早已坐满了一屋子莺莺燕燕的宫嫔。 仇贵妃穿着一身月白色绣兰花的宫装,梳着抛家髻,手里掐着一朵茉莉,正笑着和身边的淑妃聊着什么,乌黑秀发上簪着的金步摇,因身体的晃动不时地发出叮咚的脆响,淑妃则眉梢眼角蕴着华彩,嘴唇不停地动着,显然是对说着的话题极有兴趣。 董昭仪则一人坐在案后,手里端着白玉茶盏,低眉顺眼地品着外边新进贡的君山毛尖。 锦才人因年轻,所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劲装,脸上涂着最近宫外最流行的梅花妆,正侧着头和太华公主凑在一起聊外面的趣事,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是时不时爆发一阵嬉笑,惹得诸人纷纷侧目。 思美人带着恬淡的笑容看着二人,史如芸也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荷包,一边听锦才人说话。 至于太子妃,一直伺候在李贵妃的身旁,神态亲昵,仿佛太子和眼前的宠妃从未闹过什么矛盾。 总之整个气氛还算和谐,可惟独一个人与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就是华嫔。 华嫔的父亲在前几日被文宗皇帝处死,家人也被流放到北疆,她自己则从嫔位一下子被扁为最末等的才人,还是待罪之身,如果不是当日李贵妃为她求情,她恐怕早已被打入冷宫。 现在华才人独自一人瑟缩在角落里,因为她素日跋扈,一朝失宠,众人自然是落井下石,不愿搭理她的。 “参见贵妃娘娘。” 锦瑟微微福了一福,丝毫没有理会角落里怨毒的目光。 “来得正好,快坐。” 御座上的李贵妃笑得和煦,扬起玉手,连连示意。 锦瑟被太华公主和锦才人拉到身边坐好,只听李贵妃轻咳一声,大殿上便立刻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银炉里毕剥的炭火燃烧声。 “本宫今日找诸位姐妹来没有别的意思,再过几日就是千秋节,这些衣衫首饰都是皇上吩咐尚服局、尚珍局连夜赶制出来,给诸位妹妹润装的。” 说着手一摆,身边十数名宫女依次排列开来,手里捧着的木盘中放着各色宫装数十件,远远望着,虽然看不清具体材质,却当真是彩秀辉煌,一看就不是凡品。 另有数名宫女捧着几个锦盒,里面是尚珍局刚刚出炉的首饰,再有就是宫扇、胭脂、香膏等物。 仇贵妃摸了摸眼前木盘中的宫装,微笑:“这料子触手温软,颜色鲜艳,瞧着竟像是蜀锦,只是蜀锦是楚国才有之物,大燕并无此种面料,可是臣妾看错了?” “仇姐姐果然慧眼,这件花开并蒂宫装确实是蜀锦所裁制。” 李贵妃拿起帕子,掩嘴笑道。 “蜀锦?”锦才人激动地道:“听闻蜀锦是最难织就的一种布料,需要四个纺织高手同时配合,才能织成,饶是这样一天也不过织一寸多而已,这套宫装若是蜀锦的料子,不算上面的金线和宝石,恐怕也得价值千金!” 诸位宫嫔听了,都是眼前一亮,有些馋涎地望着那绝无仅有的一件蜀锦宫袍。 “这件宫装,是皇上指明给仇姐姐的。” 李贵妃若有若无地看了淑妃一眼,果然见她脸色一白。 仇贵妃笑道:“这宫装颜色鲜艳,恐怕臣妾驾驭不了,不如借花献佛,转赠淑妃姐姐。” 淑妃一听,原本沉静如水的面上登时有了笑脸。 这些宫嫔里,数二皇子敖泽的生母淑妃年纪最大,有道是缺什么想什么,由于淑妃年纪最长,是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老,而且素日里就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倒是仇贵妃比她小上十几岁,反而喜欢素色的宫装。 “淑妃娘娘,父皇另有赏赐,只这蜀锦,只有两件而已,一件凤穿牡丹,赐给了李母妃,另一件则赐给了您,此举足见父皇对两位母妃的重视,仇母妃就不要推辞,以免惹父皇不快。” 淑妃娘娘刚要伸手,太子妃就笑着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淑妃娘娘脸上大为尴尬,这手是缩回去也不是,伸出去更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众人都想笑,却谁也不想表现出来,以免得罪淑妃,忍得相当难受。史如芸见婆婆受窘,忙将矛盾转移:“凤穿牡丹?这宫装的名字真好听,想来绣功也是一流的,只是不知李母妃什么时候能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 第二百九十一集 千秋(上) 史如芸这招移祸江东果然厉害,诸人立刻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李贵妃身上,毕竟凤穿牡丹中的这个凤字实在是大有深意,因为众所周知,只有一国之母才配穿戴凤冠凤袍,文宗皇帝如此明白地将这套蜀锦宫装赐给李贵妃,是不是暗含深意呢? 一时间,椒房殿中安静极了。www.pinwenba.com 李贵妃对于众人的讳莫如深没有任何表现,依旧言笑晏晏地说:“皇上赐给淑妃姐姐的是一个玉枕,皇上心里挂念着姐姐头疼的老毛病,说这玉枕是工匠从昆仑上中寻得,上面灵气充沛,能缓解头疼。” “真的吗!” 淑妃对自己的头疼到不怎么在意,但是文宗皇帝居然如此在乎自己,倒真是喜出望外,说话间,亲自接下玉枕,放在手中反复摩挲,这玉枕周身晶莹剔透,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触手温润,确是上佳之品,加上枕头两边细细地刻着几支弯竹,更增雅致。 锦才人看见仇贵妃得了蜀锦宫装、淑妃得了羊脂玉枕,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才人,但好歹伺候了文宗皇帝不少日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单独给自己什么。 李贵妃似乎看出锦才人的心思,莞尔一笑:“盒子里的翡翠玉镯是皇上单让本宫赏你的,皇上说你年纪轻,配那个玉镯正好看!” 锦才人闻言大喜,腮边立刻绽放出美丽的梨涡。 众人见位分最低的才人都有单独的赏赐,就全都翘首以盼起来,连角落里的华才人也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李贵妃笑着将东西一一分发给众人,果然人人都没落下,连华才人也被分了一盒独一无二的沉水香。 “华才人这香好独特啊。” 沉水香刚到手的华才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试着在锁骨、手腕等处的皮肤上揉了一些,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香气弥漫在椒房殿的空气中,惹来身旁不少宫嫔啧啧的称赞声。 “不过得了一盒香膏,有什么好神气的!” 锦才人看不惯华才人那副臭显摆的模样,嘴里嘟囔着。 思美人轻轻拉了拉锦才人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华才人对这盒香膏委实爱不释手,倒不是因为它的香气真的独特到举世无双的地步,只是因为这盒小小的香膏证明文宗皇帝心里还有她,只要文宗皇帝心里有自己,就不愁搬不回劣势。 锦瑟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华才人脸上变幻的丰富表情,微微摇头:一盒不算珍贵的香膏,足以夺去你的性命! 一众宫嫔都得了好东西,李贵妃又嘱咐了几句,便纷纷散去。太子妃、太华公主等人也都各自回宫,只余锦瑟一人借口找李贵妃宫里的宫女描花样,留了下来。 “怎么不见关美人?” 人群刚散去,锦瑟就问了一句。 方才就发现关美人没在,这么多人倒是没好问。 李贵妃漫不经心地道:“关妹妹去宝华殿祈福,已经闭关数日。” 祈福?锦瑟黛眉微微一蹙,立刻想起来,几天后就是关风荷的父亲,吏部尚书关大人的忌日,怪不得她要斋戒祈福。 “这次的事一定能成吗?” 李贵妃留下锦瑟主要是想问这一件事。 锦瑟点头:“只要贵妃娘娘能保证给华才人的沉水香是长安城里的独一份。” “这点你放心,长安城不管是民间还是这大明宫里,都没有第二份沉水香。”李贵妃不知道这次锦瑟又要用什么计谋除去这个碍眼的华才人,有些好奇:“你究竟打算怎么做?难道在沉水香中放入了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这种伎俩效果慢,还容易被人发现,臣妾是不屑用得,贵妃娘娘只管放心,华才人此次必死无疑。” 锦瑟淡淡一笑,作出解释,她不想透露更多,有些珍贵的消息,最好自己掌握。 李贵妃稍稍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端起案上的清茶,呷了一口,换了个话题:“你那表哥已经回了叶城,本宫已经派人将他和你的姑祖母接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你大可放心。” 锦瑟上一秒心中一凛,下一秒已经立刻换上了一副伤痛欲绝的表情。 “表哥如果知道我跟了别的男人,一定痛心死了。” 说话间,眼角已经有泪水沁出。 李贵妃忙放下茶盏,柔声安慰:“你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本宫想,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其实李贵妃派去的人找到的锦瑟所谓的表哥和姑祖母,不过是敖澈暗地里早已安插好的棋子,可笑李贵妃自以为抓住了锦瑟的软肋,忙不迭地说出来,加以笼络要挟,锦瑟自然要演出一副悲痛欲绝、恋恋不舍的模样,证明给李贵妃看:这群人在自己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只是连锦瑟也暗暗佩服自己,什么时候演技如此之强了?居然说落泪就能落泪。 李贵妃对于锦瑟的表现十分满意,双手叠交在膝盖上,继续追问:“上次本宫让你好好盯着四皇子敖澈的一举一动,现在可有收获?” 锦瑟忙擦干眼泪,神色中带着三分恨意和七分鄙视:“说起这个四皇子倒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李贵妃大吃一惊,四皇子敖澈英姿勃勃、为人又精明干练,看着是个厉害人物,怎么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呢?当下神色凝重地道:“说下去!” 锦瑟肃然道:“这四皇子外表一副精明干粮的模样,实在是装给皇上和诸位大臣看的,他所有人的军事谋略、国家大策都出于一位名叫青羽的谋士。” “青羽?” 李贵妃对于隐伏于四皇子身边的这个神秘军师大感兴趣。 锦瑟有些紧张地道:“说起这个青羽,也是臣妾偶然之间发现,并非四皇子引荐。自从进府,四皇子对臣妾可谓是百依百顺,可仍旧藏着这个心腹不予介绍,显然是对其珍而重之,若不是前日夜里,臣妾为了夺得四皇子欢心,后半夜亲自去书房送燕窝,是绝不会听到四皇子和他的密谈。” “密谈?谈了些什么?”李贵妃神色郑重。锦瑟轻咳一声,缓了缓,徐徐地说:“说的是有关太子的事。当日四皇子回燕国,半路曾遭刺客刺杀,若非一名叫白敬的侍卫拼死保护,恐怕早已一命呜呼,四皇子虽然险象环生,可那姓白的侍卫惨死刺客剑下,据臣妾打听,四皇子之所以能回燕国,那名侍卫功不可没,因此四皇子对他颇有感情,回京之后,四皇子派青羽多方查证,发现派遣刺客的正是太子敖海!” 第二百九十二集 千秋(中) 李贵妃闻言心中一喜:“这么说来,四皇子岂非与太子仇深似海?” “正是!” 锦瑟心中也是一喜,暗道鱼儿上钩了,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四皇子因此恨得咬牙切齿,吩咐青羽暗中在长安城内搜集不利于太子的证据,以图报仇雪恨!” 李贵妃兴奋地眉毛都在微微地颤动,真是天助我也!以前还担心四皇子敖澈不愿与太子为敌,哪里想得到他二人居然有这样的嫌隙,看来他们兄弟是水火不容了! “娘娘,臣妾下一步该怎么办?” 听锦瑟出声询问,李贵妃立刻收敛住心神,吩咐道:“你要继续抓住四皇子的心,明日本宫会派一名御医到你府上,为你调理身体,争取让你早日怀上孩子。www.pinwenba.com” “多谢娘娘关怀。” 锦瑟心中一动,李贵妃恐怕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又要安插一个细作进府,不过这样也好,控制住这个御医,自己就能选择将不想说的信息隐瞒下来,还能借着御医的口,传递给李贵妃自己想告诉她的消息。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有一番做作。 “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李贵妃见锦瑟脸上大有羞怯之态,言语踌躇,大是诧异,扬了扬手:“你说吧。” “臣妾想将表哥接进长安住一段日子…好…好让烟罗怀上孩子!”锦瑟一咬牙,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胡闹!” 李贵妃啪地一掌拍在御座上,柳眉倒竖。 “你是想偷天换日,暗中怀上自己表哥的孩子,然后假冒四皇子之子?” “娘娘恕罪!” 听出李贵妃口中凛凛的杀气,锦瑟立刻装作面如土色的样子,跪伏于地。 李贵妃冷哼一声:“你把皇家当作什么?是任你胡来的地方吗?一旦东窗事发,死的不独是你,连你的祖姑母和表哥也不能幸免!本宫劝你还是好好地当你的四皇子妃,想要和你表哥要孩子,将来回乡有的是机会,不急在一时!” “烟罗明白。” 锦瑟跪在地上呜咽着。 李贵妃见她哭得伤心,从座上盈盈起身,将烟罗扶了起来,换了一种语气,柔声安慰:“人家说女子大多水性杨花,却没想到你如斯痴情,放心吧,等你替本宫做完该做的事情后,本宫自会放你和你表哥团聚。” “多谢娘娘。” 锦瑟福了福身,便即告退。 珠帘的下摆还在不停的晃动,李贵妃就换了一副表情,以手支颐坐回御座,轻轻唤了一句:“魅影!”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经闪到李贵妃的身前。 一位女子,通身黑色劲装,身材窈窕,两条宛如新月的秀眉下,一双眸子亮如寒星,里面闪着凛冽的寒光,如同寒冬数九的坚冰。 “你适才在梁上察言观色,是否发觉四皇子妃对本宫说谎?” “不曾。” 魅影的声音也如同她的名字和身材,柔媚婉转,让人听起来竟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个人间尤物。 “只不过在外间等候她的、她身边的那个宫女,是一流的暗卫。” “哦?”李贵妃起了兴趣,“你说的是四皇子府的那个宫女?她是暗卫?” 魅影肯定地道:“属下从她转身的步伐和声响就能断定,她是一名实力超绝且有着丰富经验的暗卫。” “比之你如何?” 李贵妃追问一句。 魅影看了看自己的手,“各擅胜场!从她的呼吸步伐判断,如果我们二人正面动手,魅影能胜她一招半式,但如果比起综合实力,魅影会输。” “会输?” 李贵妃眉梢眼角闪过一丝讶然,这个魅影是自己的弟弟常胜将军特地派来保护自己的一流暗卫,珍贵无比,现在居然自承会输给四皇子府的一个宫女,简直是丢脸! 魅影好像没有听出李贵妃声音中的不满似的,接着说:“四皇子手中有这样的属下,娘娘该当心才是。” 李贵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这么看来,四皇子确实很喜欢阮烟罗,这么厉害的下属居然不自己带在身边而是送给了她,这样也好,本宫就能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阮烟罗。” 说着,嘴角绽放一个魅惑的笑容。 “传本宫的命令,让叶城的孙大,秘密将阮烟罗的表哥带往长安,不得有误!沿途若出了任何差池,本宫让他全家不得好死!” “是!” 悄无声息地,魅影再次在椒房殿消失,不知隐匿在何处。 椒房殿外,熙攘的人群还没有散去,进出的都是各宫的主位和办事的姑姑。 锦瑟刚踏出殿外,如羽就迎了上来。 “主子怎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 锦瑟接过她手中的暖炉,轻声道:“出去再说。” 如羽点点头,扶着锦瑟的手,沿着高大的宫墙,慢慢地朝外走去,一路行到御道上,两边高大的青松,于雪中挺立,如同两排威严的战士。这几日因四处都在为文宗皇帝的千秋忙碌,因此抽不出人手清扫松枝上的积雪,以至于不少树汁被压的弯成弧形。 这里人烟稀少,比较适合说话。 “今日我已经向李贵妃透露了不少消息,还提议强调了青羽作为军师在四皇子心目中的地位,我窥着李贵妃的神色,她估计至少信了五分。” 锦瑟轻言轻语地说着正事,脸却望着两旁的瑞雪雾凇,如果此刻有人走来看到她们,一定认为她们主仆在聊着两旁的美景。 “青羽?” 听主子提起哥哥的名字,如羽就轻轻一笑,这个呆头呆脑总爱说俏皮话的哥哥,哪里能做睿智精明的四皇子的军师呢? 锦瑟没有注意到如羽脸上挪揄的笑意,接着说:“李贵妃素来多疑,如果夫君有真本事,她是断然不敢真心培植他的,只有隐藏真相,让夫君成为外强中干之人,她才会放心地当作棋子用,不过这样一来,青羽的处境就危险了不少,待大事成后,李贵妃首先要除去的恐怕就是他。” 说到这里,锦瑟有一丝歉然。 “不要紧的。” 如羽安慰道:“哥哥是暗卫,一直隐藏暗处,李贵妃就算有心要动手,也未必找得到他。” 锦瑟一想也是,岔开话题:“我吩咐你做得事,进行的可顺利?” “顺利极了!” 如羽提起此事颇有些得意。 “我暗暗跟随太子妃回了东宫,趁她们不注意,便动了手。” “你进了东宫?” 锦瑟讶然道:“太子在东宫居然没有留暗卫,让你这么轻松地混进去了?” 如羽笑道:“他确实留了,不过都是一些草包!我略施小计就混了过去,想来厉害的暗卫都跟随在太子身边,太子妃跟前并没什么厉害人物。”“从这点也能看出,太子对于这个太子妃真的不是很喜欢呢!”锦瑟粲然一笑,她已经准备好一个大礼,要在千秋节那天,送给太子妃! 第二百九十三集 千秋(下) 文宗皇帝照例将今年千秋节的宫宴设在含元殿,当晚含元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皇子帝姬、百官贵妇,齐齐祝愿文宗皇帝寿与天齐。www.pinwenba.com 这千秋节缘起于燕国的开过皇帝,他听从丞相的进言,将自己的诞辰设置为千秋节,每到那天,便召来教坊司的舞姬在含元殿前载歌载舞,与长安城的百姓同乐。 这个习俗沿袭到现在,文宗皇帝出生在冬日,因此本朝的千秋节,舞姬们因天气寒冷无法于殿外表演,只能选出其中的佼佼者,于含元殿作舞。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之间,殿内诸人已经有了三分酒意。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二皇子敖泽当先携着妻子史如芸走到御座下,彼时文宗皇帝在李贵妃的侍奉下喝了不少佳酿,虽不见醉,脸上却已泛起微微的酡红。 史如芸将精心准备的贺礼交给张公公,张公公用木盘拖着,呈给文宗皇帝。 “这是何物?” 木盘中放置着一卷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无数人名,每个人名之下都写着一句祝福语。 敖泽微微带着得意道:“这是儿臣在长安城求来的‘万人书’。” “万人书?” 不独文宗皇帝惊讶万分,连李贵妃也表现出十分的好奇。 太子敖海停住酒杯,向敖泽夫妻望去,仇贵妃等人也止了谈笑声。 史如芸巧笑嫣然地说:“前些日子,二皇子在京中的白云观偶遇一位仙长,仙长指点,只要极其一万个人衷心的祝福,就能为被祝福的人增加十年的阳寿,二皇子一听之下,即刻搭起粥铺,在长安城城南施粥,救济百姓。那些被救济的百姓感念二皇子的恩德,就在这绢布上写下祝福。” “竟有这样的事?” 李贵妃睁大眼睛,仔细看文宗皇帝手中的绢布,果然上面的字迹全都不同。 敖澈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史如芸的话不尽不实,其中有很大的漏洞,只是此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懒得拆穿。 锦瑟听史如芸说完,也是轻嗤一笑,二皇子敖泽这祝寿的点子倒是不错,只是疏忽了细节,这大殿上那么多人精,恐怕以后就要下不来台。 文宗皇帝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素来精明睿智的他居然没有听出来史如芸话中的漏洞。 太子妃举起身前的琥珀酒,浅浅地喝了一口,莞尔笑道:“父皇该好好赏赐一下国子监大学士才是。” 众人都是一愣,眼下聊得不是贺寿的礼物吗?太子妃怎么又把话题扯到国子监大学士身上了?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连城南讨饭的百姓都会写字,这不是大学士的功劳吗?” 太子妃掩口笑着说了一句。 二皇子敖泽和史如芸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余下诸人都默然不语,不过真相已经了然。 文宗皇帝没有过多苛责敖泽夫妻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手将万人书递给身旁的张德海。 敖泽心中恨极太子妃的多嘴,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得她,只能讪讪地带着史如芸回到自己的座位。 太子敖海暗暗像自己的妻子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 这个不知轻重的二皇子居然敢抢在自己前面为文宗皇帝贺寿!不分尊卑,给他这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这里谁的地位最尊贵! 眼见二皇子铩羽而归,太子心情大好地端起酒杯,拉着太子妃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御座下。 “儿臣愿父皇长乐无极。” 李贵妃为了缓解气氛中流溢的尴尬,笑着问:“不知太子又***到什么宝贝孝敬你父皇?” “请父皇、李母妃品鉴。” 话音未落,太子妃已经打开手中的锦盒,开匣的瞬间,华光大盛,惹来殿中诸人啧啧称奇。 太子小心翼翼地从锦盒中取出寿礼,众人定睛一瞧,竟是世上珍贵无比的千年血玉! 所谓血玉是指透了血进去的玉石,而不是一种天然玉。太子手中捧着的血玉通身剔透,遍布红色,没有一丝杂质,可称得上是血玉中的极品! 更为难得的是,血玉因浸进鲜血,因此质地十分脆,经不起重击,因此血玉的形状多半粗糙,然而太子寻来的这块血玉,竟然被巧手的工匠雕刻成龙形!且不说血玉的价值,但是这鬼斧神工的手艺就可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这雕刻血玉的工匠手艺当真是出神入化,皇上您看,血玉多出来的那块被他巧妙地刻成祥云状,更显得那条龙栩栩如生,整体看起来又没有斧凿痕迹,浑然天成。” 华才人眼底闪现着华彩,兴奋地说。 “还有飞龙口中衔着的东珠。” 仇贵妃徐徐地说道:“臣妾远远瞧着,这东珠华光内敛,隐隐有氤氲之气,当是珠中极品。” 太华公主惊叹:“儿臣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东珠,居然有鸽子蛋大小。” 东珠是燕国东部水域中珠蚌产出的一种珍珠,其与一般的珍珠相比晶莹透彻、圆润巨大,因此被历代燕国皇室喜爱珍藏,不过东珠虽然大,但也是相对其他海里产出的珍珠,像鸽子蛋这么大的还真是没见过。 太子送上如此珍贵的寿礼,下面大臣自然要奉承一番,一时间太子忠孝仁义的赞扬声响彻整个含元殿。 张公公从太子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飞龙含珠的血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恐说话声大震碎了手里的珍宝。 文宗皇帝接过血玉反复把玩,还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鸽子蛋大小的东珠,只觉触手圆润,果然是珠中极品,刚要赞一句话,然而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血玉飞龙口中含着的东珠居然在他手里碎了! 碎成一地的粉末。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连太子都惊讶地合不拢嘴,太子妃更是不知所措。 好端端的东珠,怎么会碎? 锦瑟与敖澈对视了一秒,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挪揄的笑意。 东珠之所以会碎,是因为如羽暗暗将它调了包!换上的东珠其实是用贝壳粉磨碎,混以特制的药水制成,只要遇见汗渍,立刻就会恢复原状。 然而太子妃就是打破头也想不明白,她精心准备的东珠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碎了!其余人也想不明白,平日里质地坚硬,经常被拿来做朝珠的东珠为什么会碎!皇宫里的人对于解释不明白的事通常都会冠以两个字——凶兆! 第二百九十四集 揭穿(上) 更诡异的是,这东珠早不碎,晚不碎,居然偏偏是在文宗皇帝手中碎成了粉末。www.pinwenba.com 这不缔于给文宗皇帝一个沉重的打击! 今天可是他的千秋节啊。 “父皇恕罪。” 看着文宗皇帝逐渐铁青的脸色,太子和太子妃几乎是同时跪倒在地。 李贵妃尴尬一笑,出言安抚:“依臣妾看,一定是方才捧着锦盒的太监不小心,这才碰碎了里面的东珠,只是这东珠被血龙含着,一时半会儿没有碎裂,皇上对太子所献寿礼爱不释手,反复把玩,这才让刚刚就碎了的东珠掉了下来。” 太子急得一头冷汗,见李贵妃居然会出言帮自己,也顾不得许多,连声说:“一定是那太监不小心,儿臣回去一定重重责罚他!” “如此玩忽职守的人留着有何用处,来人,将方才随太子上殿的太监拖出去,斩!” 文宗皇帝一声喝令,太子身边的心腹太监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被拖了出去。 太子妃脸如死灰,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琢磨的寿礼竟然会惹出如此大的风波! 太子肉疼地看着被拖走的心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但也是跟随他多年的人物,一时间被斩了,倒不能这么快找到替代的人。 文宗皇帝轻哼一声,一切敢挑战他权威的人都是这样的下场!不管太子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向自己示威,这件事就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好了。 “宫宴继续。” 文宗皇帝摆了摆手,殿中重新响起丝竹之音,仙乐飘飘,霓裳飞舞,众人好像忘却了刚才不愉快的一幕,重新沉醉在烛影摇红、觥筹交错的气氛中。 “儿臣恭祝父皇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酒过三巡,敖澈携着锦瑟的手从座上站起,走到御座下。 李贵妃暗暗替他们捏了一把汗,方才太子和二皇子的寿礼都出了意外,但愿四皇子的寿礼不要有什么差池才好,否则积攒了一定怒气的文宗皇帝,说不定会将怒火发泄在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上。 锦瑟将手中的锦盒交给张公公,由他一路呈了上去。 “这是…麦子?” 文宗皇帝惊讶万分,他怎么也没想到四皇子进献的居然是最平常的麦子。 “双穗、五穗的麦子,九穗长达一足的谷子,好、好!” 文宗皇帝龙颜大悦,爽朗的笑声在含元殿四处回荡。 李贵妃看了一眼文宗皇帝手中的麦子,心中十分佩服出此主意的人!哪个皇帝不盼着自己治理下的国家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况且双穗的麦子已是难得,然而现在不仅有双穗、竟还有五穗、九穗!这简直就是大燕的吉兆! 二皇子敖泽见四皇子明显用寿礼在这次千秋节上大出风头,心中颇不自在,悻悻地问:“四弟从何处摘得这些麦子?” 敖泽微微一笑:“这双穗、五穗的麦子产自咸阳、九穗的谷子产自上党。” “原来如此。” 文宗皇帝轻轻颔首,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麦子放回锦盒,双眉一轩,朗声道:“四皇子所献寿礼甚和朕意,赏!”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敖澈与锦瑟谢了恩,重新回到座上。 李贵妃看着文宗皇帝愉悦的神情,心中暗暗下定了主意:这个四皇子当真是可造之材! 殿上的大臣们见四皇子送的寿礼如此和文宗皇帝的心意,还得了赏赐,便纷纷开始拍起马屁,内容自然是围绕着麦子所展示的吉兆,文宗皇帝一时兴起,吩咐张德海将锦盒送下去给诸人传阅,并下令众人作诗咏颂。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不停地喝着案上的琥珀酒。 太子妃柔声劝慰:“殿下,少喝一些,酒多伤身。” 太子听了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喝的更多,而后竟然斜睨着太子妃,气愤地道:“你就是这么为本殿下分忧的?” 太子妃睁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今天之事确实是她疏忽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在东珠上做了手脚!她可不相信是那个小太监不小心撞碎的。 “父皇,儿臣喝的有些多,想出去走走。” 太子几杯烈酒下肚,整个脸呈现出一种醉态的酡红,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是酒气上涌。 文宗皇帝见他这副样子,点了点头。 李贵妃嘱咐:“多带些人去。” 太子拱了拱手,带着两名侍从出了含元殿。 太子妃无趣地坐在案后,脸色十分苍白。 锦瑟坐在敖澈的身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拿起身前的清酒,轻轻呷了一口。 宫宴仍在继续,几支歌舞完毕,殿上大多数人都有了薰薰醉意,不少人出去透气,连李贵妃都中途去换了一次衣服。 锦瑟环顾四周。 二皇子敖泽已经喝的双眼迷离,思美人不善饮,却也是双颊微红,锦才人更是醉倒在案上,仇贵妃因不胜酒力早已在侍儿的搀扶下回了寝殿,华才人未在座上,不知道何时出去了,太华公主正笑嘻嘻地拉着淑妃,唯独史如芸双眼清亮,正凝眸望着锦瑟。 锦瑟对她报以一笑,自从来了燕国,还没跟她有过近距离的接触。 “时候差不多了,太子妃还没有出去寻太子的意思,咱们是不是派人给她提个醒?” 敖澈附在锦瑟耳边轻轻地说。 “不!那样太着痕迹,会被怀疑,还是让她自己发现的好。” 锦瑟不想因一时的心急坏了整个计划。 “要我说直接将父皇引过去,看了这出好戏,一了百了。” 虽然文宗皇帝未必会因为此事废了太子,但只要看见一次太子与自己的女人私通,就会在心里种下不舒服的种子,早晚有一天会发作!而且就算不能打击太子,华才人定然必死无疑! 锦瑟摇头曼声道:“别忘了,咱们的计划是一步步削弱太子,华才人的家族已被连根拔起,此刻留着她不过是另有大用,要她的性命还不容易?” “听你的。”敖澈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久违的纯净。就在这时,太子妃从座上缓缓站起身,几个侍女上前要搀扶她,却被她一一甩开,径自一人朝含元殿外走去,身后几个侍女忙不迭地拿着披肩手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第二百九十五集 揭穿(中) 今日的月色很好,淡淡的余晖从天际洒落,如同轻纱般披在挺拔的玉树之上。www.pinwenba.com 太子妃因宫宴上东珠的事暗暗气恼,却无从发泄,一个人赌气朝着万梅园行去。 刚踏进院中,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太子妃肆意地闻着,胸中的郁闷之气为之一舒。 千奇百怪如虬龙的枝桠上,绽放着各种颜色的冬梅。红的如火,灿若云霞,极为绚丽。黄的如蕊,宛似少女额间的梨花妆,含羞带怯,盈盈欲滴。白的如雪,冰肌玉骨,如同临凡的仙子,还有碧色的梅花,在月光的映衬下茕茕孑立,清丽脱俗。 太子妃一时看的迷了眼,手里折了一支红色的梅花,朝梅林深处走去。 “主子,您小心着些。” 侍女出声提醒。 “好了,别在这烦孤。” 太子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踮起脚折了一支碧色的梅花,放在鼻下轻嗅。 “谁!” 仿佛看见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树下,鬼鬼祟祟地窥探着。 那人听了太子妃的喝问,没有回答,更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一路朝梅林深处跑去。 “主子,奴婢瞧着好像是太子身边的小卓子!” 身后的侍女眼尖,皱眉提醒。 太子妃扬起手,指着远处躬身逃跑的人,怒喝一声:“卓安,给孤站住!” 这声喝问并没有制止远处的人往梅林里乱钻。 太子妃勃然大怒:“再敢跑,孤打死你妹妹!” 远处的人听见这句话,明显地全身一哆嗦,脚步动了动似在犹豫,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 “看见孤你跑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太子妃扶着侍女的手,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指着眼前太监的脸怒骂。 卓安脑门子上都是汗,“主子恕罪,奴才一时没听出来是主子的声音。” “没听出来孤的声音也就罢了,为什么孤方才唤你的名字你都不占住?”太子妃心中狐疑,卓安和王平都是太子的心腹,方才王平被文宗皇帝问斩,卓安该伺候在太子身边才是,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难道是… 卓安手心里都是汗,硬着头皮道:“太子吩咐奴才偷偷在这里打听些消息,方才主子叫破奴才的名字,奴才一时慌了,以为坏了太子的事,这才跑的。” “胡说八道!” 太子妃嗤嗤冷笑:“那孤说要打死你妹妹后,你怎么又停下来了?你现在不怕坏了太子的事?” “您喊第二句的时候,奴才听出了您的声音,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等在这里,听从您的垂询。” 卓安将头压得很低。 “瞧卓公公这一脑门子汗,知道的以为卓公公是松了一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卓公公做了什么亏心的事,这才怕见主子。” 侍女轻嗤一声,吓得卓安将头压得更低,汗流的更多。 “卓安!” 太子妃冷哼一声,瞪着卓安的瞳孔慢慢收缩。 “奴才在!” 卓安现在恨不得变成一只蚂蚁钻到树下,远离太子妃杀死人眼神的拷问。 然而太子妃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似笑非笑地道:“本事见长,在孤面前也敢撒谎!可是活够了?” “奴才没活够!” 听出太子妃口中隐含的杀气,卓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没活够还不说实话?难道要太子妃将你家法处置?” “奴才…奴才。” 卓安咬紧嘴唇,汗滴滴答答地落在雪中,说了是死,不说眼前也是死。 “奴才没法说!” 卓安一头按在雪中,全身发抖。 太子妃惊疑地瞧了他一眼,喝道:“芳芜你看住他,孤进去瞧瞧!” “主子,求您别去,您这一去非得要奴才的命不可。” 卓安匍匐在地,去抓太子妃的绣鞋。 “死奴才!” 太子妃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凭你也敢拉扯孤?再敢多言,信不信孤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卓安被太子妃重重的一脚踹的脸色扭曲,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林子中去了,只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喊了一句:“奴才恭送太子妃!” 这声音十分响亮,在梅林间久久回荡。 太子妃心中一凛,知道他在给太子通风报信,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专捡偏僻的小路走。 刚到一座假山旁,太子突然从后面闪了出来,吓得太子妃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 “你来这做什么!” 太子头戴玉冠,负着手,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臣妾见殿下喝的太多,怕那些奴才伺候不好,心中放心不下,便来瞧瞧。” 没有确凿的证据太子妃不想立刻和太子撕破脸。 太子皱了皱眉:“我没事,小卓子在鬼叫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吗?” 太子妃见太子这么说,心中一松,却又有隐隐的内疚:他来这恐怕是真的有什么正事,自己疑神疑鬼地别坏了他的大事。 “宫宴还未结束,臣妾陪殿下一同回去吧。” 太子妃小心翼翼地窥着太子的神色,柔声询问他的意见。 “也好。” 太子点了点头,负着手,当先走了出去。 太子妃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跟随在他的身侧,一边走还一边自责自己太过小心。 可刚转过假山,月光直直地照了下来,就将太子脖颈上的吻痕映的清清楚楚,那是少女独有的柔嫩口型,斑驳的红痕如同伤疤,趴在太子如玉般的皮肤上扭曲的如同丑恶的蜈蚣。 太子妃浑身一震,霎时间,如同千万把箭一同射进了心中,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他分明是和别的女人在这偷情! 自己赶来捉奸,他居然能如此气定神闲地欺骗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眼尖,还真要被他糊弄过去了! 这一刻,太子妃很想转身回到假山那,因为她断定,那个不要脸的贱货一定还躲在那里。 “殿下,您刚才在假山那做什么?” 抑制住喷薄而发的怒气,太子妃快走几步,抓住太子的胳膊,神态亲昵。 “方才有个线人在向我汇报近几日李贵妃的动向,你一进来,就将他惊走了。” 太子的脸上明显地写着不高兴三个字。太子妃恨得牙根痒痒,他居然敢倒打一耙!憋不住奔腾而出的怒火,太子妃双眉一立,就要发作。可此时,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太子妃的心脾,她登时气的七窍生烟。 第二百九十六集 揭穿(下) 太子对此浑然不觉,还在埋怨太子妃的不识大体,却没有注意身边妻子从苍白到铁青的脸。www.pinwenba.com “怎么不走了?” 看见停在路边的太子妃,太子一脸的诧异,语气十分不悦。 太子妃简直要气死在当场,他居然敢这么对待自己!当年是谁在康亲王府左求右求,说尽了好话!现在只不过是当上了太子就已经是这样的态度,如果当上皇上,还不知道如何对待自己! “臣妾突然觉得有点恶心,想带着芳芜继续在这里逛逛,就让小卓子伺候殿下先回含元殿吧。” 太子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嗯。” 太子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负着手朝外走去。 太子妃站在原地,柳眉倒竖,粉拳逐渐捏紧,露出十分可怖的神色! 华裳,你居然敢勾引太子! 太子虽然掩饰的好,但却百密一疏,当日李贵妃特此的沉水香气味独特,而且会很容易沾染给身边的人,太子与华才人方才颠鸾倒凤,自然而然身上沾染这香味。 太子妃轻轻磨着后槽牙,算计着事情的利害得失。 “主子,您没事吧。” 芳芜有些怯懦地望着自家主子,她是太子妃从康亲王府带来的陪嫁丫鬟,自幼侍奉太子妃,因此一瞧主子的神色就知道,她着了大气恼,想来是太子偷吃被逮了个正着。 “孤没事,你陪着孤继续走走。” 太子妃急需静一静,好决定该不该暗自除掉华才人,毕竟华才人是自己和太子一同处心积虑安排在宫中的棋子,如果真的折损,自己也是很肉疼,况且现在与李贵妃斗得正激烈,无端端地自损大将,是不是会让李贵妃有机可乘? 太子妃漫无目的地走着,浑不知走到哪里,只是这梅园只有一条路,怎么走都会经过寻芳阁。 “思美人怎么独自在这?” 锦瑟喝的多了些,胃中酒气翻腾的厉害,没法子,只得带着如羽出来散散,主仆二人沿着龙池一路漫步,刚到巽芳闸,就觉得累了,这才想来寻芳阁歇歇,哪知刚推开阁门,就瞧见思美人带着侍女坐在暖炉后的木椅上。 “四皇子妃。” 思美人恬静一笑。 “宫宴中太闹了,便来着静一静。” 锦瑟点点头:“烟罗也是嫌闹得慌,所以来这坐坐。”说着坐到了思美人的对面。 思美人见锦瑟脸上酡红,如同染了色一般,掩嘴匿笑:“这琥珀酒倒是真烈。” 锦瑟哈哈一笑:“可不是,我只不过喝了半盏就醉成这样,总觉得胸闷透不过气呢。” 如羽在旁一边拨弄着炉火,一边调侃:“这还是四皇子夺走了您那盏残酒,否则一股脑喝进去,恐怕不睡个三四天,根本起不来!” 思美人和身旁的侍女都是噗嗤一笑。 锦瑟斜睨着如羽,啐道:“小妮子,就会看我的笑话!还不快将窗打开我透透气。” 如羽吐了吐舌头,将寻芳阁的轩窗推开了一点,因怕凉气太多冻着锦瑟和思美人,就只打开了一条缝隙,饶是这样,耳聪目明的如羽还是察觉到躲在阁楼下偷听的两人。 “主子,这样成不?” “行、行。” 锦瑟揪着衣襟,用手扇着风,只觉全身燥热的厉害。 如羽不动声色地走到锦瑟身后,趁着为她斟茶的功夫,在她的后背上连写了三个字。 锦瑟眉毛一动,已经明白,接过如羽的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方懒懒地倚在木椅上,若无其事地与思美人闲话家常。 “四皇子待烟罗姐姐真好,妹妹实在是羡慕的很。” 思美人仔细观察着锦瑟,发现她比在北苑那会,明显的丰腴了不少,而且眉梢眼角隐藏的淡淡倦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抑制不住的华彩,想来这些日子在四皇子府邸过得十分不错。 “瞧思娴说的,父皇他也很宠你呀。” 锦瑟脸上洋溢着一种羞涩的笑意,便如未出嫁的少女。 思美人轻叹一声,脸上带着没落的神色,幽幽地说:“那不一样的。皇上他再宠我,一个月也不过来我那三、四次,剩下的慢慢长夜可都要自己熬着,哪里比得上你,日夜与四皇子相伴,夫妻之间如胶似漆,琴瑟和谐。” 说到这思美人不禁款款起身,扶着红色的窗棱,叹道:“当初咱们一同入宫,选上的秀女各个欣喜,没选上的则灰心丧气,现在想想,选上的未必是福,没选上的也未必是祸,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没选上,被放出宫或者选作宫女都好,即便做了宫女,只要呆到二十五岁,期间不犯什么大错,也可以衣锦还乡,嫁个好人呢,也好过在这冰冷冷的大明宫呆一辈子。” 思美人自怨自艾的口气勾起锦瑟不少心事,看来眼前这文静的女子很不喜欢大明宫。 “其实宫外的生活也不是思美人想像的那般如意。” 锦瑟淡淡地说:“平常人家有平常人家的难处。就比如长安城里那些普通的妇女,她们日夜要为生计发愁,有时候熬白了头也穿不上一件像样的衣服。再说那些有头有脸的贵妇,她们也不见得人人称心如意,朝中大夫三妻四妾的都算少的,不少人小妾就纳了十几个,如果妻子的娘家在弱一些,这些正妻也跟守寡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锦瑟微微一顿,“我也不过得了四皇子心爱女子的益,居然涨了一副跟她一模一样的皮囊,说到这也不知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悲哀,每次一想到夫君这么宠我,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我只不过他得不到,退而求其次的影子,心中就像吞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 思美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锦瑟,脸上渐渐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暂且不说这个,但说四皇子又能独宠我多久呢?左不过是兴趣还没消退,这才捧在手里当宝,哪天处的腻了,恐怕比脚下的泥还不如,到时候不知道要纳多少个侧妃。”锦瑟郁闷地道。思美人想想也是,便出言安慰:“你好歹是正妃,以后就算是有侧妃进府,你的地位也在那,是断然不会受气的。” 第二百九十七集 风言(上) 锦瑟轻叹一声,神色间有些尴尬:“你是同我一起进宫的,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就算是正妃又有什么用?我是一介平民,娘家又没什么厉害的亲人,现在四皇子喜欢我拿我当正妻看,不喜欢了还不是丢到一边?说到底,正妻不比小妾,正妻是要给自己夫君助力的!” 说到这点思美人连连点头,看起来是深以为然。www.pinwenba.com 思美人也是平民出身,家中父母都是农户,因此在大明宫处事格外小心,生恐行差踏错,得罪了谁,有没有娘家可以倚仗,因此素日里安静温和,比起锦才人的大大咧咧,言行甚是谨慎。 锦瑟郁闷地道:“就拿前些日子长安城方御史家的夫人郝氏来说吧,方夫人前些日子去佛寺礼佛的路上,救了一个就快要饿死的少女,方夫人菩萨心肠看她可怜,给了几两银子,又派丫鬟去问她家里还剩什么亲人,怎么会流落长安街头,那少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家乡闹饥荒,她们举家逃到了长安,现在母亲、哥哥都已经饿死了,她孤身一人无路可走,只好在街上讨饭。方夫人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让她在身边当个洒扫丫鬟,也好比在外面风餐露宿强,结果你猜怎么着?” 思美人黛眉微蹙:“难道是方御史看上了那丫鬟?” “方御史不仅看上了,还纳她做了小妾。” 锦瑟无奈地道:“做小妾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不知道那小丫鬟用了什么手段将方御史迷得神魂颠倒,方御史居然要休了郝氏,将那小丫鬟扶正,可恨那小丫鬟居然一点不知道感恩,竟然又哭又闹地让方御史赶快将郝氏赶出家门。” 思美人气的怔了,良久才道:“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前些日子我听府里的仆妇说那丫鬟怀了身孕,可叹郝氏嫁入方府多年并无所出,现在情敌又先她一步怀了孩子,下场要多惨有多惨,方御史以不孝无子的罪名,将郝氏休回了家,想那郝家原本在长安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惜自从她父亲告老还乡后,家族就不可抑止的衰落下去,方御史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将郝氏捻了回去。” 一旁的如羽添油加醋地道:“奴婢听人说方夫人回到娘家以后终日啼哭,眼睛都哭坏了。” “哎…咱们女人的命怎么那么苦?娘家没实力要担心,有实力也要担心。” 思美人双眸中泪光涌动。 锦瑟叹道:“花无百日好,谁能保证自己的娘家永远有势力呢,一朝失势,恐怕就会被夫家嫌弃。” 如羽愤愤不平地道:“要我说,方夫人在方家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心善,应该厉害一些,将那些有歪心思的女人全都扼杀在萌芽之中,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大祸。” 锦瑟瞧了如羽一眼,调侃:“不想你这丫头这般厉害?” 如羽笑着说:“主子我说的不对吗?那方夫人肯定是平日里怕得罪方御史这才事事委曲求全,唯恐逆了丈夫一点意思,惹他不快,殊不知男人就是犯贱,不管着他,他的心就长草,方夫人如果一开始就厉害些,方御史成了习惯,哪里还敢吃窝边草?” “胡说!小小的丫头还没出嫁,怎么满嘴胡沁?这也就是当着思美人的面没有外人在,否则被人听去了,只你那一句‘男人就是犯贱’就够定罪的!” 锦瑟出言轻斥。 如羽涨红了脸,忙道:“奴婢一时激愤居然忘了规矩,真是该死。” “好啦,这里也没外人。” 思美人莞尔笑道:“何况我觉得如羽说的蛮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不过是她小女儿家的一点胡思乱想。”锦瑟掩嘴笑道:“聊了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去啦。” 思美人也缓缓颔首:“出来的太久终归不好。” 说完这话,便款款起身,与锦瑟带着侍女一同回了含元殿。 待她们走后,太子妃从寻芳阁的窗下走了出来,望着远处几人幢幢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也许那个丫鬟真说的对,要将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东西,扼杀在萌芽中才是! 锦瑟和思美人回到含元殿时,文宗皇帝已经和李贵妃一同回椒房殿安歇,大殿中只余二皇子敖泽并敖澈等人仍在饮宴。 敖澈见锦瑟回来,快步走上前,柔声问候:“酒醒的怎么样了?身上还不舒服吗?” 锦瑟刚摇摇头,还没开口,旁边的敖泽已经拿着一壶酒踉跄着走到敖澈的身边,拉扯他的衣服。 “来、来四弟!还没喝的尽兴。” 敖澈拱手微笑:“二哥海量,四弟实在是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怎么可能?我瞧你在楚国的时候挺能喝的,对啦…那时你还不是四皇子,而是一个侍卫。”敖泽哈哈大笑:“叫什么来着?叫…白敬!对白敬,我说四弟呀,你可把二哥骗惨了,不过你这招瞒天过海还真是厉害,如果不是身份对调过,恐怕你刚入燕国的时候就死了。” 敖澈听他语气中尽是不屑,心中冷哼一声,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二哥喝多了。” “我没多!” 敖泽拍着敖澈的肩膀感慨:“四弟你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现在父皇这么看重你,大臣们也对你刮目相看,哪像二哥,四处不招人待见。” “二哥说哪的话,如果父皇不看重二哥,怎么会让二哥出使楚国?不被看中的是弃子敖澈罢了。” 敖澈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可锦瑟却发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着,显然心中被揭穿伤疤,尤为难受。 锦瑟默默地握紧敖澈的手,敖澈对她微微一笑,二人心中都是一暖。 “四皇子别介意,你二哥他喝多了。” 史如芸走上来扶住敖泽,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吩咐侍女将胡言乱语的敖泽扶出含元殿。敖澈皱眉望着敖泽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锦瑟轻叹道:“敖泽已经开始嫉妒你,咱们也要小心防备着他了。含元殿外风声鹤唳,这条路,注定铺满荆棘。 第二百九十八集 风言(中) 数九寒冬,天气冷得吓人,几乎是滴水成冰,肆虐了数日的北风一直没有止息的意思,张牙舞爪地吹起千堆雪。www.pinwenba.com天昏沉沉的,让人看不到一丝晴朗的希望,御道上来往的宫女太监各个冻的瑟瑟发抖,表情僵硬。 各宫妃嫔因天气的缘故少了寒暄往来,连椒房殿门口都是意外的冷清,更别提已经被人遗忘的沁芳阁。 华才人早已命宫女将能找出来的被都堆在了床上,饶是这样,她还是在冷硬的棉被下瑟瑟发抖。 “让你们去内侍省要银炭,都是死的吗!” 忍耐不住的华才人冲着地上垂首而立的燕儿大声吼道。 燕儿吓得浑身一抖,怯懦地道:“奴婢前些日子已经去要过了,可钱公公说银炭宫里的贵主们都不够用,哪里有余下的分给咱们!” “可恶!” 华才人破口大骂:“好个忘恩负义的钱柄山!当日父亲在世时没少花银子打点他,那时候本宫只要开口,没有他弄不到的东西,就算本宫不开口,他也一天三四趟的往这跑,问长问短,现在可好,连要个银炭都要推三阻四!咳咳!真是气煞我也!” 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主子!” 燕儿见华才人咳得厉害,连忙递上一杯热茶,安慰道:“主子,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以您现在的身份,还是忍忍吧。” 华才人本来茶已经到了嘴边,听了燕儿这句话,不禁勃然大怒,将茶盏往地上一摔!啪地,无数碎片溅起,吓得燕儿一哆嗦。 “本宫凭什么要忍!没了父亲,本宫也还是皇上的女人!退一万步讲,皇上也不待见本宫了,不是还有太子!本宫倒是要看看,哪个奴才敢随意轻视!”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一句长宣:“太子妃驾到。” 华才人脸色一白,她没想到太子妃会在这个时候来沁芳阁,不知道方才那句话她听没听到。 紧张地望着门口,只见太子妃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大髦扶着贴身侍女的手,款款而入。 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太子妃浅笑道:“这大清早的妹妹是和谁发脾气呢!” 华才人见太子妃没有质问自己刚才的话,略微松了口气,勉强笑道:“都是这群奴才不争气,我吩咐她们去内侍省取点过冬的银炭,哪知她们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我一怒之下就申斥了几句。” 太子妃颔首:“原来是这样。” “没眼力的东西,还不给太子妃看座!上茶!” 华才人见燕儿愣愣地站在自己身边,厉声呵斥。 燕儿闻言忙搬来一个绣凳放在华才人的床榻边,太子妃缓缓落座,微笑道:“这沁芳阁确实有些冷,明日本宫吩咐小夏子给你这送点银炭。” 华才人一听,心中大喜,刚想感谢几句,却觉得太子妃只送了这点银炭,自己就喜出望外,着实跌份,当下忍住,换了个话题。 “今日太子妃驾临,不知有何要事?” 华才人其实是很怕见到太子妃的,毕竟做了对不起她的亏心事,不知道太子妃知道自己和太子的私情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来杀自己! 想到这点,华才人的神情就更加不自然了。 “本宫今日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左不过是想找才人聊聊。” 说着,太子妃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珐琅掐丝手炉。 华才人会意,吩咐道:“燕儿你去小厨房做点如意糕来。” “是。” 燕儿垂着手,慢慢退了出去。 “太子妃有何吩咐。” 燕儿刚走,华才人就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态。 太子妃轻咳一声,徐徐地道:“吩咐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事要嘱咐你。” “愿闻其详。” 华才人发现太子妃今日的脸色很不好,甚至有些凝重。 “太子埋在宫里的暗线说,李贵妃和四皇子妃合计好要在年底的宫宴上除掉你,华才人也该想想如何自保才是。” 华才人一听,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实力,别说李贵妃,就是四皇子妃一人也敌不过!何况是她二人联手? “不知她们会用什么办法对付臣妾?” 华才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太子妃淡淡地道:“这个不得而知。” “不知道?” 华才人眼底都是失望,太子的眼线遍布大明宫,居然查不出李贵妃下一步的行动,这样一来,自己岂非处在危险之中? “臣妾…臣妾也算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不会眼见她们对付臣妾而袖手旁观吧。” 华才人一头冷汗。 太子妃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你是太子一手栽培扶持进宫的人,我们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失势,只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能帮你解决一次,却不能次次帮你解围,要知道,太子手下是不养废人的!现在要解决这件棘手的事,你也要用心才好。” “臣妾一定会用心!一定会!请太子妃指点。” 性命关天,华才人收起对太子妃的些许醋意和敌视,一个劲地点头。 太子妃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父皇一直子嗣不盛,现在膝下不过五位皇子,大明宫更是十几年未能添丁,如果华才人能怀上龙胎,想来父皇一定不会在因尹信大人的事迁怒于你,你就又能在大明宫内呼风唤雨,与李贵妃一较高下!” 华才人心中怦怦跳的厉害,太子妃说的有道理!如果自己能再度获宠,就不会再怕四皇子一流的人物,而且还会加倍得到太子的重视!不过文宗皇帝已经多年无所出,连最小的六公主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臣妾现在也不获宠,连见上皇上一面都费劲,怀上龙胎更是难上加难!” 太子妃嘴角轻抿出一个弧度。 “既然没有机会见面,制造机会变好,至于如何怀上龙胎,华才人好好想想,本宫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有办法!” 华才人面露难色,想要再追问几句,太子妃却已经款款站起。 “时辰不早了,本宫还要回东宫陪太子殿下用膳,就不陪了!银炭明日就会送来,华才人好生勉力吧!” “臣妾恭送太子妃。” 华才人在床上欠身行礼。 “嗯,本宫再嘱咐你一句,一定要用心!否则,性命堪忧!”说完这话,再不做停留,一路扶着侍女的手,出了沁芳阁。华才人忧心忡忡地坐在床榻上,她不觉得太子妃在危言耸听,四皇子妃因为宛如的死对她恨之入骨,如果再不想出办法,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百九十九集 风言(下)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春日的曲江池别有一番韵味,经过一个冬日的蛰伏,刚刚入春的妃嫔们显得十分活跃,开始了各种踏青、斗草的活动。www.pinwenba.com 这日清晨,文宗皇帝没有上朝,带着张公公在曲江池边散心,最近楚燕战场形势逆转,楚国任用青年将领白士毅率军二十万,围住荆州,常胜将军本没将后生小将的白士毅放在心上,哪知白士毅甫到军营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少了燕军存放在乌巢的军粮。 没了军粮的燕军,战斗力大为削弱,白士毅还采用攻心战术,用长箭将写好的告楚国百姓书射进荆州城中,书中说燕军为虎狼之师,生性残忍,一旦攻克楚国全境必然将楚国百姓以牛马对待,楚国百姓只有暗中回归楚地,才能保证安全。 刚进荆州的时候,敖澈坐镇荆州,曾严令燕军不准骚扰城中楚国百姓,更不能在城中***掳掠,开始燕军遵守的十分严格,可敖澈一走,常胜将军李广利抢夺了楚国荆州州牧的小妾后,风气就开始一变,以至于燕军军纪松弛,荆州城里经常发生燕军强抢民女,抢夺钱物的事,燕军在楚国百姓的口碑大大地降低。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楚国百姓潜逃,他们有的跑进楚军当了向导和细作,有的则直接投军,这样的结果就是,经历几次大小战役后,白士毅的士兵越打越多,可李广利镇守的荆州则人越来越少。 为此,文宗皇帝万分忧虑,唯恐刚拿下的荆州瞬间易主,楚国会再次反扑。 “皇上可是为前线战事忧心?” 看着闷闷不乐的文宗皇帝,张公公大着胆子上前一问。 文宗皇帝不悦地道:“明知故问!” 张公公一听将腰弯得更低,“老奴倒是有个法子能为皇上解忧。” 文宗皇帝轻嗤一笑,手中的折扇往张公公脑袋上一敲:“满朝文武都束手无策,你个阉人能有什么好办法?” 张公公满脸堆笑:“老奴虽然身体不健全,可心活络着呢,皇上您想,当日四皇子在荆州之时,军情大好,可四皇子一回到长安,前方就告急,老奴虽然不知道怎么解荆州之围,但想必四皇子一定知道!皇上只要将四皇子派到前线,荆州之围说不定即可就解了!” 文宗皇帝惊讶地望着身边的这个太监,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呢!可能是这个皇子在楚国长大,还是自己耻辱的象征,因此对他十分不上心,甚至一度不将他当作儿子,前些日子他得胜而归,自己虽然开宴会为他接风洗尘,可此事一了,又将他抛诸脑后,以至于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张公公察言观色,知道文宗皇帝已经在心中暗暗地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一阵得意,随后又道:“皇上,今日难得日头好,不如老奴陪您在走走。” 荆州之事有了解决的方法,文宗皇帝心中大为轻松,便也想好好地赏赏春光,说着,负着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踱步而去。 张公公眼见着文宗皇帝朝预定地点行去,心中又是一喜,暗道今日之事已经成了一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婉转的歌声自江上飘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清脆如雨润芭蕉、宏阔如大浪淘沙,飘飘渺渺而来,细腻处如同情人的手轻抚着你的脸颊,激昂处便如巨浪排空,爱意如同奔腾的大江,听得文宗皇帝如痴如醉。 抬眼望去,江上不知何时飘来一叶扁舟,小舟在江上颠簸起伏,船头遥遥立着一位绝代佳人,身材窈窕,手拈一束荷花,临风而立,衣袂飘飘,便如画中临凡的谪仙。 文宗皇帝好奇地走上几步,极目远望。 佳人脸上照着一层白色的轻纱,看不清面目,只能看清如春山般的眉黛。 “给朕备船!朕要过去看看!” 这位神秘的女子激起了文宗皇帝绝大的好奇!他连声催促张公公备船。 片刻之后,已经有人调来一条画舫,画舫上雕梁画栋,奢华无比。 “蠢材!” 文宗皇帝看了这画舫,骂道:“这么大的蠢物,没得破坏了雅意,快点给朕弄条小点的船!” 调来画舫的公公吓得一头冷汗,“皇上,现在江上风大,小船太过危险,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坐这画舫安全!” 江上那一叶扁舟渐行渐远,连歌声也渺然无闻,文宗皇帝跺脚喝道:“赶紧去!别在这废话!” “赶紧去吧!激怒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既然画舫太大,扁舟太小,你找个中等的不就完了!” 张公公一席话说的眼前管事的太监醍醐灌顶,撒腿就去调来一条乌篷船,还特意找了一位技艺精湛的太监驾船。 文宗皇帝将张公公留在案上,一个人登舟,站在船头,吩咐那太监即刻追上江中的扁舟。 哪知那扁舟似乎有意躲着乌篷船,在江上七扭八扭的,拐了几拐才勉强被追上。 “拉下面纱,让朕瞧瞧你究竟是谁!” 两船对接之时,文宗皇帝迫不及待地将扁舟上的女子拉到了自己的乌篷船上,女子嘤咛一声,将脸深深的埋在文宗皇帝怀中。 “你究竟是谁?” 文宗皇帝十分好奇,大明宫中未有歌喉如此婉转之人。 “皇上不记的臣妾了?”女子将脸上的面纱缓缓摘落,露出明艳的脸庞,白皙的脸上还沾着泪水,如梨花带雨,幽幽地道。 “华才人?” 文宗皇帝见了人比不见人更加惊讶,华才人居然有这样的歌喉? 华才人轻轻啜泣地道:“臣妾自知已被皇上厌弃,可仍想见皇上一面,可怕皇上见了臣妾不开心,便以白纱遮面,于江上为皇上一歌。”文宗皇帝见她哭得如海棠坠露,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上次之事毕竟与她无多大关系,自己因为尹信冷落了她,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用心待自己,思附间,紧紧地抱住华才人,只觉她身上沾染着奇特的暖香,让人不忍离去。华才人躺在文宗皇帝的肩膀上,心中得意之极,今日之事终于成功!阮烟罗,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方法弄死我! 第三百集 龙嗣(上) 由于战事紧急,四皇子敖澈翌日就接到文宗皇帝的圣旨,连夜前往荆州,刚到荆州之时,常胜将军李广利对于四皇子敖澈的到来十分不满,认为这是文宗皇帝对他军事才能的一种嘲讽,与敖澈相处的并不融洽,可过不多时,大楚将领白士毅领兵攻城,二人终于精诚合作,这一仗打得旷日持久,荆州城内外楚燕两军死伤无算,甚是惨烈。www.pinwenba.com 大燕这边,初夏的微风刚刚拂过大明宫,李贵妃就派心腹急急地请锦瑟入宫小住,名义上是怕锦瑟在四皇子府一人久居寂寞,实则是大明宫内出了大事,急于请锦瑟入宫商议。 李贵妃在大明宫内只手遮天,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焦躁? 锦瑟带着如羽匆匆来到椒房殿时,里面李贵妃震怒的声音已经响彻大殿。 “谁来告诉我,她怎么会怀孕?!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本宫日夜与皇上在一起,为什么本宫没有龙嗣,那个贱婢反而先本宫一步怀上孩子?这不公平!老天对本宫不公!” 暴怒的李贵妃将椒房殿内的物事全部扫到地上,摔得粉碎,连青玉案上自己素来喜欢的青花瓷瓶都没有放过。 “娘娘息怒!” 地上跪着一众瑟瑟发抖的宫女,唯恐此时激怒李贵妃遭来大祸。 “参见李母妃。” 锦瑟避开地上瓷器的残片,带着如羽向李贵妃行礼。 李贵妃一摆手,示意锦瑟起来,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环视众人,略微顿了顿:“你们都给本宫下去!” “是。” 待宫女们施施走出椒房殿,留下锦瑟一人于殿中。 “快来帮本宫想想,此事如何是好!” 等人走后,李贵妃一把拉过锦瑟的手,脸上有过从未展现的惶急。 锦瑟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她没想到华才人怀孕的消息会让李贵妃如此惊慌失措,不过这也正常,大明宫内多少年来都没传出有妃子怀孕的消息了,连夜夜专房的李贵妃也没有怀上龙嗣,华才人一个罪臣之女,一夕之幸,居然能怀上孩子,实在是太幸运,太让人嫉妒了! “李母妃先不要如此着急。”锦瑟柔声安慰:“华才人虽然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胎像稳固,但还未到足月,难保她在此期间不会因为什么事而流产,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诞下麟儿,可未必就是皇子,如果是个公主,李母妃完全不必要如此心焦。” 锦瑟的一番谆谆开导,让李贵妃轻松不少。 “不知华才人自公布怀孕的消息以来,李母妃可曾去探望过她。” 锦瑟沉声探问。 李贵妃轻叹一口气,坐回软榻,以手支颐,“本宫哪有心情去看那个妖孽?” “不!您要去看她,您现在形同一宫之主,如果不去看她,恐怕会遭人诟病,连父皇也会因此不悦,不如去沁芳阁瞧瞧她,就算是走个过场也好。” 李贵妃本来知道装也要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可她就是对华才人心里不爽。 “罢了,本宫于情于理也该走一趟的,你就陪着本宫去吧。” 李贵妃无奈地起身,吩咐宫女替她更衣,梳洗打扮一番,扶着锦瑟的手,一路来到沁芳阁。 此时阁中一扫往日门可罗雀的寒酸,诸多宫嫔聚集其中,正是初夏,天气转热,不少人摇着宫扇,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嬉笑,在外面的李贵妃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贵妃娘娘到。” 门口太监的一声长宣,阁内诸人立刻肃然,但闻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李贵妃已扶着锦瑟的手,在一大堆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眼看着床榻上说的吐沫横飞的华才人就要坐起,李贵妃忙一脸笑意,走上前制止:“妹妹怀了身孕,身子金贵的紧,万万不要起身,以免动了胎气。” 华才人谢了恩,吩咐宫女为李贵妃和锦瑟搬来绣凳。 李贵妃一扬锦袍,缓缓落座,双手优美地交叠在膝盖上,锦瑟也顺势坐在她的身后,垂着眼,借着余光环视诸人。 沁芳阁内也算聚得齐了,仇贵妃、淑妃、思美人、锦才人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其中仇贵妃脸上依旧洋溢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淑妃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思美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只是微笑,唯有锦才人不擅掩饰自己的感情,此刻瞧着,竟是有些生气。 气氛有些沉闷,华才人当先开言打破空气中的尴尬。 “姐姐统领六宫,诸事繁忙,完全不必要为妹妹跑上这一趟。” 李贵妃亲热地拉起华才人的手:“妹妹说的哪里话,这大明宫也许久没有添丁了,妹妹怀上龙嗣,皇上他可高兴的很,本宫瞧着沁芳阁,整个布局都变了不少呢!” 李贵妃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四处打量起来,果然沁芳阁内添置了不少金贵的摆设。 雕花赤金琉璃镜,翡翠的屏风,月影纱帐,还有华才人吩咐宫女上的碧螺春,茶器都一色的天水碧玉。 华才人心中暗暗得意,高傲地看向锦瑟,那意思分明是:我就算是罪臣之女,也能获取皇上的宠爱,你和李贵妃又能奈我何? 锦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暗暗拿起茶盏默默品着。 李贵妃吩咐心腹宫女道:“将本宫送给华才人的礼物拿上来!” 话音刚落,早有侍女托上一个金盘,盘上罩了一层红布。 掀开红布,上面分列着三个礼物,李贵妃拿起最左边的一个:“这个东西叫焕彩石,是前些年靖州太守进献给皇上,皇上又赏赐给本宫的,据说是女娲补天所用的灵石,时常戴在身上能辟邪消灾。” 华才人看这石头不过是有几抹异色,与往日里池塘中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什么女娲补天的灵石云云,恐怕都是李贵妃编出来哄自己的,她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居然敢拿这么次的东西糊弄!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可嘴上却不得不说:“多谢贵妃娘娘。” 李贵妃止住她的谢意,接着拿起一个锦盒,众人见那盒子黝黑,没有什么特意之处,都暗暗惊讶,李贵妃微微一笑,按动机关,突然盒子弹开,里面升上两个一寸多高的小人,开始对打起来。“这个铁玩偶送给妹妹,妹妹闲来无聊时,可以看看。”众人正看那两个小人你来我往打得起劲,李贵妃早已砰地合上了铁盒。 第三百零一集 龙嗣(中) “至于这件礼物,则更加珍贵。www.pinwenba.com” 李贵妃笑吟吟地从金盘上拿起一个小瓷瓶,在华才人眼前晃了晃,细沙撞击瓶身发出如雨打青瓷般悦耳的声音,吸引了诸人的目光。 锦瑟上前替李贵妃说道:“这是五色土,汇集了燕国东部渤海的细沙,北部塞外的雪土,西部楼兰的黄沙,南部荆州的细土,以及长安霸陵的红土,又经大德高僧斋戒半月对此瓶日夜诵经,是最为祥瑞的东西,现在李母妃将这么宝贵的五色土送给华才人,足见贵妃对才人的重视。” 此言一出,别人还好,后面角落里的锦才人险些笑出了声。 这李贵妃的礼物明显是不将华才人放在眼里,警告她不要以为自己怀了龙嗣就可以作威作福,以她的身份不过是配些废铜烂铁,石头沙子而已。 锦才人反应如此慢的人都看出来了,其余的妃嫔自然也看的真切,只是都不说话而已。 华才人脸上讪讪的,却不好发作,毕竟李贵妃并没有针对她做什么,如果现在发作根本是自己没理。 “对了,妹妹现在怀了身孕,身子贵重,素来给你把脉的秦太医本宫瞧着医术并不如何精湛,今日皇上特地吩咐钱太医来为妹妹你诊脉。” 一语未了,门外钱太医已经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华才人心中一凛,李贵妃这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真的怀孕啊!当下扬着脸,立刻将手腕伸了出去。 眼见华才人如此痛快,李贵妃倒是没了底,本来她私下里笃定华才人是假冒怀孕,可是看华才人的表现她可不确定了! 锦瑟看到华才人的表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如果大明宫要排花样作死冠军,华才人一定名列榜首!现在还敢如此招摇得意,有她哭得时候! 钱太医两根手指已经搭在华才人纤细的皓腕上,暖阁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床榻,毕竟大明宫内已经将近十年未有过孩子出生了,华才人仅凭一夕之幸就怀上龙胎,简直是扯淡! 钱太医不动声色地将手拿了下来,又换了一只手,漫长的等待中,连素来云淡风轻的仇贵妃都严肃起来。 “华才人胎像十分稳固,不需要再开安胎药。” 钱太医的诊断一出,暖阁内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可嘴上却没停下恭喜二字。 李贵妃表情有些不自然,扶了扶发髻:“本宫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在这叨扰妹妹了,妹妹有什么需要就吩咐燕儿来寻本宫,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还有你们!”李贵妃起身指着地上的宫女喝道:“好生照看华才人,如果龙胎有任何的差池,本宫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沁芳阁的宫女们全都垂下头,瑟瑟地站在原地。 “妹妹,本宫这就走了,不必相送。” 李贵妃笑了笑,扶着锦瑟的手前脚刚出沁芳阁,后脚钱太医就跟了出来。 “启禀贵妃娘娘,华才人是真的怀有身孕,老臣十分确定!” 钱太医自信自己不会诊断失误。 “这怎么可能?本宫专宠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她凭什么一晚上就能怀上龙胎,这不公平!” 李贵妃一直纠结的就是这个,锦瑟其实很想告诉她,这根本就是概率的问题,硬要追究也讨论不出什么,倒是现在该想想怎么办才好。 “众人都知道老臣是娘娘您的心腹,因此老臣未敢给华才人开任何安胎药,唯恐华才人借机打击娘娘,也请娘娘多加小心,钱文告辞。” 钱太医是常胜将军李广利的至交好友,嘱咐过李贵妃,这才背着药箱回了太医院。 李贵妃咬牙切齿:“真是气煞我也!回宫!” 怒气冲冲的李贵妃带着锦瑟等人回到椒房殿,就遣散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内阁里生闷气,所有人都站在外面不敢进去相劝。 一直坐到日暮黄昏,文宗皇帝突然驾临。 李贵妃在听见太监的长宣后,明显有些愣怔,愣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文宗皇帝这一个月以来日日流连沁芳阁,要不是就是去仇贵妃那,怎么会来自己的寝殿? 还在惊诧中,文宗皇帝已经闯了进来。 “说!这是不是你干的!” 李贵妃被文宗皇帝从榻上一把揪了起来,发髻歪了一半。 “皇…皇上!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李贵妃被文宗皇帝暴怒的神情惊住了!她很久没有在文宗皇帝的脸上看到这样怒气勃发的表情了! “还在这装蒜!” 文宗皇帝一改往日对李贵妃的宠爱,双手握住李贵妃柔弱的肩膀来回摇动,摇得李贵妃发髻散乱,人都快吐了。 “臣妾不知!” 衣衫凌乱的李贵妃涕泗横流,她可不知道自己怎么触怒了文宗皇帝的逆鳞。 “你自己看!” 啪地!什么东西被文宗皇帝掼在地上,摔得粉碎,四溅的玻璃险些割伤李贵妃的脸。 “这…五色土?” 李贵妃咋舌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五色土,正是上午自己送给华才人那个。五色土从瓶中散落出来后,就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香气李贵妃知道,分明是堕胎的麝香! “这不是臣妾做得!” 李贵妃一双美目睁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口中疯狂地重复。 “不是你会有谁?” 文宗皇帝喝道:“自你将这瓶五色土送给华才人后,她一直爱不释手,别人根本没动过!难道还是华才人自己要弄掉孩子不成?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朕看错你了!” 文宗皇帝眼底的失望让李贵妃胆战心惊,获宠十余年,文宗皇帝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父皇!” 正当李贵妃绝望地萎顿于地时,锦瑟从外阁匆匆跑了进来,跪地拦住了怒气冲冲就要离去的文宗皇帝。 “你干什么?” 文宗皇帝不满地看着锦瑟,自己连四皇子敖澈都不放在心上,何况他的妃子? “请容儿臣一问,华才人的孩子还在吗?”文宗皇帝听锦瑟这么一问,更加暴怒地吼道:“幸亏她的孩子没事,否则朕一定会摘了你们的脑袋!”“整个大明宫都知道华才人因为尹信的事仇视李母妃,现在李母妃刚送去礼物,华才人那边就出了事,父皇难道不觉得事有蹊跷?李母妃素来聪慧,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在五色土里面藏麝香,又明目张胆的送去,这不是自寻死路?” 第三百零二集 龙嗣(下) “皇上,臣妾没有这么愚蠢,怎么会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李贵妃萎顿于地,呜咽着,梨花带雨的模样是个男人看见就会心疼。www.pinwenba.com 锦瑟上前一步,再次有意无意地提醒:“父皇一向疼惜李母妃,而且对她无比信任才会将后宫的事宜托付于李母妃打理,今日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母妃?您这么做会让母妃寒心的。” “放肆!” 文宗皇帝没开口,可他身边的张德海已经尖声尖气地出声呵斥:“四皇子妃如此口出狂言,不怕皇上以忤逆治你的罪!” 锦瑟亢声道:“儿臣这是忠言逆耳,父皇就算要治儿臣的罪,儿臣也不得不说。” 张德海再要斥责,却被文宗皇帝摆手制止。 今天的事情确实有些奇怪,自己素来疼爱李贵妃,怎么会没问清楚就对她大吼大叫,而且…而且方才之时明明有克制不住自己脾气的感觉,怎么会这样? “既然这才华才人无事,朕就不再追究,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文宗皇帝拂袖而去。 “儿臣恭送父皇。” 锦瑟半敛着衣襟行礼,而后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李贵妃扶了起来。 “华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弄掉!” 李贵妃在榻上坐定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锦瑟沉住语气:“大明宫已经多年没有孩子诞生,父皇对这个孩子珍而重之也是正常。” 李贵妃脸色灰败,捏紧拳头:“这么多年皇上从未这么对过本宫,现在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居然如此疾言厉色的训斥本宫,实在是让本宫伤透了心。” “娘娘不必如此,皇上不过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已,而且臣妾向您保证,不出三日,华才人必定死的惨不堪言!” 锦瑟说这话时,语气冷得如同数九坚冰,是时候给婉儿报仇! ? 啪! 沁芳阁内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华才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向后退了数步,捂着红肿的脸颊,委屈地望着阁内暴怒的女人。 “本宫告诉过你,一定要让腹中的孩子流掉!你为什么不听?” 今日的仇贵妃再没有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狭长的丹凤眼中怒火四射,因为激动,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带动发髻上的金步摇发出叮咚的脆响。 “臣妾。臣妾舍不得腹中的孩子,毕竟是皇上的骨肉,臣妾私心想着,虽然孩子没有流掉,但好歹打击了李贵妃,也不算徒劳无功。” 华才人说的委屈,心中却憋足了火,一双妙目时不时朝端坐案后的太子妃瞄去。 “打击?本宫看你是打草惊蛇!”仇贵妃的声音尖锐得刺耳,饶是太子妃,也很久没有见过温柔贤淑的仇贵妃如此暴怒了! 华才人不服气地抬头,可因为惧怕仇贵妃的威势,声音自然而然地小了下来:“可臣妾听宫女说,皇上已经去椒房殿训斥过李贵妃了,可见皇上心里是信这件事是李贵妃做得。” “荒唐!” 仇贵妃双目如电,射在华才人的脸上,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皇上之所以暴怒,完全是得益于你暖阁内的摄魂香!皇上现在气头上自然会控制不住情绪,斥责李贵妃,可一旦摄魂香的香气减弱,皇上恢复正常之时,以他的睿智很快就会想到此事有猫腻!” 华才人嘴硬地道:“如果皇上认为此事有猫腻,为何不来沁芳阁质问臣妾,而是回了长生殿?” “那是因为皇上不想追查下去!” 仇贵妃真是恨铁不成钢,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妃。她们之间的通力合作已经长达五年了,仇贵妃不明白,一向精明干练的太子怎么会找这么个蠢货进宫? 花瓶!没脑子的花瓶! “仇母妃不要生气,事已至此,用流掉孩子的方法打击李贵妃已经是不可能的,唯今之计只好让华才人将孩子生下来,有了这个孩子,华才人虽然是罪臣之女,可好歹有了与李贵妃抗衡的资本,到时候仇母妃再助她一臂之力,不愁李贵妃不死。” 太子妃平静地安慰让仇贵妃的怒气舒缓了不少。 “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本宫不跟你再计较,下次再敢不按本宫的吩咐做事,小心你的脑袋!给本宫滚出去!” 仇贵妃怒喝一声,华才人迅速起身,低着头,走出了内阁。 “烂泥扶不上墙。” 华才人走后,仇贵妃依旧不甚解气,嘟囔一句,坐在榻上,生闷气。 “她就是这样子的人,仇母妃生气也没有用。” 太子妃淡然一笑,华才人,她早已不准备留了,只是投鼠忌器顾忌着太子罢了。 仇贵妃沉思片刻,尔后缓缓开言:“待她生下孩子以后,本宫要杀母夺子,太子不会有意见吧。” “自然不会。” 太子妃笑得更加和煦:“相比华才人,太子自然更看重您。” “这就好,劳烦太子妃回去将本宫的意思带给太子,也请他给本宫一个准确的答复,本宫再也不想看见这个蠢货了。” 仇贵妃以手支颐。 “仇母妃放心。”太子妃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可心里却泛起一丝冷笑:华才人也许等不到孩子诞生的那一刻了! ? “真是可恶!同是太子的心腹,凭什么她就那么猖狂,本宫就要受她的窝囊气?不过是生不出孩子的老蚌,看见本宫怀孕就心生嫉妒,还让本宫流掉孩子陷害李贵妃,本宫是傻子吗?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再让他流掉?太子妃也不帮自己,竟向着那个老女人!” 华才人自从在沁芳阁被赶出来后,整个人气的浑身发抖,沁芳阁可是她的寝宫,仇贵妃居然肆无忌惮地将自己赶出来,简直是目中无人! 骂骂咧咧一路,连路上的风景也顾不得看,此时正值初夏,芳林园中杨柳依依,姹紫嫣红,景色极佳。 华才人一肚子郁闷,绣鞋扬起,踢飞一块石头,滚得老远。“这是和谁生气呢?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及了。”好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耳边缓缓飘来,华才人心中一喜,转头莞尔一笑,笑容如同春日绽放的牡丹,甜腻腻地唤着:“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第三百零二集 流产(上) 太子轻咳一声,“华才人身子有孕,不必多礼。www.pinwenba.com”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华才人大为失望,想着和太子说点什么,可附近耳目众多,只得悻悻地道:“臣妾于宫中无聊的很,这才出来逛逛,绝不会伤及腹中龙胎,请太子殿下放心。” 太子嗯了一声,微笑着带着侍从擦身而过。 华才人心中郁郁,便再无心思赏玩风景,带着侍女燕儿准备回沁芳阁时,偶尔听拐角处几个太监窃窃私语。 “内侍省的汤药你今日可曾喝了?” “别提,今早喝的,一上午都觉得嘴里酸臭酸臭的!” “哎,每年都要喝上一碗,真是遭罪。” 华才人心中狐疑,转头问身边的燕儿:“他们说的喝的汤药是什么?为什么每年都要喝一次?” “回才人,这是内侍省检查宫中太监净身是否净干净的汤药。” 燕儿进宫多年,对于每年这例行的公事很明白。 “什么?!” 华才人心一紧,她已经隐约觉得有些遭,片刻的功夫,冷汗涔涔而下。 “才人,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宣太医来瞧瞧?” 华才人颤抖着嘴唇:“快扶本宫回沁芳阁,再将小顺子唤来,快!” “是!” 燕儿虽然不知道华才人为何如此激动,可她看得出来,华才人十分心急,当下不多话,扶着华裳一路回了沁芳阁。 刚到阁内,仇贵妃和太子妃已经去了,门外忙活着的小顺子被唤了进来。 “不知才人唤奴才有何事?” 小顺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一副好样貌,唇红齿白,如果不是做了太监,活脱脱一个美男子,此刻他虽然低着头,可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瞧着华才人,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华才人哪有功夫和他**,急道:“方才你可喝了内侍省分下来的汤药?” “喝过了呀。” 小顺子一愣,不知道华才人为什么问起这事。 “遭了!” 华才人脸上变颜变色:“你…你喝完有什么反应?” “反应?没…没什么反应啊!” 小顺子被彻底弄懵了。 “算了!你即刻出宫,将你哥哥换回来。” 华才人握紧拳头。 小顺子哦了一声,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可也不敢违拗华才人的吩咐,当下转身准备离去。 “慢着——” 堪堪转身,华才人又厉声将她喝住。 “你从内侍省回来时,可曾碰见什么人,或者什么异常的事?” 小顺子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才道:“奴才从内侍省出来后,也没瞧见什么人,只是…只是半路上碰见了四皇子妃,她倒是说了奴才几句。” “阮烟罗?” 华才人一愣,随即焦急地道:“阮烟罗说了什么?” “四皇子赞奴才样貌好,留在宫中当太监实在可惜,还让奴才抬头,仔细瞧了一会这才离去。” 小顺子说这话时洋洋得意,似乎对于自己的外貌能赢得四皇子妃的注意,十分自得。 “该死!” 华才人咬着嘴唇,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过来,让本宫瞧瞧!” 小顺子依言往前凑了凑。 华才人捧起小顺子的脸,仔细审视,片刻,勃然大怒:“你的下巴上为什么还有胡茬?本宫不是已经吩咐过你,要处理干净吗!” “奴才…奴才早晨已经清理过了呀。” 小顺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然有异物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你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赶紧给本宫滚出皇宫,现在就滚,立刻就滚!” 华才人指着大门,冲地上的小顺子怒吼,吓得他屁滚尿流地出了沁芳阁。 空荡荡的沁芳阁只剩下华才人一人,手抚胸口,闷得厉害,四皇子妃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如果她真的发现了什么!…不敢想!华才人只觉全身发冷,每个毛孔都充溢着寒冷。 “主子,锦才人和思美人奉李贵妃之命,来给您送血燕。” 燕儿怯生生地说话声打断了华才人的恐惧。 “请她们进来。” 华才人心生一计。 “华才人好。” 锦才人自从进屋就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如果不是李贵妃吩咐,她根本不想踏进沁芳阁半步。 倒是思美人,脸上洋溢着和煦的微笑。 “华裳妹妹近几日身子可好?” 华才人从榻上坐起,吩咐燕儿搬来绣凳,又嘱咐她泡壶好茶。 锦才人在一旁暗暗纳罕,平日里华才人对自己和思美人都是不理不睬,高傲的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和思娴姐姐奉命送血燕,现在血燕已经送到就不再叨扰华才人,以免惊了龙胎,我们可吃罪不起。” 锦才人起身欲走,华才人突然焦急地从榻上走了下来,“两位姐姐不在坐会儿?哎呦——” 没等锦才人反应过来,华才人已经斜着身子朝她压了过去。 “小心!” 锦才人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推了华才人一下,意图将她扶正。 “不!” 华才人尖叫一声,一个转身,肚子撞在床榻的红色雕花木栏上,整个发髻散了一半,疼得哇哇大叫。 “主子!” 刚端来茶水的燕儿在门口处看见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将手中的茶盘扔在了地上,劈里啪啦,满地都是碎瓷器。 “您没事吧。” 燕儿抢过去,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华才人。 “锦才人,你为什么推我!” “胡说!我什么时候推过你?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开始还有些愣怔的锦才人听了华才人这句话,立马跺脚大吼。 思美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里一叠声地问着华才人是否有事。 “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好疼!” 华才人捂着小腹,头上疼出豆大的汗珠,燕儿往她身下一摸,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手掌。 “怎么会这样!” 燕儿毕竟年纪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血?天呀!我的孩子!” 华才人哭天抢地地嚎了起来。 看见蜿蜒的血迹自华才人身底下汩汩流出,自个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对着思美人:“思娴姐姐,我真的没推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思美人一跺脚,朝外面的宫女大声喊道:“快宣太医!宣太医!” 第三百零三集 流产(中) “朕的孩子怎么了!朕的孩子怎么了!” 当文宗皇帝从沁芳阁外冲进来的时候,阁内包括李贵妃在内的所有宫嫔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因为他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可怖了! 锦才人下意识地捏紧衣襟,躲在思美人的后面,有一种恐惧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全身。www.pinwenba.com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孩子没了!” 华才人捏住被角,呜呜大哭。 “还怎么会没了?” 文宗皇帝懊恼之极,近十年来,大明宫再没有孩子诞生,华才人一朝有孕,他兴奋地几乎要去拜祭宗庙!只是华才人是罪臣之女,此举不甚妥当,这才作罢,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期盼这个小生命的诞生! 可是,还没等他从喜悦中清醒,张公公就匆匆来报,孩子没了? “是她!是她推了臣妾!是她推了臣妾,臣妾撞在软榻上,这才流产!”华才人红着眼睛,怒目指向思美人身后的锦才人。 “臣妾没有!” 锦才人也红了眼睛,拼命辩解,因为这个罪名一旦成立,不独她自己,恐怕整个家族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众目睽睽之下,锦才人还要狡辩吗!” 华才人的吐沫星子几乎喷到离着较近的李贵妃脸上。 文宗皇帝霍然转身,用一种极为震怒的眼神盯着锦才人,缓步走去,每一步都向踩在刀尖上沉重:“是你推得华才人?你为什么要害朕的孩子,说!” “臣妾…臣妾真的没有。” 锦才人已经吓得浑身发软,仅凭余下的力气,向后倒退,砰地撞在室内的贵妃塌上。 仇贵妃缓缓开口:“这件事很好弄明白,锦才人来沁芳阁的时候,不仅有思美人陪同,宫女燕儿也在一边伺候,皇上要弄清真相,不如问问她们。” 文宗皇帝将头转向思美人。 思美人心里一突,怯懦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也没瞧清楚?” 李贵妃追问。 思美人青着脸色点点头,末了还加上一句:“臣妾虽然没有瞧清楚,但坚信锦素妹妹不会作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呸!阁中就咱们几个人,燕儿站的还远,不是你思美人,不是锦才人,难道是我自己不成?我可怜的孩子,你只在娘的肚子里呆了三个月,就被她们狠心地弄掉了!臣妾对不起皇上,对不起腹中的龙胎!” 华才人的哭声一浪比一浪高。 “燕儿,你可瞧见锦才人是否推过华才人!” 一旁的太子妃也按捺不住,厉声追问。 燕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呜呜直哭,用手抹着眼泪道:“当时奴婢正巧去泡茶,刚回到内阁时,就听见才人一声惨叫,确实是锦才人推了我家主子。” “你胡说!” 锦才人急了,上前揪住燕儿的头发,燕儿疼得哇哇大叫。 “放肆!” 文宗皇帝爆喝一声,两道如电般的目光射在锦才人的身上,上前一步,反手一掌,打得锦才人半个发髻散了下来,整个右脸瞬间红得如同苹果。 “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呀!” 床榻上的锦被已经被华才人踢腾成一坨。 文宗皇帝目光中闪着幽光,半晌,冷然吩咐:“将锦才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皇上!” 锦才人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皇上开恩呀。” 思美人泪如雨下,跪在地上频频磕头。 李贵妃冷哼一声:“如此毒如蛇蝎之人,不值得同情,还有这沁芳阁的大小奴才,照顾主子不周,也该受罚!尤其是燕儿,杖责三十,发配掖庭局,其余的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李贵妃话音刚落,沁芳阁内满处都是求饶声,。正当这时,锦瑟带着如羽从门外行了进来。 “参见父皇。” 锦瑟行了宫礼,站到李贵妃身边。 “还不把她们统统拖出去!” 文宗皇帝厌恶地看了锦才人一眼,手一摆,早有数名侍卫鱼贯而入,先将锦才人押到院落里行刑,又将沁芳阁内大小太监宫女一股脑拖了出去。 众人默然无声地看着锦才人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谁也不敢出声,唯恐惹到盛怒之下的文宗皇帝,华才人坐在榻上,心中一阵快意,这神情丝毫不落地被太子妃收在眼底。 锦瑟用余光打量着太子妃,明显看她的神情有些不满。 “呀——” 落跟针都能听到沁芳阁,传来一声惊呼,发出声音的人宛似看到老鼠强1奸了猫一般,惊诧万分。 文宗皇帝寻声望去,不悦地道:“烟罗,成何体统!” “父皇恕罪!” 锦瑟惶急地跪下请罪,可脸上仍旧是一副惊诧万分的表情。 李贵妃奇道:“四皇子妃这是看见什么了?惊讶成这样?” 众人也是好奇。 锦瑟指着刚要被拖出门外的一名小太监说:“臣妾刚才在宫门前看到了这个小太监,彼时他要出宫却因私藏物品被侍卫扣住,这回恐怕还在内侍省受罚,就算总管太监张公公没有罚他,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沁芳阁呀。” 说话间,蹙着眉,显然是对此大惑不解。 华才人听了锦瑟的话,整个脸瞬间变得惨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流产后身子虚弱,实则她是害怕! 李贵妃断然道:“这不可能!本宫来此处已经多时,当时这群奴才就已经跪在这里。” 仇贵妃下意识地瞟了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华才人一眼,轻咳一声:“许是人有相像,四皇子妃看错了也说不定。” 锦瑟坚定地摇头:“这不可能!因为那个太监在宫门口与侍卫争执了好一会,儿臣的马车因此在宫门口停了停,彼时儿臣曾打起帘子看得真切,决计不会认错。” 李贵妃正色道:“皇上,事情恐怕有蹊跷。” 文宗皇帝狐疑地打量着地上跪着的不敢抬头的小太监,冷言道:“抬起头,让四皇子妃瞧真切!” 小太监吓得全身发抖,可愣是不敢抬头。 “皇上的话也不听,死奴才你要抗旨吗!”张公公尖声尖气地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架不住这些人的威慑,小太监终于抬起头。 “就是他!儿臣记得,他叫小顺子,是华才人身边的贴身太监。”锦瑟坚定的指出,语气不容置疑。文宗皇帝心中疑云打起,眼光在小顺子身上打量了几下,眼见这太监唇红齿白,难道…。想到这,大声吩咐:“张德海,你去内侍省将那个太监带来!” 第三百零四集 流产(下) 不一会儿,人就被从内侍省带到文宗皇帝跟前,此刻沁芳阁内人人屏息凝神,竟是怕哈气一声,都会增添文宗皇帝的恼怒。www.pinwenba.com “抬起头,让朕看看!” 文宗皇帝的声音里不含喜怒,只是有着帝王无上的尊严。 “奴才…奴才不敢目睹圣颜。” 人跪在地上,瑟缩着,已经快缩成一团。 华才人的脸色在室内攸明攸暗烛火的映衬下,白的几乎透明,鼻尖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水。 不等文宗皇帝说话,李贵妃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一挑,呵斥:“大胆奴才,敢抗旨吗!” “奴才不敢!奴才只怕这副尊容惊吓到皇上和各位娘娘!” 文宗皇帝冷哼一声,向左右侍卫递去一个眼神,二人不由分说地冲上去,捏住小顺子的下巴,硬生生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啊——” 毫不意外,锦瑟听见周围宫嫔的惊呼。 思美人因锦才人所流的眼泪还未擦干,已经失声道:“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文宗皇帝看看方才沁芳阁内的那名奴才,又瞧瞧刚从内侍省拖来的这个,两个人果然长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砰地一声! 闷响从沁芳阁内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华才人已经晕倒在雕花床榻上。 “沁芳阁竟然出了两个小顺子,华才人又不前不后的在这时晕倒,臣妾以为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贵妃进言让文宗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 “张德海!” 一声令下,张公公已经自觉地站出来,多年来的侍奉已经让他十分明了眼前主子的心思,头一摆,几名侍卫已经将两名小顺子同时拖了出去。 此时院落内传来几声惨呼,接下来就是板子打在肉上的闷响,不用说,门外的侍卫已经对锦才人动了刑。 “快!快吩咐他们先停下来!” 李贵妃先是传了懿旨,这才转头对身边的文宗皇帝道:“皇上,臣妾以为处置锦才人之事应该押后。”、 “嗯。” 文宗皇帝只是轻轻一点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顺子俊俏的容貌,聪明如他,其实早已猜出了什么,只是他断然不敢相信,大明宫中真有胆子这么大的人,敢把野男人带进来? 锦才人的惨叫声随着传令太监的话得以止息,思美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锦瑟在一旁静静地瞧着,倒是对二人的感情很赞赏。 片刻,张德海黑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依旧是躬着身子,可神情越发的恭谨,他在阁内妃嫔们的注视中缓缓走到文宗皇帝跟前,踮起脚,附在耳边细语了一两句。 文宗皇帝的表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恼怒变为大怒!握紧的双拳上条条青筋暴起! “贱妇,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揪住华才人的头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华才人整个人都被拖到地上,额头撞在柜子上汩汩流血,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剧痛惊醒了昏迷的华才人,她刚一睁眼,就发觉所有人都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地盯着她。 “皇…皇上!” 发抖的唇已经吐不出清晰的读音。 “住口!你不配叫朕!” 文宗皇帝大步上前,狠狠的踩住华才人的手指,踩得她像杀猪般惨嚎。 淑妃一旁瞧得真是解气,她作为老牌妃子,虽然有资历却没有宠爱,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华裳这些新人得宠,加之华才人居然怀上了龙胎,这点让她尤为嫉妒,此刻见华才人倒了,乐得落井下石:“皇上,臣妾觉得有必要查验一下龙嗣!” 后面那句话没有说出口,可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文宗皇帝心中恨煞了,一经提点,已经黑着脸喝命:“传秦太医。” 锦瑟在一旁冷眼旁观,文宗皇帝的脚一直踩在华才人的手上,已经将她的五个指节踩得发白,心中暗暗震惊:看来文宗皇帝这次真的是火大,以往他虽然发火,但从来不亲自处置谁,以免堕了皇家的威严,可这一次,居然亲自动手! 太子妃瞧着地上被踩得奄奄一息的华才人,心中泛起一丝得意:这就是勾引太子的下场! 锦瑟用余光看清了太子妃的表情,整个计谋,其实都是锦瑟暗中谋划!比如让太子妃察觉太子和华才人的私情,再比如添油加醋地让太子妃认定必须除掉华才人,再比如适当地揭发出小顺子。 一环又一环,精准无比,今日终于掘出坟墓,为死去的宛如报仇! “皇上,龙嗣已然流掉,老臣恐怕难以验证您与他的关系。” 秦太医有些为难地说。 淑妃唯恐华才人死得不够惨:“华才人刚才流了那么多血,其中大部分应该都是肚中孩子的吧!只要采集那些血迹与皇上的比对,这不就完了?” “这…这也是个办法!” 秦太医心里不以为然,可嘴上却赞同了淑妃的做法,因为久在深宫的他已经看出来,华才人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且,他有十分的把握笃定这个孩子是个野种,原因就是他多次把脉已经诊断出,文宗皇帝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这件事是太医院所有太医共同遵守的秘密。 自古至今,帝王要的就是面子,如果有哪个太医敢说出这个真相,保不齐文宗皇帝为了维持天子的尊严而杀人灭口,况且,如果文宗皇帝知道真相,肯定会让太医们想出治愈的方子,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在文宗皇帝允准下,秦太医取出一枚一寸长的银针,在文宗皇帝的手指上扎了个小孔。 张德海立马捧着一碗清水走了上来。 文宗皇帝皱着眉往水里滴了几滴,随后秦太医就拿出纱布裹住了针孔。 殷红的鲜血在清水中慢慢散来,漂浮其上。 此时早有宫女找来方才华才人换掉的血衣,秦太医先是用清水再次弄湿了衣服,然后紧绞转了几圈,终于挤出几滴。 吧嗒、吧嗒。 血迹滴进清水中传来悦耳的声音,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慢慢扩散的血圈,连华才人也忍不住抻脖子看,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啪! 碗碎在了华才人的头顶,清水混着鲜血沿着华才人乌黑的云鬓和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华才人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贱人!你怀的果真是孽子!枉朕还因为这个孽子训斥了一心维护朕的李贵妃,还险些丈杀了锦才人!”文宗皇帝气的浑身发抖。“来人,将华才人拖出去,凌迟处死!” 第三百零五集 暗室(上) “皇上!不要啊皇上!臣妾是一时糊涂,皇上求您看在华裳父亲的面子上,赐臣妾自裁吧!” 不提尹信还好,提了尹信文宗皇帝更加愤怒:“你和你那个奸诈的父亲,从头到尾都在骗朕!朕念在你们尹家几代忠良,已经酌情处置你,哪知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作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你不配得到朕的同情!” “把她拖出去!让大明宫所有人的妃嫔宫女观看她行刑,朕要看看,以后还有没有敢欺骗朕的!” 一遍又一遍凄厉的叫喊划破沁芳阁的宁静,可华才人还是衣衫不整地被拖了出去。www.pinwenba.com “哼!” 文宗皇帝气哼哼地甩袖离去,留下一众心中凛然的妃嫔,李贵妃好整以暇地弄了弄衣襟,冷言吩咐:“诸位都散了吧,以后若还有敢欺瞒皇上的,就是这个下场!” 众人闻言都是噤若寒蝉。 淑妃等无关紧要的宫嫔先退了出去,思美人在离开时,李贵妃缓缓开口吩咐:“锦才人受委屈了,你去传本宫的话,本宫一定会让皇上给她一个公道!” “多谢娘娘。” 思美人行礼如仪,尔后退出。 沁芳阁内只剩下李贵妃、仇贵妃、太子妃并锦瑟四人。 “明人不说暗话,此番仇妹妹机关算尽,不仅没能伤本宫分毫,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妹妹可要保重身体,别因此气的一病不起呀。” 李贵妃言言如刀,割向仇贵妃的心,太子妃宛若春山的秀眉已经竖成了两个一字,可仇贵妃却似乎没有动气,只是淡然地笑道:“本宫自然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否则怎么有心力与姐姐继续玩下去呢?况且华才人与本宫结怨已久,本宫巴不得她死,现在姐姐将她除去了,妹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姐姐?那样岂非太不识好歹了?” 仇贵妃的笑容和煦的如三月阳光,温暖极了,李贵妃却止不住地冷笑:“但愿妹妹心口如一才是,别现在强笑,回宫去哭。” “姐姐多虑了,此番华才人有孕,姐姐挨了皇上的训斥,虽然事后真相大白,可依妹妹的心思,皇上也没有多爱姐姐,姐姐还是先想自己,别后院起火才是。” 仇贵妃的冷嘲热讽让李贵妃气炸了肺,锦瑟不动声色地上前,盈盈一笑:“不知太子知道华才人的死讯时是什么表情,特别是知道太子妃如此聪慧的设计这一切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呢? 太子妃刷地一下,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颤声道:“你说什么?” “四皇子妃说什么,太子妃心知肚明!本宫还要处理各宫的事宜,就不陪了!”说完这话,李贵妃款款起身,扶着锦瑟的手莲步轻盈地出了沁芳阁。 二人刚走,仇贵妃充满笑意的脸就拉了下来:“阮烟罗说的可是真的?此事是你一手策划?” 太子妃勉强笑道:“这怎么可能?华才人是夫君精心培养出来的棋子,本殿下怎么会无端端的废了这颗好棋子?” 仇贵妃唇边扬起似笑非笑地表情,显然对这一切并不相信,最后只是不动声色地提醒:“不管真假,这等流言若传到太子耳中,恐怕会和你产生嫌隙,这几日本宫听闻四皇子敖澈在荆州屡建奇功,不仅稳住了荆州的军民,还打了几次胜仗,太子妃回去可要好生提点一下太子,不要对这个庶子掉以轻心,这样一来,太子将注意力转移到敖澈身上,也可以暂缓你的危机。” “好办法。” 太子妃眼前一亮,佩服地看着仇贵妃。 仇贵妃轻咳一声:“咱们也该反击了,省着被她们当成软柿子捏!”柔情似水的声线里夹杂着几缕阴测,飘荡在半空中,新一轮的美人心计,即将开始。 华才人被查出私养男宠,假意怀孕后,翌日就在大明宫含元殿外宽阔的广场上被凌迟处死。 除了位分高的几位宫嫔外,其余人都被文宗皇帝勒令前去观型,温润的汉白玉上华才人殷红的险些流了一地,血泊中都是零碎的血肉,伴随着惨厉的呼号,好多宫嫔全都弯下腰,呕吐不止。 思美人一向懦弱,虽然恨极了华才人陷害锦才人,可看她死的如此之惨,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行刑未到一半,思美人已经将胆汁都吐了出来,金黄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吓得身后宫女忙将她扶回寝宫。 另有宫嫔晕倒的、尖叫的、瑟瑟发抖的,总之华才人的死给这些素日里金娇玉贵、志得意满的女子上了严肃的一课,没人能触动文宗皇帝的威严! 这天早上,锦瑟也进了宫,只是她没心情去看华才人被凌迟,她只是在从四皇子府离开前,为惨死的宛如上了一柱香。 “主子,您怎么往这条路上走?这是去锦才人的浏湘斋的路。” 如羽纳闷地问。 “这次的事情殃及了她,我心中过不去,便想着去瞧瞧她的伤。”锦瑟心中真的是很内疚!锦才人一向活泼开朗,又与自己亲厚,这次的事情牵扯到她纯属是个意外。 “其实锦才人也算是因祸得福。” 如羽才明白手中捧着的珍贵血燕是拿给锦才人补身体的。 锦瑟听了她的话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她判断不出此事对锦才人是好是话,虽然文宗皇帝已经下了旨意。 浏湘斋中,锦才人横卧在雕花的美人榻上,锦瑟进门时,她居然都没有发觉,还是经宫女的提醒,这才挣扎着起身。 “快躺下吧,我只是来瞧瞧。” 锦瑟微笑着将她按回床榻。 锦才人轻叹一声:“还是你疼我,知道来看我。” “哪里的话,思美人也想来瞧你,只是今天被勒令去看华才人凌迟,这才没能来。” 锦瑟吩咐身旁的如羽将血燕送上,早有锦才人的贴身宫女惊讶地喊道:“这是血燕啊!” 锦才人一听,不好意思地道:“如此珍贵的补品姐姐留着就好,送给我做什么?”“就是因为珍贵这才送给你补身子的呀。”锦瑟不许锦才人推辞,锦才人含泪将血燕收了,自从她受伤以来,除了思美人来了一趟,其余竟没有人来瞧她,平日里自觉人缘不错的锦才人大是心寒,其实她不懂,后宫中从来都不是论情分的地方,大家讲的是利益。 第三百零六集 暗室(中) 虽然华才人的死让锦才人得以保住性命,可文宗皇帝的态度暧昧,众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与锦才人过于亲近。www.pinwenba.com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听李贵妃说,皇上因你昨天受了委屈,要在过几日饯春节封你做美人!” 锦瑟含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锦才人。 “真的吗!” 乐昏了头的锦才人险些从榻上跳起来,触动身后的伤口,刚亢奋的说完前面的话,紧接着就哎呦起来。 “阿弥陀佛,我的才人,你可小心身上的伤。” 锦才人的贴身宫女那是一个触目惊心。 “还不是华裳那个贱人害得,哎呦,好痛!” 锦才人摸着红肿的屁股,虽然疼到心里,可还是因为晋封的消息感到由衷高兴。 “华裳已经被父皇凌迟处死,也算给锦才人出了一口恶气,你可得当心身体,千万别磕着碰着。” 正待锦瑟殷殷嘱咐时,突然门外太监一声长宣:“董芳仪到。” 话音未落,一位穿着素雅的宫装妇人扶着宫女的手,摇摇袅袅地进了浏湘斋,只见这董芳仪一袭嫩黄色卷烟罗衫子迤逦于地,乌黑的云鬓上斜斜地簪着一支银步摇,略施脂粉,行动间如弱风拂柳,给人以江南女子的柔弱之感。 细长的丹凤眼上,挑着一双朦胧如春山的黛眉,以往锦瑟是很讨厌丹凤眼的女子的,只是这样的人多半心机深沉,可董芳仪这美丽的丹凤眼就没有让锦瑟讨厌,反而让她觉得这双眸子的女主人定然是个温柔多情的人儿。 乍见她到来,锦瑟略微诧异,锦才人居然和董芳仪熟识? 要知道这董芳仪也算是大明宫的一个人尖子,她虽然不如李贵妃和仇贵妃受宠,可多年来行止端庄、进退有礼,颇得文宗皇帝的尊敬,加之她是五皇子敖润的姨母,因此虽然不是那么受宠,但在文宗皇帝与后宫妃嫔的眼中也算是地位超然,更重要的是,董芳仪一向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每逢宫宴能推就推,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刚进宫的锦才人又怎么会和她认识呢? 董芳仪见锦瑟在座,微笑着向她微微颔首,随即上前扶住要起身的锦才人,柔声道:“你身子不爽,这些虚礼也就免了吧。” 锦才人的神情显然很愉悦:“多谢芳仪娘娘来看臣妾。” “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应该的。”说着示意身边的宫女,那宫女将一盒千年人参并数朵雪莲交给锦才人宫中的管事,举止干脆利落,让锦瑟眼前一亮,仔细打量着小宫女,只见她约莫十几岁的模样,生的一张干净的瓜子脸,行动举止十分温柔,倒是有她主子的风范。 董芳仪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锦才人苦留不住,便由锦瑟一路送了出去。 “不必送了,进屋陪着锦才人吧,她这几日恐怕都不能下床,她又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主,比起本宫这个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四皇子妃与她年纪正相仿,话题更多。” 董芳仪和悦地笑着,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辈,宠溺地看着她的孩子们。 锦瑟对她大生亲近之意,刚要说话,董芳仪再次开口:“四皇子不在府中,皇子妃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本宫,本宫虽然位卑人微,但也愿略进绵薄之力。” “为什么?” 锦瑟黛眉微蹙,她不明白素不相识的董芳仪为什么这么快与她交心,还说出这番话? 董芳仪明显一愣:“什么为什么?” “芳仪娘娘为什么要帮我?” 既然问都问了,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锦瑟所幸直接问出来。 董芳仪淡然一笑:“没什么特殊的原因,许是觉得四皇子同五皇子同样是可怜可叹之人吧。” 说完这句,便带着宫女转身离开。 锦瑟立在风中,反复咂摸着董芳仪的最后一句话,里面明显有深意!此刻不便多想,转身回到浏湘斋,出言问道:“看样子,董芳仪与才人很熟?” “也不算熟悉,只是那天我同她一起在龙池边上赏荷花,正是雨后,青石板上的青苔特别滑,她贪看荷叶下的游鱼,若非我及时拉住,险些落水,因此便结了这段情分。” 锦才人毫不隐瞒地说了,锦瑟微微颔首,二人又闲聊两句,便散了。 出得浏湘斋,锦瑟扶着如羽的手,漫无边际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自从锦才人那出来,主子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有事?” 如羽很少看见精明智慧的主子有这样的反应,自出了浏湘斋她就在不断的蹙眉,有时还会轻咬着嘴唇,跟在锦瑟身边多年,如羽清楚的知道,主子这是心里有事! 锦瑟缓缓开口:“我总觉那个董芳仪很神秘,还有那个没露几面的五皇子敖润。” 如羽摇头曼声道:“奴婢到不觉得什么!五皇子生母早丧,又多年不受宠,与自己的姨母董芳仪相依为命,低调生活,这是很正常的呀。”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锦瑟神情严肃地道:“你还记得方才董芳仪送我出门说的那句话吗?她分明是想引起我对她的好奇,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低调生存一直是她谨守的法则,她为什么要改变自己一贯的作风?” “奴婢想不明白,也许她真的是因为同情四皇子的遭遇,才对主子说那番话的?” 锦瑟摇头微笑,不予知否。 行得几步,前面正是陶然亭,锦瑟走的倦了,便想进去坐坐,才上得台阶,就瞧见董芳仪一人坐在棋桌旁,手拈一枚黑子,正想的入神。锦瑟在外远远地瞧着她的侧脸,如线条勾勒般流畅的弧形上,弯出小巧的下巴,从这个角度看,董芳仪是极美的,丰姿绰约,单单这个侧脸,决不输于李贵妃的艳丽和仇贵妃的清雅,而是将二者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娇媚而不流俗,清淡而不孤傲,一切都恰到好处。“芳仪娘娘一人下棋有什么趣?不如让烟罗陪您下一盘。” 第三百零七集 暗室(下) 董芳仪长眉一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锦瑟款款入座,如羽和那名小宫女则各自站在一旁安静瞧着。www.pinwenba.com “不想四皇子妃不仅智慧超群,还擅长棋艺,真是多才多艺。” 董芳仪的笑并没有多美,却恰似一股清泉,让人在炎炎夏日中倍感清凉。 锦瑟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寸寸抬起,凝视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女子,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出几许深意,可惜,董芳仪不知是无意中说出智慧超群这句话,还是隐藏掩饰的好,锦瑟竟抓不到一点信息。 “芳仪娘娘刚才可是在和自己下棋?” 望着自己附近已经被杀得丢盔弃甲的白子,出声询问。 董芳仪苦笑着将棋盘上的棋局抹了,黑白子分来,一一捡进翠玉色的棋盒中,锦瑟对这盒子起了好奇,盒身通体翠绿,既不像是天水碧玉又非和田羊脂玉,仔细瞧着竟像是大食国进献的特殊玉种,盒盖上雕刻着冬梅,寥寥几笔,便有枝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蕴,想必是大工匠的手臂。 锦瑟好奇地将手伸到盒盖下仔细触摸,上面刻着飞卿两个蝇头小楷,想来是工匠的名字。 “深宫寂寥,本宫又素来不喜与他人往还,自然只能自己与自己下棋解闷,到让四皇子妃见笑了。” 董芳仪幽幽的叹息声将锦瑟的注意力拉回到她的身上。 “父皇对芳仪娘娘还是十分敬重的。” 锦瑟微笑一下,以前总以为董芳仪的地位不如仇贵妃,而且过得相当清贫,可从这精致的玉盒的瞧来,董芳仪恐怕并非如传言中那么凄惨。 董芳仪清浅一笑,唇边噙着弧度:“让四皇子妃听本宫唠叨着这些琐事,当真罪过。” 说完这话,董芳仪随手一子落在盘中。 锦瑟应了一子,她自幼遭苏锦墨欺压,苏正清也没能好好栽培她,因此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不通,后来勉强学了几天的琴艺,投机取巧可以,想要一鸣惊人就难了,而这棋艺恐怕更糟。 只是她必须硬着头皮多走几步,她对这个董芳仪实在是太好奇了!她究竟属于哪一派的?还是她一直隐藏在背后看热闹,抑或是一直观望的她准备选一派跟随,这才来试探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个地位超然的董芳仪都是锦瑟拉拢或者防备的对象,何况她的身后还有一位素未盟面的五皇子敖润! 董芳仪可见是此道高手,运子如飞,步步为赢,不消片刻就将锦瑟盘踞在西南角的白子杀的片甲不留。 锦瑟黛眉微蹙,更加用心谋算,董芳仪的步步紧逼激发了她的斗志,想起在白府时,那个蛇精病教过自己很多次,不妨试试! 蛇精病三个字在锦瑟的心中一闪而过时,竟掀起了莫大波澜,锦瑟的心明显一紧,如同什么细小的东西钻了进去一般疼得翻江倒海。 锦瑟一怔,自己不是早已经释然了吗!为何还是这么痛? “皇子妃?” 耳畔传来轻柔的声音,如雨打青瓷,却夹杂着几分诧异。 锦瑟连忙收摄心神,余光望向身边的如羽,却见她脸上有掩藏不住的焦急和关切,深吸一口气,勉强落了一子。 董芳仪若有所思地应了一下,“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四皇子妃失神的模样。” “芳仪娘娘棋艺精湛,烟罗若不殚精竭虑,无法抵挡。”锦瑟勉强一笑,想将自己间或的狼狈揭过去。 哪知董芳仪并没有岔开话题:“四皇子妃的话恐怕有不尽不实之处,方才你明显心口绞痛,这绝非是这盘小小的棋局所引起,该是这局器触动了四皇子妃心中的旧事所致。” 锦瑟暗暗戒备:这个董芳仪好生厉害,自己不过是一恍惚的失神,竟被她准确的捕捉到心思,眼光如此狠辣之人,不得不防! 事已至此,解释无用,锦瑟只有专心下棋。 “本宫有一事不明,终日困在心上不免焦虑,烦请四皇子妃给予解答。”董芳仪盯着锦瑟的眼睛,似乎是怕她说谎,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哪知锦瑟漫不经心地问:“何事?” “你为什么要嫁给四皇子?” 董芳仪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锦瑟心中一震! 董芳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知晓自己和四皇子的关系?还是。只是单纯的试探? 考量到这句话所含的陷阱,锦瑟不敢轻易回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转了好几道心思:董芳仪问这句话的出发点是什么?或者她想要什么答案? “芳仪娘娘也应该知道,我们女人是没有选择的,从入宫到现在,烟罗都是身不由己,说句犯忌讳的话,烟罗宁愿留在民间做一介村妇,朝九晚五、男耕女织,过着清贫却悠闲的生活,也绝不想进宫,过着锦衣玉食却担惊受怕的日子。” 锦瑟长声慨叹。 “哦?四皇子妃居然是这样想的?”董芳仪神情中多了几分好奇:“本宫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女人贪图富贵者多,真情实意的少,说来四皇子妃竟是如此淡薄之人,到让本宫惊讶。” 若有若无的讥讽,让锦瑟十分不爽。 “烟罗并非淡薄,只是老天爷是公平的,你想获得一部分时,必须先要失去一部分,烟罗只是不想用自由换取富贵而已,谈不上什么淡薄之人。” 锦瑟微微一顿,“如果烟罗一直是自由的,便断然不会接受四皇子的婚事,甚至根本不会进宫,若非含元殿上,太华公主一意认为我与四皇子在大楚时的心上人长的相似,烟罗恐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会成为四殿下的正妃,所以纵观往事说来,烟罗一直是身不由己的。” “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四殿下?他虽然地位不高,可毕竟还是皇上的骨血。” 董芳仪变了问题。 “烟罗不想做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 锦瑟傲然一笑:“我也有尊严!” 董芳仪脸色一白,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手拈着的黑子,居然有些颤抖,显然是锦瑟的话触动了她的心事,可这样的反应,迅速就被她调整过来,变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尽管董芳仪将情绪隐藏的很好,可锦瑟还是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瞬间,不做替代品——这句话为什么会让修养良好、喜怒不形于色的董芳仪如此狼狈?她做了谁的替代品,难道是——锦瑟心中浮起一个女人的名字! 第三百零八集 身世(上) “四皇子妃的骨气让本宫十分钦佩,只是本宫并不欣赏擅于说谎的人!”董芳仪冷冷地道。www.pinwenba.com “说谎?芳仪娘娘这话何指?” 锦瑟又落一子,眼见花聚六就能布成,可深谙棋艺的董芳仪居然浑没察觉,显然是一颗心都放在对锦瑟的盘问上。 董芳仪大方地说出想说的话:“你在选秀前就已经成为李贵妃的心腹,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嫁给四皇子,李贵妃又怎么舍得让你嫁给他?” “皇命难为,想必芳仪娘娘久在深宫应该知晓这句话的力量,烟罗从头到尾都是身不由己。”锦瑟淡然一笑,笑容中特意作出应有的苦涩。 董芳仪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黑白二子在方寸大的棋盘上来往厮杀,斗得不亦乐乎,董芳仪和锦瑟话语渐少,全部精力都投在棋局的厮杀中,如羽静立在一旁,心急如焚。 锦瑟轻松地落下一子,董芳仪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手拈着的棋子迟疑不下,良久一推棋盘,哀叹一声:“四皇子妃好棋艺,本宫输了。” “芳仪娘娘聪明果敢,只是为人过于计较得失,步步占先,不肯给人以生还的机会,表面上打压得对手没有喘息之机,可实际上却逼迫得对手破釜沉舟,全力应战,以至于最后一败涂地。” 既然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锦瑟也不必再隐瞒自己的判断,让人小觑:“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过尤不及,都不要做得太急,否则真是得不偿失啊!” 董芳仪听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淡然一笑:“四皇子妃小小年纪,却对人生有这么深刻的领悟,真是可叹。” “今日这盘棋,烟罗下得尽兴,来日有机会再与娘娘切磋,请容烟罗告辞。” 锦瑟款款起身,行礼如仪,带着如羽离去。 遥望着远处袅袅婷婷的背影,董芳仪若有所思地起身。 “娘娘,奴婢觉得这个四皇子妃很不简单。” 董芳仪身边的小宫女忧虑地开口。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太子如此睿智精明的人都被她闹得灰头土脸,她自然是不简单的!” 董芳仪轻笑一声,未来的路已经有了打算。 · 沧浪园位于长安城的西南角,是一所独具匠心的水榭花园。附近的百姓虽然没能进去见识一番,但从高高白墙透过的郁葱林木就知道建这园子的人一定是皇孙贵戚。 此园之名取自古辞: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建造园林的工匠都是长安城内屈指可数的大师,他们巧妙地将曲江池的水引出,贯穿整个园子,期间以地貌的不同建造起无数亭台楼阁。此园主人又从整个大燕买了无数奇花异种、阆苑仙葩,因此春夏秋冬无论何时,都是芬芳满园,有道是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可谓是快活似神仙。 可今天,这沧浪园的主人似乎十分不高兴,负着手,一直焦躁地在汀兰水榭中来回踱着步。 浅黄色的衣着、羊脂玉的冠冕都昭示着期间主人的不凡,清癯的脸上一对眸子闪着坚忍锐利的寒芒,光洁的额头因为长期皱眉有了淡淡的印痕,虽然还很英俊,但眼角的鱼尾纹时刻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参见太子殿下。” 一名黑衣武士从花丛中一闪而出,向水榭中的人恭敬地参拜。 不容置疑,这沧浪园的主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敖海! 敖海袖袍一拂动,双眉一挑:“黑鹰你来得正好,华美人的真实死因可曾查出?” “回殿下,华美人确实曾暗养男宠,并非四皇子妃设计陷害!” 黑鹰的回答让敖海大吃一惊。 “她真的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属下已经彻查清楚,沁芳阁华才人身边叫小顺子的太监,没入宫前唤作姜大,他有个孪生弟弟,名叫姜二,这些年一直没什么正经营生,或靠着宫里的大哥接济、或在街上坑蒙拐骗,属下打听出姜二此人最善于勾引良家妇女,每每仗着自己的风流美貌,骗取妇女的金银细软,得手之后便携款私逃,早已是他们本地百姓口中不屑为伍的登图浪子!” 敖海气的两根眉毛几乎变成一字型! “这个华才人简直是胆大包天!这样的事都敢不知会本太子而擅作主张,死了活该!” 敖海气咻咻地坐在石凳上,心中怒涛万丈:这个该死的华才人不仅破坏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而且胆敢背着自己与别的男人通奸! “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黑鹰抱拳站在地上,看着神色有些难看的主子,欲言又止。 “说!” 太子一挥手,显得极其不耐烦。 “属下调查出此事虽与四皇子妃无甚干系,但是.但是。” “吞吞吐吐什么!还不快说!” “是!属下认为华才人的死与太子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敖海愕然:“太子妃?” 话音未落,姹紫嫣红的花丛中一阵香风飘过,太子妃在众人的簇拥下,姗姗而来,头上的金步摇随着步子的韵律发出叮咚的脆响,声音如雨打青瓷般悦耳动听:“黑鹰在说本宫什么?” 黑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妃会在此时出现! “属下。属下告退!” 素知太子妃的狠辣,今日自己居然敢在太子面前告她的黑状,虽然是太子吩咐他彻查,但以太子妃睚眦必报的本性,这定然是要被记恨的,无奈之下,他不等太子的吩咐就拱手退出了水榭。 “哼!” 敖海长袖一拂,背过身去。 太子妃示意身边侍从退开,独自一人拾阶而上,柔声道:“殿下是在跟我生气吗?” “怎么敢?谁人不知康亲王在朝中的影响,本太子如何敢与康亲王的独生爱女生气?” 敖海没有回头,语气中却透着冷漠,听之倍感阴森。 太子妃娇躯一颤,委屈地启齿:“这么说来,太子果真将华才人的死算在臣妾头上?”太子不置可否,虽然黑鹰没能说完,但以自己素来对太子妃的了解,一定是她暗中知晓了自己与华才人的私情,这才不顾大计,设计弄死了她。眼见敖海一言不发,太子妃的眼圈红了起来:“殿下说是我陷害了华才人,难道那男宠是我送上华才人床榻上的?明明是她耐不住寂寞,不知道检点,殿下何苦怪我?这些年来,我为了殿下的大业日日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殿下真的为了一个外人,要与结发妻子生分吗?” 【嘿,想免费读此书?快关注微信:和阅读】 第三百零九集 身世(中) 太子妃流下委屈的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要将旁人的心都揉碎。www.pinwenba.com 敖海心中一动,快步走去,揽住太子妃柔嫩的肩膀,语气终于回暖,语重心长地道:“本殿下之所以生气并非因为华才人本身,而是恼你不顾大局,因为一点醋意险些坏了咱们一直筹谋的大事。” “是臣妾坏了大事吗?分明是太子!那个华才人有什么好,值得殿下.。值得殿下那样心心念念的喜欢!” 太子妃贝齿咬住下唇,比容貌自己虽然长华才人几岁,但并不输于她,比家世身份,罪臣之女的华裳给自己这个康亲王掌珠提鞋都不配!比心思智慧,那个华裳更是蠢成猪!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相爱数载的夫君为什么会去和她勾搭成奸! 敖海心中冷哼一声,阴翳的眼神在太子妃身上流转: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是事多!成亲数年以来,不准自己纳侧妃,连寻花问柳都要管!若不是自己心系大位还要借助康亲王的影响,早就将她休了! 腹中怒气升腾,面上却不动声色,“瞧你说的,本殿下怎么会喜欢上她?她容貌比起本殿下的芳儿简直不值一哂,还是罪臣之女,本殿下想起她的模样就恶心!对她温言抚慰,也只不过是利用她好好为咱们做事而已!” “殿下说谎!千秋节那晚,臣妾听太子亲口跟那个贱人说,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必定册封她为皇后,那贱人乐得眉开眼笑,拼了命的侍奉你.你当我没瞧见?” 太子妃颤抖着嘴唇,目光寸寸抬起,幽幽地道。 “你居然跟踪本殿下?” 敖海入鬓长眉一挑,脸上闪过不渝之色。 太子妃啊地掩口,心中暗恼自己说漏了嘴,可此时此刻,哪肯后退? “太子忘了当日是怎么答应本宫父王的?若非你信誓旦旦的上门求娶,誓言一辈子不纳侧妃,父皇怎么会答允拥立你为太子?” 太子妃激愤之下口不择言,敖海的脸骤然变色! “臣.臣妾说错话了,殿下勿怪。” 太子妃惊惶地退后一步,如受惊般的小兽,窥着即将要发怒男人的脸色。 敖海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容:“芳儿说的是,岳丈大人的恩德本殿下一直铭记于心,可芳儿此次是真的错怪我啦,本殿下之所以和华才人说这些,就是想让她死心塌地的为咱们卖命,对付阮烟罗,你想她一罪臣之女,怎么可能当上一国皇后,母仪天下?我当时说这些话都是哄她而已,怎么连最了解我的芳儿也当真了呢?” 柔情款款地诉说对太子妃有十足的杀伤力!太子妃怨愤的眼神逐渐透出柔和的光芒:“夫君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敖海信誓旦旦地诅咒发誓。 太子妃破涕为笑:“臣妾也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地方比那个华裳差,夫君怎么会看上她?” “你呀。”敖海拉住太子妃的手,宠溺地道:“芳儿是敖海心目中的唯一,待敖海成为大燕皇帝之后,必然让你成为青史上最幸福的皇后!到时候,我们就能朝夕相见,共理天下!” 太子妃目光伸向远方,她被敖海所设想的未来深深打动。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要除掉一切阻碍咱们的人!比如敖澈、再比如——阮烟罗!” 说起这个名字时,敖海收缩的瞳孔中尽是愤怒。 “夫君放心,仇贵妃已经想好了一个为夫君排忧解难的妙计。” 太子妃嘴角漾起阴毒的笑意。 “哦?” 敖海现在急需打击对手一次,也好灭灭她的气焰! 太子妃附在敖海耳边哝哝细语,敖海阴郁的表情逐渐开朗,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四方,尽是得意。 · 锦瑟在曲江池畔望着长堤上摇曳多姿的绿柳,身后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玩耍声。 饯春是燕国上到贵妃诰命、下到妇人少女最爱的一个节日之一。 这天,整个燕国的女子都会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簪上最美的花,到户外踏青。 这个户外一般都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少女们成群结队言笑盈盈地在众人的侧目中走过,很多时候都会引来青年男子的驻足观望。 一些文人雅士、规格女伴也会相约聚会,作诗吟唱,品尝李子酒,被称为李酒会。 大明宫的饯春宴设在曲江池附近的草地上。 其实按照时节来算,早已过了饯春的日子,只是今年燕国正值多事之秋,前线战事吃紧,便将这一富有娱乐性地节日推后了半月,前几日,荆州大捷的消息传来,四皇子敖澈并常胜将军李广利再次击败了楚国的白士毅,将楚军驱除到三百里以外的泸州,可谓是大获全胜! 文宗皇帝龙颜大悦之下,派遣官员带着数百万两银子并几百车猪牛羊肉并赵酒犒赏三军,后宫也因此事有了暂时的欢愉,饯春节就被提上了日程。 此时正是仲夏,燕国因为地处北方,热的缓慢,以至于大明宫现在依旧是姹紫嫣红,百花盛放。 微风拂过,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华丽的西域金毯早已铺就,上面两排梅花小几分侧排列,早有内侍宫女们端上来一盘又一盘珍馐美食。 “又哪里溜达去了?” 眼见如羽兴高采烈地走了回来,锦瑟莞尔一笑。 这个如羽什么东西都好奇,说出去哪里像是个杀手的模样? “奴婢方才去瞧了瞧小几上摆着的美食。” 如羽露出一排贝齿,似乎对那些东西馋涎欲滴。 锦瑟纳闷:“宫宴也不止吃过一次,平日里都不见你这么嘴馋,今天怎么了?” 如羽笑嘻嘻地道:“主子你有所不知,这次宫宴的佳肴可与平常不一样!平日里宫宴无非是些大鱼大肉、鲍鱼燕窝,别说吃啦,看都看得腻歪死人了!可今天这菜肴都是时鲜的东西!” “哦?说说吧。” 锦瑟懒怠着和那群宫嫔小姐应酬,乐得在这与如羽闲聊。 如羽笑道:“这燕国人做饯春宴,有尝三鲜的传统。所谓三鲜,有地三鲜,指得是蚕豆、蒜苗、苋菜;树三鲜,指的是香椿、梅子、樱桃;水三鲜,指的是鲥鱼、刀鱼、河豚。还有酒三鲜,指得是李子酒、青梅酒。”“原来四皇子妃竟不知燕国饯春宴的讲究吗?”没等如羽说完,远处就传来清雅的声音。 【嘿,想免费读此书?快关注微信:和阅读】 第三百一十集 身世(下) 锦瑟没回头就听出来来者何人,如羽脸色微变,自己方才与主子说的话足以让精明的董芳仪对主子的身份起疑心!毕竟主子现在的说辞是自幼长在燕国,试问一个从小在燕国长大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燕国的习俗呢? “参见芳仪娘娘。www.pinwenba.com” 锦瑟回身施礼,她却没有如羽那么紧张,在董芳仪示意她平身以后,她脸上就浮现出清淡的笑容:“臣妾自幼长在燕国,怎么会不知道饯春宴的习俗?只不过有些好奇,这大明宫的贵人们也和民间一样吃樱桃、蒜苗这些东西?” 董芳仪掩口一笑:“都是人,既然百姓吃得,我们为什么吃不得?” “芳仪娘娘,四嫂,你们再聊什么呢?” 太华公主带着两名侍女姗姗而来。 多日不见,太华公主容管焕发,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喜事,整个人精神头都很好。 董芳仪微微一笑:“本宫再与四皇子妃聊三鲜宴的事情。” “那有什么可聊的?每年不过都是那些玩意,孤都吃吐了!”太华公主微笑打量着董芳仪,她今天的打扮很清雅,手里还抱着一把琵琶。 “太华好久没有听芳仪娘娘弹奏琵琶了!看来今日就能大饱耳福。”说到这,太华公主笑着挽住锦瑟的胳膊:“四嫂也许不知道,芳仪娘娘的琵琶在这大明宫中是一绝,除了已经故世的丽妃,无人能及!” “丽妃?” 锦瑟微微一怔。 方才还好端端的董芳仪因太华公主一句话脸色骤然惨白,太华公主自知说错了话,一吐舌头,跑开了。 锦瑟心知其中有异,默不做声地行了个礼,带着如羽远远走开。 “主子,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董芳仪的神色不太对劲?” 锦瑟嗯了一声:“说说,你觉得她什么地方不对劲?” “方才董芳仪虽然一直在微笑,但如羽觉得她的笑容很勉强,似乎是故意做给主人看的!而且如羽还发现她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显然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的脸色分明比前几日与您下棋的时候差多了!” 锦瑟赞赏地点头:“经历这么多事,你也会看人了!” 如羽哈哈一笑:“都是主子教导的好!” 锦瑟先笑了笑,随即收起笑容,肃然道:“董芳仪的神色确实与那日大不相同,只不过不知道她是真的心中有隐忧,掩藏的不好,还是故意做给我看,借机引我上钩。” “引您上钩?应该不会吧!董芳仪和五皇子都是淡泊之人,应该不会投靠太子,既然她们没投靠太子,就完全没有理由引您上钩呀。” 如羽不解地问。 锦瑟摇了摇头,曼声道:“董芳仪究竟是否淡薄名利这不好说,毕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实在太多,再说我没有见过五皇子,不知道他是真的准备放弃皇位还是在隐在暗处韬光养晦,这对咱们来说非常重要!再董芳仪的态度没有明朗之前,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主子说的是,是如羽大意了。” “还有!”锦瑟低声嘱咐:“回去以后吩咐青羽暗中帮我查探一下丽妃这个人!” 这么久以来,锦瑟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丽妃的名字!此人似乎是大明宫的禁忌,连受宠如太华公主,不小心说了她的名字都要尽快溜走,素来淡定的董芳仪更是脸色大变,这实在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待锦瑟回到宴席上时,李贵妃和仇贵妃已经端坐在梅花小几后,除掉华才人这个狗腿子以后,李贵妃对于锦瑟的信任空前加强,几乎是将自己全部的势力都交付给了锦瑟。 今日李贵妃一袭华丽的孔雀翎宫装迤逦于地,绿云扰扰之上斜插的百蝶穿花步摇发出叮咚的脆响,文宗皇帝因为上次华才人龙嗣的时候冤枉了李贵妃,而李贵妃不仅没有表示出一点怨愤,反而更加殷勤的服侍,这让文宗皇帝心内有愧,这些日子都宿在椒房殿,李贵妃的宠爱达到了空前的地位! 至于仇贵妃,从华才人死后,一直没什么动静,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素淡的裙衫,与李贵妃的华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锦才人则与思美人坐在右手的小几后,聊得正开心,想来身上的伤势已经无碍。 不一会儿,园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太子敖海和太子妃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众星捧月的敖海,一身浅黄锦袍,英姿勃发,气势浩然的他在人群中甚是显眼,太子妃娇俏的如同园中盛放的牡丹,偎在敖海身边,神情温和又不失庄重。 相形之下,紧接着入席的二皇子敖泽、皇子妃史如芸便大为失色。 “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 “多日不见,弟妹风采更胜从前。” 敖海豪爽一笑,微微点头,尔后环顾四周,惊讶地问:“李母妃,怎么不见五皇弟?” “你五弟他身子有恙,今日不能来了。” 李贵妃轻摇着宫扇微笑,她也是一早从董芳仪那得知敖润生病的消息。 敖润病了? 锦瑟黛眉一蹙,心中略有不安:敖润刚回长安就病了?这病倒是有些蹊跷。 二皇子敖泽跌足大叹可惜:“我还准备了一坛青梅酒,想和太子殿下、五弟共饮呐,没想到五弟居然病了,真是扫兴!” 李贵妃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七分无奈和三分责备:“就算你五弟来了,本宫也是不准你们灌他喝酒的,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五皇子他自幼身体孱弱,根本不能饮酒过度。” 敖泽无奈地耸耸肩膀:“少喝一点也没什么吧,再说五弟这几年不都在骊山汤泉养病?难道一点好转也没有?” 李贵妃摇头轻叹:“本宫听陪伴五皇子去汤泉的薛御医说,五皇子这病是胎里带来的毒,很难医治,所幸控制着不蔓延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想要痊愈,谈何容易?” 太子妃关切地问:“前年年关之时,臣妾听回京述职的薛御医说五弟身上的皮肤越发的不好了,每年都会退一次皮。”“太子嫂子,咱们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吧!”善良的太华公主第一次眼睛中带着嫌恶的表情,她曾经亲眼看见过自己的这个五哥蜕皮的样子!简直是又可怕,又恶心! 【嘿,想免费读此书?快关注微信:和阅读】 第三百一十一集 藏刀(上) 锦瑟渐渐对这个众人口中的五皇子敖润起了好奇心,一个年龄与敖澈相仿,身患恶疾的皇子,一个众人提起或是漠不关心、或是嫌恶的多余存在,这个五皇子敖润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不及细想,文宗皇帝的到来打断了锦瑟的思路。 三呼万岁的声音齐齐地如同出自一人之口,文宗皇帝一袭明黄龙袍,头戴通天冠,昂昂大步地走到御案后。 “此乃家宴,不必拘礼。” 文宗皇帝微笑着说了一句,众人这才起身。 锦瑟刚坐回座上,就发觉文宗皇帝有意无意地向自己打量了两眼,顿时有些惊讶。 这宫宴上的哪个不是人精,也发现了文宗皇帝若有若无的关注。 “朕瞧着烟罗这孩子怎么像是清瘦了不少?”文宗皇帝搓着手,跟身旁的两位贵妃道:“别等着老四回来,好埋怨朕虐待了她媳妇儿!” 此言一出,惹来四座哄笑。 锦瑟面色潮红,低低垂下了头。 李贵妃掩口笑道:“臣妾每日里燕窝、人参、雪莲、冰蚕,颠倒着给这孩子送去,也不知道她是嫌臣妾宫里的宫女手艺不好,还是相思病正重,居然吃不下几口,这不没几日就瘦得脱了像似的!” “贵妃娘娘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椒房殿宫女的厨艺更是一流,只是主子她整日里坐在四殿下的书房里发呆,可是一点吃不下,白白的都便宜了奴婢!” 如羽替锦瑟笑着答了,又引得众人一阵前仰后合。 锦才人噗哧一声:“怪不得今天瞧着如羽,竟又胖了一圈,合着贵妃娘娘的心意,全都进了你的肚子,该打!该打!” 文宗皇帝先是笑了一会,随后正色道:“东西还是要吃的,澈儿不在,你该加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好,以后不能在这么任性下去了!” 李贵妃在一旁忙道:“难得皇上日理万机还记挂着你,以后可不敢不听你父皇的话呀!” “多谢父皇、李母妃关心。” 锦瑟作出害羞状,右手放在腰间福了一福。 文宗皇帝缓缓点头,随即宣布宴席开始。 古琴泠泠,钟声叮咚,十数名上着水红色裙衫,下配白色襦裙的舞姬莲步盈盈地走到金毯中心。 这自然是李贵妃为此次饯春特意彩排的舞蹈。 舞姬们长袖堪堪挥出,那边宫女们已经开始连番封赏美味佳肴。 李子酒、碧玉觞、金足樽、龙肝胆、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之间,落花满地。 酒过三巡,坐在草坪下面,喝的开怀的命妇小姐已经凑在一起聊起闲话。 “瞧,皇上对这个四儿媳多好!” “是呀,都不见问太子妃和二皇子妃,独独问了她!” “我听说这个四皇子妃出身不高,只是平民呢,没想到风头这么劲,竟压得过康亲王的掌珠和楚国丞相的千金!” “楚国丞相值得什么?现在大楚早不是当年的大楚啦,皇上没将她从皇室中除名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还想要什么恩宠?” “可太子妃是康亲王的掌上明珠啊!她为什么也压不过一个寒门女儿?” “真笨!这几年太子可有什么建树?可立过什么大功?倒是一直不被朝堂看好的四皇子,这一年来屡屡挫败楚国的阴谋,更是将大楚的年轻将军白士毅打得丢盔卸甲!立了这样大的功劳,他的正妃在皇上那受宠也是应该的!” “这个四皇子妃真有福气!居然能嫁给四皇子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物。” 所幸草地上边的众人被丝竹之声所掩,听不见下面这群命妇小姐的议论,否则非要大发雷霆不可! 文宗皇帝欣赏着优美的歌舞,随手端起案上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顿觉口齿留香,竟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张公公看出文宗皇帝眉梢眼角闪过的惊讶之色,忙躬身上前道:“这是江南新进贡的雨前龙井,皇上喝着还好?” “不错。” 文宗皇帝愉悦地点头,半晌感慨道:“这样的好茶,朕有十几年没有喝上了!” 众人闻声全都停杯放箸,大家自然知道文宗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自从十数年前江夏之战燕国战败成为楚国的臣属国后,楚国就停止了与燕国的贸易交流,只是每年以赏赐的形式赐一些绸缎、茶叶给燕国,所赐之物别说与楚国皇宫中的贡品相提并论,恐怕连大楚士大夫家的赏赐都及不上,都是些粗烂的东西! 最令燕国贵族感到羞耻的是,每次隆庆皇帝赏赐下来,他们不仅被迫收下,还要时常在宫宴上拿出来品尝,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给楚国的间谍看,以图麻痹楚国的神经! 放到一年前的燕国,是根本得不到这样香醇的好茶的,那时的燕国还须在楚国面前装孙子,只是风水轮流转,只不过一年的功夫,胜负成败就掉了个个儿,现在轮到楚国摇尾乞怜! 这茶恐怕就是刷锅水,文宗皇帝喝起来都会觉得津津有味,因为它是楚国进贡! 李贵妃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安慰七分崇拜,如水的眸子望着文宗皇帝更是充满钦佩,“皇上英明神武,这才让楚国君臣俯首称臣。” 文宗皇帝笑道:“这其中常胜将军和澈儿也是功不可没!” 太子脸色有一恍然的乌青,锦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敖澈的日渐强大,已经让他感觉到威胁,特别是敖澈天生的军事天赋,简直让他又妒又恨! 呵呵,敖海,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脆弱了吗?其实你我本无深仇大怨,只是为了实现他毕生的报复,我一定要为他将你推下太子宝座! 锦瑟明澈的眼中寒芒稍纵即逝。 “父皇!以前的事就不用提啦,现在整个楚国不过是燕国的囊中之物,您一统天下的宏愿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实现了!”太华公主当日出使楚国没少遭到楚国贵族的嘲讽,虽然对锦瑟这些楚人还是很友好的,但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李贵妃也道:“臣妾听朝臣们说,楚国想用称臣的法子换取半年休战?”“父皇,楚人都艰险狡诈之辈,您万万不能中他们的缓兵之计,依照儿臣的观点,您应该命常胜将军和四弟,一鼓作气,拿下楚国的都城临安!”敖泽信誓旦旦地说道,好像他才是在前线浴血奋战的人。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二集 藏刀(中) “今日是饯春宴,不谈国事!” 文宗皇帝一挥手,岔开话题。 史如芸坐在一旁,听文宗皇帝这么说,尴尬的神情有所缓解,毕竟虽然自己也对楚国的贵族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是昌乐公主,但听所有人骂自己的国家也是一件很糟心尴尬的事。 李贵妃见文宗皇帝避而不提,就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歌舞上,宴会的气氛十分和谐。 几杯清淡的李子酒下肚,锦瑟也有微微的醉意,环顾四周,董芳仪居然还没有入座!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居然也没人提起她! 借着醒酒的机会,锦瑟扶着如羽的手回到曲江池畔,还未曾走到切近,就听见一阵幽怨的琵琶声。 绝美的十指在冰冷的弦上反复撩拨,琴声如水,幽怨凄婉,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董芳仪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的脸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花,似乎沉浸在自己所奏的琵琶声中,难以自拔。 锦瑟站在身后,静默无语。 啪,琵琶的弦子断成两截,在董芳仪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她颓然地将琵琶投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芳仪娘娘有心事?” 锦瑟突然张口,董芳仪的双肩迅速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很惊讶,接着又抽出帕子抹了抹眼睛,这才转身微笑道:“四皇子妃怎么来了这?” “久久不见芳仪娘娘赴宴,心中惦记着,这便来瞧瞧。” 董芳仪眼角的泪痕全部落入锦瑟眼中。 “本宫一直是一个多余的人,无论是在皇上还是其余妃嫔的眼中。”董芳仪的声音里有苦笑。 “如羽,你先下去。” 锦瑟黛眉微蹙,突然吩咐了一句。 如羽一怔,瞬间明白了锦瑟的意思,便转身离去,守在外边,董芳仪的贴身侍女也很乖巧地离开。 “芳仪娘娘有什么苦衷大可直言。”说到这锦瑟微微顿了一顿,“比如说五皇子敖润!” 董芳仪听到五皇子敖润的名字全身一震,下意识地踉跄了几步,脸色惨白。 “五皇子究竟身患何种恶疾?真的治不好吗?” 锦瑟的声音里带着七分忧郁和三分怀疑。 哪里知道董芳仪避而不答,只是有些愣着地自言自语道:“你知道那天在锦才人的浏湘斋外,本宫为什么要说那番话吗?” 那日锦瑟去探视锦才人,董芳仪曾对她表示过十分的友好。 “为何?” “因为本宫觉得四皇子很可怜,就像五皇子一样!” 董芳仪半闭着双眼,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锦瑟默然无语,想起敖澈,她的心底莫名地一痛,不知何时起,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特别是他备受侮辱的质子岁月,以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保留的屈辱,被亲生父亲和本国的亲人百姓抛弃,流荡在异国遭人白眼,半生辛劳,靠着刀来枪往,才夺回了自己的尊严,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时光倒流到最初的岁月,她心甘情愿和他一起承受这一切,而再不会将他独自抛弃在旷野中。 然而,夫君他是因为质子的身份遭受了不公,五皇子敖润又因何可怜?单纯因为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恶疾吗? 董芳仪轻叹一声:“润儿自从出生起就得了一种怪病,名为蛇蜕症。他不能像常人一样在阳光下呆得太久,否则身上的皮肤就会像蛇一样慢慢的脱落,因为这个病,他成了大明宫人人谈之色变的怪物,终日只能躲在暗处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却没有人愿意给予他一丝同情与帮助,连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同样冷漠,原因就是他们怕他将这个怪病传染给他们。” 锦瑟口中如吞了黄连般苦涩,这种被所有人遗弃的滋味她是尝过的,自己少时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挨过的。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了锦瑟的疑问,董芳仪点点头:“这是绝症,二十年来太医们束手无策,只提出骊山温泉可缓解他的病痛,便让他终日住在那里,因此润儿自幼就离开大明宫,一直住在骊山,本宫虽有心日夜相伴,却不得皇上的应允,只得隔三岔五去骊山探视他,他就这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 “皇上为何不许您陪伴?” 锦瑟黛眉微蹙,她突然想起来,文宗皇帝似乎从未主动提起过这个儿子,甚至一直是对他莫不关心的!记得选秀那日,太华公主开口说自己与敖澈的心上人长的像,文宗皇帝就立刻将自己许给了夫君,不管文宗皇帝是出于对夫君的倚仗期待还是对他多年滞留于楚国心有愧疚,总的来说,还是承认这个儿子的!然而董芳仪继而提起五皇子敖润时,文宗皇帝明显不悦地岔开了话题。 就在方才,二皇子敖泽都会询问李贵妃,刚回长安的五皇子为何没有前来赴宴,可文宗皇帝却对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不仅如此,连董芳仪没有出现,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文宗皇帝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这个儿子呢? 就因为他的恶疾? 董芳仪不自然地笑了笑:“皇上可能是怕润儿将病气过给本宫,这才不准本宫时常探视。” “原来是这样。” 锦瑟表面上点了点头,可心中的阴影渐渐扩大,她总觉得董芳仪的话有不尽不实之处,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总而言之,董芳仪和五皇子敖润的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如芳仪娘娘所言,五皇子的恶疾该是从胎里带来的,难道是他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遭受过什么重创?” 锦瑟试探着猜测,董芳仪脸色为之一变:“姐姐深受皇上宠爱,养胎之时皇上更是请了数名经验老到的嬷嬷为之安胎,哪里会遭受什么重创?” 眼见董芳仪有恼羞成怒的倾向,锦瑟也是暗暗惊讶,难道又被自己说到点子上了?看来此事该着如羽好好查探一番才是。 “哎.。”董芳仪喟然长叹,慢慢走到水边,扶着栏杆,幽幽地道:“姐姐死后,本宫就将润儿将亲生儿子看待,看着他活的这么苦,本宫心里真是很难受。”锦瑟默默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董芳仪的肩膀,柔声劝慰:“芳仪娘娘万不可如此伤心,五皇子若是知道。”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董芳仪居然一头栽进了水里!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三集 藏刀(下) 饯春宴上歌舞翩翩,觥筹交错之间,众人已有三分醉意。 锦才人托起案上的木盘,款款起身,三步两步已经走到文宗皇帝的御案前,屈膝奉上:“这是臣妾今晨在小厨房弄得饯春点心,请皇上尝尝。” 李贵妃朝精美的瓷器中一望,宫扇半掩朱唇笑道:“这蚕豆点心做的倒是精致。” 原来,燕国饯春宴有食新鲜蚕豆的习俗。四月蚕豆一落地,蚕农便会择取新鲜的蚕豆往宫里进献,这时司膳司就会变着花样将蚕豆做成各类点心菜肴给各宫的妃嫔主子添菜。 文宗皇帝微微一笑,身边的张公公忙将锦才人手中的托盘接过,放在御案前。只见豆皮碧绿如翡翠,炸开的豆肉金黄似宝石,颗颗宛如盛开的兰花,好奇之下,文宗皇帝开口问道:“这点心是怎么做的?” 锦才人见文宗皇帝感兴趣,脸上闪过异样的华彩,甜甜一笑:“这兰花豆的烹调过程再简单不过,需先将新鲜的蚕豆剥去一半壳,剪上细细的九刀,可使豆变成连在一起的九瓣,然后再放油锅内氽,氽好后豆皮,就是这般模样,因形似兰花,臣妾便给这道点心起了个名字,名曰‘兰花豆’。 “原来如此。” 文宗皇帝恍然地点了点头,拿起银著夹了一块送入口中,锦才人眼巴巴地瞧着,心中充满期待,半晌,文宗皇帝放下银著,赞道:“入口酥脆,香甜适度,赏!” 锦才人一听,当真乐开了花。 太华公主拍手笑道:“锦才人当真是蕙质兰心,点心做得好,名也起得文雅。” “多谢公主夸赞。” 锦才人微微一低头,双颊微红。 文宗皇帝和蔼地道:“上次华才人的事平白地带累了你,朕本以为你心中定有怨言,此刻一瞧,倒真没让朕失望。” 锦才人眼圈一红:“上次的事都是华才人陷害臣妾,与皇上无关。” 文宗皇帝点点头:“话虽如此,朕也有失察的地方。”说完这话,环视众人,朗声道:“锦才人进宫数月,甚合朕心,今擢升为美人。” 此言一出,淑妃等宫嫔尽皆默然,唯独思美人由衷替锦才人高兴,锦才人激动万分,双颊酡红,刚要谢恩,就听宴席外吵闹地涌进了一大堆人。 “不好啦!芳仪娘娘落水了!” 宴上诸人齐齐变色,文宗皇帝怒拍御案喝道:“宴外何人喧哗!” 一个小太监狼狈地跌了进来。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李贵妃厉声呵斥。 小太监哆嗦着身子,不敢抬头,“回.回皇上、娘娘的话,芳仪娘娘失足掉进曲江池了!” “什么!” 文宗皇帝霍然起身,眉梢眼角阴霾遍布,李贵妃啊地一声掩住袖口,明眸中尽是狐疑之色。 宴席上众人面面相觑,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众人宴饮的兴致,每个人心头都被阴影笼罩着,好端端地,董芳仪怎么会失足落水?曲江池边有高达三尺的围栏,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 秋霜斋中,文宗皇帝一脸肃然地坐在床榻边,李贵妃并仇贵妃、淑妃等人静静地坐在案后,其余人无不屏息凝神地站在当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董芳仪身上。 整个暖阁内充满药味儿。 因为董芳仪失足落水寒气侵体,引发了素日的旧疾,身子孱弱不能直接服药,无奈之下,御医们只好将药煎好,让药气散在空气中,希望董芳仪能慢慢吸入体内。 “烟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董芳仪为何会落水?” 文宗皇帝眼光在地上的锦瑟身上一扫,开口问道。 “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多喝了几杯便带着侍女往江边散散酒气,哪知刚到曲江池畔就瞧见芳仪娘娘一人站在那默默流泪,儿臣好奇之下,便上前询问,可没说上几句话,娘娘就落进水中。” 锦瑟简略地说了大概发生的事情,却自动去掉董芳仪与之闲谈五皇子身世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诡异。 未等文宗皇帝说话,仇贵妃已然缓缓开口:“这么说芳仪姐姐是自己有什么事想不开,寻了短见?” 淑妃眼皮一跳,入鬓长眉向上一挑:“这怎么可能?芳仪妹妹是出了名的淡薄无为,素日里心最宽,怎么会想不开?” “那倒奇了,若非芳仪娘娘自己想不开,怎么会落水?如果儿臣没记错,芳仪娘娘落水的地方足有三尺高的围栏,若非有意跳江,是绝对不会失足跌进去的!”太子妃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害地问。 就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引到了锦瑟的身上。 李贵妃轻咳一声:“难道是五皇子的身体再度恶化,芳仪姐姐一时想不开,这才做了傻事?” “罢了!” 文宗皇帝眉头一皱,摆了摆手:“等她醒了一问便知。”说着,深深地看了锦瑟一眼。 锦瑟被文宗皇帝的眼光看的心中一凛,默默地低下头,她似乎已经预见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突然,床榻上的董芳仪梦靥般地挥舞起双臂,大声地叫嚷起来,惊得地上众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婉贞,朕在!朕在!” 文宗皇帝扑过去抱住董芳仪,将她的双臂硬生生地握在手中。 李贵妃有些吃味儿地看着床榻上的两人,淑妃的面色也是一白,唯独仇贵妃,面露关切之色,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董芳仪。 “皇上!”董芳仪微微睁开双眼,终于瞧清抱着自己的是何人,两道清泪刷地顺着白玉般的腮边滚落,张开双臂扑在文宗皇帝皇帝怀里,呜呜哭道:“皇上,臣妾险些见不到您了!” 李贵妃忙道:“姐姐好端端地,怎么失足落进了水里?吓得皇上脸色都变了,妹妹我也是胆战心惊。” “失足落水?” 董芳仪睁着的大眼睛里溢满泪水,似是有些不明白地望着李贵妃。 文宗皇帝狐疑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曲江池畔的围栏足足三尺,你是怎么失足落进去的?”董芳仪抬眼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地上眼光明亮的锦瑟,扬起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地上蹙眉凝眸的女子,恐惧地道:“四。四皇子妃!你为什么要推本宫下水!”此言一出,秋霜斋中顿时哗然,无数道目光如同尖刀,凌迟着锦瑟。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四集 往事(上) 锦瑟深邃的眸光幽深如井,镇静地道:“芳仪娘娘此言差异,烟罗与娘娘并无仇怨,又怎么会推娘娘下水?这么做对烟罗来说有什么好处?” “既然不是四弟妹推得,那就是芳仪娘娘想自尽喽。”太子妃冷笑一声。 李贵妃摇摇头,曼声道:“六宫之中,尔虞我诈,前朝就有妃嫔牺牲亲生骨肉构陷对手。” 董芳仪听了李贵妃的话,躲在文宗皇帝的怀里抽噎:“自长姐去世后,臣妾一直谨小慎微地抚育润儿长大,平日里宫门都不愿出,又怎么会构陷他人?再则,臣妾与四皇子妃不过几面之缘,连交情都谈不上,哪里会有仇怨?” 锦瑟点点头:“芳仪娘娘说的有理,烟罗与娘娘没有仇怨,又怎么会推娘娘下水?” 众人一凛,全都细细品着锦瑟这句话。 董芳仪面色一白,自知失言,垂下头,一个劲地抓着文宗皇帝的衣角啜泣。 李贵妃露出厌恶的神色,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怕是芳仪姐姐失足落水,受惊过度,这才冤枉了四皇子妃。” 仇贵妃轻描淡写地道:“就算再怎么受惊,也不会将这么大的事记错,四皇子妃出去也有一阵子了,想必是在与芳仪姐姐闲聊,怕是姐姐言语中和四皇子妃起了什么冲突,二人争执起来,这才落水的吧。”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董芳仪是这大明宫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若说她会构陷别人,甭说文宗皇帝,连素日里斗得鸡头白脸的这些妃嫔们也是不相信的,但要说往日里平易近人的四皇子妃会推人下水,这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定然是二人起了什么争执,四皇子妃一怒之下,没忍耐住,这才失手将董芳仪推进了曲江池。 董芳仪听了仇贵妃的话,哽咽道:“臣妾想起来了,臣妾与四皇子妃起先只聊着燕国各地的风俗,气氛很是融洽,可当聊起楚燕两国的战事,又说了一些楚人不守信用、残暴不仁的话时,皇子妃的神色就明显不对起来!” “说的是楚人,干四皇子妃什么事?四皇子妃可是地地道道的燕人!”淑妃不明所以地道。 众人默然,宁舒郡主诬告四皇子妃为燕人的那段往事重新浮现在诸人的脑海中,不少人都动了一个念头:难道宁舒郡主说的是真的?四皇子妃真的是楚国派来的奸细? 文宗皇帝神色严峻地打量着低眉顺眼的锦瑟,心中不知是怎么想的。 “皇上,四皇子妃明明是燕国叶城人,说她是楚国奸细的人,明显的不安好心,八成是想挑拨四皇子与您的父子关系。” 李贵妃窥着文宗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点。 文宗皇帝心中一凛,敖澈仍征战在外,此刻正是用他之际,他又深爱这个女人,说不得,这时不能动她,可是婉珍言之凿凿地说是她推自己下水,如果不办,岂非不能服众?也会让众人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怕了儿子! 锦瑟目光如电,早已看透文宗皇帝的心思,行礼道:“儿臣绝没有推芳仪娘娘下水,请父皇给儿臣几天时间,待儿臣查明真相,自会给父皇一个交代!” “好!” 文宗皇帝巴不得有个台阶下,缓缓点头:“朕就给你七天时间,七天过后,你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朕就将你明正典刑,决不手软!” “多谢父皇!” 锦瑟微微舒了一口气,七天,足够! 文宗皇帝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朕要留在这陪陪婉珍。” “臣妾告退!” 一屋子看热闹的莺莺燕燕散了大半,锦瑟扶着如羽的手刚出秋霜斋,身后李贵妃就跟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平素淡薄无争的董芳仪怎么会找上你?” 李贵妃语气里带着三分气愤、七分不解。 锦瑟沉声道:“董芳仪暗地里怕是早已和太子妃搭上了线,不过娘娘请放心,烟罗定能找出二人勾结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娘娘不必忧心。” 看着锦瑟如此自信,李贵妃点点头:“这就好,如果有什么要本宫帮忙的,尽管直言。” 锦瑟被勒令留在宫中,李贵妃便将西南角的潇湘馆收拾出来,给她居住,一连三日,锦瑟都躲在馆中闭门不出,不是看书喝茶、就是赏花斗鱼,急得与她相好的一众人团团转,太华公主几次上门要与她商讨此事,却都被她拒之门外,太子妃和仇贵妃等人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锦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日,如羽提着一篮子芙蓉糕从四皇子府匆匆进宫,一路上惹来不少妃嫔侧目,好不容易进了潇湘馆,刚掀开帘子,就瞧见锦瑟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轻摇着折扇纳凉。 “主子,这种形势下您还能如此悠闲,如羽真佩服您!” 咚地,篮子被放在桌案上。 锦瑟半闭着双眼,长长的乌黑的秀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胸前,别有一番风姿,只听她淡淡地开口:“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是终日以泪洗面,还是暴躁如狂地逢人就怀疑?” 如羽撅着嘴:“主子虽然不必如此极端,但也该想想办法才是,现在七天已经过去大半,咱们还没半点证据证明董芳仪和太子妃有勾结呢。” “虽然没有证据,可线索应该是有了吧。”锦瑟轻轻地翻了个身,“你这般火急火燎地跑进宫,想必是青羽已经打探出我想要的消息。” 如羽噗哧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主子。” 锦瑟霍然睁眼,起身盘膝而坐,郑重地道:“说吧。” 如羽也收起笑容:“主子让去打听丽妃和董芳仪姐姐的事,青羽听了吩咐便连夜去了寡妇大院,给了那些太妃们不少银子,这才问出一些前朝的事情来,原来那丽妃就是董芳仪的亲生姐姐!”锦瑟嗤嗤冷笑:“果不出我所料,这个丽妃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如羽双手一拍:“故事还真不少!”随即款步将门窗都掩好,确定外边无人,这才继续说道:“这丽妃是太康十三年与亲妹妹婉珍,也就是现在的董芳仪一同进的宫,当时的封号是丽贵人。传说这丽贵人天生丽质,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更难得是性情温婉、与世无争,因此深得当今圣上的宠爱。进宫不到一年就被封做丽妃,连跃二级,当时李贵妃并仇贵妃尚未进宫,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当时也只还是个嫔,因此除了地位家世高贵的长孙皇后,整个大明宫属丽妃的位分最高,人最受宠。”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五集 往事(中) “居然有这样的事!”锦瑟惊讶万分,“能在长孙皇后严苛的监视下脱颖而出,这丽妃恐怕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如羽点点头:“当时的丽妃可算是六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特别是怀有龙嗣后,喜不自禁的文宗皇帝立刻下旨,声言无论丽妃生下皇子还是公主,都会晋封她做丽贵妃,天从人愿,这丽妃也算是有福之人,竟一举得男,刚诞下皇子的她就被文宗皇帝封为丽贵妃,迁居椒房殿,可是羡煞了大明宫无数妃嫔。” 说到这,如羽的神色中微带惋惜之意。 “可惜好景不长,丽贵妃诞下五皇子敖润没多久,就崩逝于椒房殿前阶,文宗皇帝哀不自剩,将其以贵妃之礼葬在东陵,并吩咐礼部立庙祭祀,而其妹董贵人也因姐姐的缘故被晋封为芳仪,代其抚养五皇子至今。” 锦瑟轻叹一声,幽幽地道:“果然是红颜薄命呀。” “不仅如此,据青羽调查回的消息显示,这丽贵妃死的相当蹊跷!” 如羽面色凝重。 锦瑟轻轻摇着宫扇,朦胧若山的黛眉蹙成柔美的线条:“这点我早已想到,试想那丽贵妃既然如此受宠,为何死后却悄无声息呢?甚至她的存在也成为大明宫的一种禁忌,连太华公主都不敢轻易提起,想必是因为她并非正常死亡!” “主子猜得很准。”如羽点头道:“青羽带回两个关于丽贵妃死因的消息。其一,寡妇大院中不少太妃回忆,当日丽贵妃怀上龙嗣后,遭长孙皇后忌惮,当时太子虽然已经被册立,但地位并不稳固,长孙皇后担心文宗皇帝过于宠爱丽贵妃,爱屋及乌之下,会有改立太子的心思,便一直暗地里做手脚,害得丽贵妃怀孕期间,几次遭难,险些流产。后来虽然生下五皇子却还是因难产而死,太医们说丽贵妃难产是因为终日忧思恐惧,又兼寒凉,这才造成生产之后血崩而亡的惨剧。” 锦瑟沉声道:“如果丽贵妃真是难产而死,恐怕与长孙皇后脱不了干系,五皇子孱弱的身体就是证据,极有可能是长孙皇后买通了丽贵妃身边的什么人,下了慢性毒药。”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奇怪的是,文宗皇帝竟然听信了御医的话,半点没有怀疑,只是哀痛欲绝地将丽贵妃下葬,却没有调查真凶。” 如羽不解地皱起眉。 锦瑟费解道:“就算丽贵妃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按照父皇对其生前的宠爱该对五皇子疼爱有加才是,可从我在大明宫住的这些日子来瞧,父皇对五皇子敖润不仅是完全莫不关心,甚至还有些厌恶,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五皇子令他最爱的女人难产而死,因此连这个儿子也厌恶了吗?” 如羽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奴婢也想不明白。” “说第二点吧。”锦瑟按捺心中的疑问,接着道。 如羽正色道:“第二点就更加匪夷所思了!有传闻说,丽贵妃是因为产后与侍卫私通,被文宗皇帝发觉,用白绫亲手勒死的!” “什么!” 锦瑟惊得险些将手里的白玉宫扇跌在地上。 “据说这个侍卫姓张,与丽贵妃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奈何丽贵妃被选进宫中,二人不得不分离,一对有情人本就这样断了念想,哪知阴差阳错之下,这姓张的侍卫被调到椒房殿做了护卫,兼之丽贵妃产后心情抑郁,文宗皇帝忧劳国事不能日日相陪,二人本就有少时的情分在,加上丽贵妃耐不住深宫寂寞,因为,在五皇子没出月时就做下了丑事,还被文宗皇帝亲手抓到。暴怒的文宗皇帝当场就抽剑宰了那个侍卫,又用白绫勒死了丽贵妃!后来为了不让事情流传出去,又将椒房殿所有的内侍宫女们活埋,对外只说丽贵妃产后血崩暴毙,并以贵妃礼仪下葬,掩人耳目。” 锦瑟听得心惊肉跳,虽然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但皇宫内院发生这样的丑事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果真是丽贵妃斯通外人,这也好解释文宗皇帝为什么会对亲生儿子不加辞色了。 如羽摊手:“青羽打听的消息就这么多,奴婢也不知道哪条是真,哪条是假。” 锦瑟以手支颐,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无论哪条是真,哪条是假,都与长孙皇后脱不了关系。” “怎么说?”如羽素知自家主子聪慧无双,便静静地听着。 锦瑟双手交叠在膝上,“第一点就不用说了,以长孙皇后在大明宫的权势,买通或者威逼个把宫女也不是难事,咱们但说第二点,那个姓张的侍卫怎么会说巧不巧地在这个时候调到椒房殿,是谁调他去的?既然是私通,必然做得相当隐秘且次数不多,既然如此,怎么偏偏被国事繁忙,长久不来椒房殿一次的父皇逮个正着?这其中必然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如羽叹了口气:“可惜长孙皇后已经去世,她身边的老人也是死的死,离宫的离宫,这件事恐怕无从查起了。” 锦瑟一摆手:“这不尽然,不过,青羽有没有带回来董芳仪的消息?” 如羽道:“有,不过看起来都挺平常的。这董芳仪自进宫以来就异常低调,丽贵妃死后更是终日不出寝殿,只是专心致志地抚养五皇子。据太医们说,五皇子身体极为孱弱,只要长时间在阳光下暴晒就会全身脱皮,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都是董芳仪精心看护的功劳。话说五皇子对董芳仪也是视若亲母,二人相依为命到今日,感情异常深厚。” 锦瑟沉吟半晌:“如此说来,许是咱们冤枉董芳仪了。”“冤枉她?”如羽惊讶地重复一句。锦瑟笑了笑:“本以为董芳仪诬陷我是因为与太子***有勾结,现在看来,恐怕是太子软禁了五皇子,借此来要挟董芳仪,董芳仪不忍五皇子落难,这才违心陷害我!你想,五皇子刚从骊山温泉养病回来,怎么又会突然生病,连饯春宴也不能参加?加之咱们前后见到董芳仪时她急剧变化的情绪,我敢断定,五皇子一定已经落在太子手中!”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六集 往事(下) 如羽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怪不得董芳仪那日与主子下棋时还是好好的,今日曲江池畔再见她时却是一副忧不自胜的模样,显然是五皇子落入太子的手中,她心中焦急的缘故。” 锦瑟嗯了一声:“很显然,董芳仪受了她们的挟制,否则以她的智慧,怎么会设计出如此不堪一击的圈套?如果她是真心想陷害我,一定能想出比这更完美、更无懈可击的计划。” 如羽有些心急:“事已至此,主子咱们该怎么办?” 锦瑟玉手一扬,镇定地道:“别慌!只要咱们能找到太子软禁五皇子的地方,将他顺利救出,不仅可以解除我的危机,还能顺藤摸瓜,将太子拉下水!” “好!奴婢这就回去通知青羽,让他派遣属下查找五皇子的下落。” 锦瑟缓缓吩咐:“除此之外,你再吩咐青羽为我查两件事。第一,十数年前,丽贵妃难产逝世那会,在椒房殿侍候的内侍宫女们,有没有尚在人间的。第二,五皇子生的到底是什么病,还有没有得治。这两件事一定要吩咐青羽好好查探,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漏掉,切记!”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如羽坚定地点头。 锦瑟微微轻叹,倚在身后的靠枕上,这个五皇子,还真是令人神思不属呢! · 幽暗深邃的密林中,风声鹤唳。 远处山坳里的小屋中,一灯如豆,晦暗的火苗在空气中跳跃着,如同暗夜精灵,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屋外,数十名黑衣武士手持利刃将这石屋团团围住,另有不知名的暗卫埋伏在山间各处,显然这屋中囚禁的人身份十分特殊。 忽然,乌云遮蔽的天空投下月亮的一抹清辉,斜斜地照进石屋。 屋中晦暗的烛光让人瞧不清男子的模样,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颀长的身材,没有想象般的雄伟,有的只是如薄纸般病态的孱弱,双肩不停地抖动昭示着他无处不在的痛苦,清辉洒在他的脸上,从侧面看,他富有棱角的脸美得如同大理石雕塑,黑如宝石的眼睛中痛苦弥漫,他渐渐伸开双臂,微微闭着双眼,似乎在拥抱什么。 柔和的光,将他的全身遮蔽,他的痛苦似乎更加浓烈,原本只是双肩抖动,而现在,入鬓的剑眉已经皱成了川字型,薄薄的抿着的嘴唇更是抖得不停。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娇呼,呼声中夹杂着七分痛苦、三分怜惜。 “爷!未央求您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求您!” 一个唤作未央的清秀女子,蹙着黛眉,扑了上去,双臂紧紧地缠绕在男子腰间,白皙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背后,泪水滚滚而下,不多时就沾湿了他的衣衫,语气中充满恳求和绝望。 “未央,不要管我!我一定要试一试!我不想一辈子都像鬼一样躲在暗处,不能见光!” 男子苍白的脸上,神情坚毅。 “不要试!不要试!求您不要试了!” 未央的泪水决堤而出,缠绕在男子腰间的双臂收的更紧,似乎怕一松手,就会失掉他似的。 疼痛如同赤练蛇,在他的全身游走,牙齿不自觉地因疼痛上下打颤,他尽力的忍耐,手上青筋暴起,可还是止不住全身剧烈的颤抖。 未央惊恐地抬起头,发现男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在以肉眼可察觉地速度溃烂。 “不!” 惊恐的女子用尽全力,将男子推开,砰地,男子踉跄着几步,撞到了石屋内唯一的桌子上,油灯砰地滚落在地,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我讨厌这副躯体!” 黑暗的角落里,男子发出怒吼,如同一头受了伤的狮子。 “爷!爷!”未央跪伏在地上,双手摸索着,朝声音的源头爬去,泪水如同纷乱的珍珠,滴入尘埃。 “不要这样!” 未央终于将男子抱进怀中,温柔的手抚摸着他散在腰间的长发,哽咽难言。 “为什么别人生出来都是好好的,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男子颓然地声音让人心碎。 未央没法回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善良无辜的五皇子会得这样的怪病!他是那么骄傲、那么自尊的一个人!如今却要像鬼一样避开人人需要的光芒,不能出门、不能开窗,有时甚至连油灯都不能用!终日生活在黑暗中,恐怕一个好人也是要被弄疯的,可五皇子就在这样的黑暗中,不人不鬼地活了十九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姨娘,还不能时常来看他,父亲对他置之不理,任由他自生自灭,甚至连身边稍有脸面的下人都敢欺负他。 在未央的眼中,他不是高高在上,有着皇室血统的天潢贵胄,只是一个自幼失去母亲、又无人疼爱的可怜人而已。 她越想越难过,脸颊上流过的泪水越多,突然,她的怀中一空,五皇子已经闪身出去,倚在冰冷的墙上,修长的双手狠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未央,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像二哥、太华一样在父皇膝下承欢,好像与那些学富五车、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游遍大燕的山河,我还想和你一起在湖上泛舟,在月下小酌.。还有好多、好多!我不明白,这些平常人都能实现的东西,为何对于我竟是如此的难求?” 未央抽噎着难以回答,五皇子的怪病早已让天下名医束手无策,甚至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 “爷,别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让未央给您上药,上完药,您给未央讲故事好不好?” 未央凭借着记忆,从床榻上摸出一个小瓷瓶,要给皮肤已经被灼伤的敖润上药。 “我不上药!” 敖润浑身一抖,避开未央伸出的手。 “爷,求您了!再不上药您会痛死的。”未央的眼眶里又有泪水开始打转。敖润苦笑:“就让我痛死好了!痛死也比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强!”“怎么会!爷怎么会是苟延残喘?爷不想陪着未央了吗!”未央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脸颊,目光中柔情毕现,坚定地说:“没有爷,未央一刻也活不下去。”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七集 敖润(上) 敖润坚毅如花岗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 “可是我不能不死!不死就会连累姨母!她是这世间上除了你以外,唯一爱我的人,我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未央惊诧万分:“您说什么?” 敖润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小木屋中缓缓响起:“你还没想到吗?这群黑衣武士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了我,又不杀我,分明是别有所图!试想这世上除了姨母,还有谁记得我这个垂死之人?想必是有人要用我的性命胁迫她,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说到这,敖润的眼睛中闪过决然的光芒。 “我绝对不能让姨母受到威胁!我必须死!” “不!”未央惊恐地用双手将敖润的手按在地上。 “如果您有什么不测,董芳仪她不会独自活在世上的!” 敖润一愣,慢慢地,脸上痛苦的表情更加深刻,不停地用头撞着墙;“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不连累她老人家!” 未央握住敖润的胳膊:“爷,您先别急!咱们先等等,也许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救我们?”敖润鼻子里哼出一丝不屑:“谁还会在意我这个废人呢?” 未央痛心地道:“爷,别这么说,我。” 话音未落,一声极低极细地闷响打断两人的对话,一道殷红的鲜血污了白色的窗纸。 “爷!”未央惊呼一声,早已被敖润揽在怀中,机警地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 吱呀一声,门无风自开。 一名青衣人静立在门口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得他银色面具上的昆仑奴表情越发狰狞,嗓音沙哑如同吞了红炭:“我家主子要见五皇子。” 敖润心中一凛,目光锐利如鹰:“你家主子是何人?” “五皇子见过便知!” 青衣人不容分说地拿出一件黑色的斗篷递给未央。 未央先是一怔,随即明白,敖润不能见光,这黑色的斗篷正是给他用的。 敖润狐疑地打量着青衣人,最后缓缓开口:“我跟你们去。” 青衣人一拱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敖润张开双臂,未央忙替他穿好斗篷,主仆二人出了门。 山风呼啸、冷月如水。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刺鼻的血腥味儿熏得未央直欲作呕。 久历风波的敖润看到地上枕藉的尸体也是暗暗心惊:究竟是谁有这样的力量,竟能不动声色地杀死这么多一流的暗卫,更重要的是,他们死前居然没有发出一声! 院门口停着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敖润与未央先后踩着脚蹬坐进车中。 让两人再次大吃一惊的是,车内的陈设完全不同于车外的简朴,而是十分奢华舒适。 宽敞的座位上铺着大红色绣牡丹的坐垫,连靠枕都是丝缎的料子,里面塞着上好的棉絮,倚着舒适又温暖。车窗下的小几上还留有一套青瓷茶具,未央俯下身细心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里面泡着的居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且茶水还是热的! 敖润接过未央的茶,轻轻呷了一口,打量着车两边轩窗上厚厚的帘子。 未央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子,来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呢。” 敖润微微一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未央朝车窗一指:“您瞧,他们为防月光照进来弄伤了您,还特意加厚了帘子,再加上这车里的摆设和这壶热茶,奴婢觉得请您相去的人并无恶意。” 敖润点了点头,轻叹道:“但愿如此。”说完,便闭目养神,再不言语。 未央打量着车中的装饰,看着安静的敖润,心中有话却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刚休息的主子,她以为敖润已经睡着,殊不知此时他也是思绪万千。 青衣人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他们的请自己去有何目的?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因车窗被密封,二人无法分辨方向,更不知这车要走到哪去。 渐渐地,未央也有些困倦,以手支颐,小憩片刻。 突然,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敖润霍然睁眼,未央身子一闪,惊疑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敖润蹙起剑眉,摇了摇头,又过了片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请五皇子下车。” 帘子被肆无忌惮地掀了起来,未央惊呼着下意识地为敖润挡住即将射进来的月光,可令他们惊讶的是,帘子被打起的一刻,只有几缕柔和的烛光照了进来。 未央惊讶地侍奉敖润下车,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座屋内的厅堂。 青衣人见二人下了车,一跃上马,马鞭轻扬,已经将车赶了出去。 原来刚才车身的颠簸是过了门槛所致,对于青衣人的主人将马车径自停到屋内,未央表示出极大的好感。 角落中两道泠然如水的目光早已落在长身玉立的五皇子敖润身上。 没想到众人谈之色变的五皇子居然是这么温文儒雅的男子!剑眉如画,双眸如星,薄薄的嘴唇与坚挺的鼻子勾勒出一副古典之美,由于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细腻而白皙,宛如女子,可他坚毅的目光和刀削般流畅的脸颊又昭示着他无与伦比的男子力量。 如果他能得到与常人同样暴露在日光下的机会,他一定会成为人中之龙!只可惜,这样才华横溢且性格刚毅的男子只能永远躲在黑暗处,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简直是可悲可叹! 想到这,屋内女子的话语越发柔和且充满怜惜:“五皇子,多有冒犯,烦请见谅。” 大堂内,一灯如豆。 雕花太师椅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站起,福了一福。 敖润寻声望去,依稀辨别出影影绰绰的两个身形,未央有些害怕,紧紧地抓住敖润的胳膊。 “请问二位是——” “五皇子如不嫌弃,可叫我一句四嫂!” 锦瑟如雨打青瓷般好听的声音在夜晚中听起来倍加柔和,她款款起身,带着身后的如羽向前走了几步,让敖润和未央能看清她们主仆的脸。 “四嫂?!” 敖润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将他们带到这里的命令居然会是四皇子妃所下。 未央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打量锦瑟片刻,肯定地点头:“主子,眼前确实是四皇子妃,奴婢当日有幸见过四皇子妃,绝对不会认错。” 锦瑟微微一笑。 “五弟请这边坐。” 锦瑟的这句五弟,让屋内四人的情绪都为之一松,常年在宫禁中打滚的敖润已经从锦瑟柔和的话语中笃定她没有恶意,当下坐到了锦瑟对面的太师椅上,未央则乖巧地站在他的身后。“五弟一定在好奇四嫂为什么要劫持你来这里,不过四嫂要强调一次,不是劫持,而是营救。”锦瑟淡然一笑,五皇子是否相信她的好心是整个事情能否成功的关键!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八集 敖润(中) 如羽有些担心地望着敖润,如果这位机警的五皇子对锦瑟的这一系列作为有所怀疑,之后的计划将很难进行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室内脸色苍白的男子身上。 良久,敖润缓缓开口:“我信四嫂是来救我的。” 锦瑟微微一笑,“五弟信得过我,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那么请问五弟,你可知是谁劫持你到山中石屋的?” 敖润茫然摇头:“并不知晓,不过我猜测,劫持我的人一定是想用我的性命要挟董芳仪。” 锦瑟点头:“五弟所虑甚是。”当下将董芳仪如何落水,如何指证自己,其中的纠葛尽数讲了一遍。 未央听后,张着樱口,惊讶万分。敖润的脸则黑如冥夜,半晌:“如此说来,劫持我们的定是太子一伙。” “据我的猜测便是。试想芳仪娘娘与我无怨无仇,何以诬陷于我?”锦瑟盯着敖润的脸,想看出他刚才说的话是否发自肺腑。 敖润低头沉思片刻,半晌目光寸寸抬起:“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如果你是骗我的呢?” “爷!”未央掩口惊呼。 如羽也是大为惊讶,敖润方才还说相信自己的主子,怎么没两句话的功夫就变了腔调? 锦瑟岿然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 敖润肃然道:“方才我信四嫂是来救我们的,可这会我不信四嫂说的话!除非四嫂能让我亲眼见到董芳仪!” 如羽微微有些生气,青羽为了寻找五皇子的下落足足忙了几天几夜,又费尽心思地保证他不受伤的情况下将之营救,自家主子还很细心地嘱咐府内死士好生打点马车,以免他的皮肤暴露在月光下受伤,哪知到头来所救的人非但不感激自己,还口出恶言,真是让人齿冷。 哪知锦瑟似乎毫不意外,只是笑了笑:“五皇子关心芳仪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为防事情过早泄露,打草惊蛇,让幕后黑手有所防备,五皇子还须乔装打扮一番,随四嫂一同入宫。” 敖润点点头:“这没问题,一切听从四嫂的吩咐。” 锦瑟示意如羽将准备好的衣衫拿给五皇子,如羽轻哼一声,片刻之后拿出一套太监穿的衣衫,掷给了一旁的未央,嘟囔着:“你帮五皇子换上好了。” 未央识趣地接过衣服,锦瑟和如羽起身,先行出了房间。 “爷,四皇子妃的话可信吗?”未央一边帮敖润换衣服,一边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 敖润皱着眉:“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怎么说,这个阮烟罗要比石屋外的那群人友好的多。” · 鸾凤阁内,灯会通明。 太监总管张公公步履匆忙地进了内殿,彼时董芳仪穿着一件单薄的嫩黄色纱裙正斜倚在床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只是她的眼光并没有停留在书上,而是望着远处的窗棱,呆呆出神。 “奴才给芳仪娘娘请安。” 董芳仪的思路被张公公尖细的声音打断,攸然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张公公坐,晴儿,快去给公公沏一壶好茶来!” 张公公摆手推辞:“老奴还要回去伺候皇上,不劳烦芳仪娘娘。皇上吩咐老奴来知会一声,今个儿折子多,皇上在长生殿歇下了,便不来芳仪娘娘这过夜啦,嘱咐娘娘早些歇着,注意身子。” “有劳公公。”董芳仪淡然一笑,眼神向晴儿一点。 晴儿立刻会意,从桌上的银裸子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塞在张公公手中。 董芳仪扶着云鬓笑了笑:“这么晚了还劳驾您老来传信,这点小意思给公公喝茶。” 张公公笑呵呵地收起瓜子,口里一叠声说客气,打了拱,就此告退。 晴儿见他走后,方走到床榻前:“娘娘,既然皇上不来,您就早点安置吧。前些日子落水感染了风寒,早些休息才好。” 董芳仪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按着太阳穴:“本宫哪里睡得着?” “娘娘可是担心五皇子?”晴儿忧心忡忡地道:“娘娘已经按太子妃的吩咐做了,按道理她就不该再难为五皇子了。” 董芳仪嗤嗤冷笑:“她仗着背后有太子和康亲王撑腰,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晴儿还想说什么,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回禀芳仪娘娘,四皇子妃求见。” “阮烟罗?”董芳仪吃了一惊:“这么晚她来这里做什么?” 晴儿道:“怕是皇上给她限定的日子不多了,她急着脱掉嫌疑,这才深夜来盘问娘娘,要不要奴婢找个借口将她打发了?” 董芳仪沉思道:“四皇子妃不像是鲁莽冲动的人,这般的深夜来访恐怕是有要紧的事,斐文,你去请四皇子妃在外殿等本宫,晴儿,替本宫更衣。” 斐文应了一句,掀起帘子去了。 却说锦瑟带着如羽和假扮太监的敖润一路进了鸾凤阁。 刚进到里面,敖润就迫不及地想冲进去,却被锦瑟拉住衣襟阻止了。 敖润往旁边瞧了瞧,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诧异地目光看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心急了,忙将帽檐向下移动,遮住了大半个额头,幸亏外殿的灯火并不那么亮,鸾凤阁内的大部分人未见过五皇子,否则非被发现不可。 锦瑟镇定地坐在梅花小几后,品着陶盅里的热茶,等候董芳仪,敖润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强耐着性子立在身后。 “你们都下去吧,一会我有些私事要跟你们娘娘说。”锦瑟头不抬眼不睁地吩咐一声,外殿伺候的宫女们全都福了福,退到了殿外。 如羽知道锦瑟的心意,出去把风。 “这里没外人了,五弟请坐。” 锦瑟看他一直不自在,便将宫女们都遣了下去。 “多谢四嫂。”敖润微微一笑,将帽子往小几上一扔,席地坐在毯子上。 饶是刚才那么一会儿地光照,已经让敖润额头原本光洁的皮肤起了一层鱼鳞似的纹络,锦瑟蹙着眉:“五弟这病可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是的。”敖润一点头,毫不忌讳:“从不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锦瑟明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阴影:“到底是什么病?”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一十九集 敖润(下) “说不好。”敖润淡淡地回答:“姨母从前找来无数名医替我诊治,都无法确诊到底是什么病症,那些大夫都说是胎里带来毒。” “没办法将余毒清除吗?”锦瑟试探性地问。 敖润摇头曼声道:“不知道喝了多少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没法根治,前些年我还有点盼头,现在.。呵呵。” 五皇子没落绝望的神情触动了锦瑟的神经,有那么一恍惚的失神,她错将眼前的人与远在楚国的某个人重叠。 “五弟也不必绝望,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天下之大,还有不少隐居在山林乡间的奇人异世,你四哥自幼在楚国为质子,游历天下也算是见多识广,待他征战归来,再帮你寻找名医,定然能根除你身上的顽疾。” 锦瑟说的真挚,让久不相信人间真情的敖润也为之动容,他牵动地嘴角有些激动,最后一揖到地:“无论敖润这病能否治好,都真心感谢四嫂。” “都是一家人,哪里的话。”锦瑟笑着招呼他坐下。 经过这番恳谈,两人的关系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僵硬,气氛也活络不少。 “这些年,五弟都吃了些什么药?难道没有一种是有效果的吗?” 锦瑟有些诧异,按照董芳仪的受宠程度,找来个把名医还是不难的,可是这群人居然对五皇子的病束手无策不说,连最起码的止痛也做不到,方才那么一会,她已经看见五皇子因月光的洒落,痛的双手青筋暴起,想来这十几年来他所受的折磨必然不轻。 “左不过是一些解毒的方子,其中有效的当属姨母送来的雪山玉蟾丸,可惜那药珍贵的紧,辽东那边一年左不过进贡十几丸给父皇,姨母顾念我的身子,便经常去父皇那讨要,要我说,干脆就不必去惹人嫌,痛死我不是更好!” 敖润牵动的嘴角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文宗皇帝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一直是横在他心上的一根刺,这么多年来,文宗皇帝亲自抚养太子,抱过亲过襁褓中的二皇子敖泽,宠爱过天真的太华,可唯独没有亲近过,甚至是见都没见多自己这个儿子几面。 锦瑟哪能不懂他的感受?自己也是自幼缺失亲情的人,从这方面来说,敖澈、眼前的男子与自己是同病相怜。 “这是你四哥在楚国做人质那会,在他们那很灵验的寺庙里求来的菩提子。”锦瑟将手腕上那串带了许久的佛珠解了下来,“现在四嫂将它送给你,希望这串佛珠能保佑五弟早日康复。” 敖润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贵重的东西,敖润不能收。” “收下吧,四嫂是真心诚意的。”锦瑟浅笑盈盈。 敖润感激地接过佛珠,往灯下仔细一瞧,竟是星月菩提。一百零八颗数珠圆润光滑,因长时间抚摸,发出莹然的光芒。 锦瑟瞧着敖润将菩提子戴在手腕上,心中暗道:五弟可别怪我骗你,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幕后的真凶!才能让你的母亲丽妃不白白枉死! “四皇子妃久等了。” 哗啦啦,随着珠帘清脆的响声,董芳仪湘裙款动,在宫女晴儿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姨母!” 五皇子扑了过去,抱住还在怔愣中的董芳仪。 晴儿诧异极了,刚想出言斥责。 董芳仪忽然泪水纷乱,玉手在地上跪着的男子脸颊上轻轻抚摸,梦呓般地道:“是我的润儿吗!是我的润儿吗!” 话语焦躁而激动。 “是敖润!敖润不孝,连累了姨母。” 方才谈起自己病痛毫不示弱的敖润,终于在亲人面前哽咽起来。 晴儿掩口惊呼:“您是五皇子?”她虽然见过五皇子,可根本没将眼前穿着太监服饰的人与那个丰神俊朗的五皇子联系在一起。 母子两又说了几句,敖润这才站起身,指着座上的锦瑟道:“都是四嫂救了我。” 董芳仪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冲着锦瑟福了一福。 “娘娘折杀烟罗了。”锦瑟慌忙起身扶住董芳仪。 董芳仪歉疚地道:“谢谢你救了润儿,你救了润儿就是救了我的命,可我前几日还帮着太子妃陷害你,现在想想,实在是汗颜!” “果真是太子妃威胁您做得!” 敖润愤愤不平地捏起拳头。 董芳仪垂着泪解释道:“前些日子,太子妃拿润儿的性命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按她的吩咐做,就会要润儿的性命,我万般无奈之下才自己跳下水,冤枉四皇子妃,可我心里终归对此过意不去,便设了这么一个不太像话的陷阱,希望四皇子妃有机会脱险。” 锦瑟点点头,董芳仪说的是实情,如果她真要害自己,凭借她的智慧绝对不会露出这么多破绽。 “烟罗不明白,芳仪娘娘和五皇子不谙世事多年,为何太子妃会找上您?” 董芳仪想了想:“也许是那日我同你在亭子里下棋被太子妃的人看到了,她以为咱们二人熟识,这才来寻我;也许正因为多年不理会这些宫廷斗争,不属于任何***,说出的话,才能让皇上信服。” “芳仪娘娘说的有理,只是事已至此,娘娘打算怎么做?” 锦瑟目光澄静地望着董芳仪。 董芳仪坚决地道:“前些日子冤枉四皇子妃完全是怕润儿有事,现在润儿已经逃脱他们的魔掌,本宫自然会帮四皇子妃洗刷冤屈。” “可芳仪娘娘这么做,恐怕自身也会陷进去,万一父皇不谅解,后果不堪设想。”锦瑟顿了一顿,又道:“而且芳仪娘娘如果当面澄清此事,指证太子妃,就等于和太子当众撕破脸,余下的日子,想必不会再好过。” 董芳仪愣住了,她显然没有想那么多。 敖润咬咬牙:“四嫂足智多谋,有没有什么法子既能帮你洗脱罪名,又能让姨母不受伤害?” 锦瑟静静地注视敖润,一字一顿地道:“有办法。” 敖润眼睛一亮:“有什么办法?” “痛打落水狗!” 锦瑟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敖润浑身一震。 “怎么个打法?”董芳仪蹙了蹙眉。 锦瑟浅浅一笑:“既然已经和太子结怨,不如一次性打得敌人再无还手之力,这样一来,我们自然安全。” 敖润迟疑道:“四嫂的意思是让姨母狠狠咬住太子妃,让她这次再也翻不了身?” “对!不仅要咬住太子妃,还要让太子也深受重创,同时芳仪娘娘要塑造出被逼无奈的模样,引起父皇的同情。” 锦瑟回答的干脆利落。 董芳仪想了想,“咬住太子妃容易,本宫本来就是被逼无奈听从她们的驱使,让皇上相信这也容易,可是如何才能重创太子呢?毕竟太子可以完全推脱,说他根本不知道太子妃的所作所为!” 锦瑟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沉思的敖润,也许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重创太子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狠狠地打击太子妃的娘家康亲王!康亲王一倒,太子等于失去了一个大靠山,只是如何能让此事牵连到康亲王?教女不严?康亲王是三朝元老,这个罪名未免单薄了些,父皇是不会因此定他的罪的!” 董芳仪惊讶地看着身旁抚养十几年的孩子,从未出入过后宫朝堂,甚至没有跟除自己以外的几个人打过交道,他为什么有如此敏锐的政治洞察力?恐惧如同潮水席卷全身,她第一次觉得,没有完全了解过身边的这个已经成年的外甥。 锦瑟赞赏地看着敖润,徐徐地道:“没有罪名,我们给他安一个就好!比如暗中毒害丽妃娘娘,以致丽妃娘娘难产致死,令五皇子痛苦终生,这样的大罪,父皇该不会坐视不理了吧!” “荒谬!” 未等敖润开口,董芳仪已经勃然大怒,拂袖道:“本宫不知道四皇子妃从哪里知道丽妃姐姐的名号,本宫只知道,姐姐已经故世多年,本宫决不允许有人拿姐姐做筏子,玷污她的名声!” 敖润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也知道丽妃是自己的生母,并对于锦瑟的话十分不满。 锦瑟轻轻地说:“芳仪娘娘先别动怒。我有一事想询问五皇子。” “说!”敖润的声音冷漠且不带感情。 “五皇子可知父皇为什么那么厌恶你?”锦瑟问的直接,只见敖润身形一晃,有些怆然:“父皇不喜欢我,还有原因吗?” 锦瑟笃定地道:“自然有!据我所知,父皇之所以怨念恨你,完全是因为丽妃娘娘!父皇认为你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什么!” 敖润不可置信地盯着青萝的脸,想从她的表情辨别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不可能!父皇.父皇怎么会因为这样荒诞的理由恨我?我。我又怎么会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有些癫狂的敖润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锦瑟轻声道:“不管五弟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事实?”董芳仪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四皇子妃如何敢笃定这就是事实?连本宫这个当事人都没法子笃定皇上不爱润儿,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集 死因(上) 揪着头发的敖润霍然抬头,先看了看锦瑟,又将目光转移到董芳仪脸上,他太矛盾了!无法辨别这个让他终身痛苦的问题,究竟是否是这个答案! “不必想了,我绝对没有撒谎。”锦瑟迫近一步,“这些都是李贵妃亲口告诉我的,至于李贵妃为何知道这些,显然是父皇向她透露过!” 敖润虎躯一震,李贵妃近些年备受文宗皇帝宠爱,可谓是后宫第一人,她的话自然可信。 董芳仪冷目灼灼地打量锦瑟。 锦瑟不以为意,继续道:“况且,这件事也未必是污蔑。” “什么意思!” 敖润豁然抬头,目光中满带诧异。 锦瑟娓娓道来:“事发后,我曾着人调查过丽妃娘娘的死因。” 董芳仪脑袋嗡地一声。 锦瑟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快说!查出什么结果?”敖润焦急地问。 锦瑟道:“丽妃娘娘确实是死于难产,可究竟因何难产,却不得而知!” 敖润咬着嘴唇:“你是说母妃难产是因为有人暗害?” 董芳仪蹙眉道:“当年姐姐死后,皇上曾派人调查过为姐姐接生的稳婆,以及寝宫内的内侍宫女,皆无所获。” “烟罗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锦瑟淡然一笑。 敖润连连催促,“就算是猜测,也请四嫂告诉我!” 锦瑟正色道:“我怀疑凶手就是太子妃的生母,康亲王妃!” “为何猜她?”敖润惊讶万分,太子妃的生母康亲王妃已经于几年前病逝。 锦瑟道:“我也是从五弟的身体状况猜测的。” “何意?”董芳仪不明所以。 “燕国的名医一直认为五弟是胎里带来的毒,可烟罗曾经看过***来燕国贩货的商人养殖蛊虫,而五弟的症状,分明是中了嗜心蛊!” 锦瑟的话让殿中的两人大吃一惊。 “嗜心蛊是***极罕见的一种蛊虫,传说需要施蛊者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十年之久,才能成活,而且每次只能培育出两只,因此极为珍贵。蛊虫一旦种入人的身体,终身不得解除,被嗜心蛊侵袭的人,终日受痛苦折磨,全身犹如被万千虫蚁啃噬那般痛苦。” 敖润脸色苍白如纸,锦瑟的话勾起了他这十几年所受的痛苦! “嗜心蛊喜光,不喜阴暗,有光时活动,无光时休眠,靠吸取被嗜心蛊侵蚀的人的鲜血为生。” 所有症状,与敖润经历的丝丝入扣。 “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还要故意试探我?”敖润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动着凌厉的目光。 锦瑟歉然道:“方才我之所以要套五弟的话,完全是想确认你所中是否真的是嗜心蛊,毕竟我从未亲眼见过被嗜心蛊侵蚀的病人,只是听人口述过嗜心蛊的形状。” 董芳仪沉吟良久,“这嗜心蛊真的无法解除吗?” 敖润第一次有些殷切地注视着锦瑟。 锦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惨然摇头。 董芳仪只觉眼前一阵晕眩,摇摇欲坠。 ”姨母。”敖润扶住董芳仪,柔声安慰:“润儿的病也不是一两年了,治好治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董芳仪泪如雨下。 “你还没有说完,为什么会怀疑康亲王妃。”敖润已经不再称锦瑟四嫂,显然是因为方才的事生了气。 锦瑟笃定地道:“因为康亲王妃是***人!” “什么!” 董芳仪掩口惊呼。 敖润则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康亲王妃与康亲王伉俪情深,又是太子妃的生母,想必她的法身早已经过处理,几年之内是不会腐烂的,五弟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探墓,***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背上会有五宝纹身。” “五宝纹身?” “对。***人眼中的五宝分别是:蜘蛛、蜈蚣、蝎子、蛇、蚂蝗。五弟如果想确认康亲王妃是否是***人,一探便知。” 敖润沉默半晌。 锦瑟怕他不信,继续解释:“丽妃娘娘怀上身孕的时候,长孙皇后已经与康亲王府暗中订了亲,长孙皇后怕丽妃诞下皇嗣,危及太子的地位,便恳求康亲王妃出手,暗中在丽妃娘娘身上中了嗜心蛊,那嗜心蛊潜藏在人身上有一定的时期,最后却在丽妃娘娘生产那天爆发,导致娘娘难产而死,五弟自出生就怪病缠身,更间接导致皇上因眼见心爱女子惨死,深恨五弟,致使父子反目至今!” 敖润目光如电,厉声喝道:“你果真没有说谎!” “这些都是烟罗拼凑蛛丝马迹得来的结论,五弟若要不信,四嫂也没法子!” 锦瑟平静地看着敖润,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其余的多说无益。 董芳仪泪如雨下,“孩子,她怕是说的有理,想你母亲身子素来康健,平日里太医们又说胎位很正,好端端的怎么会难产?怕是有人嫉恨你母亲,暗地里动的手脚!” “康亲王妃!” 敖润咬牙切齿地道。 锦瑟摇了摇头:“现在康亲王妃已经寿终正寝,她非但没有得到惩罚,她的女儿却依旧在耀武扬威,甚至劫持你威逼芳仪娘娘,这个仇难道不该报吗?” “该报!” 敖润坚定地回了一句,随后握紧董芳仪的手:“姨母,这次无论是为了您,还是为了给故世母亲一个交代,咱们都必须给太子妃好看!” 董芳仪眼角噙着泪水,哽咽:“可是太子势大,一旦与他撕破脸,他定会对咱们痛下杀手!姨母已经老了,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可你还年轻,还没有娶妻生子,万一有个好歹,我在地下如何有脸面见你的母亲?” “姨母!”敖润大声地道:“您也知道外甥的病是治不好了!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还不如拼死一搏,给母亲报仇!” 董芳仪颤抖着手抚摸上敖润清癯的脸颊:“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嗯!润儿决定了!” 敖润明亮如黑宝石的眼睛流露出坚毅的光芒。 “我和姨母都会按你说的做。” 敖润转过头,对这锦瑟,声音深沉如水。 “放心,烟罗一定会协助您为丽妃娘娘申冤雪耻。”锦瑟微微一笑。 “申冤雪耻?”敖润眉头一皱,嫌锦瑟用词不当。 “夜已经深了,五弟许久没见芳仪娘娘,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四嫂先去了,至于事情该怎么办,烟罗想好后自会知会芳仪娘娘。”锦瑟朝董芳仪福了一福,带着如羽翩然出殿。殿外夜风习习,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锦瑟抬头望着微弱的星光,又是一次你死我活的争斗!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一集 死因(中) 椒房殿中李贵妃有些焦急地坐在榻上,七日之期很快到了,锦瑟那边似乎还没有什么消息。在没有扳倒太子前,李贵妃是不想锦瑟这么快死掉的!以至于文宗皇帝进来时,她还呆坐在软榻上,以手支颐,胡思乱想。 “在想什么?” 文宗皇帝一袭明黄色龙袍,快步过来,夺走李贵妃手中的书。 李贵妃吓了一跳,勉强笑道:“原来是皇上。” 文宗皇帝径自坐在榻上,“朕本来打算去瞧瞧董芳仪,可途径椒房殿,记起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心里惦记着,就先来这看看。方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贵妃浅笑盈盈:“也没想什么,左不过是宫内的一些琐事,不劳皇上挂心。” 文宗皇帝嗯了一声:“偌大的大明宫都需要你一人打理,确实辛苦。” “臣妾有什么辛苦的?倒是皇上,日夜操劳国事,还要为六宫的事情发愁,上次董芳仪落水的事,是臣妾失察,请皇上恕罪。” 李贵妃试探性地提起这事。 文宗皇帝顿了一顿,“七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不知道四皇子妃可查出些什么?” 李贵妃不自然地笑了笑:“按道理来说,臣妾不该在背后说芳仪娘娘的不是,只是皇上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说说。” 文宗皇帝有些疲倦,拉过一个抱枕,塞在颈下。 李贵妃缓缓说:“皇上您想,四皇子妃绝非愚蠢之人,这般明目张胆地在饯春宴上推董芳仪下水,不是自己找死?再则,四皇子妃为什么要推董芳仪下水?董芳仪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些事情文宗皇帝不是没想过,否则他也不会给锦瑟所谓的七日之期,可是如果四皇子妃没有推董芳仪下水,董芳仪自己又为何不顾性命加以陷害? 毕竟两个人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李贵妃察言观色,见文宗皇帝信了三分,心中便有了底,作出一副忧不自盛的模样,“四皇子现在征战在外尚未返朝,臣妾听人说,现在楚人闻四皇子之风则色变,焉知不是楚人搞得鬼,利用四皇子妃蓄意挑拨四皇子和皇上的父子关系?要知道,四皇子是很喜欢阮烟罗的。” 文宗皇帝虎躯一震,他倒是没有相信此事乃楚人所为,毕竟这里是大明宫,但他忽然想到一个人,会否真的是他暗地里指使? 光洁的额头罩上一层阴云,文宗皇帝彻底沉默起来。 “皇上.。皇上?” 李贵妃唤了两声。 “嗯!朕还有事,先去了。” 文宗皇帝正了正衣冠,起身离开了椒房殿。 “娘娘,皇上怎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呀?” 宫女红芍端着一壶新沏好的茶,惊讶地看着李贵妃。 李贵妃拈起榻上的玉如意,摆弄着,勾起嘴角:“皇上有大事要处理!” 文宗皇帝自从出了椒房殿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身后的张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唯恐激怒本就心情不好的皇帝,惹出什么大事来。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文宗皇帝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董芳仪的寝宫。 “参见.” 门口的太监宫女刚想行礼问安,就被文宗皇帝抬手制止。 “你家主子身子怎么样了?” 文宗皇帝负着手,沉声问。 “娘娘她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不知是受了惊吓没缓过劲来,还是心里有其他的事。” 宫女伶俐的回答了几句。 “嗯。朕去瞧瞧你们主子,你们在这守着!” 文宗皇帝一脸凝重地拾阶而上,刚要推门而入,却听里面传出嘤嘤的哭泣声,间歇夹杂着陌生男子低沉的声音。 文宗皇帝一手按在门上,心中疑云大起。 这么晚了,董芳仪的寝殿怎么会有男人?她又为什么会哭? 难道—— 文宗皇帝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铁青。 回身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放轻脚步,绕到轩窗下,轻轻地推开半扇窗户。 屋内的光线恰到好处地射在地上,在这个角度能看清内殿发生的一切,只见董芳仪一身简薄的裙衫,跪在佛龛前,双手合什,哀戚不止。 她旁边一位年轻男子,也跪在其身侧,柔声劝慰哭泣着的董芳仪。 文宗皇帝眉头一皱,不知道寝室二人在弄什么玄虚。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告诉弟子,弟子该怎么做?”董芳仪一手捻动佛珠,一手不停拭泪。 “姨母,不要再伤心了,父皇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男子清亮浑厚的声音让文宗皇帝心头一震。 润儿?他不是该在五皇子府养病吗?怎么会进了宫? 董芳仪擦拭着眼角的泪:“本宫并非因为此事伤心流泪。” 敖润奇道:“那您是为了什么呀?” “哎.”董芳仪抬头看了看敖润,欲言又止。 敖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您倒是快说呀!别再让润儿为您担心啦!” 董芳仪哽咽:“本宫.本宫实是因为自责才哭泣。” “自责?”敖润诧异道:“您有什么可自责的?” 董芳仪期期艾艾地道:“你四哥尚在楚国为大燕浴血奋战,本宫却陷他的妻子于不义。” 敖润愤然握拳:“这根本不怨您!明明是那个阮烟罗推您入水,她是罪有应得!” “不!”董芳仪泪如雨下,抓住敖润的手:“事情不是这样的!其实.其实四皇子妃并没有推本宫入水,是本宫自己跳下去的!” 敖润吃惊地瞪着董芳仪,半晌,吃吃地道:“您这是为什么呀!” “本宫。本宫也是迫不得已!” 董芳仪伏在敖澈怀里哭得很伤心。 “姨母有苦衷,该和润儿说才是,难道是信不过润儿?” “胡说,姨母连你也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 董芳仪出言斥责。 “那您倒是快说呀!您要急死润儿吗!” 不止敖润心急如焚,站在窗外的文宗皇帝也快要沉不住气了!他非常想知道,董芳仪究竟为什么要陷害与她无怨无仇的四皇子妃! 董芳仪迟疑地道:“前些日子,太子妃来找过本宫,让本宫想个办法,致四皇子妃于死地!” “太子妃?” 敖润惊呼出声。 文宗皇帝及时地控制住自己,否则他也会惊讶出声。“她为什么要害四皇子妃?”敖润狐疑万分。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二集 死因(下) 文宗皇帝心中一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便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没想到踏断了窗下的枯枝。 微小的声音,文宗皇帝没有在意。 可机警的敖润却已经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他还在担心文宗皇帝能否听见他和董芳仪这番话,毕竟他们是在听到宫女密报文宗皇帝进了寝宫才开始演这出戏的。如果文宗皇帝走了或者没听到,这番做作就白费了! 现在看来,一切都在计划中。 董芳仪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她演得很投入。 “想必是太子妃担心四皇子在战场上大展身手,会损害太子的地位,这才处心积虑对没有家世背景的四皇子妃下手!” 敖润激动地抓住董芳仪的双肩:“可是姨母,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咱们母子两这么多年都远离宫廷斗争,您何苦要趟这个浑水?” 董芳仪满脸泪痕:“前些日子太子是不是邀你到府上做客?” “却有其事.。难道!” 敖润恨恨不已:“我懂了!他们再用我的性命威胁您!” 董芳仪含泪点点头:“太子妃说如果这次不按她的吩咐做,她就会让你看不到初升的太阳!” 敖润一拳打在地上,咬牙切齿:“真是卑鄙无耻!” “润儿,现在我该怎么办?”董芳仪颤抖着双肩无助地道。 敖润轻叹一声,看着涕泗横流的姨母,大为不忍。 “姨母,你可以去父皇那告发太子妃!” “不行!”董芳仪斩钉截铁地道:“且不说你父皇未必会信我们的话,就算是信了,太子是国之储君,太子妃又是康亲王的掌珠,皇上他未必会因为我们母子放弃太子!反而,为了安抚远在前线的四皇子,你父皇说不定会将一切罪推到我的身上,从而救出四皇子妃,借以让四皇子在边关安心打仗!” 敖润脸色忽青忽白。 文宗皇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没想到自己在董芳仪的心目中是这么不光彩的角色,不过私下里想想,事情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也许自己真的会弃车保帅,只是此时此刻,知道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意图,自己仍然打算庇护他们,以求得大燕政局的稳定吗? 略一分神,屋内的一些话就没有听清楚。 “.。可是四嫂是无辜的呀!” 敖润痛心疾首。 董芳仪啜泣:“我也是没有办法,她们实在是逼得我走投无路!现在七日之期马上临近,我整日里失眠,万一四皇子妃因我而死,我岂非要日日遭受良心的谴责?可让我对皇上说,也是万万不能的!我自己不怕死,可我怕太子一怒之下,加害于你!我——” “你不必在纠结了!” 门突然被踢开,文宗皇帝负着手,阴沉着脸站在门外。 “父皇!” “皇上!” 屋内二人同时惊呆在原地。 · “张公公可知道,父皇传召孤有何事?” 太子妃在一众内侍宫女们的簇拥下离了东宫,匆匆朝紫宸殿走去。 “老奴不知。不过皇上给四皇子妃定下的日期将至,老奴猜测,皇上传找您恐怕也是因为此事。” 张公公点头哈腰地陪在太子妃身侧。 “原来是这事。” 太子妃轻笑一声,阮烟罗,这下你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正巧这时,御道上又出现一拨人马。 太子妃抬眼一瞧,瞳孔不觉慢慢收缩,心中冷笑一声:倒真是冤家路窄! “臣妾参见太子妃。” 锦瑟带着如羽正好与这些人狭路相逢,微微一福,锦瑟起身笑道:“太子妃气色正好,这是要往哪里去?” 太子妃傲然一笑:“父皇传召孤去紫宸殿。” “臣妾也得到父皇的召唤,准备前往紫宸殿。” 锦瑟与太子妃心照不宣的一笑。 张公公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儿,轻咳一声:“老奴在前面带路。” 言罢快步离了二人。 “太子妃请。” 锦瑟做了一个手势,请太子妃先行。 太子妃款动金莲,扶着侍女的手,锦瑟跟在其后。 “七日之期将近,四皇子妃可有收获?”太子妃的声音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媚,每个音节还故意拖长半拍,似乎有三分嘲笑蕴含期间。 锦瑟嗤嗤冷笑:“张公公已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呸!”太子妃往地上轻蔑一啐,“你算得上是什么明人?背地里使绊子,当日亭子里的话是说给本宫听的吧,华裳就是因你而死!” 锦瑟幽深如井的目光中泛起泠然的光芒:“什么叫因我而死?华裳明明是太子妃害死的,何苦赖在我身上?太子妃是康王爷的掌珠,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能容忍一个宫嫔勾引自己的丈夫?明明是太子妃因妒声恨,何苦栽赃在烟罗身上?” “你都知道?!” 太子妃忽然停住脚步,双眉一轩,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锦瑟。 锦瑟不为所动,笑了笑:“我不仅知道,还是我特意派内侍引你窥见太子和华美人的私情!” “你——!” 太子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锦瑟圈套!她是故意下了个套给自己,借自己的手除掉了太子的得力臂膀!怪不得太子那日会如此生气,自己还不相信平民小户出身的四皇子妃有这样的智慧,现在想想,可是小觑了这个女人! 锦瑟笑得灿烂:“太子妃别动怒啊!怒大伤身。” “阮烟罗,好!你有种!这个世界上敢跟孤斗的人还没生出来!相不相信,孤让你今日死在紫宸殿上!” 太子妃的一双丹凤眼中闪过如鹰般锐利的光芒! “太子妃这是恐吓烟罗吗?”锦瑟抬着下巴,傲然一笑:“我怕今日不能完好无损走出紫宸殿的是你!” “我?”太子妃嗤嗤冷笑,玉质纤纤指着锦瑟鼻子:“今日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最硬!” 说罢,拂袖而去。 锦瑟站在原地冷笑。 如羽低声道:“主子何苦和这样的人置气?” “非置气,不过是玩个游戏罢了。老鼠虽然捉到,一口咬死却也无趣,只有慢慢玩弄于股掌间,这才有滋味儿!” 锦瑟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自信的光芒。 “证人带到了吗?特别是当年照顾丽妃的那个宫女!” 如羽坚定地点头:“带到了,不仅那个宫女,青羽还找来了其余幸存的证人!” “这就好!” 锦瑟笑了。 今天她要在紫宸殿上亲自导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 当太子妃和锦瑟一前一后进入紫宸殿时,殿上已经坐满了六宫的妃嫔和女眷,李贵妃一脸怒气的坐在文宗皇帝右侧,她旁边是啼哭不止的董芳仪。 仇贵妃坐在左边的小几后,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忧色。 至于淑妃等人则依次按照位分排开。 敖润垂首立在文宗皇帝的御座前,脸上尽是悲愤之色。 看到敖润,太子妃有明显的失神,半晌,不自然地开口:“五弟的病大愈了?” 敖润看到太子妃的反应,心中有了底气,面无表情的点头:“多谢太子妃挂怀,已经无碍了!” “恭喜五弟身体康裕。” 锦瑟微敛裙衫,笑了笑。 “多谢四嫂。” 称呼中亲疏尽显。 一番寒暄过后,紫宸殿中意外地沉默起来。 文宗皇帝高居龙椅之上,蓦然开口:“太子妃,可知朕因何事传召你?” 太子妃惊讶万分,跃众而出:“父皇传召儿臣,不是要臣妾聆听四皇子妃推董芳仪落水一事吗?” “聆听?” 李贵妃冷笑:“太子妃倒是撇的干净!” 太子妃闻言生气地道:“李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孤素来敬你是父皇的贵妃,言辞之间不曾有半点不敬,您何以要诬陷我?” “本宫诬陷你?怕是你诬陷别人吧!”说到这,握起身旁董芳仪的手,鼓励道:“芳仪姐姐,现在大家都在这,你就把一切都说出来吧!皇上会给您做主的!” 董芳仪似乎是受了李贵妃这些话的鼓励,止了哭声,鼓起勇气,将太子妃如何约她出来,如何出言求自己帮助,自己不答应后,她又是如何拿五皇子的命威逼自己,一五一十地全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她的话说完,紫宸殿中的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淑妃咋舌道:“太子妃。太子妃为什么要害四皇子妃?” “这可没什么道理。”仇贵妃黛眉一蹙。 其余宫嫔全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些对于董芳仪的话表示怀疑,有些则认为董芳仪素日里平淡不争,能让她这么说,一定是真。还有一些,则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抻着脖子看热闹。 太子妃听了董芳仪的指证,脸上变颜变色,久久不语。 李贵妃冷笑一声:“太子妃这是哑口无言了吗?” 太子妃气急反笑:“董芳仪想要冤枉孤,也不必用此等下三滥的方式!”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文宗皇帝勃然大怒,他在董芳仪的寝宫外听得清清楚楚,而董芳仪梨花带雨的凄凉模样也让他很是心疼,怀着对太子妃先入为主的敌意,他已经对太子妃这番狡辩,感到由衷愤怒。在文宗皇帝的雷霆之威下,叽叽喳喳的宫嫔全都闭了嘴。太子妃吓得浑身发抖,眼圈一红,含泪跪拜:“父皇,请不要听信那些人的话冤枉儿臣!儿臣从来没有拿五皇子威逼董芳仪,再说,如果儿臣真的拿五皇子的性命威逼董芳仪,五皇子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三集 反戈(上) 说到这,五皇子敖润原本白皙清癯的脸因气愤涨得通红。 “太子妃还好意思在父皇面前颠倒是非黑白?敖润被你们囚禁在太子府,若非四嫂相救,恐怕现在已经死在你们手里!” 面对五皇子的指证,所有人悚然动容! 太子居然真的敢囚禁五皇子! 文宗皇帝声音低沉:“是不是真的!” “父皇!绝无此事!” 太子妃斩钉截铁地道。 李贵妃戟指怒骂:“事到如今,董芳仪已经亲自上殿对质,五皇子也亲口指证你,你还敢狡辩!” “儿臣绝非狡辩,而是就事论事!” 太子妃心中一喜,暗道:鱼饵上钩了!随后双眉一轩,朗声道:“谁人都知太子府戒备森严,上次太子遇刺后,父皇曾亲赐御前侍卫十八人保护太子府,如果五皇子真的被太子囚禁在府中,试问以四皇子妃的力量,怎么可能把五皇子救出去,且不惊动府中任何人!” 太子妃伶俐的目光一扫,已经聚焦在锦瑟的身上,里面全是挑衅。 阮烟罗,失误了吧!你万万不会想到,董芳仪其实一直是我的人!你以为她真的会倒向你对我反戈一击?你太天真了!妄图用如此容易的手段击败我!今日紫宸殿就是你的死期! 文宗皇帝眉头一皱,太子妃说的不无道理。 “四皇子妃,你怎么不说话了?敢问你一个小小的四皇子府哪里来的那么多死士,不仅能在几天之内迅速调查出五皇子的动向,而且还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 太子妃得意洋洋地看着锦瑟。 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如果一口咬定五皇子是自己救出来的,那无异于在告诉文宗皇帝,四皇子私养死士,意图不轨,是死罪。 如果不能证明五皇子是自己救出来的,那么就等于告诉别人自己联合董芳仪在诬告太子妃,还是死罪! 是进亦死,退亦死,进退维谷之间,难道没了退路? 锦瑟淡然一笑,她有! 她一直没有退路,可却能杀出一条血路!在楚国是,在燕国也是! 李贵妃看向锦瑟,眼光里流露出少有的焦虑,不小心落入太子妃的圈套,这下可怎么办?冷汗涔涔而下,她似乎已经预见,今日的锦瑟一定会死在紫宸殿。 敖润双眉皱成了川字型,他万万没有料到太子妃如此狡猾,居然利用文宗皇帝的疑心反戈一击。 太子妃唯恐迟疑的文宗皇帝不相信,进一步道:“既然董芳仪言之凿凿是孤教唆你陷害四皇子妃的,那么请问董芳仪,孤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跟你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这.”董芳仪额角有冷汗溢出。 文宗皇帝心中一凛,威严如山:“太子妃究竟是何时与你说的这些?” “太子妃.太子妃!”董芳仪用手反复搓着衣角。 敖润的脸上第一次由愤怒转为惊讶,其中还夹杂着不解:姨母在迟疑什么?这些事实应该脱口而出才是,如此反复支吾,岂非让父皇怀疑,给太子妃可趁之机?姨母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又考虑到我将来的处境,怕太子***报复而犹豫了吗! 大殿上所有人都看出其中的问题,不禁面面相觑。 锦瑟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怎么董芳仪?终于坐不住了?!希望你今晚的表演一定要卖力些,你越卖力,太子妃和你的下场就越惨! 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毫无防备?真的以为我会傻傻地听信董芳仪的一面之词? 苏锦瑟虽不是名门嫡女,可也是从腥风血雨中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白家内宅的刀光剑影、楚国宫廷的尔虞我诈,边关塞外的凶险处境,每一次,我都能动用智慧化解这些危机,太子妃,你太轻视你的敌人了! 战场上,轻视了敌人就等于自寻死路! 董芳仪深吸一口气,“太子妃是在饯春宴前一天找的臣妾,希望臣妾能帮她陷害四皇子妃。” 话音未落,紫宸殿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发出声音的自然是太子妃! 她笑得花枝乱颤,好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头顶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身体发出一阵急促的叮当声。 淑妃的脸色古怪,而其余的妃嫔脸上都是愤怒。 久不开口的仇贵妃愠然道:“太子妃有事说事,何故发笑?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诞无礼,实在不符合你的身份!” 文宗皇帝死死地盯住太子妃,想看看她究竟再笑些什么。 然而太子妃没有说话,淑妃却已经欠身道:“饯春宴的前一日,臣妾一直和太子妃操办宴席的事,一整日形影不离,却未曾看到董芳仪。” 大殿中人全都一惊。 太子妃止住笑声,冷冷地道:“同行的还有思美人和锦美人!” “太子妃此话可真?”文宗皇帝沉声望向地上的思美人和锦美人。 二人表情十分尴尬,她们都心里向着锦瑟,可万万不敢在文宗皇帝面前说谎,半晌,思美人咬着牙道:“太子妃所言皆是实情!” 这话一出口,董芳仪立刻瘫软在地上。 “姨母!” 敖润抢过去扶住已经萎顿于地的董芳仪,言语中尽是关切。 锦瑟轻轻一叹:五弟,你待她如母,她却从未将你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你可知道你的病.你的病。哎! 太子妃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自得归皇室,终日忧思,怕以蒲柳之姿,难以侍奉太子,不足以辅佐太子为父皇分忧,虽是如此,但结亲十载,儿臣扪心自问,虽然并没什么才能,却一直安心地相夫教子,今日四皇子妃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设下这样的圈套污蔑儿臣,求父皇替儿臣做主!” 声泪俱下的控诉让李贵妃尴尬万分,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聚焦在锦瑟的身上,而她却依旧保持着淡然。 文宗皇帝心中的怒火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的变故推向高峰,他现在很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此事是四皇子妃一手策划,那么方才董芳仪在寝宫那场声泪俱下的表演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此事绝非儿臣所为。”锦瑟幽深如井的目光,泠然如水,与御座上威严不可侵犯的文宗皇帝对视。文宗皇帝惊讶于她近乎凌厉的眼神,竟下意识地避开,质问地上的董芳仪:“说,朕要真相!”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四集 反戈(中) 董芳仪瘫软于地,呜呜哭泣。 “姨母!你可是怕说出真相,太子会报复润儿?润儿不怕太子报复!”敖润红着眼睛,咬牙切齿。 董芳仪伏在敖润的怀里,泪水纷乱:“你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了!” “姨母,你说呀!把真相告诉父皇,父皇他会替我们做主的。”敖润焦急的神色让殿中诸人更加心惊,真相到底是什么?居然如此扑朔迷离吗! 敖润反复劝说董芳仪,可董芳仪就是哭泣不说话。 “姨母你——” “住口!” 文宗皇帝勃然大怒,打断敖润的话。 “让她自己说!” 怒吼声不仅让董芳仪浑身一颤,连身旁坐着的仇、李两位贵妃都是胆战心惊。 “皇上.这一切都是臣妾做得!与太子妃无关,与四皇子妃也无关,都是臣妾做得,你杀了臣妾,平息此事吧。” 董芳仪哀嚎着说出真相。 敖润浑身一抖,双手抓住董芳仪的双肩:“姨母,你这是在说什么!” “皇上!”董芳仪拨开敖润的手,手脚并行爬到文宗皇帝脚下,拉扯着他的衣襟,“此事真的是臣妾所为,您饶恕四皇子妃吧。” 李贵妃眉毛一挑,董芳仪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 文宗皇帝显然不信,先是若有深意地看了锦瑟一眼,再是沉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你自己所为,那么朕问你,你为何要害四皇子妃?” “臣妾.臣妾嫉妒四皇子妃!”董芳仪口不择言地回答。 仇贵妃冷然一笑:“荒谬,芳仪姐姐已经是这大明宫的老人了,十几年不曾参与后宫之争,怎么会无缘无故陷害一个小辈?嫉妒?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不能令人信服。” 文宗皇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淑妃皱起眉头:“董芳仪素来无欲无求,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仇贵妃的眼光落在敖润身上。 文宗皇帝顺着她的眼光一瞧,不觉有了些眉目:“是不是有人拿润儿威胁你?朕答应你,会保护润儿的安全,你将真相说出来!” 董芳仪霍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文宗皇帝,文宗皇帝的目光带着热切和安抚,似乎在鼓励她将真相公布于众。 思量半晌,董芳仪终于还是将头垂了下去,摇头:“一切都是臣妾所为,与旁人并无干系。” “姨母,你!”眼泪在敖润的眼眶中反复打转。 文宗皇帝抬起头,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朕翻脸无情!” 李贵妃见锦瑟没有受到牵连,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来人!将董芳仪打入冷宫,赐死!” 文宗皇帝淡漠地吐出一句话,却令敖润疯狂起来。 “姨母,你快说呀!说此事不是你所为!” 董芳仪惨然一笑,“孩子,你多多保证,姨母不能在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了!” 一旁的如羽本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董芳仪上演飙泪大戏,可着实被她这句慈母一般的话恶心到了!小声嘀咕:“这个人可真阴险虚伪,五皇子要是知道了当日丽妃娘娘是怎么死,非得亲手宰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不可!” 锦瑟轻嗤一笑,这世上,最恶心的莫过于董芳仪这类人!表面上一副待你深情款款的模样,暗地里捅刀子,宁舒郡主是这样的人,她比宁舒郡主还甚!敖润是她一手抚养长大,她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地折磨他!亏得敖润一口一个姨母的唤她。 “不!姨母!”敖润扑过去抓住董芳仪的手。 董芳仪以头点地,给文宗皇帝磕了一个头。 “自臣妾进宫以来,皇上一直待臣妾很好,是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今日臣妾自寻死路,绝不会对皇上有一点怨怼之心,以后臣妾不能在侍奉左右,请皇上万万保证龙体,皇上素有胃疾,忌吃生冷辛辣的食物,冬日里记得要喝姜茶暖胃,大明宫芙蓉园那固好,可稍显阴冷,皇上再去时定要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殷殷嘱咐让文宗皇帝大为动容,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可李贵妃已经抢先厉喝出声。 “还不把她拖出去!” “诺!” 两名侍卫匆匆上殿,架起董芳仪。 敖润向阻止两名侍卫却力有不殆,董芳仪闭上双眼,绝望的等死。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了结时,董芳仪的贴身侍女绿萍闪了出来,仆倒在地,尖声道:“皇上!我家娘娘是冤枉的!” 她的出现震惊了大殿所有人。 唯独太子妃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而锦瑟只是哼了一声。 最精彩的地方终于来了! 董芳仪听见绿萍的声音霍然睁眼,比自己刚才要死的时候还激动,猛然大吼:“你住口!这是本宫的事,轮不到你插嘴!皇上!皇上!你千万不要听她的!” 绿萍一路膝行到御座下,频频磕头:“我家娘娘真的是冤枉的,如果皇上一怒之下杀了娘娘,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你知道些什么!”文宗皇帝眼中厉茫闪动:“快说!” “皇上,不要听她的!不要听他的!” 董芳仪的嘶吼实在惊诧了诸人,也让殿中宫嫔异常好奇,究竟绿萍知道些什么,让董芳仪如此大惊失色? “住口!”文宗皇帝拂袖大怒:“你再继续嚷下去,朕先杀了五皇子!” 敖润悚然动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至亲的父亲。 文宗皇帝提起敖润,这才让董芳仪安静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锦瑟也不得不佩服董芳仪的演技。 绿萍声泪俱下的控诉:“我家娘娘是冤枉的,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庇护五皇子。” “说下去。” 文宗皇帝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此事非常不同寻常。 “前些日五殿下进宫来瞧娘娘,娘娘本来很高兴,可五殿下突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让娘娘大惊失色,娘娘劝五殿下别再说这些话,然而五殿下却不依不饶,甚至最后和娘娘争执起来!” 绿萍的话让董芳仪小声低泣,可却让敖润目瞪口呆。 自己何时与姨母争执过? 文宗皇帝看了敖润一眼,“究竟五殿下和你家娘娘说了什么?” 绿萍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大声说道:“五殿下和娘娘说: ‘四哥早些年在楚国作人质,现今回了燕国,依儿臣瞧,竟是比太子还要出息。’ 娘娘说:‘出不出息都是别人家的事,与咱们娘俩无关,咱们只安分守己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五殿下有些不高兴了:‘姨母怎么能这么说?父皇迟早是要归天的,到时候太子登基,恐怕就没咱娘俩什么好日子过啦。’ 娘娘听五殿下这么说,很生气,放下手中的针线训斥:‘你怎么可以空口白牙的诅咒自己的父亲?’ 五殿下不以为然地说:‘他有什么资格做我父亲?我生病这么多年,他可曾来瞧过我一眼?’” 说到这,绿萍下意识地看了看文宗皇帝,只见他脸色铁青。 敖润气的胸膛起伏:“胡言乱语,我何曾说过那些话!” “你给朕闭嘴!你当朕真的不敢杀你!”文宗皇帝七窍生烟,一掌重重地拍在座前小几上,登时木屑四散。 “说!” 绿萍哆嗦了一下,继续说道:“ 娘娘听五殿下对皇上口出不敬,叹了口气:‘他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不来看你,也是有苦衷的。’ 五殿下听了很不以为然,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令人烦心的事,姨母您就直接告诉我,肯不肯帮我和四嫂好啦。’ 娘娘一听,吓了一跳,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帮你和四皇子妃?帮你们什么?’ 此时五殿下得意洋洋地说:‘自然是帮四哥登上太子之位,让四嫂坐上太子妃的宝座!’” 绿萍说到这,殿上众人全都啊地一声掩嘴惊呼,连李贵妃都下意识地深深看了锦瑟一眼。 敖润已经气的快要吐血,奈何文宗皇帝不许他辩驳,攥紧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 绿萍略微顿了顿,安定了一下心神,娓娓道来:“ 娘娘听了五殿下的话,吓坏了,忙摆手:‘你可不能这么胡闹!四皇子相当太子还是相当皇帝,都与你无关,咱们娘俩犯不着去趟这趟浑水。’ 五殿下哼了一声,‘怎么无关!四嫂像我做了保证,她说四哥生母早逝,如果我们能襄助四哥成就霸业,等到他位及人寰的那一天,就封姨母做太后!’ 娘娘此时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孩子,你.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五殿下反复劝说娘娘,‘姨母是否觉得四哥久在楚国作人质没什么势力?那你就错了!四哥虽然在楚国做了将近二十年的人质,可也在此期间培植了一大批死士!况且四哥现在与常胜将军李广利并肩作战,攻打楚国,在军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四嫂与李贵妃交好,想必有一天需要动武时,常胜将军也会站在四哥这边的!到时候,一切都水到渠成!’ 娘娘颤声道:‘你们这么陷害太子,你父皇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五殿下。五殿下此时轻蔑一笑:‘兵权在手,到时候由不得父皇不答应!’”话说到这,紫宸殿中安静极了,落跟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文宗皇帝的脸上阴云密布,一场疾风骤雨,即将到来!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五集 反戈(下) 绿萍说完这话,太子妃看着文宗皇帝山雨欲来的表情,彻底地放下心来。 李贵妃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心惊胆战来形容,她万万没料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情。 锦瑟暗暗冷笑:太子妃倒真是狠毒,除掉自己和五皇子还不行,还要带上远在楚国的敖澈,连李贵妃一家都不放过,她这是要一次性将与太子敌对的势力连根拔起! 不过自己怎能让她如此称心如意! 地上的五皇子敖润此时已经难以辩驳了,这倒不是因为他理屈词穷,而是他不明白,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绿萍为什么要空口白牙地诬陷自己,而且一直待自己如子的董芳仪居然一言不发,任由绿萍污蔑却不做声。 李贵妃玉齿轻启,刚要辨解些什么,董芳仪突然低泣着开口:“绿萍,本宫不是警告过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 锦瑟明显地看着敖润全身一震,用一种不能置信、伤痛欲绝的眼神盯着董芳仪,其实他并不蠢,他早已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愿相信。这一刻,看着敖润澄澈眸光里弥漫着的悲痛和绝望,锦瑟感同深受。这样的痛苦她曾在黑暗的棺材中感受过、也曾在某人的怀抱中咀嚼过。 被亲人背叛,被亲人出卖的痛苦! 痛彻心扉! 董芳仪的话等于变相坐定了绿萍所说是实言。 太子妃决定在暴怒的文宗皇帝面前再添一把火,她突兀地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一个很微小的动作,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唯独锦瑟和绿萍看到了。 绿萍咬了咬牙,“奴婢还听见五皇子和娘娘说,四皇子将他私自打造的兵器全都藏在了五皇子府中。” “好!”文宗皇帝霍然起身,突然放声大笑:“很好!”他跄踉着走下台阶,轮番指着敖润和锦瑟的脸,狂吼:“你们可真是朕的孝顺儿女!” 两道清泪自敖润清癯的脸颊滑落,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想辨解,只是用一种迷茫的眼神注视着董芳仪。 董芳仪低着头,不敢看他。 锦瑟却不然,她上前一步,冷静地回答文宗皇帝的暴怒:“父皇,儿臣不服,您怎能听信绿萍的一面之词定儿臣和五弟的罪?” 仇贵妃冷然一笑:“这个简单,只要皇上去查证一下,五皇子府中是否如绿萍所言有那些兵器即可。” 文宗皇帝大袖一甩:“好!今日朕让你们死的心服口服!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 金吾卫大将军迈着大步上殿,盔甲冰冷的脆响让人心惊。 “朕命令你立刻带一千羽林军搜查五皇子府!速去速回!” “诺。” 金吾卫大将军抱拳出殿。 紫宸殿中诸人都沉默下来,她们已经隐隐觉得,今日之事断然不会轻易了解,如果说刚上殿时,大家只不过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来凑凑趣,但现在所有人都收起了这个想法。 因为此次无论哪方输了,前朝六宫都会有巨大的变动。 四皇子妃输,不独四皇子府完蛋,连带着五皇子、李贵妃、常胜将军李广利,全会受到牵连。 反之,太子妃不但会被赐死,太子和康亲王府也会遭到重创。 真是惊天巨变! 李贵妃手里全是冷汗,她早已经惶惑无力,现在能给她唯一一点勇气的就是锦瑟情绪的淡定无波。 气定神闲、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的锦瑟引来了殿上所有人好奇的目光,连文宗皇帝一时之间也揣摩不出她是怎么想的。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太子妃居然因为锦瑟的镇定心里开始慌乱:难道她早已经识破了我的计划?难道她已经暗地将那批兵器转移了? 所有人心思各异地坐在殿上,直到金吾卫大将军手里捧着一大堆兵器走进紫宸殿。 “回禀皇上,末将确实在五皇子府的地窖中搜出数千把兵器,这些是末将从中挑选的几把,请皇上过目!” 兵器被呈上,太子妃着实松了一口气,她轻哼一声,斜睨着锦瑟:原来方才都是在装腔作势,险些被你唬住! 李贵妃自从金吾卫将军上殿起就觉呼吸不畅,现在心脏就像是要跳了出来,怦怦怦怦地乱了不停。 文宗皇帝面沉似水,从诸多兵器中抽出一把钢刀。 寒光一闪,刀锋訚訚,看材质居然比兵部打造的还要好! 哗啦啦,钢刀被文宗皇帝顺势扔在锦瑟脚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锦瑟平静地道:“父皇,不过是几把兵器而已,常言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五弟常年不在府,而五皇子府又没有几个家丁,混进去个把人栽赃陷害四皇子也并非不可能!” 仇贵妃嗤嗤冷笑:“从前不知道,四皇子妃居然如此巧舌如簧。” 锦瑟不搭理仇贵妃,只是对着文宗皇帝道:“父皇,如果您非要认定这些兵器是四皇子私下里打造的,那么请问父皇,您认为四皇子他是何时打造的这些兵器呢?” 文宗皇帝方才沉浸在怒火中没有想到这点,现在经锦瑟提醒,不觉一怔。 锦瑟娓娓道来:“父皇,这打造兵器不同于制造铠甲,首先,要打造这么多兵器总得有地方才行。历来想要谋反的乱臣贼子们,打造兵器都会选在深山老林或者用其余的方式掩饰。比如前朝宁王造反,他就是先用一个月之久盖了一间养鸡场,这才着手打造兵器,用鸡叫声掩盖打造兵器时发出的噪音,以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说到这锦瑟环视四周沉思的人们,自信地说:“但这长安城里根本没有类似的养鸡场,因此打造兵器的场所不可能是在城内。既然城内排除了,我们再来想想城外。长安城离骊山只有一日的形成,骊山山高林密,似乎是打造兵器的好场所,可问题是,如果这些兵器真的是四皇子打造出的,那么他为什么不藏在十分保险的骊山深处,而偏偏要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送到五皇子府中!这不是太愚蠢了吗!” 锦瑟掷地有声的论辩让所有人震服。“况且,方才金吾卫将军说兵器的数目足足有数千把,众所周知长安城守卫森严,管理治安的九门提督又是太子妃娘家——康亲王府的人,敢问他们是如何排查的过往人群,连几千把兵器被偷运到长安城中都茫然不知,难道他们也被四皇子收买了吗!”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六集 雄辩(上) 太子妃汗如雨下,她不明白已经胜券在握的自己,从何时起掉进了锦瑟圈套。 董芳仪跪在地上,心急如焚,可她所充当的角色根本不适合开口。 眼见太子妃哑口无言无法辩驳,仇贵妃也顾不得往日里韬光养晦的策略,朗声道:“也许是四皇子在楚国打造的兵器,那日入长安的时候偷运进来的也未可知!” “对!对!”太子妃忙笃定地道:“一定是那天!父皇仁慈,念在四皇子久在楚国为质,因此派太子殿下于京郊迎接,兄弟二人一同进的城,当时九门提督就未曾查验过四皇子随行的物品!” 仇贵妃摇头喟叹:“哪知四皇子如此狼子野心,辜负了皇上一番慈父之情。” 锦瑟心底冷笑:一群井底之蛙,今日就让你们知道见识短浅的代价! “父皇,仇贵妃和太子妃久在深宫可能不知道兵器锻造的差异,您是一国之君,该当知道,水质不同,所锻造出的兵器韧度不同。烟罗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曾从前朝宋大夫的《天工开物》一书中得知,楚国地处南方,水质轻柔,所打造的兵器灵巧有余而厚重不足,而咱们大燕,地处北方,打造兵器的水一般取自黄河,黄河之水有细沙,所以锻造出的兵器看起来光滑,实则用手抚摸会有颗粒感。” 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兵器奉给文宗皇帝。 “请父皇亲自验证!” 文宗皇帝在刀身上轻轻一抹,果真凹凸不平,作为曾经亲自带兵出征的帝王,他当然知道水质不同,锻造出的兵器不同,可方才并没有往此处想,而眼前一个妙龄韶华的女子,居然在短时间能想到这点,倒真是让他大感意外。 仇贵妃一听之下脸色铁青,饶她精明似鬼也不会懂得这些男人才知道的东西! 太子妃也只晓得嘱托舅舅打造一批兵器,放到五皇子府中栽赃,哪里能想得到如此深远的地方,一时间冷汗涔涔。 李贵妃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赞服地看着锦瑟。 五皇子敖润本来一直沉浸在绝望中,此时此刻居然眼前一亮,四嫂有如此智慧,又心细如发,想必能解他疑惑,告诉他董芳仪致自己这个亲侄子于死地的原因。 锦瑟眼见紫宸殿的人信了***分,便微微一笑,提醒道:“父皇,如果儿臣没有记错,太子妃的舅舅,康亲王府出身的长孙大人,现任兵部尚书,主管打造兵器!” 太子妃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全身颤抖。 文宗皇帝双眼锐利如鹰,狠狠地盯着太子妃。 “儿臣建议将这些武器交给兵部侍郎关大人亲自验证,想必他一定知道这些兵器是否出自长孙大人麾下。” 锦瑟的建议被文宗皇帝立刻执行,金吾卫大将军捧着刀具,下殿查验。 其实不查验,文宗皇帝也已经相信了锦瑟的话,因为她的雄辩太有说服力。初回燕国的敖澈是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时间能打造如此多的兵器。 他已经从锦瑟的话中逐渐揭开迷雾! 太子妃想致四皇子与四皇子妃于死地,原因显而易见,不过是怕风头正劲的四皇子危及太子的地位。 可一向低调不争的董芳仪为何会与太子妃同流合污呢? 这点他着实想不明白。 因为想不明白,他居然下意识地看向锦瑟。 锦瑟瞬间读懂了文宗皇帝的疑惑,也许紫宸殿的所有人包括敖润都对这很不解,今日她就要揭开这个谜底,揭开了尘封二十年的冤案! “儿臣以为,董芳仪之所以要跟随太子妃陷害儿臣,怕是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李贵妃掩口惊呼。 这个双簧也该轮到自己这边了!方才太子妃和仇贵妃一唱一和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戏,难道自己就不能做作一番? 文宗皇帝负着手,狐疑万分:“杀人灭口?你知道了什么,惹得她竟要杀你?” “本来儿臣也没有往董芳仪身上想,直到今日她在殿上与太子妃串通一气陷害儿臣,儿臣才将所有的经历捋顺明白。” 锦瑟越是这么说,众人越好奇,就像心里有猫抓一样,痒痒的,究竟董芳仪为何要杀一个晚辈灭口? 看着众人急不可耐的神情,锦瑟不再吊着胃口:“就在饯春宴的前一天,儿臣从宫中回四皇子府的路上,突遇一中年妇女拦路喊冤,儿臣惊讶之下就将她接进四皇子府,准备饯春宴后仔细询问她一番,哪知开席就遭遇了董芳仪落水的事。之后的几日内,儿臣四处查证,却都茫然无头绪,自知命不久矣,想在临死前帮那人洗刷冤情,私心想着,这妇人的冤屈左不过是民间的小事,哪知一听之下,发现此事事关重大,竟与儿臣的遭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究竟是什么事?” 文宗皇帝神色阴晴不定。 锦瑟缓缓地道:“儿臣已经将那人带进皇宫,请父皇亲自审问。” “传!” 文宗皇帝一声喝令后,拾阶而上,端坐在龙椅上。 众人好奇地望着殿门,片刻之后,一衣衫褴褛的妇人迈着莲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妇人约莫三十多岁,一副农妇打扮,脸上颇见风霜,显然是这么多年来吃了不少苦头,日子并不如意。 众人料想她不过是一届村妇,哪知她见到文宗皇帝和众妃居然并不惊慌,反而行礼如仪。 自从这妇人进入大殿,董芳仪就如同丧魂失魄一般,伏在地上。 而绿萍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奴婢彩霞,叩见皇上。” 妇人带着哭音,嗓音因此而颤抖。 “彩霞?!” 文宗皇帝明显身子一抖,竟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居然是彩霞!” 淑妃等资格老一些的宫嫔全都莫名惊骇,倒是李贵妃和仇贵妃以及思美人等新晋的宫嫔各个面面相觑。 太子妃也是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彩霞.。不是丽妃娘娘身边的侍女?二十年前就被皇上赐死了?”角落里不知道哪个宫嫔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真相。 丽妃的侍女? 如同惊雷炸响在敖润的头顶,夺了他的三魂七魄 文宗皇帝语气急促地说:“上前来,让朕好生瞧瞧!” 彩霞依言走上台阶,文宗皇帝撩起额前冠冕上的十二串珠帘,仔细打量,果然是丽妃当年的贴身侍女! “大胆!”文宗皇帝厉喝一声,“你居然敢蒙骗朕!” 不用想,彩霞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逃过了当年的文宗皇帝的赐死。 “奴婢有罪。”彩霞哽咽着跪倒在地上,“但奴婢恳请皇上杀我之前,听奴婢说一件往事。” 本该死了二十年的彩霞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文宗皇帝自然知道其中有猫腻。 “你说!此番若再敢欺君罔上,朕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彩霞磕了头,擦干眼角的泪水,用一种仇恨且坚定的语气说:“当年丽妃娘娘因私通侍卫被皇上亲手勒死,奴婢因是娘娘从宫外府中带来的贴身侍女,也被赐死.。” 她说完这句话,紫宸殿中的人瞬间石化! 当年宠冠六宫的丽妃居然是被文宗皇帝亲手勒死的?! 她死后寝宫还遭到了血洗! 丽妃难道不是难产死的吗?怪不得丽妃难产死后没多久,寝宫的大小宫女太监就全遭瘟疫死掉,连尸体都火速拉到焚尸场化了。 怪不得五皇子自从生下来就被文宗皇帝厌恶,连病入膏肓时,都不被这个父亲关怀!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丽妃根本不是难产,而是与人私通被赐死。 所有环节都对上了,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一切的谜团都在瞬间解开。 敖润的手放在胸前,身体无休止的痉挛着,锦瑟已经看见他修长有力的手快要将自己的锦袍抓碎。 该是多么重大的打击! 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是被亲生父亲活活勒死的! 文宗皇帝脸上陡然变色。脸色从白变青,再到铁青,鼻子双翼张合着,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可恶! 居然敢讲这件事公布于众! 这简直是在打朕的脸! “皇上!”就在文宗皇帝怒发冲冠要抽出长剑宰了彩霞时,她大喝一声:“可您知不知道,丽妃娘娘其实是冤枉的!” 文宗皇帝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丽妃私通一事,难道审理有误? 半晌,文宗皇帝缓缓放下手中长剑,颓然道:“你说。” 彩霞勉强平静了一下心绪,“当年,在丽妃娘娘还在家中做女儿的时候,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奴婢永远记得,那是大小姐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熟悉过往的文宗皇帝和淑妃等人都知道,彩霞口中的大小姐就是丽妃。丽妃是户部尚书卢大人的长女,卢大人还有一个小女儿,就是董芳仪。彩霞沉浸于往事中,梦呓般地道:“大夫人为了庆贺大小姐的生日,特地差人从楚国买了几匹月影纱的布料来为大小姐裁衣裳,奴婢记得当时楚燕交恶,边境的互市并未开放,因此能弄到几匹月影纱实在是不易,因此全府上下的女眷都当它是个稀罕物儿,轮流来瞧。” 【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 第三百二十七集 雄辩(中) 众人的目光尽皆聚焦在彩霞身上,听她将往事娓娓道来。 “当时十四岁的二小姐对这月影纱简直是爱不释手,也曾央求大夫人为她做一件这样的衣衫。可大夫人并没有答应,二小姐为此着实郁闷了一阵,当晚还赌气回房没有吃饭。大夫人觉得她是小孩心性,没有在意。倒是大小姐心疼妹妹,将其中一件用月影纱做的渐变水红百花裙送给了二小姐。可出乎意料的是,二小姐并没有收下,而是笑着说‘我不过和母亲一说,姐姐怎么当真了呢?这些衣衫都是母亲的心意,珍儿不能收’。大小姐再三劝说,二小姐还是执意不肯,最后就将那些衣衫放进了柜子里。当晚二小姐和大小姐同榻而卧,哪知睡到半夜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彩霞说到这时,明显身子颤抖了一下,显然是忆起往事十分恐惧。 众人知道她口中的二小姐就是董芳仪,可到底董芳仪对同胞姐姐丽妃做了什么?难不成做出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文宗皇帝狐疑地看着地上跪伏着的董芳仪,如此柔弱的女子,又能做出什么事情? 彩霞勉强摄定心神,“半夜,二小姐以为大小姐已经睡熟,便偷偷从床榻上起身,将柜子里的月影纱衣衫全部拿出来,尽数剪成了碎片!事后大小姐曾心有余悸地对奴婢说,她从未看过二小姐流露出如此怨毒的眼神!那种憎恶、仇恨,完全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大小姐害怕了!最令大小姐心寒且恐惧的是,第二日清晨二小姐就如同没事人一般,冷静地看着大夫人调查此事,大小姐为了不伤害自己的妹妹,没有将真相说出去,而是做了隐瞒。” 说到这,众人都是一凛,顿觉浑身冷汗。自己得不到的决不让别人得到,年少时的董芳仪就已经这么狠毒了吗? 彩霞偷眼向董芳仪瞧去,董芳仪噙着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姐姐已经仙逝,现在随你怎么说。” 仇贵妃双眉一皱,不悦地道:“彩霞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如此空口白牙的冤枉董芳仪,可是死罪!” “奴婢句句所言属实!” 彩霞笃定地道。 文宗皇帝不置可否,而是沉声说道:“说下去!” 彩霞接着道:“后来,大司马家的二公子上门提亲,求取大小姐,却被大小姐断然拒绝。大夫人郁闷之下,追问大小姐原因,大小姐开始还忸怩着不肯袒露实情,最后才偷偷告诉夫人,在前年上祀节的宴会上,大小姐就爱上了皇上,刻骨铭心,暗暗发誓今生如果不能选入宫中侍奉皇上,就守身如玉,永远不嫁人!” 文宗皇帝悚然动容,他万万没想到,丽妃是因为这个原因进宫的,他一直以为丽妃是为了家族的昌盛,这才泪别青梅竹马的那个侍卫,被迫入宫侍奉自己,这才最后做出那等丑事。 太子妃冷哼一声:“孤和仇贵妃的意见相同,丽妃已死,自然你是想怎么说怎么说!” 文宗皇帝心中疑云大起,眼光深沉地打量着彩霞。 彩霞抬起头,大胆地正视着诸人,缓缓地道:“奴婢有证据!” “有证据?”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彩霞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双手奉上。 张公公呈上这张宣纸,文宗皇帝缓缓展开,李贵妃和仇贵妃好奇也凑了上去,只见那宣纸上一位身着明黄锦袍,头戴九冕冠的年轻男子卓然而立,腰畔挂着三尺长剑,顾盼间神采飞扬,正是二十年前的文宗皇帝。 这幅丹青下还提着一首小词:‘山之高,月初小,月初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我心悄悄。’词下落款写着的日期,正是文宗皇帝刚登基的三年后,加盖着刻有丽妃别名潇湘妃子的印章,纸张和笔墨已经有些微微泛黄,显然是有了年头,绝非近日刻意捏造。 文宗皇帝看了这幅画后,全身一震。眼光寸寸抬起,沉声吩咐:“淑妃,你上来辨认一下。” 淑妃一愣,众人一时好奇,不知道宣纸上究竟是什么,莲步盈盈地走上台阶,展眉一看,迟疑道:“时间过得太久了,臣妾记不太清楚,不过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那年上祀节,皇上在汜水边设宫宴,款待大臣贵妇时的穿着打扮!” “对!淑妃娘娘没有看错!这正是大小姐参加宫宴回到府中后,因为对皇上一见倾心,所绘的肖像丹青!因大小姐怕别人瞧见诟病她,因此画完后一直没有示人,连大夫人和二小姐都不知道大小姐画过这么一副丹青,大小姐画完这幅丹青后,终日放在手边摩挲把玩,以至于宣纸的头部和尾部,各有一块黑色的印记。” 文宗皇帝低头一瞧,李贵妃已经惊叹出声:“果然如此,看来丽妃姐姐对皇上当真是情深一片。” “大小姐进宫后,就嘱咐奴婢将此画收藏在府中,后奴婢被皇上赐死,隐瞒真相逃过此劫后,因为心中愧对大小姐,便偷偷潜入府中,将画带走,这也是此画得以保存的原因。皇上如果不相信,可以将此画的丹青与宫内所藏丽妃娘娘的画拿出来对比!” 文宗皇帝大手一挥:“不必了,朕认得出,这是她亲笔所绘!” 声音里居然有一丝波动。 众人大吃一惊地望着文宗皇帝。 锦瑟默然地站在原地,其实她派青羽调查文宗皇帝和丽妃的点点滴滴时,觉得文宗皇帝是深爱过这个妃子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得知她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后,会暴怒地将她亲手勒死! “后来呢?为什么丽妃娘娘会被冤枉,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贵妃焦急地追问,其实这也是其余众人想知道的事情。彩霞呜咽道:“后来.后来二小姐也入了宫,被封做美人,大小姐则已经是妃子,并且怀了龙胎!奴婢记得那天晚上,二小姐突然向大小姐进言.。”(解释一下为什么最近总断更且更新少,今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上个月断更是因为出去看病,这几天需要复查,紫陌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又要看病挂号,医生嘱咐要好好休息,这才无法更新。其实紫陌真的很爱这本书,很想马上写完,但身体真的是很不爽,这才拖拖拉拉,紫陌的上本书一直没犯过这个毛病,今年实在是身体不适,请大家见谅,等紫陌今年养好了,一定会努力更新,请大家见谅。) 第三百二十九集 昭雪(上) “是奴婢受人胁迫,这才逼不得已陷害娘娘!娘娘实是无辜的!”彩霞提起这段往事痛悔不已。 紫宸殿中的众人已经被这样的真相所惊呆! 敖润因激动双颊赤红,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被冤枉致死。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丽妃娘娘!” 敖润的厉喝如同晴天霹雳,击在彩霞身上,她浑身一震,冷目灼灼地盯着董芳仪,戟指怒目:“就是董芳仪!是她!是她一直嫉妒丽妃娘娘,这才想出毒计蓄意陷害。可怜娘娘刚生下皇子不满百日就含恨而死,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彩霞伏地大哭。 众人惊疑地盯着董芳仪,可却见她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大明宫的老人都知道我和姐姐自小合得来,感情很好。况且姐姐是卢家的嫡长女,她在宫中受宠,本宫也能得她的照拂,又怎么会无端端地陷害姐姐?皇上,您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冤枉臣妾!” 文宗皇帝双眼在董芳仪和彩霞身上来回逡巡,似乎在犹豫该相信谁的话。 仇贵妃冷笑:“皇上,这彩霞的话万万不能相信。她当日可是丽妃的陪嫁丫鬟,尚能背叛旧主,作出这等事来,今日她的话有如何可信?” 众人沉思片刻,皆觉仇贵妃说的有理。 彩霞一抹眼泪:“奴婢自幼受丽妃娘娘大恩,无以为报。” “那你还这么对待母亲!” 敖润额上的青筋条条暴起。 “奴婢也是有难言之隐!”彩霞回忆道:“进宫没多日,奴婢就暗地里爱上了驻守寝宫的一名侍卫。” 仇贵妃哼了一声:“敢问贵妃姐姐,大明宫中斯通款曲是什么罪过?” 李贵妃沉吟片刻,回答:“当是死罪!” “奴婢今日敢上殿陈述往事,自然是不怕死的!”彩霞目光坚定:“之后,奴婢便与他有了白首之约,就待奴婢过二十五岁放出宫去,便能成婚。哪知没过多久,丽妃娘娘怀了身孕,董芳仪为表示姐妹情深,便住在偏殿,照顾娘娘。董芳仪素日是个细心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奴婢和周郎的私情。不过她狡猾的很,并没有立刻告诉娘娘,而是私下里吩咐贴身宫女盯着我们,终于有一天,奴婢与周郎在寝宫外园子里的假山中幽会时,被前来的董芳仪抓了个正着!” 彩霞的脸上尽是凄苦之色,想来当日的事情成为了她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奴婢当时害怕极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董芳仪不要说出去,私心想着,董芳仪好歹是本家的二小姐,怎么也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奴婢一命,左不过是让奴婢断了和周郎的联系,哪知.。” 说到这,彩霞的唇边噙着冷笑。 “哪知董芳仪立刻就说,‘若想我不惊动外人,须得答允我一件事。’奴婢当时担心周郎被害,又想立刻平息此事,便满口的答应了。董芳仪当时很满意,放我们离开,奴婢心有余悸地离开寝宫,过不多日,林侍卫就替了周郎的位置,在寝宫驻守。” 众人听得认真。 “后来,娘娘生下了五皇子,奴婢终日忙碌,又见六宫之中无半分消息,就渐渐地将这件事忘了。哪知娘娘刚出月子的第三日,也就是皇上回宫的前一夜,董芳仪突然来找奴婢,吩咐奴婢在丽妃娘娘和林侍卫的饮食中下药。奴婢当时大惊失色,是万万不肯的,可董芳仪就拿周郎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照她的话做了,私心想着,就算娘娘和林侍卫吃了这药,寝宫这么多人眼睁睁地瞧着,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可没想到,董芳仪当真是机关算尽!” 彩霞惨然笑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董芳仪辩驳道:“本宫若想害姐姐,怎么会用这么蠢的法子?再说,本宫怎么知道皇上一回宫,立刻就会去姐姐那?本宫又不是神仙!” 众人想想也是。 彩霞说道:“芳仪娘娘素来机智,自然是猜的到的,况且当时长孙皇后早与你联手,皇上回宫第一个见得必是长孙皇后,而长孙皇后一定会劝皇上先去娘娘的寝宫,毕竟皇上还从未见过刚出世的五皇子一面!” 文宗皇帝心中一凛,当日他确实很疲惫,准备在皇后这安置,明日再去瞧丽妃和五皇子,可经不住长孙皇后一阵劝说,这才动身,当时他还在奇怪,常年拈酸吃醋的皇后怎么突然如此贤惠?现在想来,居然是有目的的! “到了那日黄昏,奴婢假意说娘娘丢了极其贵重的物品,便借着丽妃娘娘的意思召林侍卫进了寝宫问话,当时丽妃娘娘早已吃下迷迭香,晕在床上。林侍卫本不想进殿,说这样有违宫规,但架不住奴婢的呼喝,这才勉强进了寝殿,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是到今日,彩霞心中满是愧疚。 “奴婢暗暗好笑,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迷迭香掺在茶水中,眼见着林侍卫喝了下去。就这样,林侍卫便就此人事不知。当初为防林侍卫练过武有一定的抗性,便现在午饭中添了迷药,再加上后来的茶水,林侍卫当真是睡得死死的!奴婢见事情成了,便脱掉林侍卫和娘娘的衣服,并排放在床榻上,离开寝殿。” 众人本揪着衣襟听她陈述往事,此刻淑妃不禁有疑问:“林侍卫进去那么久没出来,难道外面适逢的内侍宫女都没起疑心吗?” “奴婢出了殿,就以晚上皇上要来为理由,分派那些人去干活,他们各自分散后,又调上来一批,因此无人发现怀疑,所有事情做好后,奴婢就在偏殿等皇上驾临!后来。” 彩霞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后来有多么惨烈!匆匆而来的文宗皇帝目睹了丽妃和林侍卫的奸情后,当场就杀了她们二人!暴怒之中的文宗皇帝还险些亲手掐死了襁褓中的五皇子,彩霞内疚万分,大着胆子冲过去阻止了文宗皇帝,并痛哭流涕说这是皇上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文宗皇帝立刻命彩霞端来一碗清水,滴血认亲,果然是自己的骨肉,这才放了五皇子一条小命。 第三百三十集 昭雪(中) “奴婢!奴婢对不起丽妃娘娘,罪该万死!”彩霞以头点地,涕泗横流:“事发后,皇上下令血洗寝宫,董芳仪本不想救奴婢,可奴婢威胁她,自己已经将此事告知宫中的好姐妹,如果奴婢和周郎有什么意外,她陷害丽妃娘娘的事,必然被全天下人得知。她万般无奈之下,才在血洗中救了奴婢,并送奴婢和周郎出宫。离开皇宫后,奴婢知道丽妃一定会杀我二人灭口,便连夜逃了出去。所幸在边境处的小村庄安定下来,过了这么多年的平静日子,奴婢私心想着,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早该淡了,可.可董芳仪怕事情暴露,竟不遗余力地追杀奴婢,终于,那日奴婢卖了针线活从集市回家时.。” 彩霞想起一家子尸横遍野的模样,哽咽到说不出话。 “奴婢的丈夫、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媳,还有一个刚在襁褓中的孙子,全都死啦!那群人还在庄上搜索奴婢的下落,奴婢惊慌失措之下,躲在柴火垛里,足足呆了三天三夜,这才趁机溜走,一路讨饭来了长安!奴婢终日在皇宫门口流连,既想找一个人帮奴婢,还怕董芳仪的人发觉,终有一日,奴婢忍不住了,不管三七二十地拦住了宫中驶出的一辆马车,原来竟是四皇子妃的銮驾。” 事情说完了,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彩霞不忿董芳仪杀害自己全家,这才豁出性命来长安告御状,途中遇见四皇子妃,紧接着,董芳仪因怕事情败露,便在饯春宴上自导自演了那么一出好戏! 紫宸殿中落针的声音可闻。 文宗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神飘渺,他依稀记起那日,紫宸殿外的内侍宫女果真是少的冷清,再想想长孙皇后那日不同寻常的举动,难道真的是自己冤枉了丽妃? 锦瑟见文宗皇帝终于肯相信这个事实,缓缓开口:“父皇,您一定是深爱丽妃娘娘,这才爱之深、恨之切,可您仔细回想一下,丽妃娘娘素日对您的情意,她那么一个端庄温柔的人,又怎么会撇下您,撇下刚出生的五皇子,作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呢?” 轻柔的声音如同溪流缓缓渗入文宗皇帝已经枯竭的心田。 文宗皇帝握紧了手里丽妃所绘的那幅丹青,知道了她的深情厚谊,自己又如何能不相信她? 太子妃眼见文宗皇帝信了,额头冷汗直流,忙道:“父皇,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冤枉董芳仪!” “住口!” 文宗皇帝拂袖大怒:“朕还没有治你冤枉四皇子妃的大罪,你还在这搬弄是非!” 太子妃刷地脸色苍白如纸,她忘了,董芳仪的罪也许证据尚不确凿,可她自己诬陷弟妹的罪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父皇,儿臣.儿臣还查出一事!” 锦瑟估摸着时机,也是时候下致命一刀! 文宗皇帝皱起眉:“说!” “儿臣从彩霞的口中得知丽妃娘娘的事情后,便想到一事。既然董芳仪如此恨丽妃娘娘,恐怕对五皇子的好也是惺惺作态。五皇子自出生后就养在董芳仪身边,终年受病痛折磨,儿臣想,也许这病与董芳仪脱不了干系!” 众人脸色大变,如果董芳仪有心害五皇子,他确实是防不胜防。 仇贵妃嗤嗤冷笑:“董芳仪素来待五皇子犹如亲子,怎么可能害他!” “犹如亲子?”李贵妃扶了扶繁复的发髻,轻笑一声:“既然是犹如亲子,适才又为何舍弃五皇子自保?” 仇贵妃被李贵妃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 方才绿萍将五皇子与董芳仪的对话公布于众,完全是在置五皇子于死地。 敖润经受不住接连而来的打击,大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和姨母说那些。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文宗皇帝心如刀绞,他已经偏向于丽妃是被冤枉的,对丽妃的误会怨恨已除,对五皇子的怜惜宠爱油然而生,沉声道:“五皇子身子不适,赐座!” 董芳仪勃然变色。 敖润也是一怔,片刻间,泪水充溢于黑色闪亮的眼眸中。 “儿臣久在民间,又见过来往于楚燕两国贩货的商人,楚商曾经说过,楚国南方有一种极为厉害的蛊术,施蛊者会对自己仇恨的人种下蛊虫,令其痛苦一生,儿臣见五弟的病多年来请过无数名医尚无一丝起色,极有可能是种了蛊,便私下里重金请来楚国有名的蛊者,请他查明此事。” 说着,澄澈的双目望向御座上的文宗皇帝。 “传!” 文宗皇帝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查清此事,还丽妃和五皇子一个公道! 片刻,一阵悦耳的叮咚声传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名身着奇装异服地妙龄女子,缓步走进紫宸殿。 她穿着一件圆领大襟短衣,蓝红两种鲜艳的色彩交织成炫丽的外观,上面绣着一众燕人难以识别的山川花草,而盘肩、袖口处竟绣着几只蜈蚣、蝎子,而她下面的衣裤也与常人不同,是那种夷人所穿的宽脚裤,裤筒边缘绣着日月星辰。外边套着一件蝴蝶穿花百褶裙。 头上一应的发饰皆是银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银铃脆响。 “见过皇上。” 女子没有下拜,右臂在半空中化了一个弧线,最后定格在胸前。她的声音软绵绵地,惫懒之极,每个尾音都要托上一拍,娇柔好听,带着南方特有的吴侬软语,让人自先酥了大半。 从这装束和言谈举止上瞧,该女便绝非燕人。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仇贵妃双眉一立。 李贵妃忙道:“查出事情真相要紧,其余的细枝末节暂可不追究了。” 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众人却是一惊。 因为大家这才看见,女子白皙的脸上,额角处竟绘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蜘蛛!蜘蛛通体黑色,栩栩如生,如同蠕动着爪子,要从女子的脸上爬下来。“她叫阿奴,来自***,擅用蛊虫,相信她一定能为父皇解惑。”锦瑟说完这句话,轻轻一点阿奴。来人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缓缓开口:“四皇子妃向阿奴详述了五殿下的症状,阿奴瞧着正是中了我们***的蛊虫,只是阿奴并未亲身验过,不能确信,阿奴想在殿上验证,请皇上恩准。” 第三百三十一集 昭雪(下) 阿奴环顾四周,最后将眼神定格在御座的文宗皇帝脸上,文宗皇帝自打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么肆无忌惮地注视,不免有些愠怒。 “阿奴想要一个鸡蛋。” 第一个请求就让所有人呆在殿上。 要鸡蛋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文宗皇帝却示意身边的张公公,张公公立马吩咐宫人司膳司拿来一个鸡蛋。 阿奴从金盘中取过鸡蛋,缓步走到五皇子敖润身边,笑得和煦,如同三月的春风,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柔声说:“五殿下请不要见怪。” 敖润点点头。 阿奴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伸出白皙的手,捉住敖润的右手,将他的袖子缓缓撸上去。 敖润身上的皮肤白的吓人,由于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肤色近乎于一种惨白,上面的皮肤仿佛一层薄薄的宣纸,指点即破,皮肤下甚至能看清青色的丝状物质,让人为之作呕。 文宗皇帝神情明显一滞,二十年的可以忽略,五皇子居然已经病成这个样子!自己如何向冤死的丽妃交代? 其实文宗皇帝的心里早已隐约地相信丽妃是无辜的。 阿奴将鸡蛋轻轻放在敖润的胳膊上,来回逡巡。 敖润惊讶地看着她的举动,旁边围观的人也是对此大惑不解。 阿奴站得离敖润很近,敖润几乎能感受如兰般缓慢幽沉的气息,静静地抬眼望去,女子银盘似的脸上,眉如墨画,长长的睫毛微微眨着,竟是说不出的可爱骄人。 敖润长到二十岁,第一次与皇亲、宫女以外的妙龄女子接触,她的指肚温柔至极,压在鸡蛋上,磨的自己好生舒服,渐渐地,敖润的双颊潮红,害羞地垂下头。 “皇上您瞧,五皇子有反应了!” 李贵妃指着敖润红红的脸色,挑眉道。 文宗皇帝徐徐点头。 淑妃啧啧一声:“看来这个***来的蛊者果真有些门道。” 敖润听了众人的议论,脸红的更加厉害! 阿奴心中微微一笑,并不戳破,敖润感激地向她点点头。 与此同时,太子妃和董芳仪紧张地盯着阿奴的手,太子妃心里想着:已经二十年过去,蛊虫早已在他身上根深蒂固,难道真的能查出端倪? 一盏茶的功夫,阿奴收回右手,细心地将敖润的袖子拉好,将鸡蛋递与方才的张公公。 “劳烦公公将这鸡蛋煮熟再拿上殿,其间切莫让人掉了包。” 张公公走下台阶回望文宗皇帝。 “你亲自在那看守,待煮熟送回紫宸殿。” 文宗皇帝沉声吩咐。 众人目送张公公出殿,心中俱是好奇,一个鸡蛋滚两下,真的能验出五皇子是不是被人下了蛊? 阿奴明亮的眼睛在四周微微一扫,已经对众人的怀疑了然。 随即上前一步,行礼道:“请诸位贵人放心,此法一定能验出。” 没过多久,张公公已经带着那枚鸡蛋回转。 阿奴也不管烫不烫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鸡蛋壳剥掉,露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壤里,最后用手在其上轻轻一掰,破成两瓣,一瓣交由张公公放在托盘中呈给文宗皇帝,另一瓣拿在手中,缓步送至诸人眼前。 “呕!” 好奇地李贵妃凑上去瞧了一眼,就捂着胸口,呕吐起来。 仇贵妃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贴在座椅上,用袖子挡住了视线。 文宗皇帝双眼锐利如鹰,既是震怒又似乎难以置信,至于张公公,自从他将托盘放在御案上以后,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放在那托盘里的不是半枚鸡蛋,而是什么毒蛇毒虫。 阿奴握着鸡蛋这么一走,锦才人、思美人等宫嫔立时不管会不会殿前失仪,全都捂着帕子作呕。 最后鸡蛋定格在五皇子敖润的眼前,他捏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原来鸡蛋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大的小洞,密集在一处,让人瞧见头皮一阵发麻。 阿奴冷笑:“这鸡蛋上的洞孔全是蛊虫所穿,由此可见,五皇子不仅身上被人下了蛊,而且此蛊虫缠绵体内已久,伤害巨大,想必五皇子这些年来定不好过。”最后一句话时已经从冷言冷语转为带有怜惜的叹气声,让敖润大是感激。 虽然这些都在锦瑟的意料中,但乍看这么恶心的鸡蛋,锦瑟也是胸口闷的难受。 淑妃一边掩着口鼻,一边躲躲闪闪地道:“没想到一枚小小的鸡蛋,竟能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虫子引出来!” 阿奴微微一笑:“贵人有所不知,这鸡是纯阳之物,而蛊虫是纯阴之物,只有用这纯阳引纯阴,才能见效!” “原来如此。” 殿中人全都恍然大悟。 李贵妃接口道:“怪不得民间阴魂,一些世家大族,为了让逝世的男丁有后,为他们无色娶阳间的女子延续香火时,都用公鸡替故世男子与女子拜堂。” “杀鸡儆猴这个词便是这么来的吧!猴子属阴,一见至阳的雄鸡就会走不动路。” 思美人黛眉微蹙,缓缓说道。 “贵人好见识。”阿奴冲思美人点点头。 文宗皇帝开口问道:“五皇子究竟被下了什么蛊?能否解救?” 阿奴静静地道:“五皇子所中乃嗜心蛊,虽不致命,却能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此蛊虫不喜阳光,因此被施蛊的人无法在阳光下暴晒太久,否则皮肤中的蛊虫就会一一爆裂,让人生不如死。” 李贵妃惊讶道:“既然太阳能晒死它们,何不让五皇子于太阳下晒个一两日,忍一时之痛,永除大患岂不甚好?” 阿奴摇头:“此法不妥,嗜心蛊不会被阳光晒绝,它们在体内的繁殖速度相当快,如此一来只是让五殿下更痛苦而已!” “有法解救吗?” “有,只是相当繁琐,想彻底根除五皇子身上的蛊虫,还须要彻查,这些年来,是谁加重了五皇子体内蛊虫的分量!” 阿奴语惊四座,原来四皇子不止在襁褓中被下了蛊,这些年来,居然还有人继续加重分量!那么这个人是谁?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朝董芳仪望去! 第三百三十二集 祭陵(上) (补昨晚,今晚另有一更。昨晚从医院回来,停电了,昨天这更现在补上) 董芳仪早已没了方才的沉稳淡定,光洁的额头竟有冷汗溢出。 锦瑟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垂死挣扎又有何用? 众人正在低头思索的时候,阿奴已经款款上前:“这些年来,五殿下可不间断地服用过什么药物?” “药物?”敖润略微沉吟,心中灵光一闪,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小瓷瓶,递给阿奴,“这是姨母从父皇那求来的灵药,我已吃了十年之久。” 见到那青花小瓷瓶,太子妃双眉微蹙,李贵妃却点头道:“这药是高丽进贡,每年董芳仪都会向皇上求取此药,说是为了给五皇子治病。” 阿奴不置可否,打开瓶塞,将其中的雪山玉蟾丸倒在手掌心,一粒一粒地凑到鼻子下轻嗅,最后拈起一粒,往地上一掷,足尖一捻,只听殿中一声惊呼,所有人惊恐地看着暗绿色瓷砖上四散的白色蠕虫,头皮一阵发麻。 董芳仪见此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若烂泥般瘫软在地。 太子妃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令人作呕的蠕虫,片刻之后即冷汗涔涔,但仍不死心地强硬道:“也许这雪山玉蟾丸里的蛊虫是高丽君臣放得也说不定!” 锦瑟冷笑:“这个简单,那就请阿奴验一验父皇和李贵妃手中的药丸,真想自然大白。只是.如果单单只有五弟这个瓷瓶中被种下了蛊虫,太子妃该当如何?” 太子妃咬着青紫的嘴唇,“也许。也许是五弟身边的内侍宫女换了药!” 李贵妃轻笑一声:“芳仪姐姐每每装出一副关爱五皇子的模样,以至于五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全都是她的心腹!” 太子妃被噎的哑口无言。 淑妃眼见有机会扳倒两个劲敌,乐得落井下石,摇着宫扇,轻描淡写地说:“本宫年纪大记性不好,记得好几十年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长安城里就有风言,说太子妃的生母,已故的康亲王妃邹氏是楚人!” 李贵妃借着说:“与其说是楚人不如更确切点说是***楚人好了!” 淑妃做恍然大悟状,轻嗤一声:“记得丽妃妹妹诞下五皇子那会,康亲王妃隔三岔五地就会来抱抱五皇子,原本以为康亲王妃不过是向丽妃妹妹示好,现在想想,果然是别有目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带着讽刺,却将事情明明白白地解释了一番。 文宗皇帝表情阴郁,目光如刀在太子妃的脸上逡巡。 “好一个残害皇子的康亲王妃!好一个诬陷弟妹的贤德儿媳!你们母女两还真是心狠手辣!” 太子妃抖若筛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儿臣是冤枉的!” “冤枉?”文宗皇帝眼神里尽是轻蔑:“是往润儿府邸里栽赃兵器冤枉了你,还是在金殿上反咬四皇子妃冤枉了你!” 文宗皇帝越想越气,如果不是康亲王妃,五皇子怎么会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这么多年!以前因爱之深恨之切,由丽妃迁怒五皇子,可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爱妾是被冤枉惨死,心底对活在世上的五皇子既惭愧又充满爱惜,自然对太子妃咬牙切齿! 戾气越来越重的文宗皇帝怒拍御案,吼道:“废除太子妃的敕封,押往慎行司!” 太子妃一听慎行司这三个字,登时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慎行司相当于后世的宗人府,专门管理皇家宗室的事物。其中设有监禁场所,囚禁那些犯了事的皇亲国戚。一旦进入此处,终身不得开释,在里面需要做各种苦力做得活,舂米、浣衣、洒扫甚至刷马桶等污秽至极的工作,一直到死。最惨的是死时尚不得归入祖坟。 文宗皇帝没将太子妃圈禁在冷宫而是将她投入慎行司,足见对她的厌恶已经到达了极点。 紫宸殿中与太子妃交好的宫嫔全都噤若寒蝉,一人也未敢为她求情,只是眼睁睁地瞧着她被两名金吾卫拖走,金钿委地,凄惨无比。 锦瑟身后的如羽暗暗吐了吐舌头,刚才那嚣张跋扈劲呢? 处置完太子妃,按顺序也该到董芳仪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惊慌失措,哪里知道她竟缓缓地站起身,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直视御座上的文宗皇帝。 “将绿萍、彩霞收监!”文宗皇帝沉声吩咐,“阿奴,朕命你医治好五皇子所中蛊毒,其余人退下!” 众人一愣,却也瞬间明白,文宗皇帝这是要单独找董芳仪谈谈。 锦瑟黛眉微蹙,当下朗声道:“儿臣告退。” 说着,扶着如羽的手默默退出紫宸殿,其余的妃嫔也都做鸟兽散,只有仇贵妃和李贵妃等人心事重重,似乎想留下来一探究竟。 沿着白玉般的石阶慢慢往下行走,如羽有些懊恼:“为什么皇上不干脆点在殿上就处死董芳仪?还与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啰嗦什么!” “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也得有个交代。”锦瑟淡淡地回答。 如羽眉头一皱:“主子,皇上不会心软不杀她吧。” “你想多了,皇上非但不会心软,还会让她死得惨不堪言。从青羽传递的消息可以看出,皇上当年极其宠爱丽妃,董芳仪用这样的计谋令丽妃惨死皇上手中,又残害她唯一的儿子,皇上定然不会让她好过。留下来说话,不过是想知道董芳仪为何会这么做罢了。” 如羽也有些纳罕:“其实奴婢也不懂,董芳仪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的姐姐。” 锦瑟刚要回答,后面突然传来富有磁性的声音。 “四嫂,请留步!” 一日之内,敖润经历了太多震撼,此时此刻已经没了那日所见时沉稳淡然的风度,而是多了几分惶急和痛苦。 锦瑟停住脚步,温柔地说:“五弟身子不适,该好生保养才是,否则不是辜负已故丽妃娘娘的一番心意?” 敖润一阵哽咽,最后咬着嘴唇:“今日多谢四嫂为故世的母后洗刷冤情,也让敖润知道了,有时伤你最深的是最亲近的人!” 锦瑟轻叹一声,知道敖润对董芳仪的所作所为难以释怀,毕竟长久以来,他都将董芳仪作为母亲看待。“阿奴,五皇子交给你了,我想你一定能替他将蛊虫驱除。”锦瑟敛衣为礼,“今日发生太多事情,请恕四嫂身子不适,这就要回府休息,五弟有什么事,改日再谈吧。”敖润定定地站在石阶上,看着锦瑟扶着如羽的手缓缓拾街而下,心中百感交集,殊不知身后的阿奴轻叹一声,目光中流出不胜怜惜之意。 第三百三十三集 祭陵(中) 四皇子府位于大明宫西侧兴安坊,占了约莫一条街。原本是太子的别院,后四皇子从楚归国,便由文宗皇帝做主赏赐给敖澈做了府邸。 当年太子兴建这所别院纯为避暑所用,名字起得倒是别致,名曰:烟波致爽园,可面积并不是很大,作为别院倒是绰绰有余,可开府给一个皇子,未免太过小气。因此文宗皇帝特地吩咐工部将左近空着的宅院统统打通,与这园子连成一片,虽比不上太子、三皇子府邸的规模,但好歹了有了一国皇子的气派。 锦瑟入住后,敖澈曾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只是锦瑟素来不喜奢华贵物,便吩咐花匠们买来不少奇花异草、厅芝玉树,用心培育,几年下来,倒真的出了效果,从外面远远望去,林木葱郁,气势浩然。 今日烟波致爽园里异常安静,往来的下人忙碌地在院落中穿行,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却不发一声,连脚步都轻的很。 “主子这是还没醒?” 几个侍女侍立在锦瑟的房外,抻着脖子往里望,她们或手捧掐丝珐琅蓝漆盆、或拿着毛巾皂角,应是等待为锦瑟梳洗的侍女。 “主子从不睡懒觉的,可这几日是怎么了?” “不知道,自那天从大明宫回来后,主子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其间都没用膳。” “你们说主子是病了,还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主子故意避着?” “说不好,许是有事吧。” “哎,你们不知道吗?康亲王府昨晚让人抄了,今早我听厨房里往外买点心的嬷嬷说,一早上街就看到慎行司的人用绳子绑了一串的人,霜打了茄子般往尚商坊去了,说是要卖人,连康亲王府的薛管家和他媳妇都被卖了呢!” “冤孽!从来只听说他们府里往里买人的,哪里听过卖人?想来是真的一败涂地了!” “一大早在这叫什么舌根?小心皇子妃听了发落你们!”正当众丫鬟议论纷纷之时,如羽不知何时从院外走了进来。 “如羽姐姐。” 丫鬟们素知如羽的厉害,怯懦地唤了一声,便噤若寒蝉地站在原地。 如羽微笑着横了她们一眼,“主子可醒了?” 几个小丫鬟见如羽笑了,自知又躲过去一次,便有了笑意,细声细语地说:“主子还没醒。” 如羽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喃喃自语:“这都几时了还没醒?不怕她睡,只是耽误了这么多顿膳食,就算人不饿,胃也是受不了的。” 说着,轻轻推开门,临进去时吩咐:“你们在这好生站着。”转头又跟自己的丫鬟说:“去厨房吩咐林大娘,准备皇子妃素日最喜欢的吃食。” 进了内室,一丈多宽的雕花床上拉着重重叠叠的帐幔,看得如羽直咋舌,缓步走过去,挑起帐幔,却见锦瑟拥着锦被,万缕青丝散在胸前,睡得正熟,一只手压在头下,另一只放在腰间。 “主子。起来用膳啦。” 如羽轻轻推了推。 “嗯?” 锦瑟迷蒙地睁开双眼。 “几更天了?” 如羽噗哧一笑,调侃道:“我得好主子,还几更天了!明明天都大亮了,现在就是斩犯人都过了时辰啦!” 锦瑟霍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惊诧地道:“已经过了午时?” 如羽从柜子里找来一件披风替她穿好,笑道:“不独过了午时,而且还是第二日午时,自您从大明宫紫宸殿回来,已经睡了一天两夜加半头午了!” 锦瑟倚在墨香大迎枕上,双手按着太阳穴,“可见我都睡糊涂啦。” 如羽瞧着锦瑟才有些光泽的脸,怜惜道:“主子前几日殚精竭虑实在太累,歇歇也是好的,这会奴婢已经吩咐厨房备膳,让门外夏荷她们侍候您梳洗吧。” “嗯,好。” 锦瑟应了,片刻,数名小丫鬟鱼贯而入,为锦瑟洗脸梳妆。 “宫里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锦瑟坐在铜镜前,一面用螺黛笔细细地描着眉,一面轻描淡写地询问。 如羽将榻上凌乱的锦被叠好,嘴里回道:“不出主子所料,董芳仪已经被皇上赐死了。” “这是意料之中,康亲王府那边呢?” 听到董芳仪的死讯,锦瑟的眉笔都没有停下,只要文宗皇帝对丽妃稍存爱意,都不会只将董芳仪废入冷宫,而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不五马分尸恐怕都是仁慈。 “康亲王府被抄家了!” 未等如羽回答,门口方才议论康亲王一家的小丫鬟已经伶俐地说了出来:“今早厨房里的嬷嬷从街上回府,说是亲眼看见慎行司的人在卖人呢!如羽姐姐不是时常说府中人手不够用?想那王府非是一般人家,训练出的奴仆必定是好的,不如咱们买回来些,如羽姐姐就不用这么费心了!” 如羽回过头,不悦地道:“好好***的差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竟日里东打听西打听的!” 锦瑟微微一笑:“夏荷的意思是好的,可不知道这王府里出来的奴才,大多刁钻,是最不能用的!” 说着将眉笔搁在梳妆台上,轻轻一挥手:“你们下去吧。” “诺!” 丫鬟们拿起洗漱的东西,一一退走。 “康亲王府被查抄,这倒是意料之外!我总想着康亲王怎么也算是三朝元老,只要他在世一天,皇上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不会查抄王府。” 锦瑟从妆台上起身,走到美人榻上,歪了下来。 如羽转身沏茶,青瓷的盖子碰到杯身,发出清脆的响声:“主子您不知道,康亲王已经于前晚死了!” “死了?还是前晚?”锦瑟黛眉一挑,前晚不就是自己回府那天晚上?这么说来,太子妃刚被送到慎行司,康亲王就没了!如羽沏好茶,双手碰给锦瑟,“就在太子妃被论罪的当天,康亲王爱女心切,不顾左右家人劝阻,应是换上蟒袍冲到皇上的寝宫求情。彼时皇上刚处置了董芳仪,心情正不好,康亲王偏偏往枪口上撞,求情不成,一时激愤便说了好多气话,把皇上气的鼻子都歪了,指着康亲王的脸骂他倚老卖老、嚣张跋扈!还要论康亲王教女不严的罪过!” 第三百三十四集 祭陵(下) 锦瑟微微皱起眉头,“皇上可顺势治了康亲王的罪?” “这倒没有。只是听宫里的人传话过来说皇上气的不行,康亲王前脚走,后脚就将康亲王父亲的排位从凌烟阁请了出来,康亲王失了爱女本就心情大坏,又听皇上撤了自己父亲的祭祀,兼之年老体衰,竟而一口气没上来,殁了!皇上听闻康亲王没了,不仅没对康亲王府加以抚恤,反而下旨抄了家。” 如羽说完也是一阵唏嘘,康亲王府传承一百多年,居然在这代断了烟火,连家都被查抄了。 锦瑟两根手指轮番在案上敲打,“皇上一点没给康亲王一系留面子,想来是真的恼了太子妃。”说到这微微顿了顿,“太子那边有什么反应?” “太子一直留在府邸中,尚未有消息传出。不过这次他折了太子妃,连康亲王府这一脉的支持都丢了,想来是不大好受!” 如羽笑得轻松,总算这么久的努力没白费。 锦瑟一阵沉默。 太子妃诬陷四皇子妃的事情一透出风声就在长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文宗皇帝盛怒之下牵连了长安城不少官宦人家,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后宫中李贵妃一脉大占上风,仇贵妃自也夹起尾巴做人,锦瑟这面可谓大获全胜。 几日后,文宗皇帝下旨追封已故丽妃为丽贵妃,并于陵寝外见庙祭祀,册封五皇子敖润为夏王,封户一千二百户。 这日清晨,一辆马车从四皇子府驶出,一路朝京郊飞驰而去。 春日正近,霸上的杨柳已经开始抽芽,零星的绿意给灰蒙蒙的大地增添了不少生机。 远处石桥上,一名布衣荆钗的女子背着包袱,如惊弓之鸟般缩头立在桥上,翻飞的马蹄靠近她时,她明显下意识地躲到了树后。 马车在离桥一丈止了步,帘子打开,一名穿着嫩黄色广绣留仙裙的贵妇扶着下人的手,下了车。 “奴婢参见四皇子妃。” 彩霞窃窃地行了礼。 锦瑟面无表情地道:“恭喜彩霞,这是你第二次逃脱劫难了吧。倒真是个有福之人。” 彩霞面色一白,忙敛衣为礼:“彩霞能活命,都是四皇子妃的恩德,奴婢回到乡下后定不忘四皇子妃的恩情,必定立一长生排位祝祷,祈求皇子妃多福多寿。” “有心了。” 锦瑟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上回大明宫中,她和绿萍都被收了监,绿萍吃不住严刑拷打,将董芳仪素日里的作为全都详细招了,至于彩霞,文宗皇帝恼恨她蒙骗自己,将她赐死,却被锦瑟半道弄了个死囚代替,救了出来。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锦瑟轻咳一声,霸上露重,倒真有些冷。 彩霞一怔,随后诺如:“自然是皇子妃仁慈。” “不,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锦瑟低眉顺眼地道:“你的家人其实没有死!上次那些杀手都是我派去的,我让他们做出你的家人都被杀光的假象,目的就是想让你回长安为丽妃洗刷冤情。” 锦瑟说完这话,彩霞的脸上像是挨了一棍子般,彻底蒙在原地,良久露出又是惊愕又是欢喜的表情。 “这次的事情你完成的还算如意,这点银子就当是报酬。”锦瑟示意身边的如羽,如羽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 “多谢皇子妃!” 彩霞喜形于色,忙不迭地将银票收在袖中。 “皇上给丽妃娘娘新修的墓就在附近,彩霞不准备去拜祭一下旧主吗?”如羽问道。 彩霞面部一僵,半晌尴尬地说:“奴婢没脸见丽妃娘娘。”说完这话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绣鞋,再不发一言。 如羽只觉一阵心寒,丽妃当年可以说是死在她和董芳仪的联手之下,现在她只顾得拿钱,却一点歉疚的心思都没有,亏得丽妃生前一直对她那么好,把她当姐妹看待,彩霞此人当真是凉薄! 锦瑟却不以为意,“时辰不早了,快上马车吧,车夫会将你一路送回乡下,与你的亲人团聚。” 彩霞见锦瑟居然将自己的马车都赠给了自己,忙不迭地磕头谢恩,如羽厌恶她,催促她上了车。 帘子一放下,彩霞马上拿出袖子中藏着的银票,一张张数了起来,发现竟有一千两之多,不禁对锦瑟出手慷慨直咋舌,兴奋之余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有了这笔钱就能回乡下买个大庄园过起锦衣玉食的生活,转念一想,如果想一辈子都过那样的生活,这点银子未免不够,不过.彩霞心中暗生歹意,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没了可以找四皇子妃再要就是,手里捏着这样大的把柄,四皇子妃不会不给!否则自己就再到皇上面前告御状,说四皇子妃意图陷害太子妃! 想到这,彩霞更加得意起来,竟哼起了小曲。 远处锦瑟和如羽立在桥上,极目远眺,旷野中的长安城竟是如此雄伟。 “主子,你就让她这么走了?还将自己的车也给了她!”如羽绞着帕子,忿忿不平。 锦瑟嗤嗤冷笑:“走?她着实太小看我了!我早已嘱咐过车夫,他知道该怎么做。” 如羽听罢眼前一亮,“我就知道主子定然不会留下这个祸胎!” “我不留她,并不完全是因为怕她将事情透露出去,而是。”锦瑟淡淡一笑:“此等不忠不义之人,有何脸面存活于世?她既然不愿到丽妃的墓前磕头认错,那就送她下去亲自找丽妃道歉!” “这种见利忘主的小人死有余辜!只是如羽不明白,主子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她,为何还要苦心将她从皇上手下救下?” 如羽轻皱眉头,大惑不解。 “我怕不救她,她死前会胡说八道,传到皇上耳中自然是不好的,况且我很想让她尝尝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滋味儿!” 锦瑟嘿然一声。 “那她的家人呢?”如羽扶着锦瑟的手。“她的家人都是无辜的且并不知情,就随他们去吧。”锦瑟下了桥,迎着朝阳朝东方走去,如果没猜错,五皇子敖润一定在那祭陵。 第三百三十五集 特使(上) 文宗皇帝为丽贵妃新修的陵寝就在灞桥往东数百米的冈峦上,新坟的左近就是文宗皇帝为自己百年后所修筑的乾陵。 乾陵以山为陵,依山傍水,不仅气势宏大,且风水极佳,是经历几代堪舆大师苦心寻找点的龙脉。墓穴在最高的北峰南麓开山穿凿而成,其山形颇似虎踞龙盘,三峰耸立于其上,最高处是帝陵所在,旁边两处较矮的山峰为侧妃所居,南北对峙,蔚为壮观。 据说,每当天气晴朗时,站在帝陵的最高峰能俯瞰整个长安。 当锦瑟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一丈高的石碑前,五皇子敖润已不知道在丽妃的墓前伫立了多久。 敖润双手十分恭敬地垂在身侧,黑色的发用一根古朴的檀木簪绕在头上。因为站得久了,露水打湿了头发,在朝阳下晃得人眼睛生疼。能在暴露的阳光下站这么久,想必他的身体已经大好,看来阿奴的蛊术果然名不虚传。 “五弟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易过度悲伤。” 锦瑟轻咳一声,默默地走上前。 高大雄浑的石碑上刻着文宗皇帝亲手写得祭文。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锦瑟嘴唇微动,轻声诵读着祭文,心里发苦。文宗皇帝这几句真可谓情深意长,将他和丽妃比作翰林鸟与比目鱼,一旦一朝分开,双宿双栖的翰林鸟只余一人形单影只;情比金坚的比目鱼也分崩离析。 只是.丽妃活着的时候,他不相信她,死了再做这样的感慨又有何用? 敖润听锦瑟念诵祭文竟似心有灵犀般喃喃自语:“人已经死了,在哀侧的祭文也唤不回母亲的生命。” 锦瑟抬起头轻叹一声,一只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敖润的肩膀,“丽妃娘娘在墓中看到五皇子如此悲痛,一定会伤心的。” “母亲并不在其中。”敖润惨然摇头。 “嗯?”锦瑟眉毛一挑。 敖润静静地回答:“母亲的法身已经找寻不到,父皇废了好一番事才找到一件母亲过去穿的衣裳,与陪葬珠宝一起埋在了这里。” 锦瑟一阵默然,当年文宗皇帝以为丽妃与侍卫有染,恐怕早已暴怒地将她的尸体焚化或者扔进乱葬岗,当然不会再留下什么。 “四嫂,五弟有一件事不明白,盼您能解惑。”敖润双眉皱成川字型。 “你是想问我,董芳仪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未等敖润开口锦瑟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 也许对于敖润来说,丽妃的香消玉殒只是一个符号,甚至连记忆也不存在,而董芳仪却是他自小亲近,视若亲母的人,她的背叛对于他才是致命的打击。 锦瑟遥望着远处阔大的荒野,“也许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 敖润皱了皱眉头。 锦瑟叹了口气,“人生于世,多得是苦难折磨,若想幸福美满的过一生,最忌讳的就是攀比!” 敖润静静地听着。 “比之一字,害人最深!是一切苦难的来源,本来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可她非要和自己身边的亲人做比较,嫌弃衣服不如别人华丽,首饰不如别人贵重,夫婿不如别人有权势,子女不如别人听话。一桩桩一件件,长此已久,心就会失衡,如果是那心软懦弱的人,不过是自个儿生闷气,不会做出什么害人的举动,可若是那心术不正之人,自会生起害人之心!” 锦瑟的一番话说的如羽和敖润连连点头。 “董芳仪庶女出身,在府中的地位定然是比不过丽妃娘娘的,虽然她嘴上不说,恐怕早已积怨,加之姐妹同时入宫,丽妃娘娘的位份宠爱都远高于她,久而久之,便起了歹毒的心思。” 敖润微微闭上双眼,似有泪滑落。没入紫宸殿前,他一直将董芳仪视若亲母,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如羽见敖润伤感不能自抑,也上前劝道:“五殿下身子刚刚复原,不宜吹风,还是回吧。” “嗯。”敖润哽咽一声,最后上了马车,因锦瑟将车给了彩霞,便与敖润一道回了长安。 刚进城,锦瑟便吩咐车夫先拐到慎行司,她要去看一个人。 敖润知道她要去看谁,便道:“四嫂,五弟在此等候,就不进去了。” 锦瑟点点头,扶着如羽的手,进了慎行司。 两扇黑漆漆的大铁门前,数名披坚执锐的侍卫守在一旁,见锦瑟闯入,钢刀一拉,怒喝:“何人擅闯慎行司!” 如羽缓步上前,将腰间的令牌举给他们一瞧。 “原来是四皇子府上。” 侍卫慌忙送回钢刀,抱拳行礼。 如羽从荷包里拿出几两散碎银子。 “我家主子记着往日的情分想来瞧瞧太子妃,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慎行司虽然管理严格,可还是允许外面的人探望,只不过一年之内探望的次数不得超过五次。 “姑娘客气。” 侍卫收起银子,吩咐人开了大门。 锦瑟竖起斗篷,扶着如羽,刚迈进里院的大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锦瑟不住咳嗽。 一丈多高的白色砖墙将整个慎行司四面围成了四四方方的大监牢。 里面像切豆腐块一般分成南北几个部分。其中冲南的几间屋子为慎行司内姑姑休息的场所,至于阴面漏雨的住处则是被送进来的囚犯居住的房间。 前面一个扩大的院子中,数十名女奴手带镣铐,忙碌地劳作。 如羽附在锦瑟的耳边悄声道:“奴婢听说,只要是进了这慎行司的,不管曾经是什么身份,都要早起劳作,直到夜深才能休息。穿的是麻布烂衫、吃的是残羹冷炙,夏天发的是棉被,好些人一捂就是一身的痱子。冬天发的却是薄被一条,好些刚来的皇亲国戚,金娇玉贵的,连冻死的都有!” “这么个好去处,倒是适合太子妃思过。”锦瑟澄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恨意。“这位贵主,您找哪位?”迎面走来一位姑姑,可能是长时间呆在这阴暗冷酷的地方,以至于一张脸上疏无笑意,好像地狱中的冷面阎罗。 第103章 董芳仪番外(上) 冷风呼啸,紫宸殿里慢卷起的白纱在风中舞动,狰狞如魔鬼,两边的雕花木楞窗吱呀地叫嚣着,仿佛远古的巨兽,随时都会挣脱封印,择人而嗜。 令人窒息的大殿上,寂静入坟墓,只能听见两次八角连珠灯上红烛燃烧发出的毕啵爆响。 御座上,文宗皇帝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董芳仪一袭白衣,跪在冰冷的石砖上,默数着豆沙色玉砖上浮起的芙蓉雕花,神色竟是异样的平静。 “说!” 文宗皇帝的声音飘渺的如同天际的云,在大殿久久回荡。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董芳仪嘴角勾起的冷笑与面部的弧度很巧合地组成了不屑的神色。 “她待你情同姐妹,你为何如此忘恩负义?” 文宗皇帝的厉声质问如同引线,点燃了董芳仪心中隐藏的爆裂之火,她霍然抬头,清冷如水的眼眸对上御座上倪视天下帝王如鹰隼般的犀利目光,毫不退缩地冷笑:“什么叫忘恩负义?敢问皇上,长姐对婉珍有何恩惠?” “你——!”文宗皇帝怒拍御案而起,喝道:“你本是庶女出身,婉如她非但没有嫌弃你,反而多方照拂,就是得宠后,也没忘记你这个妹妹,每每朕有什么赏赐她都会留给你一份,哪知最后你却如此残忍地陷害她!这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董芳仪仰天大笑数声,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讥讽的神色让文宗皇帝大为忿怒。 “同是父亲的女儿,只因嫡庶尊卑有别,臣妾不但得不到父母同等的爱,连那些有头有脸的嬷嬷行动也敢给脸子看!难道臣妾不是顾府的女儿?难道臣妾的母亲不是顾家名正言顺抬进来的贵妾?凭什么同是女儿,在父母跟前尽孝,在皇上跟前尽忠,姐姐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东西,而臣妾却要又跪又求,得到之后还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否则天底下的人都会指责你忘恩负义,难道这一切不是臣妾理所应当得到的吗!” 犀利如刀的词锋,让文宗皇帝为之语塞,半晌,他沉沉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庶女!” “庶女!又是庶女!”董芳仪近乎疯狂地吼道:“臣妾恨这个称呼!为什么我和姐姐流着同样的血,可一出生就被分出了高低贵贱?为什么无论臣妾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命运的诅咒!姐姐她不说不作,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就能成为高贵非凡,人见人爱的世家小姐,而臣妾压抑着真心乖巧地讨好每一个人,却只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是臣妾不如姐姐吗?皇上您评心而论,无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性情女工,哪一样臣妾比不过姐姐?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姐姐,却对臣妾嗤之以鼻?难道就是因为嫡庶尊卑有别?” 文宗皇帝愣住了,良久,皱着眉:“你会弹琴?你最擅长的不是琵琶吗?朕记得那还是婉如亲自传授你的。” “呵.”董芳仪脸上露出讥讽却带着伤痛的表情:“皇上的一颗心都扑在姐姐身上,哪里肯给臣妾一点展示的机会?要知道,臣妾的琴艺丝毫不亚于姐姐的琵琶,只不过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而已。” 文宗皇帝一阵默然,自己对于董芳仪的关注确实完全来源于丽妃,并未跟她有过更多的接触,印象里的顾婉珍也不过是个性格温婉的普通妃嫔罢了,不出彩的她抿于众人,丝毫没有激起自己的兴趣,对于她的深刻印象,其实是在丽妃死后,她对五皇子敖润发自内心的照顾,这样的姐妹之情感动了自己,这才给予她在大明宫特殊的地位,难道.难道她竟是如此优秀吗? “不被家中的父母重视,连夫君也如此漠视臣妾,臣妾只能在姐姐的阴影下瑟缩如墙根的老鼠,卑微的活着。如果姐姐优秀的足以让婉珍信服也就罢了,可事实上,明明更优秀的是臣妾,却只能困守于庶女的名分,一生不得伸展,臣妾咽不下这口气!” 文宗皇帝被董芳仪语气中的绝望与悲痛打动,恍如梦呓般地喃喃自语:“可你确实没有婉如光彩照人,她的美绝非来自于外表,她是那么年轻而富有朝气,似乎每一天对于她来说都是幸福的,那种生机,让朕都不得不沉醉其中,她就好像.好像盛放的牡丹,绚丽多彩,芬芳馥郁!而你.总是中规中距,与淑妃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您可知道,姐姐为什么敢活的如此肆意,活的如此鲜亮?您以为臣妾就不想那么活着吗?您以为臣妾就想将自己变成一汪死水,永远沉寂吗?”董芳仪语出如刀。 文宗皇帝茫然摇头:“那你为什么不像她一样活着?” 董芳仪绝望地注视着文宗皇帝英俊的侧脸,“因为臣妾不敢!臣妾没有姐姐那样的资本,姐姐有父亲、母亲,有庞大的家族支撑,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有人替她善后,可臣妾没有。臣妾只能小心翼翼,唯恐一朝行动失误惹出什么祸事,会立刻遭来灭顶之灾。说到底,是臣妾没有出身世家大族嫡女的勇气而已!” 文宗皇帝默然,他不得不承认,董芳仪说的有理。当年一批入宫的秀女,自己确实是先从父亲官位高的嫡女开始宠幸,这也使他有很多时间去了解丽妃,却根本没有剩下的精力分给这些庶女,而且丽妃如果作了什么出格的事,只要不是大过,自己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毕竟她的父亲是当朝的重臣,可如果是董芳仪这种庶女犯错,自己恐怕就会严惩,以正宫规。 如果婉珍和婉如的身份调换过来呢? 文宗皇帝打了个冷战,不敢想下去。 “臣妾不想再在姐姐的阴影下过日子!” 董芳仪的嘴角绽开冷酷的微笑。 这就是她如此狠毒的对待自己亲生姐姐的动机! “你终归还是错了!”文宗皇帝徐徐长叹。“错了?”董芳仪黛眉微蹙,她以为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让文宗皇帝意识到整个事情她并没有什么错误,是命运的不公平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自己不过是充当了残酷命运的刀斧手而已! 第104章 董芳仪番外(下) 可为什么他还是认为自己错了? 文宗皇帝深邃如海的眸光定定地注视着董芳仪娇美如花的面容,波澜不惊的海面上折射出几分悲悯,“你错在将矛头对准了婉如!” 这回轮到董芳仪露出惊讶的神色。 “身为庶女,你没有得到父母应有的疼爱,没有得到诸人应有的赞许,这一切错误与不公并非婉如造成,而你却将满腔仇恨付诸于一个对你心存善念的姐姐,这一切从开始就大错特错!” 董芳仪娇躯一震,文宗皇帝这番话如同霹雳,几乎震散了她的三魂七魄。 真的.真的不该怪姐姐吗? 忽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幼时,姐姐坐在妆台前,细心地为她摘起两个总角,那时她最爱黏着的就是这个长自己四岁的大姐。每每天气晴朗之时,自己都会抓着她的衣角,在花园中嬉戏,一边追着,一边嘴里呀呀地叫着姐姐。 而每次父母责骂,长姐都会站出来维护,每当有好吃的、好用的,长姐都会记得给自己留一份,以前心高气傲,总觉得家人对自己不公平,总觉得长姐对自己的好意都是施舍,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不是那么回事.。 惶恐的表情逐渐侵蚀了董芳仪原本沉静自如的脸庞,她突然不确定自己长久以来的仇恨是不是真的找对了人,经过长久的挣扎,她尖利地喊了一声:“不!不对!姐姐她.姐姐她对我好,无非是想博得贤良淑德的美名,根本不是真心!否则.否则她为什么在受宠的时候,没有想起我这个独守空房的妹妹!”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董芳仪挥舞着双臂,不断地跟自己重复:“对!就是这样!她就是这般的虚伪做作,做给每个人看,图贤良的名声!” “够了!” 御座上的男子终于忍耐不住,拂袖大怒。 “枉费朕苦口婆心地开导你,事到如今居然还不知错!婉如的事情暂且不说,朕独问你,润儿何辜?你要如此待他!他自幼丧母,视你为亲生母亲,对你孝敬爱戴,可你居然狠下心让他受了将近二十年的折磨!让他如同野兽般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房中,连接受阳光的机会都被剥夺,此时此刻,你难道没有心中愧悔吗!” 提起敖润,董芳仪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 还记得襁褓中的那个小婴孩,软软的,一笑起来,就会有两个甜甜的梨涡。当自己第一次抱他的时候,就在想,这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可他偏偏不是,特别是这孩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与该死的顾婉如一模一样,每当自己看到这双眼睛都有亲手将它剜掉的冲动! 所以自己毫不迟疑地将他抱出来送给康亲王妃,任由她在他小小的身躯里中了蛊虫,眼见着他一天一天的长大,饱受蛊虫折磨,她的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快感,不知道姐姐在天之灵有没有后悔呢?后悔事事比我强!现在她的孩子终于代她遭了报应! 可每当自己听见他诚挚的喊自己姨母,并将自己当成唯一的亲人时,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善念,就不由自主地萌发。好几次,他的蛊虫已经临近死亡,康亲王妃生前曾说过,蛊虫死掉的一刻就是敖润毙命之时,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是想让他在世间多受些苦以消解自己心中的怨愤,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自己竟然将延长蛊虫寿命的药放进了雪山玉蟾丸中,借以延续他的生命! 这样可笑的做法,终于为自己的失败埋下了伏笔!那个聪明的四皇子妃,借此找到了攻击自己的把柄,不仅解开了尘封多年的冤情,连自己也成了她的阶下囚!好一个四皇子妃!相比浮躁的太子妃,她更有称霸后宫的实力! 她的深思不知道飞了多远,文宗皇帝却已经越加暴怒。 “臣妾知道皇上已经厌弃了婉珍,只是事到如今,婉珍不悔,无怨!” 董芳仪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御座上剑眉斜飞的刚毅男子。 文宗皇帝静静地坐在御座上,他已经不想在和地上蛇蝎心肠的女人沟通,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说:“赐白绫!” 翻飞的白绫如同吞吐信子的白蟒蛇,很快缠绕在她如天鹅般洁白的脖颈上,呼吸逐渐困难,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模糊,依稀能看到眼前一缕白色的光芒,光芒中站着一位美丽的宫装女子。 是.是姐姐? 那女子一袭粉红色的坦领大袖衫,光洁的额头上一抹红色的梅花妆,微笑着露出两个梨涡,只见她扬起白皙的玉手,摇了摇,嘴唇微动。 姐姐。你来接我了吗? 终此一生,我终于有一个地方胜过你!我是甘心赴死,而你却冤死于最爱男子的手中,相比之下,终于是我庶女顾婉珍胜了!元鼎三十一年春,董芳仪自缢于紫宸殿。 第三百三十六集 特使(中) “我们家主子想见太子妃。” 如羽从袖子里拿出的银子,使得恰到好处,方才还冷着的冰山瞬间就化了,笑吟吟地朝里间一指:“犯妇石氏正在里面劳作。” 锦瑟点点头,与如羽径自朝里间走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气氛压抑至极,里面依次排开几个粗糙的石墩,太子妃一身粗衣麻布,挽着头发,卖力地舂米。 锦瑟借着日光从轩窗透进的缝隙细细打量着石氏,几日不见,原本白皙的皮肤早已黯淡无光,纤纤十指也磨起粗糙的茧子,哪里还有往日金尊玉贵的模样?窸窣的脚步声,让太子妃抬起双眼,先前迷茫混沌的眼神在看清锦瑟的一霎那,骤然明亮,杂乱无章的眉毛一挑,眯起眼睛:“你还敢来见我!” “我有什么不敢来!”锦瑟耷拉下眼皮,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 咚!石氏激动地将石头棒槌往墩子里一敦,激动地上前就要揪锦瑟的衣服,可如羽早已擒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能动弹! “是你将我害成这样,你居然还敢来!”石氏因激动双颊潮红。 “犯妇石氏,你要弄清楚,是你暗害本妃不成这才作法自毙,与我又有何干系!”锦瑟扶着发髻嘴角划过一丝浅笑。 犯妇石氏这四个字很快击中女子的心脏,她的身体明显一缩,双目赤红:“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敢嘲笑我!我——” “叫你犯妇石氏就是想让你认清楚,你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现在的你卑贱如同蝼蚁,连一个慎行司的管事姑姑都能将你置于死地,你又有什么资格叱问我?” 随着锦瑟一句句打击,石氏的神经绷劲如弦。 “当年你暗害秀女宛如时,可曾想到有今天?” 锦瑟的厉声喝问让石氏惊慌失措,当日就是自己命含烟将黑蚁偷偷放入秀女房,让宛如惊吓而死,本以为事情机密,哪里知道竟被这最要命的对手得知。 “从知道真相的那日起,我就恨你入骨!现在我很想让昔日的太子妃也尝尝,疼痛入骨的滋味儿!” 锦瑟的眼睛凌厉一扫,如羽已经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往石氏的身上倒去,瞬间,黑色的小点快速地在她的身上移动,片刻就钻进衣服里,没了影踪。 “不!你们!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父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石氏狠命挣扎,可双手被如羽一只手捆得紧紧的,哪里还有活动的余地? 锦瑟冷笑数声:“告诉你吧,康亲王早已在你入慎行司那日就已暴毙身亡,如今的康亲王府已经没了——!” “不!”石氏终于被最后的稻草击垮,如羽将手一松,她跌在地上,由于黑蚁的咬嗜浑身痛苦难当,不停地蠕动。 锦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再不发一言,转身出屋。 慎行司外的空气甚好,让她长长地舒缓了一口心中的闷气,五皇子敖润长身玉立在马车外,神色有些焦急。 “五弟,这是怎么了?” 锦瑟眉头一皱。 敖润上前道:“适才四皇子府的家丁来报,说四哥从前线带来消息。” “哦?”锦瑟长眉一挑,敖澈的脾气自己是知道的,没有重大事件他绝不会着人带消息。 “究竟何事?” 锦瑟堪堪问出口,慎行司前宽阔的官道上,一匹骏马飞驰而过,上面的人身上背着黄布包袱,一手控制缰绳,一手将一块物事高高举起,满街都充斥着他洪亮的喊声:“临安大捷!临安大捷!” 临安大捷? 锦瑟身形一晃,似是被这个消息震惊,连如羽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绝尘远去的骏马。 楚国的国度临安被攻克了? 敖润点头:“四哥带来的口讯就是这个!临安已被攻克,楚国的国君挟着皇亲国戚逃往温岭一代避难,并派出使者前来临安求和,四哥着意将使者的名字告知四嫂。” “使者是谁?”锦瑟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已经能预见那个名字。 “是楚国驸马文忠侯白士中!” 锦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如羽的怀中。 半年后,四皇子敖澈并常胜将军李广利凯旋而归,这次他们二人已经成了大燕真真正正的战神!仅用半年时间就摧枯拉朽般将曾经强大的赫赫大楚击垮,近乎统一了整个中原,特别是马上的四皇子敖澈,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墨黑的发用闪亮的银环束在脑后,刀削般流畅的面颊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正从拥堵的人群中搜索某人的踪影,可惜入眼的全是尖叫着的明艳女子,唯独不见那云淡风轻的一抹白衣。 他蹙着眉,在马上沉思,心里却空落落的,因为他不知道身后马车里男子的到来会不会打破他和她一直以来的平静。 旁边的李广利显然没有敖澈这些忧愁,他正沉浸在辉煌中,摇着手,冲马下激动的百姓致意。 马队在大明宫的玄武门停下,太子早已一身明黄朝服,带着诸位大臣等候多时,敖澈飞身下马,向太子恭敬一礼,李广利却傲慢地将眼睛移到了别处。 太子和李家的恩怨早已并非一日,李广利便也无需掩饰自己的厌恶。 瞬间,敖澈他们已经被大臣的阿谀包围,太子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愠怒。 敖澈冷眼瞧去,这些大臣似乎已经转了风向,太子这些日子可过得不太如意。 寒暄半晌,太子轻咳一声:“父皇已经在含元殿设下国宴,为四弟和大将军接风洗尘。” 李广利点点头,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太子心里发狠,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敖澈身边,问道:“楚国的使者可来了?” “就在后面。” 敖澈跟着人流,一起朝含元殿行去,身后是辘轳的马车声,车里的白士中不知道是何感觉。 “来人!快将她擒住!” 远处传来女子尖声叫喊,正在众人发愣时,一名白衣青衫的女子披头散发地朝这边奔跑,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跑得近了,敖澈一见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二皇子妃史如云!好端端的,她怎么疯了?身后淑妃带着一大群内侍宫女,气喘吁吁地追赶。(本书即将结尾) 第三百三十七集 特使(下) 史如云笑嘻嘻地挤进人堆,散着头发,赤着一双玉足,蹦跳着朝李广利并敖澈跑来。 “快帮忙抓住她呀!” 淑妃一脑袋的珠翠在奔跑中发出叮咚的响声,声嘶力竭地叫喊让诸人觉得这老牌妃子下一刻就要力竭而死似的,后面的一众内侍宫女都在跌足大叹。 李广利眼见某女疯疯癫癫地朝自己跑来,眉头一皱,想伸手去抓,又不愿听淑妃吆喝,正在犹豫之际,齐变陡生,已经靠近李广利胸膛的史如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匕首,冲着李广利的胸膛狠命刺了进去。 啊——伴随着众人的惊呼,鲜血顺着闪亮的刀锋滴滴答答地落在白玉石阶上,史如云嘻嘻一笑,摇晃着脑袋拍手:“死啦!死啦!我杀死李将军啦!” 敖澈离李广利最近,临机最快,提起一脚踹在史如云的肚子上,将她踢了一个筋斗。剩下愣怔的人立刻反过劲来,一拥而上,将李广利扶了起来。 李广利如同搁浅岸上的鲫鱼,张合着嘴,却已不能说话,眼珠中溢满恐惧,饶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得胜归来本该南面封王的他居然会这么死翘翘了! “快!快去请太医!” 几个老臣大声呼叫太医,另外几个则悲悯地看着已经快要不行了的大将军。 史如云这刀正中心脏,如果不是李广利素日身子康健,恐怕这会早已经气绝。 敖澈的脸色铁青,俯下身子,贴在李广利的唇上,想听他有何遗言。 事发突然,太子站在人群外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心怦怦地跳的厉害,整件事简直是意外到顶点!原本还觉得难以对付的李家顶梁柱,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女疯子手中!太子眼睛中隐匿着欣喜的目光,抬头瞧了瞧已经被侍卫擒住,却依旧在咒骂的史如云。 太医拿着药箱一路小跑来,可已经挽救不了李广利的生命,声威显赫的外戚将军居然就此一命呜呼,临终前连眼睛都没闭上。 敖澈站在原地,面沉似水。 · 与玄武门的混乱相比,含元殿上则是一派歌舞升平,文宗皇帝端坐御座之上,肃然的神色中有隐匿多时的喜悦,没想到大燕历代先王的夙愿会在他在位时实现!一统寰宇的梦想早已不是痴人说梦,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统驭万民时的辉煌与尊严! 与这赫赫战功相比,二十年前的江夏之败简直不算什么,甚至可以成为他卧薪尝胆的一生光辉的***。 虽然这些辉煌是自己一个不受宠儿子打下来的!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在楚国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在自己心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重,甚至临安大捷消息传来时,自己曾一度想要改立太子!太子这个不争气的,只会窝里斗,一对外就废物到不行,实在难堪大任。 文宗皇帝想到这,不自觉地皱起眉毛。 他以为自己的这番心思隐藏的很隐秘,殊不知被身边静坐的仇贵妃窥探得一清二楚。 而另一侧的李贵妃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自从战报传进宫中,她就一直沉浸在李家炙手可热的权势中,此刻的她正想着给还未娶亲的哥哥,连一门好婚事。 丝竹款款,歌舞翩跹。 正当所有人期待着四皇子并大将军入殿时,一个内侍几乎是爬进含元殿般大声哭道:“皇上,大将军殁了!” 丝竹之音戛然而止,含元殿中诸人如同石化般,怔怔地看着红毯上连滚带爬的内侍。 “你说什么!” 文宗皇帝霍然起身,双目几乎立了起来。 “大将军。大将军殁了!”内侍说完这话,放声大哭,比自己死了爹还悲伤。 “这。这怎么可能!”太华公主吃吃地道:“李将军不是已经进宫了吗!” 内侍呜咽:“就是在玄武门外被发了疯的二皇子妃用匕首赐死了!” 李贵妃自从内侍进来报讯时就懵了,再听完内侍的解释后,白眼一番,立刻晕了过去。 御座旁一阵慌乱,最后还是仇贵妃喝令宫女们镇静,吩咐她们将李贵妃抬进内室休息。 众人面面相觑,好端端的二皇子妃怎么会疯了?又怎么会刺杀李将军? 锦瑟默不做声地按住梅花小几的一角,澄如秋水的目光中泛起凌然的杀意。 半晌,大臣们簇拥着两位皇子进了大殿,身后的担架上,搁置着李广利的尸体,文宗皇帝一眼就瞧见脸色已经惨白的常胜将军,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竟摇摇欲坠起来。 “父皇!楚国使者文忠侯白士中还在殿外等候召见,要不先命大臣送他去驿馆休息,隔日再选时机。” 未等文宗皇帝发作,敖澈已经抢先说出打算。 仇贵妃听到白士中这三个字,身形明显一晃,脸色刷地惨白,不过只是片刻,又恢复常态。 锦瑟的目光一直在太子身上流连,未能抓住这一细节,仅仅是这样微小的疏忽,事后险些让自己和敖澈一败涂地。 文宗皇帝也没有看见身侧妃子的反应,只是暗道:还是这个儿子有见识。李广利突然遇刺身亡,凶手尚不确定,还是不要让外人得知的好,当下朗声吩咐:“请楚国使者先往驿馆休息。” “诺!” 门口的内侍迅速跑出去传讯。 含元殿中气氛降至冰点,好端端的一场喜宴变成了丧事,不独文宗皇帝恼怒,其余人也是垂头丧气,那些个妃嫔们更是大气不敢喘,唯恐此时触怒文宗皇帝。 “将二皇子妃带上来!” 一声令下,史如云已经被两名金吾卫扭着胳膊送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扭我!我好痛!” 史如云呜呜哭了起来。 “说!你为什么要赐死李将军!” 太子气急败坏地叱问。虽然他心里开心极了,但表面上自要做作一番。 “什么李将军?我饿了!我要吃饭!”史如云呜咽着,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惊恐如小兽般注视着四方。 锦瑟叹息一声:“二皇子妃疯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疯,不会是装的吧!”仇贵妃冷然开口,她总觉得今天史如云疯得蹊跷,李广利死的更蹊跷,该不会是筹谋已久的阴谋,再引诱太子和自己上钩?想到这,仇贵妃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锦瑟身上。文宗皇帝坐回龙椅,手一摆:“传秦太医为二皇子妃诊治!”令出之后,太华公主眼尖,四处打量一遍,奇怪地道:“为什么不见二哥?” 第三百三十八集 致命 (上) 适才五皇子敖润身体不适未出殿远迎,可二皇子敖泽并无不适,他为何从头至尾没有出现? 淑妃听问起自己的儿子,忙起身向着文宗皇帝道:“泽儿因媳妇儿突然疯了,又是心急又是伤心,便一病不起,臣妾本想向皇上禀报,哪里知道刚走到龙池,儿媳妇就发起狂来,甩掉臣妾的手,一直四处疯跑,臣妾追赶不及,就发生了方才一幕,累得大将军惨死,臣妾有罪!” 说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本宫前些日子还曾在李贵妃处见到二皇子妃,那时她还好好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淑妃表情一滞,心虚地说:“儿媳妇她听闻自己的父亲楚国史丞相被李将军杀掉这个消息以后,一口气没上来憋在心里,就疯了!”言罢,一只手拎着帕子,呜呜哭着。 众人恍然地点头,可大部分人却在暗自揣度,也许这二皇子妃根本没疯,不过是要借机给父亲报仇罢了。 太华公主嘴角噙着冷笑,好像知道什么内幕似的。 此时,秦太医已经背着药箱跑上大殿,经过他一番细心的诊脉,结果已经被敲定。 二皇子妃史如云确实患了失心疯! 原本浑身冒着冷汗的淑妃听到秦太医的禀报,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依不饶地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呀!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做王妃,好好的二皇子府,被她闹成了这样!” “给朕闭嘴!”文宗皇帝的一声断喝,吓得淑妃马上闭上了嘴,期期艾艾地坐在那里。 “大哭小叫成何体统!连皇家的体面也不要了吗!” 淑妃被文宗皇帝斥责,一张脸成了朱红色。 太子为了显示自己对功臣的重视,板着脸肃声道:“纵然二弟妹已经疯了,可她刺死了刚刚得胜的大将军,父皇也该做出处罚借以告慰将军的在天之灵,并给予李家一个公道。” 敖澈听了这话,轻蔑地扬起嘴角,太子之所以敢这么说,无非是看史如云是楚国人在大燕没什么根基,他乐得做顺水人情,在文宗皇帝面前讨好。 文宗皇帝冷眼瞧着地上匍匐着的疯疯癫癫的史如云,心生厌恶,双眉一立,沉声吩咐:“赐白绫!” “父皇,不要!” 文宗皇帝的话音刚落,太华公主已经脱口为史如云求情。 众人讶然,往日里也没见二皇子妃与太华公主有什么交情,怎么会在这个档冒冒然地给史如云求情? 淑妃也睁大眼睛,不再哭泣,正愣愣地盯着太华公主。 “父皇。”太华公主跪倒在地,“儿臣有一些话,现在不得不说!” “怎么?” 文宗皇帝狐疑地盯着地上眉眼闪烁的女儿。 太子不悦地道:“太华,你有什么事直说便好,这般作态是要干什么?” 太华公主咬着嘴唇,半晌,好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心一横,朗声道:“儿臣知道二皇子妃是怎么疯得!” 呀.四处哗然。 文宗皇帝长眉一挑:“说!怎么回事?” “二皇子妃.她。她是被二哥和淑妃娘娘联手毒害,这才得了失心疯!”太华公主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不仅在场诸人,连淑妃都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胡说!”淑妃急了哪还顾及什么礼仪,霍然起身,指着太华公主的脸:“公主,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空口白牙诬陷我们?” 太华公主抬起头,一脸决然:“儿臣并没有冤枉二哥和淑妃娘娘。前些日子,二皇子妃曾经来我的府中找过我,说了好些话后,她突然哭了起来!说楚国即将败亡,淑妃和二哥也渐渐地不拿她当回事,好几次病了,要二哥替她请御医,二哥也磨磨蹭蹭的不肯去,后来好不容易招来了一个游方医生,胡乱地开了些药,却越吃越是精神恍惚!” “哪里有这样的事!”淑妃气急败坏地道:“分明是她见楚国就要忘了,终日啼哭,这才得了失心疯,这该我和泽儿什么事?我们好心为她请大夫治病,难道还错了不成?公主可不要仗着皇上的宠爱,血口喷人才是!” 众人的眼光在淑妃和太华公主之间流转,不知道二人谁说的是真的! 一旁观察良久的锦瑟突然开言:“父皇,要查明此事十分容易,问问二皇子妃身边的丫鬟便是。” 这一句话提醒了文宗皇帝,片刻之后,史如云的贴身丫鬟碧玺就被传唤上殿。 “你家妃子这几日可曾昼夜啼哭?” 锦瑟替文宗皇帝问出口。 “啼哭?”碧玺怔了怔,“妃子她不曾啼哭!倒是终日里精神恍惚,恹恹地吃不下饭,好几次脸色发白,双颊却赤红。” 碧玺这番话说的淑妃脸上变颜变色,立刻竖起两个眼睛骂人:“胡说八道!儿媳妇她什么时候精神恍惚?就算是精神恍惚那也是哭她那该死的老子哭成这样的!要不就是你们这群小丫头伺候的不好,她才会一病至此!” “淑妃娘娘明鉴,奴婢有好好侍候妃子!” 碧玺吓得伏在地上,哆嗦如风中败叶。 淑妃想将自己的丑事接过去,不依不饶地道:“就是你们这群小丫鬟,终日里在府中争风吃醋,也没个心思伺候妃子,这才让她终日哭泣,忧郁成疾,你们为了隐瞒自己侍奉主子不利的真相就满口胡言,简直是犯了欺君之罪!” 碧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头。 文宗皇帝不动声色地盯着二人。 敖澈站在一旁,冷笑:“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碧玺方才还在磕头求饶,听了四皇子这一句话,身上触电般地抖了抖,又眼见淑妃如此胡搅蛮缠,心中有气,发起狠来,大声道:“皇上,奴婢有要事禀报!”突兀拔高的声音让包括淑妃在内的所有人吓了一跳,淑妃的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前些日子,淑妃娘娘莫名其妙地将妃子唤进宫中训斥了一顿,妃子不敢回嘴便带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府,没过几日就神思恍惚起来,奴婢看着不好,就告诉了二皇子,哪知二皇子颇为冷淡对妃子不闻不问,后来妃子她自觉不好,曾带病亲自去书房求二皇子为她找一位好大夫,二皇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请了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大夫,给妃子治病。” 第三百三十九集 致命(中) “也不知道是那位大夫医术差还是有意为之,妃子的神智居然越来越迷糊.到最后居然疯癫起来!” 碧玺的话还未说完,淑妃已经跳了脚! “胡说八道!”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讶的合不上嘴。 羽林军的副都尉突然带甲上殿,他身后两名羽林卫扶着一个醉醺醺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袍,玉冠束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众人狐疑地看了几眼,离着稍近的太华公主掩口惊呼:“这不是二哥?!” “拿.拿酒来!” 二皇子敖泽在金殿之上打了一个重重地饱嗝,一股酒气熏得周围靠前的大臣直掩着鼻子,少数躲在后面的已经发出讪笑。 文宗皇帝锐利地眼光在淑妃的脸上一打量,已经吓得她浑身发抖,那意思像是在质问:你不是说敖泽在家养病,怎么会醉成这样?! 淑妃心中一凛,突然向前走了几步,抓住二皇子的手,哭道:“我的傻孩子,你怎么能借酒消愁呀!” 二皇子是因为二皇子妃疯癫才喝酒的? 殿中的目光一下子聚在羽林军副都尉身上。 “启禀皇上,末将在长安城内巡逻时,瞧见二皇子在醉仙坊门口喝的酩酊大醉,这才将他请到殿上。” 淑妃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为了让久不出城的文宗皇帝知道醉仙坊是什么地方,锦瑟还怯懦地问了一句身边的人:“醉仙坊是?” “听闻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妓院,好多男人都去那里买醉!”太华公主说的虽轻,文宗皇帝却已听得一清二楚,其余的大臣们多多少少都去过那风月之地,自然是知道这醉仙坊是干什么的! “胡闹!”文宗皇帝拂袖斥责:“太华,那两个字是你堂堂大燕公主可以出口的吗!” 太华吐了吐舌头,安静下来。 淑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刚才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此刻望着大醉不醒的儿子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已经嘱咐他好生在府里呆着不准生事,他怎么会跑到醉仙坊?还喝成这样! 太子心中一动,觉得此事有问题,沉声问道:“既然二皇子喝的酩酊大醉,你为何不将他直接送回府中,反而送进宫来?你是何居心?!” 众人心中一凛,这事确实有问题。 羽林军副都尉抱拳:“末将本也想先将二皇子送回府邸,只是二皇子醉酒时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 看着副都尉欲言又止,文宗皇帝越发疑心。 副都尉见文宗皇帝脸色阴沉,忙道:“二皇子嘴里嘟囔着,‘太子哥哥太不讲义气了!我已经让史如云去刺杀李将军,可他还跟我争红筏!” 此言一出,大殿哗然。 太子猛地朝后退了一步,随后勃然大怒。 “本太子什么时候吩咐他这么做?”说完这话,他立刻转过身,诚惶诚恐地向文宗皇帝解释:“父皇,请别听信这个副都尉的一面之词,儿臣根本没有撺掇二皇子刺杀李将军!” 文宗皇帝狐疑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可还没等他质问,二皇子敖泽已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两名羽林军见此放脱了二皇子的胳膊,在众人惊诧地目光中,双颊微红,脸喝的都有些变形的二皇子敖泽茫然地看了一圈,眼睛突然在某一处聚焦,随后脸越来越红,竟像是着了气恼一般,竟踉跄着向太子走去。 “孩子——” 淑妃想去阻拦,却被文宗皇帝杀死人的眼神逼退。 锦瑟和敖澈的眼神在众人不经意间对了一下,太子的末日就要到了! “太子哥哥!” 敖泽一声尖锐的叫喊吓得太子一怔。 随即他居然跑过去揪住了太子的衣襟,“你也太不仗义了!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弄傻了史如云,并诱导她去刺杀李将军,让你如愿,可你居然还霸着红筏,丝毫不考虑我这个兄弟的感受!你以为你强行将红筏接走,就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你做梦!红筏爱得是我!” 太子气的鼻子都歪了!他已经敏锐地发现今日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从李将军的死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发动,只是当时他还傻傻地以为是老天借一个疯子的手帮他除去了劲敌,殊不知那只是阴谋的开端! “父皇在此,你胡说八道什么!” 敖泽见太子居然这么对他,越加恼怒,手一挥,怒吼:“父皇在这怎么了?你拿父皇压我?这么多年你倚仗自己的太子地位对我呼来唤去,我早已经受够了!太子你别太得意!把我敖泽惹毛了,我什么都敢做!你可别忘了你有多少把柄在我手上!当年你怕老四从楚国回来抢了你的皇位,居然在半道伏击他,若不是那个敖澈是他侍卫假扮的,这回他骨头恐怕都烂光了,哪里还能代军出征?还有你与张美人那点。” “住口!” 眼见文宗皇帝的脸如同暴风雨来临时的黑夜,太子再也忍耐不住,啪地,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敖泽一个重重的耳光! 敖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捂着红肿的右脸,鼻子中喷出一股股的怒气:“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敖泽如同一头发了狂的公牛,冲上去竟对着太子一顿老拳,太子双臂护着脸左支右挡,可他的锦袍本就不是为打架设计的,敖泽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来,他已经被扭到在地。 眼见平日里温文有礼的两位皇子居然如此没样子、如同市井泼妇般扭打在一起,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这里当然不包括微微冷笑的敖澈和双目泠然如水的锦瑟。 锦瑟心里笑了笑:敖澈这招还真是厉害!试想一国储君如此没样子的与臣下扭打在一处,纵然文宗皇帝能忍下来不废除他的东宫之位,可从此以后,哪个大臣还肯尊敬他? 御座上的文宗皇帝已经看不下去这场闹剧,大喝一声:“将他们拉开!” “诺!” 羽林军副都尉和两名士兵,迅速上前分开二人。 太子被副都尉扶了起来,头发已经散了一半,脸也被挠花了半边,狼狈之极,只见他目光凶狠地盯着敖泽,五官都气的冒了烟。 敖泽被两名羽林军士兵铁钳一般紧紧地固住手臂,竟然凌空向太子踢着飞脚,嘴里一直胡言乱语:“你真以为我怕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靠女人撑着的废物太子,你是有军功还是有资历!”“来人拿清水将他泼醒!”文宗皇帝指着敖泽连连怒吼。 第三百四十集 致命(下) 片刻,几名内侍宫女跑来,拼命地往敖泽身上浇水。 太子又是恼怒又是委屈地跪在地上,大声说:“父皇,二弟空口白牙的污蔑我,请为儿臣主持公道!” 此时萧丞相站了出来,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太子请稍安勿躁,此事尚需查证。” “查证?”太子双眉一轩,喝道:“萧丞相这是什么意思?你言下之意是认定本太子是幕后主使了?” 萧丞相老谋深算地笑了笑:“太子此言差异,老夫可没这么说过。” 大燕的丞相本是长孙无忌,然而自从上次太子妃暗算锦瑟不成,康亲王府败落后,与康亲王关系密切的长孙无忌也渐被文宗皇帝冷落,长孙无忌身为国舅,哪里受过这样的冤枉气,一时激愤竟然想出了以退为进这么个烂招数,上书请求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他本以为文宗皇帝少不了自己这个肱骨之臣,一定会反复挽留,哪知文宗皇帝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准了! 长孙无忌这才傻了眼,却也不得不带着家人灰溜溜地回了定州老家。至此,朝堂上长孙皇后一脉受了重创,连带着太子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新上任的萧丞相是翰林院清流出身,在朝中素有贤名,是清流文官的代表,没有外戚身份,深得朝臣拥戴,而且据太子的秘密调查,萧楚才的受业恩师是已故丽妃娘娘父亲陵安侯的亲侄子,那么这萧楚才是谁的人已经一清二楚了! 太子寒冷的目光在敖润脸上逡巡,敖润毫不在意地低着头,恍若不闻。 敖泽被几桶冰凉的水浇得酒意全无,狼狈地抹掉脸上的汗水,揉了揉眼睛,他惊恐地看着文宗皇帝冷目灼灼地盯着他。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敖泽傻了眼,结结巴巴地道:“怎么回事?” 他确实懵了,本来他好端端地在家装病睡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含元殿上? 敖澈表现出几分忧虑几分怜悯的神色,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大略地讲了讲,敖泽如遭雷击,扑通一生跪在地上,“儿臣都是胡说八道的!请父皇恕罪!” “胡说八道?朕看你说的有模有样!” 文宗皇帝嗤嗤冷笑。 敖泽浑身冷汗直流,他几乎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太子的脸色,犯了这样大的罪过,太子恐怕杀了他的心也有,就算现在解释,恐怕日后也会遭到太子的报复,他是那样睚眦必报的小人呀!不如.不如趁机将他拉下马,去讨好四弟,也许方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敖泽霍然抬头,声泪俱下:“父皇!都是太子指使儿臣这么做的!儿臣真的是被胁迫的!” “你.。你!” 太子指着敖泽的脸,全身发抖。 敖泽心一横,哭道:“自从前线传来捷报,太子殿下他就日夜不安,父皇和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与李家一向有嫌隙,这次见常胜将军立有大功,他又怎能甘心任人摆布?他思前想后便想出一个毒计,命我将**散分几日下在史如云日常的茶饮中,令她神思恍惚终至疯癫,然后再命下人诱导她去刺杀李将军。” “李将军武功盖世,又岂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疯妇能伤到的?” 敖润咳嗽的厉害,却坚持把这句话问完。 敖泽道:“五弟你不懂,这就是太子心思缜密之处。首先,刺杀的时机和地点选在了今日,试想李将军怎么会料到有人敢在大明宫之中行刺?其次,如云她是女子,而且疯了,震惊之下,李将军定然不会防备!” 众人仔细一想,果真有些道理,今日史如云能得手,就是出其不意四个字。 锦瑟冷笑着替敖泽加了一句:“而且史如云已经疯了,即使刺杀罪名成立,也连累不到二皇子并淑妃,并且,身为楚国人的史如云,因思念父亲疯癫,最后刺杀杀父仇人李将军,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众人根本不会怀疑!” 太子听完锦瑟的话,全身都冷了,这倒不是因为锦瑟的话有什么特异之处,而是他清楚地看到了文宗皇帝的脸色。愈见的沉郁表明,他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致。 文宗皇帝淡淡地开口:“太子果真好谋划。” 仇贵妃急了:“皇上,您不能任凭二皇子一己之言就定太子的罪!如果二皇子是被人收买了呢?”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四皇子敖澈。 文宗皇帝如刀锋般的目光在仇贵妃脸上划过,吓得她下意识地一收脖子,只听他缓缓启齿:“朕有说过现在定太子的罪?” 众人又是一愣。 “传朕旨意,太子殿前失仪,禁足太子府,非诏不得外出!” 文宗皇帝一拂袖,大呼冤枉的太子已经被押解下殿。 “至于你。”文宗皇帝冷眼瞟着御座下冷汗直流的敖泽:“废为庶人,迁往慎行司圈禁!” “父皇!” 敖泽惊叫一声,却已经被金吾卫毫不迟疑地捏住了手腕。 “皇上开恩啊!皇上开恩啊!” 淑妃手脚并用,痛哭流涕地往御座上爬。 “开恩?淑妃,你和你的好儿子犯得是欺君之罪,朕没有诛你九族已是开恩,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宗皇帝不理淑妃的苦苦哀求,怒道:“将淑妃贬入冷宫,赐死!” 砰!淑妃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委顿在地,人已经昏了过去,敖泽挥舞着双臂被拖出含元殿。 殿上一阵窒息般的安静,群臣全部噤若寒蝉。 “都退下吧!” 文宗皇帝大袖一挥,迈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后宫。 好端端的一场庆功宴闹成这样,众人脸上都是讪讪地,太子被禁足、二皇子被废为庶人,大家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恭喜四皇子敖澈,便三三两两寒暄几句就陆续出了含元殿。 敖澈走过来握住锦瑟的手,瞧着她尖尖的下巴,语气有愠怒:“还是这么不听话!” “怎么?” 锦瑟仰着头看着他如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 “不是嘱咐过你要好好吃饭!” 敖澈的责备里带着心疼。 锦瑟刚想回答,旁边噗哧一声,太华公主掩口笑道:“四哥和四嫂这么堂而皇之的秀恩爱,真让太华嫉妒。” 敖澈笑了笑:“太华还有心思在这和四哥调侃,不去看看你的心上人?” 两朵红云飞上太华公主的脸颊,她害羞地一跺脚,飞跑了出去。 锦瑟握住敖澈的手,柔声道:“白敬跟了你多年,在楚国作为你的替身为你做了不少事,你可不能亏待人家。” “怎么会?”敖澈淡淡一笑:“等此事完结,我顺利登上皇位,就会将太华妹妹指给他,了却她们的心愿。” “这样很好。”锦瑟粲然一笑,夫妻二人并肩出殿,上马车,回了府邸。(下几章是白士中的结局) 第三百四十一集 殇逝(上) 四皇子府的别院正屋,一灯如豆。 锦瑟从来不喜欢卧室里灯火通明,她喜欢一盏幽灯,坐在窗下,以手支颐地想事情。 敖澈保持了她这一习惯。 “你不去看看他?” 敖澈装作漫不经心地挽着袖子,可心绪起伏的厉害。 “谁?” 猝不及防,锦瑟微微抬起眼睛。 “自然是他。” 敖澈微微一笑。 锦瑟立刻恍然,敖澈口中的他自然是楚国驿馆里的那个人。心不小心被拨动,乱得厉害,口里却言不由衷地笑道:“他已经是楚国的驸马,我何必见他。” 敖澈察觉她笑容中的苦涩,走上前,双臂紧紧地揽着她的腰身,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丝:“还是见一面的好。” “你不吃醋?”锦瑟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倚在他的怀里,很安心的感觉。 “若你心中最重视的是我,我又何必吃醋?如若不是,我吃醋又有何用?”敖澈笑得温暖,锦瑟知道,平素里不苟言笑的四皇子只有见到自己时才会露出这样无害的微笑。 锦瑟低低地笑了笑,想了片刻,有些疲倦地说:“我累了。” 敖澈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榻上,默默地躺在她的身边,给予温暖,虽然很想她,却并未主动求欢,他知道,今晚她一定是心乱如麻。 不知折腾到几时,锦瑟才睡下,醒时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如羽已经吩咐丫鬟们备好了洗漱的东西,伺候着锦瑟起床。 “如羽.你说我该去瞧瞧他吗?” 待遣走不相干的人后,思虑良久的锦瑟终于迟疑地问出这句话。 “主子是说文忠侯?”如羽一边叠着被,一边轻叹一声:“奴婢认为您该去一趟,就算不念过往的男女之情,可好歹也曾相交一场,既然知道他来了燕国,不去驿馆探望,倒是显得有些凉薄。” 锦瑟两根手指轮番在木案上敲打,显然是心中委决不下,“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冒然去寻他,会不会给四皇子带来麻烦。” “这个嘛您倒是可以放心,不如就由奴婢悄悄去知会文忠侯一声,再嘱咐青羽做准备,两边合计一个时间,悄悄地过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嗯,这个办法好,去办吧。” 锦瑟终于做出了决定。 傍晚十分,如羽带回消息,与白士中约定今晚三更时分相见,其间一切都有青羽在外边打点,保证不会泄密。 “他。可还好?” 锦瑟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奴婢瞧着不好,文忠侯比咱们离开楚国那会竟像是老了十岁,双鬓华发渐生,人也不如那时潇洒。不过奴婢进去时,依稀看见文忠侯眼角有泪光。” 如羽想不明白好端端,白士中为什么会落泪。 “泪光?”锦瑟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燕国难道有相识的人?你进驿馆时可曾看见他有客?” 如羽想了想:“奴婢进去的时候不曾见文忠侯有客,不过刚进驿馆时,到瞧见一辆马车从驶出了巷子。” “马车?可曾看见里面坐着的是谁?”锦瑟紧张地追问一句。 “没瞧见!但奴婢敢笃定是女人的马车,而且一定是燕人,因为里面飘出来的脂粉味儿,正是京城胭脂斋特有的,奴婢不会闻错。” 如羽笃定地道。 “燕女?” 锦瑟眉头一皱,以前从未听说他在燕国有朋友。转念一想,忽地霍然起身,冷笑:“原来竟是她!” “是谁?” 如羽第一次看见锦瑟如此不镇定的表情,不禁惊讶万分。 “没什么,你准备去吧,晚上陪我去趟驿馆,也算尽了故人之情。” 锦瑟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径自躺在美人榻上。 三更时分,锦瑟先与敖澈说了一声,便挟着如羽从四皇子府后门坐马车去了驿馆。 彼时夜深人静,马车在离驿馆十几米处的街角就停了下来,锦瑟带着黑色纱巾,扶着如羽的手,眼见四处无人,迅速地从已经开好的角门中闪了进去,穿过垂花门,眼前正是楚国使臣文忠侯白士中的卧室。 屋内灯火辉煌,一条颀长的影子映在纱窗上,锦瑟心里一阵沸腾,竟然萌生了掉头回府的冲动。 时至今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羽眼见主子走到了还在后悔,微微一叹,双手将她推上了台阶。 “主子,我在外面候着。” 说着退到了回廊的阴影中。 锦瑟缓缓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突然无风自开。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瞧瞧我!” 白士中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锦瑟眼前时,竟让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张脸与她初见时一般的英俊无双,只是比起那时的少年志气,现在这张脸上平添了几许风霜,更显得如刀削斧砍。墨黑的双眉斜飞入鬓,让他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只是那双本来璀璨如星的眼,早已没了往日的华彩,取而代之的是隐匿着的伤痛与绝望。 “外面风大,进来说话。” 温柔的话语出自男子薄薄的唇,他果然变了,再也不是棺椁中那个说话肆无忌惮,任意恐吓他的纨绔世子。 锦瑟如机械般地被他拉进屋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藏了好多话,可竟全部噎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 白士中局促地搔了搔头:“请坐!请坐!” 锦瑟木然地坐在轩窗下的小几后,一双名目只在他的身上流转,里面都是黯淡。 “喝茶。” 白士中俯身替她倒了一杯。 锦瑟展眼望去,在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晰地看到他鬓边零星的白发,他也不过只有三十初头,比起敖澈还要小上几岁,为何竟这样憔悴?是昌乐公主娇纵跋扈,让他不能安心吗?还是楚国动荡的朝局,将他也卷进了尔虞我诈的漩涡?心绪的闸门被这早生的白发瞬间打开,奔涌若同江河的情感一泄而出,锦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抚摸上他的鬓发,喃喃自语:“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仅仅一句话,就打碎了白士中苦心建立了良久的心理防线,他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落泪,笑嘻嘻地说:“我很好呀!倒是你这几年累坏了吧。敖澈这四皇子不好当,他又是个有志向的,想必你在朝中替他运筹帷幄很是辛苦。” 第三百四十二集 殇逝(中) 锦瑟摇了摇头,论起苦,自己远远不及他,他是孤身一人,而自己,有敖澈这个强有力的臂膀,虽然面临风浪,却是无惧无悔。 “朝堂上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吧!这几日街上的百姓纷纷传言,二皇子被废为庶人,太子被禁足,燕国皇帝已经动了废立的心思,想必不久的将来朗轩他就能如愿以偿。” 白士中还是习惯称呼敖澈为白朗轩。 “废太子谈何容易!”锦瑟摇了摇头:“现如今李将军被夫君设计身死,大燕军队中的力量半数归入四皇子麾下,皇上此刻恐怕已经是心急如焚,想要分掉夫君的兵权,又没有方法,为今之计只能留下孱弱的太子,暗中扶持他,与夫君抗衡。” 锦瑟口中的夫君二字让白士中十分伤感,曾几何时,这本是她对自己的称呼,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他强打着精神,找出了锦瑟话中的震撼之处。 “李广利是朗轩设计杀死的?” “嗯。朝堂上的一切都是夫君早已设计好的,李广利当日为了立功,将数万燕军驱入死地时,夫君已经动了要诛杀他的心思。便暗地里想出了这个计谋,借着史如云的手一石三鸟,既除去李广利,夺了兵权,又废了二皇子和淑妃,并顺带着打击太子,夫君自知皇上绝不会这么轻易让太子倒台,倒也没有斩尽杀绝。” 白士中不能不为敖澈的心智感慨,“那如云表妹是装疯的?” “是的。自从楚**队节节败退,临安被攻克之后,淑妃和敖泽就已经厌烦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的如云,并暗中在她的茶中下了慢性毒药,希望神不知鬼不觉地治死她,再另娶她人。” 锦瑟还未说完,白士中已经一拳打在梅花小几上,震得木屑四散,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母子二人皆是狼心狗肺之徒!” “幸亏如云妹妹机警,看出了两人的算计,便借着进宫拜见淑妃的档口,悄悄地来求我,我便想出这个计谋,现下如云已经被救出,送到安全的地方暂住。” 锦瑟这话说完,白士中嗯了一声,二人良久不言,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白士中将给锦瑟的那杯茶拿起来径自喝了一口,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地问:“你还恨我吗?” 这句话从锦瑟进门时,他就想问,可是一直不敢开口。 “不恨。”锦瑟淡淡一笑,如果时至今日自己还不能知道他当年驱逐自己的目的,那么他们真的白白相处一场了。这点其实在锦瑟到达长安时就想明白了,只是那时自己已经是四皇子名副其实地妻子,事实再也不允许自己想这些。 “不恨.不很就好。”白士中眼中夹杂着七分释然三分失落,她嫁给敖澈,想必已经不爱自己,又无恨意,显然她真的只是将自己当作过往的一个亲密朋友,而再不是倾心相恋的人。 锦瑟握着自己的衣角,让自己整个人看起来镇定一些。 “你.已经见过她了?” “谁?” 白士中不意锦瑟有此一问。 “自然是你最爱的那个女人。” 锦瑟再说起此事时,难得的震惊。 白士中惊讶万分:“你怎么知道她来找过我?” “猜的。” 锦瑟淡淡地回了一句。 “说起这个,我还想嘱咐你.。你!” 话音未落,噗地一声,白士中居然喷出一大口血来,将锦瑟半幅裙子都染成了红色。 “你怎么了!” 惶急之下锦瑟哪还顾及其他,冲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白士中。 “怎么回事?你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锦瑟急着有衣袖拂拭他唇边的鲜血。 白士中紧皱着眉,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鲜血不断地喷涌而出,锦瑟明显地感觉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原本白皙的脸上罩上一层阴测测的青,双唇已经泛起黑紫色。 “快.快走!此地有诈!”白士中猛地在锦瑟的肩头一推,试图将她推到门外。 可此时此刻,锦瑟怎能弃他不顾? “如羽!” 声音传出,可并没有像往昔一般见到身边凌厉的女子,锦瑟的额头瞬间浸出一层细汗。 “是.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想到她如此心狠!” 白士中痛苦地按住心房,英俊无匹的脸已被狰狞可怖的神情替代,双眸中流溢出的不信与绝望,让人见之不忍。 眼见白士中眼光散落,呼吸越来越微弱,锦瑟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决堤而出,抱着他的身子,哭道:“蛇精病!你别死!” 白士中笑了笑,脸上荡漾起一如在楚国与她厮守时明媚的微笑,他缓缓抬头起手,抚摸上了她的鬓发,还是那么的柔软光滑。 “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与你在白府厮守的那几日,要好好活着.小心.。小心仇.仇!” 锦瑟只觉他的头一侧,死在了自己的怀中。 “蛇精病!” 锦瑟恍如梦呓般地唤了他几声,可他的身体僵直着,没有丝毫反应。 “该死的蛇精病!你又要装死吓唬我吗!当年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今天绝不会再信你的话啦!” 当日棺椁中突然说话的白士中曾给她巨大的震撼,他调侃着要吸自己的血,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软弱无助的庶女,而如今,虽然她已经成为叱咤朝堂的四皇子妃,可她依然想他再这么逗自己一回,再吓唬自己一次! 他的身体在她的怀中慢慢的冰冷。 脸上泪水纷乱,她轻轻抬起他的脸,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想唤回他的神识。 “你.知道吗!我最爱的.其实是。!” 没有说出答案,她紧紧地拥着他。 真的死了吗? 就这样的离去? 自己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就这么走了?带着未完的遗憾与痛苦!楚国那么远,间关万里,多少次她默默地坐在轩窗下,以手支颐,静静地回忆着她们美好的过去,有几次,她甚至嘴角漾起了微笑,心里会低低地骂一句蛇精病! 那时无论自己如何困苦,她都可以安慰自己,他还活着,虽然今生今世没有夫妻的缘分,但她知道他在天涯的一方活的很安逸,也许已经儿女绕膝,也许正与他的妻子在梅下品茶。 可如今,他死了! 他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只有三十二岁,自幼活在上官霖阴影下的他从未感受过父母的亲情,冷漠的大家庭中他看似白家最受宠的嫡孙,可自己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所有的人,他所爱的亲人都在算计着他,巴不得他早死。他的爱人嫌弃他无能,远遁天涯。纵然几经生死夺回了白家的实权,可他又因皇帝的忌讳丧失了与心爱女子长相厮守的最后机会,如今又客死他乡,上天为什么唯独对他这么残忍? 为什么! 锦瑟的眼中射出忿怒的火焰,报仇!报仇! “来人呀!使者死啦!快来人呀!”院外传来一阵慌乱,夜风呼啸,卧室的两扇雕花门被无情地吹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似是地狱中鬼魂的哀泣,锦瑟冷冷地盯着外面突然亮起的火把。这是预谋已久的陷阱,只等自己! 第三百四十三集 殇逝(下)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突然而至的鹅毛大雪,夹杂着呼啸的北风,一夜之间让整个长安成为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 这是长安城入冬后的第一场暴雪。 仅仅一夜之间,街道、院落里的积雪已经达二尺多厚,树上落满晶莹的雪花,然而天上大块的乌云,如同瓦一般堆叠在一起,弥天大雪仍在继续,冷酷无情的北风像皮鞭似的抽打着世界,如雄狮般像人们发出怒吼。 含元殿中事态紧急,阴冷的气氛一触即发。 “罪妇苏锦瑟,冒充秀女阮烟罗,混进宫中,蒙骗圣上,其罪一也。” “以一己之身,干预朝政,妄图颠覆我大燕朝政,其罪二也。” “诬陷太子妃及董芳仪,祸乱我大燕内宫,致使内帷混乱,其罪三也。” “谄媚于四皇子身前,蒙蔽视听,其罪四也。” “知错不改,刺杀楚国使者白士中于驿馆,其罪五也!” “五条大罪,条条当诛,请皇上诛杀此妖妇,以正视听!” 白士中刚刚逝去,京兆尹就非常‘凑巧’地带着巡防营的官兵杀了进来,并且非常‘凑巧’地找到了锦瑟毒杀楚国使者的毒药。 因此,天刚刚亮,京兆尹就迫不及待地将带着手铐脚镣的锦瑟带上了含元殿,在众多朝臣之前,宣读了他调查出的锦瑟的五条大罪! 朝野一片哗然。 文宗皇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说第一条吧,四皇子妃明明是燕国人,怎么变成了楚国人? “启禀皇上,这是在楚国使者文忠侯白士中书房中搜出的奏折,这封奏折本是楚国使者准备于您召见他时递交的密报。” 京兆尹呈上奏折。 文宗皇帝只粗粗地看了前几行,脸色就已经阴郁的如同外面的天气。 奏折上详细地阐述了地上跪着的女子的家世、年龄、出身,以及她与自己的过往,并且几次三番地强调了锦瑟楚女的身份。 京兆尹细细地将所调查之事一一说明,殿上无人不惊叹,不少刚直的大臣全都恨得咬牙切齿,要将这个楚国混进来的细作当堂五马分尸! “苏锦瑟,你可认罪!” 文宗皇帝厉喝喝道。 “儿臣不认罪,儿臣不是苏锦瑟!” 锦瑟冷笑着抬头,目光中毫无退缩之意。 京兆尹嗤嗤冷笑:“如果四皇子妃并非楚女苏锦瑟,请你解释一下,白士中为何要写奏折诬陷你?你又为何要杀害他?难道你杀他不是为了灭口?” “京兆尹如何确定这封奏折是楚国的文忠侯所书,万一是人作假呢?” 锦瑟不卑不亢地解释。 文宗皇帝狐疑地看了京兆尹一眼,此时正是风口浪尖上,难保有人因为四皇子的军功权势去陷害他的正妃,何况自己已经有立敖澈为太子的打算,也许是太子得知消息,授意京兆尹这么做,自己可千万不能大意。 “启禀皇上,臣已经将使者书房中的字迹与这封奏折比对过,毫无差别,并且提审了他身边的侍从,侍从们众口一词,认为这封奏折确实是楚国使者文忠侯白士中所写。” 文宗皇帝点了点头 锦瑟辨解道:“就算这封奏折是真,也难保不是白士中因为楚国疆土丧于四皇子之手,因此对儿臣肆意诬陷!” “对!四皇子于楚国战将擒旗,打得楚狗闻风丧胆,难保不是他们设计出这苦肉计,用以离间皇上与四皇子的感情,请皇上千万不要上当!” 说话的是新任的骠骑将军。 “末将附议。” “末将认为瞿将军说的有理。” 说话的都是军中人物,他们与四皇子有同袍之泽,自然支持锦瑟。 敖澈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般大臣之前,尽管他的心里沸腾如水,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拱手道:“儿臣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并且儿臣相信,烟罗并非这样的人!” 锦瑟听见敖澈说话,不觉大吃一惊,此刻他最应该做得就是保持沉默,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给留下把柄,何况他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为自己求情! “皇上,微臣以为四皇子的话不足采信,他是为了包庇四皇子妃,掩盖自己的野心才这么说!如果说楚国使者白士中冤枉了四皇子妃,那么请问,四皇子妃为什么要在深夜迁往楚国驿馆?并且与文忠侯白士中漏液长谈,说不是旧相识,你问问满殿的大臣,信是不信!” 吏部尚书张大人扶着胡须冷笑。 他的质问十分致命,锦瑟无法反驳这两条。 京兆尹微微有些得意地道:“微臣请问周大人,深夜独自一人与陌生男子相会,是否符合礼制?” 礼部尚书周大人迟疑半晌,终不得不说:“不符合礼制。” 当日周宛如受过锦瑟大恩,周大人本不予与锦瑟为难,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法辨解。 京兆尹咄咄逼人地道:“请四皇子妃解释一下,三更天跑到驿馆是要做什么?” 锦瑟闭口不言,她根本无法解释。 “再请问四皇子妃,为什么你的贴身侍女一见我们,当即抽剑反抗,并大声警示你,如果你们不是再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她为何如此反应?” 锦瑟依旧无言,这次她真的是无路可退,无从辩解!” 吏部尚书张大人放声吼道:“皇上!事已至此,您当可以看出,这个妖女的居心!由此一来,太子并太子妃,他们.他们极有可能是冤枉的呀!” “皇上,太子他们是冤枉的!请皇上替他们做主!” 文宗皇帝握紧御座的手青筋暴起,事情发到这个情况,实在是他始料不及的,如果座下的女人是陷害太子和太子妃的首罪,那么她的幕后。?想起手握重兵的四皇子敖澈,他不禁浑身发冷。 “皇上!臣妾以为太子妃是冤枉的!” 仇贵妃的突然上殿,再次让朝堂上的沸腾。 锦瑟原本冷静的双眸在仇贵妃上殿的一刻怒火大炙,如同要复仇的蛇,狠狠地盯着它的猎物。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仇贵妃就是当年那个抛弃白士中的楚国负心人! 她先一步与白士中见面,设下这个圈套,又狠心地在他的茶杯上涂了毒!她原本一定想将自己与士中一起毒死,再来个死无对证,通过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奏折上达天听,哪里知道自己那晚并未喝白士中递来的茶水,这才保住一命。 可怜士中他临死前都不会相信,这个旧爱在一面与他默诉衷情时,一面在杯上涂了毒!她杀了他两次!楚国的一次让他心灰意冷,了无生趣。燕国的这一次更彻底,只为了她当太后的野心,她就亲手断送了一个那么爱她的男人!锦瑟恨得牙根痒痒,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死她! 第三百四十四集 兵变(上) 仇贵妃一改常态,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可此时锦瑟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身影,他玩世不恭地笑脸背后藏着的艰辛,那个每次自己都恶狠狠地骂他蛇精病,却一日不见,就会在心里出现的男人。 他真的死了吗? 如果不是在朝堂上,她恨不得再去验一验他的身体。 泪眼婆娑中,她看见仇贵妃说的双颊通红,文宗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暗,与敖澈一同上阵的将领们更是脸色惨白。 终于,御座上传来一声厉喝。 “来人!将妖妇苏氏拖下去,凌迟处死!” 凌迟?就是割三千多刀才能死的刑罚?锦瑟脑袋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懒得做出什么反应,好像即将要被拖下去的并不是自己。 “慢着!” 大殿上回荡着敖澈坚毅的声音。 “四皇子,微臣看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难不成苏氏陷害太子一事,您也知晓?” 吏部尚书得意洋洋地笑道。 “儿臣可以项上人头担保,烟罗她并非楚女苏锦瑟。” 敖澈跪倒在地,双目毫不退缩地逼向御座上的文宗皇帝。 “呵呵。”仇贵妃轻笑一声:“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四皇子的性命是皇上赐得,因此四皇子用性命做得担保恐怕并不能让人信服!” 文宗皇帝不置可否,显然是赞同仇贵妃的话。 “父皇,儿臣用这个担保!” 敖澈慢慢从怀里掏出一物,双手呈上,殿上所有文臣武将立刻目瞪口呆!骠骑将军等四皇子的心腹全都急得满头冷汗。 一枚虎形的青铜符印。 那是敖澈的大将军印! 骠骑将军暗中跺脚:四皇子真是疯了!竟然将虎符交了出去,这样一来非但救不了四皇子妃,恐怕连他自己也是任人宰割! 敖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如果自己按捺住心绪,待出了这个朝堂,天下都是他的!虽然此事与自己有联系,可现在的自己早已非吴下阿蒙,手握兵权,就算是文宗皇帝和仇贵妃想要动自己都要掂量一下城外驻扎的二十万燕军,只是,自己如何能看着她死! 直到敖澈交出虎符的一瞬间,锦瑟终于从迷蒙中惊醒。她震惊地望着永远守护在她身边的男子,尽管自己的心从未完完全全给他,尽管自己还惦记着白士中,可他从不曾忘记自己的承诺,他说过会保护自己,无论何时何地。 他双手握着的,不仅仅是一枚虎符,不仅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还是他的梦想,是他的尊严。 而现在为了她,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一切,重新打回原形,成了卑微无力的四皇子敖澈,等待严酷命运的宣判,交出兵权,仇贵妃和太子将再无忌惮! 文宗皇帝从御座上霍然而起,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直到他将虎符握在手里,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 收回流落在外的兵权,今日最大的赢家将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传朕旨意,将四皇子妃暂押慎行司,着三司重新会审。” 皇帝都认定四皇子妃是邻国的Jian细,还有什么可会审的?只不过是用暂时的退让换回四皇子的虎符罢了。 所有朝臣都是这么想的。 从被金吾卫铐住手脚,到拖下殿,锦瑟眼睛一直流连在敖澈的身上,只见他转身回望着自己,灿若寒星的双眸中满是爱恋与怜惜,当她被拖出含元殿时,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一抹决然! · 东宫。 太子被释放出来时已经是深夜。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在心腹的安排下去见了一个人。 密室里的仇贵妃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妩媚动人,她款款起身,微笑着说:“恭喜太子。” 太子面色虽然憔悴,可因为今日之事实在是大快人心,他的神色便显得悦然。 “这次多亏贵妃娘娘想出这等妙计,敏冉才能脱困。” 敏冉是太子的字,他这么称呼,显然是看重仇贵妃。 仇贵妃笑了笑:“殿下过誉。这次能成功扳倒四皇子,还是倚仗太子传递来的消息。” 太子哈哈一笑:“只是敏冉没想到贵妃与楚国的文忠侯居然是故交。” 仇贵妃淡淡地说:“那不过是以前的事了。”只提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四皇子交了兵权,便再无力量与太子相争。皇上又在这个时候放您出来,可见这皇位已经是唾手可得了!” “这是自然。”太子得意洋洋地道:“父皇一共只有五个儿子,二弟已经被废为庶人,三弟早殇,老四又没了势力,放眼整个大明宫,已经无人敢与本太子相争。” 仇贵妃点点头:“话虽如此,可还要警惕才是。四皇子在外征战多年与军中不少大将交好,要谨防他暗地里弄鬼。” 太子嗯了一声,脸上尽是恶毒之色。 “该死的苏锦瑟,如果不是他,本太子怎么会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这次她终于栽了,本太子可要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仇贵妃嘴角也有了笑意:“说起这点,没了那阮烟罗,李贵妃就成了无爪的老虎,实在是无用之极!本宫命人偷偷在她喝的药里多加了一份作料,想必没几日,她就要去见她的好哥哥了!” “恭喜仇贵妃,到时候大明宫内就是你的天下!” 二人对视一眼,发出得意的笑声。 正在室内气氛十分愉快时,密室的石门突然传来笃笃笃地闷响。 太子大吃一惊,外面都是他的心腹,谁敢在他与仇贵妃密谈时来打扰?不要命了? 仇贵妃黛眉一挑,向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会意,轻咳一声,问道:“谁?” “主子是我!”门外是太子的心腹,他火急火燎地道:“主子大事不好!四皇子举兵造反了!” “什么!!” 二人惊呼着相视一眼,全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恐惧的神色。 太子慌忙打开石门,外面站着的小太监脸上已经全是汗水。 “四皇子以清君侧、诛妖妃为名义,率领三万禁军攻打大明宫,此刻外围宫城已经被攻克,文臣们都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现在骠骑将军正在攻打内宫的大门,想必不久就要打进了来了!” 第三百四十五集 兵变(下) 太子吓得浑身冷汗,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他不是已经交出虎符,怎么还能调动禁军?” 小太监哭道:“听说四皇子今夜骑马驰入城外军营中,振臂高呼,结果虽然没有虎符,可还是招来了四万多士兵!” “这群该死的叛逆!” 太子咬牙切齿地道。 仇贵妃没工夫恨谁,急忙喝问:“那不是还有十几万将士,他们为什么不来勤王?” “剩下的十几万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不愿意跟着四皇子造反,可也没动手勤王的意思,好像。好像是顾念着四皇子往日的情意!” “他。他在军中已经有了这么高的威望?” 太子已经说不出来话来。 就在他于宫中钩心斗角的这几年,敖澈与燕国的将士在外浴血奋战,多次带头冲锋,立下赫赫战功。往日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早已被燕国的将士们奉为战神!哪里还是当年初入燕国,卑微弱势的四皇子? 这些战胜归来的将军们本就想着四皇子会因军功取代狠辣无用的太子,顺利成为皇帝,因此他们回长安时并没有什么异动,哪知中途出了锦瑟这事,虽然四皇子交出了虎符,可他们心里还是只认这一个将军! 仇贵妃听情形已经急出一身汗,脸的白了,如果四皇子逼宫成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想到这,她咬牙道:“太子,唯今之计,咱们只能到城外去抢人,如果抓到那个人,咱们还有一线希望!” “你是说。。苏锦瑟?” “对!敖澈率兵攻打**,外面所留士兵必然不多,咱们趁乱抓住苏锦瑟威胁敖澈,不怕他不退兵!” “好主意!我这就带人去抓苏锦瑟。” 仇贵妃看了太子一眼,“本宫去皇上那里。” “好,咱们分头行动!” 说完这话,二人马上离开密室,太子匆匆朝西华门去了,那里还未有遭到攻击。 “主子,咱们这就去长生殿?” 仇贵妃的心腹弱弱地问。 “去什么长生殿?当本宫傻吗!整个长安皇上能调动的军队恐怕只剩巡防营的兵马了!就那两万的战斗力如何与敖澈身经百战的燕军锐士抗衡!宫门被破是迟早的事,咱们这就收拾细软,立刻化妆逃跑!” “奴婢明白。”侍女眼睛一亮,暗道还是自己主子有主意。 仇贵妃眼见到手的富贵就这个没了,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可是谁又能料到敖澈有这样的本事,没了兵符还能号令三军!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力量! · 长生殿里,文宗皇帝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他再也不是精力旺盛的帝王,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皇帝。 门外喊杀声大作,张公公连滚带爬地扑到文宗皇帝的脚下,捶地大哭:“皇上,四皇子已经率兵打进了内宫,您快出去避一避吧!” “避一避?”文宗皇帝手里握着虎符,嗤嗤冷笑:“朕能避到哪里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长生殿内所有宫人全都哀哀哭泣,兵祸一起,恐怕所有人都会遭殃。 “皇上,老奴求您老人!” 张公公撕心裂肺地吼声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渗人。 “朕不走!” 文宗皇帝蓬乱着头发,赤红着眼睛指着长生殿的殿门怒吼:“朕要等着那个畜生!朕要亲口问问他,他。。他,咳咳咳咳!” “父皇要问儿臣什么?” 四皇子敖澈的声音在长生殿里回响。 “孽子!” 文宗皇帝扑上去揪住敖澈的衣襟。 “父皇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敖澈没有还手,也没有摆脱文宗皇帝的纠缠,只是清癯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不屑地说:“襁褓之中就将我送到楚国做人质,二十年的欺凌白眼,盼望着能回归故乡,可刚到长安,您就迫不及待地将我派上了前线,说到底,我不过是您眼中的一枚棋子!” 敖澈说的坦然,文宗皇帝被他说的既愧且怒,咳嗽不停,手却没有松。 “你怪我夺了你的皇位,可我也是被逼无奈,一旦我倒下,以你狠毒刻薄的性子,我最爱的女人固然会死得惨不忍睹,而那些忠心为国,浴血沙场的将士们恐怕也会因为你的猜疑难以善终,所以父皇!”敖澈重重地咬住这两个字,“不要怪我野心勃勃,是你刻薄寡恩,让所有人寒了心!” “你。事到如今,你不仅不思悔改,还敢狡辩!” 文宗皇帝挥起老拳冲着敖澈的脸打了过去,敖澈身子一侧,文宗皇帝站立不稳已经摔了个底朝天。 “皇上!皇上!”张公公哆哆嗦嗦地跑上去将文宗皇帝扶了起来。 文宗皇帝喘着粗气,“事已至此,你真的打算弑君弑父?” “不。”敖澈摇了摇头,“请父皇下诏退位,我会尊您为太上皇,让您在大明宫内颐养天年。” “哈哈!哈哈!” 文宗皇帝狂笑起来。 “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好生照料父皇。”敖澈对张公公冷言吩咐,随后行了个宫礼,“儿臣告退!” 这场兵变只持续了一晚就告一段落,结果以文宗皇帝的禅位为结局,四皇子敖澈第二日以太子的身份处置了废太子和仇贵妃,彼时他二人一个扮成商人企图蒙混出长安城,另一则化妆成妓女藏在醉仙坊。原来当天晚上废太子根本没敢去抓锦瑟,而是一早就逃之夭夭。 他二人的结局一个被圈禁,另一个被赐死。 仇贵妃死前与锦瑟说了好多话,据锦瑟回来说,她临死之前都没有为毒杀白士中而感到后悔,她最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早点杀了锦瑟! 锦瑟给了她与白士中一样的毒酒,送她下了黄泉,因为原自心底深深的恨意,仇贵妃的尸体被拖进了乱葬岗,并没有被掩埋。一代宠妃得此凄惨的下场,实在让人唏嘘,不知道她当年为了权势离开白士中时,有没有想到自己放弃一切,费尽心机得了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三日后,敖澈和锦瑟携手为白士中送了行,他的墓地选在骊山行宫一处风光甚好的幽谷,下葬时,锦瑟哭得晕厥了过去,敖澈默默地站在墓碑前,虽然是背对着那些随从,可他们还是从侧面看见了这位从不流泪的人眼中晶莹的泪花。 如羽被及时地救了出来,虽然遭到拷打,可并没什么重伤,相比之下,李贵妃就没有这么幸运,她没有察觉出仇贵妃给她下的毒,终于在几天后一命呜呼。 十日后,燕国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 四皇子敖澈登基为帝,即日起既是元狩元年。四皇子妃阮烟罗被册封为皇后,她成了大燕国第一个平民出身的庶女皇后,为所有燕女所羡慕。 (明日最后一章) 第三百四十六集 岁月静好 (大结局) 烈日炎炎,今年的日头分外毒辣,未到大暑,已经快将人烤冒了烟。 锦瑟斜倚在美人榻上,只穿了一件减薄的Chun衫,如羽早已被吩咐下去,找了个凉快的地方睡中觉,连榻下脚凳上坐着打扇的小宫女蕊儿也昏昏欲睡。 冷不丁,蕊儿因困倦将手中的白玉扇落到了锦瑟的脚踝上,这白玉扇是前些年敖澈特意命司珍局为她用羊脂白玉打造的,通体清凉,夏日里用来避暑是最好不过的! 正因为这样,这扇子十分沉,突然落在锦瑟的身上倒是吓了她一跳。 “皇后娘娘恕罪!” 蕊儿因闯了祸,吓得窝在原地,瑟瑟发抖。 “不打紧,瞧你吓得!”锦瑟微微一笑,没有责怪的意思,回头往帐子里瞧了瞧,开言问道:“太子殿下呢?” 蕊儿眼见锦瑟不追究,暗暗松了口气,她是才被拨到坤宁宫伺候皇后,不知道皇后的脾性,现下看来,倒真像外边传的那样,十分和蔼温和。 “娘娘,太子殿下不想午睡,非要出去玩,Nai娘没法子,就带他去后面陶然亭里荡秋千去了。” 见锦瑟醒了,早有宫女端来一杯解暑的绿豆粥,笑吟吟地回了话。 “这孩子,一刻也闲不住!” 锦瑟嘴角噙着幸福满足的笑意,她与敖澈的孩子转眼间已经五岁了,自襁褓起他就被封做太子,自敖澈登基为帝后,他并没有放松统一天下的步伐,多次派骠骑将军征讨跑到岭南的楚国皇帝,因为年连来的征战,加之朝堂上政务繁忙,敖澈很少流连于后宫,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大明宫内除了文宗皇帝驾崩后遗留下的太妃,她这一辈,只有她一个皇后而已。 “回禀皇后娘娘。”门外来报喜的小太监打断了锦瑟的遐思,“骠骑将军得胜归来,楚国王室已被押送至长安,皇上说有一个人,带来给皇后见见,随您处置。” 锦瑟黛眉一挑:楚国来的人? 还没等她仔细想是谁,门外一个佝偻着腰身的妇人已经痛哭流涕地爬了进来。 “求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 妇人自从爬到锦瑟脚下就在一个劲地磕头求饶,瞧这装束竟不像是楚国的贵族! “抬起头来!” 锦瑟仔细瞧着,那妇人迟疑片刻,终究耐不住左右的喝问,缓缓抬起头。 “昌乐公主!” 锦瑟脱口而出,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万万没想到当日高贵无匹的昌乐公主会变成这副模样。 “求娘娘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当日离间您和文忠侯的主意都是我父皇和太后她们出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对,还有玉贵妃和史丞相,是她们!是玉贵妃偷偷在文忠侯的燕窝里下药,逼他发狂,史丞相又趁机去扮好人,是她们联手比走您的,跟奴婢没什么关系!” 昌乐公主语无伦次地要撇清自己,却让锦瑟听明白了一直耿耿于心的过往! 白士中。念起这个名字,锦瑟心中蓦然一痛。 “来人,把她拖下去,发配夜挺局!” 锦瑟扬着手淡淡地吩咐一句。 “求娘娘开恩!奴婢。奴婢吃不了苦!干不了夜挺局的活!求娘娘放了我吧!”痛哭求饶的昌乐公主被两名金吾卫拖了出去。 放了你?锦瑟嗤嗤冷笑,昌乐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她难道忘了,血债血偿吗? 锦瑟起身望了望外面的天气,依旧这么燥热。 “本宫吩咐给陛下制的凉茶可弄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 “嗯。” 锦瑟换上一件凤袍,扶着宫女的手,一路往敖澈所居的清凉殿行去。 御案旁,敖澈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袍子,没有系带,手持御笔,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对于脚步轻盈的锦瑟一点没有察觉。 他清癯的脸因昼夜辛劳显得有些憔悴,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陛下。” 锦瑟轻轻唤了一句,跪坐在御案的横头。 敖澈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笑容便如这夏日的一缕清风,清爽宜人。 “瞧陛下这满头汗。” 锦瑟放下凉茶,抽出帕子,为他细细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珠。 “骠骑将军路过叶城时剿灭了一伙流窜于深山老林的山匪,朕细细问了,正是当年绑架你的赵家余孽!朕已经将他枭首,你可以放心了。” 锦瑟噗哧一笑:“他就是没落网,臣妾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难不成还能飞进这皇宫害臣妾?再说,有陛下在身边,臣妾什么都不怕。” 敖澈宠溺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发。 “还有一件事,白士毅也在被押回的楚国贵族当中,朕看在士中的面子上,将他放了,毕竟,他是白家最后一点骨血了。” 敖澈说起来不觉长叹一声。 听到那个名字,锦瑟的心里又开始翻腾,她默默地垂下头,低眉顺眼地看着自己衣角上绣着的凤凰。她能强烈地感受到来自于身旁探寻的目光。 他总有意无意地提起士中的名字,为了探究她的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她的心里还是更爱白士中吗? 清凉殿中的气氛有一丝凝滞。 “父皇!”随着一声悦耳的童音,五岁的太子跑了进来。 敖澈笑着张开双臂:“快到父皇这来!” “父皇,你瞧琰儿抓到了什么!”太子扭糖股般地缠在敖澈的身上。 锦瑟轻斥道:“快下来!你父皇怕热!” “不!琰儿已经好久没见父皇了,琰儿想父皇,才不下来呢!”因为往日里都会得到父皇的庇护,所以小太子根本不怕貌似厉害的母亲。 敖澈先是一笑,紧接着微微板起脸,在孩子胖嘟嘟的小肉手上轻轻一拍,板起脸:“不脏吗!抓它做什么!” 锦瑟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太子左手上捏着一只蝉,不禁莞尔。 琰儿嘟着小嘴,不情愿地将蝉交给了Nai嬷嬷,一张小脸委委屈屈地,像是要挤下几滴眼泪博取同情。 “你呀!” 锦瑟在他的小鼻子上随手一刮:“就会缠着你父皇。” 敖澈定定地看着锦瑟,也许她没有注意,她方才的笑容有多美,昏昏然,就夺去了他的三魂七魄。这笑容也许没有那些二八少女明艳,可满满的都是幸福。恬淡、优雅,她的身上早已不见年轻时的棱角与怨怼,现在的她宛如被时间打磨过的圆润珍珠,美丽、大方。 她再也不是那个感慨命运不公,要奋力争夺的庶女,她已经是他的女人,是他的皇后,在他长久的庇护下,她活的很轻松、幸福。 看到这,他的心放下了,再也不会纠结于她的心里谁占得地位多一点。他记得,曾几何时,那个逝去的人从未让她的脸上绽放过这样的笑容,而自己,终于做到了! 锦瑟没有注意到敖澈的神情变化,她正笑着逗弄着自己最爱的儿子,她指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着说:“母后再为你生个妹妹可好?” 敖澈搂住她们母子俩,笑容恬淡。 锦瑟微嗔道:“也不嫌热!” 岁月静好,这是他与她一生所求.。 (全文完) 感谢一直看到最后,支持紫陌的读者,今年是紫陌的本命年,身体、事业、家庭各个方面都不怎么顺心,也影响了本书的发挥,评心而论,这本书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在此说声抱歉,新书会在明年一月中旬与大家见面,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