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世重生 凌天国,天玺帝二十二年。 帝之爱女凤栖,生性不羁,嚣张纨绔,因一言不合与五皇子凤琉大打出手,凤栖不敌受伤,更是误伤了南隋来使,帝大怒,一纸诏书将五皇子凤琉贬至漠南历练。 是日,窗外细雨微蒙,凉凉的风吹进半掩的窗里。 如玉的纤手轻轻推动窗户,小雨打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瞬间就激起了一层疙瘩。 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凤栖觉得脑子清醒多了,当然,身上的痛觉感官也异常清晰起来。 从骨子里发出的痛意让凤栖愈发清醒,抬起星眸看了一眼四周,房间很大,装扮很奢华,比如她的正前方摆着的一张四人合躺也绰绰有余的雕花楠木床,晚霞紫的床幔垂下,同色的流苏正轻轻晃动着。品味也很诗意,比如房间的墙壁总是在一些很微妙的地方或挂着山水画,或挂着名人墨宝。 楠木床不远的地方摆放着少女闺阁中常见的梳妆台,一面雕着桐花的菱花铜镜和古色古香的桐花首饰盒,还有一顶来不及收起来的玉珠镶金凤冠和折叠好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玫红色绣凤翎的宫装,这些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是何等的高贵。 凤栖靠在窗棂边,任雨水打湿她的裙角,回想起方才在铜镜中见到的陌生稚嫩的容貌,凤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她凤七,21世纪闻名于世的毒医,制毒研毒,天下无人能及,最后死在自己制作的毒上已经够憋屈的了,竟然还重生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身上,重生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也就罢了,这个少女还是凌天乃至天下人人笑柄的废物九公主,神呐,这让前世戴了二十年天才光环的她怎么活啊。 就在凤栖自怜自艾的时候,原本紧关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冷风从门外蜂拥而进,吹起了凤栖单薄的衣袂。 “六公主,七公主,九公主正在休息,你们不能进去啊。”小丫头扯大了嗓子想喊住前面的那两人,但无奈两位公主的大宫女将她死死地拦着,让她寸步难移。 “本公主来探望自己的妹妹,难道还需要你这个小小宫女来多嘴吗?把她给我拖出去。”六公主完全没有理会唯心的话。 走在后面的七公主瞪了一眼被大宫女拉扯着推出去的小丫头,暗暗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走到唯心身边,借着推搡的空隙狠狠一拧她腰间的嫩肉。 随心跟在凤栖身边多年,虽不是最得力的,却是最受宠的,平日里就算做错了什么,顶多也就是被随言骂几句,何曾受过这等对待。当下就大呼一声,险些软了腿脚。 纵使腰间疼得厉害,但一想起九公主醒来时那冰冷肃杀的眼神和随言的吩咐,咬咬牙,强忍着嬷嬷一下强过一下的偷袭,愣是没有移动半分。“不行,您不能进去,九公主说了,她要休息,谁也不见。” 凤栖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那个叫随心的丫头,倒是挺忠心的。 “两位姐姐倒是好兴致啊。”懒懒地倚在门框上,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沉积在屋瓦上的水一滴一滴地从屋檐滴落,落在屋前的小水洼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弥漫了木槿紫的衣角。 “九妹妹这不是没休息吗?唯心那丫头真真是愈发没大没小了,竟然敢欺瞒主子,来啊,给我张嘴二十。”最先进入凤栖视线的少女嘴角冷冷地勾起,趾高气扬地说道。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少女的所有信息,凌天六公主,凤栖有些不适应地皱皱眉,心情莫名地不爽,“谁敢……” ‘啪’。 她的话还未落下,那个受到主子示意的嬷嬷已经扬起粗大的手掌招呼上了,一巴掌落下,随心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一丝血丝从嘴角滑下。 六公主挑衅地看了眼凤栖,满眼的嘲讽,凤栖胡作非为,伤了南隋来使,南隋来使可不是好招惹的,这会子正和父皇商讨着如何善后呢。凤栖惹了这么大的祸,她就不相信南隋那伙人只满足于父皇口头上的禁足。 一个不学无术,整天只会招惹是非的贱人,没了父皇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以前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还不是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凤栖眯着眼睛看向六公主,这个女人,一来就给她下马威是吗?好,很好,她凤栖最喜欢的就是下马威了。 嬷嬷并没有因为凤栖的怒喝停下动作,扬手又是一巴掌扇向随心的右脸。 ‘啪’。 很是响亮的一声,惊落了开满枝头的桐花。 雪白的花瓣飘落,落在水洼上,就像一艘艘白色的小船,清风微拂,桐花香飘散。 六公主捂着发肿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凤栖,七公主也吓呆了,完全忘了反应。 “凤栖,你竟然敢打我。”六公主咬牙,恨不得将凤栖瞪出几个窟窿来。 凤栖轻易地拦住了曾嬷嬷打向随心的手,反手一个巴掌打在六公主的脸上,看着她那与随心肿得一样高度的脸颊,笑得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提醒六姐姐,九妹妹护短的很。” 说着,抓着曾嬷嬷的手一折,曾嬷嬷发出一声惨叫,右手无力地垂下,很明显是骨折了。玉手一甩,曾嬷嬷被甩在地上,**着闷哼出声。 六公主看向地上软趴趴的曾嬷嬷,再看凤栖一脸我很无辜不是我的错的模样,沉声道,“凤栖,你好大的胆子,不仅擅用私行,还敢殴打亲姐,我一定要告诉父皇,让父皇狠狠的处罚你。” 六公主昂着头,说的一脸愤慨,心里快速地算计着,哼,凤栖果然愚蠢,犯了那么打的事还敢如此嚣张,不知悔改,就等着被父皇彻底厌恶吧。 “啪。” 凤栖甩甩手,嗯,这样就对称了。“竟然如此,九妹妹就不客气了。” “凤栖!”认定了父皇已经寒了心的六公主向凤栖扑去,竟然敢打她,她一个废物竟然敢打她。扬起巴掌就向凤栖挥去,同时露出长长的指甲,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她要毁了这张脸。 六公主眼里的寒光并没有逃过凤栖的双眼,凤栖心中冷笑,在六公主的指甲划过她脸颊之际,一个闪身,就到了六公主的身后,六公主猝不及防,又觉得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直直向前摔去。 “啊。” 第二章 责罚 七公主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场变故,惊恐地看着额头磕在花坛边上的六公主,“六、六姐姐。” 六公主被摔蒙了头,艰难地做起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热热的从脸上滑下,她伸手一摸,鲜红的颜色染红了她的小手,“啊,血,有血。我的脸,我的脸。”强烈的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六公主心中大惊,颤抖着身子指着凤栖,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啊,凤栖,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看着疯魔了一样的六公主,七公主暗下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向门口挪去。 凤栖将她们主仆的互动看在眼里,也不做理会,正好了,将该收拾的收拾了,往后的日子里她就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躲过六公主的攻击,凤栖嘴里念着,“六姐姐疯魔了,九妹为了自卫,不得已伤了姐姐,还希望姐姐日后不要怪罪啊。”说完一个手刀劈向六公主的后颈,六公主闷哼一声,软了的身体被狠狠地甩在地上,地上遗留的雨水污了她漂亮的宫装。 “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六姐姐的贴身宫女,竟然不能好好照顾六姐姐,让六姐姐受了伤,还让她睡在湿了的地上。没用的东西,留着何用。暗卫,”凤栖大喝道,“将她们拉出去,杖打五十大板。至于这个狗奴才,护主不利,还以下犯上,杖毙。” 梧桐宫的暗卫应声而现,一手拉着一个宫女就往外走,九公主爱干净,见不得血污。 不顾那几个宫女的哭喊声,凤栖笑眯眯地看向七公主,“哎呀,我都忘了,七姐姐还在这呢。随心,愈发没规矩了,没看见七姐姐在吗,还不快奉茶。” 原来您还记得七公主在呢。随心想抽了抽嘴角,无奈左脸疼得厉害,便只能作罢,应道,“是。” 七公主看向凤栖,明明笑得灿烂如花,却让她背脊发凉。她突然有些后悔了,怎么就忘了凤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惹的。 其实哪里是她忘了,只是这些日子皇帝当着南隋来使的面与满朝文武商讨对于凤栖的惩罚事宜,让她们都幸灾乐祸地忘乎了所以而已。 如今兴奋褪去,只余下恐惧,七公主肠子都快悔青了。 “梧桐宫的茶都是极品雪翠,就连太子皇兄那都是难得一见的,七姐姐哪里有福气享受呢。”七公主偷偷看了凤栖一眼,见她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便推辞道,“教习礼仪的嬷嬷还在等着呢,姐姐就先回翠微宫了。” “姐姐急什么。”见七公主说完就打算走,凤栖说道,“反正待会淑妃娘娘宫里的教习嬷嬷也会过来,姐姐跟我一起学就是了,姐姐来了又走,连口茶都喝不上,回头宫里又该起流言说我不睦姐妹了。”笑话,她要是走了,待会她的鸡杀给谁看啊。 听言,七公主的脸上白了白,但见凤栖一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只得喏喏地坐下。 凤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着随心端上来的茶,嗯,味甘微涩,清流细腻,唇齿留香,极品雪翠,果然是好茶。 呐,这个凤栖倒是挺会享受嘛。 同样的茶,可喝在不同的人嘴里,流进心里的就不一样了。 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茶盖,轻轻拂去飘在茶叶上的青绿色茶叶,旖旎的轻烟袅袅,遮住了七公主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借着喝茶掩饰嘴角的勾起,凤栖没有理会眼前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回转。不过,从一开始的嚣张,到刚才的娇弱,现在的掩饰,看来这个七公主可比六公主有趣多了呢。 如是想着,梧桐宫外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凤栖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绢纱金丝绣芍药宫裙,挽并月流星髻的女人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嬷嬷宫女,排场不可谓不大。就像刚才见到六公主和七公主一样,脑海中自动浮现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 淑妃,凌天皇宫里仅有的四妃之一,六公主生母。 哦,貌似她的皇帝老爹就是让这个女人代皇后管教她的吧。怪不得六公主敢那么嚣张呢。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至今没醒的六公主,凤栖原来如此了一番。 本来看见梧桐宫外被压着打的六公主身边的嬷嬷宫女们,淑妃就已经有些气恼了,一群没用的东西,竟然连一个尚在禁足的公主都斗不过。 但当她看清躺在地上的昏睡过去的六公主时,根本顾不上什么,跌跌撞撞地在嬷嬷的搀扶下跑过去,淑妃哀叫一声,扑过去护住六公主,淑妃搂着六公主半跪在地上,一脸悲愤地看向不远处正闲逸喝茶的凤栖,“九公主好狠的心啊,六公主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九公主的姐姐。平日里九公主再怎么不知礼数不睦姐妹我们都忍了,如今为何还要对六公主下如此重手。” 淑妃哀哀地哭诉着凤栖的不是。凤栖很是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淑妃娘娘,再说本公主的不是之前咱是不是应该先聊一聊您的宝贝公主都做了些什么啊。” “六公主一向端庄淑仪,爱护九公主,她做了什么,让九公主对她下这般的重手。”淑妃瞪向凤栖,阴狠的目光若是能够化成利剑,只怕凤栖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对于淑妃不善的目光凤栖倒没觉得什么,她重重地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着这声响,淑妃的心脏也咯噔了一下,她好像疏忽了什么。 “淑妃娘娘竟然那么有兴趣,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给你说一说。”凤栖一副我很大方的样子道,“我记得父皇给我的梧桐宫下了一道特赦令吧,我宫中的人,除了父皇母后和我,无人能动,可六姐姐手下的嬷嬷动手打了我的人。” 凤栖正色道,俏丽的容颜不复温婉慵懒,轻蔑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变了颜色,“管教手下不严,罔顾父皇旨意,大闹梧桐宫,这三条罪名够不够?” 凤栖话音一落,淑妃的脸色泛白,却也无法反驳,“九公主才是梧桐宫的主人,九公主说够了自然就够了。”淑妃深吸一口气,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既然是六公主的错,等回翠微宫后本宫一定好生管教六公主。” 这样就想走了?没门!凤栖看了眼随心肿了半边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道,“淑妃娘娘真好说话啊,六姐姐犯了错竟然不用罚,可怜我不过跟五哥哥吵了一架就被父皇勒令禁足在梧桐宫。不行,我得找父皇去皇爷爷灵前理论去。” 你确定你跟五皇子只是吵了一架而不是打了一大架。众人腹诽。 凤栖说走就要走,吓得淑妃腿一软,也顾不上吐槽了,“九公主,六公主已经伤成这样了……” “皇爷爷最是疼我了,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替我教训父皇的。” 梧桐宫乃是先皇以及皇帝当皇子时的居所,更甚至还是这两任皇帝与深爱的皇子妃大婚的地方,六公主在这里闹了事,无论是对是错,都是要受罚的。 淑妃心里明白着,见凤栖执意要找皇帝,只好咬牙道,“六公主不事管教,纵容宫婢胡来,禁足翠微宫一月。” 第三章 殴打 “咦,原来六姐姐要受罚啊。”气愤的小脸突然打了霜,凤栖有些无趣地怨道,“娘娘说话怎么喘大气啊,害得我以为六姐姐不用受罚,我也可以借口让父皇撤了我的禁足呢,这下不能去了,不然父皇非得打死我。” 明亮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凤栖靠近淑妃,一脸讨好,“娘娘,您就不要罚六姐姐了,这样我也可以不用受罚了。” 淑妃压下心中的气闷,看着凤栖一脸的慈爱,“九公主说笑了,错了就是错了,必须得罚,这是六公主该受的,怎能说不罚就不罚呢。” 明知道凤栖是故意的,但偏偏淑妃只能这么说。 淑妃暗暗咬牙,搂着失去知觉的六公主的双臂收紧,一双泪眸盛满了恶毒的光。“这位是曾嬷嬷,曾经伺候过先皇皇后,呆在这宫中也有几十年了今日本宫就让她来给九公主上礼仪课,教一教公主如何知规晓礼,和睦姐妹。” 说到最后,只要是稍微正常些的人都可以听出淑妃吐字要得有多重。 凤栖这才意识到淑妃身后跟着的几个嬷嬷中,确实有一个打扮较其他人好点嬷嬷,而她也在淑妃说完话之后就很识趣地站了出来,向凤栖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奴婢见过九公主。” 凤栖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坐了回去,径顾喝茶。 其实她是有那么一秒钟希望淑妃可以答应的,那样子的话她说不定真能借题发挥一下,最好免了禁足,她可不想成天呆在这梧桐宫。 曾嬷嬷一直都保持着那个姿势,低眉看着脚尖一指地。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凤栖不出声,曾嬷嬷不动,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得小心翼翼的在二人之间来回。 淑妃气恼之余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哼,曾嬷嬷可是先皇皇后的老人,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气傲得紧,就连皇帝见了都要给三分面子。凤栖敢这般公然给她下面子,稍后的教习是别想轻松了。 “公主殿下,身为公主,金枝玉叶,公主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也该是天下女子礼仪淑德的典范。公主应当仪表整齐,举止端庄细腻,不可行不雅之举。”看了趴在桌案上的凤栖一眼,曾嬷嬷皱皱眉头,又想起近半年来被凤栖发落了的几位教习嬷嬷,有些不喜,但还是低头恭敬道。 凤栖回头看了淑妃重新给她找的这个教习嬷嬷一眼,曾嬷嬷低着头,双眸半敛,举止恭敬,倒是挑不出一丝错漏。她撇撇嘴,跟记忆里的那些个教习嬷嬷一个德行。 整理了一下脑子里凤栖遗存下来的记忆,对于这位备受皇帝宠爱的九公主的脾气她也摸了个七八分。嚣张,纨绔,不学无术,自从到了年龄学礼仪以来,她就发落了十个不止的教习嬷嬷,当真刁蛮得可以啊。 不过,她喜欢。 “随心,我渴了,给我倒杯茶来。”不理会这个半个月来天天在她耳边重复一套话的曾嬷嬷,凤栖摆摆手,一屁股坐在贵妃椅上,那边立刻就有婢女躬身离去。 凤栖靠在贵妃椅上,双脚大开,右手搭在椅背上,撑着脑袋,左手放在腹部。 座椅旁有一瓶新插的梨花,暮春时节,梨花开得正艳,雪白的花朵微张,露出里面嫩黄色的花蕊,淡淡的清香飘散,与玉炉散出的檀香缠绕,甚是醉人。 “公主,女子规仪,行正,坐端,腰挺直,双腿并拢,双肩放齐,双手平放于双膝之上。”曾嬷嬷恭敬道。 凤栖眉角一抽,很是听话地坐正,挺起腰板,双腿并拢,双肩放齐,双手平放于双膝之上。 这时,随心的茶也泡好了,凤栖接过,满满灌了一口,口中有了滋味,凤栖吐了一口浊气,大呼过瘾。要说这个古代有什么好的,就是空气清新,茶水清香。 “公主,女子规仪,喝茶应当小口小口地喝,细细品味,也不可发出过大声响。赞叹茶香,也当斟酌语句,符合大家闺秀之言行。” 凤栖手上一抖,茶水溢出了一些,溅到她的手上,有些微烫,凤栖赶紧撒手,茶盏啪地一声落在桌上。 “公主,女子规仪,除了谈吐优雅,轻声慢语之外,举止端庄,动作轻缓也是应当的。”曾嬷嬷继续道。 “说够了?”深呼吸,凤栖挑眉。 “公主,女子规仪,面带微笑,只露八齿……” 嘴角抽了一抽,随心和随言很是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等待在梧桐宫已经上演了近半年的剧目。 曾嬷嬷的话还未落下,凤栖就已经一脚踹了过去,“露你个头啊,那么喜欢露八颗牙齿,好啊,本公主就打得你只剩下八颗牙齿。” 前世的凤七虽以医术见长,但拳脚功夫在黑道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她的一脚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受得住的。 这位曾嬷嬷据说是先皇孝慧皇后的陪嫁丫鬟,陪着孝慧皇后常年养在闺阁之中,得孝慧皇后信任,后来孝慧皇后娘家的侄女淑妃进宫后又去了淑妃宫里,身份比之前几个什么李嬷嬷桂嬷嬷的身份高了不是一个档次的,在这宫中呆的时间也长,见惯了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但这般的真刀真枪地上还是头一遭,加之凤栖是公主,出手又快,一时间被打懵了,愣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凤栖打了好几下,才“哎呦哎呦”的记得喊疼。 “女子规仪,去你老娘的女子规仪,姑奶奶忍你很久了,你竟然还敢跟我提什么女子规仪。” “哎呦,公主快别打了,老奴,哎呦,哎呦。” 曾嬷嬷说不齐全的话全部掩埋在凤栖的拳头下了,而凤栖呢,从醒来就憋这满肚子的闷气。 想想她堂堂一个毒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也活得逍遥自在。现在虽然有个公主身份,却被困成笼中之鸟。 想起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意外穿越,那种恐惧,那种前路茫茫的无措。想起凤栖这个身份带来的麻烦,想起她日后所要面对的一切,凤栖就越发的狠地揍。 她远离了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来到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已经够可悲的了,凭什么还要受这些人的欺负啊,凭什么。 待到凤栖揍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的时候,那曾嬷嬷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原本整齐的衣裳凌乱,宫女发髻也是七零八碎。 凤栖扭了扭发酸的手腕,一口气喝下剩下的茶水,“随言,将这个老家伙给我丢出去。”话落,一甩衣袖就进了里屋。 “是,公主。”随言领命,招呼了几个太监,将曾嬷嬷抬了出去。 是夜,残冬的寒风卷着细雨微蒙,凌天皇宫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御书房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娇艳的女人长长的罗裙拖地,华丽的朱钗盈坠,身后有宫女打伞,急急地跟上她的脚步。 第四章 太子 只见女人一下跪倒在御书房外,哭的梨花带泪,我见犹怜,“皇上,请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正在处理边境急件的皇帝听言,眉头紧蹙,不悦地道,“是谁在喧哗?” “启禀皇上,是淑妃娘娘。”从外面进来的德公公恭声道。 “何事?” “据说是凤栖公主打了淑妃娘娘身边的曾嬷嬷。”德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听到凤栖的名字,皇帝翻阅奏章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德公公一眼,“怎么回事?” “禀皇上,早先公主到了年龄学习礼仪,头几天还好,有皇后娘娘在,公主也算规矩,但自从皇后娘娘病了将教习公主们礼仪的事交给淑妃娘娘之后,这教习嬷嬷去梧桐宫一个公主打一个。淑妃娘娘没法了,便叫早些年孝慧皇后赐的曾嬷嬷去教习公主礼仪,公主今个儿,便把曾嬷嬷给打了出来。”德公公硬着头皮道,“听说公主下手有些重了,抬回翠微宫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哼,这个九儿,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皇帝重重地摔下奏章,“拟旨。” “公主,请接旨吧。”德公公捧着圣旨,看着眼前紧闭的朱红大门,急得直冒冷汗,“公主,请接旨。” 无论德公公喊了多少声,梧桐宫门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德公公有些急红了眼,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见过多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虽然是个宦官,但应付起那些大人物大场面不也是一套一套的,怎就拿这九公主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德公公不在父皇身边伺候着,跑我们家阿九的梧桐宫来做什么?”就在德公公懊恼加自我唾弃的时候,一声调笑在身后响起。 德公公赶紧回身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看了一眼德公公手上的圣旨,太子缓缓一笑,“看来九妹妹又胡闹了。公公且先回去吧,这圣旨就由本太子交给九妹妹好了。” “这……”德公公有些为难地看向太子。好像有些不合规矩吧。 “公公是信不过本太子?” “老奴不敢,不敢。”见太子挑了挑眉,有些不悦,又想着九公主素来不守规矩,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唯独对于太子的话能听进一两分。他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也不一定能等到九公主,还不如将圣旨交给太子稳妥些,他也好回去交差。 思来想去,哪怕知道于理不合,德公公也只能将手中的圣旨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圣旨,见德公公走远了,才从身后的侍卫手中取过一样东西,上前去敲梧桐宫的宫门。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正趴在石桌上一边数着飘落的桐花一边神游的凤栖听言抬头,刚想问问什么太子,就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阿九,哥哥来看你了。” 只见不远处有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一袭水蓝色锦袍,浅金色的上等丝线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紫荆花,腰间一条同色的腰带,腰带上系着一块玉白色的凝脂玉,脚踩一双黑色靴,走动之间,王者之风尽显。 他左手上拿着的明晃晃的圣旨,右手上提着一个花灯笼,这两者分开来看倒没觉得什么,但放在同一人的手里,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味了。 普一看清来人,连同刚刚前来通报的随言,在旁伺候的宫女太监皆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安好。” 太子随手地扬扬,示意她们不要多礼,两三跨步来到凤栖的跟前,讨好的提提手中的花灯笼,“小阿九,太子哥哥知道你心情不太好,怎么样,我陪你出去逛灯市好不好?花灯节就快到了,灯市一定很热闹。” 凤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不过十**岁的年纪,五官清秀俊逸非常,尤其一双凤眼甚是勾魂,幽黑瞳孔宛若乌木,显得几分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想来这就是随心时常与她提起的对她甚是疼宠的太子凤鸣了。 “不好。”凤栖懒懒地连动都不想动了,“太子哥哥分明知道我被父皇禁了足,不许出这皇宫,要与那教习嬷嬷学习礼仪,根本不可能与你出去逛灯市,竟然还拿我这般寻开心。” “哟,这太子哥哥都喊上了,看来这次是气得不轻啊。”见惯了凤栖的没规没矩,咋一听凤栖顺着他的话叫他太子哥哥,凤鸣一时倒是乐了,兴致勃勃地去拉凤栖的手,“我哪敢寻你开心,你若想去,那教习嬷嬷敢说什么?哥哥替你打发了她。” “再说了,父皇都亲自下旨放你出宫了,你还担心谁拦着你?”凤鸣扬了扬手上的圣旨,笑道。 “出宫?”凤栖眼前一亮。 凤鸣无奈伸手戳了一下凤栖的额头,“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出宫吗?还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啦?” “那是太子哥哥没被禁过足,不知道阿九这半个月是怎样的水深火热。”凤栖一把夺过凤鸣手中的圣旨,展开。 “出息!”凤鸣不以为然地嗤道。 凤栖才不管凤鸣呢,她现在就想着出宫出宫出宫! 可一看手中上的内容,兴奋的小脸就有些焉了,她用力地将手中甩进凤鸣的怀里,怒道,“太子哥哥就知道拿阿九寻开心,父皇这哪是放我出宫啊,分明就是变着法儿地折腾我。” 作为一个现代人,虽然看不太懂那些文言文,但大概的意思凤栖还是能猜出来的,什么九公主冥顽不化,任性无理,愧对祖宗,皇帝他老人家教无可教,只能将她送到芮王府让芮王妃教导。 芮王府,芮王妃?那是什么,不认识,果断不去! 凤鸣自然不知凤栖在纠结什么,他拿起圣旨,敲了敲凤栖的脑袋,“这不过是说辞罢了,父皇也不是真的要赶你走,只是你呀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打了孝慧皇后的陪嫁丫鬟,如今那曾嬷嬷一口气正吊着呢,明早儿朝中众臣还不知道怎么弹劾你呢,父皇这不是在给自己和大臣们找台阶下吗。”见凤栖还一脸的不情愿,凤鸣又道,“这芮王府一向是你最爱去的地方,姑姑素来疼你。面上说是让姑姑教你礼仪,但照姑姑疼爱你的程度。别说教了,只怕姑姑只会更纵容你。” “这不就是变相地放你出宫吗?等阿九出了宫,我们就可以去逛灯市了。”凤鸣煞有介是地提了提花灯,“现在还说我是在寻你开心吗?” “我才不信呢。这可有父皇的圣旨把着呢,姑姑就是再疼我,还能翻过父皇去啊。”原来芮王妃是她的姑姑啊。凤栖暗暗点头,将之记下,想着就算免不了要去一趟芮王府,那也该套套情况。 “姑姑聪慧,自然知道父皇的圣旨不过是掩盖之意。”凤鸣缓缓道,“前个日子头,阿烜从北蒙回来了,依他的小魔王性子,你若去了,还怕会闷得慌吗?” 阿烜?北蒙回来的。凤栖暗暗记着,夺过凤鸣手上的圣旨把玩着,撇撇嘴,状似无奈地松了口,“好吧。” 待了一会,时辰也晚了,凤鸣嘱咐了凤栖两句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就闷坏了的凤栖就带着随言随心出了宫。 虽然对去芮王府学习礼仪的事很没谱,但对于这个新世界凤栖还是很感兴趣的。 早在凤栖穿越过来那天她就大概知道,这是一个不同于21世纪的地方,更甚至于它不同于她所知道的华夏五千年历史中的任何一个朝代,虽然同样是皇权至上,同样君王制度,却也有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士农工商的同等地位,比如说女子当官的制度。 而这一些,都是凤栖从书上或者一些宫中流言听来的,而说到真正接触,应当说今天是头一遭,所以这怪不得她特别兴奋。 清晨的大街一如凤栖所想的热闹,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道路的两旁已经摆满了卖各种各样东西的小摊档,卖东西的人极力吆喝,买东西的讨价还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第五章 出宫 凤栖半掀起车帘,那些热闹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倒是有些新鲜。上一世她跟着师父学医,每天想着的就是怎么制毒研毒,这般子算计着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从未经历过,也未曾想过。如今重活一世,虽然这公主身份尊贵,但未来的某一天也能过这样的日子想来也是不错的。 “公主,前面有家茶楼,早上起得急,公主还没用早膳呢,不如先去前面的茶楼用些早膳吧。”随心见凤栖兴致勃勃,想着这大半个月被困在皇宫,公主想来也是闷了,遂道,“如今时辰还早着,就是去晚了王妃想来也是不会怪罪的。” 茶楼近在眼前,凤栖也不想那么早到芮王府,想着芮王妃就是再疼凤栖,她也不是原来的凤栖了,做不到毫无顾忌地去芮王府客套,更何况她也不是真心想学那劳什子礼仪,在她想出对策之前,能赖些时辰便赖些时辰吧,便“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随心立马喊停了车夫,跳下了马车,再回过身想要扶凤栖下来,谁知道凤栖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提起裙子就跳了下去,稳稳站定 “公主。”随心惊呼一声,“您怎么能就这么跳下来呢?” “你都能这么跳下来我怎么不能啊。”凤栖不以为意,绕过随心就往里面走。 “那不一样啊。”随心赶忙和随言跟上,“您是公主,奴婢是婢女,怎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呢。” 与此同时,茶楼的小二见有生意上门,赶忙迎了上去。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人。还有,”凤栖见小二在前面带路,缓缓跟上,低声道,“在外面叫我小姐。诚心想让人知道本公主被父皇赶到芮王府学礼仪吗?” “这……”本来还想要辩驳的随心一听凤栖后面的话,不敢违抗,只能喏喏应道,“是,公主,不,是小姐。” 凤栖回头瞪了随心一眼,见她悻悻地改了口,前面带路的小二也未曾觉察有何异样,这才收回了目光。 凤栖一身锦绣罗裙,身份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小二在这天子脚下有名的大茶楼当跑堂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便毕恭毕敬地将凤栖等三人迎上了茶楼的二楼雅座。 凤栖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小二就开始介绍茶楼的特色茶点了,“小姐这是需要什么?” “就一碟翡翠玉蓉糕,还有你们那什么招牌糕点……” “是白露紫莲酥。”小二答道。 “哦,白露紫莲酥,也来一碟。”凤栖左手撑在桌面,手托腮,右手四指曲起,食指点桌,发出清脆的扣扣声,“再来一壶翠山雪顶。就这样吧。” “好的,小姐,稍等片刻。”小二一一记下,告辞退了下去。 茶楼的服务也算是好的,翠山雪顶很快就上了,随言为凤栖倒上茶,凤栖接过,轻抿了一口。没一会儿,茶点也被端了上来。 待到茶楼的人都退去后,凤栖指了指旁边的位子,道,“你们也坐吧。”她可没有那个吃个饭喝个茶还前呼后应的习惯。 “这,小姐,这不合规矩。”话还未落,随心就摇着头道,看了眼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的人道,“公主与奴婢同席,这要是传出去,对公主的声誉不好。”这要是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说她们以下犯上还是好的,要是说公主不懂礼仪,与奴婢同尊卑就大事不妙了。 “哪来那么多规矩,本小姐就是不懂规矩,谁敢说什么?”凤栖自然知道随心在想些什么。凤栖仗着皇帝的宠爱任意妄为,朝堂之上有多少人看她不惯,多少人盯着她想要拿她的错处。 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就是再小心翼翼,再谨言慎行,落在看不惯她的人眼里,那都是错处。 既然如此,她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她就是要别人看看,她凤栖就是仗着皇帝宠爱任意妄为不懂规矩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小姐……”随心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凤栖打断了。 “怎么,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我还驱使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不是,奴婢哪敢。”被凤栖这么一吼,随心身子颤了一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睛红了又红。“奴婢只是想要伺候小姐用膳。” “不敢就坐,不许废话。”凤栖不耐烦地犯了个白眼,咬咬牙道。“伺什么候啊,你杵在那儿我还嫌你挡住我风景了呢。” “是。”随心哪里还敢说什么,悻悻地做到尽可能离凤栖远的地方,但离凤栖最远的地方也就只有她的对面了。但又一想凤栖嫌她挡风景了,便不住地压低自己的身量,就怕一个万一又惹她不高兴了。 凤栖见此,气闷地翻了翻白眼。 倒是随言,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坐下。 凤栖忍不住多看了随言两眼,这个小丫头倒是有些胆量,比之随心不知道稳重知礼多少倍,更重要的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多言,比起随心那过度的小心谨慎好多了,她也用得顺手多了。 说随心挡风景也不是什么说辞,这一眼望去,房屋错落,锦绣不同,炊烟迷蒙,在这繁华的地界虽算不上是顶好的,却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惬意。 凤栖轻抿一口翠山雪顶,茶香留齿,似甘似涩。 凤栖没有再说话,随心和随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安静地喝茶,吃点心。 刚喝完半盏茶,楼下就传来一阵喧闹。 凤栖的位置靠窗,可以很清楚地看清窗外的风景,自然也能清楚地看见楼下的人。 只见茶楼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站着几个小厮丫鬟,簇拥着两名衣裳锦绣,容貌娇艳的女子,还有一位锦衣长衫,玉冠襟带的男子进了茶楼。 第六章 易烜 不一会儿,踏踏的踩踏木板的声音传了上来,是掌柜的亲自领着三人上了二楼,再转了个弯,径直上了三楼。 凤栖的眸光在三人身上各自扫视了一番,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随心随言也看了两眼,见凤栖没什么表示,也继续喝茶。 茶已见底,凤栖见随心随言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茶盏。 见凤栖放下茶盏,随心随言也放下茶盏。 还不待凤栖有什么动作,方才上了楼的三人已经下来了,只是没有直接到一楼,而是打了个弯,向凤栖这边走来。 “凤栖公主,真是巧,能在这里遇见你。”三人中的男子初初见到凤栖还唬了一跳,以为是看花眼了呢。 见有人过来了,随心随言赶忙起身,对着来人行了一礼,“沫公子,沫小姐。” “宁馨见过凤栖公主。” “何絮见过凤栖公主。” 跟在男子身后的女子也齐齐向凤栖见了礼。 凤栖纤指轻敲杯壁,示意随心添茶。随心赶忙上前,为凤栖添了茶。凤栖轻抿一口,这才抬眸看向他们。 眼前的这三人,容貌出众,锦衣玉华,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而这京城的贵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那么几家,也就那么几个人。 凌天右丞相有一双儿女,嫡长子沫耿言,文韬武略,才华过人,乃是当今世上举世无双的人物,嫡女沫宁馨,端庄秀丽,国色天香,与星渺国醒裟郡主并称第一才女,便是眼前的这两位了。 至于另一位,便是右丞相府老祖宗娘家的三房嫡出小姐何絮了。 这些日子,凤栖也琢磨透了原身的性子,嚣张纨绔,不学无术,所以也不动了,扬了扬手中的茶盏,道,“沫大公子客气了,凤栖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那。” “暮春时节,临江解冻,这天也暖和了不少,再过几日便是花灯节了,想来一定很是热闹。”沫耿言自是知道凤栖的性子,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自来熟地在凤栖对面的位置落座,沫宁馨和何絮坐落在沫耿言两旁,“父亲从暖江将祖奶奶请了过来,想与祖奶奶共赏花灯。祖奶奶年轻时候最爱在这芳清园看满江花灯,我这做儿孙的不能做些什么,只能与妹妹们来此为祖奶奶定个席位,聊表孝心。” “沫大公子倒是孝顺。”对于沫耿言的自来熟凤栖也没有什么表示,轻抿着杯中茶水。 右丞相府那位祖奶奶凤栖也是听说过的,据说是一个坚忍孤傲的女人,年纪轻轻丧偶,独力扶持儿子撑起当年正处在风雨飘摇中的沫家。沫家三代忠良,到了沫耿言父亲这一代更是官居右丞相,统领百官。 这样一个女人,就是她的父皇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呢。 “哪里,祖奶奶就这么一点喜好了,儿孙自然得满足。翠山雪顶,好茶。”沫耿言拿起随言刚换上的茶杯放在鼻尖轻嗅,赞道。“听说今年花灯节百灯宴会较往年的更有看头呢,不止有三大艺坊的才子佳人献艺,就连泠渊涧泠世兄手下的玲珑锦绣也要上台献艺,讨个好彩头呢。” “玲珑锦绣?”听起来似乎来头不小呢。 “公主不知道吗?”沫宁馨见凤栖询问,又想起传言凤栖脾性顽劣,对于琴棋书画这些千金小姐必定修习的功课都不感兴趣,这般想来,凤栖不知道玲珑锦绣也不稀奇,便道,“玲珑锦绣乃是千古奇舞,分为九九八十一曲,每一曲都要耗费巨大心力,能练成一曲已是极难,而要舞尽这九曲繁华更是难上加难,例数千年历史,也就只有当年天熙王朝的战王妃堪堪舞尽九曲繁华,至此之后,再无人能成。” “天熙王朝之后,玲珑锦绣就此失落。不成想落入了泠公子手中。”说到这里,沫宁馨面上流露出钦佩神色,感叹道,“这世间,恐怕也就只有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泠公子才能参透这九曲繁华。” 沫宁馨眸中一闪而过的爱慕之意并没有逃过凤栖的眼睛,天下第一公子,看来这所谓的泠公子也应当是一个妖孽了。撇撇嘴,她道,“玲珑锦绣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一支女子跳就的舞蹈,那泠公子就是再厉害,跳这女子之舞,也未免扭捏造作了。” “公主说笑了,泠公子只是改编了玲珑锦绣,并没有要跳。”沫宁馨听言一怔,赶忙分辨道。 “哈哈,真不愧是我们家的小公主,这想法,真真是与本小王不谋而合啊。” 就在凤栖想反驳沫宁馨之际,一个跋扈张扬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凤栖扭头看去,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绛紫色绣祥云锦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眉眼有情,邪魅传神,煞是风流。 那位泠公子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必定是一个妖孽无疑了,但眼前这人,只怕是不输于那人。 沫宁馨和何絮一见,那身浑然天成的风流气韵熏得她们面色发红,赶忙起身,侧身一礼,“小王爷。” 沫耿言见到来人,眉头轻挑,起身一拱手,“易烜兄,许久未见了。” 傅易烜几个跨步就来到凤栖的桌子面前,毫不客气地打掉沫耿言并拢的双掌,眉心微蹙,哼了一声,“本小王最见不惯的就是你这一副知礼懂礼的孺子模样,看着真寒碜。” “易烜兄见笑了,我沫家以诗书礼仪传家,耿言身为嫡子,自然要带头恪守家规。”沫耿言倒是没觉得什么,老神在在的坐下继续品茶。 “老子儿子一个鬼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烦。”傅易烜明显不想过多理会沫耿言,只挥了挥手免了沫宁馨和何絮的礼,便对凤栖道,“我说小公主,你也忒不够意思了吧,皇上舅舅下了圣旨让你来芮王府,我娘不知道有多高兴,赶着我早早地起来迎你,让我吹了一早上的冷风,你倒是好,躲这里喝茶吃点心来了,好没良心。” 凤栖看着傅易烜,脑子闪现出关于他的种种事迹。 傅易烜,那个五年前搅得京城鸡飞狗跳,后来去了北蒙,与她纨绔齐名的芮王府小王爷。 “做什么这般看着我,难道小公主是突然发现你表哥我其实长得也很帅,要甩了苍云代那个大冰块投入我的怀抱吗?”见凤栖定定地看着自己,傅易烜忍不住揶揄道。 薄唇勾起的揶揄笑意甚是邪魅,桃花眼中似乎含着淡淡情绪,似真似假,半真半假。 沫宁馨和何絮看得有些痴了,虽然凌天的民风不是很严谨,但开放的程度也仅限于女子可出闺阁,少了一些约束罢了,但基本的礼教还是有的。是以,像沫、何两家这样的礼仪大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必当也是知书懂礼的大家闺秀。 纵使跟在哥哥沫耿言身边见过不少京师里的公子哥儿,但也一直恪守规矩,不敢半分逾越,往日见到,也远远避开了,哪里有今日这般接近,瞧见他眼中神色。 何家家教较之沫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何絮虽也是嫡系子孙,但毕竟不是出身长房,见识自然就低于沫宁馨,有此反应倒也不稀奇了。 “不是说姑姑等急了吗,还呆这做什么。”凤栖也不回应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准备离开。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苍云代有什么好的,他看不上你,我们还看不上他呢。”傅易烜哥两好似的勾搭过凤栖的肩,笑吟吟道,“其实我真的是无所谓,我们小公主也很不错嘛,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脾气还有脾气,这多好的条件啊。要不本小王勉为其难收了你?” 凤栖看着傅易烜笑得那一个桃花朵朵开的模样就胃疼,当即决定也该让他胃疼一下,当下狠狠一脚踩在傅易烜的脚背上,傅易烜早有防备,轻巧躲过,却不料凤栖胳膊肘一抬,重重地撞向傅易烜的腹部。 “那还真是勉强了表哥。”凤栖咬牙,甩手离开。 “唔。”因为与凤栖靠的太近,傅易烜也没有想到凤栖一击不中竟然还来第二招,被踩了个不防,痛得闷哼一声。 傅易烜哼得不大声,却被站在一旁的沫宁馨听见了,沫宁馨不懂武,又没看清二人私底下的动作,当下有些疑惑,“小王爷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有些胃疼。”傅易烜咬牙道。 “既然身体不舒服,小王爷还是快些回府休息吧。”何絮担忧地道,伸手想扶他,又想起男女之防,只能放下手。 “是啊,易烜兄,快快回府吧。否则,若是晚了,易烜兄怕是要疼得连府门都寻不着了呢。”沫耿言离得最近,凤栖和傅易烜也没刻意躲着,他自然是看见了二人的动作,也知道傅易烜为何会突然胃疼,所以淡淡一笑。 傅易烜不领情,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第七章 姑姑 待傅易烜下到楼下,凤栖的马车已经缓缓行远。傅易烜撇嘴,翻身上马,打马快行,赶到车旁,与马车并行时才放慢了速度。 芮王府与芳清园不过相隔两条街,他们很快就到了芮王府门口。 往日里紧闭的朱红大门洞开,三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位身着繁华锦缎,玉容珠华的妇人等候在门口。那妇人频频向外张望,神色有些急迫,待看到骑马的傅易烜才稍稍好转些。 踏踏的马蹄声伴着骨碌碌的车轮声碾压过青石砖,堪堪停在芮王府门前。傅易烜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娘。” 这厢,凤栖掀开车帘从马车内钻了出来,一见那站在芮王府前的妇人便知道,她定然就是傅易烜的母亲,她的姑姑芮王妃了。听言芮王妃十分喜爱凤栖,想来凤栖在她姑姑面前也应当是十足放肆的,当下跳下马车,喊了一声,“姑姑。” “哟,我的小祖宗,都被宫中的嬷嬷教习半个月了,怎还这么不长进。”芮王妃一见凤栖毫无形象的一跳,生怕她出个什么差错,赶忙上前,嗔怪道。 “姑姑,表哥他欺负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凤栖趁机赶紧告状,她可没忘记傅易烜在芳清园调戏她的事。当然,她是坚决不会承认方才被傅易烜调戏了的事的。 “是吗?”芮王妃斜了儿子一眼,伸手就往傅易烜额上一点,佯怒道,“真是越长越回去了,还欺负起我们家九儿来了,你可真是出息。” “这死囚犯还有三堂会审申辩的机会呢,凭她凤栖一句话您就来定我的罪啊。”傅易烜摸着额头,有些哀怨,“您可真是我的亲娘。” “我当然是你的亲娘,可你有把我当做你的娘吗?一走就是五年,不回来也就罢了,一回来就给我惹那么大的祸。等你父王回来,你看他怎么收拾你。”话落,也不理他,拉过凤栖的手,带着她往府里走去。 凤栖乖乖地跟着芮王妃,一边记着芮王府的地形,一边不忘向走在后面的傅易烜扮鬼脸。 傅易烜一噎,无语地看着凤栖对他扮完鬼脸,扭头又对着他娘亲撒娇,那娇俏模样,气得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边,芮王妃已经拉着凤栖话起了家常。凤栖自小顽劣,又深得皇帝宠爱,得了皇帝允诺时常出宫,常常出了宫便十天半月的不回去。 不回宫,京城又玩遍了,凤栖便开始来往于太子府与芮王府之间,太子十岁之后便跟在皇帝身边学习政务,她呆在芮王府的时间就更多了。 芮王妃膝下只有傅易烜一子,傅易烜早年离家,久久不回,芮王妃难免寂寞,有凤栖作伴自然求之不得,对凤栖更是宠爱非常。 如今凤栖奉了皇旨前来芮王府,虽没有说具体时限,但离一月禁足之期还有半个月,想来这半个月凤栖是不会离开芮王府了,芮王妃心里高兴,拉着凤栖东说西说,转眼就到了芮王府东苑她的住处。 “九儿便安心在我这东苑住下,待禁足解除再回皇宫也罢。左不过你要来学礼仪,两边跑也是麻烦。”芮王妃拍拍凤栖的手,以示安慰。 傅易烜跟在二人身后进了东苑,听说芮王妃要将凤栖安置在东苑,登时挑眉道,“娘亲是想怎么安置我爹?” “什么怎么安置你爹?”傅易烜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芮王妃一怔,愣是没反应过来。 傅易烜走至一旁的贵妃椅坐下,修长的腿叠起,悠悠道,“虽说我爹现在公务缠身没空回王府,但我爹总归是要回来的。您把她安置在东苑,我爹岂不是要睡外头花坛?”话落,还有模有样地哀叹,“可怜我爹爹一心向着娘亲,为了娘亲抛却王府外无数的花花草草,娘亲竟然这般子狠心。” “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芮王妃斥了傅易烜一口,傅易烜的话虽算不上暧昧,却让她微微红了脸颊。“坐好了,这么大人了,坐没坐相。” 傅易烜倒是听话地将腿放下,径直喝茶。 凤栖闻言也没有多少动作,早就听闻芮王爷与王妃恩爱异常,芮王爷更是为了芮王妃拒纳妾室,就连芮王妃生下傅易烜后再无所出,傅氏一族的家族长辈屡屡施压也没有让他改变心意。 如今见王妃面颊微红,也没了讶异的心思。 “芮王府东西南北苑,以东为贵,以北为尊,西苑住着芮王府嫡庶旁支,南苑是客苑,虽说九儿过府是客,但公主身份甚是尊贵,怎可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住一块去,东苑你又说不行,那独独剩下你的北苑。你离府五年,规矩却还是当年的不准任何人近身,怎么,你这是要挪出北苑让与九儿不成。”芮王妃一直将凤栖视为亲女,如今也没避着凤栖,便与傅易烜讨论起了她的去处。 凤栖安静地呆在一旁喝着丫鬟刚倒上的茶,她对芮王府的一切都不熟悉,少说话一边呆着,总是明智的选择。 傅易烜似乎是被芮王妃说住了,摸着有型的下巴沉思了一会,摆出一副忍痛的表情,颇有些委曲求全的味道,“竟然如此,为了我爹的幸福着想,我就委屈牺牲一下,将我隔壁的吹风阁让与她好了。”看我多大方。 轻抿一口茶水,傅易烜老神在在。 “胡言乱语。”芮王妃微斥,“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是亲兄妹,及笄及冠之后也不可住在同一处院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那怕什么。”傅易烜满不在乎,“她名声已经那样了,再不好也不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了我还没及冠她还未及笄,也搭不到忌讳的边。” 话还未落,傅易烜就已经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拉凤栖,凤栖见状想躲,不想傅易烜附耳言了一句,“不想学礼仪就跟我走。”当下也便不躲了,任傅易烜拉着起身。 芮王妃见傅易烜拉着凤栖就走,凤栖也没反抗,当下也知道拦不住,便道,“你那北苑许久未住人了,东苑我刚命人收拾……” 芮王妃的话还未落,傅易烜已经带着凤栖出了东苑,远远的还能听见凤栖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傅易烜也不做隐瞒,“今个儿你那三姐姐邀了京城里的一些公子小姐到西门城郊的红亭赏桃花,你许久未出来,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这么好心?”明显的不信任语气。 傅易烜:“听说前阵子六公主也被禁足了,正好她母家的舅舅立了战功回京,刚被特赦,她也受邀了。” 凤栖:“……” 同样被禁足,六公主沾了母家的光,她是获得皇帝默许保释,想想也让人郁闷。让别人郁闷,只为娱乐自己。 黑,真黑。 凤栖瞄了男子一眼,暗暗吐槽。 两人渐渐行远,声音也似有似无。芮王妃站在门口,终是轻叹一声,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带人去北苑收拾一下,好生打扫,再去找管家,叫他带人去库房将去年年岁皇后赏的几样物什取出来,将吹风阁重新布置一下。” “是,王妃。”身后的丫鬟应声,带了人便退了下去。 第八章 赛马 傅易烜带着凤栖出了芮王府,他的马还在芮王府门口,当下便翻身上马,扭头一看凤栖提起裙摆,就着随心掀开的车帘要上车,当下喊住她,“小阿九不是一贯骑马的吗?我可是听说连去南山皇家别宫你可都是骑着马去的,怎生的今日坐马车了?”说完,他转头对守在门口的小厮道,“快去马厩,将我那匹玉雪天龙牵来给九公主。” 小厮应声,快步离开。 凤栖闻言放下裙摆,立在马车旁看向傅易烜。 傅易烜端坐马上,冲她一笑,“你也别觉得委屈,这玉龙马虽比不上苍云代的浴火战马,但速度也是数一数二的。我知道你垂涎浴火战马已久,奈何苍云代久不松口,如今我将玉龙马予你,怎样,哥哥不错吧。” 凤栖对于马的研究并不多,前世生活在那样一个交通便利,一天可以满世界乱飞的时代,马这种交通工具虽然还有少数地区使用,但那也少数。当初若不是任务需要,她也不会学骑马。 所以对于傅易烜说的什么玉龙马浴火战马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让她留心的是傅易烜提到的那个浴火战马的主人,苍云代。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傅易烜第二次在她的面前提起苍云代这个人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听傅易烜的口气,应当跟她关系非常才是。凤栖暗暗留了个心眼。 小厮的速度倒是很快,还不待凤栖回答傅易烜的话,他便已经牵着马出来了。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四肢矫健,双目有神,凤栖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快步上前,转头看向傅易烜,“你说将这匹马予我?”她不知道浴火战马是什么样的,但这匹玉雪天龙却是甚合她的心意。 “那是自然。怎样,喜欢不?” “当然喜欢。”凤栖伸手去摸马,那马也不躲,反而用头去蹭她的手,掌心痒痒的,“看了它也是喜欢我的。” 凤栖欢喜,嘴角轻轻弯起,万里云层尽数散开,阳光洋洋洒洒落在她俏丽的容颜上。 傅易烜偏头看她,只见她笑意清浅,早先眉眼间的郁色也一并散去,更显得清丽无暇,不觉得怔怔地看着她,错不开眼。 凤栖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利落地翻身上马,“我们来赛马如何?” 傅易烜猛然惊醒,面上不觉染上一抹红晕,又想到凤栖的话,掩了面色,状似寻常地道,“赛马可以,但只是单单赛马未免无趣,不如我们设个赌注如何?” “赌什么?”凤栖得了马,心情很好。 “随便什么。”见凤栖应了,傅易烜心情很好地道,“你若输了,请我吃顿大餐。” “行,你若输了,你帮我躲开姑姑。”想起皇帝的圣旨,凤栖鼻子微皱,有些苦恼,“我可不想学什么礼仪。” “人人都道娶妻当娶沫宁馨,恪守闺中礼仪,贤良淑德,要我说啊,她还不如小阿九你来的性情真实呢,那些个破烂子东西小王我也是万分不喜,索性帮你也没有什么。”傅易烜很是爽快地答应。 凤栖听言松了一口气,芮王妃可不比宫里的那些老嬷嬷,可以动辄打骂,虽说芮王妃疼她,可以任她撒泼耍赖,但凡事太过总归不好。如今得傅易烜一句承诺,她也轻松了不少。 当即二话不说,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离开了芮王府大门。 傅易烜也不甘落后,打马紧随其后。 凤栖这几天在皇宫里头可没有白呆,除了头两天是真真正正地在养病之外,其余时候都有借口让随心随言带她去皇宫的藏书阁,藏书阁里面的藏书虽多,却敌不过她前生刻意练过的记忆力,拣出一些要紧的,几天的时间,已经让她看了个七七八八。 而那些关于凌天的地理野史她更是翻看了好几次。所以虽然从未去过西门城郊的红亭,凤栖也知道大概的方向。 没有丝毫顾虑地纵马疾驰,与傅易烜一前一后,相继向西门城郊而去。 傅易烜的坐骑一点都不输于凤栖的玉龙马,很快就与凤栖打了个齐肩,两人一路向西,纵马疾驰,身后烟尘滚滚,疾风呼啸。 红亭虽说是在城郊,但距离西城门也不是太远,三十里的路程,两人飞疾而过,很快就到了红亭外。 直到停下,两人的马双蹄还是落在一条线上,并排停下。 “小丫头不错啊。”傅易烜看着凤栖点头道。 那当然。凤栖听言一扬头,满是整一副傲娇的模样。 傅易烜哑然失笑,抬头看向红亭,“人还真是多啊,看来你那个三姐姐面子挺大的。” 西门城郊的红亭三面环山,遍植野桃花树,春天一到,满山红云朵朵,而红亭三步开外是一个直径十里的大湖塘,湖塘中栽植菡萏,夏季菡萏开放,飘香百里。秋天绕湖野菊初绽,姹紫嫣红,还有漫山遍野的野桃成熟,唇齿留香。 如今暮春,春暖花开,冬寒尽退,红亭的野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一眼望去,与天相接,似云似霞,煞是惊艳 凤栖顺着傅易烜的视线看去,果见不远处两座红柱紫琉璃瓦的凉亭中错落坐着七八个人,距离有些远,但凤栖还是隐隐看到了侧脸对着他们的女子。 那是一个面容清丽,柳眉如画的女子,肌肤雪白,娇俏可人,倒是与六公主有几分相像,想来她就是六公主同母所出的三公主,她那个所谓的三姐姐。 不期然还看见了两个熟人。沫宁馨和何絮。 看她们的样子显然也是刚刚到,正要落座,听见凉亭外的声响这才遥目看来。 傅易烜翻身下马,凤栖也随后跳下马背,与傅易烜一前一后向凉亭走去。 能让三公主、沫宁馨等人相交的都是京城贵裔圈中的子弟,这个圈子本就不大,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傅易烜虽离京多年,但据说当年也是个在京城中横行霸道,无人敢阻的人物,这里不少人都在他这里吃过亏,如今可谓是记忆犹新。 而凤栖纨绔之名在外,纵使是被禁足逼着学礼仪,但她自学礼仪这半年来连赶数名教习嬷嬷的丰功伟业更是远扬,如今见她安安静静跟在傅易烜身后没有半句言语的样子,恬静淑仪,但还真是让人讶异。 原本红亭内三三两两的谈笑声渐渐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追随着两人。一时间,红亭内外安静的只剩下傅易烜和凤栖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正在与另一名女子谈笑风生的三公主也察觉到了这方短时间的静谧,她下意思地转头,正巧看见这一幕,微微讶异了一会,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缓声道,“九妹妹来了,快过来这边。”话落,对傅易烜行了一礼,“表哥。” 傅易烜侧身闪过三公主的礼,一步踏上凉亭,“看来我和小阿九来得不是时候啊,怎么我们刚一来就静了?” “表哥说笑了,你和九妹妹来了才是正好呢,这才热闹。”三公主笑着道。 凉亭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愿得罪傅易烜,哪怕是觉得打扰了,此时也不敢表现出分毫,连连道是,生怕一个反应慢了,傅易烜就变了脸。 方才与三公主说笑的女子一听到‘九妹妹’三个字,身子僵了一会儿,她转身,赫然就是之前被凤栖打晕了的六公主,她一眼就看见了傅易烜身后的凤栖,眸光微暗,阴阳怪气地道,“今个儿才听说九妹妹奉了父皇的旨意去了姑姑的府上学礼仪,妹妹这边就跟着表哥出来游山玩水了,真是好生惬意。 第九章 春对 凤栖刚走进凉亭,还没来得及打量里面的人,就被人这么兜头兜脸一说,原本不错的心情当下也就差了半截。她抬头看向三公主身边的六公主。 淑妃不愧是皇帝的宠妃,娘家也是朝中得势的,六公主脸上的伤好得这般快肯定砸了不少好药吧,除了额头上被刘海盖住的地方,脸颊上的巴掌印早已消失无踪了。 凤栖微微一笑,眸光如波流转,却朦胧似烟,“九妹一贯不晓礼数,宫中的嬷嬷数日教导也不能令我有何改变。如今姑姑烦我了,见表哥要出来,就将我一并驱了出来,这也是常理之中。倒是六姐姐福气,柳将军立的大功也赶巧了,正好解了姐姐的禁足。六姐姐可得注意一些了,别再被淑妃娘娘抓住了错处,禁足可不好玩。”说着,鼻头微皱,嘴角笑意微敛,似乎对禁足很是厌烦,让人瞧了,不觉得做作,反而有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你……”六公主暗藏指责的话被凤栖连嘲带讽的还击回来,一时间要出口的话哽在喉中,不上不下,小脸憋得通红。 见凤栖一句话就将六公主堵死,三公主连忙出来打圆场,“难得九妹今日有兴致来这红亭,大家能够一同共赏这春日红桃也是有缘,六妹九妹就莫要讨嘴上便宜了。”三公主招呼着凤栖和傅易烜,“表哥,九妹,快快坐下,与我们一同玩玩游戏吧。” 傅易烜倒是不客气,走到红亭的另一边男子的席座上坐下,俊颜笑意蔓延,煞是风度翩翩,看痴了在场不少女儿。“听三妹妹这话,是有好玩的了。”他扫了一眼红亭中间的石几上,一个椭形的圆筒摆在正中间,一头贴着红纸。他显然是知道这个游戏的,很是开怀地笑了,“原来是春对子啊。离京五年,我倒是很久没玩过这春对子了。今个儿就与你们玩玩也无妨。” “好,难得表哥今日兴致好,愿意与我们玩,不过表哥,我们可得说好了,若是输了,就算提的要求太难,你也不许耍赖。”三公主显然是觉得傅易烜的脾性不好琢磨,担心到时候这里的人不懂分寸得罪了傅易烜,到时候不好收场,便提醒道。 说是提醒,其实三公主的语气满是商量的意味,这倒是让凤栖多看了傅易烜几眼。这家伙很难伺候吗?她怎么不觉得? “竟然表哥都加入了,九妹妹与表哥一起来的,不如一起玩吧。”六公主整理好情绪,柔和温顺地道,“其实很简单的,只是对一对对子,若是对不上来,就答应出对子的人一个要求而已。” 她跟傅易烜一起来的就必须他玩什么她就跟什么吗?这是什么道理。 “这主意不错,小阿九今日好容易出来一趟,玩玩也没有什么。指不定有什么是你感兴趣的东西呢。来,开始吧。”傅易烜眉眼带笑,附应着六公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小王爷说的吗?还快开始。”像是怕凤栖反悔,六公主赶紧催促着石几前操纵着圆筒的人,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凤栖一贯不学无术,别说对对子了,就是背书她都背不出几段,这下子她一定要她出一个大丑,看她还怎么嚣张。 六公主眼中的算计可没有躲过凤栖的眼睛。啊喂,她还没有答应好不好,要不要这么赶鸭子上架啊。 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凤栖无奈地坐在三公主身边,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傅易烜和凤栖的突然加入并没有打扰这些人的热情,相反的听说凤栖加入反而玩得更开心了,谁人不知道,凤栖公主虽然得宠,却是所有公主中功业最差的,对对子这般文雅的事,她怎么可能玩得起来。 这下可好,多了个冤大头。 傅易烜将众人眼中的兴奋看在眼里,再看凤栖,她并不理会那已经开始骨碌碌转起来的圆筒,反而转头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叠放在刷红漆的栏杆上撑着下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栏杆上。 眸光流转,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对满山红桃的惊艳之色。微风带着轻凉拂面,拂起她散落的几缕青丝。 圆筒骨碌碌地停在一位少女的面前,转动圆筒的少年出了对子,少女面色微红地答了,红亭中响起一阵喝彩声。少女伸出白皙的手轻轻转动圆筒,圆筒再次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这一切的声响,并没有打扰到她,她就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样,静意恬然。 “表哥,表哥。”见傅易烜久久没有反应,三公主推了推他。“表哥,该你了。” 傅易烜回过神,看向石几上的圆筒,贴着红纸的一头果然正指着他。再抬头一看,站在石几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三公主,很明显在他发愣的时候游戏已经过了好几轮了。 他状似无意地笑笑,俊逸的脸庞挂着张扬的笑,起身道,“三妹妹的对子?” “表哥可听好了。”三公主微行一礼,道,“特色福州富四海,美酒红灯歌盛世,和风吹绿江南柳。” “小康岁月乐千家,银筝铜鼓报新春,春雨催开塞北花。”几乎就在三公主话落的同时,傅易烜就不假思索地道。 “好。”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便有人附应道,“小王爷好风采啊。” “三公主也很不错,好一句和风吹绿江南柳啊。” 听见有人夸自己,三公主自然高兴,但她自持淑女,笑得很是含蓄,只对着傅易烜道,“表哥真是厉害,我这小小把戏倒是让各位见笑了。只是拿不下表哥的条件,真真是不甘呢。我可听说了,今年太子皇兄可是将天幕垂画舫给提了出来,准备游一游临江呢。” “三妹妹一对对子,江南春色,美酒盛世,道却山河风光,我虽不自负才学,但好歹在外游历多年,若是连这种对子都对不上,不就白白虚耗这五年了吗。”不得不说傅易烜的话很是有技巧,对三公主一番夸赞,还不忘夸一夸自己,更是绝口不提三公主的所要的条件,巧妙地避开了。 听到天幕垂,六公主也满眼放光,有些希冀更有些不甘,酸溜溜地道,“是呢,太子皇兄将天幕垂看得紧呢,只有每年的花灯节才肯放出来给别人看,那也只是看看罢了,除了九妹妹,谁都不得上去呢。” 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凤栖回头看了一眼狠狠瞪着自己的六公主。六公主见凤栖看过来,才飞快地收了视线。 凤栖默,她这是躺着也中枪? 第十章 玩笑 “六姐姐若是羡慕,何不去求求太子哥哥,那天幕垂可是太子哥哥的呢,姐姐在这挑妹妹的不是,好没道理。”凤栖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犀利,颇有几分刁蛮的味道,“都是妹妹,想必太子哥哥也不会太过厚此薄彼。” “九妹妹说笑了,莫说我去求太子皇兄,就是父皇下令,太子皇兄也不一定会让我等姐妹上去。太子皇兄可是最疼你了。”六公主有意无意地说道。只要凤栖敢应是,她就敢说凤栖教唆太子忤逆父皇。 在场的人除了凤栖和傅易烜之外,所有人都微微变了脸色。这六公主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非议皇帝和太子。 六公主倒是有句话说对了,太子凤鸣的确是很疼爱凤栖。 凤栖歪头,想起了昨日凤鸣提着一盏花灯笼出现的场景,忍不住好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凤栖敛敛笑意,似乎没听明白五公主话里的意思,傲娇地一甩头,“六姐姐说错了,父皇最疼我,他知道我喜欢太子哥哥的天幕垂,他才不会让别人上去呢。” 不会让别人上去,自然就不存在太子违反皇令了。 六公主一噎,被凤栖这般简单地避过,面色有些难看,绞着手中的上等丝帕,僵硬地笑道,“这是自然,谁不知道这次九妹妹跟五皇兄打架,父皇只是禁了你的足而已。而五皇兄呢,不过打了你一下,就被父皇谴到漠南历练去了,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原来凤栖就是这样才被禁足的啊。凤栖在心中腹诽。虽然早从他人话中得知,原身是因为得罪皇帝才被禁的足,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打架,还跟五皇子?这凤栖不仅蛮横,还够没品的。 不过想来凤栖胆敢如此,也不过是仗着皇帝和太子的宠爱罢了。唉,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啊,果然有上位者的宠爱比什么都重要。 看看凤栖和那个五皇子,一个公主一个皇子,怎么想都知道那位身份高点吧,结果呢,她这个公主虽然被禁足,但至少好好的呆在皇宫里养尊处优,那位皇子却被送到漠南历练。 漠南那种地方,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更何况还是获罪被贬。 啧啧,这待遇差别的哟。 众人面色微微泛白,全都暗暗心惊,心想着这六公主编排皇帝和太子,若是传到皇帝的耳中,恐怕不止六公主,就是他们这些听着的人都不知道会怎么死呢。 三公主也变了脸色,伸手拉了拉六公主的袖子,面色不愉,“六妹,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五皇兄被父皇送往漠南,那可是宸妃娘娘自己请求的,关九妹妹什么事。再说了,九妹妹一向好玩,被禁足一月不得出门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傅易烜玩弄着手中的圆筒,俊逸的脸上满是笑意,眉毛稍稍向上翘,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来六妹妹对于皇上舅舅的判决很是不满啊。” 对皇帝的判决不满,往大的方面说就是觉得皇帝昏庸,这可是大不敬 六公主心中一惊,面色一白,立即站起来,反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原来六姐姐不是对阿九不满,而是对父皇不满啊。”凤栖作恍然大悟状,连番点头。 “我说了不是。”六公主怒看凤栖,眸光狠狠地射向凤栖,恨不得将她射死。 只可惜目光射不死人,凤栖还在那里怕怕地拍拍胸口,受惊道,“不是就不是了,六姐姐那么大声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做贼心虚了呢,” “凤栖,你……”六公主脸色惨白,急急地看向傅易烜,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梨花带雨,分外娇柔,哪里还有刚刚看凤栖的恨意,“表哥,我,我没有,你可莫要听人挑拨。” 凤栖无语,说她大不敬的又不是她,怎么她就成了那个挑拨的人了?果然古代的女人都不可理喻。 “表哥莫要生气,六妹妹不过是一时口快,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是同母的姐妹,三公主又一向知礼晓矩,和睦姐妹,便也帮着六公主解释道,“只不过是姐妹之间闹的小别扭罢了。是吧,九妹妹。” 听言,不止傅易烜,就连红亭中的其他人也都看向凤栖。谁都知道九公主脾性不好,嚣张纨绔不说,性子还特别恶劣,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倒霉。就今日的情形看来,六公主分明就是要与九公主为难的,如今却被三公主说成了姐妹间的玩闹,这九公主会应吗? 应了就是吃下这暗亏,不应那就是不依不饶,落实了刁蛮的蜚语,更成就了三公主的知进退,明事理,睦姐妹了。 傅易烜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凤栖,很是好奇这个丫头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回答。 别人能想到的一些弯弯绕绕,凤栖自然也能想明白,知道无论应还是不应,吃亏的都是自己。 “三姐姐说是就是呗,左不过是姐妹,玩笑就玩笑,反正阿九对父皇可是敬若神明克恭克顺不矜不伐情礼兼到,那是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就差敬而远之了。”凤栖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少女的狡黠柔软,又带着几分女子的清脆。 清风微微拂面,带来清幽的桃花香,卷起凤栖的几缕青丝。那一刻,少女眸中的婉约笑意清晰,狡黠顽皮可爱。三分刁蛮,七分孩子气,宛若清流缓缓,不知入了几个少年郎的心。 “果然是功业不好,成语都这般乱用了。”说了凤栖一句,傅易烜敛下黑眸中的笑意,面色不变,抛了抛手中的圆筒,青竹色的衣袂翩翩,当风轻扬。“真是没意思,一句玩笑话都能让你们吓得不做声了,没劲!”将手中的圆筒丢到石几上,傅易烜很是不爽地走到凤栖跟前,“果然这京城就是不如北蒙好玩啊,九妹妹,我们回去罢。” 凤栖扫了一眼三公主和六公主,三公主倒是没有因为她方才的话露出气恼或者尴尬的神色,将情绪掩藏在娇柔美丽的面容之下。相较之下,六公主精致妆容上的未干泪痕倒显得有些狼狈了,傅易烜不痛不痒的一句玩笑,使得她身子一震,面露几分不敢置信。 凤栖在心里暗暗摇头,直叹三公主和六公主这一母同胞姐妹间的差距,又有些腹诽傅易烜的恶劣,一句话把人吓得半死,又一句话就能将人打击死。果然是当年的混世魔王,不好惹啊。 红亭外的桃花依旧夭夭,粉黛娇艳,不知惊艳了多少人,多少岁月。只可惜这般一闹,凤栖已经没有了欣赏的兴致,遂点头,“方才打赌,我未输,你未赢,这要如何算?” 第十一章 现诺 傅易烜听言看向红亭外的两匹马,因为无人牵引,马儿还留在方才的地方,草木戚戚,周围没有一丝多余痕迹,明显自方才开始,马儿就没有动过,双蹄还停留在齐平线上。 傅易烜倏尔一笑,道,“为了接小阿九进府,我可是早早地出了门,连早膳都没吃呢。所以小阿九的这顿饭我可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了。既然你未输我未赢,那么便是我们一起输一起赢,双双现诺就是。” 傅易烜说的爽快,动作也快,还不待凤栖表示自己的不满,就已经拉着凤栖出了红亭,向马匹走去。 本被傅易烜一句话震住的六公主视线落在傅易烜拉着凤栖的手上,更是震惊了,看着傅易烜和凤栖双双翻身上马,纵马离去。 见傅易烜和凤栖的身影消失在夭夭桃花色中,众人方才松了口气,现下也没有心思去震惊傅易烜是不是拉了凤栖的手,纷纷向三公主告辞。虽然有人对六公主方才的行为不满,但也不敢妄议什么,只想着快快离开。 待到众人离去,红亭中只剩三公主和六公主时,六公主才堪堪回神,僵硬地转动脖子,惊疑地问,“三姐姐,方才,表哥是牵了九妹妹的手?” 凌天的民风虽不严谨,不讲究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未曾婚嫁的男女走得太过亲近都会被一些人捕风捉影,尤其是皇家更是注重男女礼节,不仅凤栖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傅易烜还是芮王府唯一的嫡子,更是皇帝看重的王府继承人。 “九妹妹不是喜欢云世子的吗?什么时候又勾搭上表哥了。”六公主绞着丝帕,心有不甘地道。 “六妹妹,注意你说的话,方才的教训还不够吗?”三公主闻言面色一冷,微喝道。 六公主顿时惊觉自己的失语,见姐姐面露不愉,赶紧将要出口的话吞回去,但还是委屈地道,“我这不是在替姐姐叫屈吗?我可听母妃说她早就有意去向父皇请婚将姐姐嫁给表哥当小王妃了,奈何表哥去了北蒙五年不归。如今表哥回来了,只怕不日母妃就要去向父皇请婚了。只是如今凤栖横插一脚,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三公主自然知道六公主话里的担忧有几分,她也不说破。只是暗暗想着六公主的话,母妃的确看重傅易烜,也跟她提过几次,不说傅易烜是未来的芮王爷,就是他与太子交好,与太子情同亲兄弟一般,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傅易烜定然是朝中的股肱之臣,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不为过。更何况…… 三公主一想到傅易烜飒爽的英姿,风流玉骨,以及张扬不羁的性子,便心口扑通扑通地响。 “她有几个意思都不是我们可以管的,你只需管好自己就好了。以后说话做事小心一些,今日之事要是传到父皇或者太子皇兄的耳中,别说你,就是母妃在宫中的地位都得不保。”三公主道,“如今后宫之中,皇后是国母,虽无意争宠,但为太子生母,身份地位无人可逾。宸妃为五皇兄的生母,五皇兄虽被遣往漠南,但宸妃并未因此失宠,反而因为皇子不在身边而让父皇分外怜惜。贵妃盛宠不衰,又一直与母妃为敌。” “母妃无子,只有你我,你我母女三人乃为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可得注意。” 虽说是姐姐,但被三公主这般训斥,六公主面上还有些难看,但今天的确是她错了,只能应是。 人都走了,早先再多的兴致如今也都散的差不多了,三公主收了训斥妹妹的话,又是人前温柔娇弱,知书识礼的三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早先乘过来的马车。 六公主咬咬牙,早先因为被禁足,如今母妃已经有些恼她了,她得乖巧一些,不要什么好都让母妃惦念着姐姐才是。 便提起裙摆,上了马车,乖乖地跟着三公主回了皇宫。 那边,凤栖与傅易烜御马进了城,在京城有名的酒家前停了下来。 凤栖翻身下马,抬头看向高悬着的醉香楼的牌匾,撇了撇嘴,果然傅易烜不是好惹的,说是请他一顿饭,他竟然就毫不客气的将她拉来了这名满凌天的醉香楼,这不是存心压榨她吗? 腹诽归腹诽,肉疼归肉疼,为了日后自己能不日日被姑姑念叨,她咬咬牙,也便忍了。 傅易烜倒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率先在二楼的雅座上坐下,招来小二,点了一大堆吃的,总之,怎么贵怎么来。 醉香楼的速率算是快的,没一会儿菜便依次上来了。 凤栖瞪着整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看着就很开胃。她摸了摸肚子,早膳只喝了杯茶和几块糕点,又往城外闹腾了一圈,她早就饿了。但这里只有她和傅易烜两个人,再饿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她抬头瞪了眼傅易烜,“我说,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这么多,喂猪那你。”这不是存心浪费她的钱吗。 “是啊,喂猪。”傅易烜伸手一敲凤栖的脑袋,黑眸里闪过一丝兴味。 凤栖顿时怒了,腾地站起来,“你丫的才是猪呢。”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浅浅说话声的二楼静了一瞬。 “咳咳,怎么说都是公主,给舅舅留点面子。”傅易烜掩唇轻咳一声,对于凤栖的行为很是无奈。 凤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往周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周围那些客人好奇加见鬼了般的面部表情,凤栖就羞得想找地缝钻去。 掩面悻悻地坐下,凤栖暗恼,她又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千年前的古代,在现代人看来很寻常的举动,在这里的人看来是不合时宜的。她又暗骂了傅易烜一句,“还不是你的错。” 傅易烜失笑,很是自然地夹了一块鱼肉,剔了鱼刺,放到她面前的碗里,“是是是,是我的错,小生在此向公主赔礼了。尝尝这里的桂花鱼,虽手艺不及我娘做的,但也是京城里做得最好的了。” “一点诚意都没有。”看着傅易烜笑嘻嘻的脸,凤栖嘟嘟囔囔地道,夹了碗里的鱼肉丢进嘴里,“竟然没有姑姑做的好吃,那回府之后就让姑姑给我做,全当你给我道歉。” “好。”傅易烜倒是没有半分为难地答应了。 “哼,做的人是姑姑又不是你,你自然是好了。”凤栖不留余力地压榨,“我要你去说。” “好。”他娘最疼他了,一盘桂花鱼算得了什么。 凤栖顿时满足了,对着满桌的美味食指大动。对于凤栖风卷残云般的攻势,傅易烜也只是笑笑,留意着凤栖的筷子往哪些菜最频繁,往哪些菜下筷下得毫不犹豫,然后为她夹一两回菜,偶尔替她舀一碗汤。 直到凤栖放下筷子,一整桌菜有大半是入了她的肚子。 见凤栖吃饱了,傅易烜也放下了筷子,倒了杯茶递给她。凤栖接过,轻饮一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热闹的叫唤声,隐隐约约能听见什么云世子,太子殿下的。 第十二章 拉钩 听见自家老哥的名字,凤栖好奇地伸出脖子向外看去。 花灯节是开春之后的第一个节日,又称为迎春节,在凌天算是一个较大的节日,花灯节后又是百旦节,各国来使齐聚,所以此时的京城到处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年前悬挂的红灯笼还未取下,又添了些彩色的灯笼,分外好看。 醉香楼前的状元街,杂耍,捏面人的手艺人,来自各地的商人络绎不绝,他们都想趁着这个好时节,能赚到今年的第一桶金。 黄昏时分,日暮西垂,微微泛红的云霞布在天际与山相连的地方,一队上千人的车辇马匹向这边过来。除了踏踏的马蹄声和骨碌碌的车碾声外没有多余的声响,但街道两边的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足够两队车队通过的道。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端坐在棕色骏马上,身着水蓝色锦袍绣浅色桐花边的雅致少年,是被誉为第一太子的凌天太子凤鸣;只因为凤鸣身后的那辆莞香木马车里,坐着的是被誉为第一世子的星渺来使瑾王世子苍云代。 “怪不得我今早出宫的时候都不见哥哥来送我,原来是去接人了。”能够出动凤鸣这个一国太子亲自相迎,看来来人的来头不小啊 凤栖的话音刚落下,凤鸣就像是有感应一般地抬头,正好看到凤栖一张一合的樱唇。凤栖见凤鸣看过来,也没有觉得什么,两指一拉眼皮,冲着凤鸣扮了个鬼脸。 凤鸣倒是没想到凤栖会突然有着举动,怔了一会,随后如花雅致俊朗的脸庞微微变暖,薄唇勾起一个弧度,不知惊艳了两旁多少少女的芳心。 凤栖郁闷地想翻白眼,但似乎是意识到这个举动很是不雅,只能更郁闷地喃喃道,“真是一朵大桃花。” “嗯?你说什么?”傅易烜一门心思都在那辆莞香木马车上,楼下的喧闹声又声声闹耳,凤栖的声音像是含在嘴里说的小声,傅易烜一时倒是没听清,遂问道。 凤栖自然不好当着傅易烜的面说亲哥哥的坏话,只得道,“不要忘了你答应的桂花鱼。” 傅易烜毫不客气地赏了凤栖一个白眼,“瞧你那点出息,一盘桂花鱼就叫你记挂上了?难不成舅舅还少你吃了?” “我就这点出息怎么了,你有意见啊。京城最好的大厨都做不出姑姑那般美味的桂花鱼,我就对它没出息了怎么着。”一想到方才吃到的桂花鱼,味美肉滑,没有半分鱼的腥味,淡淡的姜味,味美爽口,妙不而言。又一想傅易烜说芮王妃做得桂花鱼比这更美味,凤栖觉得自己就是没出息也值得了。 傅易烜不屑地嗤了一声,似乎很看不惯凤栖这样,摆摆手道,“你也别馋了,大不了回去我就让娘帮你做。” “你可要说话算数啊。”凤栖一听,双眼都冒心眼了,也不知为何,会傻帽地伸了手到傅易烜的面前,勾起小指,“我们拉钩钩。” “幼稚。”傅易烜收起放在桌上的右手,对凤栖的这个举动表示严重的不屑。他可是个男人,怎么可以做这么幼稚的举动,更何况他傅易烜一言九鼎,哪里需要这样子来加重自己的承诺。 此时的凤栖才不管这样幼不幼稚呢,见傅易烜缩回手,她眼疾手快地伸出小指去勾住傅易烜的小指,紧紧地扣住,在空中晃了晃,“拉了勾就不许反悔了,今晚我要是没有看到桂花鱼,你就是小狗。” 不同于自己苍劲有力,指腹略带薄茧的手,凤栖的手虽然也是纤细白皙,但明显她的手不如他的纤长有力,反而柔柔软软的,指腹顺滑,手指白皙宛如无骨。 她的小指勾着他的小指,像是怕他突然抽走一般,她的小指弯成扣,小小的一圈,圈着他的小指。傅易烜有些恍惚,好像除了小指,还有什么东西被圈住了一样。 凤栖喜滋滋的想着晚上的那盘桂花鱼,并没有察觉到傅易烜的脸上的恍惚。倒是突然之间,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视线清凉透骨,幽寒剔凉,让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凤栖这一凉,总觉得有些心虚,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触电一般抽回手,好像是下意识般转头看向楼下。 凤鸣已经从醉香楼前过去了,三排四人的队伍过去之后,一辆莞香木马车慢悠悠地驶来,凤栖看下去时,莞香木马车正从醉香楼下驶过,车帘微扬,露出里面坐着的人的绣云纹明白色锦袍的一角。突然之间就移不开眼了。 后来凤栖回想这一幕,总是忍不住抓狂,突然之间就抽风了。 因为凤栖这一抽手,傅易烜也从恍惚中回过了神。徒留自己的手停留的半空分外寂凉,指尖隐隐还留着她指间温度萦绕,细腻温香。 不留痕迹的收回自己的手,顺着凤栖的目光看向莞香木马车,傅易烜不悦地道,“你刚刚才吃了一盘桂花鱼,晚上若是再吃,只怕再好吃你也会吃腻的,还是等改天吧,反正你现在住在芮王府,还怕吃不到娘的桂花鱼吗。” 凤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还未撤下去的残羹剩饭,盛放桂花鱼的盘子最是干净,除了落盘的汤汁,就连一根鱼刺都没留下。想着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常吃,又一想傅易烜说的也有道理,凤栖很是乖顺地点点头。 唤来了小二结账,待傅易烜和凤栖并肩出了醉香楼时,凤鸣和星渺的车辇早已不见了踪影,凤栖也没有心思细究,跟着傅易烜纵马回了芮王府。 虽然当夜没有吃到芮王妃的桂花鱼,但凤栖明显是记挂上了,第二天一早就从吹风阁跑到隔壁的落雨亭傅易烜的院子里找他,却得到的却是小王爷一大早就被皇上也就是她父皇一道口谕召进宫了。 之后接连几天,傅易烜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是在外头过夜,如果不是偶尔能听见芮王妃念叨说傅易烜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让东苑的小厨房时时给他备着夜宵和补汤,她都要怀疑傅易烜是在故意躲着她了。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该让他去找芮王妃做桂花鱼的。 凤栖撇撇嘴,暗自恼恨。不过好在傅易烜还算是个守诺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芮王妃说的,但芮王妃确实在她入府以来就没有跟她提起过学礼仪这回事,倒是让她稍稍安慰了一些。 否则没有桂花鱼吃还要学礼仪,凤栖非挠死傅易烜不可。 向空中示威性地扬了扬爪子,凤栖惬意的靠在北苑的水榭楼阁上,微风轻轻拂面,轻凉微润,点点湿意。 看了眼湖底透明色的天空,凤栖微微眯眼,这是一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这般想着,凤栖立即起身,向芮王府大门走去,对随言道,“去牵我的那匹玉雪天龙来。” 第十三章 梨林 虽然疑惑,但随言还是应了声是,招了两名小厮向马房走去。 “公主,你这是……”随心有些迟疑地问道。 “好几日没见到太子哥哥了,怪想他的。我去太子府走一趟,你去告诉姑姑一声。”凤栖道。 虽然觉得凤栖要骑马去太子府有些不妥,但想着凤栖以前也时常这样骑马去太子府找太子赛马,也便没有多说什么,领了命就朝芮王妃的东苑跑去。 见随心走了,凤栖嘴角一弯,快步走到芮王府门口,随言的动作倒是快,她和两名小厮已经牵着傅易烜送她的那匹玉雪天龙等候在了大门口。 凤栖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道,“我去哥哥府上走走,你们便不必跟着了。”还不待随言反应,凤栖便已御马离开。 玉雪天龙是马中极品,以速度著称,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街尾。将随言欲出口的话生生堵在了喉中。 虽然已经对京城的大概布局有了很大程度的了解,但凤栖还是没有想到凤鸣的太子府竟然离芮王府那么近,仅仅是相隔了一条街。 原本没打算真去太子府的凤栖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打马在太子府前停了下来。既然已经到了,就进去讨杯茶喝好了。 凤鸣与凤栖的感情向来很好,凤栖又是太子府的常客,守门的小厮自然认识凤栖,见凤栖下马,赶忙上前去,做了个揖,“九公主安好。” “嗯。”将缰绳丢给小厮,凤栖问了句,“太子可在府上。” “在的,只是,今早上有客来访,太子殿下正在客堂接见来客。”小厮恭敬地回答,“九公主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禀报太子殿下。” “既然太子哥哥正在见客,我也不好打扰,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凤栖撇撇嘴,想走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去处,只好甩甩手向里走去,“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进去等等便好。” “是。”鉴于凤栖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今日肯这么轻易放过他,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要知道太子殿下接见的可是南隋的使者,他前去打扰,轻易都是罪啊。 小厮不敢多说什么,招了守门的另一名小厮,自己恭恭敬敬地将凤栖迎了进去。 按理说凤栖即是太子府的常客,对于太子府的构造应当是相当熟悉的才是,可奈何她现在只是个占用了她人身体的游魂,又没有前身的记忆,为了不露出破绽,有个小厮在前头给她引路,她自然乐得其所。 小厮并没有将凤栖领去前堂,而是绕过九曲回廊,向太子府的后院而去。 凤鸣到底是储君,又深得皇帝宠爱,太子府建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虽然不能跟皇宫比,但是比起芮王府来,少了一些古板威严,多了些王者之气,不似秀丽江南,也不像北方端严,就像是凤鸣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温润不足,嚣张不显,张扬不羁。 长长的走廊到了尽头,就到了太子府的花园,嫌弃小厮在这里太过碍手碍脚,凤栖索性就将他打发了。反正她只要不是跑得太偏就好了,到时候随便找个说辞掩盖一下便是了。 凤鸣的花园并没有御花园那般富丽繁杂,什么牡丹玫瑰茉莉金盏,左一个梅林又一个紫荆的,这里,只有大片大片的梨花。 如果说红亭的桃花夭夭,那么凤鸣的梨花便是皎皎,成片成片的雪白,是连天的皓雪,是骄阳下的孤芳,嫩黄的花蕊轻吐,雪白的花瓣相称,似雪非雪,清香萦绕。 “雪作肌肤玉做容,不将妖艳嫁东风。”轻喃出声,纵使凤栖不是爱花之人,也不禁痴迷了。 突然身后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凤栖回神,轻喝一声,“什么人?” 梨花满缀的枝头被如玉的手挑起,有人从层层的梨花后走了出来。 即便是自认为见识颇丰的凤栖都忍不住为眼前的人呆了一呆。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如诗赛雪,清俊高贵。 明白色的长衫裹在清隽的身上,腰间同色玉带系一块雪白的玉,紫色的璎珞随风轻舞。 此时辰时刚过,阳光还不是很烈,透过满枝的梨花斜斜而下,影影绰绰,落在他的身上,平白为他镀了一层绒绒的轻纱似雾。如烟似雾的容颜是一卷缓缓打开的画卷,如远山眉黛,如白云雅致。 凤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视线有些移不开了。高贵清华的气质下,他眉宇间冷漠疏离依旧惊艳了时光,修眉轻挑,如飞鸿一笔,怦然心动。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随着心脏跳动的,是脑海中突然浮出来的这几个字,凤栖兀地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自己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太长的时间。 猛地收回视线,凤栖忍住想拍脸清醒一下的冲动,凤栖,冷静,冷静,你不是花痴,对着一个男人犯花痴,很丢人耶! 不过,很快凤栖就发现了一件更丢人的事,她,迷,路,了。 “……” 额上滑下一排黑线,凤栖不禁有些埋怨起凤鸣来,呜呜呜,好好的把花园建那么大干嘛! 男子似乎没看出来凤栖的作难,见凤栖没有要说的,想来刚才轻喝也只是因为他叨扰到了她而已,遂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见男子转身离开,凤栖倒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 凤栖望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见他并没有要回头的打算,凤栖不觉得有些气闷。 凤栖一怔,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觉有些无语,她为什么要气闷,他们又不认识。 凤栖不是一个自我托大的人,至少在她看来,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认识的,都不存在什么理所当然,更何况他们不认识,那人也不知道她迷路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行动快过理智,在凤栖反应过来前,话已经脱口而出,“喂,你竟然敢无视我。” 很刁蛮式的话,凤栖惊骇,她这是占用了凤栖的身体啊,还是凤栖根深蒂固的刁蛮侵蚀了她啊。 就在凤栖冷汗连连想着怎么自救的时候,前面的男子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停留询问凤栖的意思,径直向前走去。 凤栖吐了吐舌头,想想自己刚才肯定是魔障了,不然怎么突然就抽风了呢。 跟上男子的脚步,凤栖一边赏着风景,一边没话找话,“呃,那个,我刚刚。啊,这里的梨花可真是美呢,桃花夭夭,梨色灼灼,前些日子我跟傅易烜一起去看了红亭的桃花,跟这有得比呢。” 感觉到男子身上突然大胜的寒意,凤栖越说越小声,不会是在生刚才的气吧,“那个,我刚刚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 “到了。”男子没有给凤栖解释的机会,停住脚步,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 凤栖抬头看去,果然已经到了梨林的尽头,透过梨树枝向外看去,还能看见刚刚走过的那条九曲回廊。 第十四章 入宫 “你怎么知道我迷……”有些错愕的凤栖没有多想张口就来,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 “阿九。”结果凤栖的话还没说完,回廊那边就传来了凤鸣的声音。 只见凤鸣从回廊的另一边走过来,看见凤栖,脚步快了一些,几息之间就到了凤栖眼前。 “阿九,你怎么在这?” “嘻嘻,太子哥哥,我刚刚和……”凤栖回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周围空荡荡的,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和什么?”凤鸣顺着凤栖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没什么。”凤栖满不在意的笑笑,“倒是哥哥,不是说你在接见什么使者吗?” “是星渺的来使。”凤鸣摸摸凤栖的头,笑笑,“我听管家说你来了,就过来了。” 听凤鸣这么说凤栖也没有多少意外,只以为是小厮告诉了管家,管家顾及她的身份,便通禀了凤鸣。“那你怎么跑着来了,使者走了?” “还没有,不过易烜在呢,这会子那些来使也该走了。”凤鸣道。 “哥哥不是一国太子吗,这种丢下使臣径自离开的事传出去不太好吧?”凤栖有些不赞同。 “那有什么,做多了也就习惯了。” 那些使臣被丢下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想明白了凤鸣的意思,凤栖默。 凤鸣看凤栖一脸的郁闷,抬头看了眼梨林,满枝的梨花就像是天上聚散的云烟,绚丽却又缥缈,“你每次来我这都喜欢到这梨林走走,但每次来都会迷路,说了你也不听。怎么,今天进去了没,难得你能自己出来。” 凤栖抬头,凤鸣这意思,是因为担心她进了梨林又迷路了所以才急急忙忙丢下使臣跑来吗?心里有些暖暖的,嘴里却道,“哥哥突然跑来肯定不是因为担心我迷路吧。” “这是什么话,阿九这么说,我可要不高兴了。”凤鸣佯怒,敲了敲凤栖的头。 “哥哥,很痛诶。”凤栖抱着头,扬起小拳头抗议道。 看着凤栖鼓着腮帮子一脸的控诉,凤鸣倒是呵呵地笑开了,觉得凤栖这个样子特别的好玩,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她,但凤鸣也知道适可而止,不能做得太过,不然把凤栖惹急了,苦的还是他。 “不痛我打你干嘛。”凤鸣顺口一说,但见凤栖要发飙,便不急不缓地道,“南隋和星渺的使者已经到了,只等着花灯节过后的百旦节到福禄山祈福了,所以父皇打算明晚在明乾殿设宴为两国使者接风,你准备一下,明晚跟我一起出席。 “诶?”凤栖一怔,“跟你一起出席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明晚的宴席竟然是为他国使者接风,那么就是国宴,身为公主,你自然是要出席的。”凤鸣顿了顿又道,“虽说你是奉父皇的圣旨住在芮王府,但除了姑姑的那层关系,到底与芮王府再无直接瓜葛,你又未出阁,要是直接从芮王府出发回宫,于理不合。” “所以?”凤栖头疼地听着凤鸣的长篇大论,心里默默吐槽,这古代可真是麻烦。 “所以,今晚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明天跟我一起入宫。”凤鸣给出结论。 “……” 她可以说不吗? 答案是当然不可以。 鉴于凤栖时常往凤鸣这里跑,又隔三差五地找借口在凤鸣这里蹭吃蹭喝蹭住,所以凤鸣的太子府里常备着凤栖的房间,所以凤鸣这突然之间的决定倒是没有引起什么不便。 芮王妃那边也比较好说话,只是遣了小厮去通报了一声。凤栖就在凤鸣的太子府住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凤栖睡得朦朦胧胧的,突然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当然了,若只是太子府里的奴仆自然不敢这么对凤栖,但是有凤鸣放话在那里,谁都不敢怠慢,直接将凤栖按在梳妆镜前为她穿衣打扮。 迷迷糊糊的,凤栖感觉自己被拉过来又拉过去的,有什么东西层层叠叠往自己身上裹,又有什么东西一个一个地往头上来。 只见一身玫红色宫装长裙,腰中系着同色缎带,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更显得身段婀娜。 头上挽着流云发髻,上面插着数支金色坠宝石的长钗,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面若凝脂,肌肤胜雪,眉黛微蹙,人见犹怜。 “公主。”感觉到了凤栖不悦的气息,为她梳妆的小丫鬟有些胆怯地轻唤,凤栖来往太子府频繁,这里的人多多少少也是知道她的难伺候的,此时见凤栖不满,小丫鬟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听候发落。 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小丫鬟急得快要哭了的小脸,凤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有那么可怕吗? 虽然不想吓人,但是凤栖是真的有些烦这样繁琐的打扮。 撇撇嘴,凤栖开始动手拆头上的发髻,同时对小丫鬟道,“去将柜子里那件木槿紫的云罗锦拿出来。”她记得昨天凤鸣为她新添置的衣服里有这么一条裙子,看着颜色舒服,裙子简单的。 小丫鬟应了声是,转身去找裙子。 简单地将头发挽起,用一条紫色的发带固定,因为是国宴,也不能太过于朴素,凤栖还挑了一支镶着碎珠花的簪子别上。 木槿紫云罗锦着身,百褶一般的裙摆堪堪盖住脚踝,又不显拖累,衣襟上绣着浅紫色的暗花,大朵大朵的木槿花开在裙角,平添了几分娴雅。 凤栖满意地理了理衣襟,转身便出了门。 凤鸣早早地就等在太子府门前了,身为东道主凌天的太子,接风宴大半的安排都是由凤鸣亲为的,在两国使者入宫见过皇帝之后,就该由太子全程陪着两国使者。 今日凤鸣倒是没有骑马,而是跟凤栖一起坐进了马车。 凤鸣的马车是上等的楠木做的,地方宽敞,就算是三人并列躺下也不觉得拥挤。马车上摆放着一张茶桌,一副茶具,一副棋子,几本书。 凤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便在凤鸣的对面坐下。凤鸣的面前正摆放着两叠高高的奏折,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正在批阅。 凤栖知道皇帝器重凤鸣,却也没想到会器重到这种地步。自古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大权旁落,虽然说会下放权力给储君或者皇子,那也只是为了方便统治或者历练储君罢了。 但他们的父皇不仅将与他国邦交全权交给凤鸣处理,还让凤鸣处理只有皇帝才能处理的奏折,看来皇帝对于凤鸣,不止是器重那么简单了。 见凤鸣一语不发地处理奏折,凤栖也不好打扰,随手拿了本野史便看了起来。 紫色的云罗锦淡雅清素,托得安静时候的凤栖也是温婉淑仪,仪态万千。但看着凤栖白皙清丽的俏颜,凤鸣几次欲言又止。 像是感觉到了凤鸣的不自然,凤栖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哥哥是怎么了吗?有话要交代我?”奇怪了,平日的凤鸣不都是喜欢有话直说的吗?怎么今天扭扭捏捏的? “呃。”没想到凤栖会问的如此直白,凤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又顿,俊眉皱了展,展了又皱,挣扎了好半会,凤鸣才呐呐地道,“没事。” 凤鸣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处理奏折。 此间静寂,只有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骨碌碌的车轮声。 马车转了弯,突然传来了热闹的叫卖声,凤栖想,这应该已经是上了京城的主街了。 “阿九,还有三天就是花灯节了,需要哥哥为你准备花灯吗?” 第十五章 放下 “嗯?”凤栖放下书中的书,她记得随心随言曾说过,每年的花灯节家家户户都会为家中的女儿准备一盏花灯,由女儿自己在花灯上题诗作画或者做些其他的标记,悬挂在城外的十里桃林里。再由男子进入桃林寻花灯,若是寻得花灯的男子与花灯的主人心意相通,便可当场请求皇帝下旨赐婚,所以花灯节又有女儿节、姻缘节一说。 “阿九,过了今年的生辰你就十五岁了,及笄后也该许配人家了。” 还没等凤栖说什么,凤鸣一句话在凤栖耳边炸响。 凤栖有些无语,在现代还是初中生的年纪,在这个古代却已经在逼婚恨嫁了?原谅她有些接受无能。 凤栖短暂的沉默让凤鸣想起了那个从八年前开始就跟自己的妹妹时常被绑在一起提及的男子,眸光沉了沉。“阿九,你要知道,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你的事从来就为世人所关注。”世人,也包括朝中大臣和,南隋星渺的那几位。 之前是凤栖还小,那些人虽然注意,但也没多么看重,就是提出来父皇也有理由驳回。若是等凤栖及笄了,虽说不一定要接受,但一定会比现在难做得多,至少面上不能做得太难看。没把握,他不想凤栖冒险。 复拿起桌上的奏折,凤鸣看了一会,拿起桌上的笔,落笔间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凤栖低下头看书,却没有看进多少。 凤鸣的话让凤栖的心里敲起了警钟,她何尝不明白。虽然不愿意,但从她接受凤栖这个身份开始,也就意味着她不仅要接受凤栖所有的荣与宠,还有辱与罪。 凤栖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的事受万千瞩目,寻常是这样,婚姻大事更甚。 嫁与世家子弟巩固政权,或者和亲他国,维系邦交,这是每一位公主都逃脱不过的宿命。 其实如果是原身在的话,她应该可以很好地去回答凤鸣吧。只可惜呢,她不是原来的凤栖。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有印象的不过三人。眼前的凤鸣是她的嫡亲哥哥,芮王府小王爷傅易烜虽认识不久,却性子洒脱,和她脾气也算相投,虽然傅易烜可以深交,但凤栖对他除此之外再无想法。相府公子沫耿言,只有一面之缘,印象不错,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突然,凤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清冷高雅,玉华无双的身影。猛地一怔,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凤栖靠在窗橼旁,单手托腮,春时的风带着几分清冷,徐徐吹来,吹起太子府绣工精致的车帘,紫色的发带带着几缕青丝拂面,有些痒痒的。 凤鸣将处理好的奏折放在右边的位置,又从左边拿起另外一本,打开,阅读,落笔。“阿九,苍云代他……” 凤栖喜欢苍云代的事并不是什么秘事,更可以说是一早就公开的事实。从七岁那年见实到那个星渺瑾王世子苍云代举世无双的惊世才华之后,凤栖就大胆地当着星渺皇帝和各国使臣的面宣布要娶苍云代为驸马,被拒绝后更是扬言要嫁苍云代为世子妃,还放言说若是有人敢近苍云代三尺之距,她便断其手脚。 在付诸行动后更曾一度引起天下哗然。 然而对于凤栖这几近疯狂的举动,苍云代一直都是采取三不——‘不接受,不拒绝,不理睬’原则。 其实,如若不是苍云代的态度太过难琢磨,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婚嫁人选呢。 鉴于苍云代这个名字的高频度出现,凤栖为此也下了一番功夫,知道了一些苍云代跟凤栖的往事,知道了那个男人,那个世人皆称第一世子的苍云代,那个凤栖穷尽一生去爱的男人。 凤栖眸光未敛,可惜她已经不是‘凤栖’了。 太子府的马车走的很慢,不时有装扮华丽精致的马车超过他们向不远处的宫门驶去。 “哥哥不要担心,其实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我也有些想明白了,感情的事强求不得,苍云代无心于我,我多加纠缠也不过是平添烦恼而已。哥哥,我已经看开了,你不要为我担心。” 凤鸣轻叹一声,他知道妹妹是在宽慰他,感情的强求不得,但又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哥哥,你别不信,我可以的。”见凤鸣不掩担忧的眼神,凤栖直起腰杆,扬着小拳头信誓旦旦。 “我没说不信。”凤鸣宠溺地摸摸凤栖的脑袋,顺着她的意。 为凤鸣这抚摸小猫小狗的惯性动作表示郁结,凤栖明显得听出了凤鸣话里的敷衍。哼,她会证明给你看的。 就在他们说话间,太子府的马车就这么骨碌碌地停在了宫门前。 还未停稳,车帘就被掀起,木槿紫的云罗锦稳稳落地。 有人认出了这是太子府的马车,便停下脚步等候在一旁,原以为出来的会是太子,却不想是一名女子,只见女子白皙清丽的容颜如玉,如柳娥眉似烟似雾,玉琉璃般的眼眸有丝丝笑意和狡黠。 马车里传来了太子凤鸣不满的声音,“小阿九,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可以就这么跳下马车,像什么样子。” 看着跳下马车走到自己身边的凤鸣,凤栖满不在乎地道,“样子是做给别人看的,做了别人也不一定会看,那干嘛还守着那些个条条框框,这样多难受啊。” 分明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木槿紫云罗锦,一样的歪理一堆,但看着凤栖笑意深深的小脸,站在宫门口的人心里都有一个莫名的想法,凤栖公主跟以前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哟,这里可真是热闹啊。”就在众人都默默地打量着凤栖的时候,一道带着熟悉的张扬声线的声音传来。 “你不就是喜欢热闹吗?怎么,有热闹给你凑你还不乐意了?”凤栖回头白了傅易烜一样。 “哈哈,知我者小阿九也。”傅易烜‘啪’地一声打开纸扇,几个跨步就来到凤鸣和凤栖跟前,腰间墨玉垂着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如流水摆动。“太子皇兄。” “阿烜。”凤鸣跟傅易烜自小的关系就好,也不在乎这些个虚礼。 但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终于回过神来的众人急急地屈膝,“见过太子殿下,凤栖公主,芮小王爷。” 凤鸣没有再说话,只点点头,便率先走进了宫门。 凤鸣没说什么,凤栖和傅易烜就更不会去理会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追随着凤鸣的脚步向皇后的和銮宫走去。 第十六章 皇后 给皇后请了安,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凤鸣和傅易烜就被皇帝请去了御书房,留下凤栖在和銮宫瞪着光滑的地板。瞪得眼睛酸了,凤栖默默的收回视线,改为盯着杯盏里清绿的茶水发呆。 轻品一口茶,清香微甘,唇齿留香,是好茶。皇后放下茶盏,抬头看向从进来到现在一言不发并且打算将沉默进行到底的凤栖,略带疑惑地问,“嬷嬷,今个儿的太阳是打哪儿出来的?” 苏嬷嬷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向凤栖,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回娘娘,今个儿的太阳和往常一样,打东边出来的。” “是吗?本宫今天看到不寻常的事了,以为是要变天了。”皇后抚了抚额,“看来是我这病还没好全啊,这都出现幻觉了。” “娘娘多虑了,太医不是说了吗,娘娘是偶感风寒,加之思虑过度,才会一病多日。昨个儿太医已经让停了药了,说娘娘的病已无大碍了。”苏嬷嬷附和着皇后。 “是吗?这么说了不是本宫的错觉?我们家九儿突然安静了?看来这都是皇上的功劳,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敢拦着皇上。待会皇上过来,我跟他说说,九儿才禁一个月的足,学一个月礼仪,就已经变了这么多,这要是禁上一年半载的足,学一年半载的礼仪,也许我们家九儿就彻底乖了。” 皇后和苏嬷嬷一搭一合地调侃着,听得凤栖是一阵一阵地冒冷汗。禁一年半载的足,学一年半载的礼仪,会死人的好不好。 “母后。”凤栖立马丢了茶杯,也不再顾忌什么了,紧紧地抱住皇后的腰,半撒娇道,“母后,九儿很乖的好不好。” “你乖,你要是乖,这天下就没有操心的父母了。”皇后佯怒地点点凤栖光滑饱满的额头,“你说你,平日里胡闹也便罢了,怎么还跟你五哥动起手来了。宸妃素来疼你,膝下又只有五皇子一个孩子,如今你还害得五皇子被罚到漠南,可如何是好。” “母后,你怎么就护着五哥哥呢,五哥哥也打了我好不好,我现在脑袋还疼着呢,再说了,父皇也说了,我那是正当自卫才将五哥哥打伤的。”凤栖摸摸被皇后点疼的额头,有些委屈。 “你还有理了你。你父皇那是宠你,偏心你,才这般说的,你还当真了。”话虽然这么说,但一想凤栖的伤,皇后也没舍得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她受伤的地方,想起凤栖受伤的时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心就一抽一抽的疼着。 见着皇后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红了眼睛,凤栖心底升起了一丝罪恶感,她抱着皇后的腰,有些无措,“母后,我不疼了,不疼了,我是骗你玩呢,真的。” “你这孩子,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吗?”皇后摸了摸凤栖至今还肿着一个包的后脑勺,对苏嬷嬷道,“嬷嬷,近些日子皇上不是赏了些百年老参吗,你去取出来,给九公主带回去。” 苏嬷嬷应了一声。 “诶,嬷嬷。母后,我没事,我已经好了。您大病初愈,那老参是父皇给您养身子的,我怎么能要呢。” “傻孩子,母女间那需要计较这个啊。这脑袋的伤可大可小,马虎不得。你现在住在芮王府吧,那样也好,就请你姑姑劳累一些,每天给你炖些补品,好好养着。”那么大的一个包,这都半个多月了还没消,想想也知道那个时候多严重了,“这个五皇子也真是的,打架就打架吧,怎么还往脑袋上招呼了。还有你父皇,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他竟然还忍心罚你。” 凤栖有些无语,都不太敢接皇后的话,上一刻还在为五皇子抱不平还在说她父皇偏心她,这会子又说五皇子和她父皇的不是了,凤栖不敢想象她要是接话,皇后还会说些什么。 又坐了一会,各宫的妃嫔和各府的命妇陆陆续续的前来和銮宫给皇后请安。这样一群莺莺燕燕凑在一起,除了这里算计一下,那里挖一个坑还真就没其他新意了,偶尔几句正常些的对话也不是她感兴趣。 就在凤栖昏昏欲睡的时候,皇后的特赦令终于下达。 凤栖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在众妇人诧异的眼光下跑出了和銮宫,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凤栖觉得她就像是又活过来一样。 出了和銮宫,凤栖随便拉了个宫女问了去御花园的路,转身就往反方向走了。 御花园什么的,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是麻烦的聚集地,好容易出了和銮宫,她才不要自找麻烦去呢,她还是乖乖地找个地方呆着等凤鸣好了。 刚走没几步,,就有一道黑影扫来,凌冽的风刮过她的脸颊。 凤栖下意识向旁边闪去,黑影与她擦肩而过,啪的一声打在她身后的假山上,落石滚动,尘土飞扬。 “你这女人,竟然还敢躲!” 凤栖看了眼那黑影在假山上留下来的痕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不躲,难不成还站着让你打啊。 “本公主爱躲就躲,你管得着吗?”带着原身特有的傲慢性子,凤栖睨了来人一眼。 只见那人一袭玉绿色轻纱双扣罗裙,腰上一块白玉佩,隐隐可见上面精致的花纹和中间雕刻精细的南字。 那是南隋皇室的象征。 “哼,本公主让你躲,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此人正是南隋公主南?玉。 南?玉一扬手中的青色长鞭,啪啪几声破风而来。 南?玉显然很擅长使用长鞭,凤栖没见她怎么动,那青色长鞭挽了个鞭花就朝着她的脸招呼过来了。 凤栖虽然没系统地学过功夫,她所习得的武功在同门的师兄眼中也就只是三脚猫功夫,但也是不赖的,毕竟毒医这个身份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见凤栖每每都能灵活地躲过,南?玉气闷不已,恼怒之下,长鞭挥舞得更加用力。 青色长鞭的攻势逐渐凌厉,凤栖渐渐地有些吃不消了,果然当初就该听师兄的话多练练。眼见着长鞭扫过她的裙角,溅起一地飞尘,凤栖借势躲到了假山后。 南?玉哪里肯轻易放过凤栖,百花会上凤栖让她丢尽了颜面,她今天一定要讨回来。 第十七章 刚好 长鞭紧随在凤栖身后,几乎横扫一片,周围的珍惜花草,贵重古瓷被纷纷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残花败叶,泥土碎瓷,即使躲得再快,凤栖还是吃了几口尘土。不由得心中气闷。 这边嘈杂的声响终于惹来了注意,原本给皇后请过安正要前往御花园的众人向这边看来,纷纷吓了一跳。 “九儿,玉公主。”看清了打斗中的人,皇后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看着凤栖有些狼狈地躲着南?玉的长鞭。 “我说小阿九,这才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活功夫越退回去了,当年你可是跟我打得难舍难分的啊,今日怎么就要输给我的手下败将了。” 这样的话,能用这般的语气说出来的人,除了傅易烜还能有谁。 原来傅易烜与凤鸣一同奉命安排此次接风宴,现在是来请皇后前往摆宴的明乾殿的。 “烜儿,不可胡说!”跟着皇后身后的芮王妃听言出声喝道,这个烜儿,真是越来越胡闹了,见九儿跟玉公主打起来了不劝阻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煽风点火。 “我又没有说错,之前小阿九的功夫可是连靖淮将军都称赞不已的。”傅易烜耸耸肩,道出令芮王妃语塞的事实。 原本正气闷的凤栖听言倒是乐了,原来凤栖还习过功夫啊,听傅易烜那般说看来她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功夫跟她所知道的是不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凤栖暗暗学着以前看过的小说里写的那样气凝丹田,果然丹田里升起一股暖流,暖乎乎的。 凤栖只觉得身体开始轻飘飘的,她足尖一点,很是轻松地闪过了南?玉挥来的长鞭。 “胡闹!”正得意着,一声怒喝传来,吓得凤栖一个不稳散了真气。 南?玉见机手腕一转,长鞭就换了方向,向凤栖而来。 内力这东西说来奇特,却甚是不好控制,至少凤栖现在还不能运用自如,突然的一声怒喝和南?玉突然变化的鞭法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险险躲过了南?玉的长鞭,但脚下一崴,凤栖避无可避地摔下了假山。 “九儿!”“阿九!”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鼻翼划过男子轻软的锦袍,传来一股龙涎香,凤栖一怔,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一身华贵锦衣,五官俊美,风姿独具。 “看来泠世兄说得不错,今日本太子确有桃花运,这不正有美人投怀吗?”男子肆意一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流之气熏得在场的女子面颊微红。 这些女子自然不包括凤栖。 只听得凤栖冷嗤一声,从他的怀里跃下,“你怎么不说你这个登徒子趁机显摆你的轻功啊。”她可是看到了,这个男人伸手挡住了她太子哥哥伸过来接她的手,所以她才会落到他的怀里的。 “哈哈,那美人为何不说是本太子救了你呢?”温香软玉离怀,男子无所谓地笑言。 “哼,本公主才不稀罕你这个登徒子救我呢。” “九儿,不得胡闹。”见凤栖一口一个登徒子叫男子,不远处的某位不悦地出声喝止。 众人这时才从惊愕中惊醒过来,赶紧行了大礼,齐声呼道,“参见皇上(父皇)。” “见过凤帝。” 凤栖一眼望去,周围几乎是跪倒了一片,只有那身明黄色腾龙飞跃龙袍威严挺立。 “都平身吧。南隋太子和玉公主也不必多礼。”皇帝倒是没有计较凤栖直愣愣的注目礼,反倒平和的向南隋太子和南?玉道。 “谢凤帝。” “谢皇上。” “九儿,还不快向南隋太子道歉。”见众人起身,深邃有神的眸光才落在凤栖的身上。 凤栖撇撇嘴,眸光一一扫过在场或取笑或紧张的众人,这才落在皇帝的身上,“分明是父皇突然出声吓到了九儿,九儿这才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怎么倒成九儿的错了。” “这感情还是朕的错了?”皇帝挑眉,一双星眸瞬间射出精锐的光,直直锁定凤栖。 凤栖被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唬了一跳,却也不动声色,在众人某些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点头,“就是父皇的错。” “放肆。” “皇上(父皇)息怒。”皇帝突然一声怒喝炸响,刚刚才站起来的人又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 凤栖假意拍了拍胸口,有恃无恐地嗔怒道,“看看,看看,刚刚父皇就是这样吓到九儿的。” 纵然是见惯了凤栖使小性子的凌天众人也不免心惊了几惊,就怕皇帝一个大怒不会拿他心爱的九公主出气,而是拿他们当了出气筒。当然,这是看清楚时事的人的想法,也有不少的人在心里期望着皇帝一个龙庭大怒彻底发落了凤栖。 南隋太子的视线在面色泛黑的凤帝和鼓着一张小脸的凤栖几个来回,嘴角勾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看来凤帝对于凤栖的宠爱当真不一般啊,看来他是有必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家老头和朝堂上那几个老不死的话了。 “笑什么笑,笑得跟一朵烂桃花一样,登徒子!”凤栖厌恶地瞪了南隋太子一眼,斥道。 南隋太子一噎,嘴角的笑也僵住了。见皇帝张口要斥,南隋太子霎时展开一直拿在手上的扇子,“是是是,本太子是登徒子,公主是美人。这美人和登徒子最为般配。凤帝,看来也不用选了,我看九公主就很好,率真,坦荡,做本太子的太子妃刚刚好。” “南隋太子玩笑了,小妹尚且年幼,脾性顽劣,恐委屈了南隋太子。”比起其他人的不明所以,从头到尾都在接待来使的凤鸣自然清楚南隋太子此次前来凌天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他今早刚刚提醒了凤栖,这边南隋太子就提出来了。 听明白南隋太子话里意思的人自然不止凤鸣,皇帝微微变了脸色,却没有说什么。南隋太子是小辈,身份再贵,也贵不过他去,这等事还是交给同是小辈的凤鸣吧。 几位知情的大臣也是面色微变,只是皇帝还未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本太子不怕委屈。”知道这只是凤鸣的推搪之词,南隋太子顺着凤鸣的话头上了。 凤鸣微微皱眉,对于南隋太子的不知趣很是不悦,但也知道南隋太子是一个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松口的人,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凤栖突然打断了。 “可本公主委屈。”经过马车上凤鸣的警醒,凤栖对于她的婚事这一话题现在可谓是格外敏感,南隋太子刚挑了一个话头,她就明白南隋太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遂出声道。 “本太子乃是我父皇唯一的儿子,将来南隋国必定是交到本太子手上的,本太子是南隋的皇帝,公主嫁与本太子为太子妃,将来就是南隋皇后,公主何来的委屈。”南隋太子扇子也不摇了,直直地看着凤栖,摆明了就是要凤栖给出一个说法。 凤栖回视他,小脸上写满了挑衅,“就因为你很不好,风流,花心,登徒子一个。” 南隋太子挑挑眉,见凤栖眉梢上挑,嚣张尽显,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他数次被凤栖称作登徒子,修养再好的人也会有些不悦,但他却没有分毫不悦的神色,反而纵声大笑,俊美的容颜写满欢愉,“好,很好。” “我,南?晔,以南隋国十座城池为聘,请凤帝将爱女凤栖公主下嫁于我。” 第十八章 喜欢 南?晔风流爽朗的笑声震荡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一句十座城池为聘也突然炸在众人心中,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南?晔和凤栖,不明白不过是九公主和玉公主的一场打闹,怎么最后竟演变成南隋太子的求娶。 “南隋太子。”对于南?晔的执意求娶,凤鸣有些不悦,“我想小妹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你了,太子又何必勉强。” 南?晔故我地摇着扇子,笑得那叫一个风流无双,“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拒绝了本太子,只是因为不熟悉本太子而已,日后相处久了,公主自然就会喜欢本太子的。”说着南?晔向皇帝做了个揖,“相信凤帝能明白本太子对凤栖公主的爱慕之心。” “这……”凤帝似是为难地看了眼南?晔,刚想说什么就被凤栖给打断了。 “喂,你喜欢我所以要娶我是吧。”凤栖抢先开口,她喜欢自己掌握局势。 “算是吧。”南?晔没想到凤栖会这样问,见没人阻止她,他也就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应道。 “可本公主不喜欢你,所以不要嫁给你。”凤栖冷哼一声,甩了一下脑袋,头上的珠坠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南?晔怔了怔,看着凤栖清丽的小脸上写满不屑,暗自挑眉,“本太子知道,公主喜欢的是星渺苍云代云世子,但本太子……” “谁喜欢苍云代了。”南?晔的‘不介意’还没说出来,凤栖就先炸了毛,鼓着腮帮子,瞪大了星眸,一副你再说一句我就咬你的样子。 南?晔有些喏喏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凤栖的反应会这么大,还是因为凤栖的话与坊间的传言不符。 但他到底是南隋的太子,很快就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视线穿过凤栖的肩头扫到那一抹明白色的锦衣,折扇顿时摇得更欢了,他故意放大了声音,“哦,本太子竟然不知道凤栖公主不喜欢云世子了。”他俯身靠近凤栖,说话间吐出的热气撒在凤栖的脸上,有些暧昧,“那敢问凤栖公主现在是喜欢谁呢?若是没喜欢的人,稍微考虑一下本太子的建议如何呢。” 凤栖在南?晔靠近的那一刻赶紧跳开,夸张地挥了挥空气,“谁说本公主没喜欢的人了,本公主,” 明眸一一扫过周围的人,扫过凤鸣,扫过傅易烜,扫过沫耿言,扫过场中几位见过一两面的京中权贵公子哥儿,在扫过那一抹明白色锦衣时顿了一顿。 这一顿,就再没移开。 “本公主喜欢他。”如葱玉指一指,场中原先若有若无的声音霎时间就歇了下去。 顺着凤栖的手指看去,南?玉嗤笑,六公主咬牙,七公主低头看不清情绪,傅易烜无奈地望天,就连凤鸣都头疼的捂额,一副我就知道这样的表情。 虽然众人表情不一,但凤栖还是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蠢事。 “凤栖公主这是在拿本太子开玩笑呢?”南?晔抽了抽嘴角,望天望地无奈叹息,“他不就是云世子吗?” 一句话在凤栖的脑海里炸开了锅,他不就是云世子吗?云世子?苍云代! 同时炸开的还有她的心,苍云代三个字浮现的时候,一些杂乱的画面涌现,凤栖的爱恨嗔痴,凤栖的爱而不得。 就是他吗?苍云代?那个凤栖穷尽一生却永远得不到的男人?玉华绝冠,举世无双,那个梨林里遇见的男人? 有些悻悻地想收回指着苍云代的手指不是,不收回也不是,凤栖咬咬牙,压下心里涌起的莫名情绪,心下一狠,“他是本公主喜欢的男人。” “还是云世子。”南?晔道出事实,提醒着凤栖不久前说过的‘谁喜欢苍云代了’。 凤栖一噎,瞪着南?晔,强词夺理道,“本公主喜欢他,又不是喜欢苍云代这个名字,怎样?” 南?晔收了折扇,心里嘀咕了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面上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公主是不喜欢云世子的名字啊。”将折扇抵住嘴角,压低了声音,偏头侧向凤栖,“本太子也不甚喜欢苍云代这个名字。” 众人无语,心中暗暗腹诽,南隋太子,说悄悄话可不可以再小声一点,都听到了啊喂。 听着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傅易烜闷闷的笑声,凤栖额上滑下三条黑线。当着人家的面这样真的好吗? “看来南隋太子是很不满本世子的名字呢,只可惜本世子的名字是祖父取的,南隋太子殿下若是不满想改恐怕得先跟祖父探讨一下。” 凤栖看向苍云代,依旧清冷高贵的气质在围了一圈的人群中自划出一方天地,不是他与别人格格不入,而他人的存在仿若会玷污了那方天地。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南?晔额上滑下一滴冷汗,手中的折扇打开,呼呼地扇着,嘴角的笑有些僵硬,看不出往日的风流,“探讨这么高雅的东西不太适合本太子,世子的名字就先勉勉强强用着吧。” “太子殿下过谦了,放眼南隋、凌天、星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南隋太子最善琴棋诗赋,自诩风流雅韵,探讨这么高雅的动作连太子都不适合谁适合。” 苍云代拂了拂没有半点灰尘的衣角,语气缓缓,清雅如松,“本世子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谁不知道星渺的瑾老王爷早在多年前就已仙游了,去找他探讨,谢谢,他还不想死。 差点破功的南?晔压着心口的郁闷,却也知道苍云代的道行比他深,遂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凤帝,不知道本太子方才的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正乐滋滋看戏的凤栖郁闷,怎么还是这话题。“本公主说了本公主喜欢的人是他,才不要嫁给你。要嫁也是嫁……” “九儿。”见凤栖跳脚,当了许久透明人的皇帝低声喝止,“多谢南隋太子垂爱小女,只可惜我们家九儿太过胡闹,公主身份都当得不像样子,哪里当得起南隋太子的太子妃之位。” “凤帝……” “九儿还未及笄,现在谈婚论嫁还为时尚早。况且,九儿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朕还想着留她几年,承欢膝下呢。太子应该不忍心剥夺朕的天伦之乐吧?”凤帝爱怜的看着凤栖,眼中流露在帝王威严之外的属于父亲的慈爱谁都看得见。 凤栖心中一怔,撇开头错开凤帝的目光,却意外撞进了另一双明眸中,如墨般深邃的眼眸带着仿若能洞悉一切的流光让凤栖心惊。 嘭嘭嘭。 心跳又莫名加快了。 “凤帝竟然如此说了,晔若是再多说就是拆散凤帝与公主享受天伦的恶人了。”成功转移话题的南?晔被凤帝将了一军,不由暗叹今日的出师不利,也暗暗心惊凤帝的老狐狸。 啧啧,果然是跟他们家老头斗了几十年都没分出胜负的人呢,一样的狡猾啊。 “哈哈,多谢太子体恤。”凤帝哈哈一笑,笑声回荡在花园中,扫清了一些方才的压抑之气。 凤帝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请南隋和星渺的来使一同前往明乾殿用膳。 凤帝和凤后走在前面,南隋太子,南?玉,苍云代作为客人又是晚辈就跟在二人身后,凤鸣和傅易烜与他们并肩而行。 南?玉心中的闷气还没撒够,见凤栖挨过来说了没两句就扬手想打,被南?晔制止了。 凤栖想她扮了个鬼脸挑衅了一下,跑到了苍云代身边,却被凤鸣一个眼神喝止了。无奈之下只好走在他和傅易烜中间。 其余人谨慎地走在后面,浩浩汤汤地向明乾殿而去。 第十九章 错处 无论什么时候,宴会是最无聊的所在。凤栖现在是深有所悟。 单手撑着下巴,凤栖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茶杯,茶杯咕噜噜地转着,伴着明乾殿不绝的丝竹声。 有舞起,长袖善舞,管琴悠然,堪称绝妙。 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唯有凤栖恹恹欲睡。 应付完前来敬酒的大臣,凤鸣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明日我要与星渺南隋的使者商讨百旦节事宜,就不回府了。你若嫌烦,就偷偷地出殿去,到时候跟姑姑一同回芮王府。”想了一会他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要跑远了,待会让姑姑又一顿好找。后日是花灯节,你便与我一同上天幕垂吧。” 凤栖听见凤鸣说可以偷偷离开,精神一醒,哪里还管得他说些什么要紧话,连连点头答应。 凤鸣也知道凤栖此时听不进他的话,也只能无奈放人。 这边凤栖偷偷遁走,那边凤帝立马就察觉到了,无奈叹息一声,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让她过去了。 如果说白天的皇宫是恢宏威严的,夜晚的皇宫就是绚丽夺目的。站在高台俯瞰整座皇宫,那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挂的红灯笼散出朦胧的光亮,九曲回肠,连绵不绝。 清冷的月光落在明白色的锦衣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与红灯笼映下的暖光交织。饶是这样,也驱不尽他身上的寒意,生人勿近的气息尤盛。 看着那清冷孤傲的背影,但这淡淡的寂寞黯然,凤栖只觉得心里一刺,有些不舒服。 从梨林的第一面,到和銮宫前的第二面,凤栖都觉得,苍云代这个人,孤冷,高清,雅致,冠华无双等等词汇哪怕不足以描绘他的气质万分之一,也可套在他的身上,可唯独寂寞黯然四字,不可,不配。 “苍云代。”一路小跑,凤栖喊道,“果然我们两个是最心有灵犀的,我从明乾殿偷溜出来就想着到这里看风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小跑到苍云代身边,凤栖仰着小脸看着苍云代,急急的奔跑让她有些微喘,脸上带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奔跑过后的红晕。 从苍云代的角度看,头顶灯笼的红光映得凤栖脸上的红晕更甚,红通通的,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苍云代看着凤栖,她明亮的眼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明明还是一样的一眼看透,却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明明是一样分明清秀的眉眼,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苍云代,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抓着苍云代锦衣宽大的袖子,凤栖不满地摇了摇,小嘴撅得高高的,满脸的控诉。“明日我们去北城外游春湖好不好,天气回暖,有很多大雁都从漠北飞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可好?” 苍云代听言回神,好看的眉眼皱了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神了,但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清冷样子,“明日我要与凤太子商议百旦节之事,只怕无法奉陪。” “骗人,星渺来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再说了,百旦节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些事吗,有什么好商讨的,大不了我让太子哥哥回来的时候再跟你说一遍嘛。”凤栖誓不罢休地摇着他的衣袖,风轻扬起她的秀发,落在苍云代明白色的衣袖上,黑白分明。 苍云代看着被她抓出几分褶皱的衣袖,微微皱了下眉,“身为代表星渺的来使,云代怎可做事如此轻率,这定万般对不起对云代委以重托的吾皇。公主,我的衣裳。” 倔脾性上来的凤栖哪里还管得什么重不重托,衣不衣裳的,双手就拽紧了苍云代的衣袖,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模样,“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去游湖。” “还有,叫我七七,不准叫我公主。” “公主。”苍云代为难。 “七七。” 苍云代微叹一声,“你拽得这般紧,若是将我的衣裳拽坏了,可是要你赔的。” 听言,凤栖紧拽的手松了一松,随后又拽紧了,暗骂了一声小气,重复道,“赔就赔,叫我七七。” “……” “怕就只怕九妹妹赔不起。”从高台的转角里拐出来一个人,长罗宫装,金珠玉饰,飞燕云髻,正是紧随凤栖之后偷溜出来的六公主。“云世子身上所穿的可是天罗织锦,天下仅有一匹,你上哪赔给云世子去。” “云世子。”她自认端庄地行了个标准的宫礼,看向凤栖拉着苍云代衣袖的手,摆出姐姐的架势喝道,“九妹妹,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如此轻浮,也不怕云世子看了见怪,还不快放手。”转而又对苍云代道,“云世子莫要见怪,九妹妹被父皇宠坏了,难免骄纵些,云世子请见谅。” “六姐姐,你可要谨言啊,我被父皇宠坏了,姐姐这可是在说道父皇的不是?”哼,让她放手,她就偏不放,看你怎么样。这样想着,凤栖拽得更紧了。 衣袖紧了又紧,苍云代几不可见地挑眉,没再像方才那样让凤栖松手,他看向六公主,语气是一贯的清冷,“星渺先皇曾夸赞过九公主真性情,南隋南?帝也曾说过九公主乃皇室真女子第一人,凤帝更是直言九公主不过脾性率真而已,无伤大雅。六公主却说凤帝纵容,九公主骄纵,既然有不一的言论想来三帝所言也并非全然可信的。” “六公主敢直言三帝所言之错处,果不负淑惠之名。云代受教了。” 六公主本来因为凤栖的话气得有些面色发青,在红亭时凤栖就是当着傅易烜和那么多王孙公子的面给她这般下套的,没想到今天又来故技重施。 六公主气闷,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本想在云世子面前重重地反驳一声斥责凤栖,不想苍云代接下来的话说得她脸色惨白。 非议三帝,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大不敬的罪名了。 “云,云世子……”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六公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苍云代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淑惠如六公主,理应受到封赏,想来凤帝也会万分欣喜有六公主这样的女儿。”甩了甩衣袖,凤栖的爪子依旧紧紧地黏在他的袖子上,苍云代叹息,“相较之下,九公主确实有负三帝夸赞,应当严加管教才是。” 六公主后退了一步,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她看着苍云代,不明白云世子为何要这般曲解她的意思,竟然还牵扯出三帝。谁不知道三帝夸赞凤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自从凤栖‘威名远扬’之后,多少人知道三帝的错看,但又多少人敢说出来。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可偏偏这事就是不能提,不能说,不能议。 因为有损三帝威名,因为有损国之体面。 “云世子……”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凤栖打断了,“苍云代,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有负三帝夸赞啊?我怎么了,我这就叫真性情真率性,不可以啊。” “是,公主是真性情真率性。”苍云代随口应着,用力扯出被紧拽的袖子。原本平滑的宽袖变得皱皱的,他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将其一点一点弄平。 怎么听怎么敷衍,凤栖不满地一爪子再次拽上苍云代的宽袖,“说了叫我七七。” “……” 就在凤栖纠结着称呼的时候,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单膝跪在苍云代面前,“世子,晚宴快要结束了,您该回去了。” 第二十章 棋局 身为客人,可以借口偷遁,但一去不回不免有失礼数,遭人诟病。 苍云代点了点头,拉回了自己的袖子,抬步就走。 “云世子……”见苍云代要走,六公主失神地向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就被苍云代截了话头。 “六公主放心,云代定然会告知凤帝公主的淑惠之名的。” 凤栖正惊讶于苍云代的暗卫的速度,不留神就让苍云代收回了衣袖,她不满地上前,伸手。“苍云代,富有淑惠之名的是我三姐姐,不是六姐姐。” 苍云代闪过,宽袖拂过凤栖的指尖,“九公主莫不是想逃避责罚?” 指尖细腻温润,果然是上等布料。凤栖再伸手,“才不是呢,真的是三姐姐不是六姐姐。我这是为你好。三姐姐跟六姐姐可是同母妃的亲姐妹,你要是去跟父皇说六姐姐淑惠,三姐姐肯定会生气的,你不讨好,还会惹一身腥的。” “哦?这么说来公主是在帮我了?”再闪过。 “那是。”再再伸手,“叫我七七。” “……”再再闪过,“这么说来是云代误会了,云代还要谢谢公主了。” “不用谢我,明日你陪我去游湖就好。”再再再伸手。 “……”再再再闪过。 “要不然后日你陪我游临江。” “……” 随着苍云代和凤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在听到苍云代那句误会之后,六公主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她双腿虚浮,全身无力,额上的冷汗不停的冒,脸色惨白惨白的,好半天没回过神。 只有一句暗恨漂浮在高台,“凤栖!” 花灯节那一日,天明时分,芮王府里就有人开始忙活了,芮王府里张灯结彩,罗幔轻舞,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喜气几分。 花灯节对于各府各家女儿来说是个大日子,芮王妃膝下只有傅易烜一个儿子,但因为嫡庶旁支中有不少女儿,所以芮王府准备的也格外用心。 一向嗜睡的凤栖早早地就被随心随言喊了起来,虽然费了些力气,凤栖的脸也是臭的,但花灯节是个大日子,公主总不能跟平日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吧。为了公主的幸福,被骂几句何妨。 凤栖郁闷地坐在梳妆台前任随心摆弄她那一头长长的青丝,一张小脸板着,明显的不爽。平日里就不怎么怕她的随言也就罢了,就连原本唯唯诺诺的随心现在也硬气了,不怕她了,都敢吵她睡觉了都。真是的,果然是她最近的脾气太好了是吧。 “公主,芮王妃身边的青姑姑过来了,问你要不要随王妃一同去拜访沫丞相家,沫老太君久不回京城,公主身为晚辈在花灯节这天前去拜访也在情理之中。”随言掀开珠帘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 “就我和姑姑?”凤栖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随口问道。 随言回想了一下芮王妃身边的青林姑姑方才说的内容,重复道,“与王妃一同前去的除了公主还有芮王府嫡系的二老爷家的夫人李氏,嫡出二小姐傅雲湘,庶出三小姐傅零湘,三老爷家的夫人江氏,嫡出四小姐傅雪湘。”随言顿了顿,“早些时候太子让人传来消息,今个儿是花灯节,普天同庆,皇上允了宫里的几位公主出宫赏花灯。太子殿下估摸着到时候几位公主也会去沫府拜访老太君。”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凤栖掰着手指挨个数着随言报上来的人名,发现这些人加起来她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了,不仅郁结,“有那么多人陪着姑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捣蛋的姑姑恐怕更开心,我还是不去了。” 看随心将最后一支珠钗插入她的发间,凤栖对着铜镜左右看了几眼,简单精致,满意地点头,她冲随言摆了摆手,“你去回了青林姑姑吧,免得她等久了,不好回话。” “可是公主,沫老太君终归是长者,没人拜访也就罢了,今日那么多人去,就公主不去,未免落人话柄啊。”整理好梳妆台的随心听言,左右思量了一会,提醒道。 “先有嫡庶尊卑,才有长幼有序,本公主是君,沫老太君是臣,她敢说什么。”凤栖浑不在意,理了理衣襟,起身准备走人。 “可是公主,宫里的几位公主……” “宫里那几位怎样关我什么事,值得你嘀嘀咕咕耽搁我时间?随言,还不快去回了青林姑姑。”甩了甩衣袖,凤栖一脸不悦,“我还要跟苍云代去游湖呢,哪有那么多心思管她们。” 随言随即应声转身出了门,随心一听公主是为了云世子才不去拜访沫老太君的,顿时苦了一张脸,完了,这下又要被人闲话了。 凤栖可不管随心想什么,勒令想跟上来的她留在芮王府,趁着芮王妃还在应付那些嫡系旁支的空档,拎着凤鸣去梧桐宫那次送她的花灯,溜出了府门。 这说到西城门,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红亭。而北城门,最美的景色当属净流湖。 暮春时分,大地回暖,北飞的大雁结队飞回,一双双一对对的翱翔在天空,戏水在净流湖中,杨柳轻垂,春意莺莺。 凤栖出门的时辰算早,晨曦的薄雾还未散尽,朦朦胧胧一片,清风微拂,携来薄薄的湿润水汽和新鲜的青草气息。 拂开贴在面颊的几缕青丝,凤栖深呼吸,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这般的好天气,这般的好风景,这般的好心情。 似乎,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许是身份不同,也许是时空不同,没有这般的好风景,没有这般的好心情,所以没有现在的心境。 身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她从小被灌予的思想便是竭尽所能报答师父的知遇养育之恩,即便是双手沾满鲜血,即便是,堕落地狱。 她在地狱里生活太久了,所以忍不住会渴望阳光。 现在,她可以,吗? 凤栖忍不住伸出手,初升的阳光破开重重薄雾,丝丝缕缕萦绕在她如玉的素手间,打着圈儿萦绕出丝丝暖意。 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呢。 缓缓勾起嘴角,绕着净流湖散起步来,她的脚步慢慢,大半个时辰才走了一半。 净流湖的另一头便是十里桃林,不同于红亭的桃花夭夭,满是野性,北门外的桃花妖妖,是娇柔,是一名柔性似水的妩媚娘子,泛着无尽的美貌与复杂的气息。 十里桃林与净流湖天水相交,止于一水,又起于一水 一人背对着凤栖坐落在两处相交之地,粉红色的桃花瓣在他的身畔起舞,澄净的湖水映出他天青色的衣裳一角。无端透出无尽的温润清凉。 他的手上执着一枚黑子,纤长的手指素白如玉,棋子刚要落下,便听到了身后的声响。顿了一顿,终是落棋,回身。 卓然雍容,雅致风华。只一眼,凤栖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泠渊涧的主子,第一公子泠溪。除了他,便再无人能与第一世子苍云代、第一太子凤鸣比肩。 泠溪冲凤栖轻轻一笑,温润清淡,声音也是清越,“凤栖公主。” 凤栖不着痕迹地收起嘴角欢愉的笑意,换上往日惯用的姿态,“好巧啊,泠溪公子。” “确实是巧。”他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才来此处,没想到凤栖也这般早,“公主一个人?” “当然不是了,我是约了苍云代一起来的,不过,看样子他是还没到。”凤栖将手中的花灯打了个转,左右看了一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百无聊赖地几步上前,“你在下棋啊。”还是她不会的围棋。 凤栖看了一眼泠溪面前的石桌,玉质的棋盘两边分别放着黑白棋子,棋盘上黑白棋子横纵交合,气势磅礴。只可惜,纵使她瞪大了眼睛 ,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撇撇嘴,自小被称为天才的她琴书画医,哪样不是让众位师兄佩服万分,唯独就这棋之一项,生生就是她的软肋啊。 “公主雅兴,不知可否赏脸与泠溪对弈一盘?”见凤栖看得认真,泠溪故意忽略了她眸中的忿忿之一,嘴角含着温润笑意,整个人如浴春风一般雅致清凉, “时辰还早,云世子只怕还要等一会才到,全当打发时间也好。” 凤栖听言黑线,心中大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着玩意有雅兴了。 但一抬眸便看见泠溪一脸‘我是怕你无聊才有此提议’的表情,想说的话就都堵在了喉间。 而且她是真的不知道苍云代什么时候会到,真的很无聊啊。 明亮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她看了眼棋盘,对泠溪道,“下棋可以,不过老是这么下怪没意思的。” “哦,不知道公主有何想法?”泠溪微一挑眉,有些兴趣地看着凤栖。 “自然是来下点有意思的。”凤栖神秘一笑,将花灯放下,示意泠溪收拾棋盘。 泠溪温润一笑,认命地收拾好棋盘。“黑子白子?” 凤栖二话不说就将黑子搬到自己的面前,“我们来下五子棋,就像这样,一人执一子,黑子先行,白子随后,谁的棋子先有五子连成一线,便是赢了。” 讲了一遍规则,见来下听懂了,凤栖执黑子,一马当先落下了棋子,泠溪随后,凤栖在下一子。一来一回,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 “我赢了。”凤栖指着棋盘上一排五子的黑子,笑得一脸得意。 因是新手,棋差一招落败的泠溪倒是倘然,“我输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得意洋洋的凤栖一点都没有身为前辈欺负后生的自觉,指使泠溪收拾棋盘再来一局。 将黑白棋子分开,棋局再开。 第二十一章 作弊 一连几局,泠溪都以一子惜败。 他看着凤栖得意的小脸,阳光懒洋洋地落在她柔和秀丽的容颜上,笑意弥漫,给她身后的十里桃林平添了几分春色。 浅笑不变,泠溪在凤栖的催促下落下一子,凤栖随后。很快,一局棋过。 五子棋虽然简单,其中蕴含的深意和变化之道也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因此五子棋要赢很容易,要输也不难。 泠溪不愧是享誉天下的第一公子,他只输给凤栖前三局,之后的每一局,一子都没让凤栖这个曾在大型五子棋比赛连连夺魁的国手赢过。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初升的太阳渐渐升高,鸟鸣幽幽传来,如远山幽谷,婉转悠扬。 又一局末,凤栖气鼓鼓地瞪着那连成一线的五颗白子,抬眼看向泠溪,泠溪也在看她,眸里有清浅的笑意,温润雅致如画。 四目相对,凤栖只觉得心中的郁闷似乎散了不少。 丢下棋子,凤栖耍赖道,“不下了不下了,没劲死了。” 泠溪见状也不见丝毫不悦,只是纵容一笑,刚要应声好,便远远见有人从十里桃林出来。 “泠世兄好生惬意,入了京城不来找我们这些兄弟喝酒吃茶,倒是在此会美人了。” 身后传来了某人风流不羁的话语,凤栖回头,果见南?晔摇着他的纸扇走过来,脚步轻快,衣袂飘飞,一派的风流模样。他的左右两侧跟着两名随从。 看了看南?晔,又回头看了看泠溪,凤栖默默收回前话,相较于泠溪的温润如玉,苍云代的孤冷清傲,南?晔更像一只爱招惹桃花的妖孽。 “我当是哪家的美人入了泠世兄的眼,原来是凤栖公主啊。”看见凤栖,南?晔几步上前,瞥见桌上的棋盘,“你们在下棋?” 南?晔刚想凑近一些好仔细看看这盘棋,却觉得眼前天青色的锦袖轻轻一扫过,棋盘上的棋子尽数落入棋子盒中。泠溪拂了拂衣袖不存在的灰尘,一贯的温润如玉,“不过是泠溪与公主的玩闹之作罢了,不值得污了南隋太子的眼。” 南?晔直起身子,眉头轻挑,不以为意,“泠世兄乃是第一公子,棋艺高超,无人能及,即便只是随手玩闹之作,也当是不俗的,世兄又何须如此小气。” 泠溪轻轻一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泠溪可不敢妄自夸大。棋之一艺,是为雅兴之物,随手之言就已是俗物,为不辱我名誉,太子还是莫要观看为妙。” “原来泠世兄还是在乎名誉的,我还以为你当真成了与那群光秃秃只晓得吃斋念经叨叨着要远离红尘世俗的和尚一样的神棍了。”说到那群和尚的时候,南?晔眉梢轻挑,面露厌恶,想来是极为不喜了。 “竟然生在红尘,又如何能够做到真正远离红尘呢。泠溪愚钝,自然无法与诸位大师相提并论。”泠溪毫不在意南?晔的神色,缓缓言道。 南?晔冷哼一声,知道不可能让泠溪吐出方才的棋局,遂转向凤栖,“久闻凤栖公主不学无术,大字不识,却不想公主的棋艺竟然如此高超,能与泠世兄平分秋色。” 见南?晔将目标转向自己,凤栖暗暗鄙视,咬不动泠溪就来咬她吗?哼,没那么容易,“那是自然,也不想想本公主是谁。本公主的棋艺跟谁比都绝不逊色。” “哦,是吗?”听见凤栖这般说,南?晔倒是来了几分兴趣,道,“口说无凭,不如公主跟我来一局?” 凤栖自然明白南?晔的用意,假装没有看到南?晔眸中流转的光芒,她微微一笑,招呼着泠溪起身。 泠溪看了看凤栖,又看了看南?晔,温润的黑眸流闪着凤栖看不懂的东西。他点点头,起身给南?晔让位。 南?晔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泠溪的位子上,“公主先行?” “那怎么行,来者是客,我凌天可是礼仪之邦,待客之道还是有的,当然是登徒子你先来了。”凤栖眼疾手快地将手边的黑子跟南?晔手边的白子对换,一副不用跟我客气的表情。 南?晔无语,您老要是想体现凌天的待客之道,能不能先改改对他的称呼啊。执起一子,落下。 凤栖同样执起一子,落在南?晔那一子之旁。 南?晔看了一样凤栖,再次落下一子。 白子紧随其后。 泠溪弾弹衣袖,站在凤栖的身后,看她与南?晔一来一往。 接连下了十几子,凤栖的白子都跟着南?晔的黑子走,南?晔刚打开一点局面,又被凤栖一子打回了原地。 南?晔瞪着棋盘上几乎并驾齐驱的黑白子,气结,“你到底会不会下啊,作甚每一步都跟我。” “有谁规定不能这样下吗?”凤栖不理,“你下你的,我下我的,互不相干,你管我那么多作甚。快些下。” 南?晔一噎,瞪着凤栖说不出话来,什么叫做你下你的,我下我的,互不相干?他们这是在下棋,不是在玩我下一子,你跟一子的游戏。 南?晔瞬间有些明白泠溪那句随手玩闹的话了,不,这根本不是玩闹,分明就是胡闹! 见凤栖眼巴巴地等着他的下一步棋。而泠溪又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南?晔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他轻吐一口浊气,落下一子。 凤栖不负他望的跟进。 一连数子,皆是如此。 凤栖一挑眉,小样,想试探我,我就气死你。 南?晔无语凝噎,真想直接甩了棋子不下了,但一看凤栖喜滋滋略为得意的样子,心思一转,手中棋子落到棋盘一角。 凤栖跟进。 泠溪看着角落里那两颗黑白子,如画的眉几不可见地轻皱。 南?晔又落了几子,凤栖锲而不舍地跟进。他俩每下一子,泠溪的眉就微蹙几分。 须臾之间,又过了十几子。只是不同于之前的胶着,现在局面已经缓缓打开,依稀可见双方对垒的优胜劣汰。 凤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无奈她的棋太臭,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 南?晔见时机成熟了,执起一子,落在一角,棋局霎时被打乱,原先旗鼓相当的格局被彻底打破,饶是凤栖这个臭棋篓子,也知道自己棋差一招,落了下风。 瞪着棋盘,凤栖一改得意之色,摩擦着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白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唇角紧抿,秀眉微蹙,直到瞪得眼酸了,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南?晔见状,心情大好,他也不催凤栖落子,而是优哉游哉地摇起了折扇,反正他不急,有的是时间。 日头渐渐升高了,净流湖里的大雁飞走几双,又飞回了几对。而阳光正好,桃花正艳,云也淡淡,风也倦倦。无数粉红色的小花瓣被风吹落,落在凤栖木槿紫的云罗锦上,顺着柔滑的布料滑落在地。 风轻拂,桃花瓣打着卷儿嬉闹,天青色的宽长袖飘入凤栖的视角里。 嘟了嘟嘴,凤栖转头看向身旁的泠溪,眉眼间的得意之色褪去,小鼻子皱了皱,满脸的委屈。 泠溪轻怔,有些恍惚,低头轻笑一声,俯身从凤栖的手中拿过那枚被她握的温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棋局瞬间再变,黑子的优势不再。 南?晔一看,瞬间黑了脸,“泠世兄,观棋不语真君子!” “泠溪哥哥只是帮我落子,哪里有说话啊,是你自己不敌,恼羞成怒了。”见不得南?晔说泠溪不是君子,凤栖反驳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泠溪称呼的改变。 那声泠溪哥哥出口,泠溪的动作微僵,他看着凤栖一扫方才阴霾的小脸,阳光点点落在她的面颊,有说不出来的明丽动人。记忆中那张娇俏的小脸与凤栖的面容重叠,又瞬间分开,让泠溪一阵心悸。 恍惚中他没有听清凤栖说了什么,只听的南?晔纸扇啪的一声合上,指着她微微有些发抖,想来是被气得不轻,“你你你……” “我怎么我,我说的全是实话,登徒子。”凤栖冷哼一声,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 南?晔深呼吸,压下胸中的闷气,折扇打开,一阵狂扇,咬牙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啪”轻微的声音打断了凤栖要出口的话,闭上嘴,转头。 妖妖十里桃林,繁复的绚烂里,依稀可以看见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痕迹,点缀在用上等丝线勾勒的描花鞋面上,影影绰绰。 见这边的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来人赶紧将方才因为心乱而掉落的花灯捡起,“何絮见过南隋太子,泠公子,凤栖公主。” “原来是何小姐啊。”南?晔见是美人,摇纸扇的动作缓了下来,一派风流无匹,哪里还有方才被凤栖气得险些跳脚的样子,“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有幸相见,不如我们去喝盏茶如何。” 南?晔话音刚落,林中又传来了脚步声,阵阵胭脂香夹带着桃花香飘来。 “哦,原来还有美人前来啊,真是幸会幸会啊。”南?晔哈哈一笑,当即起身整了整衣襟,对一旁的泠溪道,“不知林中的几位是何人,不过想来都是前来挂姻缘花灯的女子,定然个个美貌天仙,泠世兄要不要去看看。” “泠溪哥哥的手可真漂亮。”凤栖凑近泠溪,憧憬道,“这般说来泠溪哥哥画画的本事也是极好的。我原本约了苍云代出来就是为了让他给我的花灯描画的。可如今他没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泠溪哥哥帮我画吧。” 因为凤栖的突然靠近,泠溪躲闪不及,被她挽住了胳膊,淡淡的女子馨香传入鼻翼,让他险些乱了心神。 泠溪暗暗皱眉,心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这般的不稳重。 “小丫头说什么话,姻缘花灯是要自己绘的,你这是作弊。”南?晔斥责道。 “花灯是我的,我爱让谁画就谁画,你管那么多。泠溪哥哥,走吧走吧。”凤栖不由分说地拉着泠溪就走,还不忘冲南?晔吐了吐舌头,“登徒子,会你的美人去吧。” 第二十二章 暗杀 泠溪任她拉着,摇摇头,完全没有反抗之意。 凤栖走得很急,嘴里还不断催促着泠溪走快一些,也难为了泠溪跟上她的脚步,却还是一派温润轻缓的模样。澄净的湖水映出他们的样子,木槿紫与天青色交织,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太子殿下,看来这凤栖公主确实与传言一样。”一直跟在南?晔身边的随从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小声道。 “谁知道呢。”暗沉的流光将二人的身影敛入眸底,南?晔倏而一笑,“走吧,跟美人喝茶去。何小姐不介意吧。” 徐徐落下的桃花确实炫目,带着春日里特有的旖旎风采,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映出一闪而过的明白色,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泠渊涧的画舫上。 凤栖趴在桌前,难得一次安静地看着泠溪笔下如飞。不消一会,朵朵文心兰在纸上晕染开来,娇俏的花儿如在风中摇曳,栩栩如生。 单手提起灯笼,凤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嘴里嘟嘟囔囔,“你画得太好,一点都不像是我画的,挂在十里桃林里,苍云代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我倒是没往这方面想,只想着公主将心爱的花灯交给我,我总得尽心为公主描画,倒不想画得太好云世子会不喜欢。” 泠溪挑眉,手中的笔还没有放下,声音温润,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如此,不如我再替公主改一改?” 作势,手中的笔向凤栖手里的花灯而去,墨迹未干的笔尖眼见着就要触到绝妙的文心兰图上。 凤栖见势一惊,赶忙护着花灯避开,“别别别,这样很好了。” “可是公主方才说怕云世子不喜欢。”泠溪蹙眉,有些为难。 “我喜欢不就行了。”凤栖护着花灯,说什么都不让他改。 “公主喜欢?” 凤栖重重颌首,怕他不信,万分肯定地道:“喜欢!” “既然如此,我就不改了吧。”泠溪见状,收了笔,看着书桌另一边的凤栖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文心兰花灯,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泠溪的画舫停靠在离十里桃林不远的地方,站在甲板上眺望还可以看见那繁复的嫣红,鼻尖幽香缕缕。无数的莺莺燕燕穿梭在桃林间,霎时无数的花灯亮起,风姿各数。 这大概是每年十里桃林最热闹的时候了吧。 凤栖还在那里摆弄着花灯,身后的甲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深一浅。 傅易烜总是人未到声先到,“我说泠溪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到了京城就躲你的破画舫,也不来芮王府找我,害我日日被太子皇兄拉去当苦力。” “知道你忙,我若是前去打扰,你也不得空见我,我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泠溪给了他一个我很识相的眼神,对随后而至的苍云代作揖道,“云世子,久违了。” 苍云代刚要回礼,一个黑影压了过来,他赶忙接住。 “苍云代苍云代,你看看我的花灯好看吗?这是泠溪哥哥帮我绘的呢,很厉害吧。”只见凤栖单手拉着苍云代的衣袖,另一只手高举着那盏花灯,心情很好地摇摇手,“苍云代,你陪我去挂花灯好不好,然后晚上你再去找我的花灯好不好,好不好。” 苍云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玉的纤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青白色的豆蔻因为手指收紧愈显白皙,樱唇上翘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明明一样,又不一样。 还不待苍云代答复,傅易烜便劈手拉过凤栖紧拽这苍云代衣袖的手,有些郁结,“小阿九,你这是作弊,怎可让男子与你一同挂姻缘花灯的。” 凤栖倒是不以为意,“反正我让泠溪哥哥帮我绘图已是作弊。一次作弊是作弊,两次作弊也是作弊,那不如就作弊到底吧。”凤栖抽回手,继续央着苍云代,“好不好,好不好。” 傅易烜对于凤栖的这一结论很是无语,无奈她却一本正经的模样。 倒是苍云代,轻轻抽出被她再次拽紧的衣袖,抚平褶皱,“我倒是不介意走一趟十里桃林,但云代今年并没有入十里桃林寻花灯的意思,而且灯演结束之后,前往福禄山的队伍也要出发了。” “说起这个,小阿九,太子皇兄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凌天此次去福禄山祈福的皇室宗亲,小辈之中,就太子皇兄,我与你三人。” 意思很明显,作为随行人员,他们都没有时间去十里桃林寻她的花灯。 看着凤栖垮下的小脸,傅易烜瞬间觉得心中的郁结散了不少。他也不闹凤栖了,拿起小厮刚刚端上的茶很是惬意地喝了一口。 泠溪失笑,却是见不得凤栖恹恹的神色,“公主尚未及笄,也不急于一时寻找良人佳婿。倒是福禄山百旦节祈福却是三年一次,前去一观盛况也无不可。待明年公主及笄之时,再行挂花灯,反而顺理成章一些。” “不然还能怎么办。”凤栖甩甩花灯,虽然停了泠溪的话脸色稍好,却还是兴致缺缺。 “说起来这还是泠渊涧独有的文心兰呢,难为你舍得拿它来哄小阿九开心。不过只要画未免过于单调了。”说着,傅易烜拿起书桌上的笔,随手提赋。 凤栖不解,指着那几行字问道,“苍云代,他写的什么?” “天涯舞女不识愁,一曲文心恣意呕;最是兰中她雅趣,大方落落更温柔。”苍云代看了一眼,声音清雅地念了出来。 “傅易烜!你这是在讽刺我吧,什么雅趣,什么温柔,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我好吧。”凤栖听言,鼓着一张包子脸控诉,恨不能咬他一口, 变故在这一刻突然而至,羽箭破空,急如闪电。 噔噔噔,锋利的箭头直直刺入木板发出沉闷的厉声,凤栖只觉得手腕一紧,她便被拉入了一个温凉的怀抱,温暖,却又凉薄,好生矛盾的感觉。 只可惜,凤栖反应不及,一拉一扯之间,手突然松了一下,描着文心兰的花灯被抛向半空。 嗖嗖嗖,便被几支羽箭刺成了穿心刺猬,向湖中落去。 “我的花灯。”条件反射的,凤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借花灯。 苍云代赶忙将她护进怀里,以宽大的衣袖为媒介,扫开破空而来的羽箭,花灯零落,激起了小小的水花。 傅易烜是四人中唯一有带武器的人,他格开射向苍云代和凤栖的羽箭,示意苍云代带凤栖入画舫。泠溪站在一旁,一派的温润模样,就算是羽箭落在他的脚边也同样面不改色,只静静地看着花灯落入水中。 ‘澎’,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破水而出,借着水力一跃上船,飞溅的水花蒙了人的眼,也给了黑衣人机会。寒光闪烁,一刀迅猛袭来,傅易烜以手中软剑相抵,发出‘锵’的一声。 刀剑相交,黑衣人从空中而下,下盘不如傅易烜稳硕,脚跟落地之时不由后退两步,也就这两步,傅易烜手中软剑一横,一剑封喉。 另有黑衣人见势,怒吼一声,持刀迅猛劈向傅易烜。 长刀在落日的余辉下映出暗紫色的光,明显是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傅易烜旋身躲避,侧身,软剑运足内力向前一递,一招毙其性命。 被苍云代护在怀里的凤栖见此眉头轻挑,没想到傅易烜这厮的武功好到这般。 这些黑衣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刀刀利索地攻其要害,没有半分手软。除了围在傅易烜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外,更多的刺客向他身后的苍云代、凤栖和泠溪袭来。 苍云代怀抱着凤栖,迎刃有余地躲开黑衣人的袭击,反观泠溪,甚至连动都没动。 而在此时,横空落下十几名黑衣人,横剑将黑衣人的刀剑挡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苍云代三人护在身后。 刀光血影间,生死不过一瞬之间的事。 在黑衣人的攻势就要弱去之时,剑雨再起。 苍云代借袭来的长刀斩落羽箭,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的同时衣袖轻拂,一枚类似于飞镖的东西掷出,不远处的桃林传来落地的闷声。 “啊!”落地的黑衣人倾刻毙命,却惊扰了听见动静前来的少女们,终归是养在深闺中的官家小姐,没见过真正的刀血,受了不小的惊。 躲在林中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分出一批人冲上画舫,另一批人挥刀就砍。 傅易烜一脚将被他砍下的黑衣人踹下画舫,削铁如泥的软剑一挥,船绳分尸两段,画舫缓缓离开了停靠的湖岸。 凤栖一脸不悦地甩开苍云代的手,独自入了画舫。 苍云代看了凤栖的背影一眼,跟了进去。 见苍云代跟进来了,凤栖撇撇嘴,控诉道,“刚刚干什么不让我去救我的花灯。” 苍云代不紧不慢地斜睨了她一眼,清冷的气息有些微散去,就算是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是在发泄不能挂花灯和花灯无端被毁的不满,他还是道,“你就算是救起了,也不过是一尾穿心的刺猬罢了,灯不成灯,要了也无用。” “可是,那是太子哥哥送到花灯,上面还有泠溪哥哥绘的文心兰,还有傅易烜提的诗。”凤栖叽叽咕咕,心有不甘。 苍云代挑了挑眉,眸光幽深,“无妨,反正你今年也不挂花灯我也不寻花灯,花灯毁了就毁了。待明年你挂花灯我寻花灯时,我再送你一盏也不迟。” 凤栖听言眸中一亮,靠上前,“此话当真?” 第二十三章 知己 “自然。” “那你可不要忘了,到时送我一盏花灯,”凤栖得寸进尺,“我还要你绘的图,还要你题的诗。” “好。”苍云代点头,一一应下。 泠溪进来的时候,苍云代的‘好’尾音刚落,只是见凤栖一脸的欢喜。嘴角的弧度不变,他走到苍云代对面坐下,正好对着刚刚受袭的船板。那里,傅易烜收了长剑,吩咐了暗卫几句,转身也进了画舫。 在十里桃林呆着的大部分都是官家子女,她们的身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两个暗卫跟着,不会有事,再不济也就是受点小伤。 但不管怎样,他们这一画舫的人最好就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离开。 凤栖心里清楚明白,不管这次暗杀的对象是谁,都不能是这里的其中一位,尤其是苍云代和泠溪。星渺的瑾王世子和泠渊涧的少主在凌天遭逢暗杀,这可不是小事。 凤栖明白,傅易烜更是清楚,他不经意地扫了安静品茶的苍云代和泠溪一眼,心里打了好几个结,想着回去一定要跟太子皇兄好好商讨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画舫渐渐驶入主道,抬眼望去,两岸最多的就是各色花灯,将整个京城点缀的五彩斑斓。除了各色千种的花灯外,自然也有商家借此盈利。一应能卖的东西应有尽有。 比花灯更多的,还是人。人山人海,难以形容。 画舫上的小厮将泠渊涧的花灯点亮,暖黄色的烛光与满江美景交织,落在凤栖的木槿紫的云罗锦上,灿如朝霞。 她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看着岸上来来回回的人挤人,又回头看了眼各坐一边喝茶的三人,吐了吐舌头,还好他们是直接从城外的河道过来的,要不然非得被挤成肉饼不可。 再往前一点就看见了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两层楼高的样子,周围挂着几盏明亮的花灯,将高台照得亮亮的。 画舫又向前驶了片刻,周围的画舫也渐渐多了起来,每艘画舫上都挂着各府的铭牌。 凤栖约摸看了下,发现京城中说的上来的府邸都来了人了。比起记忆中要热闹些,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花灯节的重头戏并不在这些表演上,而在稍后的十里桃林里。 “果然是太久没回京了,什么时候花灯节千篇一律的表演也这么能吸引人了?”凤栖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傅易烜坐到了她的身边,单手撑在栏杆上,画舫外暖黄色的烛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风流。 “这大概是泠少主的功劳吧。”苍云代放下杯盏,走到另一边的空位旁,明白的锦绣云衫染上烛光,减了几分清冷,“玲珑锦绣久负盛名,却不传于世多年,如今经泠少主之手重出,注定引人瞩目。” 傅易烜听言嗤笑,“沽名钓誉。” 凤栖眨眨眼,之前好像听谁说过这件事啊,复又转头看向泠溪。 泠溪没有理会傅易烜的嗤笑,反而看向凤栖,半似解释道,“玲珑锦绣本是我一知己之物,当年临别戏言要我将这曲子改编,我左右闲着无事,便编来玩玩,想着等她再来之时与她看看,却不想一别数年,再无她的消息。” “所以泠溪哥哥才将这旷世奇曲放在凌天瞩目的花灯节上,想着那位知己如果听说了,会知道你在找她?” “是。”泠溪看着凤栖嫣然的笑脸,点头。 “看来这人不止是泠少主的知己这么简单吧。”问是这么问,但苍云代的语气确实肯定的。 凤栖了然地点点头,道,“这人肯定是位妙人儿。”她看向泠溪,黑眸亮亮的,“她是女子吧。” 见泠溪点头,凤栖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看来泠溪哥哥对这名女子有意啊。 泠溪自然不知道凤栖想什么,只见她见他点头后便不再言语,只亮亮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像极了一只正在算计什么的小狐狸。刹时,心里有个地方化成了水一般柔软。 苍云代不说话,将视线从凤栖的身上收回,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表演用的高台下围着几艘较为华丽的画舫,左丞相府,康炜将军府,芮王府,宁国公府,赵尚书府,依次排开。 高台是临江建的,隔江正对着谢芳阁,因着沫家老祖宗,右丞相府在芳清园定了三楼的席位,定下的画舫只空着听着岸边。 芮王妃的母妃未入宫前曾教养在老祖宗的名下,芮王妃作陪,芮王府的画舫此时也是空的。 凤栖想着凤鸣是太子,虽是是小辈但身份尊贵,太子府的画舫想来也该是在最前面才是啊,可她左瞧右瞧,就是没看到凤鸣那传说中的天幕垂画舫。 凤栖有些失望地扫了那些画舫一眼,顿时全无兴致了。 台上的表演是往年的旧曲,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说凤栖全然没有兴趣,就说傅易烜未离京前是个闲不住的主,一般纨绔子弟会的,除了嫖之外,他是无一不精,这曲目他早几年前就在戏楼里看腻听腻了,如今也是兴致缺缺,靠在一边半阖着眼。 泠溪依旧坐在那品茶,一盏茶,好似有千般滋味般品之不尽。 苍云代立于凤栖身侧,迎江吹来的风掀起他明白的衣角,两岸灯火阑珊,人声鼎沸,他好似遗立于外一般,周身清冷寂寂。 对岸的芳清园上,右丞相府虽只定了几方席位,但前来作陪或问候老太君的人不是皇子公主就是有品级的夫人小姐,寻常百姓见此阵战,纵使芳清园占着最佳观赏的地理优势,也不敢轻易上来。 于是,芳清园三楼虽未被包场,但此间的人,也无非是那几个。 凌天民风虽然开放,但这种宴会一般都是男女分席而坐的,更何况来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公子小姐,沫府最是看重礼教,如此一来,男左女右,分占一席,倒有些分庭抗礼之嫌了。 只是不知是谁惊讶地说了一句“那不是九公主吗?”瞬间惹来了众人的侧目。 “的确是九妹妹呢。”三公主走上前,楼外灯火落在她脸色,晦暗不明。转瞬,她巧笑盈盈,“我还以为九妹妹没姑姑一同前来拜访老太君,是身子不爽利呢,原来是与云世子一同出去玩了呀。” 芮王妃听言一怔,想明白三公主话里的意思后,柳眉微蹙,刚想说话,就被六公主酸酸的话语截了话头,“姐姐真是说笑了,看她那样子哪里有半点儿不爽利的样子,我看她是身心舒爽,喜乐着呢。” 三公主看了一眼画舫里的人,语气不疑,“九妹妹尚且年幼,贪玩些是应该的,六妹妹就不要再说了。” 六公主撇撇嘴,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就她小,不懂事。谁不知道九妹妹喜欢云世子多年,明知道云世子不喜欢她还硬缠着云世子,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丢尽了我们皇家的脸。如今有只顾着与云世子玩闹,连拜访老太君的是都能抛在一边,真真是……” 见六公主越说越过分,芮王府动了动嘴角,本想呵责几句,不想三公主先她一步,不只斥责了六公主,还代凤栖向老太君请罪,却口口声声直道自己教妹不严愧当长姐,只言不到凤栖的不是。 对此,老太君倒是多看了三公主几眼,只道皇家四女,就她见过的三公主六公主以及九公主,也就只有这位三公主当得起皇家典范了,比那九公主不知高出了多少。 只可惜她的母亲只是妃位,妃位再高贵,那也不过是皇家的妾,是庶出,比不过身为皇后嫡女的凤栖身份尊贵。 一想到凤栖,老太君冷哼一声,对坐在男子一席的孙儿道,“言儿,既然云世子和泠少主到了芳清园,就去请他们上来一叙吧,远来便是客,总不能怠慢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没从凤栖的脸上移开过。 沫耿言听言顺着老太君的目光看去,随即起身,“是,孙儿这就去。” 沫耿言一走,众人的视线重新投放在临江的那一艘画舫上。 临江两岸灯火璀璨,江水粼粼。游江的画舫不在少数,大多是名门高府在花灯节前定下装扮好的,皆是璀璨华丽,说是各领风骚都不未过。 但这样的情况下,泠渊涧的画舫还是被人一眼认出,不只那艘画舫,还有画舫里,掩在帏幔后看不太真切的泠溪,半靠半坐着假寐的傅易烜,还有趴在栏杆上,盯着江水灯火倒影说着什么的凤栖和,偶尔应她几句的苍云代。 江水波粼,两岸灯火,阑珊远望处,公子如玉,美人如画,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人又有几多心思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一艘挂着右相府铭牌的画舫缓缓靠近,有人从里面出来,“耿言见过九公主,小王爷,云世子,泠少主。” 暖色的灯火落在他锦制的长袍上,平添几分儒雅,虽然眼前的四人身份地位皆在他之上,他行为恭挚,却也不过是礼制需要,不卑不亢。 第二十四章 入戏 凤栖看向他,沫耿言正好也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目光交错,他不过儒雅一笑,翩翩公子,莫过于此。 “沫耿言,你不在芳清园陪你家老祖宗,跑这里做什么?”傅易烜是一贯的不待见沫耿言,自然也就没给他好脸色看了。 沫耿言是知道傅易烜的脾气的,也没说什么,只道,“云世子和泠少主远来是客,右相府怎么都算是半个东道主,如今在不远的芳清园设宴,云世子泠少主既然到了,自然要前来相请。九公主喜好热闹,在这台下也许看不到什么,不如前去芳清园,登高独望,岂不更好?” 沫耿言说这些话时,分明是没有看傅易烜的,其中意思,这几人又有几个不晓呢。 明摆着傅易烜就吃了一记暗亏。 凤栖心中暗笑,心道右相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倒是一旁的苍云代,看向沫耿言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深意。 抬头看向芳清园,虽然隔着半条江水,但凤栖的视力好,微微飘动的纱幔后有多少人,背后有多少深意她又怎会不知。 麻烦,贯来是她最讨厌的,但一入宫门,怎可能容她说讨厌就能避过的呢,更何况,沫耿言此次重点的邀请对象不是她。 感觉到凤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泠溪不动如山,嘴角的弧度温润有礼,却不难看出比往日多上升了几度,“你若不愿去,便不去了,台上的戏固然好看,但却不值得入戏。” 凤栖点点头,为了一出戏,去入别人的戏,的确不值,但若不去,只怕还有另外一场戏等着她吧。 “即是戏,看看也无妨,若不喜欢,再离开也不迟。”见凤栖低头思索,苍云代缓声道。不想入别人的戏,就让别人入自己的戏。 凤栖微怔,随后嘴角微勾,显然是明白了苍云代的意思,她转头看向泠溪,“泠溪哥哥,那我们上去走一遭吧,怎么着老太君都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理应前去问候。” 泠溪自然不会反对,传来小厮叫他们把画舫划向芳清园。 “你们真要去啊?”傅易烜觉得没劲,他最讨厌应付那些有的没的。 “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我们要去拜访一下老太君。”凤栖说得光冕堂皇。 傅易烜听言嗤笑,“装” 看到泠溪的画舫随着右相府的画舫向这边行来,芮王妃稍稍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从刚才就脸色不太好的老太君,眼尾扫过坐在靠后一排座位的六公主,想到方才她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凤栖的不是,面色微沉,却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 “祖奶奶,下面要出场的淮南的戏班,淮南戏班的戏每年都会在花灯节上出演,但经久不衰,也算是花灯节上的特色了。”沫家的老祖宗很是喜爱沫宁馨,虽然不合规矩,却还是让沫宁馨坐在她的身侧。 老太君顺着沫宁馨的话看向高台,果然淮南戏班的戏子在一阵锣鼓声中缓缓出现,嘴角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淮南地区特色的曲子,那是她年轻时最爱听的,当下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蹬蹬蹬。 虽然耳边盘旋着高台传来的锣鼓声,但身后踏上木质楼梯的脚步声还是传入了有心人的耳里,普一来到,便有人起身行礼,“见过小王爷,泠少主,云世子。” 前面三位固然身份尊贵,但走在最后的那位更是不好惹,“九公主安好。” 他这一声,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傅易烜直接无视众人的目光,神情不愉,“不就是一大堆坐在一起看戏嘛,真真的无趣。” 他一句话,就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其中就包括老太君,老太君眉头微蹙,和缓的脸色沉了沉。 芮王妃有些头疼,心里暗怒,在场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不说与芮王爷是同僚,就说傅易烜将来入朝,也是要与这些人共事的,不能相与,也不能交恶。 “烜儿,胡说八道些什么,离京五年,愈发没规没距了,还不快过来见过老太君。” “母妃说是,儿子的确是没规矩,若不是没规矩,当年也不会被我父王放逐去了北蒙不是。”傅易烜不理会老太君难看的脸色,走到一旁的席位坐下。 那席位上的人大抵是京中一些大臣的儿子,知道傅易烜的本性,又见傅易烜面色不愉,不敢招惹,只得悻悻地离开,一时间,那方席位竟只剩他一人落座,“本小王不知事,想来老太君也不会与本小王计较才对。” 老太君脸色愈发的沉了,奈何傅易烜将自己身份压低,已将话说满,她若再多说什么,就成了她欺压小辈了。 老太君冷哼一声,不理会傅易烜,转眸看向另一边缓缓走来的泠溪、苍云代,还有走在他二人后面的凤栖。 一见到凤栖,老太君就不由得想起方才六公主说的话,眉头紧蹙,再加上这些年凤栖的名声也不太好,一个女孩子家,追在云世子的身后跑,全无闺中女子该有的矜持,当下对凤栖的印象更是不好,语气也没多大客气,“九公主好大的面子,请你来看个戏,可要老身好等啊。” 老太君的话一出口,有不少人当下就变了脸色,比如六公主一众想看凤栖出丑的,个个难掩脸上的幸灾乐祸,自然也有不动声色的,但看那灵动的眉角,却也是不难看出她们的心思。 泠溪脚下顿了顿,只是片刻,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平缓雅润,“老太君安好。” 还不待老太君说什么,凤栖就已几步向前,与苍云代并肩而战,“问老太君安。” 老太君冷哼一声,并不怎么想理会凤栖,倒是对泠溪和苍云代客客气气的。“云世子,泠少主来者是客,快快请坐。” 随后而来的沫耿言赶紧上前,请苍云代泠溪入座,并向凤栖指了旁边三公主六公主的席位道,“凤栖公主,这边请。” 对于老太君,凤栖倒是无所谓,左不过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罢了,好坏也影响不到她。 顺着沫耿言指的方向看去,她发现那方席位除了她那两个好姐妹之外,还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有两个她是认识的,傅雲湘,傅雪湘,正是芮王府上的女儿,傅易烜的两个堂妹。 说起来,这席间除了几个她认识的人之外,貌似还有好几个她不认识但身份在这京中也决计不错的姑娘公子呢。 凤栖挑挑眉,这是要闹哪样? 见凤栖向三公主那方席位走去,傅易烜倒是不爽了,“我说小阿九,你没看到三妹妹那一桌已经坐满了吗?再过去挤,你就不怕把你这小身板挤得更不成样子吗?”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过来这边,位子宽敞,视野空旷,看戏更好。” 凤栖听言脚步一顿,她也不往前走了,就停在那里,转头看向傅易烜,明亮的灯火透过样式千种的花灯投射在少女木槿紫的衣裙上,大朵大朵的紫罗兰开在裙角,娇艳多姿。花灯多样华丽雅致的描花借着灯火落在她的裙上,添了几多色彩。 只一回眸间,几人倾狂。 “表哥莫要说胡话了,九妹妹一个女儿家,怎可与表哥同席,这不仅不合规矩,只怕云世子和泠少主也会介意吧。”这次六公主聪明的没有把话说死。没说苍云代和泠溪不会同意,而是说他们会介意,留了话头,给了二人拒绝的余地,自然也打了凤栖的脸。 凤栖表示很无奈,她可什么都没说,就被拉下水了。凤栖挑眉,看向傅易烜,颇有种你惹的事你解决的意味。 傅易烜浑不在意,看向泠溪,“泠溪你介意?”又对取过小厮新拿来的杯子准备斟酒的苍云代道,“还是你介意?” 后者连眼神都不赏他一个,将倒上酒的杯子往桌上一放,道,“桂花云酿,十年珍品,你确定不饮一杯?”这句话,谁都清楚是对谁说的。 “九公主,请。”宽大的天青色衣袖一拂过椅面,泠溪笑意温润清浅,做了个请的手势。 桂花云酿,至少窖藏了十年的好酒,显然女子那一席是不可能会出现酒的,凤栖双目放光,二话不说直接快走几步走到苍云代身边的位置坐下,盯着那杯桂花云酿移不开眼。 傅易烜被凤栖那副馋样逗乐了,原先被老太君挑起的郁气散了一些,要了酒杯,提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却见对面一暗,沫耿言顺势就坐到了他对面的空位上,“我说沫书呆,你坐这里作甚,去去去,平白找人嫌。” 沫耿言并不在乎傅易烜那一脸的嫌恶,脸上的浅笑不减,“其他的席位都满了,没道理这里空着不是,三位不会介意吧。” 沫耿言说的三位,自然是不包括傅易烜。 “不介意。”这是傅易烜第二次被华丽丽地无视了吧! 凤栖一饮而尽杯中的桂花云酿,淡淡的酒香,淡淡的桂花香,淡而不化,浓而不绝,好酒! 苍云代见此,又为她斟上一杯。 “云酿虽是一绝,但后劲极强,不宜贪杯。”泠溪见凤栖两杯落肚,眼巴巴地看着苍云代,又要将第三杯饮下,出声提醒道。 凤栖连连称是,又饮下一杯。 沫耿言笑意不减,没有半点被无视的窘迫,抬眸看向傅易烜,笑意更深,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傅易烜冷哼一声,独自饮酒。 这边厢其乐融融,那边厢倒是流转着几分诡异。 六公主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有几分不甘,却也只能悻悻坐下,暗自扭紧了手中的锦帕。 三公主眼见傅易烜百般维护凤栖,心中愤懑,但在看向老太君暗沉的脸色和她身边的芮王妃时,心中又有几分得意。 其实今夜这场宴会,聚集了那么多京中的年轻才贵,其中有几层意思只怕是不言而喻的。 花灯节又称姻缘节,这么好的机会,到了年龄婚嫁的男女肯定都不会放过的。有心仪之人便寻心仪之人,没有心仪之人若能攀上高枝那也是幸事一件。 凤栖听完傅易烜的讲述,登时有些无语,看向沫耿言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古怪,这不是一场变相的相亲会吗? 第二十五章 祸起 沫耿言尴尬的笑笑,对于这种情况他也莫可奈何。 到底是碍于凤栖的身份,老太君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也不好当面给凤栖难堪,只嘱咐人好好照看着苍云代和泠溪,不要失了东道主的身份。 再看了一会戏,倦意席卷,老人家有些撑不住了。 见老太君手撑着额,一脸倦意,芮王妃低声道,“太君是否累了,要不要先回府歇息?” 沫宁馨就坐在老太君身侧,芮王妃的声音虽小,但她也听了个清楚,“祖奶奶,月上中天了,公子们该去十里桃林寻花灯了,最好一曲舞只怕也要等到那个时候才出演呢,您若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厢房歇息一下?待到演出时宁儿再喊您?” “罢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太君在芮王妃和沫宁馨的搀扶下起身,摆摆手,示意大家都不必在意,“行了,老婆子我就先回府了,省得你们几个小的玩得拘束。” 复又对沫耿言、沫宁馨道,“你们两个也留下,佳节难得,好好玩玩,就让青儿和你们娘陪我回去就行了。” “是,太君请。”芮王妃应是,跟右相夫人扶着老太君离开,在路过凤栖他们那一桌时,稍稍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位作陪的官家夫人见此起身离去,给小辈们留下空间 沫耿言扫了一眼因为长辈离去而话题渐渐活跃起来的人,气氛较之方才,似乎轻松了不少。 席间也有不少男子告辞离去,女孩子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隐隐地讨论着谁会得了谁的花灯,也有人在讨论着自己描在花灯上的花样。 “宁馨,你在花灯上画了什么。”沫宁馨在老太君走后,也坐到了六公主那方席位,普一坐下,便有人靠近来问。 沫宁馨状不经意地看向泠溪,脸上染上一丝红晕,娇俏可人,她低声道,“没什么,随手提了一首诗罢了。” “诗啊。”邻座的人感叹,“宁馨是第一才女,题的诗定然不凡,只是不知道,宁馨希望能入谁的眼呢?” “不管入了谁的眼,一准都是人中龙凤。” “哪里有,几位姐姐就莫要再笑话宁馨了。”沫宁馨微微低头,脸上红晕更甚,更显娇羞。 邻座的几人吃吃笑着,“这哪是笑话,分明是夸赞,是吧,沫公子。” 虽然隔了一条过道,但几人的谈话这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沫耿言看向妹妹,自然没有忽略妹妹频频看向泠溪的眸光,“泠少主以为呢?” 见有人将话题抛给自己,泠溪自然地回眸看了眼沫宁馨,好脾气地点点头,“沫小姐的墨宝自然是好的,毕竟第一才女的名头也不是虚的。” “多谢泠少主夸赞。”沫宁馨听言心中雀跃不已,却也不忘起身回了泠溪一礼。 “客气。” “麻烦!”泠溪滴水不漏地还回去,却不想得到了凤栖的一句吐槽。 他轻笑,伸手拍了拍凤栖的脑袋,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好心情,“这叫礼数。” 凤栖听言吐了吐舌头,什么礼数的最讨厌了。 苍云代兀的将凤栖手边的酒杯夺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再次饮尽,低头时正好看见凤栖气鼓鼓的小脸,他微挑眉。 “那是我的酒”对上苍云代分明澄清却望不到低的黑眸,凤栖有些些心虚。 “桂花云酿后劲大,酒量好些的尚不过五杯,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去福禄山了,你确定你还要喝?”苍云代无视之,继续饮酒。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再看一眼苍云代饮酒的杯,凤栖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那是她喝过的酒杯。 “小阿九,看来你的酒量也不咋地嘛。”对于凤栖突然红了的脸,傅易烜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喝多了酒,有些微醺罢了。 倒是他旁边的泠溪微微而笑,一杯酒水饮尽,掩去千般滋味。 而沫耿言,眼带也复杂地看了一眼脸染红晕的凤栖和不动声色的苍云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但是苍云代这一桌的人还没有分毫的动静,想来是今年又不进那十里桃林了,在座的女子虽有心理准备,却也有些失望。 三公主偷偷看了眼傅易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姿态,不比南隨太子风流毕露,却也是眉目有情流转,羞刹女儿心。 他也没有去十里桃林,三公主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了,不过。 三公主暗下决定,看来可以请母亲去向父皇吹吹枕头风了。 这时,有人从暗处出来,附在傅易烜的耳边说两句,又悄悄地退下了。 傅易烜面上有些不好看,凤栖刚想问,就有人来传话,说是皇上身边的公公前来请凤栖公主、云世子、泠少主和小王爷入宫一叙。 凤栖看了眼来人,又看向傅易烜。 傅易烜眉头微蹙,起身道,“走吧,我们路上说。” 苍云代和泠溪对看了一眼,似乎是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什么,没有任何异议地起身,跟来时一样,四人一前一后离开。 “哥哥。”沫宁馨秀眉微拧,走到沫耿言身边,面带询问。 花灯佳节,没道理皇上会在这个时候召这几人入宫啊。而且,父亲先前受召入宫,到现在还没回来,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面对妹妹的询问,沫耿言也是满腹疑问,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多管。 凤栖几人下到楼下,果然看见凌天皇帝身边的德公公候在那里,一见凤栖几人,赶忙上前行礼,“哎呦,公主殿下,可算是找着您了,还有云世子,泠少主,小王爷,您几位快快跟老奴入宫罢,皇上那边可是十万火急呀。” “德公公,这是出什么事了?瞧你急得,火都快烧到你的眉毛了。”凤栖挑眉,调笑道。 “这要是只烧到老奴的眉毛也就罢了,不碍事,可问题是烧的不是老奴的眉毛。”德公公到底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也算镇定,知道跟凤栖瞎扯下去肯定没什么结果,于是催促道,“您还是赶快上马车吧,皇上都等急咯。” 凤栖撇撇嘴,越过德公公走向他身后的马车。她刚要提起裙摆上车,又见苍云代三人向另外一辆马车走去,顿时就不干了,“不行,我要跟苍云代一辆马车。” “姑奶奶,您快别闹了,还是快些回宫吧。”德公公素来拿凤栖没办法,只好告饶。 但凤栖就是不依,“不行,反正不让我跟苍云代一辆马车我就不回宫了,就让父皇等着。” 德公公听言是冷汗连连,心想,天底下也就凤栖敢这般大逆不道了。“公主” “行了,公公就让她过来吧,再让她闹下去,天都亮了,还进什么宫。”傅易烜最先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泠溪最先上了马车,彼时见凤栖闹,也没像傅易烜那般微恼,反而笑意深深,带着几分宠溺,“公公难不成还当心我们几个会欺负了九公主不成?” “老奴不敢” 德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苍云代冷冽的眼神一扫,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上车。”傅易烜跳上马车寻了个位置坐下,苍云代也一脚踏上马车,对还在下面的凤栖伸出手。 凤栖瞬间乐了,先前的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将纤细细腻的小手放入他如玉的手中,细腻温润的触觉,带着夜间的微凉。 车帘被放下,掩住了四道风华各异的身影,德公公这才醒过神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却发现身上早已汗湿。 这位云世子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难怪会令各国君主忌惮,令他们家九公主倾心十年。 马车缓缓驶动,向皇宫而去。 芳清园上,将方才一幕全看在眼里的众人神色各异,有鄙夷,有不屑,有愤懑,有嫉妒,也有风轻云淡。 不过大多数人的心里只怕更是肯定,原来凤栖公主喜欢云世子的传言是真的。 马车内,凤栖放下车帘,芳清园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异色。 借着凤栖方才掀起的车帘,苍云代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跟在马车旁的德公公,嘴上说着紧急,却还知道注意男女大防,不可同乘一辆马车,避免凤栖又落人口舌,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距离前往福禄山的吉时也不过一个时辰了,皇上这个时候召我们入宫,只怕不是因为这件事吧。”其实在傅易烜的暗卫出现的时候,泠溪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是因为净流湖那件事?” “净流湖?”虽然闹着要跟他们一辆马车主要就是为了正实她的心中猜疑,但普一听到,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净流湖刺杀事件虽然不知道是冲着我们四人谁来的,但似乎闹得有些大了。”傅易烜头疼地揉揉额角,“那些黑衣人伤了在十里桃林挂花灯的几个小姐,正巧那个时候南隨烨也在。” “南隨烨?”凤栖想了想,之前的确在十里桃林外遇见过南隨烨,分开的时候他正和何家的何絮在一起,算算时辰,他们遭遇刺杀的时候南隨烨若还在十里桃林也说得过去。 该死,她把这茬给忘了。 第二十六章 栽赃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凤栖跳下马车,抬眼看向现在宫门前,双手环胸抱着一把长剑的男子,黑色的长衫融合进夜色里,给他添了几分肃穆。 凤栖认得他,他是凤鸣身边的明卫,叫战葑。 “战葑?”傅易烜普一看到他,也愣了一下,眉头微拧,“太子皇兄有事交代?” 战葑点点头,视线越过凤栖和傅易烜,看向后面的苍云代和泠溪。前者依旧清冷无语,后者嘴角温润的弧度不减。 “边走边说吧。”凤栖顺着战葑的视线向后看,也没怎么在意,抬步走在了最前面。 明白凤栖的意思是不用顾虑后面两个人,战葑点点头,跟上凤栖,小声地将太子吩咐的事一一与凤栖说明。 御书房在议政殿后面,离宫门较远,此时子时已过,一路走来除了巡逻的御林军外,再难看到其他人影。 拐过戊坤门,御书房就在眼前了。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远远的就看了缓步而来的四位主子,赶忙迎上前来,刚要行礼,凤栖手一挥,直接进了御书房,苍云代,傅易烜和泠溪随后。 “凤帝难道不该给我南隨一个交代吗?这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普一进门,迎接凤栖的就是一声哄厚的怒吼和巴掌与楠木桌碰触的闷响,凤栖秀眉轻挑,在凌天皇帝开口前沉声道,“就是欺你,你能奈何!”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暗夜里的御书房回荡,带着隐隐的威压,众人一惊,回头看向门口。 不变的木槿紫云罗锦,紫色的衣带被夜风带起清扬,三千青丝一半轻挽一半轻垂散下,白玉无瑕的小脸没有往日张扬轻佻的笑意,如樱的唇微抿,微微带着几分不满。 御书房的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阖上,带起的微风顽皮地撩起她散落的青丝。 南隨来使是认得女子的,就在之前的百花宴上,就是这名女子与凌天的五皇子打斗,还连累他们的玉公主闹了笑话,也是她,在御花园与玉公主大打出手,后被太子殿下以十座城池为聘求娶却惨遭拒绝的,凌天九公主凤栖。 南隨来使打量凤栖的同时,凤栖已经扫了在场的人一圈,并缓步走到了凤鸣的身边,凤鸣倒是不慌不忙的在一边喝着茶,无视南隨来使的怒火。 凤栖撇撇嘴,向高坐上位的皇帝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嗯,在外人面前要给她家父皇点面子。 凤帝挥挥手,示意她坐,“劳烦云世子泠少主走一趟了,泠少主刚入京吧,舟车劳顿,就让你走这一遭,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凤帝客气了。”泠溪倒也不客气,见凤栖坐在了凤鸣身边,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正好坐在了南隨烨的对面。 南隨烨“啪”的一声打开纸扇,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凤栖装模作样地饮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皇上舅舅,连夜被召的还有我好不好,你怎么能就只看到他们两个呢?”傅易烜走在最后面,见苍云代也入了座,便大步向前,向皇帝有意无意地抱怨道。 凤帝叹笑一声,有些无法的摆摆手,“行了,你小子也坐吧。” “得嘞。”傅易烜欢声应道,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傅易烜刚一落座,南隨来使就发难了,看着正在喝茶的凤栖,喝声道,“公主殿下方才是什么意思?是在藐视我南隨国吗?” “来使大人又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态度是在藐视本公主?藐视我凌天国吗?”凤栖淡定地喝茶,不复方才进来时的威严,反倒有几分欲加之罪的意味。 “本来使什么时候藐视公主了?”来使浓眉微拧,国字脸上带着三分怒意七分疑惑。 “就是现在。”凤栖点头,说得风轻云淡。随后语气一沉,颇有兴师问罪之意,“本公主乃是凌天的公主,而你不过是南隨一个小小的臣下,竟然就敢这般与本公主说话,动不动就你啊我的,一点尊卑也,南隨就是这般教人的?还是南隨觉得,我凤栖身份不如你南隨一个臣下?我凌天是可随意的欺辱的对象?” 南隨此次随太子前来的来使是武将,半生驰骋疆场,抡大刀的本事非凡,嘴皮上的功夫却不怎么到家,对于凤栖这般胡搅蛮缠外加犀利的言语,反驳不得,沉默不是,一张国字脸红了黑,黑了红,你啊我的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行了。”南隨烨见状收了纸扇,桃花眼流光微转,脸上的笑依旧风流无限,嘴里吐出的话却有不输于凤栖的犀利,“向将军一介武夫,乃是粗人,言语之间有何不当之处还请凤栖公主见谅,想来凤栖公主大人大量,也不会与向将军计较的。只不过我们在说的是净流湖之事,公主却这般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其他,是何意?” 南隨烨到底是太子,他浸淫朝堂多年,看过太多人见过太多事,又如何看不透凤栖的想法,所以一句话,就将远到十万里外的话题拉了回来。 凤鸣等人也不是傻的,他们很清楚南?晔的段数,任由凤栖胡闹,只不过是为了闹一闹南隨的心罢了,所以被南?晔拉回话题,也不见丝毫慌乱。 “小妹虽然年幼,但皇家教样也是懂得,自然不会怪罪向将军的无礼,南隨太子话未免太重了。” 不会怪罪你还提他无礼干嘛,南?晔有些无语想望天,心中却暗暗思量,凌天皇子众多,帝位之争比之南隨激烈,凤鸣能在众皇子的虎视眈眈之下保住储君之位多年不倒,除了他嫡子的身份和皇帝的宠爱之外,他自身的手段只怕也不是虚的。 “凤太子心疼妹妹,本太子自愧不如,但有些事还是应该说清楚的。”南?晔也不理凤鸣,直接对高位上的皇帝道,“凤帝难道不应该给何小姐和傅小姐一个公道吗?再不然,也该给本太子、云世子和泠少主一个公道吧。” 凤栖顺着南?晔的话看向坐在右相身后的何絮和傅零湘,看来在十里桃林的几个倒霉小姐就是她们了,不过,芮王府的庶小姐怎么会和南?晔在一起? 凤栖疑惑地看向傅易烜,傅易烜无辜地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凤栖皱眉,却听泠溪半玩笑地道,“南隨太子说笑了,什么时候本少主需要你为我讨公道了。”随后又看向苍云代,“想来,云世子也有此疑惑吧。” 从进御书房到现在,苍云代一直坐在星渺的位置上喝茶,一句话也没说,反倒是刚刚落座的时候给了被南隨国拉来的来使一记冷刀,弄得星渺来使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因而,星渺这边沉默了许久。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苍云代一身清冷气息不减,反而更甚,“南隨太子说笑了,本世子这一天都呆在泠少主的画舫上,直到一个多时辰前受沫老太君之邀去了芳清园看戏。”苍云代眸光微沉,有些不悦,“太子是想说泠少主招待不周还是沫老太君招待不周?如何都好,都是本世子的事,何时需要太子殿下干涉?” 苍云代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直接就是在指责南隨烨多管闲事。 南隨烨没讨到好,也不恼,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哎呀呀,看来本太子是枉做好人了。不过,”南?晔话锋一转,道,“云世子、泠少主还有本太子在凌天遇刺的确是事实,这期间还牵连了何小姐和傅小姐,难道凤帝不该给个交代吗?” “这就是凤帝召我等前来的原因?”苍云代拂了拂衣袖上完全没有的褶皱,看向高位上的男人。 一直在装透明人的凤帝不置可否,“南隨太子执意要讨公道,为示公允,自然要请世子和少主一同前来了。” “现在云世子和泠少主都已经到了,凤帝可以处置了。”南?晔起身,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物,“这是黑衣人落下的东西,请凤帝过目。” 南?晔没有遮挡,而是大大方方地将手中之物亮出,让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枚白玉玉佩,栩栩如生的祥龙盘踞在祥云间,雕工细琢,白皙透明,中间书有一字,曰:“鸣”,稍懂一点书法之人都看得出来,那字乃是出自大家之手。 普一看到那玉佩,在场的凌天臣子皆心下暗惊,面色有些暗晦,明显是认得此物的。 德公公接过玉佩,恭敬地呈给凤帝,凤帝拿过玉佩,对着御书房明亮的烛火照了照,狭长的凤眸似有风波滚动。 凤栖看着那枚玉佩,看了看身旁依旧一副事不关己安然喝茶的凤鸣,眸光沉了沉。 那枚玉佩,之前她也见过,听说制作玉佩的材质是百年难寻的关汉雪玉,凤帝年轻时亲征关外时偶然所得,极其罕见。凤鸣出生之时,帝喜大悦,命人天下招榜,广招天下书法大家,和能工巧匠,历经一年之久,才将此枚玉佩雕成。天下唯此一枚,再难出其他。 凤帝放下玉佩,眸色深深,“的确是太子的玉佩。” 第二十七章 陷害 凤帝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凤鸣,凤鸣扫了众人一眼,轻声而笑,“这的确是我的玉佩。” 南瓍烨挑眉,有些玩味地道,“那我就要请问一下凤太子了,凤太子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十里桃林,还是那群黑衣人的手里?” “我也很想知道呢,南隨太子能否为本太子说明一下?”凤鸣不为所动,将问题踢了回去。 南瓍烨薄唇轻抿,刚要反驳,就见向将军腾地站起来,指着凤鸣就道,“凤太子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就是你派人刺杀我们太子,意图不轨!” 蠢货!南瓍烨暗骂一声,刚要喝退他,就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向将军袭来,向将军一惊,慌忙闪过,黑影擦过他的衣角,“啪”的一声,水花飞溅。 看着碎了一地的茶杯,缕缕轻烟不散,弥漫着淡淡茶香,向将军的脸瞬间黑了一半。 而罪魁祸首,正毫无愧疚之心地啃完一块糕点,“看来南隨的礼制真的有待提高啊,”她斜眼看去,目光清冷,“我的太子哥哥,也是你一个臣下可以指手画脚的,南隨未免太不将我凌天放在眼里了吧!” 不是没见过凤栖炸毛的样子,以前看着只觉得可爱,但一想到她今日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下一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却被她幽怨地躲过。 凤鸣呵呵一笑,转头看向向将军,“仅凭一枚玉佩,将军就可以认定是本太子派人刺杀南隨太子的吗?若是如此,向将军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吧。” “那凤太子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你的玉佩会出现黑衣人刺杀本太子的现场?”见向将军要回话,南瓍烨偏头,阻止了他要出口的话。 “不知。”薄唇轻启,凤鸣吐出俩字。 南瓍烨微不可见地蹙眉,嗤笑一声,“这就是太子的解释。” “正是。”今夜,凤鸣意外的惜字如金。 见凤鸣不配合,向将军急脾气一上来,就要抓急,却偏偏被南瓍烨拦了下来,发作不得,“这就是凤帝给的公道?” 凤帝看了眼凤鸣,又扫了一圈座下被他连夜召开的苍云代、泠溪、傅易烜和右相等大臣,烛光微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太子,你有何话可说?” 还不待凤鸣回答,就听见苍云代清清淡淡的声音飘来,“在南隨太子向凤太子讨要解释的时候,云代是否可以向南隨太子讨一个解释?” “什么?”南瓍烨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这个。”一直掩在袍袖下的手伸出,一枚墨色的玉佩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这枚玉佩,是我在泠少主的画舫拾得的,芮小王爷可以作证。” 墨色的玉佩晶莹剔透,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流光,精致的花纹与精雕细琢的南字,都彰显着它主人的身份。 “这玉佩我在南瓍玉那里见过。”凤栖眨巴眨巴大眼,笑嘻嘻地道。“不过她那枚玉佩是白色的。” “南瓍玉那枚是白汉玉,这枚是墨玺玉。”傅易烜看了南瓍烨一眼,随即道,“这可是南隨皇室的宫玉,除了南隨皇室子女,就连宗室都没有的。南隨太子可否解释一下,这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泠溪的画舫?” 傅易烜此言一出,便落实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方才就一直听南隨的人说,云世子和泠少主四人在净流湖泠少主的画舫上受袭,而云世子却在事后捡到了南隨太子的玉佩,这。 南瓍烨看向苍云代,“本太子也想知道。” “现在看来,是有些麻烦了。”苍云代将手中的玉佩甩给南隨烨。 南瓍烨一手接过,面上微沉,他也不知道为何他的玉佩会在泠溪的画舫上,但他可以肯定,苍云代有备而来。 “原本云代还想着事后再问问南隨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经太子这一提醒,云代倒要请凤帝好好查一查了,毕竟刺杀的黑衣人刚开始是冲着泠少主画舫上的我们四人来的,不想傅小姐当时正好经过,惊扰了南隨太子。” “是啊是啊,那些人还把我的花灯毁了呢。”凤栖气鼓鼓的,瞪着苍云代,“都怪你,不让我救我的花灯,结果我花灯只能葬身鱼腹了。” “的确是呢,”傅易烜笑道,“当时小阿九还急得想扑过去救那花灯,若不是苍云代这冰木头及时拉了她一把,这小丫头差不多能成刺猬了。”说到这个,傅易烜就一肚子郁气,都怪他当时站得远了,才让苍云代有机会英雄救美。 “九儿,你又胡闹。”听傅易烜一说,即便轻描淡写,凤帝也有些暗暗心惊,生怕凤栖有个好歹,不过见她此时活蹦乱跳的,想来也没什么事,当下沉下脸来呵斥。 随后又对苍云代道,“多谢云世子救了九儿。” “凤帝客气。”即便是被帝王感谢,苍云代依旧波澜不惊。 而一旁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有些惊定不一。凤栖几人看似平常无几的对话,却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那些黑衣人最开始的目标是云世子等人,还差点伤了凤栖公主? “说起来南隨太子还是被我等连累的呢,”泠溪看向凤帝,唇角弧度不变,“凤帝,我看此事不简单啊,南隨太子在十里桃林拾到凤太子的玉佩,云世子却在我的画舫拾到南隨太子的玉佩,两者看似没有关联,背后深意却令人深思啊。” 向将军一听泠溪将话题移到南瓍烨的身上,浓眉拧成一团,喝声道,“泠少主小心说话,这是栽赃陷害!我家太子分明受到了袭击,那些黑衣人怎么可能是我家太子派来的。” “向将军妄言了,泠溪从未说过那些黑衣人是南隨太子派来的不是?” 南瓍烨剑眉轻蹙,手中捏紧的墨玉佩微微沁凉。 “向将军现在知道只是栽赃陷害了?他南瓍烨的玉佩落在杀人现场他不是凶手,我太子哥哥的玉佩落在那里他就是凶手?”凤栖气极而笑,拂袖道,“南隨国人,好不讲道理!” 凤栖委屈地上前拉住苍云代的衣袖,“苍云代,你毁了我的花灯,还让别人这么欺负我,我不依。” 凤栖拽着苍云代的衣袖不放,不停地晃啊晃,苍云代显然是没想到凤栖竟然这么不讲道理,想拉回他的衣袖,无奈凤栖拽得紧,他左右拉不出,只得头疼地揉揉额角,“傅小姐,最先黑衣人被追杀的人是你?” 一直安安静静与何絮一同坐在右相身后的傅零湘没想到苍云代会突然提到她,不觉唬了一跳。 傅零湘是芮王府的庶小姐,身份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嫡小姐屋里的一个丫鬟,没见过多大世面,性子又是软弱胆怯的,今日在十里桃林摊上那样的事早已被吓破了胆,歇了这半天,这才稍缓了些。 她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贝齿轻咬唇角,缓缓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简礼,“回云世子,是的。” 苍云代看着他明白整洁的衣袖在凤栖的蹂躏下生出许些褶皱,微微地叹了口气,“当时是什么情景?” “那个时候,我正在寻地方挂花灯。”说到挂花灯,傅零湘有些微红了脸,她顿了一顿,“见着靠近净流湖的地方风景不错,便想着去看看,不料天上正好掉下个人,身上还插着一把小刀。” “那是苍云代的刀。”凤栖记得那个时候苍云代确实丢了一件类似暗器的东西。 “九儿,莫要打岔。”凤帝沉声道。 凤栖微哼一声,不服气地偏过头去。 “我当时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不想把那黑衣人引来了。那个时候,芮小王爷正在一艘画舫上。”傅零湘低头,“后来,南隨太子就跟何絮姐姐一同赶过来了。” “此话倒是不假。”南瓍烨点头,算是认可了傅零湘的话。 凤帝点点头,询问的视线看向傅零湘身旁的何絮。 何絮赶忙起身行礼,“确如零湘妹妹所言。” “那又能如何?这并不能证明那黑衣人不是凤太子所派不是?”南瓍烨倒是无所惧,这个时候还咬着凤鸣不放。 “的确,但也不能证明南隨太子是无辜不是?”泠溪很自然地顺着南瓍烨的话说下去。 “本太子倒是很想知道呢,泠世兄为何一定要咬着本太子不放?”南瓍烨一派悠闲地摇着他的纸扇,语气却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泠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泠溪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更何况,太子不也一直咬着凤太子不放?” “是啊,南隨太子何必执意要针对我太子皇兄呢?莫不是,南隨太子以为咬着不放,就可以弄假成真,栽赃陷害我太子皇兄?”傅易烜瞥了一眼南瓍烨,开口道。 “阿烜。”凤鸣唤了傅易烜一声,示意他退下,自己上前,对凤帝行了站礼,“父皇,既然南隨太子执意咬定儿臣指派他人暗杀,且儿臣的玉佩的确遗失在十里桃林被南隨太子拾得,那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皇降罪。” 凤帝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一旁的凤栖截住了话头,“父皇,若太子哥哥有罪,那南瓍烨呢?明明一样的人证物证,凭什么治我太子哥哥的罪。” 凤栖急了,扯着苍云代的衣袖,“苍云代苍云代,你快跟我父皇说啊,南瓍烨也有罪!” 第二十八章 针对 看着被凤栖扯过来又扯过去的衣袖,苍云代除了在心里暗叹之外也是实在无法了,“虽说此事是凌天与南隨的纠葛,但怎么说,今日的刺杀云代与泠少主也牵扯其中。” “云世子说的是。”泠溪点头,“这件事情错综复杂,凤太子与南隨太子同样牵扯其中,一时之间也理不清楚谁对谁错,怎样裁断都难免落人诟病。” 泠溪顿了顿,“今日乃是花灯佳节,过几日便是百旦节了,这个节骨眼出这种事情也不是很好。不如将此事推后,等百旦节过后再议如何?当然,在此期间,还希望凤帝派人大力侦查,尽早寻得真凶。” 凤帝低头,状似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看向南瓍烨,商量道,“南瓍太子以为如何?” 南瓍烨半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竟然当事人之一的泠世兄都如此说了,本太子作为嫌疑人之一,又能说什么呢?” 这样说,就是没有异议了。 “太子,”向将军有些不满,却无奈南瓍烨心意已决,只得悻悻作罢。 “诸位大臣可有异议?”凤帝又看向右相等几位大臣。 右相等人自然不敢多加言语,只能顺着凤帝的话说下去。 “竟然如此,此事往后再议,在此期间,太子,你需得自律己身,切不可行差错步。”凤帝这一句,也算是变相的警告吧。 “是,父皇。”凤鸣对此倒是毫无异议,但是,他实在想不通,他的玉佩为何会到了南瓍烨的手中。 凤栖倒是有些不满,“父皇,这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我看我对你就是太不公平了,才把你给宠得无法无天。你这还在禁足呢,还这么能给我惹事!” 凤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凤帝就想起傅易烜方才说的她差点给射成刺猬的事,登时吹胡子瞪眼的瞪着凤栖,“女孩子家家,越大越没个样子,还不快把你的手放下!也不怕云世子笑话。” “我哪有惹事,分明就是事来惹我的。”凤栖不服气,但见凤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也不敢太放肆,只哼哼唧唧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凤栖的声音不大,但无奈御书房此时太安静,所以被凤帝听了个一清二楚,凤帝登时有些无奈。 “本来就是。”凤栖鼓着一张包子脸,把话含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凤鸣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拉过凤栖,又对苍云代歉然道,“抱歉云世子,阿九无礼了。” 苍云代终于从凤栖的手中救回了自己的衣袖,抚了抚衣袖的褶皱,淡然道,“习惯了。” “苍云代,你什么意思!”凤栖一听,炸毛了,被凤鸣抓着的右手动不了,只好挥着自由的左手威胁性的向苍云代比了比。“你再说一遍试试。” “再说几遍,云代只怕都无法给公主满意的答案了。”话落,苍云代还状似惭愧地叹了口气。 凤栖郁闷,挥挥小手刚要发作,就被凤帝喝了一声,彻底郁结。 “皇上,时辰不早了。”站在凤帝身后的德公公在此时出声提醒道。 “嗯。”凤帝点点头,这才从凤栖身上收回视线,敛了面上对凤栖的嗔怒,再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对德公公道,“将朕拟好的圣旨下放到各府吧,告诉他们,该出发了。” “是。”德公公应了一声,行礼退了下去。 凤帝捏捏眉头,闹了大半夜,他也有些疲乏了,“吉时将至,南隨太子,云世子,泠少主快些去准备吧。”说完又道,“九儿,跟好太子,不许胡闹。” “是。”凤栖扁扁嘴,有些不满,却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应下。 “儿臣会看好阿九的,父皇请放心。”凤鸣规矩地躬身。 傅易烜也在一旁应着,“是啊皇帝舅舅,我也会帮你看好小阿九的。” “你若能给我看好你自己就行了,朕可不敢多求。”凤帝听言,笑骂了一声,随后对众人摆摆手,“行了,都去吧,右相几人留下。” “是。”众人皆对凤帝一礼,依次退出了御书房。暗夜深沉,晚风冷冽,吹拂在只着薄薄春裳的身上,有些微冷,却扫去了微微的困乏。 南隨的使团与星渺的使团走在最前面,南瓍烨与苍云代并肩而行,风流才子,公子如玉,自成一线。 即便是在这样微凉的夜里,南瓍烨的折扇依旧没有离手,轻垂胸前的几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浮动,“素来听闻云世子不近女色,就连凤栖公主十年追逐世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看来,传言有虚啊。” 苍云代好看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眸光幽深,“太子莫要妄言,云代也就算了,坏了公主的名声只怕不好。” “她还有名声这东西?”南瓍烨“呃”了一声,似乎有些苦恼,随后想是想起了什么,失笑道。 “她确实是没什么名声。”苍云代看了南瓍烨一眼,语气没有半分起伏,“但这话从太子口中说出,难免不妥,落人口实。” “呵。”南瓍烨轻笑,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本太子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摇动的纸扇没有停下,反而摇的更欢了。脸上的笑带着几分揶揄,完全不见御书房中的争锋相对。 “云代也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实事求是,不是刻意针对,也不是因为凤栖。 苍云代说得很明白,南瓍烨也听得明白,只可惜,他不信! 知道在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为人处世,苍云代从来都做得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到半点错处,南瓍烨也不纠结,无所谓地耸耸肩,带着南隨使团先行离去。 苍云代看着在南隨使团簇拥下离开的南瓍烨,想起他离去时那意味不明的笑,浅眉轻蹙。 泠溪落后苍云代和南瓍烨几步,走在了星渺使团的后头,但方才南瓍烨与苍云代的对话他也有听见,即便暗夜深沉,但凭他良好的视力,他并没有忽略南瓍烨嘴角的笑意。 洞察一切,却刻意蛰伏。 “泠溪哥哥?”见泠溪突然停下,凤栖快走几步,“怎么了?” “没什么。”泠溪摇头轻笑,冲凤鸣点了点头,“凤太子。” 凤鸣微微而笑,不觉也有几分温润滋味,“方才多谢泠少主出言相助。” “哪里,泠溪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想起方才苍云代与南瓍烨的对话,泠溪不觉好笑。 “行啦,你们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了,都是自家人,那么多话做什么。”凤栖受不了的嘟喃。“我们快走吧,不然就追不上苍云代了。” “却,没出息。”对于凤栖动不动就将苍云代挂在嘴上的行为,傅易烜表示出了万分的鄙夷和不满,抬步走在了最前面。 “傅易烜,你再给我说一遍。”凤栖气急,剁了剁脚追了上去。 “没出息就是没出息,说几遍都是没出息。”傅易烜不甩她,径直向前走去。 “傅易烜。” 听着凤栖渐行渐远的咬牙切齿,凤鸣摇头失笑,颇有些无奈,“泠少主见笑了,请。” “哪里,公主真性情罢了。”泠溪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跟凤鸣并肩而行,脚步虽然轻缓,却渐渐地跟上了凤栖和傅易烜的速度。 出了宫门,泠溪就暂时与凤栖三人告别了,他是泠渊涧的少主,这种时候,的确是该回泠渊涧的车队的。 而星渺和南隨的车队,则停在他们落脚的行宫里,所以此时,停在皇宫门口的,也就只有凌天的车队。 凤栖自然是与凤鸣一辆马车的,在凤鸣上了车之后,她也跟着跳了上去。 普一看到凤栖的动作,傅易烜不忍直视地捂脸,果然,这丫头无论过了多久都成不了大家闺秀,当初他答应帮她躲过他娘的礼仪教导到底是对是错啊。 凤栖自然不知道傅易烜的心思,她也不是第一次上来凤鸣的马车,最初的新鲜感没有了,一上马车,她就自己寻了个好位置,倒头就睡。 凤鸣有些好笑地看着凤栖,摇了摇头,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床薄丝被和一个软枕,将其塞进凤栖的怀里,“莫要着寒。” 凤栖听话地将软枕塞到脑袋下,扯过丝被盖上,闭眼睡觉。不出片刻,均匀的呼吸声传出,轻轻浅浅。 凤鸣低头看了她一会,倏忽一笑,双手环胸,靠着马车壁,开始闭目养神。 车队缓缓而行,踏踏的马蹄声伴着车轮碾压路面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传来,却丝毫不影响凤栖的好眠。 进入主街,悬挂满城的花灯将夜晚的京城照得通明,十里桃林的寻花灯还未结束,好热闹的百姓不是围在临江看戏就是等在十里桃林外,街道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人,静悄悄的。偶尔从临江上传来好听的丝竹声。 凤鸣突然睁眼,静静听了一会。低头看了凤栖一眼,她正睡得香甜,没有半分转醒的迹象。他复闭眼,呼吸浅浅。 车队井然有序,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东城门外三里处有一片石林,根据走向,被来往的百姓分别称为东石林和西石林,西石林靠近官道,此时正依次停着三个车队,数辆马车和数百随从护卫。 “太子殿下,云世子、南隨太子和泠少主已经到了。”坐在马车前驾车的战葑扫了眼前面的车队,回头向凤鸣禀告。 “嗯。”凤鸣应了一声。 见凤鸣没有吩咐,战葑也没有多话,只赶着马车上前。 马车外传来傅易烜与泠溪的声音,泠溪似乎问了一句什么,傅易烜回了一句,便没了声音。 随后,又响起了南瓍玉叫嚣的声音,她大声喊着凤栖的名字,随后又传来了傅易烜暗带嘲讽的笑语。 不知道傅易烜说了句什么,南瓍玉大怒,甩起鞭子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靠近凤鸣的马车。 似乎是受到了影响,凤栖不安分地动了动,丝被被扯掉了大半。 凤鸣皱眉,替她敛好被子,“阿烜,住手。” 第二十九章 胡闹 随后,他掀开车帘,半个身子露出车外,挡着不让人看见里面正在熟睡的凤栖。 “多谢玉公主记挂小妹,只是夜深了,小妹已经安歇。玉公主还是明日再来吧。”凤鸣浅笑,声音压低,似乎是怕扰到马车内安睡的凤栖,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揣的坚定。 南瓍玉却不理会凤鸣,使劲地等着他身后看,只可惜凤鸣掩得严严实实,她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出分毫。 “玉公主请吧。”凤鸣做了个手势,半掀起车帘想回去,却不想南瓍玉突然发难,一甩长鞭,发出清亮的一声巨响。 长鞭像长了眼睛一般破风而来,眼见着就要打到凤鸣身上。 战葑身子微动,就要截下那长鞭,却被凤鸣一个眼神制止。 长鞭随风而至,但眼前之时,却被凤鸣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抓在手中,南瓍玉一个不防,向前踉跄了几步。 “你……”南瓍玉微怒,瞪着凤鸣。心下却是暗惊,想着凤鸣果不愧第一太子的名号,这武功段数,只怕也只有她皇兄及得上了。 “玉公主见谅,凤鸣不过是担心玉公主惊扰了小妹罢了,小妹脾气不好,尤不喜他人扰她清梦。”凤鸣贯来温和,待人接物也是一贯和气,哪怕南瓍玉差点误伤他,也没有丝毫恼意,只是淡淡地述说着事实。 南瓍玉不领情地冷哼一声,手中长鞭一甩,一抽,凤鸣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在长鞭抖动的同时收了手,将主控权还了回去。 收回长鞭,南瓍玉甩头就上了南隨的马车,车帘被她大力地甩下,剧烈地动着。 “却。”傅易烜不屑地努努嘴。 “行了阿烜,该启程了。”凤鸣好笑地看了傅易烜一眼,说道。 “知道了。”傅易烜点了点头,随后吩咐身边的侍卫可以出发了。 侍卫得了命令,马上将出发的命令传了下去。 车队开始缓缓动了起来,凤鸣的马车行在最前头,苍云代的马车一直隐在暗处,此时也缓缓而行,跟在了凤鸣的马车之后。 泠溪放下帷幕,吩咐车夫跟上苍云代的马车。 南瓍烨倏尔一笑,放下掀起的马车窗帘。昏暗的马车内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瞬间将马车照得通明。 南瓍玉坐在他身侧,正无聊地玩弄着她的长鞭,“怎么,不服气?” “有什么好不服气的,输了就是输了。”南瓍玉脾性直爽,从来就不会掩饰自己的失败,她抬头,墨色的眸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流转着微暗的光,“凤鸣,会是一个好对手。” “呵。。。”南瓍烨将手中的书合上,随手丢在一旁,“好对手又何止凤鸣一个。” 夜风清凉,微掀起车窗帘,苍云代与泠溪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南瓍玉顺着南瓍烨的目光看去,眉头轻皱,想起了向将军跟她说的御书房的场景,抬头想说什么,却见南瓍烨已闭上眼睛假寐,便起身下了马车。 “出发吧。”知道南瓍玉已经上了她自己的马车,南瓍烨淡淡地出声吩咐。 夜色正沉,安静怡然,只可惜除了已经安眠的凤栖外,恐怕已无人能够安枕。 凤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照明的夜明珠已经被退下,明亮的阳光透过帷幔将光明带入。 马车有些微微的摇晃,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啊那,果然马车睡着就是不如床舒服,才睡了一夜,她的脖子就有酸了。 凤栖打着哈欠,头看在车壁上,脑袋随着马车的轻微晃动一点一点的。 凤鸣有些好笑,无奈地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籍,“若是还累,便再睡一会。今日只怕一整天都要在路上了,左右也是无事。” “不睡了,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凤栖恹恹地应着,心里腹诽着凤鸣的马车,这么晃啊晃的,她就是想睡也睡不下去了。 继续打着哈欠,凤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车壁上,看起来想是整个人趴在那里一样,窗帘被微微掀起,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若是实在无聊,便看会书吧。”毕竟路还很长。凤鸣从架子上的书里抽出一本,丢到凤栖的怀里。 凤栖兴致缺缺地接过,打开,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只可惜她的认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刚一眨眼,就见凤栖的脑袋持续一点一点,小脸都快与书本来个亲密接触了。 凤鸣颇感无奈,直接伸手抽了她的书,“再不然来下一盘吧。” “才不要。”凤栖打着瞌睡,嘟嘟喃喃,“太子哥哥每次都欺负我,才不要跟你下棋。” 凤鸣表示很无辜,“分明是你的棋太臭了。” 事实证明,有些实话是说不得,就譬如现在。 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棋臭,虽然是事实。凤栖鼓着一张包子脸,直接就嚷嚷着要下车。 凤鸣头疼,“阿九。” “战葑,给我停车,不然我就跳车了!”凤栖直接掀起车帘,冲充当车夫的战葑言道。 战葑手抖了抖,回头看了眼凤鸣。 熟知妹妹说到做到的脾性,凤鸣无奈地点点头,有些后悔惹她了。完了,玩笑开过了。 马车还未挺稳,凤栖就倏地跳下马车,风一般朝后跑去。 因为凤鸣的马车突然停下,后面紧跟着的苍云代的马车也渐渐缓了速度,凤栖到了跟前,正好速度减到最慢,凤栖脚下一跃,直接上了马车。 “凤栖公主。”和战葑一样,坐在苍云代马车前的车夫也是苍云代身边的明卫溯斐,凤栖见过,也认识,也就不理他,直接掀了车帘就进去了。“苍云代,我来找你玩了。” 里面的苍云代似乎没有料到凤栖会突然来这么一着,有些错愕地抬头,指间还夹着一枚白子,看样子是刚要落子就被凤栖打断了。 “世子。”溯斐半掀起帘子,看了凤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过来了?”苍云代将白子落下,又一手执起黑子,不假思索,落下。 “说了来找你玩了。”凤栖寻了个位置坐下,环视了一周,突然就觉得,其实她家太子哥哥的马车瞬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看看,看看,这都什么啊,莞香木啊,这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名贵的木头啊,他他他,竟然拿来做马车? “暴遣天物。”凤栖嘟喃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苍云代还在研究他的棋局,凤栖说得又小声,他明显是没有听清她的话。 “云世子。”凤栖的“没什么”还哽在喉中,战葑就已受命前来,“我家太子殿下请公主殿下回去,免得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凤栖探头看向车外,长长的车队的确是因为他们的突然停下而减缓了速度,前面一些的甚至已经停了下来,有点好奇心的人钻出车外,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偶尔伸手掩嘴偷笑。 即便隔得远,凤栖也能看见那些人里或多或少的嘲弄鄙夷。 凤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嘲笑的无非就是她凤栖如何如何废材,如何如何不要脸,如何如何缠着苍云代罢了。却,你们越是不爽,本公主越要缠! “嗯。”凤栖还没腹诽完,就看见苍云代点点头,对她道,“听见没有,还不回去,免得耽误了别人。” “才不要。”凤栖甩也不甩苍云代,对战葑道,“回去告诉太子哥哥,我就要呆在这,他要是不想耽误了别人,就快快启程吧。” “公主……”战葑为难。 “快些回去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苍云代依旧头也不抬。 “不要。”凤栖坚持,看着他的棋盘,棋盘上黑白子交错,风云诡谲,战况激烈,“我们来下棋啊,太子哥哥棋臭,不好玩。” 听言,战葑额上滑下一排冷汗,太子殿下棋臭,公主你怎么说得出口啊。 “你确定?”苍云代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依旧清冷。 “当然。”凤栖挪了挪位置,直接伸手搅乱了苍云代的棋局,“我们来下一局。” “小阿九,你在做什么?”因为车队前进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与前面骑马的护卫间隔渐渐拉大,骑马与康玮将军走在最前面的傅易烜喝令众人停下,与康玮将军赶马前来探个究竟,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他眉头轻轻皱起,看了苍云代一眼,对凤栖道,“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跟我一起骑马吧。马上的风景可比马车里好看多了。” 说着,他跳下马,快步上前,就要跃上苍云代的马车来拉凤栖,却被突然袭来的掌风唬了一跳,他伸手格挡,反手攻击,几息之间,两人就已过了几个来回。 强烈的掌风袭来,傅易烜被迫向后退了几步,“苍云代,你什么意思?” “我家世子的规矩,小王爷应该明白。”见苍云代并没有要理会傅易烜的意思,溯斐开口言道。 “什么破规矩啊你这!”傅易烜自然是知道明卫口中的规矩是什么,左不过是不许外人近身的破规矩罢了,今日竟然还用到他身上来了。 “我才不想看什么风景呢,我就要跟苍云代下棋!”凤栖甩甩手,开始赶人,“快走快走,别来打扰我。” “就你?那一手臭棋?”傅易烜想都不想地反口,看来也是被气到了。 更气的是凤栖,被踩到痛脚的她怒,“溯斐,还死在那干嘛,启程!”重重地甩下车帘,凤栖一头钻进马车里就不出来了。 溯斐虽然不听命于凤栖,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的凤栖公主惹不得,而且世子也没有反对不是。 “九公主莫要胡闹了,男女有别,你如何能与云世子同乘一车。”康玮将军浓眉皱起,他是武将,没文臣那般看重什么礼仪,但公主金枝玉叶,代表的是皇室的颜面,断不可如此胡闹。“还请公主下车,太子殿下还在等着你呢。” “启程!”凤栖懒得与他们多说,隔着车帘喝了一声,显然气得不轻。 溯斐也不敢再多耽搁,跳上马车,驾着马车就走。傅易烜和康玮将军直接就被晾在了一边。 凤鸣摇摇头,知道凤栖下了决定就收不回来了,眼见着耽误了不少时辰,也不再多言,直接就召回战葑,命令车队启程。 长长的车队这才重新动了起来,浩浩汤汤地向福禄山而去。 “少主,凤栖公主上了云世子的马车,一直没下来。” 第三十章 妄言 泠溪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手上正翻着一本书。在暗卫说的凤栖上了苍云代的马车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也仅一下,便再无任何不妥。 知道少主已经了解情况了,暗卫退下,隐了气息。 若有若无的叹息在车内回荡,一贯温润如画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愁色,就连嘴角习惯性的弧度也淡了几分,泠溪合上书本,微闭上眼,半响,再睁开时,一如既往的清明。 百旦节的福禄山祈福是凌天星渺三国最重大的盛典之一,所以一直主持凌天大小礼仪祭奠的礼部尚书也被凤帝派往随行。 他轻轻放下帷幕,皱眉看向端坐在马车里面,从一开始闭目养神然后就没动过的男人,语气有些不满,“温国公难道不觉得公主太过胡闹吗?” “她胡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稀奇的。”温国公倒是不以为意,语气之中也没有任何的起伏,“她就是胡闹,只要有皇上和太子护着,你我也无可奈何不是。” 礼部尚书脸色阴沉,但温国公说的的确是事实,这种事情,在朝多年,他早已见惯了。 “九公主当真是很喜欢云世子啊。”温国公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状似感叹了一句。车帘被清风拂起,隐隐可以看见行在前面的几辆马车。 那几辆马车里,都坐着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人,同时,也是将来掌握这个世界的人。“公主的生辰快到了,你可以着令安排了,免得到时候时间紧促,什么都做不成样子。” “是。”礼部尚书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暗暗思量着温国公话里的意思。 话说马车缓缓而动,凤栖就开始恹恹地趴在苍云代放置棋盘的小桌上不动了,小脸鼓鼓的,不难看出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气闷。 苍云代慢慢地收拾好被凤栖搅乱了的棋局,将黑白子分好,估摸着凤栖将她的小情绪收拾得差不多了,开口道,“黑子白子?” “嗯?”不明白地抬头,凤栖的视线顺着苍云代明白的衣角上前,不其然望进他深邃好看的墨瞳,清澈的眼瞳映出女子清丽的脸庞,眼中淡淡的疑惑朦胧。 凤栖怔然,突然就移不开眼了。 “咳。”苍云代突然错开眼,眉眼间的清冷在面对她的时候不觉散了不少,“不是说要下棋吗?” 凤栖低下头,脸上悄悄染了胭脂,却在听清苍云代的话的那一刻,“呃”了一声。她能说她那只是打发傅易烜和战葑的说辞吗?天知道她那副臭棋只能拿出来丢人现眼。 “不想下了。”凤栖瞪着摆在面前的黑白子,侧身仰躺在了一旁的位子上,“我要睡觉。” “若是想睡觉,还是回凤太子那里吧,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笑话你不要紧,若是要我负责我可就亏大了。”苍云代煞有其事地说道。 “什么叫做要你负责你就亏大了,本公主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魑魅魍魉,还能吃了你不成。”凤栖顿时不干了,腾地一下站起来。 “本公主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打得了架骂得了人,拿起刀剑耍得起长鞭,要身份还有身份,要说名声我跟你一样也占了个第一,对我负责你哪里吃亏了。” “这么说起来你的确是挺有用的样子。”苍云代轻眉微挑,嘴角似乎还有微微的笑意。 凤栖怒,龇牙咧嘴地亮出一口白牙,似乎有‘你再不说些好听的我就咬你的’架势,“什么叫做我挺有用的样子,是本来就很有用好不好。” “那么说,我不吃亏了?”苍云代墨眸幽深,声音里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当然不吃亏。”凤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苍云代倏尔一笑,宛若寒冬腊月时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画卷缓缓铺开,眉眼间的清冷褪尽。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凤栖竟一时看呆了,回过神来时不禁暗暗唾弃自己,怎么能够被美色所迷呢,凤栖你丫的太没用了。 凤栖自我嫌弃地捂脸,再次躺倒,就差没写块牌子表明‘本人已死,闲人勿扰’了。 无论是记忆里的凤栖还是重逢后的凤栖,或张扬或纨绔,也曾任性也曾恼怒,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凤栖,娇嗔中带着几分孩子气。这样的她,或许更像一个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吧。 只可惜,他们都很清楚,凤栖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 帝王的爱女,后宫的公主,行走于刀锋利刃之间,游离在朝堂权谋之中。 马车内突然沉默了下来,凤栖闭着眼睛,鼻尖游离着淡淡的梨花香和莞香木的木头香,四周静谧得只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就在凤栖要睡过去的时候,只感觉一直微凉的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动,就将她拉起。 “还是起来吧,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该睡不着了。”苍云代似乎叹了一声。 凤栖睁眼,看着依旧摆着面前的黑白子,有些幽怨地瞪着苍云代,“我不要下棋。” “是你自己说要下的。”苍云代提醒道。 “我现在又不想下了,怎样。”凤栖瞪眼,有些撒泼的意味。 “还是下吧,我这里除了书,就只有这一盘棋了。”突然想起什么,苍云代从一旁抽出一本书,“还是你要看书?” 凤栖一瞄那书名,《治国论》。额上挂着一排黑线,还是,算了吧。 不甘不愿地挑了白子,凤栖兴致缺缺地趴在矮几上,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代在上面了。她随手挑起一子,随手落下,“呐,陪你下棋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下次往你的书堆里丢几本游记野史之类的,那些什么什么我可看不懂。” “是《治国论》。”苍云代将书放了回去,神情淡淡,“不过,你看得懂野史?” 天下传言,凌天九公主不学无术,琴书棋画,样样不精,课业不济,大字不识,简曰:“废材”。 凤栖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突然就忘了这具身体的身份设定了呢?果然最近过得太安逸了吗? 不过那传言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没道理苍云代会不知道啊。 那么,现在是在试探吗? 凤栖微微抬头,正好对着他如诗似画的脸,说实在的,最近她见过太多的美男子了,凤鸣、泠溪、傅易烜、南?晔,甚至还有沫耿言,他们的容貌在她生平所见的人中无一不是翘楚中的翘楚。可唯有见到苍云代,才会有一种感觉。 一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凤栖微仰着头,他眉眼清冷,给了别人一种生人勿进的疏离气息,好看的长长的睫毛微动,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黑影,如玉如瓷的皮肤吹弹可破。 呃,凤栖捂脸,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了。天啊,她竟然对着一个男人发起了花痴。她的一世英名。 “怎么?不下了?”苍云代随手落了一子,见凤栖迟迟没有反应,遂出声提醒道。 “谁说我不下了。”凤栖突然大声道,随手抓起一枚棋子落下。 不明白凤栖为什么突然间气势大增,但见她脸色微微泛红,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带着丝丝懊恼,他似乎有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个地方被拨开,云雾散尽。 他浅浅一笑,化去清冷,敛了生人勿进的气息。执起黑子,随手而落。 凤栖心中一颤,嘀咕了一句“妖孽”后,又重新趴会矮几上,随手执子,随手落子。这感觉应当不是试探,看来是她多虑了。 两个人就这样随手执棋,随手落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对弈起来。 充当车夫的溯斐将他们的互动从头听到了尾,除了惊讶他们世子话比以往多了许多以外,更是震惊他们世子竟然会与凤栖斗嘴,更甚至哄骗凤栖与他对弈,害得他几次险些压不住想要掀开帘子看看里面那位是不是他家世子的冲动。 更让他狐疑的是凤栖。凌天的凤栖公主啊,身为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的明卫,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但眼前的凤栖公主,似乎跟他记忆中的人有些出入。 往后的几日,凤栖除了吃饭和夜里车队停下休息之外,就一直赖在苍云代的车上不走,下棋,喝茶,斗嘴,小憩,凤鸣的马车只怕是这里除了泠溪、南?晔的外最好的,但还是会有些微微的晃动,哪里像苍云代的马车,就算是难行的山路,亦是平稳得如履平地。 凤栖拉过丝被,再次腹诽,苍云代这丫的真会享受! 午后小憩,似乎已经成了凤栖这几日的必修课了。苍云代也见怪不怪,双手环胸靠着车壁假寐。 过了一会,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溯斐的声音,“世子,到了。” “嗯。”正闭着眼睛假寐的苍云代应了一声,感觉到凤栖的呼吸轻浅,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也没有动,而是静静地坐着。 见世子应了一句便没了声音,也不像要下车的样子,溯斐也就不动了,安静地坐在原位,老实地充当他的车夫。 马车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踏踏的马蹄声和骨碌碌的车辇声也逐渐平静,片刻之后,又有声音传来,不过相较于这一路上单调的马蹄声和车辇声,这声音却是热闹了好些。 缓缓的脚步声靠近,苍云代睁开眼,看了眼凤栖,她依旧在安睡中。他复又闭上眼。 “世子,南隋太子过来了。”溯斐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苍云代没有应声。 “云世子怎么还不下车?难不成是温香软玉在怀,走不动道了?”南?晔风流一笑,伸手就要去挑开马车的帘子。 溯斐挡下,面无表情,“南隋太子请自重,不要污了我家世子的名声。” “这怎么能算是污了世子的名声呢?毕竟这柳下惠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南?晔也不在意,打开折扇轻摇,“何况凤栖公主爱慕云世子多年,世子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的,可是把苍云代和凤栖两个人一起拉下水了。 “南隋太子,你妄言了。”马车内的两人还没有动静,这边就有人截了南?晔的话。 第三十一章 往昔 南?晔顺着声音看去,正好看见下了马车的沫耿言。“沫耿言?” “正是。”沫耿言缓步上前,行了一礼,语气依旧不卑不亢。 “凤栖公主喜欢云世子多年可是天下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啊,更何况,当日在凌天皇宫,凤栖公主因为云世子拒了本太子的求娶,这是有目共睹的。沫公子倒是说说,本太子哪里妄言了。” “因为这话与太子的身份不符。”沫耿言看着南?晔,语气温润,却不似泠溪一般的温润如水,而是犀利非常,字字珠玑,“太子乃是南隋一国的储君,身份尊贵,怎可说话言语轻佻,字里行间尽是些烟花柳巷龌蹉思想,污了我家公主和星渺的世子。” 南?晔剑眉轻挑,看着沫耿言的眸里透着上位者淡淡的威压,“素来听闻凌天右相府乃是清流书香礼仪之家,本太子原本甚是仰慕,却没想到右相府就是这么教导子弟儿女的吗?还真是难为沫公子了,还知道我是南隋太子,一国储君。” 气氛,瞬间就剑拔弩张起来。 “还不起来吗?”苍云代睁开眼睛,看着不动如山的凤栖,缓声道,“你若再不起来,外面可就要打起来了。” 见她依旧没有反应,苍云代又道,“你不起来也没关系,不过沫耿言到底是凌天的臣民,又是护着你才跟南?晔打起来的。南?晔是南隋皇室唯一的继承人,接受的教育无论是治国还是驰骋沙场都是绰绰有余的。你确定要因一时贪睡,损了凌天一个未来的治国栋梁?” “南?晔只怕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虽然喜好美色,但沫耿言似乎还达不到他的要求。到时候死了还好,就怕缺胳膊断腿……” “够了。”凤栖忍无可忍,腾地坐起,盖在身上的丝被因为她的动作,有大半滑到了她的腰际,“你是故意的。”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苍云代嘴角微勾,一脸‘我是认真的’的表情,可凤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 凤栖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掀车帘,不想被苍云代更快一步拦住。 她疑惑的转头,“干嘛?” 苍云代轻咳一声,微偏过头,“你的衣服。” 脑门上打了个打问号,凤栖听言低头一看,瞬间血压飙升,涨红了脸。还好她定力足够,才没有大叫出声,赶忙手忙脚乱地掩住因为睡觉不老实而暴露的春光。 整了整衣襟,确定问题都处理好完毕之后,凤栖呐呐地看向偏向另一边的苍云代,脸上有些微微的燥热,“呐,你,没看见什么吧?” 苍云代听见声音,知道她都处理好了,便偏过头来,正好望进她带着希冀的眼眸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分明写着,你没看见,是吧是吧。 苍云代感觉自己魔障了一般,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句。 凤栖长长吐了口气,拍拍胸口,只是感觉脸上还有些热,这马车里太热了,对,就是马车里太热了。 凤栖自我肯定地点点头,逃似的掀开车帘窜了出去。 马车里很热吗?看着凤栖逃一样慌忙下车的背影,苍云代失笑,其实,他刚刚是很想很诚实的说,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已经看见了她紫色的肚兜…… 想起刚才那一幕,苍云代轻咳一声,如玉的脸上依旧清冷无表情,但仔细看,耳后根有淡淡的红晕。 “登徒子,我看你是想念花楼里的漂亮姑娘了吧。只可惜这整座福禄山就只有一座寺庙和几十个大和尚小和尚,没地供你日日缠绵,夜夜笙箫。” 马车外传来凤栖的叫嚣声,脑中自然地就浮现出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苍云代失笑,掀开车帘。 “阿弥陀佛,数年不见,凤栖公主风姿依旧啊。”就在凤栖的话音落下,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那人看着凤栖,一阵好笑,却浑然不将凤栖方才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云世子可还安好。” 苍云代缓步下了马车,声音清浅,“有劳普善大师挂心,云代一切皆好。” “普善大师这可就不对了,我们一大群人,怎地你就只看见了凤家丫头和苍云代啊。”南?晔在一旁不满的嚷嚷着。 苍云代扫了南?晔一眼,没有说话。 凤栖倒是冷哼一声,瞪了南?晔一眼,“就你多事。” “南隋太子误会了,来者是客,老衲绝无怠慢之意。不过早年老衲游历星渺,与云世子颇有些渊源,如今再见,难免寒暄几句。”普善大师打了个佛偈,道,“方才一出来就听见凤栖公主的话,难免忆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普善大师一说起往事,知情的人面色都有些难看,看向凤栖的眼里都带着或有或无的审视。 不知情的人与有心人则将重点放在了大师的前半句话上,看来苍云代与普善大师关系匪浅啊。 凤栖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表示有点无辜,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什么当年今年的,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阿弥陀佛,凤太子,南隋太子,泠少主,各位来客请,主持早已备好厢房,这就引诸位前去。”普善大师对众人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来早在南?晔与沫耿言起争执的时候,凤鸣等人已经走了过来,对于方才凤栖的言语,自然也是个人心思个人知了。 “公主往日的住所还在,日日有人打扫,老衲这就让智空带你前去。”普善大师正要领着众人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凤栖刚要迈出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凤栖这么好命,连住寺庙都有与别人不同的待遇?看来凤栖与这间什么古佛寺有着颇深渊源啊。 心里虽然疑惑,但凤栖依旧不动声色,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做出早有所料的样子。 而一旁被普善点名的小和尚走了过来,对凤栖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所指的方向,与普善要带着凤鸣等人去的方向正好相反。 凤栖见状,眼睛转了一圈,回头看了眼凤鸣,凤鸣似乎习以为常,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担忧的表情。凤栖心下了然,看来以前的凤栖来这古佛寺的时候经常这样与他人分住两地。也就不再多想,跟着小和尚走了。 “诸位请。”普善走在前面领路,其他人尾随其后。 沫宁馨因为右相的缘故,今年也奉旨随行,右相清廉,得凤帝重用,而今他的一双儿女又得此隆恩,这似乎是在向朝中大臣乃至天下人昭示着什么。 此时,沫宁馨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回头见凤栖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正 好拐过一道弯,彻底看不见踪影。“哥哥,为什么公主没和我们住在一处啊,这样不是照拂不到了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是一处独立的院子,以往公主每年都会前来住一段时日,算是公主的专属居所。公主来的时候,都会住在那里的。”沫耿言低声解释。其实有些事,他也是幼年时听父亲说的,后来因为好奇他也有去查过,只可惜,一无所获。 沫宁馨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跟着众人的步子走。 南?玉跟着南?晔走在这对兄妹的前面,虽然被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凭借她良好的耳力,该听的不该听她都听了个七七八八。“装模作样!” 泠溪闻言偏头看了南?玉一眼,没有说话。 一行人再无人言语,只听见脚步轻轻,缓缓行远。 现在葱葱郁郁的竹林前,凤栖眼神迷离,她伸手握住离她最近的竹子,光滑微凉的触觉。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属于竹子独有的清香气息瞬间充斥鼻翼,思绪缓缓飘远。 她似乎回到了幼年,那一年她四岁,被家人遗弃,被师傅收养,被带入药王谷,成了师傅最小的弟子。 从此之后,她的生命里除了药王谷的师兄弟,就只剩下炼药,炼药,炼药。除了救人的药,还有见血封喉的,杀人的毒药。 师兄曾对她说,你是我们最小的妹妹,所以你的手可以一直干净下去。 可是师兄不知道,从她炼制出第一瓶毒药开始,她的手就已经干净不了了。 她是何其幸,又何其不幸。 掩在竹林后的,是一个二进出的小院子,带她过来的小和尚在竹林外止步,告诉她靠东边的院子是她一直居住的。 入了院子,站在小屋门口,凤栖轻轻推开了竹制的门,明净的窗几,朴实无华的桌椅,一尘不染,看来是事先让人打扫过了的。 正对面的墙面上,用翠竹装饰的地方零落挂着几幅水墨的书画,很熟悉的字迹,却不是她所知道的这个世界的那个名师大家的作品。 凤栖走了一圈,清幽雅致的布局,很合她意,却明显不符合从前的凤栖的脾性。 凤栖秀眉轻挑,心中有一个诡异的想法一闪而过,快得她捉摸不透。方才,想到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 好看 还没等凤栖想明白,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正好看见随心随言提着几个包袱和小食盒走进竹林,入了小院。 “公主。”随心随言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公主舟车劳顿,一定是累了吧,待奴婢整理一下,公主可以小睡片刻。”随言提着包袱入了内室,随心则将小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一碟碟小点心取出来,“公主怕是还没用午膳吧,这是随言吩咐奴婢去膳堂取的,公主勉强用一些吧。”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凤栖上前一步,一屁股坐在圆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一碟碟的小点心,捻起一块,口感细腻香甜,入口即化,不错,“万佛寺的和尚真会享受,竟然还吃这些个小点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不都是女儿家喜欢的吗?难不成和尚也好这口?” “公主,你又说胡话了。”跟在凤栖身边的时间长了,随心大约也摸清了凤栖的某些脾性,知道有的时候她会喜欢瞎吐槽,久了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当真,但还是回道,“若是往日,万佛寺的膳堂里自然不会有这些,师傅们只怕也不爱吃这个,刚开始随言吩咐奴婢去取的时候,奴婢也有疑惑呢。” “嗯?”凤栖将口中的糕点吞下,看了一眼在内室为她整理床铺的随言,“随言怎么知道万佛寺的膳堂里有这些糕点的?” “公主忘了?每一年公主来这万佛寺,都是随言随身伺候的。”随心有些无语,近来公主忘记的事好像很多啊,“随言伺候公主的时间长些,随心被调到梧桐宫伺候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好多年了,都没有变过。想来这糕点也是膳堂那边专门为公主做的,不然随言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是吗。”对于这糕点究竟是为谁做的,凤栖没多大兴趣研究,“随心,你到梧桐宫多久了?” “公主,你又忘了?”随心瞪眼,有些无语。 “本公主这不是在考你吗,为你开阔开阔脑容量。”凤栖浑不在意,捻起另一个盘子里的糕点,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有股淡淡的药香。 药香? 凤栖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小口的糕点,淡紫色的小点心被做成了莲花的形状,娇小可爱,散着甜腻的香气,似乎没什么异常。 这样想着,凤栖将手中剩下的糕点丢进嘴里,口腔充斥着甜甜的馨香,有点腻,仿若方才的药香是她的错觉一般。 虽然知道凤栖不是真的想考她,但随心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是五年前入的梧桐宫。” “五年前啊。”果然,凤栖随口重复了一遍,便没再理她了,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起身便进了内室。正好此时随言也将床铺好了。 凤栖一看到宽大的床和软绵绵的被子,顿时困意袭来,两三下踢掉鞋子,扑倒在床上,还不忘对随心随言道,“你们都去玩吧,不用管我了。” “那怎么能行呢。”随心摇摇头,“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伺候公主的,怎可独留公主一人在此,公主睡吧,奴婢与随言在外面候着。” 原来是她母后遣这两人前来的呀。凤栖半眯着眼睛想。“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人睡还能图个安静呢,又丢不了,有什么好怕的。”凤栖挥挥手,示意她们都出去,“等我睡醒了,若是肚子饿了自己回去找吃的,不必理我,去去去,都去。” 凤栖趴在被子上,香软的触感让她抱着舍不得撒手,“随言不是来过这里吗?你带着随心四处走走看看,福禄山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随言行了一礼,伸手拉着随心就走。 随心有些犹豫,但见凤栖已经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又见随言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再加上第一次来福禄山,早已耐不住好玩与好奇之心,便没有再说什么,跟着随言出去了。 听见二人将门合上,又听见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行远直到消失,原本只是假寐的凤栖这才收了心思,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很久了,又好像没睡一会,凤栖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琴声,细棉如丝,余音渺渺。 凤栖打了个哈欠,朦胧的双眼半睁半眯,脑袋有些昏沉。她扫了四周一眼,没有半个人影,看来随心随言还没有回来。 抬头看天,原本澄蓝透明的天空不知何时染上了缕缕红霞,看来是傍晚了呀。 伸了个懒腰,觉得脑袋清醒了一些,凤栖掀开被子起床。果然床就是比马车舒服啊。 耳边的琴声还未停歇,在这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凤栖披上外衣,疑惑的走出小屋,不是说这里就只有她吗?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弹琴? 很快,凤栖就在拐了个弯后寻到了答案。 明白的天罗织锦,如诗如画的容颜,除了苍云代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凤栖有些惊愕,不是说好了这个地方就只给她一个人住吗? 听言,苍云代放下拨弄琴弦的手,抬头看向她,如诗似画的容颜依旧清冷,生人勿进的气息在见到凤栖的那一刻消散,纤长的翠绿的竹林此时完全成了他的背景,细长的竹叶在微风中簌簌而响。 低下头,如玉的手指再次拨弄琴弦,有一下没一下,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每一音符都是清越动听的。“这里是我在万佛寺惯住的居所,清静。” 凤栖撇撇嘴,心想着别人肯定不知道,不然此时这里不可能这么安静。她大步坐过去,寻了干净的地方,学着苍云代的样子席地而坐,“看你拿着琴有模有样的,弹得应该可以,弹一曲来听听呗。” 苍云代看了凤栖一眼,“我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公主若是想听曲,是否该拿东西来与我交换?” 凤栖一听,腮帮子立即就鼓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恼意,“你堂堂一个世子,什么东西没有,还会稀罕我的东西?”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公主身上就有什么好东西是我没有的,而且正好和我想要的。”苍云代缓缓言道,深邃的眸中带着一闪而过的幽光。 只可惜此时的凤栖正低头想着她有什么好东西是她有的而苍云代没有还放在心上的,毕竟这人不是寻常人,他看上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一定很值钱。虽然她现在不缺钱,但不代表以后不需要。 她笃定了自己不会在那个皇宫里待太久,至少不会是一辈子。 想了老半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凤栖抬头,一副求知欲十足的表情看向苍云代,“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好东西被你惦念上了?” “若我说了,你就给吗?”苍云代一副‘你有这么大方吗’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问。 凤栖撇撇嘴,想着她当然没这么大方,“你可以先说说,说出来我看看,若是能给,我便给你也无妨。” 苍云代也不在乎凤栖说的是否是空头支票,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不是说我有的吗,怎么这会就成不知道了,你耍我呢。”凤栖白了他一眼,神情愤愤。 “我说的是‘说不准’,没说一定有,是你自己没听清楚,又怎能怪到我头上。”苍云代神色有些无辜。 “那你还一副跟我有商有量的模样干嘛,害我白高兴一场!”凤栖没好气地道,心里暗暗咬牙,这丫的一定肯定是故意的。 “我只是在想着你那说不定还真有我不知道而我确实有想要的东西,故而有此提议罢,不成想倒让你误会了。”嘴上说的歉意满满,但他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却叫凤栖恨得牙痒痒,“这是不知道公主高兴的是我看上了你的东西,还是想听我弹曲。” “当,当然是想听你弹曲了。”凤栖顿时有些无语,讪讪开口,总不能说她高兴的是若是她身边有他苍云代看上的东西,那定然价值不菲,她好拿去典卖,填一填她的小金库吧。 “原来如此。”苍云代煞有其事地点头,说得跟真的一样,“谁说你不学无术,看来是没对上胃口而已。即是如此,那我就为你弹上一曲,至于报酬,改日我看上了再说。” 凤栖还来不及反应说‘不’,苍云代如玉的手一拨一挑,源长幽婉的古曲缓缓奏响。 苍云代的曲子跟他的人一样,清冷,孤傲,透着浓浓的疏离气息,突然曲音一转,疏离之气尽散,徒留孤傲,却不复清冷。 落日独留余辉,天地的光辉似乎要在此刻敛尽。竹林冷肃,坚韧挺拔,竹叶与风嬉闹飒飒而响动。 如诗如画的容颜在此刻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如远山眉黛,朦朦胧胧,看不清晰,却更显神秘。 凤栖呆呆地看着苍云代,不觉有些看痴了。 琴音渺渺,竹林飒爽,男子风华绝代,女子倾国无双,此情此景,美好得像一幅画一般。 “苍云代,你长得真好看。” 第三十三章 凤兮 一曲终了,苍云代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凤栖这一句如痴梦中的呓语惊得一颤,划破琴音,发出‘铮’的一声。 被刺耳的琴音惊醒,凤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就连她自己都被惊悚到了。 凤栖有些尴尬地想捂脸,但想着真要那样做了只怕更丢脸,只好强装镇定,干笑一声,“那个,这个,我肚子饿了,先回去吃饭!” 说完,还不待苍云代发表言论,就腾地站起,一溜烟逃出了苍云代的院子。 看着凤栖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苍云代好似还没缓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破了琴音的指尖上有些刺痛,微微的麻。 半响后,他倏尔一笑,眉眼的浓雾在此刻散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渐渐明朗起来。 凤栖脚步略微凌乱地奔回她的小院,脸上微微的热意还未散去,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她伸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脏过快的跳动,脑海里倏地闪过苍云代过分好看的脸,默默吐槽,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干嘛,真是个妖孽,专门出来勾人的。 这么想着,心口又有些郁郁。 凤栖半低着头,慢慢地走进屋里,脚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 “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听见外面的声响,随心从主屋走出来,见是凤栖,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欣喜。她赶忙快步跑到凤栖身边,“公主,您是去哪了?我和随言回来从达摩堂回来没见着您,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你们去达摩堂了?”达摩堂啊,凤栖有些印象,那大概就是那堆大和尚小和尚叽里咕噜讲佛经的地方。“你们不会就一直呆在那里吧。” 见随心兴奋地点点头,凤栖有些无语,对于随心的兴奋完全理解不能。 “公主,您是没去看,不知道有多热闹,太子殿下、泠少主、南隋太子殿下、芮小王爷、玉公主他们都在,还有万佛寺的主持、普善大师和几位长老也都在,据说今年的祈福是往年来的人最全的一次呢。”随心见凤栖问起,便打开了话匣,不停地说着,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得不行。 “就是怎么看都不见云世子,公主您也没去。”说着说着,随心就嘟喃了一句,当然她没有说南?玉再见到她和随言而没有见到凤栖时指桑骂槐了一句,芮小王爷差点就和玉公主打了起来。 “不就是几个老和尚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念一堆什么鬼符咒吗,有什么好看的。”凤栖了无兴趣地撇撇嘴,心里想着你要是能在那里见到苍云代就真的是撞鬼了。 随后又想起自己做的囧事,当下懊恼地挠挠头,差点就把她早上精心梳起的发髻打乱。 “公主,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这百旦节的日口里,这可是大不敬。”随心有些着急地跺脚,恨不能让凤栖将方才的话咽回去。 “今日不算,咱们可得在这福禄山呆上三天呢,这三天里,万佛寺达摩堂将日日不停诵经,为皇室祈福,为百姓祈福,这是传统,不可破的,明日去了达摩堂,公主可不能再说想方才那样的话了。” “谁说我明天要去达摩堂了。不去!”凤栖瞥了随心一眼,抬步向她的床走去。 见凤栖转眼间又趴回床上去了,随心有些无奈,“公主,您还要睡啊,您都睡了半天了,还没睡够么。” “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够了,就是睡觉,永远都不会够的。”凤栖打了个哈欠,合上眼,随时准备睡去。 “可是,您还没用晚膳呢。午膳也就用了点小糕点,您不饿么?”随心道,“随言已经去膳堂拿吃的了,您还是等用了晚膳再睡吧。” “不要。我要睡觉。”凤栖闭上眼睛,打死也不愿起来。 随心见公主是真的不起来,也拿她无法,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心里想着,等随言拿了饭菜回来,公主铁定就饿了,那时候起来吃饭也就正好。 凤栖果然又醒来了一次,不过这次醒来已是半夜,肚子正咕噜咕噜叫得欢。 随心随言一直在一旁候着,见凤栖醒了,马上将饭菜热了端过来。因为是万佛寺膳堂做的,全是斋菜,这让无肉不欢的凤栖看着就没了食欲,奈何五脏庙闹得厉害,只好草草吃了一些。 填了一些食物,虽然不管饱,但至少五脏庙歇停了,只可惜被这么一折腾,凤栖现在可谓是困意全无。 只可怜了随心随言两人赶了几天的路,又玩了半天等了半夜,早已困倦,但仍旧强撑着,站在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的。 “行了,你们两个快去睡吧,不用陪着了。”凤栖首先看不过去了,挥挥手赶她们两个走,“我这暂时不需要你们俩伺候,下去吧。” “那怎么可以,公主还未歇息,奴婢怎么可以先去睡觉呢。”随心努力地睁大双眼,倔强地回道。 随言也有些不赞同,摇摇头道,“奴婢还不是很困,就由奴婢陪着公主吧,随心可以先下去休息。” “不行,还是奴婢和随言一起守着公主吧。”随心坚持道。 凤栖很不雅地翻了白眼,站起身向床铺走去,“行了,本公主要睡觉了,你们谁都不用留下来伺候。”说着,就踢掉鞋子,往丝被上一滚,将自己埋得严严实实。 随心随言见状,面面相觑,也不敢动弹。但等了许久,见凤栖再无声响,好像真的睡着了,这才灭了多余的烛火,悄悄退了下去。 主屋隔壁的偏房门开了又关了,窸窸窣窣一阵响之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夜,已深。 福禄山地势高,万佛寺虽只在半山腰,但到底是依山傍水,夜晚有些清凉,而风,似乎也格外大些。 凤栖翻了个身,她的床前燃着半截微暗的烛光。 这是很早以前留下来的习惯,有的时候她很庆幸凤栖以前也有这样的习惯,不然什么事都要解释一遍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啊。 翻身起来,将丝被拉到腰际,凤栖有些无聊地偏头看向微微跳跃的烛光,夜,很静。她现在的心,也很静。 有多久没有这么心静过了?至少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从未有过吧。凤栖抿抿唇,这个身份就代表着麻烦,她挣不开,脱不掉,有些烦躁呢。 深呼一口气,凤栖抓抓脑袋,烦躁地向后一靠,却因为没把握好力道,脑袋磕在了床橼上,有些闷疼,“唔,痛死了。” 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凤栖愤愤地伸手拍了一下床壁,什么破床啊,明天姑奶奶就劈了你当柴烧了! “咯噔。”放在床壁上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就陷了下去,凤栖有些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个凹凸,有些反应不过来。 手不由自主地伸进因为凹凸而露出来的缝隙里,发现正好能容她的手进去。 凤栖。默念着这个名字,凤栖心中的疑窦越多,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凹凸,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纠结着,挣扎着要出来,却怎么都出不来。 手好像碰到了什么,凤栖楞了一下,手一抓,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紫檀木制的小盒子,盒子上镶嵌着一个类似锁一样的金属,中间凹了进去,那应该是锁眼。 凤栖动了一下,没有打开,应该是被锁住了。 盘膝坐在丝被上,凤栖看着被她放在床上的紫檀木盒,盒子除了镶嵌的金锁外,还雕刻着精密的花纹,一圈圈地缠绕,好似杂乱无序,却又有理可循。 这应该是一种古老的徽纹。药王谷有个师兄曾经研究过华夏千万年的历史,其中就包括了某些古老家族的发展,凤栖曾在他那里见过一种图腾,师兄告诉她,那是一个古老家族的族徽。 跟紫檀木盒上的徽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可是,这个小院不是说是凤栖每年来万佛寺居住的地方吗?竟然凤栖每年都来,有固定住在这里,依照凤栖的身份,又是女儿家,万佛寺应当没有给别人居住的道理,那又会是谁会在这里放这样一个盒子呢? 莫不是,凤栖…… 凤栖凝眉,被她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就她脑海中凤栖的记忆残存和关于凤栖的那一切传言,真有可能是凤栖放的吗?这样古老的徽纹难道是凤家的?可为何无论是凌天皇宫还是凤栖的记忆都没有半点迹象呢? 实在是想不明白,凤栖抬头又看了眼那个缝隙,虽然只是一眼,但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伸手潜进那天缝隙,果不其然,里面还有东西。 凤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两本书,一本上书:“百草集”,一本上书:“凤兮九天”。 翻开那本百草集,凤栖双目一亮,这分明就是一本百药全书,上面不止记载着一些珍稀草药,还有一些古老的连她都不知道的古药方,有毒药有解药,就连哪里能寻到配置的药材都写得一清二楚。 但也有一些较为模糊的地方,下面还有备注,注明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知道的,有听人口述的,也有从一些偏僻的书上摘录的。备注下还标明了哪些药方验证过对错的,哪些是来不及验证的。 翻到最后,是一些空白页,看来是留着记录一些新药方的。凤栖有些惊奇地发现,这本百草集里记载的都是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凡是与她所知有关的,只要沾到一点边,就连一点记载都没有。 翻到最后面,其实已经多是空白了,凤栖正准备合上,却突然看到最后一页是书着几个与前面字迹别无一二的秀逸的桃花小楷,好像是随手之作,“时间不多了”。 在‘了’的后面,还污了些墨迹,看来书写的人在停笔的时候尚有思虑。 凤栖合上百草集,又看了一眼那本凤兮九天,犹豫了一会,打开书扉,入眼处上书,“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凤栖”。 第三十四章 伪装 看着那一行梅花小楷,凤栖突然就有些不淡定了。这两本书上的字,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定下心神,凤栖缓缓翻来手中的书,第一页书着心法二字,明显是一本武功秘籍。凤栖有些恍惚,恍惚之间,她仿若看见了一个女孩,一个小小的女孩,手上拿着一本书,口中喃喃,“凤兮九天么?” 画面一翻,女孩在星夜下有模有样地照着书上的心法练功,梧桐宫的桐花开了谢,谢了又开,十年寒暑,经久不歇。 凤栖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却又看得无比清晰。手上的书哗啦啦地翻着,眼前总有个小人随着书页翻动的速度一拳一脚地动着。 微凉的夜色如水,屋外的竹林飒飒作响,凤栖却觉得身上暖暖的,小腹有个地方总有股气在运转,最开始也只是在小腹的地方,后来慢慢地,顺着经脉游走她的全身,直至一周天过,才稳稳地回了小腹。 脑海里的小人这个时候也停止了动作,凤栖睁眼,眸中流转精亮的光,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幽然。 这是,凤栖所学的武功?凤栖双手平摊,握拳再平摊,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却又感觉不一样,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只要她心思一转,就会缓缓地顺着她的经脉游动。 这就是总有内力的感觉吗?凤栖虽然不是很懂,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啊。 动了动手指,凤栖拿起被她丢在一旁的凤兮九天,快速地翻了一遍,书中的内容迅速与她脑中的融合,直到合为一体。 这么说来,凤栖还是个武林高手?凤栖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惊疑。喜的是原来凤栖真的会武功而且还很好的样子,惊的是凤栖似乎与她所听到的传言似乎完全不一样,疑的便是,这难道是凤栖的伪装? 伪装吗?平静了一下心情,凤栖看着摊在她面前的两本书,和那个紫檀木盒,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凤栖终归是凤帝最宠爱的女儿,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若不是伪装,若不是真有些本事,只怕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吧。 更何况能长期霸占帝王的宠爱,即便是公主,即便是亲生女儿,也要有几分资本的吧。 凤栖叹了口气,仰躺在床上,这个身份,似乎是越来越麻烦了。 凤兮九天的武功路数是早已烂熟在凤栖脑中的,凤栖拿着紫檀木盒左翻右翻,上看下看,扒拉了许久也没看出个究竟,也失了兴趣,索性就将这两样东西放回了床壁的缝隙里,至于那本百草集,似乎还没有完善呢。 想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凤栖扒拉这起身下床,在屋里转了几圈,终于在那些水墨画的后面寻到了暗格。 打开一看,各色各样的大小瓶子不一,每一个都贴着便签,写着名字,标注着成品或半成品。 呐,真是谨慎啊。 凤栖随手挑了几样,又将暗格关上。反正她一时半会走不了,这对毒药解药可以慢慢收拾。 缩回被窝,凤栖倦倦地想。 这一次凤栖是被万佛寺沉的古钟声吵醒的,一声,两声,三声,沉闷雄亮,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隔着千重万重山水。 凤栖推开门,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她所住的小院地势较高,站在门口远眺,重重古寺错落林立,身在万佛寺之中,又好似身在万佛寺之外。 山上早间夜里的气温偏低些,竹林间笼着薄薄的雾,朦朦胧胧的。偶有鸟叫虫鸣声传来。 凤栖鲜少的早起没有赖床,她踢着脚走下小台阶,在院子小小的走了几圈,娇俏各色的鲜花显然是经过静心照料的,每一盆每一株都是枝繁叶茂的,长势极好。 凤栖走过一圈,裙角微沾了点露水,她微微弯下腰,伸手要去折,好似不忍心,手顿了顿,有些踌躇不定。 “微臣单靖见过九公主。”薄雾还未散尽的竹林外传来了一声叫喊,有人在那一头恭敬地行礼,“太子殿下命微臣前来请九公主过达摩堂,祈福仪式就要开始了。” 单靖?凤栖直起腰,快速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 “是康炜将军。”凤栖还没想出一个结果,一道清冷的声线从旁边传来。 明白色的包裹着隽长的身体,如诗似画的绝色容颜,白皙无暇吹弹可破的肌肤。 无论看多少次,凤栖都忍不住惊艳,惊艳过后是深深地吐槽,妖孽! “如果这是夸赞,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下。”不急不缓的清冷声线再次在耳边想起。 凤栖突然感觉胸口堵了一口郁气,这次吐槽的是自己,竟然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那还是为难世子了,让您这么勉为其难。”凤栖咬牙。 “还行。”苍云代煞有其事地点头。 这次凤栖是深深地郁结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招呼还在主屋里收拾的随心随言走人。 随心随言从主屋里出来,一见院子里风轻云淡的苍云代有些惊愕,有些不明白大清早的云世子为何会在这里,不是说这里只有公主居住吗? 但再一看一旁气鼓鼓的凤栖,两人都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管好自己满载好奇的眼睛,向苍云代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以后,乖乖地跟着凤栖离开。 苍云代站在原处目送凤栖走进竹林,突然有些好笑。 他复低下头,看着因为沾染晨露而微湿的地面,相较于紧随其后的两双鞋印,走在最前面的鞋印轻浅得几乎可以不计。 好看的唇线微抿,抬步走向竹林,脚下坚毅,未留半点痕迹。 凤栖没有想到等在竹林外的并不只有康炜将军一人,就如同康炜将军和沫耿言没有想到紧随凤栖身后出来的还有苍云代一样。 不过相对于凤栖的微微错愕,沫耿言和康炜将军更多的是惊悚吧。 即便是再惊悚,良好的教养使得沫耿言依旧淡定地对苍云代行礼,“云世子。” “嗯。”苍云代几步上前。 康炜将军虽然久经沙场,但心性似乎还有待磨练,他有些不淡定地忍着想要揉眼睛的冲动,“云世子怎么会在竹林小筑?”这不是九公主的居所吗? “本世子每次来万佛寺,住的都是竹林小筑,怎么,康炜将军有意见?”苍云代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淡淡的不容置揣。 有,当然有!康炜将军很想大吼,却在看见苍云代清净无波的眸子时将话咽了回去。 虽说他家公主殿下是女儿家,但公主殿下觊觎云世子多年,要吃亏也当是云世子才是吧。 “云世子也住在竹林小筑,这未免有些不妥吧。”沫耿言有些不赞同,“云世子或许没什么,可凤栖公主终归是女儿家,终归有损女儿家清誉。” “沫大公子之意,是要云代迁出竹林小筑?”苍云代微微挑眉,语气没有起伏,却让人感到几分莫名的寒意。 沫耿言听言皱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清润,丝毫没有受这突然而至的寒意影响,“耿言不敢,不过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为了公主清誉,只好请世子……” “请他做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凤栖早已将方才的恼意抛到脑后,八爪鱼一般缠上苍云代的胳膊。“再说了,整个万佛寺也就只有竹林小筑平静些了,你让他搬到哪里去?哪里都不许去!” “公主。”一见到凤栖的动作,康炜将军浓眉紧蹙,“请注意的您的举止,不要坏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本公主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要大家闺秀的样子干什么。”凤栖哼了一声,拽着苍云代的胳膊就往外走,“我们快走吧,太子哥哥一定等急了,仪式完结后就可以吃早膳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苍云代也不反抗,就任由她半拉半拽地拉走了。 “沫大公子,这……”康炜将军很想大骂成何体统,但那是公主,不是他能骂得的,最要紧的是,云世子。。 待到凤栖和苍云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沫耿言才收回思绪,对着康炜将军谨慎道,“将军与耿言奉太子之命来此寻公主,无奈遍寻不着,只好就此回达摩堂了。将军可明白?” 康炜将军听言怔了怔,随后又明白过来沫耿言的意思,这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掀起一阵风雨了吧。 “末将明白。这一路走来都未曾见过公主,想来公主已经自行前去达摩堂了。沫大公子,我们也快些前去吧,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想明白之后,康炜将军道。 “好,将军请。”沫耿言从善如流。 “公子请。”康炜将军宽厚大掌一摊,做出请的姿势。 沫耿言也不推托,率先迈开步子离去,康炜将军紧跟事其后。 祈福最初的仪式是在达摩堂举行的,仪式简单,也不复杂,就是前来的皇家官家子弟均上清香三柱,再在达摩堂诵经一个时辰即可。 苍云代和凤栖到的时候,其他的人几乎已经全部到齐了,虽然对于他二人为何会一起出现众人皆有些好奇,但因为吉时以至,只好放下疑问,开始仪式。 仪式刚开始的第一柱肯定是各国来使身份最高的人献上的,星渺瑾王世子苍云代,凌天太子凤鸣,南隨太子南瓍烨,而泠渊涧因其身份地位特殊,所以少主泠溪也与三人一同敬香。 万佛寺的主持、普善大师和几位长老围坐在最前面,嘴里嘀哩咕噜念着经,凤栖站在凌天众子弟的前面,半闭着眼睛,打着哈欠,一副随时要睡着的样子。 “公主,该你敬香了。” 凤栖听言,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沫耿言,“哦”了一句,上前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清香。 苍云代、凤鸣、南瓍烨和泠溪退了下来,因为傅易烜不在,在场的人中身份无人能高过或与她和南瓍玉平起平坐,所以这一次上去的就只有她和南瓍玉。 与下来的四人错身而过,凤栖与南瓍玉从两边向中间靠拢,南瓍玉一向不喜凤栖,自然就没有好脸色。 一直信奉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凤栖自然也不会笑脸相迎。 走到最中间的时候,面对面的两人齐齐冷哼一声,抬步向供奉在台上的大金鼎走去。 一股暗流在此时袭来,带着凌厉之势,顷刻间划破凤栖的衣裳。 第三十五章 偷溜 在暗流袭来之时,凤栖便有所察觉,她在瞬间调息体内内力,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见凤栖躲过自己的攻势,而凤鸣等人亦有所察觉地转过身来,南瓍玉悻悻地停下想要继续的动作,快走几步,敬完香就老大不愿意的下来。 凤栖暗笑一声,随手将香敬上,转身转身下来,回到凤鸣的身边盘膝而坐。 见凤鸣有些不放心地皱眉,却碍于身份场合不便说话,凤栖侧头,冲他顽皮地眨眨眼,一脸讨赏,仿若再说,怎么样,你妹妹我厉害吧。 凤鸣无奈轻笑,提起的心也在这一刻放下。 沫耿言上完香下来,正好看见凤栖顽皮又讨喜的笑颜,微微一怔。 “哥哥?”跟在沫耿言身后的沫宁馨疑惑地唤了一声。 “走吧。”沫耿言舒声道,缓步而走,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敬完香,万佛寺主持与普善大师开始讲经,刚开始的时候凤栖还能好好地端坐着,为凌天撑着脸面,只可惜维持不到一刻钟,她的坐姿就有些歪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她就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幅度越来越大,沫耿言坐在她身后看着,都有些担心她的脑袋点着点着就掉下来了。 虽然是很惊悚的说法,却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坐在主持和普善大师身后的几位长老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 原本看凤栖一直循规蹈矩地跟着众人前来敬香没有偷跑,以为凤栖性情大改,却不成想还是老样子。 凤鸣见状无奈地扶住凤栖快要倒下的身子,用着大家都听的到的音量悄声道,“阿九身子不爽利就回小筑歇息去吧。” 既凤栖可以借机偷遁,也告诉了众人凤栖因为是身子不爽利,别妄想拿什么话头。 明白凤栖脾性的众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又见顶头上司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低下头,表示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公主殿下,偷遁要有偷遁的自觉,你别一偷遁人士走得理所当然还大剌剌地打着哈欠从他们面前飘过啊喂! 众人吐槽,却也只能无视之。 完全没有偷遁自觉的凤栖不雅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伸手揉掉眼角的因为打哈欠挤出来的眼泪。太阳已经升高,不复清晨的温和,阳光透过薄云射下,有些刺眼。 凤栖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从达摩堂里带出来的清寒褪去,身上暖暖的,就是带了几分佛堂惯有的香火香气。这恰恰不是凤栖所喜的。 达摩堂外站着不少的婢女小厮,他们的主子此时都在达摩堂内,不用他们伺候,难得有几分空闲,皆是三五个凑在一起聊着天,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不妨碍他们聊天的兴致。 随心随言也加入了聊天的队伍,凤栖一眼就看见了正跟别人胡天海地乱侃的随心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随言。 挑挑眉,她这两个婢女,一静一动,性格迥然不同,相处的氛围却是难得的和谐呢。 最先发现凤栖出来的是随言,咋一看见凤栖,她眨眨眼,没有一点意外地拉了拉旁边说得正欢的随心的衣角,率先像这边走来。 凤栖倒是有些好奇她俩的反应,不说随言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是随心也只是怔了一会而已,没有分毫意外。 这说明什么? 不用细想也知道了。 凤栖耸耸肩,看来这种事以前的她做过太多次了。 达摩堂外站着的人也挺多的,护卫、婢女、小厮,一个个见到凤栖也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一个个低着头数着脚下铺了几块碎棱石子,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凤栖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额头有些隐隐作痛,但想到不用待在达摩堂里受罪,心情顿时大好,“回竹林小筑,本公主要沐浴。” 随心随言面面相觑一会,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大早上的突然要沐浴。但主子的心思不是她们可以揣测的,齐齐应了声“是”。 换上干净的云罗锦,将随心随言支开,凤栖舒服地趴在床上,翻看着那本百草集。 越是深入地看,凤栖越觉得兴奋。 身为一名出色的炼药师,21世纪的天才毒医,看着这么多稀珍奇缺的古药方,她怎么可能不兴奋呢。就是不知道这些古药方的炼制方式跟现代是不是一样的。 好想试一试啊。凤栖觉得自己有些手痒了。 翻了翻屋里的东西,虽然炼药的工具都有,但是所需要的药材却是一样也无,别说是古药方上的了,就是她想制作最简单的毒药,也是巧妇难为。 “公主,泠少主来了。”随言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凤栖一个激灵,扒拉几下将床上的东西收拾妥当。 主屋的门被打开,凤栖从里面蹿出来,直接就跑到泠溪面前,“泠溪哥哥,你怎么也溜出来了?” “我可不是某人,我啊,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泠溪笑,一脸的温和,“我是受凤太子所托,来看看不舒服的凤栖公主的。” “泠溪哥哥,你笑话我。”凤栖鼻子皱皱,老大不爽,“这不能怪我,是那些老和尚太无聊,也不说人话,我不听不懂,自然只能开溜了。” “是是是,凤栖公主是最知书达理、懂礼晓矩的,偷溜这种事公主怎么可能做呢。”泠溪说得煞有其事,一脸认真。 凤栖也忍不住笑了,她半歪着头看着泠溪,总觉得现在泠溪与花灯节那日见到的不一样,却感觉更加真实。“泠溪哥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啊。” 知书达理懂礼晓矩什么的明显就不是她会干的事好不好?这是笑话?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冷? “自然是在夸你了。”泠溪说得一脸理所当然,丝毫不将凤栖的吐槽放在心上,“总是呆在这里也没意思,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说到玩,凤栖一贯的最兴奋的那一个。 “去了你就知道了。”泠溪笑,对她身后的两名婢女道,“你们就不用跟着了,不会你家公主卖了就是。” 凤栖囧,你真的是泠溪哥哥? 随心随言默,她们什么都没听到。。 出了竹林小筑,泠溪带着凤栖缓步向后山而去,期间还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好几处明岗暗哨,看得凤栖连连称奇。 她记得此次福禄山祈福的防御是傅易烜负责的吧。傅易烜怎么说也是芮王府的小王爷,平时再怎么吊儿郎当,也不应该松懈到这等地步吧。 “后山的防御不归傅易烜管。”泠溪声线轻缓,为她解惑,“虽然是合作,但也是有分工的,傅易烜主要负责的还是前山,也就各国使者的安榻之处。” 原来如此。凤栖点点头,这么说来,后山的防守就是康炜将军的事了,怪不得晨起的时候是康炜将军过来请她去达摩堂呢。 “走吧。”就在凤栖低头沉思的空挡,泠溪将凤栖领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他伸手拨开丛生的杂草,露出一条隐蔽的小径。 小径遍布碎石和荆棘,弯弯曲曲地蔓延进灌木丛里,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 泠溪走在前面,小心的拨开荆棘,白皙纤长的手伸出。 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凤栖不自觉想起苍云代为她弹琴的样子,他的手也跟眼前这只手一样,纤长如玉。 见凤栖稍稍迟疑的模样,他解释道,“这条路不是很好走,我牵着你,安全一些。” “哦。”凤栖绝不承认她刚刚之所以迟疑是在冲着他的手发花痴!啊啊啊,凤栖你越活越回去了! 泠溪笑笑,牵上凤栖微凉细腻的手,她的手小小的,他的手稍稍收一下,就能将其收拢期间。 泠溪没有回头,所以凤栖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笑不同以往的温和,而是带着微微的宠溺。泠溪自然也没有看到凤栖的自我啜泣。 小径很长,男子一手牵着女子,一手拨开挡路的荆棘,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护在身后,女子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亦步亦趋,莫名心安。 直到很久以后,大漠孤烟,烽火四起的时候,她依旧记得此刻不问前路,一心托付的心安。 “咦?”跟着泠溪翻过一个小山丘,他们顺利地来到了小城镇前,看着人来人往的小街市,凤栖惊叹,“泠溪哥哥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纯属偶然。”见凤栖一脸的不信任,泠溪好脾气地拍拍她的脑袋,“之前在后山赏景,偶然间发现的。有时候闲得无聊,会下来走走。” 泠溪说得之前,自然是以前来福禄山的时候,凤栖了然点头。随后又将心思放在了眼前的热闹上。 小镇不大,连京城的四分之一都及不上,平日里靠着前来万佛寺参佛的来往香客维持生计,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凤栖走在前头,新奇的四处走走看看,偶尔看上一些讨喜的小玩意,便拿与泠溪看看。 泠溪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小心地护着,凤栖说什么,他回一句不要紧的,凤栖不在意,自己玩得欢脱。 小镇不大,没多久就被凤栖从头走到尾,失了最开始的新奇,凤栖脚步慢了下来,有些累了。 看出凤栖累了,泠溪便带着她走入一条小巷,停在一家门面不大的面馆前。 “公子来啦。”卖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见来人是泠溪,赶忙招呼泠溪坐下,看来泠溪是熟客。 可让凤栖不明白的是,老人家你在看见她的时候笑得比看见泠溪还要灿烂是几个意思? 第三十六章 风起 “这里的阳春面不错。”泠溪看出凤栖一脸的郁闷,轻笑出声,解释道。 凤栖点点头,没有说话。 很快,面就上来了。面条细且长,上面盖着一个煎蛋,几片菜叶和一些葱花,没有多好看的色泽,也没有多浓厚的香味,只热热的一大碗,看着就让凤栖胃口大开。 只可惜,貌似太多了点。吃不完会浪费的,老人家不会生气吧。凤栖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老伯,希冀的目光投向泠溪。 泠溪轻笑,将凤栖面前的大碗挪到自己面前,从中夹了一大筷子面,这才又挪了回去。 这下子凤栖满足了,取了筷子,夹了面就开吃。 凤栖性子直爽,大大咧咧的,但用膳时却是十分文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泠溪一直都是谦谦公子一个,自然不用指望他做出什么不文雅之事。 一碗阳春面,就让他们吃了大半个时辰。 见凤栖放下了筷子,泠溪将银子放在桌上,问道,“可还有想去的地方?若是无,我们也该回去了。” 凤栖听言抬头望了望天色,他们下山的时候花了不少的时间,在这里又花了近半个时辰,的确是该回去了,不过。 “哥哥叫你来给我看病,那你是会医术了?” 泠溪没有想到凤栖会问这个,怔了片刻,神色有些古怪,“公主莫不是忘了?泠渊涧以医药传家?”他这个少主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是,吗?”凤栖有些尴尬,她不是忘了,而是不知道! “看来公主一心只有云世子,所以忘了。”泠溪了然一笑,眸中闪过幽光,深邃不明,“师傅当年应凤帝之邀入宫为公主治病时,还提过要收公主为徒呢。只可惜凤帝心疼公主,不愿你随师傅远走泠渊涧,这才作罢的。” 见泠溪一脸的惋惜,似乎不像在说假,凤栖兴奋地双手抓住他的手臂,“那泠溪哥哥,你教我医术好不好,最简单的也可以。” “怎么,突然想起要学医了?”泠溪笑,一脸兴味。 “呃,防身,对,我要防身啊。”凤栖不由得暗叹自己聪慧。 泠溪挑眉,不在意地道,“不是有凤太子和暗卫保护你吗?” “那他们也不能时时保护我嘛。泠溪哥哥又不是不知道后宫有多可怕,什么鬼东西都有,我又什么都不懂。若是我会医术防身,那在母后的百花宴上,我也不会被五皇兄欺负了。” 凤栖摇着泠溪的胳膊,“泠溪哥哥,你就教我好不好。” 听到百花宴,泠溪的嘴角僵了一下,凤栖抿着唇,好不委屈的模样看得他心一软,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好。” “诶?真的?”没想到泠溪会真的松口,凤栖大悦, 拖着泠溪就走,“那走,我们去药房。” “去药房做什么?”顺着凤栖的力道起身,泠溪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又提道药房了? “当然是买药啊,不买药怎么学呢?走吧走吧。”终于可以拿到药材了。 泠溪摇摇头,任她去了。 从小镇的药房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了,泠溪提议回去,如愿买到药材的凤栖自然不会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回福禄山。 只是天渐渐暗了,那条小路恐怕不安全他们也便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大摇大摆顺着大路缓缓走回万佛寺。 见守在山下的侍卫一脸子震惊,凤栖大喜,脚步欢快地踢踢踏踏,装着药材的小包袱一摇一晃的。 泠溪失笑,稍缓的脚步快了些,紧跟上她。 将凤栖送到竹林外,泠溪便停了下来,“快些进去吧,凤太子那,我去说便是。” 凤栖点点头,转身入了竹林。直到凤栖的身影消失,泠溪才转身离去。 甩着手上的小包袱,凤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连不成曲的小调子都哼了起来。 夜,似乎有些深了,竹林小筑静悄悄的,只有挂到小屋外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凤栖突然顿下脚步,她抬眸,青翠挺拔的竹下站着一个同样挺拔的身影。如水月华下,他有着比皓月更让人心动的俊逸外表,也有些比冷月更加清冷的气息。 凤栖怔怔地看着他,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凤栖,清冷的月光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他们身上。风起,有些微冷。 他倏忽一笑,不似往日清冷,却是淡极冷极,让凤栖打了个寒战。 “苍……”凤栖张了张口,话还未出口,苍云代便以转身入了他的小院。 看着小院紧闭的门,凤栖抿抿唇,所有的好心情在此刻消失殆尽。 恹恹地抱着药材入了自己的小院,刚进去,随心随言便满脸担忧地迎了上来,“公主,您和泠少主去哪了,这一去就是一天的,可是用膳了?奴婢去膳堂给您拿点吃的吧。” “不用了。”凤栖闷闷地应了一声,将手上的包袱甩到桌上。恹恹地趴在那里。“今天有什么人过来吗?” “小王爷来过,南隨太子和玉公主后来也来了,不过都被太子殿下挡了回去。”随言低头想了想,“沫小姐和傅四小姐也过来了,之后好像是和南隨太子一起去许愿台游玩了。” “傅四小姐?傅雪湘?”凤栖头也不抬。 “是,芮王府旁系三老爷家的嫡小姐,排行第四。”随言点头。 “那不就是傅易烜的妹妹吗?”凤栖打了哈欠,明显的兴致不大,“你们都下去吧,我要睡觉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来打扰我。” 随言应了一声,带着随心退下。 门被带上了,主屋里,凤栖趴在桌子上看着摇曳的烛火,总觉得心里堵堵的。 不管好心假心,就算知道她不是真的不舒服而是是骗人的,讨厌的南瓍烨和南瓍玉都知道过来问候一句,为什么你苍云代就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啊,招你惹你了。 凤栖愤愤,倏地起身,快步走到窗前,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明亮清冷的月和暗色深沉的隔壁院子,连一点烛光都没有,心口一闷,凤栖用力地将窗户甩上。 “啪”,那声音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响起,甚为清亮,就连在偏屋休息的随心随言都被惊醒了。 “公主,出什么事了吗?”随心敲了敲门,小声问道。 “没事。”凤栖揉揉额角,她这是在干嘛啊。“下去吧,不用理我。”说着,她吹熄了外屋的几盏灯。 见屋里的灯火暗下,知道凤栖要休息了,随心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凤栖叹了口气,走进内室,将之前藏好的炼药的工具都搬了出来,再将装着药材的包袱打开,里面都是些最常见的药材。凤栖挑了几样,一样一样码好放好。 用内室独留的一盏烛火加热药炉,凤栖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眸中褪去了一贯的清澈水灵,漆黑的眼瞳深沉如夜,唇角紧抿,如玉的容颜一改往日的笑意玩闹,严谨肃穆,这是凤栖给予每一份丹药的敬重。 按照记忆中的分量,将码好的药材一样一样依照一定的顺序放入药炉,看着药炉中原本清澈的水经沸腾后慢慢变黑,再慢慢变成青绿色,药香飘散。 凤栖小心地控制烛火,在液体完全变成青绿色的时候,她伸手入怀,取出之前从暗格中拿出的一个小瓶子,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捏碎,均匀地洒进药炉中。 随着药粉的撒入,液体的颜色也在慢慢变化着,凤栖撤了烛火,将最后一点药粉洒下,呼,大功告成。就差凝聚成丹了。 就在凤栖欣喜的档口,宁静的夜里阴风骤起。 “铮”,“砰”。 利箭穿破窗户,尖锐的声响划破夜色。内室的烛光突然就暗了下去。 凤栖警惕地看着刺进墙壁的羽箭,手上的蜡烛冒起一缕轻烟。很显然,方才那一箭直接就灭了她的烛火。若不是她反应快,灭的应该是她这个人吧。 利刃破空而来,凤栖闪身,将手中的蜡烛丢向来人,来人挥刀砍下,刀刃横空,直接就朝凤栖而来,却被凤栖数次闪过。 屋里打得热火朝天,屋外也是不差。随言一听到声响,就立即打开房门,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一把大刀横空而下。随言抽出腰间的软剑横档,一脚将来人踹翻。 站定一看,屋外站着好几个黑衣人,手上利刃皆泛着令人胆怯的寒光。 “进去躲着,我去保护公主。”随言见状二话不说就将不会武功的随心推进了屋里,随心的可是和担忧还没说完,房门就已重重地阖上,门外兵器相交的声音铿锵有力,不绝于耳。 内室的打斗依旧没有停止,只是人数从最开始的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而此时,除了那个药炉,屋里的一切早就被破坏殆尽。 凤栖出手一贯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抬手就撂倒了一个,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毫不客气。只是相对于黑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她手上没有武器,到底落了下风。 躲过横来一刀,凤栖拔下头上佩戴的珠钗,随手沾了刚炼制的药水,瞄准对方的穴道,狠狠地掷了出去。 即便是在黑夜里,她的手法依旧快准狠,没有丝毫的犹豫。 被珠钗射中的黑衣人瞬间倒地。十日麻,没有她特制的解药,麻痹十日,七孔流血而死。 见凤栖顷刻就撂了两个同伴,最后一个黑衣人只顿了半响,立马提刀向凤栖砍去。 凤栖冷哼一声,抬脚就是一个横踢,直接将人踹飞。 哦,她忘了说了,十日麻是会挥发的,所以在炼制的过程中,十日麻的药性早已挥发在小主屋了,只是发作稍微慢一点而已。 凤栖无辜地耸耸肩,手脚利落地将练好的药藏起,转身出了主屋。 第三十七章 云涌 夜,冷冽深沉,寒风呼呼地吹着,拂起凤栖木槿紫的衣袂。她普一出来,浓重的血腥味便迎面而来。 凤栖皱眉,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味道。 小院中的打斗尚未停止,刀剑相交声不绝于耳,寒光闪烁,映衬在随言碧绿色的衣裳上。她侧身闪过攻击,手腕翻转,软剑寒光一现,顷刻两名黑衣人毙命。 凤栖挑挑眉,显然没有料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随言竟然会武功,而且还不弱的样子。 凤栖普一出现,另一拨黑衣人齐齐落入小院中,手中寒芒咋现,将凤栖团团围住,显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随言一惊,提剑上前,却被旁的黑衣人挡了回来,一时间寸步难移。 凤栖也没有想到这些黑衣人竟然还分成了三批刺杀,看来是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她翻身躲过袭来的利刃,伸手入怀,还没来得及摸出丹药,就突然感觉腰身一紧,有人揽住她,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旋身出了包围圈。 脚下还未落定,凤栖手中仅剩下的珠钗就要朝身旁的人刺去。却在半途被拦下。“公主,是我。” 凤栖抬头,纵使是在漆黑的夜里,她的视力也是不错,只是这一刻她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人,怎么那么像战葑? 是的,是像,而不是就是。纵使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凤栖还是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战葑,“你是,战荛?” “是。”战荛应道,冷漠的唇角稍稍软化。 凤栖愣了一会,眼见着黑衣人再次蜂拥而至,凤栖也不犹豫,反手就将手中的珠钗掷了出去,刚一掷出去,就听见一声惨叫。原本呈弧形的包围圈瞬间缺了一口。 战荛有些惊疑,不知道什么时候公主的武功这般好了,却也没有半分迟疑,掌风横扫,几名黑衣人就被震飞了出去。 见顷刻间损了近一半的同伴,黑衣人不止是怒气横生还是怎么,齐齐使出杀招,掌下掀起黑色的风,誓要将二人绞杀,不留余地。 凤栖被战荛护在身后,只觉得戾气四起,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试着提气,丹田有气息涌出,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全身,突然就感觉压抑的气息见了不少。 看来是她的内力护住了她,不至于被这些人散发出的杀气所伤。 黑衣人似乎有十分的默契,灵活地躲过战荛的杀招,瞬间就将他和凤栖死死围住,滴水不漏。 凤栖虽然忆起了不少凤兮九天的招式,但到底没有经过实练,也不懂得如何灵活运用体内的内力,战荛即要对付这些人,又要护着凤栖不受伤害,倒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眼见战荛有些不敌,凤栖伸手入怀,摸出丹药。 就在这时,有人横空插入战局,手中长剑寒芒一现,包围圈顷刻被破。 凤栖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苍云代身边的明卫溯斐。 凤栖手下一顿,转头,正好看见隔壁院中立着的苍云代,明白的天罗织锦在暗夜里尤为明眼,深沉的夜色掩不住他清冷的容颜,他气息淡淡,眸色淡淡,看她,又好似不是在看她。 凤栖抿唇,也不想看他,却不知为何,眼角总是忍不住往他那里瞄。 有溯斐的加入,战荛显然轻松了不少,两人联手,顷刻间黑衣人便一个不落地躺倒在血泊里,浓浓的血腥味弥散。 这边的人解决了,战荛三两下就帮随言解决了困住她的几个黑衣人。随言几步快走,见凤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公主。” 凤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抬头看向苍云代,苍云代却是看也不看她,转身就入了小屋。 凤栖抬步欲追,竹林外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凤栖挑眉,看来是附近巡逻的侍卫听见声响过来了。 果不其然,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康玮将军,他一进来,就看见了满地的尸体,而凤栖,就站在这些尸体中间,虽然看起来完好无损,却让他的心脏颤了几颤。 康玮将军快步上前,单膝跪下请罪,“末将护驾来迟,请公主降罪。” “降罪倒是不必,想来康玮将军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凤栖扫了尸体遍布的小院,嫌弃地皱皱鼻子,“将这里收拾了吧,至于太子哥哥那里,夜已深,太子哥哥只怕也已歇下了,你明日再去向太子哥哥禀告吧。” “是。”康玮将军自知失职,即便知道不妥,此时也不敢违逆凤栖什么,只得吩咐手下赶紧将小院收拾了。 “公主是不是要去太子殿下那里歇息。”随言有些为难地上前。方才她将随心从偏屋里放了出来之后,便去主屋里看过了,里面早已混乱不堪,家具除了那张床,基本上已经是毁的毁,坏的坏了,根本不能住人。 “去太子哥哥那里不就明摆着跟他说我遇袭了吗?那样今天晚上谁都别想睡觉了。”凤栖撇撇嘴,她今天走了很长的路也玩得很疯,现在很累很想睡! “可是,不去太子殿下那里,今夜公主要歇在哪里呢?”虽然还有偏屋,但公主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呢? “本公主,”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凤栖手一指,“睡那里!” 随心随言、战荛和溯斐顺着凤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窘迫的窘迫,脸色黑沉的黑沉。 “公,公主,那里是,是云世子的住所啊。”随心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声提醒道。 凤栖听言,浑不在意,“不是他的住所,本公主还不去呢。”挥了挥手,凤栖就朝隔壁的小院走去,“你们该干嘛就给我干嘛去,不必理会本公主。” 随心欲言又止,却被随言扯了扯衣袖。战荛倒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嘴角又僵了几分。溯斐扯了扯嘴角,犹豫着上前阻止呢还是上前阻止呢。 凤栖很不客气地一脚踹开苍云代的房门,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跟在她身后的溯斐看了眼来回晃了几下的门,扶额为它默哀。 “世子,凤栖公主来了。”就在凤栖一脚迈进房门的时候,溯斐向屋里喊了一句。然后在凤栖的瞪视下快速闪人。惹不起他躲得起啊。 凤栖冷哼一声,在心里默默地记上了溯斐一笔,甩甩衣袖,抬步走了进去。 苍云代的房里并没有点灯,有些黑,就着从半掩的窗口照进来的月光小心地避开房中的桌椅,走入内室。 内室的装饰与她那边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异,一个书架,一个衣柜,几幅字画,床的对面放置着软榻。 凤栖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床边,苍云代正安静地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软被,手抬起放在额上,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表情。 “喂,苍云代,我来你这里蹭床了。”凤栖伸手摇了摇他,他的身体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只是无论凤栖怎么叫唤,苍云代都不为所动,月光皎洁,落在他天罗织锦的衣袖上,凤栖甚至还可以看见衣袖上绣的精巧的云纹。 见苍云代一直不理自己,凤栖抿抿唇,有些气闷,冷哼一声,直接拽了他盖着的软被转身上了软榻。 将软被蒙住脑袋,凤栖闷闷地侧身,闭眼睡觉。 屋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余冷月光几缕。 苍云代长长的睫毛突然动了几下,墨黑幽深的眼眸里映出包成蚕蛹一样的凤栖的背影,此夜寂寂。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凤栖就被屋外乱糟糟的声音吵醒了。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翻身,习惯性地抱着被子滚了几滚。她忘了她睡的是软榻,但是软榻并没有忘记它是软塌,所以,凤栖张开怀抱华丽丽地接受了地心引力的招呼,华丽丽地“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啊,痛痛痛,痛!”凤栖抱头痛呼,额头上传来的痛觉总算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抓了抓因为睡觉不老实而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凤栖半眯着眼睛,扫视周围一圈,不雅地伸手打了个哈欠。却在瞄到立在窗边的明白色衣角时手上的动作尴尬地顿了顿。 捂脸,她怎么忘了她昨夜宿在苍云代这里了啊啊…… “公主呢?公主现在在哪里?”就在凤栖还在纠结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更大的声响,“你们就是这样玩忽职守的吗?既然如此,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不同于往日的桀骜张扬,此时的傅易烜有着说不出的烦躁。 凤栖挑挑眉,起身走到苍云代身边,小院空空,并没有什么人,众多的声响都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抓了抓杂乱的头发,凤栖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苍云代,脑袋半歪,“苍云代,你会不会挽发啊。” 苍云代没有理她,如诗似画的容颜仿若笼上了一层薄雾,迷蒙看不真切。 “那可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出去见人吧。”凤栖皱皱鼻子,有些无奈,看苍云代着屋里,也没个梳妆镜之类的,随心随言又没有跟过来,难不成她真的要这样蓬头垢面地出去? 看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软被,凤栖一脚跨过,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抬手将乱乱的头发慢慢理顺,没有镜子,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只觉的大概可以了,便扯下一条衣带,草草地将青丝拢在一起,想着束起一个马尾就算了。 突然,手中的衣带被突然抽走,连带的刚拢起还来不及束好的青丝如瀑布般宣泄而下,轻柔地拂过他的指尖,细腻柔和,带着淡淡的清香。 “苍云代?”凤栖疑惑地唤了一句,刚想转个身好看清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男子。却被男子阻止,如玉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力度不大,却让她挣脱不开。 苍云代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梳子,伸手抓住她的头发,梳子轻轻地滑过,一顺到底,苍云代的动作很轻、很缓,像是在对待什么珍稀心爱之物一样。 凤栖乖乖地坐着,手里把玩着腰带上系着的玉佩。 早晨的阳光轻柔,微风软软,带着淡淡的竹叶香。 “小阿九!”小院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纷沓的脚步声传来,看来来人不少。 第三十八章 怒起 “小阿九。”傅易烜一脚踹开了小院的门,直接就往主屋跑。 “小王爷请留步。”溯斐在傅易烜推开主屋房门之前现身,伸手拦住了傅易烜。 “滚开,本小王今日没空理会你。” 傅易烜打开溯斐的手,抬步就要上前,无奈溯斐身形不动,坚持道,“还请小王爷见谅,世子吩咐,不见任何人。” “谁要见你家世子,我要见的是小阿九,是我凌天的公主凤栖。”傅易烜一早起来就听说凤栖昨夜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遇刺,而他竟然毫无所查,心里本就有些懊恼焦躁,方才又听说凤栖昨夜宿在苍云代屋里,至今未醒,当下急怒,哪里还能与溯斐好好说话,“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没有苍云代的命令,溯斐哪里肯让,“还请小王爷稍后,我家世子……” 溯斐的话还没说完,傅易烜急怒的掌风已迎面袭来,溯斐微惊,赶忙偏头闪过,傅易烜伸手就要去推房门,溯斐一把抓住,“小王爷请自重。” 傅易烜哪里肯,出招卸下溯斐抓住他手的力量,溯斐运气内力反抗,须臾之间,二人已对拆了数十招,傅易烜执意上前,溯斐寸步不让。 “溯斐,退下。”房中突然传来苍云代的声音,清冷依旧。 溯斐听到世子吩咐,收了招式,垂手立于一旁。 即便是在急怒之下,傅易烜也是知道分寸的,见淑妃收招,他也不咄咄相逼,收了招式,伸手猛地推开房门。 仿佛没有料到门会突然间被打开,走到门边的凤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歪,差点摔倒。索性苍云代眼疾手快,从身后扶住了她。 看着突然大开的门扉,凤栖好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睁大眼睛瞪向傅易烜,嗔怒道,“傅易烜,你想死啊。我昨夜没被那群黑衣人杀死,今日就得被你吓死了。” 傅易烜显然也没有料到凤栖会突然出现在门后,见凤栖往后退也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抓她的手,不想慢了苍云代一步,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究竟是谁吓谁啊,是谁害得我一大早心惊肉跳担惊受怕的,你怎么就不能给我安生一点呢?” “什么叫我不能安生啊,是那些人要杀我,是我委屈好不好,一大早的我还要挨你骂,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凤栖登时就不乐意了,转身拽住苍云代的衣袖,“苍云代,傅易烜欺负我,你要给我欺负回去。” 苍云代看了凤栖拽着他衣袖的小手,眸光深深。他抬眸看了傅易烜一眼,极轻极淡,却不发一言。 傅易烜气怒,“小丫头不识好人心,竟然说我欺负你?”见凤栖一言不顺就去找苍云代帮忙,傅易烜何止是怒,眸中更是暗流汹涌,“小爷一大早起来听见你遇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急了半天忙了半天,竟然还敢说我欺负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还不是你自找的,谁叫你一见到我就劈头盖脸地骂我来着。”凤栖才不理有理没理呢,她冷哼一声,侧身绕过挡在前面的傅易烜。 绕过傅易烜,凤栖这才看清站在小院中的人,南?晔、南?玉、沫耿言、沫宁馨、傅雪湘,还有几个她认识却叫不出名字的官家子女都站在一起,见她与苍云代一起从屋中出来,兴味的一脸兴味,鄙夷的一脸鄙夷,惊疑的一脸惊疑。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样程度的刺杀还杀不死你。”南?玉是跟着傅易烜从隔壁的院子里过来,即便已经被康玮将军带人连夜收拾妥当,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一时间还是没能尽数散去。由此可见昨夜的刺杀非同一般。 凤栖本来就与南?玉相看两相厌,自然不指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好话,“本公主福大命大,怎么,你不爽啊?那也没办法,本公主至少还能活上千年,气死你!” 南?玉一呛,怒起,反口就要呛回去,却被南?晔伸手拦住。南?晔笑眯眯地看了凤栖一眼,视线随即转移,看向后面的苍云代,一脸风流暧昧,“良夜春宵,美人在侧,云世子艳福不浅啊。是在让晔羡慕不已啊。” 苍云代顺了顺衣袖上被凤栖拽出的褶皱,缓步走到院中,“南隋太子自谦了,云代可是听说昨日太子与傅四小姐一同游玩许愿台,被风景迷了眼,就连沫小姐落在后头了都没发现呢。”苍云代顿了顿,清冷的眉眼如笼在云雾中一般,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只是不知道是风景迷人,还是美人迷人呢?” 傅雪湘被苍云代这般直白的话说得一羞,又想起昨日南隋太子的确放着有第一才女之称的沫宁馨不顾只陪着她,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沫宁馨则有些尴尬地笑笑,往自家哥哥的身后退了一步。 沫耿言虽然不满苍云代拿妹妹说事,但苍云代说的是事实,他无从反驳,只得将妹妹护在身后。“南隋太子,还望自重。” “本太子不过说句实话,何来不自重一说。”南?晔不以为意,反而顺着苍云代的话说下去,“许愿台素来是福禄山一景,风景迷人不假,但美人迷人更是真。”说着,还向傅雪湘一挑眉,抛了个实实在在的眉眼。 凤栖见此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腹诽道,骚包。 “公主也是美人,只是不知道云世子可是惜美之人?”视线在凤栖和苍云代之间来回,南?晔笑得那叫一个暧昧,“春宵苦短,云世子可有惜之?” “南?晔!”见南?晔越说越过分,本就恼火的傅易烜第一个不乐意了,握起拳头就向南?晔回去,“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南?晔险险躲过,纸扇也不摇了,“芮小王爷何必如此气恼呢?难不成还真被本太子说中了?” “胡说八道。”急怒之下的傅易烜哪里经得起南?晔的挑拨,掌中凝聚内力,直接一掌就向他挥去。 南?晔也不是吃素的,见傅易烜认真了,连忙侧身躲闪,手下也没有客气,内力附于折扇之上,与傅易烜就这么对上了。 两人皆气势大开,招招凌厉,掌掌逼人,小院里站着的人他们顾虑着,但院中的花花草草就没那么幸运了,在二人的掌下瞬间夭折,尽数零落成泥。 “哥哥,打他。”有的人看得心惊,脸煞白煞白的,南?玉倒是热血沸腾,不但不阻止,还在一旁呐喊助威。 傅易烜和南?晔齐齐一跃,轻功运气,飞身落在竹林上,手下亦是不停,见招拆招,数十招已过,仍不分上下。 脆弱的竹子哪里经得起他们这般摧残,傅易烜一掌挥去,被南?晔闪开,一掌落在青竹上,青竹嘭的一声爆开。竹叶簌簌飘落,在地上堆了一层又一层。 南?晔也是不客气,以折扇为武器,毫不手软地打向傅易烜,傅易烜的身手与他不相上下,自然不可能被他轻易击中,只可怜那满林打得青竹,都快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南?玉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跑出小院,停在竹林外,一直在给南?晔助威。 其余人身份不够,能力不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沫耿言倒是老神在在,只看着他二人一招过一招地对打。 凤栖倒是一副身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南?晔和傅易烜‘相爱相杀’。 “不去阻止?”苍云代看了竹林上的两人一眼,道。 “为什么要阻止。南?晔那个人就是欠抽,让傅易烜好好教训教训他也好。”凤栖浑不在意,却见二人所过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并暗暗记下,想着无人之时可以比划两下。 “这只怕还没法了。” 苍云代的话还未落,就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飞身而上,瞬间出手截住傅易烜和南?晔的两方袭击,手腕翻转,化解了二人的招式。 打了这么半响,傅易烜似乎仍觉得不解气,被泠溪带下竹林后想要再次出手,却被赶到的凤鸣喝止。 南?晔倒是一派风流绝色,闲闲的站在一旁,折扇扇动,带起轻风几缕。 “太子哥哥。”见凤鸣面色不好,凤栖上前,轻唤一声。 凤鸣看了眼妹妹,想要出声责怪,又想着她昨日遭遇刺杀,受了惊吓,又不忍责怪了,只能摆摆手,“易烜鲁莽了,请南隋太子见谅。不过,这里随时万佛寺,但也是凌天的地界,南隋太子还是注意一些的好。”这是请求,也是警告。 南?晔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玩得太过,当下顺着凤鸣给的台阶下了,客气了几句,便带着南?玉和随从离开了。 “多谢泠少主。”见南?晔没有多加为难,凤鸣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还不能与南隋闹翻。 “凤太子客气了。”泠溪向凤鸣回了一礼,语气温润,“泠溪不过是看不得芮小王爷和南隋太子糟蹋了这么好的青竹罢了。” 傅易烜听言冷哼一声,他此时正在气头上,谁来都别想他给好脸色。 泠溪也是无所谓的,他温润一笑,看向凤栖,“公主无事吧?” 知道泠溪问的是昨天晚上的事,凤栖摇了摇头,“让泠溪哥哥挂心了,凤栖无事。” “无事就好。”凤鸣仔细地将凤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见她当真无事,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我已差人回京禀告父皇了,昨夜的事就交给阿烜和康玮将军去处理,今夜就暂时住到我那里去吧,明日祭完天我们就启程回京。” “昨夜多谢云世子出手相救。”凤鸣看向苍云代,苍云代也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凤鸣是知道苍云代的脾性的,自然也不存在不满什么的负面情绪,他抬眸扫了沫耿言、沫宁馨等从一开始就在场的人一眼,眸光冷冽威严,属于储君的王者之气在此刻尽显,“本太子不希望在外听到关于今日之事的任何流言蜚语,尔等可是清楚?” 第三十九章 争执 “是。”众人齐声应了一句。 凤鸣点点头,复又看向傅易烜,“阿烜,这件事就将给你了。” “太子皇兄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彻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此事有关的人的。”傅易烜愤恨地咬牙。虽然此次福禄山之行他负责的是前山的守卫,但防卫之事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前山也好,后山也罢,凤栖总归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的,他如何能不气恼。 这般想着,傅易烜向凤鸣鞠了一礼,转身就带着几名侍卫走了。 对于凤栖遇刺的事,凤鸣心里也不比傅易烜好受多少,但现在所有事都未明了,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他也只得压下心中的郁气,“关于明日祭天之事,本太子有些细节想与世子相商,不知世子可否借步说话。” 苍云代自然没有意见,宽大的明白衣袖一拂,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苍云代还是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凤栖手指圈着用来挽发的衣带,低头看着地面,脚下一点一点,有些闷闷的。 泠溪低头轻笑,声音温润,“公主早起还未用膳吧,不如移步东院,我让人备些公主爱吃的点心如何?” 东院,是泠溪在万佛寺的落榻之处,与前山凤鸣等人的落榻之处相距不远,却是单独出来的一个小院,小院背靠福禄山三景之一的垂兰溪,景色宜人,清幽寂静,一点都不输于竹林小筑。 有吃的,又有得玩,凤栖自然高兴,当下也不纠结苍云代不理她的事了,跟着泠溪就去了东院。 留下的人自然不可能在苍云代的院子中久留,面面相觑了一会,也都自行离去。 沫宁馨看着凤栖和泠溪并肩离去的背影,手中的手帕被紧紧地纠在一起,她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有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正叫嚣着想要闯出来。 “宁儿?”沫耿言走了几步,见沫宁馨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没。”沫宁馨微微摇头,俏丽红润的脸颊此刻有些微微的泛白,她咬了咬下唇,压下心口的涩然,抬头给了哥哥一个得体的微笑。 沫耿言看着妹妹略显不自然的微笑,一向无波的眸子掀起微微的涟漪,他轻笑一声,“不是说昨日没有游到许愿台吗?左右无事,去玩玩看看如何?” “哥哥?”沫宁馨抬头,望进哥哥平静无波却微带笑意的眸子里,就是这样的眸子,让她觉得她的那点小心思在瞬间暴露无遗,“我……” “走吧。许久没有与你一同游玩过了。”沫耿言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似乎有些惆怅,“父亲说,皇上有意让我入朝。只怕此次回京就会提上日程了,往后就是想与你这般闲暇游赏只怕也是难了。” 沫宁馨看着哥哥,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年少尚且不知愁滋味的时候,哥哥也时常这般爱怜地摸着她的脑袋,带着她玩耍,然后玩疯,然后被父亲罚站,罚背家规。 想起幼年的糗事,沫宁馨失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沫耿言自然不知道妹妹在想些什么,只是见她笑得开怀,没了先前的勉强郁气,心下也宽了不少,抬步向许愿台而去。 沫宁馨收拾好心绪,亦步亦趋地跟着哥哥的步子走。 百旦节祈福为期三天,祭天作为重要的仪式,被安排在了第三天的午时举行,祭天过后,众人也就要启程回京了。 傅易烜去调查竹林小筑刺杀之事了,祭天诸事就都交给了沫耿言处理,礼部尚书从旁协助。作为浸淫朝堂三十多年的礼部尚书,他自然知道太子做这决定意味什么。或者说,从凤帝颁下御旨,让沫家兄妹随行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 所以当凤鸣身边的战葑前来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礼部尚书没有半点惊疑,表示会完全配合沫耿言,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沫耿言本来就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心细胆大,有谋有略,又有了礼部尚书的从旁协助,小小一个祭天自然准备的妥妥当当,没有一丝差错。 虽然出了凤栖遇刺的事,但此次祈福并没有受到影响,可谓是顺利非常,第三天午时刚过,浩浩汤汤的车队开始启程回京。 只是不同于来人众人齐全,不说傅易烜与温国公一起带人调查凤栖遇刺只是,就是凤鸣也得到凌天皇宫来的急命先行了一步,礼部尚书留下处理后续事宜,康玮将军带领随行侍卫护送凤栖等人回京。 凤栖从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来的时候在马车上闷了几天,回程的路上哪里还受得了,正好现在凤鸣不在,没人管得了她,便兴致勃勃地嚷嚷着要骑马。 “山路颠簸难行,你确定你要骑马?”泠溪皱眉,有些不赞同。 “我就是要骑马,要骑马要骑马!”凤栖才不管什么山路难行了,见苍云代从万佛寺里出来,“苍云代,我们不坐马车了,一起骑马好不好?” “骑马好啊,坐在马车上都快要闷死了。”南?晔适时出现,手不离他的那柄折扇,“来来来,小公主,我们一起骑马,解解风情也好啊。” “谁要跟你一起骑马啊,”凤栖不买账,只缠着苍云代,“我要跟苍云代一起骑马。” “泠少主所说属实,山路颠簸,就你那马术,只怕是寸步也难行。”苍云代看了凤栖一眼,又看了看停在寺外的马匹车辆,“再说,你来的时候是搭我的马车过来的,没有骑马,这个时候又上哪给你找马去?你若是骑了侍卫的马,侍卫没了马,他定然不敢坐我们这里谁的马车的,那你又让侍卫如何回京?” 苍云代见凤栖低头思索,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你还是不要骑马了吧。” 凤栖撇撇嘴,想说苍云代这话不对,但又找不出错处,抬眼看向泠溪,也见泠溪一脸的不赞同,只好闷闷地退而求其次,“那我要坐你的马车。我是搭你的马车来的,就要搭你的马车回去,善始善终。” “好。”苍云代点点头,迈开步子走向他的马车,“那走吧。” 凤栖听言,当下就将不能骑马的郁闷抛掉了,脚下踢踢踏踏地跟在苍云代的身后向他那辆莞香木的马车走去。 南?晔自讨了没趣,却也没恼,依旧笑得一脸灿烂,没有半点尴尬,“泠世兄,请吧。” “南隋太子请。”泠溪点点头,温润有礼。 南?晔风流一笑,折扇轻摇,“几位小姐也请吧。四小姐,请。” 傅雪湘当下羞红了脸,诺诺地应了一句,“太子请。” 这边的对话凤栖自然听了个清楚,对于南?晔客气却不失风流的话语嗤之以鼻,低低却了一句,伸手掀开帘子,弯腰钻了进去。 充当车夫的还是溯斐,他见苍云代和凤栖皆已上车,手中马鞭一扬,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泠溪与前来相送的普善大师客套了几句,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南?玉见南?晔与傅雪湘搭乘一辆马车,便打消了与哥哥同乘一车的打算,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沫耿言与沫宁馨同来时一样共乘一辆马车,向普善大师告辞后,也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停在万佛寺前的车队同来时一样,井然有序地离开,从打头的康玮将军,到最后头的侍卫队,连成了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阿弥陀佛。”普善大师对着车队消失的尾端双手十合,叹息一声,“风云将起,江山天下,格局若变,只怕又会是一场生灵涂炭啊。” “风兴起,凤星降,生死局,繁华锦……” 万佛寺山门伴随着那一声叹息关闭,热闹了几日的福禄山也在此刻静了下来,独留远山古钟鼎鸣,幽深源远。 下山的路并不比上山的路好走多少,只是坐在莞香木的马车内,并没有感到多少颠簸。只是不同于上山时两人之间较为和谐的气氛,此时的马车内寂静压抑得有些吓人,就连马车外的溯斐都有所察觉一般,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凤栖不是很明白气氛突然压抑的原因,但她知道,现在的苍云代跟平时很不一样,平时的苍云代虽然一样沉默,但没有这么吓人。 凤栖偷偷瞄着在一旁看书的苍云代,偶尔有话没话地找他瞎聊,以前他是会应她的,但现在基本上连理她都不想了。 “苍云代,你别看书了,陪我说说话吧。”凤栖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一下,明白色长衫包裹下的肌肤泛着微微的寒意,让凤栖忍不住抖了一抖。 苍云代翻着他的书,没有理会。 凤栖撇撇嘴,原先还蛮不在意的,可一来二去,莫名其妙被冷落她也有些恼了,“苍云代,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我招你惹你了?傅易烜这样你也这样,看我不顺眼早说呀。”凤栖不干了,直接甩脸,“你即然不乐意见我,还让我上你的马车做什么,又不是没人搭我。” 凤栖作势就要去掀车帘,“溯斐,给我停车,这破马车本公主不呆了。我找泠溪哥哥去,他肯定乐意搭我回京城。” 凤栖的手刚一碰到车帘,就被苍云代抓住,他如玉的手稳稳地扣住凤栖的手腕,声音轻缓,却有着平日里没有的低沉,“我这若是破马车,只怕泠溪的更破。” 凤栖被苍云代低沉的声音弄得一怔,回头看他,却是一惊,这个时候的苍云代,不复往日的清冷孤傲,倒是像极了她与泠溪游玩回来那日,他独自立在竹下的身影,如迷雾笼罩,看不真切。 凤栖抿抿唇,心中的恼意来的莫名去得也莫名,嘴上却一贯的不服软,“就是破车,我也乐意坐。总比在这里,受你这莫名其妙的不待见好。” “就只怕他不乐意搭。”苍云代清澈的眼眸突然掀起一股风浪,深邃莫名,“就你这脾性,有谁忍得了。” “是吗,竟然云世子忍不了,就不委屈世子忍耐了。泠溪哥哥很是疼我,他定然不会嫌我脾气不好的。”凤栖恼极,用力甩开苍云代的手,“溯斐,给我停车。” 第四十章 生死 溯斐听着马车内凤栖的怒吼,手下抖了抖,哪里敢停下,只能当做没有听见。 凤栖心口燃起一股邪火,恼得不行,手上苍云代抓得也紧,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见凤栖执意要甩开自己的手,苍云代眸色更深,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了,他倏地起身逼近凤栖,另一只手扣住凤栖的另一只手腕,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他与车壁之间。 凤栖看着他突然凑近放大的脸,如诗似画,烟雾笼罩,淡淡的冰冷气息迎面将她笼住,心下一惊,手上挣扎的力度越发的大了。 她愈是挣扎,苍云代扣得愈紧,苍云代扣得愈紧,她愈挣扎,反倒有些恶性循环的味道了。 凤栖咬了咬下唇,清澈水灵的眸瞪得大大的,满载着恼怒羞愤,苍云代抬眸,一眼就能望到底。 苍云代呼吸浅浅,微暖的气流带着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凤栖的脸颊,轻拂而过,暖暖的,有些微痒,她一贯带着玩闹笑意的脸上染上了红红的胭脂,又被气的,也有因为他们此时的距离而感到微微尴尬的。 凤栖感觉她此时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脑袋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此时是该继续气恼好还是尴尬好。但她也有些些感觉,这个时候,她是该推开他的。只可惜她的两只手腕都被某人扣住了,动弹不得。 “你,你快滚开。”前世今生,凤栖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流阵仗,此时她还能收拢点点意识,没有被苍云代近在咫尺的俊颜迷了心智,已是她意志力坚毅了。他若是再不离她远点,只怕她真要全军覆没,缴械投降了。 只可惜凤栖这话语气凶恶,说出来却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反倒是像小猫的爪子一样,挠在心头,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逗逗,想要接下来动作。 苍云代似乎也起了挑逗之心,故意又靠近了她一些,暖暖的热气呼在她的脸颊上,“你不是想要下车吗?现在就可以下了。” 凤栖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你丫的抓得她牢牢的,她就是想下车也下不了啊。“你,你给我死远,唔……” 凤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张大了数倍的脸,唇上凉凉软软的,鼻尖满是他冰冷的气息。好不容易回笼的意识再次飘散。 苍云代只觉得车上一震,他本是想要挑逗凤栖而故意倾斜的身子没有立点,直接就向前倒去,唇上轻轻软软,香香甜甜就像小时候吃过的细腻的棉花糖。 苍云代一惊,赶忙借力起身,车身再次一震,还未立稳的身子向后倒去,连带着凤栖也扑倒在他怀里。苍云代牢牢地护凤栖在怀里,后背重重地撞在车座上,发出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车外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马蹄纷沓和嘶鸣声。 “世子,有刺客,小心。”溯斐极力稳住马车,无奈马儿受了惊,破空而来的羽箭和轰隆隆滚滚而下的石块木桩让他猝不及防。 铮铮铮。 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莞香木的马车,石块伴着粗大的木桩从山坡上轰隆隆地滚下,毫不留情地砸向马车,马车惯性倾斜,侧面就是高于百丈的悬崖。 溯斐心惊,拼尽全力想要拉住马车,可凭他的力气,就是运气全身的内力也做不到。 铮铮铮。 羽箭一拨拨而来,全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身子随着马车倾斜,溯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挡开射向马车的羽箭,不让羽箭射进马车内。却突然感觉有股力量将他托起,狠狠地甩离马车。 溯斐惊恐地瞪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马车,带着马车里的人,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掉落悬崖,砸向岩石的瞬间粉碎成屑。“不!” 滚滚的落石木桩随着马车一起滚落悬崖,沉寂。 “世子!”溯斐被那股力量摔落在地,蹬脚飞奔到崖边,运起轻功就要飞身而下,却被身后一股力量抓回,狠狠地摔在地上。 “冷静点,云世子他们不会有事的。”泠溪越过滚落满地的落石木桩,温润的声音淡淡。他远目看向崖下,悬崖深深,看不见底,他眸光看不出深浅,脸上惯有的温润笑意此时也收敛的干干净净。 凤栖有些搞不懂此时的情况了,她只记得在马车撞上岩石前,苍云代抱着她跳出了马车,然后呢? 睁开眼看见的是明白色的衣裳,鼻尖尽是苍云代冰冷的气息,他的手紧紧地揽着她,将她护在怀里,天旋地转,耳边有落石的声音,也有乱石木块之类的打在她的身上,有些疼。 紧紧地偎在他的怀里,双手收紧,感觉到心安的同时,意识开始涣散,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 醒来的时候,入眼是宽大翠绿的树冠,她平躺在地上,身上有淡淡的冰冷气息萦绕,一件宽大的明白色锦袍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凤栖微微动了一下,身上突然就传来尖锐的疼楚,她挣扎着起来,却疼得龇牙咧嘴,巴掌大的小脸都疼得皱在一起了。费力地环视四周,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苍云代。 但她还活着,他,应该也是无事的。说不定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般想着,手里抓着明白色的锦袍外衣,心突然就安定了。 忍着疼,她抬头看向头顶高高的树冠,树荫罩在头顶上,遮挡住了远眺的视线,阳光却零星的洒落,风吹叶动,斑驳的光影也随着摇动,隐约透出水色的蓝天。 突然就怔住了,愣愣地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看着头顶的枝叶晃动,嫩绿、浅绿、深绿、墨绿……层层叠叠,树叶相互厮磨发出“沙沙”的声音,光与影交错。 凤栖缓缓闭上了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静。清风吹拂而过,温柔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脸庞,撩起耳边散落的青丝,像母亲般温柔,也似孩童玩闹。 身后突然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轻轻浅浅,缓步而来,在距离凤栖三尺的地方停下。熟悉的冰冷气息笼罩,静谧安详,凤栖的意识有些微散,风拂过树梢,捎来绿叶飘飘。 纤长如玉的手为她拈去落在发上的绿叶,好似叹了一声,又好似是她的错觉。 凤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却不其然望进他专注于她的眸里,深邃,悠然,如墨的眼瞳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却也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醒了?”苍云代把玩着从她发上拈下的落叶,声音清冷。 凤栖乖觉地点点头,红唇轻抿,“这里,是哪里?” “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记得。”凤栖点头。 “我们落崖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我们还没有完全离开福禄山的地界,但具体在哪我也不是很清楚。”苍云代转身,手臂伸长一指,落在他刚刚走过的小道上,“那里,是绝壁,也是死路,不通。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往反方向走了。” “害怕吗?”见凤栖低下头没有说话,他问。“如果我们找不到路出去,可能就要困在这里了。” 她抿唇,“有你陪着,有什么好怕的。”又觉得这话好似不妥,又道,“反正就是死,我也要拉你陪我。” “好,我陪你。”他应 。 凤栖抬头看他,他目光清冷,却好像夹着一丝笑意一点温情。凤栖一怔,紧紧地盯着他看,却在下一瞬撇开视线,微微侧过头,留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给他,只是对着他的那一只耳朵上,有微微的红晕。 看着凤栖别扭的样子,苍云代心情大好,轻缓而笑。笼在眉间的薄雾散去,露出如诗似画的绝代容颜。 他的笑声轻而缓,冷而清,却让凤栖微微有些恼意,别过去身子,突然就不想理他了。 难得见到凤栖含羞带怒的小女儿姿态,苍云代不但没有止住笑,反而笑的更欢了,性情使然,他的笑不似傅易烜张扬的爽朗大笑,不似南?晔风流暧昧的笑,也不似泠溪总含在嘴边如沐春风的笑。 他的笑,清清淡淡,不似百花艳,却比百花更迷人眼,给人一种远山浓雾尽散,终可窥见群山巍峨一角的感觉,清冷散去几分,风华更显卓绝。 凤栖恼怒地转身瞪向他,却因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显现出来的明显高度差而只能看见他扬起弧度的薄唇,唇若涂丹,不点而微红。 靠,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她好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嘴唇都比她好看。凤栖忍不住爆粗口,眸中的恼意换上愤懑,眼睛瞪着他的唇,恨不能冲上去咬他一口。却在瞬间想起,在马车跌落前的那意外一吻,清冷软绵,微微的甜。 想到这里,凤栖的脸突然就“腾”地红了,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急急忙忙地想站起,却不慎踩到过长的裙摆,身子一歪,跌进了伸手来扶的苍云代的怀里。 苍云代抱住她软软的身子,淡淡的梨花香带着浅浅的青草香弥漫在怀,即便是再冷再硬的心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柔软了下去,苍云代突然就生出了想要就这么抱一辈的想法。 他的想法刚刚一闪而过,胸前就传来一股推力,他猝不及防,被这推力猛地一下,脚下退了几步,撞向背后的树干,疼得他闷哼一声。 凤栖一惊,羞恼在这一刻停顿了一下,她没有是多大力啊。“苍云代,你没事吧?” “没,事。”苍云代皱眉。 凤栖突然想起他们是从山崖上滚下来的,一路上苍云代都将她护得紧紧的,所以除了被震得有些疼,她身上其实一点伤都没有。但那样崎岖的山路,山坡上还布满了小石子。 凤栖脸色一白,急急忙忙跑到苍云代身边,不由分说地拉开他与大树的距离,看向他的后背,霎时脸色惨白惨白的。 第四十一章 谋局 明白色的锦衣此时沾了些灰尘,灰白之间还渗着点点红迹,鲜艳的红色显然是因为方才的撞击伤口裂开而新流出来的。 古代的衣服穿得本就多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这样子血还能渗出了,可见他伤的有多重。 看着那血迹,凤栖微微红了眼,鼻子一抽一抽的,比她自己受了伤还难过的样子,“很疼是不是?” “不疼。”苍云代直起身子,拉下凤栖放在他背上的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都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凤栖瞪着他,一脸信你才怪了的表情。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衣服。 苍云代伸手,直接扣住了凤栖的手腕,看向凤栖的眸里有些无奈,“我真的没事,不用看了。” “说了我不信!”凤栖执拗,甩开苍云代的手,伸手一两下就解开了他衣服上的盘扣,“就算真的没事,也要把伤口洗干净上些药,若是让衣服跟伤口黏在一起了,到时候有你受的。” 苍云代看着她极其认真的脸,微长的睫毛闪了闪,好看的眼睛闭上,终是没有说话。 凤栖很快就将他上衣上的盘扣尽数解开,褪下衣裳,露出了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后背,本该是白皙光滑的,可如今,却烙上了几条深深的红痕和几块乌青,更甚至有一块乌青足有她两个巴掌大,几乎是从左到右横贯他整个背部。 凤栖知道他伤得重,凭她的医术,再加上凤栖也曾习过医,这点小伤,即便是隔着衣裳也瞒不住她的。可是知道归知道,跟亲眼看到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 她心疼的目光落在苍云代伤痕遍布的背上,颤抖地伸出手一一轻触那些狰狞的伤口,当手指滑到那最大片的乌青时,手微微顿住,就再也移不开了。 她记得,在马车上的时候,因为马车的摇晃,他护住了跌进他怀里的自己,那个时候她又听到他的闷哼声。这道乌青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心里有些微微的感动,也有些尖锐的疼,这种疼,是恨不得受伤的是她,恨不能替他去痛。 感觉到凤栖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背,久久流连,不忍离去,苍云代微微颤了颤,随即沉默着将半褪的上衣拉好,轻叹一声,“知道你喜欢我,但也不必如此急躁。姑娘家,还是矜持些好。” 萦绕在心口的感动在这一瞬见散去,凤栖瞪了他一眼,“谁说本公主喜欢你了,不要脸。” “是谁方才执意要解我衣裳的?”言外之意是在说不知道谁更不要脸。 经苍云代这一提醒,凤栖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干了什么。想起他衣裳半解,端的一副美人如画的模样,再想她的手触在他的背上,久久流连的样子。 凤栖脸上有些发烫,像是触电一般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我,我还不是担心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苍云代轻笑,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哦?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好人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凤栖傲娇地一扬头,忘了方才还在羞恼的事情。她站起身拍拍云罗锦上沾着的泥土,“这附近可有小溪之类的?泉眼也行,你的伤口需要洗洗。” “有。”苍云代系好衣服,站起身就朝他方才回来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依旧轻缓,可人却在一瞬间走出了好远,而他的身后,也很是适时地响起凤栖的咆哮声。 “苍云代,你什么意思?本公主从来就是好人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怒吼,苍云代在凤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温暖灿烂,眸中的清寒在这一刻尽数散去,只有柔情似水。 凤栖很快就看见了苍云代先前说的绝壁,高耸入云的悬崖,光滑长满青苔的峭壁,凤栖站在山脚抬头仰望,只觉得自己好生渺小。 绝壁的另一边是一条不算宽的河,河上盛开着好几朵河莲,淡淡的清香弥漫,飘香百里,河水清澈,低头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河底的水草和石子,偶尔有鱼悠哉悠哉地游过,凤栖伸手轻点河面,一圈涟漪荡开,河下的鱼儿受了一惊,摆着尾巴嗖一下游开,引来凤栖呵呵的笑。 苍云代坐在离凤栖玩耍的地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石下清澈的河水流过。他轻褪下上衣,动作轻缓,但还是难免还牵扯到伤处,有些尖锐的疼。 手划过河面,捧起一捧水,从肩膀上顺着背部流下,清水瞬间变成血水,顺着肌理分明的背部滑下,沾湿了明白色的衣裳,流下点点红迹。 凤栖看着他的动作,停下玩闹的心思,几个跳跃从另一边的石头上跳到苍云代所在的石头上。 因为伤在后背,苍云代的手就是再长也无法自己为自己清洗伤口,看着他略显笨拙的动作,但整个人却是依旧的风华绝代,清冷勿近,凤栖撇撇嘴,为什么会有人长得这般好看呢。 从怀里摸出随心每日都会为自己准备的丝帕,浸湿,拧干,凤栖凑近苍云代,微湿的丝帕轻轻为他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迹,凤栖擦得认真,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温热的呼吸一呼一吸吞吐在他的背上,温温暖暖的,痒痒的。 苍云代的身子颤了颤,身子有些微僵,却也是一瞬就放松了下来。他安安静静地背对着凤栖坐着,微一侧脸,还可以看见清澈的河水中他二人倒映的影子,她认真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他的眼里似乎只容得下她的存在。 虽然伤得重些,但还好苍云代的衣服没有被划破,没有沾到沙子之类的脏东西,所以只要把干涸了的血迹擦干净就可以了,凤栖擦得小心,动作轻轻,好似怕弄疼他一般。 伤口擦干净了,凤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几颗小药丸。她将药丸捏碎,小心均匀地洒在他的伤口上。至于乌青的地方,凤栖身上没有什么能很好祛除乌青的好药,就只能作罢。 知道凤栖处理好了,苍云代拉上衣服穿好,转身的瞬间正好看见凤栖将手中的瓷瓶收起。苍云代眸光浅浅,对于凤栖为何会随身带着伤药,他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惊讶。 古代没有钟表,更没有手机这种可以摸出来随时看时间的东西,判断时辰全靠一双眼睛看太阳所处的方位。凤栖尚在药王谷的时候也略有研究,所以看时辰的本事还算可以。 她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太阳,才想着现在应该是酉时,也就是现代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而他们是辰时三刻离开万佛寺的,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的时候。 呼。凤栖长长地吐了口气,原来他们落入悬崖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吗? 这般想着,肚子就在此时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抬头看着苍云代带着隐隐笑意的眉眼,凤栖大囧,若是可以,她真想直接捂脸遁走。 但考虑到那样子的话被笑话的可能性更大,凤栖也只能忍下这股冲动,羞愤地转过身子背对着苍云代,“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确实没什么好笑的。”苍云代这样说着,嘴角的弧度却愈发明显 。 凤栖愈恼,“苍云代!” 被她这么一吼,苍云代见好就收,站起身理好衣服,“走吧。” “去哪啊?”还在恼怒中的某人语气不是很好,很不想甩他。 “不是肚子饿了么?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苍云代好笑地看着她,摇摇头,带头走在前面。 凤栖听见有好吃的,蹭地站起,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后走。 这边两人一个无奈一个欢喜地觅食去了,却不知外面因他二人而闹翻了天。 九公主凤栖与星渺瑾王世子苍云代遭遇刺客,双双坠崖失踪的消息一经传出,很快就扩散开来,不仅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星渺南隋也在三个时辰后得到了消息。 南隋倒也没什么,南?晔与南?玉都没什么事,只是苍云代失踪,星渺京都瞬间就炸开了锅,据说星渺皇帝震怒,直接八百里加急给尚在星渺的来使向凌天凤帝讨个说法。 南隋虽做壁上观,却也乐于在此时插一脚,直接就拿上次南?晔在十里桃林遇刺一次说事。 星渺南隋共同施压,爱女凤栖生死不明,凤帝大怒,严令太子严查此事,并令康玮将军全力查找凤栖和苍云代的下落,以戴罪立功。 西垂的残阳缓慢地掩入群山之后,天幕渐渐拉了下来,凌天皇宫各处皆已掌上灯火。御书房内更是灯火通明。 “啪”,一叠厚厚的奏折被甩了出去,打在了前来通报的侍卫身上,光滑的御书房地面此时零散地丢着好几本奏折,凌天皇帝急躁地在桌前走来走去。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将手中的奏折扔下,凤帝此时焦躁非常,“都找了五六个时辰了,竟然还一点消息都没有。福禄山才多大?朕养你们这一群废物有何用!” 跪在地上的众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言语,就怕一个不小心,帝王的怒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报,八百里加急。”御书房外传来了一个声音,直惊得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心脏颤了几颤,“靖淮将军来报,星渺在与凌天交界的西陲关集结三万大军。” “什么?”众大臣大惊,齐齐看向上首的帝王,只见凤帝拿过来人上呈的折报,展开看了一眼,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开始乌青。 众位大臣暗叫不好。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了内侍德公公的声音,“皇上,南隋使者求见。” 第四十二章 争锋 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南隨的来使为何会在此时前来求见凤帝,据他们所知,两个多时辰前,南隨星渺两国的使者才为了九公主与云世子坠崖之事与凤帝争论过。南隨此番去而复返,只怕来者不善啊。 凤帝又何尝想不到南隨来者不善,但人已经到门口了,总不能避而不见吧。 凤帝放下手中的折报,挥手让跪着的众人起来,“宣。” “是。”德公公得令,转身出去请南隨来使。 御书房内伺候的人赶忙将地上的奏折都拾起来,退到一旁站着。 德公公在门外喊了一句,立时有人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走了进来。只见来人一身青布衣衫,襟摆处绣着行云流水的花纹,面容虽不及苍云代南隨烨几人,却也是俊美非常。 他普一进来,就恭敬地向凤帝行了个半礼,“草民单凤儒见过凤帝。” 单凤儒。这个名字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听说是南瓍烨太子府上的一位谋士,在南隨没有一官半职,却受到了南隨大部分大臣的敬重,在南隨国中的影响也是不小的。没想到此次百旦节,南隨烨竟然把他也给带来了。 对于单凤儒表面的恭敬凤帝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高位坐下,剑眉微挑,帝王的威严在不经意间流转,“不知来使有何要事?需要连夜进宫。” “自然是要事,否则单某也不敢连夜前来打扰。”单凤儒并没有被凤帝所展示的威压吓退,当初大臣们的面再一次恭敬一礼,只是这一礼,明显比之前那一礼多了些什么,“单某此次前来,是以南隨来使与太子殿下府下谋士的身份向凤帝要一个人的。” “我南隨国君以花名都以南三十城池为聘,太子殿下以太子妃之名为礼,请凤帝将九公主下嫁我南隨太子为太子妃,凌天南隨永结秦晋之好。” 单凤儒话落,立即引来一片哗然,星渺大军压境,南隨却在此刻求娶九公主凤栖,这其中深意,不得不让人深思啊。 “哦?朕竟然不知南隨国君竟有如此意愿。”凤帝端坐于帝位之上,情绪不明,“我的九儿,在南隨国君的眼里竟然只值三十城池?” “凤帝多虑了,花名都以南是我南隨除了新都以外最繁华之地,吾皇将此三十城池作为给凤栖公主的聘礼,足以见吾皇及太子对公主的重视。”单凤儒如是说道。 “九儿凤栖乃是朕的爱女,朕如何能放心让她远嫁他国异乡?就算南隨帝和太子如何宽宠于她,朕总归不放心。更何况,公子自己也说是下嫁了。”凤帝又怎会轻易松口,“单公子就莫要再提了此事了。” “凤帝的意思就是说我南隨太子配不上凤栖公主咯?”单凤儒抬头,神情恭敬,语气却十分犀利,“还望凤帝能够慎重考虑我南隨的提议,毕竟现在的凌天可是多事之秋,再生波折可就不好了。” 单凤儒这话一出,就觉得有无数犀利逼人的目光向他射来,他也不在意,只垂手现在那里,抬头看着凤帝。 “南隨这是何意?”凤帝看着下首的单凤儒,眸中闪烁着犀利的光,“借星渺之势威逼吗?” “凤帝严重了,单某绝无此意。”单凤儒并不惧怕凤帝隐隐透出的威压,“只是请凤帝多加考虑罢了。毕竟,百花宴及十里桃林之事凤帝还未给我南隨答复,凤太子嫌疑也未洗脱,今日星渺又为了云世子而大军压境。。” 单凤儒聪明地说一半留一半,但他的话外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凤帝瞬间就黑了脸,好一个单凤儒,三言两语就将凤栖和凤鸣拖下了水,连星渺都搬出来了,难怪南隨烨会如此倚仗于他。 凤帝拂了拂袍袖,声音微沉,“九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无论如何朕都不会在她尚且生死不明之时擅自为她定下婚事,一切待我儿回来再议。单公子也不会有意见吧。” 凤栖是与苍云代一同落崖失踪的,若是凤栖找回来了,苍云代自然也就无事,星渺压境之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单凤儒不知道凤帝在想着什么,但他打的什么算盘他却是一清二楚,只是,星渺发军容易,只怕退军,可就难了。 “好,那南隨就等着凤帝的好消息了。不过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希望下一次凤帝不要再像今日以及上次御花园中一样敷衍了。”单凤儒说完,便像来时一样行了个半礼告辞离开。 凤帝随手指了个小太监,让他送单凤儒出去。 单凤儒的身影一消失在御书房门口,凤帝扫了垂手而立的众位大臣一眼,锐利的眸光停在右相身上,“传信给芮王,让他火速前往福禄山查寻九公主与云世子下落,命单靖保护太子及南隨太子等人回京。” 凤帝顿了一下,“今日之事,待太子回来再行商议。在此之前,不许透露任何风声。” 众大臣齐声应是,见凤帝再没吩咐,便识趣地垂手退出御书房。 此夜,寂静,唯有御书房的灯火亮了整晚。 日升月落,不过转眼,凤栖和苍云代便已在悬崖下呆了两日,外面如何乱套他们都不知道,只是在这里转了两日,明明每次走的方向都不一样,但每次都能绕回来,索性苍云代从来就性情寡淡,不见烦躁,凤栖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觉得这地方好玩,玩心大起之下也就忘了外界应当有的反应。 此时,她正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鞋袜尽褪,一双小巧的玉足浸在微凉的河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水。而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苍云代拿着一根木枝在燃起的火堆里拨弄着,淡淡的肉香味夹带着另一种香味飘散,混合着荷花香,分外好闻。 凤栖顺着河水的流向抬头,水从半山壁上飞流而下,形成一个天然的小型瀑布,之后顺着不宽的河道流向远方。其实细细地闻,除了荷花香之外,这条河里还散着一种很独特的味道,隐约似曾相识。 当她把这个发现告诉苍云代时,苍云代倒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告诉她,那种香味是一种叫做垂兰的兰花发出的,这种花很是独特,只生长在万佛寺的东院后的一条小溪旁,藤蔓般的花枝垂下小溪里,溪水也沾上了垂兰香,所以那条小溪也叫垂兰溪。 而泠溪在万佛寺的落榻处,正是垂兰溪。 凤栖恍然大悟,看着那山壁言道,“那就是说,这水其实是从垂兰溪流下来的咯。”见苍云代点头,凤栖大喜,“那我们顺着这条河往上游走,不就可以出去了?” “按理是这样说。”苍云代嘴角轻扬,语气轻轻,“可问题在于,你虽姓凤,却不是凤。”所以你不会飞。 听出了苍云代的言外之意,凤栖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狠狠地哼了一声。但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绝壁,她也只能无奈兴叹。她也想飞啊。 肉香越来越浓了,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骨灰级吃货,但将吃这一事当做人生乐事之一的凤栖还是被勾起了馋虫,她半转过身子,见苍云代将一截竹筒从火堆上取下来,轻轻敲开竹筒,露出碧绿色的一角。 凤栖一骨碌将脚收起,顾不上穿鞋直接跳下了石块就要向这边扑来。却见苍云代一抬头,眸光落在她未着寸缕的光裸玉足上,视线又缓缓向上移,眉头轻皱,语气有些微沉,“先将鞋穿上。” 凤栖被他一说,生生顿在原地,脚**着踩在新冒头的青草上,草尖刺着她娇嫩的脚掌,微微的痒。她撇撇嘴,喃喃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有什么关系嘛。” 苍云代的耳力极好,再加上他的内力比凤栖的深,凤栖的喃喃自语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听见她的那句没有别人,不知为何,心口一跳,原有的郁气也在这一跳中尽褪。 他无奈一叹,“即便没有别人,你赤着脚走路总归不好,地上有水,凉寒,若是沾了寒如何是好?而且草丛里还有石子,你走路素来没个样子,若是划到了怎么办?” 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似乎苍云代说的也有道理。好吧,看在他是关心她而且也是为了她好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凤栖心里想着,手下的动作也不慢,利落地套了鞋袜,净了手,哒哒地就往苍云代那边跑。 她在苍云代身边坐下的时候,苍云代已经将外面那层荷叶剥开了。 荷叶尽褪的刹那,香味四溢,鲜美扑鼻,里面赫然是几尾鱼。烤好的河鱼色泽好看,油润光亮,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见凤栖馋猫的样子,苍云代嘴角含着笑意,将鱼肉慢慢分开,动作优雅,公子翩翩。 虽然只是几尾鱼,但凤栖看着他慢慢烤鱼,细细挑刺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满满的,有什么要溢出来一样。 “怎么?”对于凤栖的稍稍反应迟钝,苍云代表示某些不解,他将挑了刺的鱼肉递到凤栖的嘴边。 凤栖看着他如玉白皙的手,鲜嫩的鱼肉被他捻在指间,白白细细的,鱼香随着他的动作滑进她的鼻间。 凤栖似猫儿般嗅嗅,微张嘴,将那鱼肉含进了嘴里,樱唇张合,离开之际却不慎碰触他微凉的手指。 他刚要收回的手顿了一顿,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温润细滑,让他的心都禁不住颤了几颤。 “那个,我自己来好了。”苍云代手下一顿,抬头看了眼凤栖,她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鸡腿上,又好似没有,他没有看清凤栖的表情,却看见了她微红的耳后根。 他轻缓一笑,眸中流光潋滟,终是撤回了手。凤栖赶忙拿过那条给她的鱼,细刺还未挑干净,但已被他挑出了不少。凤栖细细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挑刺。鱼肉细腻,拿在手里,温温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第四十三章 相对 凤栖平素里一直都是一副嚣张纨绔,性子也有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就连睡相也不是很好。但意外的,她的吃相却优雅而缓慢,十足的小姐样子。 她慢慢地那尾鱼,鱼肉烘烤的很是香嫩,浓浓的肉香,淡淡的荷叶香,饮一口从飞流而下的瀑布接来的透着清淡垂兰香的垂兰溪,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更何况,这是他亲手做的。 这一顿,只怕是凤栖这一生吃得最久,也是最难忘的了吧。 将火堆用土盖灭,苍云代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泥土,接过凤栖递过来的沾了水的丝帕。 擦干净手,与凤栖肩并肩离开此处,开始了他们这两天必做的功课,找出路。 站在昨天的分岔口前,凤栖看着眼前的几条路,其中两条他们昨天已经走过了,结果都只是绕回了原来的那个地方。 苍云代站了一会,迈步向另外一条路走去。凤栖没有意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小路两旁草木戚戚,甚为幽静,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一簇一簇地开着,很是娇艳。凤栖伸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本该是十分寂静的地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一声,一声,又一声,缓缓慢慢,极有规律。 走在前面的苍云代突然顿下脚步,屏息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原来越近,路旁的草丛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一个棕红色的身影慢慢出现,慢慢接近,临近了苍云代,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随后越过他的肩膀,好似疑惑地看着凤栖。 苍云代缓过神来,疼惜地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对凤栖道,“这是浴火。” 浴火,浴火战马。 普一听到这个名字,凤栖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四个字。只见那马全身棕红,身形高大健硕,四蹄矫健,鬃毛修长好看,长长的马尾一甩一甩的。 凤栖刚一见到,就喜欢得不得了,欢喜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它,它也不怕生,嘴巴动动,反过来蹭蹭凤栖的手,伸出舌头还想往她脸上蹭,比对苍云代还要亲昵十分。 凤栖倒是没想到这马儿对她如此亲厚,跟苍云代的冷清性格完全不像。嘛,什么人养什么宠物,这话也不能全信吗嘛。避开马儿伸过来的舌头,凤栖笑着对苍云代嘚瑟,“看来它还是比较喜欢我的。” 苍云代不置可否,伸手拉过马缰,“嗯,许是见到同类的缘故。”顿了顿他又道,“平日里它见到别的母马也是如此。异性相吸嘛,见色忘主什么的可以理解。” 凤栖手下的动作僵了一僵,脑袋转过来苍云代的话后,登时恼怒,“苍云代,你什么意思啊。” “我相信我方才说的很清楚。”苍云代清冷的眸中带着隐隐可见的笑意,“你也应当听明白了才是。” “你……”凤栖气得险些吐血,以前只觉得苍云代这人冷清孤傲,不好接近,怎么就没发现他竟也有这般能将人活活气吐血的本事呢。 想着天下人对他的赞誉,星渺百姓对他额推崇,什么第一世子,什么风华绝代,什么不可亵渎,丫的,完全就是狗屁。 见凤栖气着了,偏过头去不看他,苍云代低低笑着,摸着浴火战马柔顺的鬃毛,“该走了,再不走,就真该乱套了。” 他与凤栖的身份特殊,落崖且失踪了两天两夜,该的不该的都应该该乱了。之前不想不理,是因为想了无用没法去理,现在,却是容不得他们了。 苍云代的意思凤栖自然明白,他二人此次落崖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即是认为,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结束了呢。只怕这次出去,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们呢。 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他们呆了两天,也给了他们两天安静的地方。竟然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并且以这个身份活着,那么,她就不会退缩。药王谷,从不需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存在。 翻身上马,苍云代将坐在他身前的凤栖护在怀里,接过她递来的缰绳,御马而行。 老马识途这句老话不是说假的,苍云代只是微微动了马缰,浴火就自己沿着走过的路缓缓慢慢地走了回去。 凤栖手上的狗尾巴草早就丢了,她背倚着苍云代不宽厚却异常坚毅的胸膛,苍云代天生体温低,手脚常年冰冷,这样靠着,本该是有些微微寒意的,可她此时却觉得分为温暖,很有安全感。 “呐,苍云代,”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眸光清澈无影,好似任何风景都入不了她的眼,“待到繁华尽处,与我寻一处无人山谷,落一木制小屋,栽种满枝梨花,从此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可好?” 她似喃喃的话语终是入了他的耳。他微怔,却没有任何意外。微低下头,看着她如墨一般的头顶,长长的青丝简单挽了一个发髻,点缀着一个小珠花,这是早起时他帮她挽的。 唇角微勾,带了几分温度,只可惜背对着他的凤栖并没有看见,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他微微蠕动的唇瓣。 凤栖没有听到苍云代的回答,却听到了前方略显杂乱的声响。只可惜前方被茂密的树木遮挡,她看不真切。听那声音,却不是她所识得的任何一人。 浴火驮着苍云代和凤栖缓缓踏出了小树林,遮挡的树木被甩在后面,凤栖这才看清了前方的情况。 只见树林外站在一排一排身着戎装的兵士,有几十个人来来回回地跑动,偶尔还有另一小队的人从其他地方冒出来,几步跑过去跟一个满脸急色的中年男子说什么,男子震怒,吼了几句。 她和苍云代普一出现,忙乱的众人就都停了下来,中年男子向这边看见,看见他们俩,立时面露喜色,急急忙忙迎了上来,“九儿,可算是找到你了,可算找到了。你可有事?有没有受伤?” 凤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掩欣喜之情的中年男子,完全不认识,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他的眉眼之间竟与傅易烜有几分相似,心下有些了然,却不敢肯定。 一旁的苍云代像是给她解惑一般,对中年男子点点头,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芮王爷。” 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傅易烜的父亲,凌天的芮王。 芮王身份本就不比苍云代低,自然也不可能对苍云代行礼,只是面对这个名声在外的世子,难免会恭敬几分,“云世子。多谢云世子照顾我们家九儿,给你添麻烦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父亲弄清楚了芮王的身份,当下收起小心,“姑父,您这是什么话,说得九儿好像多大的麻烦一样。” 凤栖不满的叫嚣并没有引起芮王的不满,好像这样才是他眼中的凤栖一样。他看向凤栖的眼里有些浅浅的宠溺,坚毅的面庞上却带着嗔怪,因长年习武而长满厚茧的手指划过凤栖娇翘的小鼻子,有些痒,“不是好像,你本来就是个麻烦。” “姑父。”凤栖不满,傲娇地偏过头,“我要告诉姑姑,说你欺负我!” 芮王顿时苦下一张脸,“姑奶奶,你怎么又来这一招啊。” “招数有用就行了。”知道芮王不会拿他怎么样,凤栖冲他扮了鬼脸,颇有些无赖的味道。 芮王登时哭笑不得。 “麻烦倒是没有多少,只是我们落崖这几日,劳累芮王爷挂心了。”苍云代在一旁插口道,明显是不想让他们两就这样说下去。 经苍云代这一提醒,芮王这才想起正事,俊秀的脸庞较之傅易烜的张扬多了几分岁月沉积下的稳重,他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对凤栖说,也是在对苍云代说,“九儿,你还是快些随我回宫吧。你失踪这几日,皇宫那边都快乱了套了。本来太子和烜儿是与我一同寻你和云世子下落的,只是前日传来消息,星渺因为云世子失踪,星渺皇帝大怒,派遣三万精兵压境,西陲关十万镇守大军押后。” 芮王顿了顿,看了苍云代一眼,又道,“南隋借此向皇上施压,要将你嫁与南?晔为太子妃。太子和烜儿已经先赶回去了。但今早烜儿给我传书,说是南?晔再上金殿求娶。星渺大军压近百里。” 凤栖听言,眸光杀意一闪而过,南?晔,星渺,好,很好。 苍云代听言,倒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眸中的寒意又深了几分,犹如寒冰凝聚,“走吧,总该回去看一看的。” 苍云代翻身上马,将手伸到凤栖面前,凤栖就势握住,借他的力飞身上马。她刚一坐稳,苍云代便御马而行。 芮王一扬手,满身戎装的将士顷刻间集结完毕,跟在苍云代的马后,出发回京。 路上,他们还遇上了得到找到苍云代消息而跑来的溯斐和战荛,几人皆是马不停蹄地向京城赶去。 苍云代的浴火战马本就是极好的马,再加上御马之人极好的马术,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行走奔跑间快如闪电,终于在黄昏时分入了京城。 此时,溯斐等人已被苍云代甩在了后面。 御马到宫门前,二人下马,守在宫门口的侍卫还来不及行礼,苍云代就已揽过凤栖,带着她往凌天的议政殿飞去。 “南?晔,你不要欺人太甚!”议政殿内,下首的傅易烜看着南?晔,凤眸中流露着满满的杀气。 “芮小王爷,本太子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南?晔依旧摇着他的折扇,桃花眼里承载的不只有无限风流,还有浓浓的志在必得,“三十城池,以及本太子东宫太子妃、南隋未来国母之位,难道还不够资格娶你凌天一个九公主吗?” 与傅易烜并肩而站的凤鸣看着南?晔,好看的凤眸微眯,一言不发。 此时的议政殿内,两方人马,两方争论对决,争锋相对,何止一个剑拔弩张可以形容。 “自然不够!” 一道清丽凌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一惊,齐齐看向殿外。 第四十四章 相争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乌金西坠,天边的云彩晕染上了灿金色的光泽,蔓延出一层又一层紫红色的云霞,余辉洒落地面,落在背着阳光走进来的女子身上。 木槿紫的云罗锦染上阳光,说不出的艳丽无双,雅致风华。 进来的人,正是凤栖。 她的身后,缓步而来的是传言与她一同落崖生死不明的苍云代。 似乎不过一瞬,凤栖就已在众人的目光中翩然走至殿中,向高位上的凤帝恭敬地行了一礼,“父皇,九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凤帝点点头,面上依旧威严,只是看向凤栖的眸光柔和,轻易就能让人看出他的喜悦之情。 回来就好,只一句,只四字,便让凤栖心里涌起一份感动,一份涩然。这是她的父亲啊,她凤栖的父亲。在这般的情形下,顾念的,依旧只是她的安危而已。 凤栖冲凤帝缓缓一笑,目光又一一扫过凤鸣和傅易烜,只是没想到沫耿言也在,她顿了一下,冲他点点头,沫耿言回以一笑。 苍云代瞥了沫耿言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星渺来使见苍云代平安归来,提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一个个一脸激动地看着苍云代,“世子……” 苍云代点点头,对上首的凤帝道,“给凤帝添麻烦了,还望凤帝海涵。” “好说,好说。”爱女平安归来,苍云代也毫发无损,凤帝心情大好,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好的。 “星渺大军之事凤帝可不必担忧,吾皇也是担忧云代,这才关心则乱。待云代修书一封,言明原委,星渺自会退军,星渺凌天,依旧是秦晋之好。”苍云代如是说道。 星渺的来使一向以苍云代马首是瞻,更何况他说的都是实话,自然无人反驳。凌天的大臣们听星渺愿意退兵,自然也是高兴的。凌天虽然不怕星渺,但是也实在不愿开战,连累无辜百姓生灵涂炭。 傅易烜见苍云代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件事,虽然心有不甘,却也莫可奈何,只冷哼了一声。 南?晔侧头看向并肩而立的凤栖和苍云代,两人没有靠得多近,肩与肩之间尚有距离,但他二人只那样站着,一人明白色锦衣,一人木槿紫罗裙,公子如玉,美人如画,端得和谐自然。 他眸光微微一眯,薄唇轻轻抿起,“不知公主方才那话是何意?” 见南隨烨终于开口询问,凤栖微微侧头,看向他,“太子耳朵不聋,又自诩天才,想来能够明白凤栖的意思才是。” “哦?那公主的意思就是要致凌天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了?”南隨烨挑眉,嘴角的笑依旧风流,吐出的话却是残忍至极,“毕竟本太子接连在凌天出事,凌天总归得给本太子交代的。父皇的文书,凤帝也该看明白了才是。” “太子的意思是,不惜一战了?”凤帝凤目微眯,看向南隨烨的眸光嗖凉嗖凉的。 南瓍烨自然不怕他,笑得风流无双,宛若春日里的桃花,好似他们在谈论的不是国家婚姻大事,“若是凤帝的裁决又失公允,烨自然是不惜一战的。” “南隨太子不觉得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吗?”凤鸣眯眼,渗人的目光嗖嗖地射向南瓍烨。 “百花宴之上,小五与九儿确实胡闹了些,险些伤了太子是他二人不该。事后父皇也对他二人做出了惩罚,九儿被禁足思过,小五更是被逐南漠,至今未归。至于十里桃林之事,”凤鸣若有若无地扫了南隨烨身后的人,“不过是太子一句空口白话,就能断定是本太子派人刺杀太子,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一些。” “凤太子似乎忘了,”单凤儒从南隨烨身后走出,笑得儒雅,“凤太子举世无双的玉佩,可是出现在了十里桃林。” “单公子似乎也忘了,南隨皇室独一无二的玉佩出现在了泠溪的画舫上,暗杀我们四人的现场中。”傅易烜反压一头,笑得轻蔑,“这么说来,本小王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是你们南隨想致本小王、小阿九、冰木头和泠溪于死地呢?” “小王爷此言,就是十里桃林之事就此揭过?” “太子多虑,无论是太子十里桃林遇刺之事,还是芮小王爷所说之言,朕自然会去查清,到时定会给南隨星渺及泠渊涧一个交代。”凤帝扫了一眼下首的几人,眉头微皱,“至于百花宴之事。” “本太子记得五皇子被逐南漠是因为五皇子失手伤了凤栖公主而不是本太子吧。”还不待凤帝说完,南隨烨就先开口道,“烨不需要凤帝惩罚任何人,对于烨而言,凤帝若是能将凤栖公主下嫁于我,就是最好的交代,而父皇的意思,也是希望两国能结永久秦晋之好。还请凤帝多加考虑。” 说是让凤帝考虑,但南隨烨说出来的话却分毫没有给人考虑的空间。一句话,公主你是给不给,不给,我们就开战。 凤帝眉头越皱越深,看向南隨烨的眸里有些恼意,他不想与南隨交恶,无非是凌天一直推崇和平治国,不尚武力,他亦不想因此而与南隨开战,令百姓无辜受累。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拱手送出自己的女儿,断送她一生的幸福。 凤帝眸中流光几番变化,心中几番思量,没有人知道,但见他沉默良久,凤栖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下宽慰,索性父皇是真心疼她的。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苍云代,因为这是凌天南隨之事,即便此事星渺在中间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苍云代身为星渺世子,确实不太好插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安静地现在凤栖身边,没说话。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就在凤栖看过来的瞬间,苍云代也偏头看向她,唇角微勾一个很不明显的弧度,却刚刚好能被凤栖捕捉。 凤栖被他这么一笑,略微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他还以一笑,又转头看向南隨烨,“本公主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我知道,因为你喜欢云世子。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爱上我。”南隨烨冲着凤栖眨眨眼,看我多善解人意。 凤栖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不全是,还有另外的原因。” “愿闻其详。”南隨烨忽而一笑,往日风流魅人的笑复又挂上嘴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你就给我听好了。”凤栖收起玩笑,难得认真地道,“我凤栖,不求登高望极,不求后宫专政,不求锦衣荣华,只求一心人,一生一世与我只一双人。” 清丽柔和的声音意外的坚毅有力,飘散的话语就像一把巨锤,重重地落在众人的心间。 议政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或呆或滞,或惊或疑地怔怔看着凤栖,只觉得那女子再不复往日的玩闹任性,不复传言的纨绔废材,而是风姿绝代,风华万千,好似所有的光辉都落于她一人身上一般。不由得迷了眼,痴了心。 南?晔怔了怔,女子铿锵有力的言语一字一句落在他的心上,重重的,又是那么实在。“公主若是想,晔可为公主遣散东宫美人,废除后宫佳丽三千,只迎公主一人,与公主一世一双人。” 南隨烨说得很认真,众人也看得很认真。皆心下暗惊,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府中有三四个填房侍妾那都是少的,更何况是帝王。自古帝王无情,却也多情啊。 凤鸣微微皱眉,眸光在苍云代、凤栖和南隨烨之间几个来回,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说话。 傅易烜尚未从凤栖方才的话回过神来,低着头想着什么。 苍云代看向南隨烨,眸光静静,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南隨烨一语而出,有多少人震惊,又有多少人疑虑。 南隨烨的回答在凤栖的意料之外,却也不足以让她惊疑,她抿抿唇,道,“凌天不止我一个公主,你的太子府甚至未来的后宫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你我都清楚,后宫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宫,自古以来就与前朝的诡谲谋算分割不开。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代表了一份权势,一个地位,巩固帝位,权衡势力,从来就与后宫分割不开。这个道理凤栖懂,南隨烨更是清楚。 “不试一试,公主怎么就能肯定晔做不到呢?”南?晔仍不放弃。 凤栖摇摇头,“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试一试这种事,我不会做。” 南隨烨敛眸,不再看她,转而看向高位上的凤帝,“凤帝以为呢?也认同凤栖公主的言论,致凌天百姓于不顾吗?” “太子严重了。我凤栖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又如何能够与天下百姓相提并论。” “九儿的确不能与天下百姓相提并论,但她是我的女儿,亦是天下百姓的女儿,哪有父母会贪生怕死将自己的女儿以交易的方式出卖?”凤帝打断凤栖的话,眸光犀利地扫过某些蠢蠢欲动的人,“众位爱卿以为呢?” “陛下所言极是。九公主乃是陛下的九公主,亦是我凌天的九公主,我凌天是有气节骨气的,莫说此事凌天没有完全的过错,就是有,我凌天的公主殿下也断不可以这种方式远嫁。”站在凤鸣下首的右相率先走出一步,呈表上诉。 “臣附议。”跟在右相后面的,自然是跟随右相一派的,这些人一向敬崇凤鸣,且大多是清流一派,或多或少在初入仕途之时因世袭大家的抵触而受过凤鸣的帮助。 在这些人的眼中,有的,永远只有江山社稷,心中尽忠的也只有凌天凤帝,对于外来强敌,多是抵触的。所以即使他们很多时候都看不惯凤栖的行为举止,认为那样子败坏了皇家的名声,但在此时,他们也断不能让外人欺辱了去。 凤栖看着一个又一个跟着右相出列请命之人,又扫了眼以左相为主的另一派人,凌天文武重臣要在几年前就已分化两派,一派支持太子哥哥凤鸣,以右相为首,另一派则以左相为首,支持她那个被贬南漠的五哥哥,两派分庭抗衡,相争数年,也是直到不久前她与那个五哥哥打了一架,五哥哥被贬南漠,两派这才息鼓停战,安静了些许。 不过,对于她这个害得五皇子被贬的人,这些人还是极其厌恶的吧。冷笑一声,凤栖收回视线,却不想与苍云代的目光相撞,虽然意料之外,但凤栖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侧头,冲她灿烂一笑。 苍云代显然也没有意料到凤栖的反应,微微怔了一下,引来凤栖的轻笑。 凤鸣看了凤栖一眼,面上虽无多大表情起伏,可眼底的笑意宠溺却在微微扩散。 “这么说,凌天是不肯将公主嫁出了?”将凤栖与苍云代不经意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南隨烨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不是不肯,而是不可能。父皇的爱女,我的妹妹,绝无可能以这种卑屈的方式出嫁,落天下人笑柄。” “凤太子此言言之过早了,你怎知。。” “启禀皇上,泠渊涧泠少主携泠渊涧主手书求见。”有侍卫从议政殿外进来,行了个大礼,回禀道。 “哦?”凤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人,泠渊涧素来隐居世外,不理天下大局,不问各国政事,怎么今日这种节骨眼反而来插上一脚? 南瓍烨皱眉,也有思量,“凤帝还是先给烨一个答复吧。再推托下去,只怕于两国邦交不利啊。” “答复自然是要给的,只是不急在此一时,”凤帝此刻倒是老神在在了,“有请泠少主。” 侍卫退了出去,不过片刻,便有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影清俊,芝兰玉树,公子谦谦,正是泠溪。 泠溪走至殿中,温润如玉的眸光在南瓍烨、凤鸣、傅易烜、沫耿言、苍云代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扫过凤栖时微微顿了一下,见她确实无事,这才稍稍放心,看向高位上的凤帝。 从衣袖中掏出所谓的手书,泠溪双手托住,道,“师尊亲笔书信,特呈凤帝,请凤帝将爱女凤栖公主下嫁我泠渊涧少主泠溪。” 第四十五章 宸妃 议政殿内此时鸦雀无声,大臣皆是惊愕地看着泠溪。 凤鸣看着泠溪,眉头微皱,不明白泠溪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但越多人来搅这趟浑水,凌天越好摸鱼。 沫耿言看了看泠溪,又看了看站在一起的凤栖苍云代和另一边明显呈分庭对抗之势的南瓍烨,保持沉默。 倒是傅易烜怪异地看了泠溪,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绝谈不上好看就是。 凤栖倒是有些错愕,她承认,对于泠溪,她总是抱着跟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只知道跟对苍云代的喜欢对凤鸣等人的好感不一样。没有缘由。 德公公接收到凤帝示意的眼神,赶忙走下去接过泠溪手中的泠渊涧主的手书,上呈给凤帝。 泠溪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看向凤栖,她的眸中有些许错愕,呆呆的好似有些反应不过来。泠溪温润一笑,笑她,也在笑自己。 终是忍不住了。 凤帝合上手书,看向泠溪,“泠少主的意思呢?总不能说是你师尊让你娶九儿,你便娶吧?” “自然不是。”对上凤帝暗沉的眸光,泠溪依旧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泠溪不想做的事情,即便是师尊,也无法强迫,今日泠溪既然意愿到此,自然是因为心喜凤栖,无关师尊,无关其他。” 泠溪温温润润的话语有如春风一般,拂过过众人的心间,暖暖凉凉,没有南隨烨的强势,却有着不输于他的坚决。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实在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局势发展。 天下皆是传言九公主凤栖纨绔嚣张,不学无术,天生废材,实际上他们看到的也的确是如此,但却不知为何,竟引得南隨太子和泠渊涧少主垂青,争相向凤帝请婚求娶。 众位大臣皆默契地看了眼站在凤栖身边的苍云代,毕竟这位星渺的云世子从多年前就得凤栖公主喜欢,公主更甚至为了他而大闹过星渺皇宫。 而多年来,云世子对于公主所做种种也是采取不理睬不否认的态度,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莫不成,真如外间传闻,只是九公主神女有心,而襄王无梦? “云世子以为呢?”凤帝将视线转向苍云代,这件事情在泠溪递上泠渊涧主的手书之后就不再是凌天和南隨之间的私事了,而是凌天、星渺、南隨三国的政事,毕竟牵扯到了一直隐世的泠渊涧。 苍云代淡淡地瞥了一眼泠溪,泠溪回视,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 苍云代收回视线,“九公主凤栖乃是贵国唯一的嫡出公主,凌天真真正正的帝女,身份尊贵自然不用多说,代表的,还是凌天国的体面和皇室的尊严。”苍云代一拂衣袖,明白色的宽大衣袖云纹若隐若现,“若是因为南隨或是泠渊涧一句求娶就随意应允下嫁,只怕就是我星渺,也不会答应的。” 苍云代直接将凤栖的身份挑明,明明白白地告诉南隨烨和泠溪,凤栖代表的就是一股权势,一个国家,而要这股权势这个国家的不只有南隨和泠渊涧,还有星渺。 苍云代的话更是直接点醒了凤栖,各国间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们斗天下,斗江山,自然也包括女人。 凤栖面上不变,眸光却微微地沉,幽幽地看向南隨烨,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迷住这个风流之名在外多年的南隨储君,能够让他一而再再而三以不成理由的理由,以近乎胡搅蛮缠的姿态一定要娶她为妃,甚至不惜两国交战。 她认识南隨烨的时间不长,但她清楚的知道,能够成为储君,即便南隨只有他一个皇子,南瓍烨也无可能简单到哪里去。 凤鸣说得没有错,父皇的宠爱,她的身份,都会是她的枷锁,她的麻烦,她逃不掉的。 可逃不掉又能如何,逃不掉,她就迎难而上,佛挡弑佛,魔挡杀魔! “云世子说得不错。只是南隨与泠渊涧一同表示这般的意愿,朕总不能都推托了吧。但擅自答应任何一方,对于另外一方总是不妥。”凤帝点头,犀利的眸光扫了下首的众人一眼,视线落在凤栖身上,又很快移开,“无论朕如何答复,总有一方不满意,未免起多余的纷争。” “九儿即将及笄,也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待她及笄之后,朕便为她着令天下,招选驸马,天下有才能之人皆可前来应选。”凤帝顿了顿,道,“南隨太子,泠少主,以为如何?” “自然是以凤帝意愿为主。”泠溪自然没有意见。而南瓍烨就是有意见,这个时候也不宜多说。南隨凌天此时还不宜闹得太僵。 “那就这么定了。”凤帝拍案,很是愉快地决定了。“云世子遭此大难,又匆忙赶回,一路辛劳了。景阳殿已备下热水衣服,云世子可前往梳洗一番。小德子,去,让人在明乾殿备下酒宴,为云世子和九公主洗尘压惊。” “是。”德公公应声退下。 “多谢凤帝。”苍云代也不推搪,直接承了凤帝的情,带着星渺的人转身就要出了议政殿。 凤栖眼明手快地拽住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傅易烜一手拍掉她拽着苍云代衣袖的手,恶声恶气地道,“他是去换衣服,你去做什么。” “我顺路会梧桐宫不行啊。”凤栖怒,瞪着傅易烜。 “骗鬼啊你,梧桐宫离景阳殿又不近,顺哪门子路啊。”傅易烜不为所动,反瞪回去。 “我说顺路就是顺路,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凤栖甩开傅易烜的手,转手要去拉苍云代,却被凤帝的话制止,“九儿,莫要再胡闹了。你先行回宫梳洗一下,便去和銮宫给你母后请安吧。你失踪数日,皇后日日忧心,不得安眠。如今你回来这半天了,她定然心急如焚地在和銮宫中等你呢。” 凤栖撇撇嘴,看向苍云代,苍云代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不明显,却被凤栖看出了安抚的味道,“不去明乾殿?” “去,怎么不去。”凤栖双眸一亮,“那我先去母后宫中,待会明乾殿见。” 苍云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出了议政殿。 傅易烜看着苍云代离去的背影,眸光几番变换,他斥了凤栖一句,“出息!” 凤栖听言立即变脸,跟方才在苍云代面前全然两样,“本公主喜欢,你管我!”冷哼一声,凤栖也随后出了议政殿,只是她去的方向是梧桐宫。 傅易烜抿唇,看着凤栖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宫影中。 凤鸣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对泠溪和南?晔言道,“泠少主,南隋太子,请移步明乾殿吧。” “凤太子请。”泠溪就势做了个揖,先行出了议政殿。南?晔也不含糊,跟在泠溪身后离开。凤鸣紧随其后。 此时的议政殿内,只剩下凤帝、沫耿言与凌天众臣。 “礼部。”凤帝端坐于龙位,神色威严。“着令,公主凤栖及笄之礼不可懈怠,传天下书,凤栖公主及笄之礼过后,为公主在天下招选驸马。” “是。”礼部尚书接令,恭敬行了一礼。 “行了,明乾殿宴,是为公主与云世子的洗尘压惊宴,无需多人陪着,左右丞相以及温国公留下即可。”凤帝伸手捏了捏眉心,折腾了这几日,他也隐隐有些疲倦了。 德公公看出了凤帝的疲累,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 群臣恭敬地低首退出了议政殿,此时的议政殿外,落日已无余辉,天幕开始降下,凌天皇宫各处亮起了灯火,四处通明。 凤栖回了梧桐宫,随心随言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那里,看见凤栖,纷纷红了眼眶,直盯着凤栖瞧,凤栖被看得浑身发冷,好容易才打发了两个小丫头。 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又被随心随言紧催慢催地催到了和銮宫。 这个时候,早已过了皇子公主们晨昏定省的时辰了,因着凤栖出事,皇后忧心,也免了后妃们早晚的请安,所以此时的和銮宫倒是有些安静了。 皇后听说凤栖回来了,要过来请安,早早地就站在宫门口等着。远远的见凤栖走来,不变的云罗锦,不变的踢踢踏踏走路,身后跟着随心随言,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待凤栖走近的时候,皇后已经哭红了一双眼,她的身旁一位穿着锦蓝色繁复锦宫装的女人正轻声安慰着她,见凤栖走进了,冲她柔和地笑着,“九儿这一回可真真是不该,瞧把你母后给急的,这次,我也不帮你了,就让你母妃好好教训你。” 凤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有些惊艳,妆不化而艳,唇不点而红,云髻高梳,却只有一支金步摇点缀,长裙落地,却也是干净利落,不显拖累。这样的女人,美的不只有她的容貌,还有她的气质。 普一见到她,凤栖便有了几分思量。 凌天皇宫后妃无数,但敢跟她父皇母后一般喊她九儿的,也就只有被贬的五皇子的生母,宸妃了。 “怎么,我不过是与九儿说笑,九儿莫不成还吓着了?”宸妃轻笑,看着皇后道,“皇后姐姐也快被哭了,九儿都被你吓呆了。” “让妹妹看笑话了。”皇后擦了擦眼泪,嗔怪地看着凤栖,“你还知道回来啊。就去一个福禄山祈福,也能给我惹出这么多事来。果然是不让人放心的。我看你以后就不要出这皇宫了,省得日日让我为你提心吊胆的。” “母后,九儿也委屈好不好。”凤栖一听皇后不让她出皇宫,立即苦了一张小脸,拉着皇后的衣袖撒娇,“九儿也不想啊,是那些人不想让九儿安生。” “还不是你先不让别人安生的,否则怎么不见别人出事,出事的净是你了。”皇后依旧瞪着她,眼含嗔怪,“这一次还连累云世子陪你一起受累,你也是本事。” “母后,母后,九儿也不乐意好不好。”凤栖拉着皇后的袖子晃啊晃,讨饶道。 旁边的宸妃见凤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登时就收到了凤栖牌哀怨眼神一枚。 第四十六章 我在 见凤栖向她投来了哀怨的眼神,宸妃这才微微敛了笑意,“好了,皇后姐姐,九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吧。要再不松口,这怕我们九儿可是要哭鼻子咯。” “宸娘娘。”凤栖哀怨地皱皱小鼻子,甩开皇后的衣袖,闷闷地转身,“宸娘娘就知道和母后一起欺负九儿,你们都不疼九儿了,九儿不跟你们玩了,我找父皇去。”说着,抬脚就要走。 “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还玩呢,当你还是小孩子啊。”见玩笑开大了,皇后赶忙拉住凤栖的胳膊,“行了,小祖宗,我喊你祖宗行不行,你就给我消停会吧。” 凤栖心里清楚皇后只不过是担心她而已,说要走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敢真的走。当下顺着皇后拉住她的力道转了个身,偎在她身上,“有母后在身边,九儿永远都是孩子。” “你呀,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羞。不怕别人笑话。”皇后想板起脸来教训她,却奈何装不起,只好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谁,谁敢笑话我,我砍了他!”凤栖腾地从皇后身上离开,站直,眼含威胁地扫视四方。周围几个宫女太监赶忙低下头,表示他们什么都没看见。这位小祖宗,他们可惹不起。 看着凤栖嚣张的模样,皇后微微叹了口气,斥道,“女孩儿家家,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如何找得到夫家。”随后又想起南?晔三番向凤帝求娶,忧心皱起了轻描的眉。 听说今个儿,连泠渊涧的少主都向皇上递了求娶的手书。她虽处在深宫之中,但身为国母,又是太子生母,怎可能是无知之辈。那泠渊涧是什么地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泠渊涧,隐居世外百年,以毒蛊之术传家,以医药之术闻世,百年前的泠渊涧主因一场瘟疫入世,之后便备受世人推崇尊敬,百姓爱戴。 泠渊涧虽不是国,但它的身份地位绝不比凌天、星渺、南隋哪一国差。这也是为什么,每三年一次的百旦节,泠渊涧也会派人参与原由。 如今九儿不止于南隋太子扯上关系,就连泠渊涧也来插上一脚,再加上这几年,九儿一直痴痴缠着星渺的云世子…… 皇后有些头疼了,总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宸妃自入宫以来就与皇后交好,皇后的脾性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隐隐也能猜到她的想法,但此时她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宽慰一般地拍拍皇后的手。 “皇后姐姐,九儿,都别再宫门口杵着了,省得宫人们看笑话。九儿刚回来,回了梧桐宫只怕也是换了衣裳还没歇息就跑来了,姐姐就不要再说她了。”宸妃到底还是真心疼宠凤栖的,否则亲儿子因凤栖被贬也不会全不恼怒。更何况她心知皇后并不是想要苛责凤栖什么,也便开口给凤栖解了围。 “是嘛是嘛母后,九儿急急地赶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呢,您真忍心再生九儿的气吗。”凤栖立马顺着宸妃给的坡下了,那叫一个速度。那讨饶的小模小样,看得宸妃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别摇了。”皇后拍了拍凤栖摇晃她的手,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她都这般无法无天了,妹妹再宠着,指不定将来会不会把天闹塌了呢。” “天塌了不是还有皇上和太子吗。”宸妃笑呵呵的,很是不负责任地道,“女儿生来就是被宠的,姐姐不也一直宠她吗?九儿还小,再大些就知事了,姐姐忧心什么。” 孩子大了,自己的路总该让他们自己去走。宸妃一语双关,皇后有如何不懂。轻叹了一声,“行了,到宫里坐坐吧,我让人给你备下了你最爱吃的枣红糕,先进去吃点。我让苏嬷嬷去小厨房给你熬点你爱吃的芙蓉粥好不好?” “好。”凤栖乖乖地应下,“不过就不要麻烦苏嬷嬷了。待会父皇会在明乾殿设宴,我还要过去呢。” “那也好。”皇后点点头,转身在苏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和銮宫。 凤栖落后了一步,走在宸妃的身边,悄声道,“谢谢宸娘娘。” “你呀……”宸妃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得无奈。 凤栖吐吐舌头,跟着宸妃走入和銮宫。 在和銮宫也没呆多久,明乾殿那边就有人过来请了。皇后推说身子不适,回绝了,宸妃也说想陪陪皇后,所以最后去的也就只有凤栖,她的身后跟着随心随言。 见凤栖的身影消失在和銮宫门口,皇后这才收回了视线,有些无力地坐在凤椅上,柳眉紧蹙,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就不要再忧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宸妃轻声宽慰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一想到九儿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我再看顾不到她,不,也许我现在已经看顾不到她了。” “九公主是有能之人,亦是有福之人,这凌天皇宫,怕是困不住她的。”宸妃也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万佛寺的主持大师不也是说了吗,凤栖于梧桐,终有一日要高飞吗?” “罢了罢了,只要两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别无所求了。”皇后心中几多思虑,最终却也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和銮宫灯火通明,漆黑的夜幕繁星闪烁,帝女星隐在群星之间,蓄势待发。 明乾殿内依旧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丝竹声盈盈绕绕响了一晚,直至破晓。 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冒了一个头,丝丝缕缕的阳光散落大地,带来了几分光明和温暖。 明乾殿的宴会在此时散去,苍云代、南?晔带着星渺南隋的使团与泠溪一同向凤帝告辞离去。因为早朝事宜,送他们到宫门的就只有凤栖和还未入朝的傅易烜和沫耿言。 送走了几人,因为凤栖的禁足还未期满,所以派人跟皇后说了一声,便跟傅易烜一起上了回芮王府的马车,沫耿言也独自上了回右相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凤栖挑开马车上的帷幕看着载着沫耿言的马车行远,“沫耿言为何会出现在议政殿?”他还未入朝,还不能插手朝堂上的是吧? “皇上舅舅想让沫耿言入朝,可能就在这几天了。”傅易烜背靠着车壁,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假寐。这几日夜夜不得安眠的何止是皇后,他又何尝不是日日挂心。如今凤栖回来了,提着的心放下,傅易烜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倦色。 凤栖点点头,沫耿言满腹才华,又有能干,是个栋梁之才,又是右相之子,将来也可为凤鸣所用。傅易烜与凤鸣自幼感情好,将来继承芮王府,再加上一个右相府,左膀右臂,何止是地位巩固这么简单。 只要有芮王府和右相府,那些哪怕只有一点不臣之心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凤栖抬头看向傅易烜,正好看见他眼睑下的青影,也知道这几日自己让他和凤鸣操够了心,便不再说什么,放下车帘,安安静静地坐着。 马车咕噜噜地驶过几条街道,很快就到了芮王府。 得到消息的芮王妃像凤栖出来芮王府是一样,大清早就等在了门口,凤栖一下车,就被她拉了过去,左瞧右瞧,一句话问个三遍,知道凤栖再三保证自己很好,完全没事,就差指天发誓了,芮王妃这才放过她,拉着她往芮王府里走,一路上还絮絮说了还些话。 傅易烜被两人抛在身后,就像他刚回京那日被母妃赶去接凤栖是一样,傅易烜有些恍惚,呆呆地跟着芮王妃和凤栖的步子走在后面,看着二人的背影,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好似哪里变了,哪里不一样了。 突然,凤栖回过头来,冲着发呆的他扮了个鬼脸,随即又万分乖巧地转过头去跟他母妃说话,乖巧应是。 傅易烜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又暗想自己想多了,眼前的人,只怕是到死都改不了那个让人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得的死性子了。 傅易烜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想,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一语成谶。 凤栖是真的累了,好容易将芮王妃哄好,一回到北苑吹风阁,踢掉了鞋子,直接就扑上床睡觉了。随心随言也知道凤栖肯定是累极了,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为凤栖盖好被子,关上房门便退了出去。 感觉屋里没人了,凤栖意识飘散,这才真真正正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地睡了醒,醒了又睡,凤栖只觉得脑袋沉沉的,胀胀的疼,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她睡眠素来浅,即使不清醒,也不肯完全睡去,努力地睁眼,却晕得更厉害了。 有人将手抚上她的眼,手指清凉,让她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只是那清凉的气息让她觉得舒服,她复又靠近,猫儿一样蹭了蹭。清凉的触感似乎挥散了一些脑袋的胀痛,她舒服地一叹。 耳边似乎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很低很低,让她听不真切。是谁?是谁在笑?她都这般不舒服了,竟然还敢笑话她? 她略微离开了那只清凉的手,想抬头看清楚是谁,奈何脑袋太沉抬不起,眼也睁不开。 那双清凉不宽厚的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却意外的让她觉得安心。有人在她耳边轻叹一声,有些无奈,有些宠溺,清清凉凉,又好似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睡吧,我在。” 第四十七章 梦魇 我在。 这一句,却让她感到意外的安心。沉沉的眼皮彻底合上,放心地放空脑袋,完全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吹风阁内却是灯火通明。 她只微微动了一下,就惊醒了趴在床沿浅眠的随心,随心揉揉眼睛,见凤栖醒来,眼里写满了惊喜,“公主,你醒啦?” “嗯。”凤栖点点头,只觉得浑身热得厉害,没有半点力气,她张张口,嗓子很干,发出的声音都是干哑的。 随心见,状赶紧去倒了杯水,伺候凤栖喝下。 借着随心的手喝下一整杯水,复又躺下。 “公主,您发热了,太医说可能是在崖底受了寒又受了惊,再加上百花宴那次的伤还没好全,身子底不是很好,这才发了这次大病。”随心为凤栖盖好被子,言道,“您发热了两日,这两日王妃一直守着您,皇上和皇后也来过,只是碍于宫规,在天黑的时候就回宫去了。王妃在入夜的时候也被小王爷劝去休息了。” “嗯。”凤栖微合上眼,她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去,脑袋依旧沉沉的,不多时便开始昏昏欲睡。 随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为凤栖拉好被子,静静地守着她。 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凤栖隐隐地听到了随心的声音,“小王爷。” 听到吹风阁有些动静的傅易烜站在外屋,隔着层层帷幔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她醒了?” “是。醒了,喝杯水,又睡了。”随心回答。 “烧可是退了?” “没有。”随心摇摇头,有些担忧。 “也罢,你好生伺候着,不可懈怠。”傅易烜蹙眉,奈何自己全然不懂着岐黄之术,只能吩咐她身边的人小心仔细伺候。 随心应了一声,傅易烜转身便出了吹风阁。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半日,中间被人扶起喂了几次苦苦的汤水,发了汗,再醒来时,凤栖觉得身子轻了不少。 这一次醒来,天大亮着,暖暖的阳光从微合的窗口照进来,落在窗边的地上,碎了一地。偶尔还有几片粉红色的花瓣落进来。 凤栖看着那地阳光,蹭了蹭被她捂得温热的枕头,心神晃了几晃。 突然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轻笑,凤栖一惊,屋里有人。 猛地侧过头,便看见一袭锦衣的泠溪懒懒地靠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雅致悠闲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卷书,想来她未醒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看书。 见凤栖看着他呆呆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泠溪轻笑,“怎么?真烧糊涂了?” “泠溪哥哥?”凤栖呆呆唤了一声。 “嗯。”泠溪应。 凤栖好似没听见他应了一声一般,平躺着看着床顶,幔帐垂下来的紫色流苏偶尔随窗口吹进来的微风晃几晃,直到晃得她眼睛有些酸了,这才又闭上,好似没有醒来一样。 泠溪也没有管她,翻过一页书又看了起来。 吹风阁里又静了下来,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吱呀。 主屋的门被推开,随言端着一碗药从屋外进来,对靠在软榻上的人行了一礼,“泠少主,公主的药熬好了,需要叫公主起来吗?” 泠溪一手拿书,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向碗壁,探了探温度,“这药刚起来,还烫着,且凉一凉吧。待会我再喊她起来。” 从喝了泠少主开的药后,凤栖不仅烧退了不少,人也精神了很多,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但至少喊她的时候,不会只一直睡着,沉寂地让人觉得可怕。 所以打心里,随言是相信泠溪的。 “是。”随言低低应了一声,将药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吹风阁又静了一下来。只是这一次没静多久就被泠溪给打破了。 泠溪起身走到桌子旁,放下书本,伸手试了试碗壁,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抬头看向床上还闭着眼睛装睡的凤栖,有些好笑,“怎么?还不起吗?难不成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栖公主还怕喝药?” 凤栖猛地睁开眼,看向站在她传遍笑意盈盈的泠溪,心里暗暗抓狂。 凤栖一贯是最耐不住激的,而且她身为毒医,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她怕喝药的事情出来说。到底是谁说大夫本身就不可以喝药啊混蛋! “泠溪哥哥。”凤栖看着泠溪,哀怨。 泠溪忍着笑,将药碗递给她,哄孩子一般劝道,“乖,把药喝了,喝了药,你的病就能好了。” “可是好苦。”凤栖看着那药碗,黑漆漆的药水一看就知道很苦,哀怨的小脸顿时苦成一团,“泠溪哥哥,很苦的。” “乖,苦口良药。”见凤栖还想说什么,泠溪又道,“你也不想成日都躺在床上吧?若是不乖乖喝药,你的病就好不了,你的病好不了,依照凤帝和皇后的脾气,是万万不肯让你下床走动的。你身子虚,前段时日又受了伤,伤了底子,不好好调养一番只怕会落下病根呢。” 听说要在床上躺倒病好,凤栖立马接过泠溪手里的药碗,双手捧着,表示绝对会乖乖喝药。只是在看到那一碗黑漆漆的东西时,嘴角还是忍不住僵了一僵。 偷偷用眼角看了一眼泠溪,他依旧笑意盈盈地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没商量’三字。凤栖撇撇嘴,认命地深呼吸一口气,直接一口闷。 终于将最后一口药灌进胃里,凤栖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感觉,将碗丢给泠溪,伸出舌头像小狗一样吐了吐。 泠溪见她这模样,又看向她明显清瘦了些的小脸,有些心疼,也不敢再闹她了,将碗甩向桌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凤栖。 凤栖哀怨地不想理他,偏过头去。 泠溪失笑,伸手打开了布包,里面赫然躺着几枚大小相差无几的澄黄色的蜜饯。他拈了一颗,递到凤栖的唇边。 鼻尖传来香甜的气息,瞬间缓和了口腔内难忍的苦涩,凤栖也不理现在是否还在恼他,张口就将那枚蜜饯咬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充满味蕾,平息那股欲呕的苦涩,凤栖咂咂嘴,双眼放光地看着泠溪手中剩余的几枚蜜饯。 泠溪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布包往凤栖面前一递,凤栖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自己拈了一颗丢进嘴里,甜滋滋的,瞬间就满足了。“你可别以为几枚蜜饯就可以抵消方才的事,逼我喝药,我们结大仇了。” “嗯?”泠溪状似细细思索,“那公主殿下要怎样才肯原谅泠溪呢?”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就饶了你。”凤栖咬着蜜饯,认真思考。 “好,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泠溪也不恼,依旧好脾气地笑着,近乎纵容地任凤栖胡闹,“吃完了再歇一会吧,晚上凤太子只怕会过来。到时候你若是醒着就见,没醒我会与他说的。” “嗯。”凤栖大病未好,精神有些不济,说了这么一会话就又有些困倦了。她自己也懂医术,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也便没有再闹,乖乖听话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只是这一次,不管怎么睡,她都没有睡得很沉,隐隐地感觉有人来了,摸摸她的额头,替她拉拉被角,与谁低声说这话,又有人走了,脚步悄悄。 又发了一次汗,凤栖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好像又轻了些,在没有那种被沉沉压着的感觉了,脑袋也不再沉沉的,耳边似乎还有谁在说话的声音,隐隐提到几个名字,南隋,大婚,星渺,苍云代。 “苍云代,玉梨花开了耶,我们去看好不好?” “苍云代,我昨天刚习了一支新舞,我跳给你看。” “哥哥欺负我,苍云代你帮我教训他。” 苍云代…… 苍云代…… 苍云代! 是谁,谁在说话? “阿九?阿九?醒醒,阿九!” 是谁,别那么用力摇她,会晕。 “阿九。” 都说了会晕,怎么还这么用力摇啊混蛋! “唔……痛……”凤栖想破口大骂,却因突然而来的痛觉**出声。她迷蒙地睁开眼,入眼就是父母满带担忧的双眼。“太子,哥哥。” 见凤栖醒来,还认得人了,凤鸣松了一口气,揽着凤栖的双手还在微微地抖着,他刚刚,刚刚以为……压下心底的慌乱,凤鸣感激地看向一旁的泠溪,“多谢泠少主。” “凤太子客气,公主无事便好。”泠溪依旧的温润如玉,他收起手上的银针,伸手搭在凤栖的脉搏上。 凤栖虽然虚弱,却还是反射一般地想去扣住泠溪的手,只是她被凤鸣揽在怀里,双手被他压着,泠溪的速度又比她这个病人快,刚反应过来手就落了空,被泠溪稳稳地扣住脉搏。 凤栖抬头,眸光犀利,见是泠溪,双眸才再次染上迷蒙,不再动弹。 这一切动作不过须臾之间,却瞒不过将她揽在怀里的凤鸣,自然也瞒不住扣住她手的泠溪。凤鸣没有动,只是揽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一些,好看的唇角微抿。 泠溪也没有说什么,偏头看着被他扣住脉搏的纤手,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发过这次汗,公主体内的病气被逼得也差不多了,再服几剂药也就可以了。” 听说凤栖没事,凤鸣舒了口气,想起凤栖方才不正常的反应,又有些不放心,“方才……” “不过梦魇而已,太子可不必过于担忧。” 第四十八章 翘家 “太子哥哥,我没事。”凤栖安抚性地拍拍凤鸣揽着她的手,看向泠溪的时候有些怨气,“泠溪哥哥,你竟然拿针扎我,痛死了。” “是我的错。”泠溪笑了一声,应道。 “就是你的错,上次让我喝药,这次又拿针扎我,我通通都给你记下了。”口气虽然凶狠,只可惜久病刚醒,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绵绵的,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泠溪只纵容地笑着点头,“好,你记着。我可不记住,所以你要好好记着,你若不记得了,吃了亏,可就怪不得我了。” “嗯,我会好好记得的。”凤栖甚是认真地点点头,随后又偏头看着揽着她的凤鸣,小鼻子一皱,颇为委屈,“太子哥哥,我饿了。” “你啊。”凤鸣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他对外喊了一声,立时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碗热乎乎的清粥,想来是早就备好了的。 凤鸣放开揽着妹妹的手,接过递来的粥,舀了一小勺,待吹得温温了才递到凤栖的唇边,“你还在病中,不宜食用太过油腻的东西,清粥最好,先暖暖胃。等你病好了,我再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凤栖看着那只递到她唇边的勺子,撇撇唇,她可以说不吗?抬眼偷偷瞄了凤鸣一眼,如花俊朗的脸上分明写着不行! 无奈地张嘴,含下那口粥。米被熬得极软细极粘稠,软软香香,清清淡淡的。一口粥下去,本来胃里就空空的凤栖顿时觉得饿了,也顾不得嫌弃这粥是否清淡太过了,凤鸣喂一口,她就乖乖喝一口,直到一碗粥见了底,胃里填了些东西,暖暖的,身上好像也有了些力气。 可恨的是一碗粥刚喝下,随心就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了,凤栖一看,顿时苦大仇深地瞪着随心,吓得随心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公主,险些将药碗都给丢了。 随心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在凤鸣接过药碗后,连告退礼都顾不得行,赶忙退后几步急急出了主屋。 看着随心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凤栖无辜地眨眨眼,她什么都没做啊…… 凤鸣忍俊不禁,凤栖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一个稳重,一个活泼,虽然都有点随凤栖的不晓规矩,但好在也没出什么大纰漏,留在凤栖身边也是好,至少忠心。 “喝药吧。” “太子哥哥。”凤栖蒙上被子想装死,却被凤鸣一把掀开,她哀哀地讨饶,能不能不喝啊。 “不能。”凤鸣直接回绝,“是我一勺一勺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一勺一勺喂?那不是无期徒刑吗?凤栖郁郁地想,那还不如一口干,早死早超生呢。 这般想着,凤栖壮士断腕,一把拿过凤鸣手中的药碗,一口喝得干净,口中苦涩味翻滚,感觉刚吃下的粥都快呕出来了。突然口中一甜,甜甜的蜜饯含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漫在心头,因苦涩而紧皱的眉头立即舒展,她抬头眼巴巴地看向泠溪十足十的讨食模样。 泠溪被她逗得一笑,将手中剩余的蜜饯递与她。凤栖毫不客气地接过,甜滋滋地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嘴里咬着两枚蜜饯,撑得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小模小样甚是讨喜。 凤鸣只觉得头有点疼,伸手点了一下她光滑饱满的额头,力气有些大了,凤栖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一歪,又自觉返了回来,活脱脱的就是一不倒翁,直接就将凤鸣和泠溪逗笑了。 “太子哥哥。”凤栖哀怨了,差点就像呆墙角里画圈圈。 凤鸣笑,不理她,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泠溪,“这几日有劳泠少主看顾了。阿九此次的病来势汹汹,若不是有泠少主在,只怕也好得没那么快。耽误了泠少主的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凤太子客气了。”泠溪温声道,“我与公主一见如故,引为知交,公主有事,泠溪又怎能推托。不过是晚几日回去罢了,师尊定然能够谅解。更何况。” 泠溪顿了顿,道,“师尊很是心喜九公主,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公主病了而泠溪因为要回泠渊涧而未能出手援助的话,也是会生气的。只怕到时候泠溪回了泠渊涧,连门都不给进了呢。” 泠溪说得幽默,连凤鸣脸上都带着笑意,可凤栖关注的却不是这些,“泠溪哥哥要回家了吗?” “是啊。你病了几日了,百旦节祈福已过,各国来使也无多留的理由,早前日就走了,泠少主本来也是要回泠渊涧的,只是阿烜见你病重,芮王府府医加上宫里的太医开了几剂药,你还是迷迷糊糊地发着高烧,便连夜拉了泠少主来芮王府。”凤鸣解释道,“泠渊涧不愧为医药隐世大家,医术高绝,不是他人可以比拟的。” 听着凤鸣的夸赞,泠溪只笑不语。他偏过头去看凤栖,她微低着头,三千青丝没有一支珠花点缀,只披散着落在脑后,面色有些微微泛白,带着病态的软弱娇美。 她咬咬下唇,好似犹豫了好久,才喏喏地道,“那,那苍云代呢?” “嗯?”凤鸣歪头看着妹妹,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云世子的话,早在你病了的那天中午就走了。本来还打算再多呆几日,到时与南隋一同走的,只是……” “所以,他走了是吧?” 凤鸣还没说完,凤栖略带黯哑的声音传来,又让他怔了好半响。 “连声道别都没有,就这样走了是吧?” “出去。”凤栖突然道。 “阿九。”凤鸣微微皱眉。 “你们都出去。”凤栖猛地拉起被子蒙上头,闷闷的大声吼叫从被子传来。 凤鸣有些被吓到了,急忙去拉凤栖蒙头的锦被,“阿九,你先出来。”无奈凤栖怒起,突然力气大得很,他又不想伤了她,手下不敢用力,所以怎么拉都拉不动。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凤鸣抬头,便看见泠溪冲他摇摇头,“公主累了,让她休息吧。” 凤鸣顿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凤栖,沉默了下来。久久之后叹了一声,“阿九,无论你想要什么,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会帮你夺来。但在此之前,先想清楚,你自己真正要的,究竟是什么。” 随后,他收回手,也不理会泠溪,转身就走,不多时便出了吹风阁,脚步声渐渐远去。 泠溪立在床头,看着床上的凤栖,没有动,没有说话。窗外拂进一缕清风,吹散了屋中萦绕了几日的浓浓中药味,也带起他的衣袂翩翩,端得公子如玉。 日光渐渐西斜,将立在床头的人影拉长,屋中渐渐暗了下来,屋中静静,等在屋外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妄动。 又默了一会,泠溪终是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布卷,合着他之前靠在软榻上看的书一起放在她的枕头旁,“云世子传令西陲关,让西陲关的大军撤兵,不想西陲关出兵凌天是假,西陲关守将藩王谋逆犯上是真,西陲关危急,云世子这才急急赶回。” 泠溪说完又默了一会了,凤栖依旧埋在被子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泠溪的话。 “这世上最好看的玉梨花,开在星渺。” 被子下的凤栖似乎动了一动。 似有似无的叹息随后传来,泠溪转身缓步出了主屋。 “泠少主。”等在门外的随心随言见泠溪出来,赶忙行礼。 泠溪看了她们一眼,道,“公主累了,方才已经睡下了,你们待会再进去吧,手脚轻些,莫要吵醒了她。” “是。” 泠溪回头看了主屋一眼,抬步走出了吹风阁。 因着泠溪的吩咐,随心随言也没有立即进去主屋,只轻轻地将门阖上,嘱咐了吹风阁里的丫鬟小厮手脚放轻些后,便各自下去忙活了。 残日没入群山后,夜,悄悄降临了,月升起,落了一地冷辉。 芮王府各处都点起了烛火,吹风阁外也点起了灯笼,灯火通明。 随心看了眼黑漆漆的主屋,想了一会,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扉,“公主,夜降了,要不要奴婢为您点灯。” 屋中静静,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冷月升高,清冷的月光斜进没有关好的窗里,落在空无一物的枕头旁。 随心再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莫不是公主睡熟了? “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着着实实唬了随心一跳,她‘呀’了一声,半跳起,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背着月光的傅易烜,“小王爷。” “我问你呢,不在里头伺候你家公主,在这外头瞄什么?”傅易烜皱眉,有些不悦,对于随心,他从来就不太喜欢,没有随言稳重,太过弱小,太过欢脱,就像上次在万佛寺凤栖遇见刺杀,她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屋里怎么黑漆漆的,也不知道点灯。”说着就要去推门。 “小王爷,泠少主说了,公主在歇息,不能进去打扰。”随心赶忙拦住傅易烜。 傅易烜皱眉,不明白凤栖身边的丫鬟为什么那么听泠溪的吩咐。“泠溪是两个时辰前走的,你家公主睡了两个时辰了,还没睡够?”不等随心回答,他直接就推开主屋的门,“我进去看看。” “小王爷。”随心伸手想拦,可凭她怎么可能拦得住傅易烜,只能急得跳脚。“小王爷,你会吵醒公主的。” “现在是你吵还是我吵!”傅易烜低声喝了一声,抬头扫了里屋一眼。他的视力极好,即便是在黑暗的屋里也不妨碍他看清屋里的摆设。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有些怪异。傅易烜随口吩咐随心,“去将蜡烛点上。”说着就向床边走去。 这几日凤栖病着,傅易烜时常这样进出里屋,加上这吹风阁本来就是傅易烜的地盘,随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掏出火折子就去点蜡烛。 傅易烜还未走到床边,就看见桌子上好像放着什么。他走近,只见是一个茶杯压着的一张纸,就着月光,可以看见上面写着几个梅花小楷。 我翘家了。 第四十九章 圣旨 傅易烜拿着纸条的手抖了一抖,突然快走几步,一把掀开床上微拢起的锦被,露出下面被刻意堆得鼓鼓的丝被,明亮的烛火亮起,微微跳跃着。垂下的帷幔影子随着那烛火一跳一跃,甚为嚣张。 傅易烜握紧了手中的纸条,握起的拳头咔嚓咔嚓地响,青筋暴起。看得一旁的随心小心脏砰砰直跳个不停,就怕傅易烜一个不理智,直接一拳就迁怒到她身上了。 毕竟傅易烜魔王的名头多年在外了,迁怒这种事,他以前可是常做的。 傅易烜甩下手中的锦被,看也不看随心,直接甩袖走出主屋,没一会就出了吹风阁,也没有往隔壁他的落雨亭跑,而是直接出了北苑,出了芮王府。 随心怔怔地看着傅易烜脸色乌青地离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往小厨房正在熬药的随言那里跑,“不好了,出事了。” 傅易烜出了芮王府,御马直接入了皇宫。从星渺南隋离开后,凤鸣就一直在忙着西陲关的事,还要追查花灯节百旦节期间的多次刺杀,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的,除了偶尔抽空出宫看望病着的凤栖,他直接就宿在了他还是皇子时在宫中的住所。 入了皇宫,傅易烜直接就朝落璃殿跑,到了落璃殿,才知道 凤鸣从芮王府回来就被喊去了御书房,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傅易烜皱眉,捏着凤栖翘家‘罪证’的手紧了紧,转身大步离开,独留落璃殿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又惹到这位祖宗了。 是夜,月光清冷,零零碎碎落在巍峨的黄瓦顶,庄严肃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檀香静静地燃烧着,轻烟飘散,蔓延诡异的安静。 沉默许久,站在左相身后的一人率先开口,“如今云世子平安无事,且已安然回到星渺。可星渺迟迟不肯退兵,实在是在挑战我凌天国威,不可姑息啊。” “李大人的意思是要战?”凤帝挑眉,目光深沉。 “启禀皇上,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岂能忍之。战,是唯一解决此事的办法。”那位李大人道。 “李大人此言差矣。”站在右相身后的陆大人皱眉,“战争,从来就不是解决一件事的最佳方式,稍有不慎,就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更何况,星渺大军针对的并非是我凌天,这是星渺的内战,凌天若在此时出兵,只怕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依照陆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我们还要看着星渺大军拿下东陲关不成?”站在左相身后的另一位大臣反唇相讥,“到时候,难道就不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吗?” “星渺的大军盘踞在西陲关外三十里,东陲关外百里,短时间内还威胁不到东陲关,凌天只需要请靖淮将军加派人手守卫东陲关,注意星渺大军的动向即可,一旦情况有变,再出兵征讨也不晚。”站在右相身后的另外一名大人也不甘示弱。 “你们这是懦夫之举。” “你们才是匹夫之勇。” 眼见着两方就要吵起来,凤帝将手中的奏折甩下,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御书房立即就安静了下来。凤帝很满意这种效果,看向不发一言的左右相,“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启禀皇上,臣以为,无论是九公主遇刺还是星渺内乱,凌天星渺此时都处于多事之秋,且百旦节祈福刚过,不宜挑起战争,至少,不能由凌天挑起,落天下话柄。”右相做了个揖,言道。 右相话刚落,左相便道,“臣以为,先发制人,好过受制于人。谁知星渺内乱是不是什么幌子。毕竟云世子失踪之时,星渺是真的要攻打我东陲关,云世子平安的消息一传回星渺,又突然传来西陲关兵变。实在不让人不疑心啊。” “两位爱卿所言,都有道理。”凤帝点点头,偏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凤鸣,“太子以为如何?” “儿臣以为,左相所说极是,兵不厌诈,星渺是如何想,想如何做,我们都不知道,不得不防。”凤鸣听言,双手合拢作揖,“但右相所言也不无道理,星渺内乱,凌天趁机出兵,无论结果如何,过错只怕都会落到凌天的身上。” “太子的意思就是不战了?”左相挑眉。 “不是不战,而是随机应变,适时而战。”凤鸣回视左相,如花俊朗的面庞上满是万事皆在掌握中的自信,不嚣张,不傲气,却透着隐隐的张扬之气,运筹帷幄的王者之风。“东陲关有我凌天十万边防军镇守,靖淮将军镇守东陲关也有数十载,难不成还会怕了西陲关一个小小的外姓藩王不成?敌不动我不动,以静制动,这才是上策。” 左相惊讶于凤鸣身上的王者之气,运筹帷幄,乾坤尽在我手的霸气是五皇子凤琉所不具有的,他微蹙眉,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凤帝一声大笑阻断。 “好好好,这才是我凌天的太子,好一个敌不动我不动,好一个以静制动。”凤帝愉悦的三个好字,是完全肯定了凤鸣的想法。 果然,下一刻他便吩咐人拟旨东陲关,圣旨中的内容,与凤鸣方才所说相差无几,只是添了一项,着令五皇子凤琉速从漠南赶往东陲关协助靖淮将军守关,以戴罪立功。 此话一出,此旨一下,满朝震惊,这一句一出,可就意味着一旦星渺退军,五皇子便可从东陲关回京,并且是带着军功回来的,虽说是戴罪立功,但边疆事多,五皇子稍稍做点什么,都能算是立功,一立的功多了,罪免了,身份自然也就上去了,封王,只怕也是指日可待。 不同于支持五皇子的左相一派,右相一派皆是面面相觑,实在是有些看不透凤帝的想法,不明白刚刚还在分明的肯定太子的能力,怎么一转眼,就转到了五皇子的身上,这一句,不就直接肯定了五皇子今后在朝中的地位了吗? 凤鸣倒是神色淡淡,无惊无喜,只是恭敬地向凤帝行了一礼,“儿臣代五皇弟谢过父皇恩典。” “行了,你是太子,又是兄长,小五和九儿皆是胡闹的性子,你日后多担待些吧。”凤帝摆摆手,示意凤鸣起来,“既然已经下了一道旨了,那就索性再颁两道,太子要帮朕处理国事,诸多繁忙,也该找个人帮你分担了。着令,即日起,命右相府沫耿言为汉廷尉,掌大理寺廷尉之职,审理追查九公主凤栖与星渺瑾王世子苍云代遇刺一事。” 凤帝话落,这次何止是满朝震惊这么简单,更可谓是一语惊起千层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啊。 人家五皇子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又是宠妃宸妃之子,本来凤帝将他贬去漠南不过是为了给南隋一个说法和给九公主出气罢了,召回不过是早晚的事,震惊之余却也在意料之内。 可沫耿言呢?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凤帝又让沫耿言入朝的打算,但也没想到一上来就是汉廷尉,掌管廷尉之职。 左相一派因五皇子调往东陲关之事欣喜的心瞬间直直往下掉。说是找个人替太子分担,但谁都清楚,凤帝是在为凤鸣培养势力,培养心腹啊。 这般一想,心瞬间拨凉拨凉的。 不过凤帝方才说两道,那应该还有一道。众臣不禁竖起耳朵,屏息静听凤帝的下一道圣旨。 右相代子谢恩后,凤帝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书函,“这是南隋送来的请柬。南隋公主南?玉将于两个月后与南隋九千岁之子大婚,南隋为表重视,特地发来请柬。” 凤帝扫了众臣一眼,“朕与芮王、温国公商议,打算让易烜那小子前去,皇家再出一人。南?玉虽是南隋唯一的公主,但到底是小辈,温国公以为朕亲自前去不妥。东陲关之事尚未解决,芮王主张太子必须与朕一同坐镇京城。” “原本是想让九儿去,九儿虽说皇子公主里最小的,但到底是皇后嫡出,身份上与南?玉相等,由她去,不会失了体面,只是九儿大病,皇后不放心,所以只能作罢。”凤帝右手食指轻叩着桌面,“五皇子还在漠南,八皇子年前去了皇陵,如今宫里还在的公主也就只有三儿、六儿和七儿,只能从她们三人中选了。众卿以为,谁去合适?” “禀皇上,臣以为三公主最为合适。”左相道,“论身份,七公主生母早逝,逝前位分低微,比不得淑妃娘娘所出的三公主与六公主;论年龄,三公主年长与六公主,且六公主月前在梧桐宫因冲撞先帝而被禁足,德行有失,于情于理,都应是三公主出使南隋。” “臣附议。”左相一派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右相这边权衡利弊自然也不会反驳,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好。”凤帝点头,对身后的德公公道,“传旨,着令芮王府小王爷傅易烜接管芮王手下北淮军营,与三公主出使南隋玉公主大婚之宴回京复命之后即刻上任,芮王即刻回京,接管京都行军。” “是。”德公公应道,随即无视众臣惊愕的目光,带着三道圣旨出了御书房。 凤帝接连三道圣旨,就像三枚炸弹,炸得众臣满目迷糊,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先是诏令被贬的五皇子,后又加封毫无政绩的芮小王爷和右相公子。这三道圣旨,看似都与太子无关,却又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道又一道,一环扣一环,让人不禁暗叹帝王之道,皇位之谋。 因为五皇子受到特赦,所以沫耿言受旨承接汉廷尉之职,左相一派不敢多说什么,而傅易烜,凤帝已经言明了要等他出使南隋回来才能上任,又让左相等人反驳不得。 到这里,若是他们还看不明白凤帝这三道圣旨的意义所在,那么他们也就白在这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了。当下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恭喜的恭喜,同喜的同喜。唯有凤鸣,面色淡淡,无惊无喜。 当凤栖接到这消息,暗暗腹诽凤帝老谋深算的时候,她已远在万里之外的东陲关。 第五十章 疑是 这是一个临近边陲小镇,往西走二十里就能到达与星渺西陲关相对的东陲关,因为是边境,又倚靠东陲关的鼻息而活,再加上家境稍好些的人都搬迁到了更为富饶的地方,留下的都是或穷苦或老弱的人,所以这个小镇稍稍有些荒落的样子。 行走在主街上,来往并没有多少人,就连叫卖的小摊档都是零零落落的。一路走来,能看到的茶楼酒肆更是近乎为零。也是,这样偏僻的地方,就算是有那样的地方,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消费得起。 这般想着,牵着马,少女停在一个小茶棚前,将马拴在一旁的木桩上,要了杯茶,坐在位子上静静品着,清风袭来,带起她柔顺的青丝和木槿紫的衣袂。 “驾驾驾。”踏踏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掀起沙尘滚滚。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看着远去的身影纷纷议论。 “那是什么人啊,看方向是从东陲关那边来的。”路人甲问道。 “好像是东陲关守城的王副将。”他身边的路人乙想了想,“东陲关现在不是在打战吗?这个时候王副将不在东陲关协助靖淮将军守城,跑这里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指不定去见什么大人物呢……” 两人说话的声音愈来愈远,少女听听,除了最初那一眼,也只当做听听,细细品着茶水,这里的茶并不好喝,苦苦涩涩的,却带着独特的地方味道。 “姑娘是要去东陲关?”茶棚的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这一辈子都耗在了这破落的小镇里,他这一辈子,见过的人不少,少女容貌清雅,气质非凡,一身木槿紫的云罗锦,不高贵,不华丽,简朴中却带着几分清雅,这般的人儿,只怕是小家小户人家养不出来的。 “是呀,我要去东陲关拜访亲戚。”少女笑,她家五哥哥就要奉旨前来东陲关了,她要不要去‘拜访拜访’呢?眉眼舒展,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愉悦。 “那姑娘可得小心一些了。入了东陲关就去找你的亲戚,西陲关那边据说在打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东陲关来了。唉,这仗要是打起来,苦的就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咯。” 少女默,是啊,这仗若是打起来了,无论凌天星渺,受苦的都是百姓,这座小镇,首当其冲。 少女抿唇,“老伯伯您放心,这仗是不会打起来的,就是打起来了,也定然会被阻挡在东陲关外,谁要是入了关,我们就把他打出去。” 老伯笑,全当是小女儿的一时热血,却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凌天星渺大战而起的时候,他会有机会再见这个人儿。 彼时的她一身素缟,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对千军万马,不复今日笑靥如花。 少女轻笑,饮尽杯中茶水,付了茶钱,与老伯道了别,牵着马儿缓步走出了小镇,御马上了前往东陲关的官道。 东陲关因为临近星渺,是凌天面对星渺的第一道防线,所以布防素来就比其他城池严格,如今因为星渺内乱,东陲关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入城出城的人都须得经过严密的盘查。 少女躲过几道盘查,顺利过了东陲关,走在了去往西陲的路上,惊叹事情发展顺利的同时也暗暗惊讶,自己翘家的事只怕父皇和太子哥哥依然知晓,可为何一路上都不见派人阻扰或者盘查呢? 没错,这少女正是几日前翘家的凤栖。 此时她坐在马上,悠悠闲闲地咬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草叼着,御马慢悠悠地走着。出了东陲关,入了星渺地界,她就不急着赶路了,反正凌天的人不可能跑来这里抓她回去。 西陲关此时已被封锁,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凤栖坐下马儿踏踏缓慢行走的声音,凤栖翻转身子,改为背靠马上,仰面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阳光直射,有些刺眼。 放任马匹自己走着,凤栖扯掉束着衣袖的丝带,伸手搭在额上,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的脸,挡住了阳光。嗯,这样就舒服多了。 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凤栖惊醒,撤掉衣袖,就看见一小队兵马窜进了官道旁的小树林里头。 凤栖低头思索了一会,御马悄悄跟了过去。 那小队人马直接就穿过了小树林,进了一处山谷。 “这里应该就是媚姬夫人说的地方了,大家仔细找找,这附近应该有解王爷所中之毒需要的那味药才是。”行在最前头的那位兵将率先下马,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是。”身后的人齐齐应了一句,翻身下马,走进山谷寻起了媚姬夫人说的草药。 一位兵将走到方才发话的人身边,皱眉道,“林副将,这里真的能找到那什么荨阳草吗?” 林副将听言,浓眉打结,“我哪里知道,但媚姬夫人这么说就应该错不了了。媚姬夫人还不至于害王爷性命不是。” “那倒也是。只是不知道云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霸道的毒药,就连身为药王谷传人的媚姬夫人都解不了。”那名兵将幽幽叹息。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 躲在他们身后不远高大树木上的凤栖脑袋一片空白,若只是药王谷也就罢了,重名什么的这世上多的是,可荨阳草呢。荨阳草这个名字,分明,分明就是…… 凤栖压下心中翻滚的心绪,压着自己的气息不因情绪的起伏而产生波动让人察觉。 凤栖跃下高木,足尖轻点,运起轻功从另一侧不让任何人察觉地进了山谷。躲开那些人,凤栖走向山谷背风背阳的地方,如果,这荨阳草,真跟她所知道的荨阳草一样,那么…… 找到了。凤栖眼睛一亮,一眼就看见了那株生长在山缝中的小草,枝叶青绿之间缠绕着一条似丝线一般的黄色,缠缠绕绕,从入土的根部蔓延到顶端,在山的阴影里茁壮成长着。 凤栖的双手有些微微的抖,荨阳草,真的是荨阳草,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荨阳草。一模一样的模样,一模一样的没有医书记载却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是巧合,还是人为。 凤栖默默地抚摸着那株异常坚韧却又脆弱无比的小草,心中几番思量,有惊有喜,也有胆怯和害怕。 她不知道药王谷是不是还有人跟她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她也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药王谷跟她所知道的药王谷有没有什么关联,她更不知道那个知道荨阳草的媚姬夫人认识的人中是否有她的故人。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一趟西陲关。见一见会一会这个身为药王谷传人的媚姬夫人和,身中需要荨阳草作为解药的剧毒的守关王爷。 打定主意,凤栖毫不犹豫地拔了那株荨阳草,转身就走。 还在另一边寻找荨阳草的西陲关守城兵将并不知道他们辛苦寻找的草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依旧尽忠尽责地在满山谷的杂草中寻找,直到太阳西斜,残红遍布西边的天空,直到最后一缕光明沉下西山,夜幕悄悄降临,他们这才筋疲力尽地空手而归。 牵着马匹朝小树林外走去,就在要走出小树林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喂着一匹马,嘴里还念念有词,“小马,你可要多吃一点啊,这可是我辛苦寻来的荨阳草啊,吃了就不拉肚子了,不拉肚子我们就可以赶路。” “我跟你说啊,这荨阳草可是好东西呢,吃了它可以……” “荨阳草!”正打算给马儿普及医药知识的凤栖突然就被一声惊吼给打断了,她转过头去看那人,一脸被打扰的不悦,“大叔你谁啊,突然大吼大喊很不礼貌的好不好。” 林副将才不管什么礼不礼貌的,激动地上前,“你手上的是荨阳草?” “是啊。”凤栖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我家小马拉肚子了,赶不了路,我只好找些来喂它了。” 林副将听言直想倒地不起,他们寻了整整一天的荨阳草没寻到,这个小姑娘却那荨阳草去喂马,只为了治一匹马的拉肚子问题,无语望天,暴遣天物啊。 林副将内心抓狂,脸上却是十分讨好的模样,“不知道姑娘可否将荨阳草卖点给我,我家主子有急用。” “那个……”凤栖张了张口,他急忙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家主子绝不会亏待姑娘的,只要姑娘开口,报酬绝不会少了。” “不是……” “姑娘请放心,只要姑娘想得出来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小人也会为你办到,只请你将荨阳草卖给我一株,就一株。”林副将一根手指竖起,一再强调只要一株。 “我说……” “姑娘,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将荨阳草卖给我啊。” “其实我只是想说,荨阳草没有了,都被它吃光了。”凤栖无辜地摊摊手,“这山谷里的荨阳草都在它肚子里了。” 林副将欲哭无泪地看着马儿嚼动的上下颚,隐隐的还有一根草茎露在外面,若不是众手下还在,又是在姑娘面前,他真想上前抢食啊。 看着林副将欲哭无泪的模样,凤栖忍不住轻笑,“虽然我没有荨阳草了,这山谷里的也都被我采光了,但我知道哪里还有荨阳草。” “真的?”林副将瞬间满血复活,“还请姑娘指教。” “不行,我还要去西陲关寻我邻家的哥哥,不能带你们去找荨阳草。”凤栖摇摇头,直接拒绝。 “西陲关,我们也要回西陲关,姑娘你看这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安全,而且西陲关早已封禁,姑娘是不可能进得去的。不如由我们护送姑娘前去,待姑娘入了关,就帮我们寻荨阳草可好。” “这样,好吗?”凤栖撇撇嘴,有些犹豫。 第五十一章 故人 “好好,怎么不好。”林副将一脸掐媚,“姑娘放心,待到了西陲关,我们会帮你寻你那邻家的哥哥的,这总比姑娘一人在西陲关举目无亲瞎找的要好是吧?” “这……”凤栖还是有几分为难,“我若跟你们去了,只怕会让人误会,我一个姑娘家……” “姑娘不必过于忧虑,谁敢说闲话,自然有我家主子为你做主。”林副将拍拍胸脯保证,“不瞒姑娘,我家主子可是整个西陲关的主子,西陲关就是我家主子的天下,就连名满天下的瑾王世子都奈何不了我家主子。有我家主子,没人敢为难你的。” “是吗?”凤栖皮笑肉不笑,啊呸,若是苍云代奈何不了那个什么狗屁王爷,你们这么火急火燎地找荨阳草做什么。“那好吧,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好好好,姑娘请。”这个时候无论凤栖说什么,林副将都觉得是好的。就怕她突然反悔,林副将赶紧上前帮凤栖牵着她那匹据说拉肚子拉得四蹄虚脱的宝贝马,走在前面带路。 马儿被林副将牵着,凤栖自然乐得悠闲,伸手折了路旁长得高高的草,有一下没一下甩着,跟在林副将身后。她的身后还跟着和林副将一起来的那一小队兵将。 有林副将在前面引路,他们很是轻易就躲过了设在这周围的暗哨,其中有一两个隐蔽得连凤栖都没有发现。每一个暗哨的暴露,凤栖都会留一丝心神观察几番,细心地记下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面色却是不动声色。 不多时,他们便已走过那些暗哨,入了西陲关大军驻守在西陲关外三十里处的军营。此时,月上中天,夜已深沉。 林副将一到军营,就让人为凤栖安排营帐歇息。凤栖道过谢,就跟在一名小兵身后,穿越大半个军营,往自己那个临时搭建的营帐而去。宽大的衣袖轻拂,在无人注意到的角度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临时搭建的营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索性凤栖从不挑剔这些,和衣躺在简陋的床上,也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得香甜,也不代表这会完全睡死过去。前世今生的多次经验都让凤栖无论在何时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帐的时候凤栖就醒了,眼睛没有睁开,耳朵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外面的声音。 踏踏。一小队巡逻兵走过。 三刻钟后,踏踏,又一对巡逻兵走过。 几次之后,凤栖就已经摸清楚了这些巡逻兵的巡逻规律,以及这座军营里大部分兵将的作息。 这是她的一种习惯,甚至于是天性。 曾经与她关系较好的一个师兄在得知她的这种下意识行为后,曾惊讶地问她是否已将药王谷众师兄弟的作息摸透了,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收敛了惊讶,反而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她的头,什么都没说。 凤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好,但有的时候,这不得不说是一项大的助力,更甚至是保命的举措之一。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就没有再排斥过这种下意识习惯。 过了许久,知道清晨微冷的寒气被暖暖的阳光驱尽,终于有人来到她的营帐门口,恭敬地请了一句,“姑娘可否醒了?” 凤栖睁开眼,怔怔地看了许久营帐白色的账顶,久到营帐外的人又问了一句,差不多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什么事?” “属下为姑娘准备了洗漱用的热水,就放在营帐外,男女有别,军营之中没有侍婢,就劳烦姑娘自己出来取了。”外面的人应了一句,“林副将请姑娘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之后,便一同前往西陲关。” 原本驻守西陲关的西藩王是在这军营中坐镇,拦截苍云代回京的,只是被苍云代设计中了毒,不得已带伤迁回了西陲关。 林副将奉命寻找荨阳草,荨阳草没找到,反倒找到一个知道荨阳草的人,不管怎样都是要带会西陲关的。 而凤栖本来要去寻苍云代,但她现在更想见的是那个知道荨阳草的媚姬夫人,所以没有意见。 自己取了热水洗漱,草草地用过他们准备好的早膳,凤栖最后又看了一眼这个军营,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跃上马背,随林副将等人向西陲关赶去。 东西陲关是旧时的老关卡,修建时是一同修建的,又是同一个设计督造的,所以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异。 这两处关卡都是百年前修建的了,石雕的‘西陲关’三字还是旧时模样,站在城墙下,古朴的厚重城墙扑面而来一股悠远的历史气息,仿佛在诉说着这百年来它所走过的风风雨雨,沧海桑田,日转星移,故城依在,红颜却改。 “姑娘,我们到西陲关了。”林副将出声提醒抬头看着西陲关的石雕牌匾,“怎么样,我们西陲关不错吧。” 凤栖嘴角含笑,没有说话。西陲关是不错,只可惜,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一场大战前的宁静。 有林副将这个熟人在,守城的士兵就算看凤栖眼生,也不会自讨没趣地上前来阻扰,凤栖就这么大摇大摆入了这个至今都将苍云代拦在三十里外的西陲关。 打马入了西陲关,林副将直接带着她停在了一座府邸前,上书,西藩王府。 凤栖听凤鸣说过,星渺皇帝少年登基,设有摄政王辅政,东西南北四藩王镇守四方,随着时间推移,四藩王势力日渐强大,蠢蠢欲动,星渺皇帝也起了削藩的念头,两厢僵持,这才有了西藩王欲自立为王,划西陲关近三十城池为领土之事。 这位西藩王倒是个有野心的,只可惜目光短浅,能力不足。凤栖坐在王府的客厅里,浅饮着丫鬟刚刚送上来的茶水,口感甘甜带涩,茶色青绿,茶香清冽,是好茶。 嘛,这位西藩王看来也是会享受的。凤栖在对西藩王的印象后又加了一句。 “这位就是林副将说的七姑娘?”就在凤栖想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一道娇媚入骨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凤栖被这声音一激,瞬间感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转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位着玫红色描细金锦繁萃落地裙的女人扭着水蛇腰一步一扭地走来,头上刻芍药花纹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一晃一摇,巴掌大的脸上描着精致的妆容,却意外的不显艳俗,一颦一笑,都自然地流露出妩媚。 这是一个以妩媚为骨,妩媚为架精心刻画出来的女人。这是凤栖对媚姬此人的第一印象。 “七姑娘?”媚姬走到凤栖跟前,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七姑娘,这是凤栖告诉林副将的,说她在师门排行第七,师兄弟们都唤她小七。“是。想必,你就是媚姬夫人吧?” “呵呵,好一个水灵灵的小妹妹。”媚姬伸手要去碰凤栖的脸,却在将要碰到的时候被凤栖偏头躲过。她不恼,也不觉得尴尬,自然地收回了手,旋身坐在了凤栖旁边的客座上,“听林副将说,你知道哪里能寻到荨阳草。” “我骗他的。”凤栖也不隐瞒,直言不讳,“我只是想让他带我进这西陲关而已。” “七姑娘可知道凭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媚姬听言,立马拉下一张脸,娇媚的妆容不变,看着却隐隐有些可怖。 凤栖素来喜欢看人变脸,尤其是美人变脸。而此时她也这么做了。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媚姬沉下的脸,啧啧感叹,“果然啊,美人变脸,才是最具风味的。” “是吗?”媚姬听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凤栖那张清丽绝色的小脸,“七姑娘也是个美人呢,只是不知道姑娘变脸会有怎样的风味呢?” “我也想让夫人看一下呢,只可惜,我素来只喜欢看别人变脸,不喜欢让别人看我变脸。”嗯,这简称恶趣味。凤栖自我吐槽。“而且夫人怕是没机会看我变脸了。” “哦?”媚姬不以为然,“姑娘似乎忘了,这里是西藩王府,是我媚姬的地盘。我若想看姑娘变脸,只怕是轻而易举的事。” 媚姬单手一扬,立时,从暗处突然冒出了数十名身着戎装的士兵,长枪长矛直指凤栖。 “那我们就来试试,究竟是夫人让我变脸呢,还是我让夫人的王爷药石无灵呢。”凤栖才不会就这么被吓到,依旧淡定无比地喝茶。 媚姬脸色再次变了一变,瞪着凤栖,“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见媚姬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凤栖终于好心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夫人难道还猜不出来吗?本姑娘竟然知道荨阳草这种东西,就必然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 媚姬听言,面色微敛,“姑娘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在没有荨阳草的情况下解我家王爷所中之毒?” “哎呀,这么多寒森森的冷兵器,看得我心里拨凉拨凉的,有办法也没办法了。”凤栖一双水眸闪着狡黠的光,大眼无辜地眨啊眨的,写着满满的算计。 媚姬看着凤栖,本应恼火,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火不起来。这样水灵的人,这样的满腹心机,却又这样坦荡荡地将所有算计都摊在你的面前,真是,真是,让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这般想着,脑海里一闪而过某张脸,媚姬突然僵住,直直盯着凤栖的脸看,“你,好像我的一位故人。” 第五十二章 府苑 凤栖微僵,却也只是一瞬间,“呐,让我来猜猜夫人接下来想说什么?嗯,我不是像你的故人,而是就是你的故人吧,是你故人的女儿?亲戚?朋友?” 凤栖嘲讽一笑,“夫人是想打感情牌吗?” “我……”媚姬一噎,突然就忘了反驳。 “其实夫人大可不必如此的,只要你将这些人撤了,以礼相待,而不是左一句试探右一句试探的,本姑娘还是很乐意为王爷解毒的。毕竟你们是王府,我若是解了王爷的毒,王府给我的报酬定然不少。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你不是他。”媚姬突然一笑,摇摇头,再细一看凤栖,那一闪而过的熟悉荡然无存。也对,虽然那人也是这般大喇喇地将自己的算计摆在明处,但他从来都是最潇洒自在的一个人,当年不就是这样吗,说走就走了,一丝余地都不给她留。 更何况,那人是个翩翩少年郎。而眼前这位,却是个娇姑娘。 媚姬挥手退散了士兵,认真地看着凤栖,“七姑娘当真能解王爷的毒?”不是她不信,而是单凭凤栖的片面之言,她实在难以说服里面的人,毕竟这王府也不是她完全说了算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凤栖并没有做解释的打算,她站起身,看着媚姬,“夫人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看看我能否真的解了王爷的毒?” 媚姬看着眼前的女子,清丽绝色的脸上写满了自信与算计,是的,算计。 媚姬知道她在算计什么,算她既然想荨阳草来救西藩王,就不会让西藩王就这么死去,计她一定会给她她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给你挖了一个坑,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这是一个坑,给你选择要不要跳,可无论你怎么选,到最后,你都会自觉的跳进这个坑里。 “姑娘既已算到了这一步,又何须多问呢?赌不赌,都是我输。”媚姬抬头,对上凤栖双眸,水色的眸中坦坦荡荡,清澈无比,却像一个漩涡,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陷了进去。 媚姬嘲讽一笑,所以,她认输。“姑娘,请吧。” 凤栖倒是没想到媚姬如此快就放弃与她辩论了,她还想着再扯一段呢。 无趣地撇撇嘴,凤栖耸耸肩,跟上媚姬。 西藩王被授封地西陲关也就是近十年的事,西藩王府也是那个时候建的,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新府邸,毕竟藩王是世袭,只要子孙不断,西藩王府后继有人,这里就能一直传承下去。 走出会客厅,转上回廊,绕了几绕,长廊便走到了尽头。长廊尽头便是西藩王府的东苑,也就是西藩王住的地方。 入了东苑,媚姬直接带凤栖去了主屋,普一踏进主屋,迎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中药味,看来西藩王中毒的这些日子以来,媚姬和府医可是想了无数种方法替他解毒,只可惜苍云代这毒太过霸道,所以解不了。 入了主屋,进了内室,率先看到的就是围在外面的众多梨花带雨的莺莺燕燕,低声啜泣的声音和哀哀的叹息声交织着传来,凤栖的视线越过围在外面的这些西藩王府的莺燕们,看见了躺在床上,印堂发黑,双唇黑紫的西藩王和坐在床边看着西藩王垂泪的西藩王妃,王妃的对面,坐着一个老妇人,此时也是满脸的哀色,她应该就是西藩王的母亲,西藩老王妃了。 媚姬一看见这围着一层一层的人,妩媚的脸立即就沉了下来,她简单地行了一个礼节,“老王妃,林副将请来的七姑娘到了。” “哦?请进来瞧瞧。” 老王妃话音一落,围成一圈的莺燕们识趣地自动让了一条道,媚姬不耐地看了她们一眼,走到老王妃面前,侧了一侧身,露出了跟在她身后的凤栖。 凤栖上前几步,却没有上得很前,至少还在莺燕们围成的圈外,她站在那里,既可以清楚地看见内室里的众人,也可以远离这群莺燕身上那过于浓重的脂粉味,嗯,妙哉。 可有人就不爽了,站在西藩王妃身边的莺燕很是不爽地看着凤栖,对这个媚姬带来的绝色少女满是敌意,“大胆,见了我西藩王府的王爷老王妃既然不行礼。真不愧是媚姬带来的人。” 她最后一句是含在嘴里说的,可偏偏那音量却不像是含在嘴里说的样子,至少屋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下便有人幸灾,有人乐祸。 本来就对媚姬有几分不满的老王妃听言更是把媚姬打入了冷宫,她冷哼一声,年迈的双眸还带着昔年的犀利扎人,“不是说找到荨阳草就能救王爷了吗?怎么找着找着找了个人回来?嗯?媚姬,你这是在愚弄我这个老妇人吗?” “老王妃息怒。”媚姬并没有被老王妃吓到,反而平平淡淡应了一声,“林副将昨日便已带了一队士兵前去山谷找了,只可惜没有找到荨阳草。而且媚姬早就说了,荨阳草并不好找,不是说找就找得到的。是老王妃和王妃执意要耗费时间去寻,如今寻不到,又如何能怪媚姬?” “放肆。”老王妃大怒,喝道。她这一生平顺,生来就是高官嫡女,后来嫁给西藩王的父亲为嫡妃,如今又是堂堂藩王爷的母亲,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整个王府中也就只有媚姬敢这般与她说话了。所以她从来就不喜媚姬,“这是你一个侍妾跟本妃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媚姬并不觉得媚姬的态度有何问题。”媚姬并不买账,道,“更何况,媚姬从来就不是王爷的侍妾,媚姬是我药王谷派到王爷身边协助王爷的,王府上的人虽然都唤我一声媚姬夫人,但媚姬是药王谷的媚姬夫人,而不是西藩王府的。” “媚姬。”老王妃怒极,拍案而起,“你,你这个……” “呵,怎么?西藩王府请我来竟不是看病,而是看戏吗?”凤栖的视线在内室里的众人一个来回,面带讽刺,好笑地道。 “你也是药王谷的人?”老王妃犀利的目光扫过凤栖,嗖嗖地都能实体为利箭了。 凤栖耸耸肩,“并不是。至少我是这样记得的。” “你的医术能好得过药王谷?”老王妃面带质疑,看了媚姬一眼,“连所谓药王谷的传人都不能治好我儿,你有把握能治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凤栖用差不多一样的答案回答了老王妃,引来媚姬的侧目,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敷衍。 凤栖冲媚姬无赖一笑,她就是敷衍,你能拿她怎么滴,有本事来打她啊。 媚姬忍不住想要扶额,这个人不是她带进来的,绝对不是。 “试?我儿一个堂堂的王爷,无比金贵,怎可让你轻易言试!”老王妃此时的脸色已经是黑得不能再黑了,她看向媚姬,“看看,看看,这就是你找回来的人,试试,怎么试?拿王爷的命来试吗?” “那又能怎么样?反正他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试一试又能如何。命若没了,再如何金贵,那都不过是一培黄土埋没,就此尘归尘,土归土不是?”凤栖倒是无所谓,只是听她们这些人在这里骂来骂去,好生无趣,“你们到底要不要让我试啊,不试我可走了。不过到时你们若是反口,就是想让本姑娘试,本姑娘都不试了。” 凤栖一口一个试一试,听得老王妃那叫一个青筋暴起,直接就想甩袖让她滚蛋。 只是她的袖子还没有甩出,就被一旁一直不言一语的西藩王妃抱住,“母妃,就让她试一试吧。” “芊儿?”老王妃皱眉。 “已经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府医和媚姬姑娘都试了那么多办法了,我们唯一的希望都在荨阳草上了,如今连荨阳草都没有了,我们除了相信这位姑娘,让她试一试之外,也没有办法了。”西藩王妃祈求道,“母妃,您就让她试一试吧,大不了妾身陪王爷一死。左右不过是死,试一试,至少还有希望啊。” 老王妃原本坚决的态度有所松动,她看了眼凤栖,又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青紫,只了无生机一般睡着的西藩王。 老王妃突然叹了一声,心一狠,对凤栖道,“你若能解了王爷的毒,黄金百两,良田千亩,荣华富贵皆不在话下。但如若王爷有分毫差错,你就得给王爷陪葬!” “老王妃这是在威胁我吗?”凤栖冷哼一声,“本姑娘还真就不敢了。”衣袖一甩,就要离去。 “别……”西藩王妃赶忙劝解老王妃,“母妃,府医已经说了,王爷的毒早已深入肺腑,能够治好便是福,若不能治好,那也是天命,怪不能这位姑娘的。” 老王妃忍下心口的郁气,退了一步,“好,听王妃。” 凤栖浅浅一笑,行至西藩王的床前,西藩王妃赶紧翻出西藩王的手腕。凤栖扣住他的脉搏探了探,眸中几不可见地一亮,心中暗叹苍云代好手段。 第五十三章 宅斗 心中惊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探完脉,凤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布包,只是泠溪离开那日放在她床头的,展开,里面是大小不一,粗细齐全的一套针灸用得针,连同这针一同送的,还有一本医书。 这两样东西,凤栖每看一次,心中都会涌上一抹暖流,是感激,亦是欣喜。她从未想过,当时不过是随口拉出的借口,竟被泠溪如此当真。原来被人当真的感觉这般的好。 抽出一根针,凤栖看向西藩王妃,“王妃娘娘可否帮个忙?” 听到凤栖喊自己,西藩王妃也有些怔住了,“姑娘请说。” “王妃能否将王爷的衣服脱了,当然,只需要脱掉上衣便可。”凤栖直言不讳。却让在场的几名莺燕恼怒,“好生不知羞的丫头,还是个黄花闺女,就想着脱男人的衣服吗?” 凤栖也不恼,只反唇相讥,“好一个堂堂西藩王府,里面的姨娘们都是这般满口荤话,满脑龌蹉思想的?这跟烟花柳巷有何区别?” “你,你……”那名莺燕被凤栖一噎,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我还说错了吗?我不过是为王爷扎针而已,你见过隔着衣服扎针的吗?”凤栖翻了个白眼,“说你龌蹉你还不信。” “你这个小……” “紫烟。”紫烟想骂什么,却被西藩王妃一喝,堵在了喉间,顿时脸色红白一片,却又不敢反驳。 西藩王妃解了王爷的上衣,“姑娘请。” 凤栖也不客气,执起银针就往西藩王的身上扎,扎完一针又一针,直到他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银针,凤栖才收了势。 静默了一会,在老王妃等得不耐的时候,凤栖才开始顺着方才的势一根一根地将银针拨出,她拔得很慢,也很认真。 当银针尽数拔尽,凤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就在众人诧异她的动作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西藩王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越咳越厉害,最后竟然一口黑血‘哇’地吐了出来,脏了一地。 凤栖看着地上的黑血挑挑眉,脑中却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方才的针法。 “王爷,王爷,你怎么样了。” “王爷……” 这边凤栖沉默地静思,那边却已是炸开了锅,西藩王府众人纷纷围了上去,真担心假担心的都凄凄地叫着,有的还喊着是凤栖害了王爷,要捉拿凤栖治罪。 倒是媚姬十分冷静,只站在一旁冷静甚至是冷眼看着,无论是西藩王吐黑血还是他们叫嚣着要抓凤栖,都面色不变。 “你倒是挺冷静的。”对于这个女人,凤栖都禁不住要高看一眼了。 “王爷体内的毒血已经逼出了大半了,我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媚姬反看她一眼,“倒是你,她们可是说要杀了你呢。” “这有什么,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凤栖不以为意,“反正她们也杀不了。你家王爷快要醒了。” 凤栖话锋一转,下颌微扬,示意媚姬看向西藩王。 媚姬抬眼看去,果然,被团团围住的西藩王闷哼一声,幽幽转醒,看得老王妃和王妃喜极而泣。 “儿啊,你总算是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西藩王摇了摇头,“感觉好多了,母妃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王妃连连说了几个那就好,看来是真的高兴坏了。“多谢姑娘相救,姑娘之恩,西藩王府铭记于心。” 凤栖不在意地笑笑,“老王妃客气了,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本姑娘可不敢当。只要诸位姨娘莫要再对本姑娘喊打喊杀就行了,免得让人以为本姑娘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引得众位姨娘这般呢。” 方才那几位说要打杀了凤栖的姨娘登时红白了一张脸。她们小心翼翼地看向老王妃,果见老王妃面色暗沉,心里顿时跳了几跳,暗道不好。 果然,老王妃接下来的话就将她们打入了谷底,“来人,将几位姨娘请回她们的小院,闭门思过。” 姨娘们哪里敢说什么,赶紧告了退,离开了主屋。 老王妃复又看向凤栖,“敢问姑娘,我儿身上的毒……” “毒已经清出大半了,暂无性命之虞,老王妃自可放心。不过……”看着老王妃舒了口气的模样,凤栖坏心眼地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果然,听说儿子无性命之虞的老王妃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体内余毒任需要今早排除才是。”凤栖想了想,道,“这样吧,待我写张方子,让人依照方子熬药给王爷和,再加上我师门传下的祛毒良方,定可药到病除。只是有几味药,却是有些难找。” “这就交给我西藩王府吧,我马上人人去准备姑娘要的药材。”这个时候,哪怕凤栖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老王妃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从今以后,姑娘就是我西藩王府的上宾,姑娘有任何吩咐尽管说,西藩王府定然会尽力满足。” “那就多谢了。”凤栖笑,眸中一闪而过狡黠,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王妃,让人安排一下七姑娘在王府的住行……”老王妃转头就去吩咐王妃。 “不必麻烦王妃了。”凤栖道,“我与媚姬夫人倒是挺投缘的,又都是晓医之人,正好可以讨论讨论。媚姬夫人,还请不吝赐教。”她还要找那荨阳草的事,怎可就这样远离媚姬。 “姑娘客气了,该是媚姬请姑娘赐教才是。” 老王妃不疑有他,见凤栖坚持也就由她去了,只吩咐媚姬好生照看凤栖。媚姬应了一声,与收拾好东西的凤栖一同退出了主屋,转眼出了东苑。 媚姬住的地方离东苑并不远,就隔了一个小花园,让凤栖惊愕的是,那个精致具有江南风气的小院里,竟然错落地栽种几株品种不一的梨花。 这个时节,恰恰是梨花开得最旺的时候,一簇一簇雪白的花朵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漫天的雪白,飘飘散散落下的花瓣铺了一地,醉人的芬芳险些就要将人的心魂给够了去。 凤栖无疑是开心的,相较于梧桐宫的桐花,她更爱的是太子府年复一年白莹胜雪的梨花。 “姑娘很喜欢梨花?”不知道为什么,从凤栖将她的算计**裸地摊在她的面前开始,她就突然地讨厌不起这个看似无辜无害实则比谁都善于算计的少女,或许是因为透过凤栖,她可以看见那个多年来她一直都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也或许只是单纯地喜欢凤栖这一种敢作敢当、坦坦荡荡的谋算心计。 “嗯。”凤栖从来不吝啬她的赞赏,“这梨花很美,你很爱它,也将它照顾得很好。” 爱。媚姬有些微惊,不知道凤栖为什么会用这个字,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无法反驳这个字。“姑娘,看得出来?” “草木表达情意的方式最是直接了。”凤栖爱怜地抚摸一支缀满梨花的花枝,“谁对她好,她就为谁展露最美的芳华。即使有朝一日尽谢,也会在谢尽之前,展现极致。” 媚姬但笑不语,眸中朦胧,她承认凤栖说的是对的,她是爱梨花,爱到极致,甚至于超过了对于医者而言最为重要的草药,但相较于这些,她更爱那个爱梨花的人。 “姑娘的房间我已让人备好了,姑娘这边请。” 凤栖收回视线,随媚姬顺着梨树间留下的小径离开,入了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客房。 清馨雅致,如风轻悠,这是凤栖对这间客房的第一印象,鹅黄色的帷幔随门外进来的轻风微微而动,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笔锋犀利却不掩温情,即画出了山的巍峨,有画出了水的柔情,明显是出自名家之手,却总觉得有些古怪。 凤栖细细一看,方才看出古怪的地方。这样一幅名画佳作,却是没有落款。凤栖看向媚姬。 媚姬此时也从那幅画上收回视线,对上凤栖疑惑的眸光,她对凤栖一笑,妩媚的脸上满是淡然,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凤栖也不过多纠结,反正她也不是很好奇。 屋中置着一张书桌,备有纸笔,想起西藩王身上的余毒,凤栖走过去,执起纸笔,提笔写了起来。 她刚刚写好,笔还未放下,门外就传来了婢女的声音,说是奉了老王妃的命令前来取药方的。 凤栖挑挑眉,还真是心急啊。 放下笔,拿起写着药方的纸吹干上面的墨迹,凤栖递给媚姬,“这是最基本的几味药,随便拿给谁抓来便是了。” 媚姬接过药方,她不看药方,反倒是直直看着凤栖,“药房就在与姑娘的房间相隔两间厢房的地方,我已吩咐了看管药房的人,若是姑娘前去,要什么药尽管取便是。王府内的大药房那边,想必老王妃也是这般吩咐的。只是……” “只是即使是大药房,只怕也没有多少本姑娘真正要的。”凤栖浅笑嫣然,接道。 媚姬只是笑,行了个礼节,转身就出了客房,将凤栖给的药方交给老王妃派来的小丫鬟。小丫鬟得了药方,急急就跑出了媚姬的小苑,回去复命去了。 媚姬看着小丫鬟消失的方向,媚眸微眯,老王妃这么急着要药方,这怕是请了府中的府医去了东苑,想看一看凤栖的药方是真是假吧。 她嘲讽一笑,就凭府医那点道行,只怕还不够凤栖看一眼的。 凤栖又何尝不知道老王妃打的算盘,她也不怕老王妃打算盘,你想看,就给你看咯,只要你看得懂,看得出来,那么,请随意。 不过,相比较起那个老王妃,只怕这个媚姬才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一眼就能看出她那张药方里有几多真假。嘛,这样才有趣嘛。 就在屋里屋外的两人各具心思的时候,凤栖的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捉弄 虽然不知道药王谷是什么地方,但一听名字就知道,估计与医毒分不开关系了。而媚姬也不愧是药王谷的传人,小苑专门为她开辟出来的药房虽然不大,但里面的药材很多都是寻常药铺里也找不到。 也许媚姬说得对,指不定她需要的药材她这里有,而大药房那边还真没有的。 看管药房的是一位年老的嬷嬷,她将凤栖领进药房后就退了出去,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凤栖也不在意,站在药柜前,依照每一个小抽屉贴着的小标签,很是轻易地找到了她所需要的药材。 凤栖并没有打算帮西藩王解毒,毕竟他现在是苍云代的敌人,苍云代是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才没那么白痴去救自己的敌人呢。不过做做样子还是必须,顺便也可以让他吃吃苦头。 西藩王的东苑本来是有单独的浴间的,只是因为西藩王身中剧毒,行动不便,西藩王妃便让人将浴桶搬进了主屋,再让人将凤栖亲自熬好的药汤倒入浴桶中,滚烫的药汤冒着滚滚的浓烟,弥漫了整间主屋。 西藩王妃试了试水温,那滚烫的温度立即灼疼了她娇嫩的手指。她惊呼一声,指尖火辣辣的,她偷偷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西藩王,想起凤栖说一定要趁烫泡药汤,才能更有效地逼出余毒,否则就没有作用了,她还郑重其事地强调了几遍趁烫。 她咽了咽口水,虽然心疼,但为了王爷的身体,她还是忍痛让人将西藩王架起,慢慢放入药汤中。 登时,东苑内响起了杀猪一般的吼叫,那声音,响天彻地的哟,怕是整个西陲关都要抖上三抖。 躲在暗处的某人心上颤了一颤,他当然知道凤栖下如此狠手整治西藩王的原因,无非就是迁怒嘛。在心里为西藩王哀悼的同时,他也暗下决定,以后他就是去惹溯紊,他也不要去惹凤栖公主。这节奏,不死也得掉层皮啊。 东苑的惨叫声还在持续不停,媚姬的小苑里凤栖倒是优哉游哉,赏着上佳的繁盛梨花,品着上等的云翠山贡茶,那小姿小调,怎一个美字了得。当然,若能把这猪一般的嚎叫过滤掉就更好了。 凤栖掏掏耳朵,抿一口茶水,轻吐一口气,不负责任地想。“不是让你滚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属下奉世子之命保护公主,只要公主一日不离开西藩王府,属下就不会离开。”暗处响起某个令凤栖至今都觉得窝火的声音。 “本公主就不离开,他若是不来见本公主,本公主就绝不离开西藩王府。”凤栖依旧坚持。 “公主……” “滚!”暗处的人还想再劝,却被突然袭来的茶杯打断,茶杯落入暗处,久久没有传来破碎的声音。凤栖自然知道这样的力道伤不了暗处的,她只是需要某种方式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而已,“你若再不滚,那西藩王就是你的榜样。” 这次暗处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只是那茶杯却在片刻之后回到了凤栖面前的石桌上。 凤栖知道暗处的人没有走,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掩藏了自己的气息不再让她察觉罢了。心中暗恼,却也无法。那人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绝不会因她的小脾气而收回决定。 耳边还响着西藩王杀猪一般的嚎叫,凤栖却已经没有心情再赏这梨花下去了。愤愤地起身离开,她直接就入了药房,这该死的西藩王,没事吼那么大声做什么,烦死她了,看来她下的药量还不够! 暗处的某人见凤栖不再说什么,而是入了药房捣鼓折腾西藩王的东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暗疑惑,不知道人言废材的九公主什么时候医术这般了得了,既能解了世子的毒,还能弄出一个什么药汤,整得了西藩王却让他人拿不出错漏。 眨眼间几日就这么过去了,这几日,凤栖每日都会写一张不同的药方,让老王妃派来的小丫鬟小厮去抓药,然后再从媚姬的药房里挑几味药亲自熬成浓浓的药汤让西藩王浸泡,滚烫的药汤每回都能要了西藩王半条小命。 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凤栖的解毒方法,但在见西藩王泡过几次药汤后,脸色渐渐好转,人也愈发清醒,后两日竟然还能下地走动了,质疑的声音也就渐渐小了下去。西藩老王妃更是感恩戴德,将凤栖奉为上宾,除了当初承诺的黄金百两、良田千亩,白银千两、绫罗百匹更是不断地往媚姬的小苑里送,凤栖的腰包也在几日间瞬间涨了几涨。 看得西藩王府里的众姨娘们那个羡慕嫉妒恨啊,更让暗中的某人连连惊叹凤栖的本事,心里更是坚定了不能惹凤栖的信念。 是日,天高云淡,清风和畅,凤栖懒懒地窝在媚姬的药房里,半趴在一张小几上翻看着泠溪送的那本医术,对面端坐着调药的媚姬。 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凤栖就已经能毫无芥蒂地与媚姬相处了,虽然还是有所戒备,但那也只是天性使然,无关其他。 其实凤栖一直很奇怪,她明明是跟泠溪说要跟着他学医,那就意味着她该是初学者才是,可是泠溪给她的这本书,却是一般资深大夫也不该轻碰的《药论》。 “姑娘,”媚姬无奈地将手中扇小药炉火的蒲扇遮挡在凤栖正在看的那本书上,“不要这般趴着看书,仔细伤眼。” “这样舒服。”凤栖依旧像没骨头一样趴着,懒懒地不想动弹,伸手去拨媚姬的蒲扇,却是怎么也拨不动,“媚姬。” “姑娘若是想看,就坐起来。”媚姬不动,看着凤栖妩媚地笑着。 凤栖撇撇嘴,放弃了拨她的蒲扇,转而向后倒去,仰躺在铺在地上的小毯上,不想动啊不想动。 “姑娘。”媚姬无语,却也不再说她,扇着手中的蒲扇,控制着火候,淡淡的药香在药房里飘散,“那日听林副将说,姑娘是来西陲关寻亲戚的?” “嗯。”凤栖闭着眼睛,随口应着。 “是个男的?听说是邻家的哥哥?” “嗯。”邻家的哥哥不是男的难不成还能是女的吗?凤栖腹诽。 媚姬笑,即妩媚又暧昧,“是邻家哥哥,还是情哥哥吧。”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不就是情哥,嘛,情哥哥?凤栖腾地坐起来,媚姬看她慌乱的样子,笑着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不,不是,不是什么情哥哥,只是邻家的哥哥而已,对,就只是邻家的哥哥。”凤栖急忙解释,看在媚姬的眼里却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真的,媚姬。诶,你别再笑了,我说的真的是真的。” “好了好了,媚姬就不逗姑娘了,媚姬都明白的。”媚姬依旧是笑,却让凤栖抓狂不已,你明白,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啊啊啊…… 媚姬不欲再说这个话题,只一味暧昧地笑着,凤栖奈她不得,解释又解释不清,只会越描越乱,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地道,“本姑娘就是来寻情哥哥的,你能怎么滴!” 媚姬恍然大悟,一副我就说嘛的样子,看得凤栖悔得肠子青紫青紫的。看凤栖一脸的懊恼,媚姬再次失笑。有的时候她真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逗了。 “不过,媚姬倒是挺好奇的,姑娘到底师承何派,怎会知道荨阳草呢?” “英雄尚且不问出处,更何况是我这小小女子。师尊也是个淡泊名利的,我出师门之时师尊也曾嘱咐过,莫向任何人提及他与门派,所以请恕我不能相告。”一听到荨阳草,凤栖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惊又是喜的,她心想,总算是挑起这个话题了。“至于荨阳草,媚姬都能知道,我为何不能知呢?” 媚姬惊讶地看向凤栖,不过想想也是,有些人的确不怎么喜欢提到自己的门派,凤栖不说也没有什么,至于荨阳草,“我也不知道这世间竟然真有这种草药,只是偶然听他提起过,说是荨阳草虽不能治百病解百毒,但配以适合的其他的药材,却是可以抑止毒性发作,拖延时间。” “他?”凤栖面带疑惑,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其实心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是啊,他曾告诉我一些关于荨阳草的医理特征,生长环境,我这次也是实在无法了,这才抱着试试的心态让林副将去适合荨阳草生长的山谷中寻找。不想荨阳草没找到,但是找来了姑娘。” 媚姬想到自己刚刚听到林副将说带回来一个识得荨阳草的人时的欣喜若狂,后又听说是个姑娘时的大失所望,又惊又疑地亲自跑来验证,那个时候心境的大起大落,想想就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原来她是这般地渴望见到那人。 “那人,是媚姬喜欢的人吧。”凤栖不动声色地打探,“媚姬不爱权势滔天的王爷,原来是芳心早已暗许。只是不知道,是何种人物能入得媚姬的眼呢?” “他啊,”一提到心上人,媚姬的眼睛都是亮光,满满的都是钦慕,“他是个如风一样的人,潇洒,自在,从不为任何人停留,抓也抓不住,留也留不得。”说到这里,发亮的媚眸又有些黯淡,她自嘲一笑,手轻轻摇着蒲扇,“我认识他将近十年,却也未曾见过他为谁停留过。如今五年未见,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十年,也就是说媚姬所说的那个人在十年前就存在在这个世上了,而媚姬也至少是在五年前知道的荨阳草。而她来到这世上还不到两月,也就是说,那个人,绝不会是前世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人了。 想到这,凤栖不禁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有人和她一样知道荨阳草,那么那个人也许和她的前世会有所关联的。呵,果然是痴心妄想了呢。 沉默的气息突然就在陷入各自心思的两人之间蔓延,久久不散。 “媚姬夫人可在?” 第五十五章 猜谜 “何事?”媚姬手下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眼凤栖。 凤栖此时挑眉看着她,随后灿然一笑,继续半趴在小几上看书。 门外的人听见媚姬的回应,恭声道,“今日王府家宴,王爷有请媚姬夫人和七姑娘前往钰翠园共同赏花。” 今日西藩王妃在钰翠园设家宴的是媚姬是知道的,因着西藩王的身体有所好转,老王妃很是高兴,所以不止西藩王府内的大小姨娘,老王妃也会出席。 老王妃素来不喜她,所以这样的宴会她时常都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的。不是怕了老王妃,只是单纯地不想和她斗罢了。 罢了媚姬是要拒绝的,但西藩王此次请的不只有她。“姑娘可要走这一趟?” “即是家宴,本姑娘一个外人不好前去叨扰。”凤栖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应道。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至少屋里屋外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媚姬倒是无所谓,就是门外的那位有些为难,“姑娘……” “你就这样去回你家王爷就是了,滚吧,别来烦本姑娘。”凤栖懒懒的回了一句,颇有些不耐。 门外的人也是个识趣的,听出了凤栖的不耐也不敢再做纠缠。王爷那日日滚烫的药汤浴可是深入人心的。悻悻地离开小苑,急忙跑回钰翠园复命去了。 “姑娘是想去哪里?”媚姬看着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直盯着她瞧的凤栖,好笑的问道。 “嘿嘿。”凤栖笑笑,双手撑在小几上,上半生前倾,靠近媚姬,“媚姬可知道这西陲关有何好玩之处?” “那就要看看姑娘所说的好玩之处具体指的是什么了。”媚姬看着凤栖笑,妩媚的脸上更添妩媚,就连身为女子的凤栖看了,都忍不住骨头一酥。 “清倌馆。”凤栖挑眉,暧昧一笑。 “哦,清……”媚姬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抬头看向凤栖,凤栖一脸‘我是认真的’的表情,看得她直接想喷茶。 嘴角抽搐,媚姬在凤栖越发灿烂的笑容下僵着脖子点头。凤栖登时兴奋地一跃而起,兴冲冲地拉着媚姬就往外跑。媚姬被她拉得一个琅跄,直想捂额,为什么她会有种想不认识这人的错觉。 不想认识这个人的何止是媚姬,还有一直隐在暗处的某人,小心脏颤颤,他突然有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呜呜呜,世子会杀了他的公主殿下! 西陲关最大最有名的清倌馆应该要数风雅筑,据说风雅筑在前朝的时候就已是西陲关最有名的清倌馆,里面的清倌不仅绝色俊朗,还多才多艺,琴棋书画,吟诗对句,样样精通,只要你想,还可以让某些特定的清倌舞上几招兵器,曾引得当时多少才子佳人前来。 就连当时的皇帝都慕名丢下朝政而来,后来还从风雅筑带回了一名清倌,从此便是君王不早朝。 前朝国破之后,风雅筑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还是西陲关最大的清倌馆,但风头却不如以前了,多少还是有些受到排斥的。但这并不影响某些有特殊爱好的人前来关顾。 凤栖挑眉,表示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风雅筑位于西陲关最热闹的主街中段,在分岔口来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距离西藩王府有段距离。 凤栖和媚姬是搭乘西藩王府专门为媚姬准备的马车过去的,刚一到那里,还未下车,凤栖就听见了门外纷扰的声音,有人在大喊着怎么可以这样之类的话,听力格外敏锐的凤栖扑捉到杂乱的声音中的一道清丽声线,“诸位也是知道的,我家的公子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诸位若有不满。可自行离去,风雅筑绝不阻拦。若是留下,就请按照风雅筑的规矩来。” “姑娘说得是,我等仰慕公子才能而来,自然是要照着公子的规矩来的,还请姑娘出题吧。”随后便人应和着,叫嚷声一声高过一声。 媚姬轻挑开车帘,透过半掀起的车帘,凤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座名为风雅筑的小楼外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男男女女都有,有些还是搭乘着甚为华丽的车辆轿子而来,显然是身份不一般的。 “倒是忘了这茬了。”媚姬看着外头热闹的景象,捂嘴轻笑,眉眼间的妩媚之气尽显,“这风雅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来了位公子琴师,那样貌,那琴技,天下没几个人能比的。” “据说他每年就只在风雅筑挂牌三天,且有个规矩,三天之内,谁若能解开他的谜题,并将谜底交给他,他便独为谁抚琴一日,且一年之内,认此人为主,不管何时何地,必定随传随到。” “是吗?这倒是个有趣的规矩。”凤栖饶有兴趣地单手抵着下巴,看着外头的‘人山人海’,“这般人庭若市,想来那位公子琴师确是位貌美之人了。依媚姬所见,比之星渺的第一世子如何?” “这如何能够比得?”媚姬听言噗嗤一笑,“云世子是受天下人推崇的第一世子,姑娘怎可拿那一介清倌相比。” 暗处的某人赞同地点点头,看向凤栖的眼里也写满了不满,就是嘛,那样堕落尘埃的人如何能与他们世子爷相提并论。亏得世子对公主如此关心,担忧公主在西藩王府受欺负,一听说公主入了西藩王府,就巴巴地把他赶来保护公主。 “沽名钓誉之物罢了,怎么媚姬也相信这些。”暗中人的腹诽凤栖自然不知道,她只是有些不赞同媚姬的话而已,在她看来,什么第一世子,什么第一太子,只要人是那个人就行了,其他的都是浮云。 “不及通透。”媚姬自己也笑,自嘲道,“我若有姑娘一半通透,分得清这只是沽名,就也不会落得这般……” 这般什么,媚姬没有再说去,凤栖也没有问。她与媚姬相识不过短短几日,虽然投脾气,却还不到过问对方私事的时候。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方才说话的那名女子朗朗而道,“这是公子今年的谜题,今日一炷香时间,请诸位想到答案的便说出来,对了错了无所谓,重在参与。” “那是公子琴师的贴身婢女,名唤一书。”媚姬见凤栖偏头去看那名婢女,便道,“姑娘可是猜出答案了?” “猜出来了又如何,手上没有那谜底,也是无用的。”凤栖撑着下巴,看着围着小楼的那群人暗暗发笑,这么简单的谜底都猜不出来吗?果然都只是好色之人,哪里来的什么真才实学。难怪那什么公子琴师这般大胆。 “那婢女叫一书,那那位抱着剑的男子呢?不会就叫一剑吧?”看着那名全身黑衣,气息冷冽,抱剑而立的男子,凤栖突然就想起了凤鸣身边的明卫战葑,第一次见战葑的时候,战葑似乎也给了她这种感觉。 想起战葑,就不自觉想起战荛。因为福禄山落崖,战荛没能及时出现,护驾不力,所以被她父皇关小黑屋了。凤栖想想就有些郁闷,好容易来个可以奴隶的人,还没差使呢,就泡汤了。 “自然不是,他叫无阳。”媚姬扬扬下颌,示意凤栖看向无阳旁边的女子,“那是漱阳,跟无阳是兄妹,也是公子琴师身边的两名护卫。” “美女保镖啊,真会享受。”凤栖喃喃道。 “什么?”媚姬没有听清楚凤栖后半句,但美女保镖这四字她倒是听见了,只是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没什么。”凤栖低低地笑,就这媚姬掀起的车帘钻了出去,“我已经找到那谜底了,走吧,咱也去凑凑热闹。” 媚姬不解地眨眨眼,有些跟不上凤栖的思维跳跃。不过见凤栖当真脚步不停地往风雅筑走,当下也不再犹豫,钻出马车跳了下去,跟在凤栖的身后缓慢地走了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还没有人打出来吗?”一书摇摇头,否决了一个答案,抬头扫了在场的人一眼,眸光如水,嘴角笑意恰到好处,只是目光在扫过正往这边而来的凤栖时顿了一顿。 注意到一书的视线停在他们的身后,围成圈的男女们开始转身向后看去。画面好像就此定格一般,所有的嘈杂声都好像在这一刻消声而去,这余那恬静绝色的女子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清丽的面容上有着悄悄的笑,温润高贵。 围着的人都不自觉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凤栖倒也不客气,脚步不停,直接就走上前去。 “这位姑娘也是来猜谜的吗?”一书看着已经到自己跟前的凤栖,见 她脚步依旧不停,便上前拦着她道,“还请姑娘示出你的答案。” “本姑娘的答案不就在这吗?”凤栖一开口,瞬间所有的温和气息消失殆尽,剩下的便是她惯有的张扬肆意,高贵气息不散,更让人移不开眼。 一书被她说得一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凤栖也不理,绕过一书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姑娘。”一书反应过来,上前拦住,“婢子愚钝,还请姑娘提点。” “你叫一书?”凤栖也是直接,看着一书问道。 “是。” “你是无阳,你是漱阳?”凤栖一一看向另外两人。 无阳漱阳点头。 “那不就是了嘛?”凤栖摊摊手,“你们公子难道没告诉你们?答案谜底就在你们身上啊。” “书下本无日,何字竖一阳。谁来并排走,唯一独缺尔。”凤栖越过三人缓步入内,银铃悦耳夫人笑声还在回荡,“妙啊妙啊。” 第五十六章 城破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凤栖的意思。 媚姬低低一笑,“真是个会糊弄人的丫头。” 一书也有些明白了凤栖那诗里的意思,朝身后的无阳漱阳点点头,随后对媚姬言道,“我家公子的规矩是只见猜对谜底的小姐,姑娘虽与小姐一同前来,当恕婢子不能放姑娘进去。”随后扬声到了一句,“至于隐在暗处的那位,也请自行离去。” 媚姬也是识趣,没有过多勉强,当下转身就走了。 反倒是溯斐暗暗心惊,想着眼前这三人也是不一般的,竟然能探查到他的所在。而他也能隐隐察觉到隐蔽在这小楼周围隐晦幽深的气息,显然是有高手在周围。 溯斐看了看小楼,凤栖的身影早已消失,他没有在犹豫,运起轻功就往西陲关外掠去。 感觉到溯斐气息的消失,一书与无阳漱阳对视一眼,转身就入了小楼,无阳漱阳随后。 “诶,这怎么回事啊,她还没答题呢。怎么就进去了?”有人还在不满地嚷嚷道。 “风雅筑的人说她答题了她就是答题了,而且还答对了。”他旁边的人拉了拉那个还想发牢骚的人,“行了行了,你是初来的吧,所以不知道风雅筑的规矩,我告诉你,风雅筑虽是清倌馆,但据说背后也是有人的,说一不二呢,你可别为了一时痛快而得罪了人。” “就是呀,方才那位姑娘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需要人家哪里养得出这般貌美气质高贵的人啊。仔细这点。”另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招呼着众人离去,“走了走了,反正今年也是没戏,大伙还不如早早回家,多看几本书,明年再来风雅筑解公子琴师的谜。” 大家伙也是识趣的,嘴里虽然还是没趣地念叨着,但总算是没有生事地离开了。他们都是这风雅筑的常客,风雅筑的规矩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清楚的,刚开始的时候也因为觉得受到了怠慢而恼火,后来也就习惯了。 且说凤栖入了风雅筑,绕过挡在门口的蝶戏牡丹屏风,瞬间就觉得眼前一亮。 这个小楼成环形建筑,三层楼叠叠相加,最中间的地方没有封顶,一株高大的树木耸立其间,茂盛的枝叶挡住直射而下的阳光,阳光破碎成辉,斑斑点点。抬头间似乎还可以看见隐藏期间的白色小花和被分割的湛蓝色天空。 那是一棵桐树。只一眼,凤栖就认出这种栽满她整个梧桐宫的树木。只这棵桐树似乎比梧桐宫里的任何一棵都要大,都要高。 百年梧桐。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样一句话,着实唬了凤栖一跳。 桐树周围的土壤并没有铺上水灰,想来是风雅筑的人不想上了桐树的树根。凤栖跃下台阶,绣鞋踩在松软湿润的泥土上,慢慢地靠近那株高大的梧桐木,伸手覆上粗糙的树干。 瓣瓣雪白的桐花无风自落,落在她的发上、身上,落在泥上、地上,落了一地余香。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似曾相识,又是如此陌生。心之所向,却又隐隐抗拒?凤栖此时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咆哮着要跑出来一样。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住地叫嚣着“压住它,压住它”。 脑中的咆哮和心里的叫嚣不停地对抗着,她的气息隐隐有些乱了,体内原本就不稳的真气开始有些暴动,隐隐冲撞着她的丹田,隐隐的痛。 清幽婉转的琴声传来,飘荡在此时没有一人的小楼里,萦绕在桐木与凤栖身周,好像形成了无形的视线,萦绕着,萦绕着,空灵的琴声幽幽,就连飘落的桐花瓣都随着起舞。 凤栖被这幽越的琴音惊醒,体内躁动的真气也在这琴声淡淡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这琴声…… 凤栖挑眉,水眸幽光流转,晦暗不明。 她收回覆在桐树上的手,脚步轻缓地顺着琴声寻去,清丽的容颜此时如同蒙上一层轻纱一般看不真切,仿佛连阳光都被隔绝在外。 凤栖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尽头,有人从蝶戏牡丹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一书、无阳、漱阳三人。 “无阳方才可是看清楚了?”一书看着小道的尽头,问道。 无阳点点头,“凌天的凤栖公主,似乎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简单。” “不简单又能如何,再不简单,她也决斗不过公子。”漱阳撇撇嘴,言道。 “漱阳,不要小看了这位凤栖公主,否则你会吃亏的。”一书笑着提醒,“你可不要忘了她在西藩王府所做的事。西藩王驰骋沙场多年,斗不过身为第一世子的云世子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会斗不过一个被冠以废物之名的公主?更何况……”更何况那位云世子,只怕也早晚会败在这位废物公主额手下。 漱阳难得见一书和自家哥哥都这般地赞誉一样,有些不服气,又想到方才凤栖念的那首诗,便问道,“方才她念的诗是什么意思?” 一书看着漱阳,突然就伸手敲了她一下,“谁说那是一首诗来的?” “那不然你和哥哥干嘛把她放进去,难不成就只因为公子对她感兴趣?”漱阳瞪眼。 无阳有些看不下去了,抱着剑率先离开,离开前还留下一句,“笨。” “坏哥哥,我哪里笨了?”漱阳瞪眼,朝着他的背影叫嚣。 “行了。公主说的是谜底。”一书柔声地抚顺炸毛的漱阳,“那是一个古书的画字。” “画?”漱阳想了想,她也不是真笨的,经一书一提醒,瞬间大悟,书下本无日,何字竖一阳。谁来并排走,唯一独缺尔。那可不就是一个繁体字的画字吗? 见漱阳想明白了,一书也只是淡淡地笑着,她回头看向如洗的天空,大战将起,风云变幻,也不知道这风雅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西藩王府,钰翠园。 前去相请媚姬与凤栖无果的小厮被西藩王挥退,西藩王脸上隐隐有些暗色,虽然剧毒解得差不多了,但因为凤栖那每次都能脱了他一层皮的疗法使得他的脸色一般的差。 “王爷莫要生气,七姑娘说得也对,她毕竟是外人,来参加家宴确实不太妥当。”老王妃以为西藩王只是不满凤栖的不识趣,便出声宽慰道。 “母妃,儿没事……” “王爷,媚姬夫人和七姑娘乘着马车出去了。”管家得了消息,就直接过来了,看见西藩王暗沉的脸色,有些胆战心惊。 西藩王利眸微眯,“这位七姑娘,是谁带进来王府的?” 老王妃看了眼西藩王,挥手示意管家退下,刚要说话,坐在下首的一位姨娘便道,“还不是王爷的媚姬夫人。除了她,还有谁敢随便往往里面拉人啊。” “媚姬?”说起媚姬,西藩王看向老王妃,“七姑娘是药王谷的人?”虽然凤栖给西藩王开的药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断过,但那些药都是经由小厮或者王妃之手交予他的,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没有见过这位助他解毒的七姑娘。 “据说不是。”老王妃回视西藩王,有些疑惑,“人是林副将从关外带回来的,媚姬之前似乎也不认识。怎么了?” 西藩王摇了摇头,他总觉得这个七姑娘来得有些蹊跷。“没事。母妃饿了吧,先行开宴吧。今个儿王妃命人做了几样母妃爱吃的菜。儿这十多天一直在前方打战,又中了剧毒,让母妃担惊受怕,是儿之过,而在这给母妃请罪了。” “王爷这是说什么话,你是王爷,是谋大事之人,怎可拘此小节。”老王妃拦住西藩王的请罪,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笑容,“倒是王妃,有心了。” “母妃高兴就好。”坐在西藩王左侧的王妃起身屈了一礼。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开宴。”老王妃抬手制止了王妃的礼,对西藩王道。西藩王点点头,澄净湛蓝的天空下,繁花似锦,春风微醺,钰翠园的家宴正式开始。 西陲关外三十里地,西藩王名下军队扎营之所,不复凤栖来的那日整洁风光,兵器散落了一地,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兵将,他们都软趴趴地躺着,浑身无力,只能看着来人将他们一个个抬起,丢下。 有人从远处的营帐跑来,恭敬对站在军营外负手而立的男子双手抱拳,“世子,西藩王军共计十万人,全数都在营帐之内,疑是中了,软骨香。” “软骨香?世子,这……”站在男子身侧身着银色盔甲的中年男子有些惊疑,“这会不会有诈啊?” “不会。”被唤为世子的男子开口,清冷如画的眉角微挑,嘴唇微动,这恐怕是那人的杰作吧。 “可是……”中年男子还想说什么,突然一声尖利的鸟鸣从空中传来,一只黑色的老鹰俯冲而下,落在男子的肩上。“飞鹰?” 男子伸手取下飞鹰腿上绑着的信笺,展开一看,几个大字赫然在上:公主入了风雅筑。 男子如画的眉眼微敛,清冷的气息在瞬间暴涨,站在男子身边的两人不由得抖了几抖,世子这是怎么了? 拿着信笺的手突然握紧,再次张开时,那信笺已幻化成灰,“入关。” 看着甩袖而去的男子,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咽了咽口水,身着银色盔甲的中年男子赶忙调兵跟上世子。 钰翠园依旧是春风一片,却又纷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打碎了这一片春风,“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西藩王有些不悦地放下酒杯,瞪着打扰到他的管家。这么没轻没重的,他是不是该考虑换人了。 “不好了王爷。云世子,云世子他打进来了,西陲关破了。” 第一章 世子怒 西藩王还来不及做任何的准备,苍云代带往凌天祭天的人马就已与从星渺京都前来的三千禁军里应外合,入了西陲关。城破,不过瞬间。 直到这一刻,西藩王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何天下百姓对这位少年世子这般推崇,也明白为何摄政王汲汲营营将近十年,却至始至终只能是摄政王,只能屈居于那一人之下。 “云世子,果真好本事啊。”西藩王站在王府门口,看着那个高坐于浴火战马之上的男子,明白色绣云纹的天罗织锦,清冷高傲的身姿,如诗似画的眉眼如云雾笼罩。 西藩王因为镇守西陲关的缘故,即便同朝为官,见过苍云代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唯一一次正面交锋,便是他大败中毒那次。 只是没有想到,第二次,他依旧是清冷如画的世子,而他也依旧是大败于他的手下败将。 “西藩王客气了。”苍云代眉眼清冷,语气也温和不到哪里去,比往日更为清冷的气息飘散,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快凝结成冰了。 他似乎并不想与西藩王多说,偏头吩咐身边的人将西藩王带下看守,“有什么话西藩王还是待回到京都再与皇上解释吧。” 他的话落,便有一个身影飘然而至,单膝跪在苍云代马前,来人正是溯斐,“世子。” 苍云代收回视线, 看也不看溯斐一眼,直接御马离去。 溯斐与停在原处的几位副将对视一眼,急忙就跃上士兵牵到他面前的马,御马想追上苍云代。 无奈苍云代御马术极好,浴火战马四蹄撒开,健步如飞,待他追上时,已经到了风雅筑的小楼前,苍云代明白的衣角正好消失在门内,独留门外风雅筑几人面面相觑。 溯斐停在小楼前,单手抬起,对身后跟着的一队禁军道,“都守在这里,世子出来前,风雅筑内任何人不都不得离开。” “是。”这队禁军都是星渺皇室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齐声一喝,气势如虹,浓烈的煞气也在瞬间爆发。有些想看热闹的百姓也因此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偶尔交头接耳几句。 苍云代入了风雅筑,转过那蝶戏牡丹的屏风,正欲往前走,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里面的小院出来,绕过曲折的长廊,上了台阶,与他隔着小楼正中的小庭对望。 百年的梧桐木茂盛,繁花似锦,花香清冽,桐花瓣无风自落,洋洋洒洒。 他依旧是那一身明白色天罗织锦,她却褪下了那一袭木槿紫的云罗锦,湖绿色的长裙不拖地,刚刚及踝,裁剪等当的绣边云裙很好地勾勒出少女的曲线,婀娜得体。 少女站在这一头,看着那一边的苍云代,眨眼,再眨眼,眼前的人还没有消失,真真实实地出在她的眼前。 这一刻,说不出来什么心情,是喜,是怒,是意料之中,却突然让她失了继续面对他的兴致。 转身就要往回走,却不料身后传来他清清冷冷的声音,直接让凤栖打了个寒战,“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你说停下我就要停下吗?”嘴上是这样说着,脚下却很不争气地一顿。 “你可以试着再往前走一步。”他倒是无所谓,清冷的声音依旧寒凉。 “走就走,还怕你不成。”凤栖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不争气,脚步一抬,还真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忽然觉得一阵清风拂面,寒凉的气息袭来,凤栖颤了一颤,眼前风景一换,背抵上一旁的红柱子,刚才还在小庭对面的人此时已经到了面前,左手紧紧地扣着她的右手,“看来你玩得很开心。” “本公主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纵使心里有些微微打颤,但尚在置气中的某个小女子依旧嘴硬道。 “不关我事?怎么可能不关我事?”他突然靠近,温暖的鼻息与她的呼吸交错,“我是星渺的世子,而你是凌天的公主,你若在星渺出事,我可没办法向凤帝和凤太子交代。” “只是为了向我父皇和太子哥哥交代?所以你才来这里寻我的?”凤栖怒,瞪着眼前如诗如画却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容颜。 苍云代不语,回视着凤栖,清冷的眸里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却在对上凤栖承载着愤怒的水眸时被压抑到最深处。 沉默就是默认,凤栖恼起,直接就想甩开苍云代扣着她的手,“放开,你放开。本公主才不需要你管呢,要死要活关你什么事,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你向我父皇交代。” “公子琴可是好人,至少他对我比你对我好,事事顺着我,事事依着我,我,唔。”凤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突然放大了的脸,依旧如诗似画,依旧眉眼清冷,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有哪里,她看不懂了。 感觉空气在渐渐变得稀薄,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如玉的手便已覆上她的双眼,她下意识地闭眼,长长如扇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掌心,微微的痒。“这个时候,你应该闭上眼睛的。” “哦。”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句,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干嘛就顺着他的话说,他们刚刚不还在吵架吗? 凤栖反应过来,刚想反驳,唇上一凉,呼吸瞬间被夺。 “唔……”呼吸渐渐急促,她伸手去推在她唇上肆虐的人,却不想手刚一动作,就被扣住,就连腰身都被他揽进臂间,紧紧锁住。 被困在他与柱子之间,凤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抬头接受,清凉的唇碾压着她的,唇齿相依,誓要不死不休。 身子渐渐软下,空气再次稀薄的时候终于被放开,此时凤栖早没那嚣张的爪牙,只能靠在他身上急促呼吸,小嘴微张,樱唇红润软烫,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苍云代也确实这么做了,见她不悦地皱眉,抬头就要瞪他。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清凉与温凉相触,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在心里,有什么地方塌了一角。而只那一角,就足以让他的世界从此为她颠覆。 “刚刚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嗯,你方才想说你什么来的?”他清清凉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好笑。 凤栖此时的脑袋就跟浆糊一样,哪里还记得方才自己想说什么,只抵着他的额头动了动,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苍云代依旧笑,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这么说,是同意我方才的话咯。” 方才?方才什么话啊,她可不可以说不知道。伸手试探着绕到他的背后,双手交错,揽住他的腰,凤栖的额头在瞬间离开苍云代的额头,转脸就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微微蹭了蹭。清清凉凉,好舒服。 看着她猫儿一般的动作,苍云代微微而笑,“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而后抬头,清冷的目光看向小楼高处的人影,嘴角微敛,他依旧是那个清冷高傲的瑾王世子。 幽幽深深的目光与他相撞,四目相对之间似乎还可以看见相互碰撞擦出的火花。凤栖依旧埋在苍云代的怀里,对这一切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却在突然间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地往苍云代的怀里钻了钻。 感觉到她的动作,苍云代低头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抬头再看去,高处已没了那人的身影,而一书三人也在那人离开后转身跟上。风雅筑只在瞬间就空了下来,独留小庭外静静相拥的两人,和偶尔飘落的桐花瓣。 凤栖是在半夜发起热的。这次发热也不是没有一点征兆,早起的时候她就觉得身子懒懒的不想动弹,但想着应该没什么事,再加上她不喜欢和药,忍忍也就过去了。 后来见了公子琴师,再后来与苍云代那昏天黑地一吻,让她忘了这一茬,只晕乎乎地跟着苍云代回了他的小别院。 因为西藩王被押,西陲关易主,苍云代身为此时西陲关内身份最高的人,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陪她用过晚膳后便去书房处理事务了。 待苍云代处理完事回来,见凤栖睡在他的屋里,这才想起忘了叫人为她收拾房间了。 他入了内室,凤栖睡得很熟,盖在身上的锦被因为她的动作被掀开一角。暗笑她睡觉不老实,苍云代伸手为她敛了敛被角,手指却在不经意间触到她不太寻常的体温。 清凉的手覆上她的额,滚烫的触觉让他颤了一下。再细一看,这才发现昏暗的烛光下她的脸色的确红得有些不寻常。“溯斐。” “世子。”门外立时传来溯斐的声音。 “去将霍老请来。”随后他又加了一句,“要快。” 溯斐怔了怔,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请霍老,但也不敢耽搁,赶紧去了。 溯斐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多时,就拉着一个留着羊胡子的老者急匆匆地回来了。 “哎呦,我说溯斐小子,你顾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好不好啊。” 溯斐默默擦汗,霍老,我若是顾了你,只怕待会我们俩都得死。 “霍老,进来。” 不复往日的清冷,屋内传来的声音略带颤抖,仔细听,好似还有女子隐隐的**声。 第二章 生病了 门外的溯斐和霍老一怔,赶忙跑进屋里,却见苍云代站在床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而原本躺在床上安眠的人儿此时蜷缩在一起,盖在身上的锦被滑到腰际,白色的里衣已被汗水浸湿,半透明地黏在身上。 溯斐一看不对劲,赶紧背过身子,就连霍老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偏转过头。 苍云代立刻惊醒,僵着手将锦被拉起盖在凤栖身上。 “痛。”凤栖痛得手脚都是冰凉的,饶是苍云代常年体温偏低,被她这么一触,也不禁颤了颤。 他反手握住凤栖拉着他的手,坐在床头,微凉的体温此时竟然比凤栖还高上几度,让凤栖不由得就往他的身边挪了挪。 苍云代揽住她,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水,“霍老。”见霍老迟迟不上前为凤栖看诊,苍云代皱着眉喊了一声。 霍老这才敢转回头来,赶紧上前,却见苍云代用锦被将凤栖裹得紧紧的,出了一颗脑袋,什么都不露,霍老不禁有些汗颜,想着世子什么时候也这般……“世子,麻烦将公主的手……” 身为苍云代身边的老人,霍老要想知道凤栖的身份并不困难。对于这位从小就扬言喜欢他家世子的公主,霍老从来都不与评价的,最重要的世子喜欢。以前他看不透,不过如今看来,世子只怕也不是不为所动的吧。 苍云代听言,掀起锦被的一角,将凤栖的如藕的手拿出来,不同于他初碰触时的滚烫,此时凤栖的体温与方才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偏头看着凤栖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小脸惨白,双唇也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蹙眉,有些担心。 见苍云代将凤栖的手拿了出来,霍老伸手就要去探凤栖的脉搏,只是不想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凤栖的手,凤栖的手就迅猛翻转,直接扣住了霍老的命脉。 霍老一惊,想撤回手,凤栖手下越发的紧。霍老惊愕地抬头看向凤栖,心上不由颤了几颤,那是怎么样的眼神,那是怎么样的气息,嗜血,绝杀,狠冽,宛如从地狱归来的魔鬼。 霍老下意识地就看向苍云代,多少年了,多少年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了?第一次见,那还是在十年前,他第一次见苍云代的时候,那个小小的男孩,踩踏着鲜血浴火重生的时候。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 在这一刻,霍老似乎有些明白了,世子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女子。无关身份,无关时间。 苍云代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只是他没有去拉开凤栖的手,而是伸手到她的后背,轻轻地拍着,“乖,没事的,我在呢。” 我在。 好熟悉的两个字,痛得迷迷糊糊的凤栖想,好像曾经有谁也这般告诉她可以安眠,可以放心,不用防备,因为有他在。 “嗯。”凤栖在苍云代的怀里蹭了蹭,顿时觉得无比安心,扣着怀里的手也缩了回来,搭在苍云代的手上。 苍云代握住她的手,示意霍老把脉。 霍老擦擦冷汗,伸手搭上凤栖的脉。这一次,凤栖虽然动了动,但始终没有做出像方才那样大的动作。 霍老为她把着脉,刚开始还好,只是将手搭在她脉上的时间越长,花白的眉毛打的结就越深。 苍云代看着霍老,也随着霍老的眉毛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如何?” “公主的情况似乎不太好。”霍老眉毛打着结,看着凤栖的脸,斟酌着用词。 苍云代的手颤了颤,“不太好是何意?” “世子不用过于担心。”霍老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些过了,连忙道,“老夫听说公主两个月前曾与凌天的五皇子起过冲突,受了伤了?前些日子还生了场大病?” “嗯。”苍云代听言,握着凤栖的手紧了紧,他到凌天时,凤琉已经被贬去漠南了,具体的经过他也只是听探子回报的。 听说那个时候凤栖伤得很重,整个脑袋都是血,把凤帝和皇后都吓坏了,索性凤栖的伤看起来严重但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凤琉才只被贬去了漠南而已。算是小惩大诫。 “那就是了。”霍老了然地点点头,“公主只怕是那次受伤未好全,落了病根在体内,大病的时候也没有养好身子,所以有些体弱体寒,才会,咳,才会……” “才会如何?”苍云代蹙眉,有些不满霍老的欲言又止。 霍老看了眼偎在苍云代怀里的凤栖,又看了眼眉头紧蹙不复往日清冷的苍云代,嘴角扬起一抹揶揄的笑,“公主也快及笄了,这个时候来葵水不算早也不算晚,总归算是成年了,也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苍云代怔了一怔,有些不反应来地盯着凤栖苍白的脸只看。 霍老隐隐地笑,看了一眼站在外室背对着里面的身份喊了一句,“小子,去找找院里资历深些的老嬷嬷过来帮公主换换脏衣服,总不能让世子动手吧。” 苍云代手颤了颤,身上清冷的气息大盛。 外面的溯斐听言,身子抖了几抖,瞬间苦了一张脸,霍老啊,您老这不是想害死我嘛。 不敢多作停留,就怕被苍云代过于清冷的气息冻僵,溯斐赶紧跑了出去,因为跑得急,不小心绊到了门槛,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渐渐跑远,霍老低低地笑,苍云代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盛上了几分。 霍老手放在嘴边,轻咳几声,“世子,一般女子这几日情况特殊,受不得寒。”这是在变相的提醒某人,小心冻坏了你家的小姑娘。 好似为了响应霍老这句话一般,凤栖无意识地往苍云代的怀里缩了缩,嘟嘟囔囔地抱怨,“唔,好冷。” 果然,凤栖刚抱怨完,周围的温度上升了几分。 霍老侧过头,肩膀微微抖了几抖。 “痛,苍云代,好痛。”嗅着熟悉的味道,凤栖喃喃出口,一直拿脸去蹭苍云代,吐出的话还带着几分委屈。 “霍老,她痛。”苍云代这时才记得反应,冰冷的视线嗖嗖地射向霍老,言道。 “世子请放心,女子体寒,初次来潮是会腹痛难忍的。老夫这就让小厨房为姑娘熬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水,让姑娘服下会好许多。”霍老是知道苍云代的脾气的,自然不敢太过,板正脸上的表情,如实道,“热姜汤有助于驱寒,到时候给公主再盖上厚厚的被子,捂出一身汗就无碍了。” “嗯。”苍云代点点头。 霍老也明白他的意思,识趣地退了去。溯斐已经被他打发去找院里的嬷嬷了,红糖姜水的事自然就只能自己跑一趟小厨房了。霍老认命地叹了一声,往小厨房而去。 霍老的脚步渐渐远去,苍云代仍旧坐在那里揽着凤栖没有动,凤栖却在这时突然抽回自己的手,猛地抱住苍云代的腰身,锦被因为她的动作滑下一半在地上。 苍云代一惊,赶忙弯腰拉起锦被,想为她重新盖上,却不想看见床上那雪白的锦被上星星点点的红,就像开在盛雪天里的红梅,娇艳诱人。 握着锦被的手抖了一下,他呆呆地看了会,知道门外传来声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侧过头,将手上的锦被盖了上去,遮住那引人深思的一幕。 苍云代清冷的眉眼如旧,就是耳后根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红了红。他虽未经过人事,但该懂的东西还是懂一些的。“进来吧。” 候在门外的人得到许可,推开门进来,隔着纱帘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嗯。”苍云代拍了拍凤栖的手,打了个报备,“我让人进来给你换一下衣服,让你睡得舒服一些,你莫要动手,可好?” 凤栖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也不答他,只双唇张合,喃喃地喊痛。 苍云代轻笑,“你若让她帮你换衣裳,很快就不痛了。”说完,他起身,掀开纱帘走了出来,“你进去吧。记得动作轻些,不要吵醒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苍云代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怎么的,嬷嬷在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并没有出现霍老的那种情况,她只是极其不舒服地扭了几扭,便老老实实地任嬷嬷为她换衣服换床单得来回折腾。 待到嬷嬷走了,凤栖也没有清醒过来。 苍云代好像地看她缩进棉被里,蠕动了几下,蜷成一团就不动了。难道就不嫌闷吗? 苍云代既想看看她能忍多久,又不怕她闷着,再等了一会,还不见她冒出头来的时候伸手入锦被,将她提了出来。 小脑袋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有些不爽地摇了摇,往他的手上蹭了蹭,随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安静地睡下。 苍云代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只能无奈地任她窝着。他坐在床头,看着怀里睡着的人儿,如玉的手将她的手拿在手心里把玩着。 她的手小小的,他只要一收拢手掌,就能整个握住。苍云代的手本来就白,如玉一般的颜色,只是凤栖的手似乎比他的还要白,而且掌心没有一丝薄茧,润润滑滑的,握着的感觉很好。 只握着她的手,苍云代突然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满了。 “世子。”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第三章 陪你痛 凤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加上折腾了几回,意识开始渐渐回笼,“嗯……” 苍云代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对门外的人道了一句,“进来吧。” 似乎是听出了苍云代语气里的不愉,溯斐就连推开门的声音都是轻轻的,试图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端着小厨房刚刚煮好的红糖姜汤走到苍云代跟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世子,这是霍老吩咐小厨房煮的,说是要让公主趁热喝下。” “嗯。”苍云代放开凤栖的手,伸手就要去端那碗姜汤,不想凤栖却在这个时候悠悠转醒,腹部一阵一阵的抽痛让她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突然就感到下腹传来一阵暖流,本就有几分清醒的她瞬间打了个激灵,该不会是…… “怎么了?还痛吗?”清冷的话中带着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的关怀,端着姜汤的溯斐惊恐了。还半躺在苍云代的凤栖更是脑袋当机了几秒。 她僵着脖子缓缓抬头,再抬头,入眼便是苍云代那张如诗似画的清冷容颜,她僵了僵,僵转着脖子,便看见了端着碗的溯斐…… “啊……” 惊天的吼叫突然响起,吓得溯斐直接就扔了手中的药碗,还好苍云代眼疾手快身手好,抬手拂袖间,本该落地的碗就到了他的手里,稳稳当当的,没有洒出一滴姜汤水。 溯斐心惊胆战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还能活着真是不容易啊。他悻悻地冲苍云代笑笑,“世,世子,属下就先告退了。” 还不待苍云代点头,溯斐的身影就已经飞速地消失在门口,当然,他没有忘了顺手将门关上。 苍云代看着紧阖上的房门,危险的眯了眯眼,随后又看向将自己整个埋进锦被的凤栖,有些好笑,“不闷吗?” 凤栖听言,紧了紧蒙头盖住的锦被,不应他。 “不痛了吗?”苍云代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被子传进来。凤栖立时就又觉得腹中一阵抽痛,下腹又有一阵暖流滑下,让她惨白了脸的同时又羞又愤,咬咬牙,还是不理他。 “出来吧,趁热喝了红糖水,大概会舒服些。” 凤栖撇撇嘴,还是不想理他。 “不想喝吗?那我还是请霍老给你开一剂药吧,苦苦的一剂药下去,也许会好一些。”苍云代好似无奈地叹了声,作势就要离开。 凤栖一个激灵,赶紧掀开锦被爬起来,“我喝!”却见苍云代端着碗红糖水站在她的床头,分明就没有移动半步。 凤栖撇撇嘴,“你骗我。” 苍云代好笑地弹了弹她的额头,“什么叫骗你,你若不起来喝,信不信我真去找霍老。” “信,我怎么敢不信!”凤栖咬牙道,接过苍云代手中的碗,棕红色的汤水散发着浓浓的姜味,刺得她小鼻子微皱,但比起苦得作呕的苦汤药,这种味道还是勉强能接受的。 仰头将红糖姜汤一口喝下,暖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胃,一路暖暖的,就连冰冷的手脚都好似暖了一些。 将瓷碗递给苍云代,凤栖拉起锦被,复又躺了下去,腹部还是很疼,一抽一抽的。 苍云代将瓷碗稳稳地推向屋中的小桌子,走到床头坐下,凤栖很是乖觉地在苍云代坐下的时候靠过来,伸手揽住他的腰。有些暖暖的。 “还是很痛?”苍云代略微皱眉,看着凤栖问道。 “还好。”凤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冲苍云代笑笑,只是她的笑有些苍白无力,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苍云代又何尝不知道凤栖此时不过是在强撑,方才还疼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喝一碗红糖姜水就没事了呢。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只能这么应着,因为除了这样,他没有任何办法为她减轻一分一毫的痛。 “苍云代,给我说一段书吧。”凤栖靠在他的怀里,许久之后轻轻的道。 感觉到她额上的汗微微湿了自己胸前的衣服,苍云代抿抿唇没有说话,只伸手从床头的架子上摸出一本书,他翻了几页,挑了些有趣的段子念给她听。 那是一些杂史,有的没的一大段,听起来有点冷笑话的感觉。苍云代却是无知无觉地念着,他的声音低低,清清冷冷,却让凤栖倍感舒心。凤栖向他怀里靠了靠,长舒一口气,静静听着,试图转移腹部一抽一抽的疼痛。 凤栖的前世其实也到了来葵水的年龄了,那个时候也不是没有疼过,有的时候也是疼得死去活来,会把师兄们吓得半死。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具身体体质比较差的缘故,疼起来竟然比那个时候还要疼。 凤栖总觉得有些不寻常,但想着痛经这种事自古以来她又不是独一个,且自己也是学医的,自己的体质如何自己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就没有在想那么多,只忍着。 夜深了,月亮从东起,到高挂中天,再到西偏,别院里早已一片寂静,只有苍云代的房里还有明亮的烛火和低低的诵读声,一声一声,似要引人入梦。 只可惜该入梦的人却迟迟入不了梦。 “还很疼吗?”苍云代放下手中的书,帮她擦着额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最初的时候,凤栖还能应他,让他继续念书,后来便只是咬着牙不应话,到现在隐隐的闷哼声不断传出,苍云代只觉得她抓着他衣服的手越缩越紧,越缩越紧。 苍云代怕她伤到自己,伸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拨开,摊在面前,他的手覆上,与她小巧的手十指相扣。 她的手扣紧他的手,“苍云代。” “嗯。”他应。 “苍云代。”她再唤。 “嗯。”他再应。 “苍云代,我疼。”她终是忍不住痛哼出声。 “我知道。” 它空着的那只手就这么突然地伸到他的面前,凤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苍云代轻轻地笑,“要不要咬着,咬着就不痛了。” 凤栖撇嘴,“骗人。” “不骗你。”苍云代将衣袖拉高,白皙的手臂就这么露在她面前,“怎么样?你不是一直在恼我知道你来了西陲关却迟迟不来见你吗?现在咬一口出出气如何?敢不敢试试?” “有什么不敢的。”凤栖撇嘴,他不说还好,她一说,在西藩王府只见到溯斐却不见他的恼怒登时就冒起来了,张口‘啊呜’一声就咬了上去。 凤栖的脾气素来是来去匆匆的,说恼起就恼起了,恼怒下的这一口咬得可不轻,可苍云代愣是没叫一声。 知道嘴里传来了甜甜的腥味,腹痛得脑袋都浆糊了的父亲才清醒了一些,她赶紧松开口,愣愣地看着苍云代白皙的手臂上那一个深深的齿印,隐隐的还有血丝渗出来。 凤栖当时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怎么就当真下得了口呢。 “痛吗?”伸手抚上那道齿印,凤栖的手都有些微微的抖,眼里有隐隐的泪意流转,她自己疼得那样厉害,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却因为他这微不足道的伤而红了眼眶。只因为受伤的人是他,只因为伤他的人是她。 “痛。”苍云代点头,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陪你一起痛。” 所以才故意将手伸到她面前,所以才故意激怒她,是不是?这个笨蛋! 凤栖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没有松开,另一只空着的手伸手放在他的腰上,“苍云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有。”还是很多次,多到他数都数不过来。苍云代眸色深沉微暗,他都快忘了,凤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他说喜欢的了,只记得他记得时候,她就已经说了无数次。 只是这无数次里,恐怕就连凤栖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那些是假吧。 “以前说你当真也好,不当真也好,你可以将它们统统忘掉。但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所说的每一句喜欢,你都要给我记得清清楚楚。”凤栖从他的怀里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水眸直直看进他的眼里,“苍云代,我喜欢你。” “我知道。”苍云代缓缓而笑,眉眼间的清冷散去,看着凤栖的眸里也不复往日朦胧。她的心意,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就算以前不知,现在也知了。 “就只是这样吗?”凤栖抿唇,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我这可是在正正经经地告白耶,你就不能给我点回应吗?至少也要说‘我也喜欢你啊’之类的,而不是‘我知道’这样完全就是虚的回答好不好。”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怎么到了她这就不一样了呢?凤栖郁郁地想。 “不要虚的?”苍云代好笑问道。 “嗯。”凤栖不满地点头。 “那实的?”苍云代挑眉。 凤栖歪头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那么,”苍云代笑,伸手,“就如你所愿。” 看着突然凑到眼前的脸,凤栖一阵错愕,她只觉得苍云代的手一用力,脑袋被他的大手掌握,樱唇上传来清清凉凉的触觉,呼吸瞬间被夺。 “唔……苍云……” 第四章 望珍重 凤栖伸手要去推他,却被他扣住,动弹不得。呼吸渐渐困难,凤栖有些受不住地向后微仰,想逃开他一点,却不想重心不足,带着他向后倒去。 他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只觉得身下软绵绵的,甚为舒服,当下更是不肯松手了,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托着她的脑袋,手指插进她柔顺的发间。 四唇相依,他的舌尽责地描绘着她的唇形,一遍又一遍,辗转反侧,不厌其烦,直到最后不再满足于现状,唇齿微张,对着她已经有些红肿的唇一咬,凤栖吃痛,微张开了唇,灵活的舌趁机攻城略池,不留一丝余地。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大脑因为缺氧而逐渐混沌,凤栖刚开始还知道迷迷糊糊地想要推开他,只是她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苍,苍云代,”凤栖伸长了手去够他扣在她后脑上的手,脑袋微微移开,这才得以喘息,“你,你……我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苍云代因为她的动作,唇瓣离开她的少许,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原本如烟笼罩的双眸此时烟雾尽散,眸中就好似有一把火在烧着。 凤栖急促地喘息,突然就不敢对视他的双眸,微微移开眼,脸上滚烫,原本苍白的小脸染了胭脂,嫣红一片,看起来甚为娇羞。 苍云代低头看着她,只见她眉眼似乎含着几分春色,娇嫩的双唇微肿,娇艳欲滴,看得他恨不得咬上一口。当然,要是下不了口的,只是他突然偏头覆上凤栖的唇,偷了个香。 “唔……苍云代。”这次苍云代似乎没想要深入,只是浅浅一尝,所以凤栖一转过脑袋,就被她躲过了。 苍云代抬头看她佯怒的小脸,眉目含情,如漾春水,却偏偏要做出凶狠的样子,他忍不住一笑,眉眼间的清冷早已散去,玉色的容颜上一片愉悦,云雾散去,如诗似画,“怎么?” 凤栖看得有些痴了,她自认不是花痴,见过的美人更是不胜其数,却每每都会败在苍云代的手下,这不仅让她有些些郁闷。“没什么。” “真没什么?嗯?”苍云代突然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声音低低,似乎还有些黯哑。 “自然是真的。”凤栖撇过头去,不想理他。 “是吗?”苍云代的声音突然暗了下去,低低的,如若不是此时两人离得近,凤栖都不一定能听到他的声音。 凤栖有些疑惑地想转过头来看他,却不料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用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本被苍云代压在身下的她突然就趴在了苍云代的身上。 苍云代伸手拉过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算了,歇息吧。” “嗯。”凤栖乖巧地点点头,虽然下腹依旧坠痛,可闹了这么一通,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趴在苍云代的身上,闻着那微凉的清冷气息,凤栖蹭了蹭,找了舒适的位置靠好,耳朵正好附在他的左胸膛上,砰砰砰。“苍云代,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嗯。” “苍云代,有人告诉我,这世上最美的玉梨花开在星渺呢,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嗯。” “苍云代,我这次可是偷偷跑出来的呢,父皇和太子哥哥现在肯定气疯了,到时候你可得护着我啊。” “嗯。” “苍云代,你就不能换一个字应我吗?” “好。” “……” “苍云代……” 静默了许久,苍云代都没有等来凤栖接下去的话,他微低下头,凤栖已然趴在他身上熟睡过去,以往清丽的小脸有些病态的苍白,秀眉紧蹙。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伸出手,覆在她的眉间,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小心地为她抚平眉间褶皱。 凤栖因他的动作动了动,身子无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依旧熟熟地睡着。 苍云代唇角微勾,散了清冷气息的他不复往日那般生人勿进,他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容色似诗,温柔如水。 凤栖睡觉是一贯的不老实,不是踹掉被子,就是抬腿蹭上苍云代,苍云代若是不注意,她还有可能挣开他的手,咕噜噜地在床上打滚。 苍云代是知道她睡觉不老实的,只是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不老实法,一晚上为她盖了无数次被子不说,还是不是要应付着她的突然袭击,弄到最后也只能紧紧地将她扣在怀里。不给她一点动弹的空间。 起初凤栖还会不舒服地扭扭动动,后来许是知道睁不开了,也就老实了下来。苍云代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熟睡,只能浅浅地闭着眼睛,就这么守着熟睡的凤栖。 东山上一缕阳光破出,直射天地。红红的圆日顺着天际线徐徐升起,阳光普照,晴空万里。 阳光就这样顺着半开的窗户照了进来,正好落在床头,隐隐有些晃眼。凤栖睡得迷迷糊糊地,只觉得眼前有些刺刺的,她不舒服地动了动,嘴里不满的呢喃着。 苍云代似乎是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作,抬头看了眼那照进来的阳光,清冷的眉蹙了蹙,他抬手,宽大的明白色天罗织锦绣云纹的衣袖覆在她的脸上,为她挡去对她而言过于明亮的光线。 似乎是感觉舒服多了,凤栖蹭了蹭,不再不安地动着,而是沉沉地再次睡去。 苍云代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膛微微振动,却没有将她吵醒。 “世子。”溯斐突然在门外喊道。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是不敢打扰里面正在安眠的人,“京都来人了。” 屋里的苍云代恍若未闻,只低头看着被他的衣袖遮去半张脸的凤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候在屋外的溯斐见苍云代久久不出声,知道世子只怕是暂时没空见那位从京都来的人了,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日头渐渐升高,照到床头的光线也渐渐移开,落在床前的地上,晕开一圈光芒,隐隐还有窗外树木的影子慢慢浮动。 “唔。”凤栖在此时悠悠转醒。她动了动身子,睡眼朦胧地半睁半闭,睁眼却见明白色的绣云纹衣袖,透着微红的阳光,好似给那层云纹镶上了金色的边边。 凤栖怔怔地看着覆在眼前的明白色衣袖,眨眼,再眨眼,明白色的衣袖还在。 完全能想象道凤栖此时模样的苍云代低低地笑出声,微薄的唇张合,吐出来的话里都带着隐隐的笑意,“醒了。” 凤栖浆糊的脑袋在这一刻突然清明,她刷地一下拿开遮住她眼的衣袖,抬眸间就看见了某人笑得风轻云淡却甚是引人犯罪的脸。 凤栖怔怔看了会,突然就将手里抓着的衣袖重新遮住双眼,嘟嘟囔囔地道,“果然是祸水啊,我手痒了怎么办。” 苍云代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她在嘟囔些什么,弯唇“呵呵”笑着,甚为愉悦。 苍云代的笑声就这样在凤栖的耳边一圈一圈的回荡,清清冷冷,却也是温润雅致的,有一种很舒心很舒心的感觉。 原本被笑的有几分恼意的父凤栖突然就大力掀开了脸上的衣袖,亮亮的水眸看着他如春风一般细润的笑容,痴痴开口,吐出一句电视剧和小说的经典台词,“苍云代,其实你笑起来挺漂亮的。” 苍云代脸上的笑意微敛,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他轻轻一叹,突然就伸手遮住她的眼,“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漂亮不能拿来形容男人的吗?” “那用什么?”凤栖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拿开他的手,眨巴着她的大眼,水眸直直地盯着他,无辜地道,“那用什么?美丽?娇艳?妩……” 苍云代头疼地一手捂住她的檀口,看着她水眸中隐隐的笑意和故作无辜,另一只手按了按发疼的额角,“算了,漂亮就漂亮吧。” 凤栖呵呵地笑着,笑声愉悦,有如银铃脆响,一声一声地在屋里回荡。 正笑着,房外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是溯斐,“世子,圣旨到。” 凤栖止了笑了,抬头看了眼苍云代,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星渺不是凌天,而溯斐口中的皇上也不是她的父皇,而是星渺的少年皇帝。 见苍云代不动也不应声,凤栖伸手推了推他,“溯斐叫你呢。” “知道。”苍云代嘴里应着,却依旧没有动。 “你们的皇帝给你送圣旨来了,你不去看看不好吧?”凤栖见他仍不动,手下推动的力道又大了些。 “你想我去接?”苍云代突然低头看她,声音也是低低的。 凤栖歪头想了想,“我还是比较好奇你们星渺的圣旨跟我父皇的圣旨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圣旨就是圣旨,有什么不一样的。”苍云代不以为意。 “你说的可不算,要对比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样。”凤栖却是不依,推着他赶他起来,“你快去,你快去,取了圣旨就拿回来给我看看。” 苍云代无法,只能轻叹一声,扶住她因为推他而探出床外的半个身子,“行了,我去便是。你好好歇息,待我取了圣旨予你便是。” 见凤栖欢愉地点点头,还甚是乖巧地躺下,自己拉了锦被盖上。苍云代无声地笑,转身出了屋子。 溯斐还在屋外等着,见苍云代出来,赶紧道,“世子。” “嗯。”苍云代点点头,向小院外走去,“你去小厨房看看,是否已将公主的早膳做好,送来这里。” “是。”溯斐听言停下跟着苍云代的脚步,转身向小厨房而去。 苍云代和溯斐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凤栖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划过,低头,却见一只小小的云雀停在她手边的锦被上,一跳一跳的。 凤栖眼尖地发现它脚上绑着什么东西,伸手去取,小云雀也没有躲闪,让她轻易就拿到了它腿上的东西,很明显这东西是给她的。 凤栖取下一看,是信笺。秀眉轻挑,凤栖展开信笺,只见信笺一面写着“望珍重”三字,翻过来,另一面写着六个字,“帝京都,风王府”。 第五章 送入宫 “帝京都,风王府。”喃喃地念着,凤栖久久没有动作,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也抓不住。 门外响起敲门声,落在锦被上的云雀一惊,嗖的一下就往窗外飞去。将纸条塞在枕头底下,门外的人也推开门进来了,是昨日夜里为她换衣服的那个嬷嬷, “姑娘,这是世子吩咐小厨房为姑娘做的早膳。”说是早膳,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快接近午时了,只是苍云代果断无视,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罢了。 粥是用精选的优质大米加上红枣熬得的,细细糯糯,很是香甜,很是爽口。凤栖也是饿了,嬷嬷给她盛了一碗,她一口一口都喝完了。 见凤栖喜欢,嬷嬷也很是欢喜,又盛了一碗给她,凤栖接过,又用了半碗。 早膳用过,苍云代还没有回来,凤栖吃的肚子饱饱的,小腹也没有了昨天晚上那种坠痛的感觉,便想着睡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顺便找找苍云代。 苍云代所住的小院在这个别院的最后围,离前院的会客厅有点距离。知道苍云代在见星渺的大臣,凤栖也就不急着去找他了,慢慢悠悠地走着。 昨日 她随苍云代到这边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再加上迷迷糊糊的,也没有怎么去注意这周围的环境。 苍云代的别院倒是挺清幽雅致的,假山流水,画苔亭廊,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别院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没有什么花花草草,最多的也就是几株翠竹,几株小树木。 而且这里的人也不多,凤栖这一路走过来,也没看见几个人,除却老嬷嬷、溯斐、她和苍云代,好像也就只有霍老了吧。啧啧,真冷清。 后院与前院之间隔着一个小型的湖,比一般的池塘要大些,湖水清冽透明,映着蓝蓝的天空和飘浮的云霞,旭日高悬,很暖很舒服。 只一眼,凤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湖,她几步走上台阶,进了小湖边的那个小亭子里,清风习来,微波粼粼,小湖里还有几尾金红色的鲤鱼戏水。 凤栖靠着栏杆,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游来游去的金鲤鱼,阳光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身上,一圈一圈跳着舞。 “都说西陲关内景致最美的就是云世子的这座别院了,连西藩王的王府都及不上,现在看来还真是。”就在凤栖看着湖面出神的时候,有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看来是向这边过来的。 “傻妹妹,那云世子是什么人啊,他可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未来尊贵的瑾王爷,前途不可限量啊。而且我可听我家王爷说了,在朝堂之上,就连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都要礼敬云世子三分呢。那西藩王算什么东西,怎么能与云世子相比呢。” “梁侧妃说的是,是妹妹无知了。”方才想起的声音娇娇弱弱,柔声地向梁侧妃请罪。 “妹妹要清楚,姐姐不是怪罪于你,只是提醒你而已。”梁侧妃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云世子可是星渺多少女子梦中的如意郎君啊,如今他孤身在西陲关中,一时半会可能回不了京都了,这别院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没几个小厮丫鬟,就连方才接待我们与王爷的也是一个侍卫。云世子的饮食起居也怕是没个人贴身伺候。” 那女子听言,隐隐有些明白了什么,小脸上挂上一抹娇羞的红晕,“侧妃的意思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梁侧妃直言不讳,“妹妹 ,不瞒你说,今日王爷与我来拜见云世子,也无非是希望云世子能记挂一下我们梁亲王府。梁亲王府虽是亲王府,但至从皇上登基,王爷来了这西陲关后,就渐渐离那朝堂远了,在朝里面也没个人,梁亲王府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啊。” 梁侧妃拉着女子的手,倒苦水一般述说着这几年梁亲王府的‘艰辛’日子,“但毕竟梁亲王府与云世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还希望妹妹能提点提点。” “姐姐言重了。淑言人微言轻,云世子又高于云阳之上,哪里能够提点得上梁亲王府啊。”藩淑言羞赧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想被梁侧妃紧紧抓住,“侧妃?” “妹妹又何须自谦呢?谁人不知道妹妹容貌绝色,品优淑德,琴棋书画又是一等一的好,你若不能提点,谁还能提点啊。”梁侧妃一个劲地夸奖,并将话挑明白了说,“云世子至今都没有娶世子妃,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就连那个什么凌天的什么公主喜欢世子多年,世子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可想而知云世子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啊。” “妹妹德才兼备,是世子妃最佳的人选,只要你努力一下,云世子还不是你的裙下之臣?”梁侧妃笑得暧昧,轻轻拍着藩淑言的手道,“妹妹可以放心,等你嫁去瑾王府,梁亲王府就是你的靠山,王爷和我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的。” 藩淑言微低着头,凤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含羞带怯地向梁侧妃行礼道谢,梁侧妃拦住她欲要行礼的动作,又客套地说了两句。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走,慢慢地往凤栖所在的小亭而来。 小亭四周的梁上挂着淡橘红色的纱幔,纱幔轻轻垂下,正好遮住了伏在栏杆上看鱼的凤栖。 梁侧妃和藩淑言想来也是没有料到小亭里竟然会有人,都怔怔地站在小亭的台阶上,看着凤栖清丽绝色的侧脸,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梁侧妃微微皱眉,她能陪着梁亲王来见苍云代,还带着藩淑言一起来,就是打听到了苍云代的别院里出了一个老嬷嬷一个老头和几个侍卫之外就再无他人了,想借以无人伺候的名头将藩淑言送到苍云代的身边,好为梁亲王搭桥铺路。只是没想到别院里竟然还有个女子,还是一个绝色女子。 藩淑言也是有些惊异,在西陲关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不似西藩王府上那个媚姬夫人那般妩媚,也不似她父亲房中那些姨娘们娇艳,而是如水般的清澈,如月光般皎洁。 藩淑言暗暗绞着手上的锦帕,心里有几多疑问,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云世子的别院里,跟云世子是什么关系? 梁侧妃向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马会意,指着凤栖道,“你是什么人,见到我家娘娘和藩大小姐也不知道过来行礼,谁教的你礼数。” 闲适的心情被打扰,凤栖有些无奈地单手托腮,侧头看向已经走进亭内的梁侧妃和藩淑言,“娘娘?谁家的娘娘啊?” “我家的娘娘乃是梁亲王府的侧妃,京都府尹家的二小姐。”小丫鬟仰起头,满脸傲色地看着凤栖。 凤栖也不在乎她的傲慢,只噗嗤一笑,甚是嚣张,“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亲王府的侧妃啊。”凤栖特意咬重了‘侧妃’二字,让原本还一脸傲慢的小丫鬟霎时白了脸,“说好听了是侧妃,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妾罢了,也配让本姑娘给你行礼?” 凤栖这句话说得可谓是毫不客气,但她确实没有说错,无论侧妃侍妾,除了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王妃外,就是再得宠,叫得再好听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妾,是庶,在某些人的面前永远没有身份地位,永远抬不起头来。 梁侧妃被凤栖一句话就噎得面色青紫,一口郁气就这么堵在胸前。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是庶室,是妾,可她偏偏就是为人庶室、为人是妾,就连尚在闺房之中是,她也是庶出的小姐,永远低那些所谓正室,所谓嫡出的人一头,凭什么! “哪里来的野丫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郡主小姐,还是皇孙公主?竟敢如此跟本,本侧妃说话。”梁侧妃顿了顿,说到自称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眼被吓得脸色煞白的小丫鬟,贱人,等回了王府再收拾你。 凤栖好笑地看了眼那个被梁侧妃瞪得害怕地缩了一下身子的小丫鬟,又转回视线看向梁侧妃,“本姑娘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你管我啊。” “你,你,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来人,给我掌嘴,好好教教她规矩。”梁侧妃气得发昏,指着凤栖怒道。 跟着梁侧妃一起来的不只有一个小丫鬟,还有两个较为年老的老嬷嬷,她们都是曾经的京都府尹府上的老人,跟着梁侧妃嫁到梁亲王府,自然是听她的吩咐。 见这个小丫头将自家侧妃惹火,侧妃又下了命令,当下也不迟疑,抡起袖子就往凤栖这边过来。 凤栖倒是不为说动,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梁侧妃手下的两个老嬷嬷逼近。 倒是跟着梁侧妃一起来的藩淑言拉住梁侧妃做起了和事老,“姐姐莫要生气,这位姑娘能够跟在云世子身边,想来甚得云世子心意,骄纵些也是应该的,想来她也不是故意要惹姐姐的生气,只是一时改不过来这说话的方式,这才惹了姐姐而已。” 她又看向凤栖,柔声劝道,“这位姐姐也莫要再与侧妃姐姐置气了,快快向姐姐道歉才是。” 凤栖挑挑眉,看向藩淑言的眸里没事赞赏,不错嘛,倒是个心思伶俐的丫头,三言两句,即说她骄纵无礼,不懂规矩,又间接试探了她的身份,还卖了个人情梁侧妃,可真是个宫斗的人才啊,这样的人才,不送入皇宫,真是可惜啊可惜。 第六章 不准看 “这位,”凤栖歪头想了一会,试探地问,“藩小姐是吧?” “是,小女子藩淑言。”藩淑言点点头,向凤栖福了一礼。 凤栖坦坦荡荡地接受了,却惹来梁侧妃的不满,“妹妹想她行什么礼,不过是一个身份低下的贱人罢了,也犯得着你这般纡尊降贵吗?” 藩淑言也没有真的想要给凤栖行礼,不过古代礼教使然,让她做不出什么又被淑女礼教的行为罢了,当下也就借着梁侧妃扶她的手起身。 藩淑言这点小手段自然逃不过凤栖的眼睛,只是凤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陪她玩罢了,“首先,本姑娘要提醒你一句,本姑娘是家中老幺,上面有哥哥有姐姐,只可惜下面却是空无一人,藩小姐的这句姐姐,本姑娘可受不起。其二,莫说本姑娘没有错话,就是有,她不过一个妾,有什么资本要本姑娘道歉。” 凤栖的话掷地有声,即便有几分大小姐骄纵的胡闹,却让人在看见她脸上的高傲之气时无从反驳。这是属于一个的上位者的骄傲,这是属于她凤栖的骄傲,不是不认错,而是她根本就不会错! “好,好,好。”梁侧妃狠狠地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来人,给我打。我就不信了,我还教训不了你这个贱人。”梁侧妃最恨别人说她是妾,而凤栖却在分分钟踩她的痛脚,口口声声,字字句句地说她是妾,这让她如何能够忍耐。 原本就已经逼上来的两位嬷嬷立时向凤栖扑去,一个扬起厚重的巴掌朝她娇俏的脸上扇去,一个弯指成爪向她的小腰掐去。这两个嬷嬷都是高门府里的家生子,看过太多的府门高墙内的争斗,常年浸淫此道,所以很是清楚什么是一个女子最在乎的,也知道怎么做可以让一个人疼痛难忍。 凤栖身子尚虚,纵使有武功内力,但要与这两个惯会使用暴力的嬷嬷正面对抗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还在她凤栖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 当下面对两位嬷嬷的两面夹击也没有分毫的慌乱,膝盖一曲,整个身子向后弯去,腰上再一用力,后脑微伏,从嬷嬷的手臂下闪过,躲过了她们的袭击。 两位嬷嬷看凤栖一副娇俏的小姐模样,态度虽然嚣张了些,但无奈那张脸长得太过清丽绝色,眉眼间的张扬傲气又被她有意无意地加以收敛,反倒给了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所以嬷嬷并没有将凤栖放在眼里,不想被凤栖这么利索地一闪一躲,她们又扑得急,想要停下的时候却已经收不回势了,只能就这么两两相撞,脑袋和老腰磕在栏杆上,半天起不来身。 “唉,现在的老人家啊,就是这么娇贵,经不起任何的磕磕碰碰。瞧瞧这。唉,罪过罪过啊。”凤栖闪到一旁,背倚着大红的亭柱,双手环胸,优哉游哉地说着风凉话。 梁侧妃气极,早已忘记这里是苍云代的别院,也忘了考量为何凤栖会出现在苍云代的别院里,她不顾形象地大喊着,向凤栖跑去,伸手就要掐住凤栖的脖子。 不想脚下一绊,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凤栖扑去。长长的指甲因为手指成爪而化作利刃,向凤栖的小脸划去。 凤栖没有错过梁侧妃眼里的惊恐、幸灾乐祸和她身后快速收回脚的藩淑言隐隐的算计,一闪而过的阴狠尽数暴露在凤栖的面前。 凤栖唇角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单手伸出,快速地抓住梁侧妃的手,利用巧劲将她的身子一带,梁侧妃脚下一崴,立即偏身向一旁倒去,娇腰重重地撞上刷朱漆的栏杆不说,半个身子还悬在了亭外,腰上腰下是支撑着她身体平衡的凤栖的手和栏杆,身下是清冽的湖水。 梁侧妃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无措地挥舞着,想要伸手来抓住凤栖以求安全平稳,却不想凤栖耍她玩一般,停在一定的距离外,任她怎么挥舞着手都够不到。 凤栖看着她的样子,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傅易烜落雨亭养的那只小乌龟,有时候耍它玩,傅易烜会将小乌龟整个肚皮朝天地翻过来,小乌龟死命地扑腾舞弄它那四只小胳膊小腿,愣是这么也翻不过来。 此时的梁侧妃无疑就是那只乌龟的翻版。 就是不太可爱。凤栖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一句。 这边的梁侧妃被吓得又羞又恼,那边的藩淑言亦是惊恐的又喊又叫,梁侧妃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早在梁侧妃半个身子翻出小亭外的时候已经喊着救命跑了出去。 凤栖仔细盘算着,这里是苍云代的别院,苍云代肯定会在这里,听说京都那边来了圣旨,那肯定有宣圣旨的人,梁侧妃在这里,那么梁亲王肯定也不会单独离开。 算一算还真是热闹啊。只是不知道这么多人,谁会先到这里来呢。 很快凤栖就得到了答案,因为她听见了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而她手下的梁侧妃也伸长了脖子向她背后喊道,“王爷,王爷,快救妾身啊,王爷,呜呜呜……” 啊那,看来还是梁亲王足够怜香惜玉啊。 凤栖还没感叹完,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还不快放开本王的爱妃!” 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爱问她是谁呢。凤栖暗暗想着自己人品真差,一边乖乖听话,“哦。” 她的话音刚落,抵在梁侧妃腰上的手一松,转身看向疾步向小亭走来的男子,身后也在此时传来‘扑通’一声,哗哗哗的水声凌乱,还有梁侧妃惊恐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救命……” “爱妃。”梁亲王大惊,几步快走跃上小亭,双手撑着栏杆看着下面扑通扑通的想浮起来的梁侧妃,瞪着凤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是你叫我快放手呀。”凤栖耸肩,推了推手,那模样,要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梁亲王只觉得胸口一股气噌噌地往上冒,喉头腥甜,愣是说不出话来。还是后来跟上来的苍云代揽过凤栖,提醒道,“王爷还是先命人将你的爱妃捞上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凤栖觉得苍云代好像特意加重了‘爱妃’这两个字。她抬头看向苍云代,苍云代好似有感应一般,也低下头来看她,嘴角轻勾,清冷,却是风华无双。 唔,果然是她想多了。凤栖低下头,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梁亲王经苍云代一提醒,这才赶紧让人把梁侧妃捞起来。 好几个小厮听命,不知道从哪里拿来长长的细竹竿,伸长了给梁侧妃,想让梁侧妃抓住,不想梁侧妃因为惊慌又是把伸到身边的竹竿推远,竹竿太长反而不好控制,频频打在梁侧妃的身上,梁侧妃被打得哀哀叫疼。 折腾了老半天,终是凤栖看得不耐烦了,频频在苍云代的怀里打瞌睡,苍云代才叫了溯斐一声。 听见世子吩咐,溯斐立马从暗处现身,足下轻点,掠过湖面,直接提着梁侧妃的后衣领将她从湖里提了起来,丢在小亭的地上。 凤栖见淑妃露出这一手,双眸有些亮亮的,真是没想到溯斐的轻功这般好。她抬头看向苍云代,亮亮的光还未敛去,甚是诱人。 苍云代伸手遮住她的眼,低声道,“乖,我比他好。” 对于苍云代这哄小孩的语气很是不满,凤栖抓着他的手就往下拽,苍云代轻笑一声,顺手就将她的柔夷握在手心把玩。 溯斐见此,嘴角抽抽,却不敢反驳一句,因为世子说的全是事实。但是世子,你说的这样面不改色睁着好吗,好吗?好歹也顾虑一下他这个小人物的心情好不好啊喂。 溯斐郁结了,梁亲王更是郁结,他看着狼狈无比的梁侧妃很是心疼,急忙过去扶她,替她查看伤势。 此时的梁侧妃早已被打得全身泛疼,身上的衣裙湿透了,春裳本来就薄些,这会子全湿了而紧紧地贴在身上,婀娜的曲线尽露。 凤栖微微皱眉,没有被苍云代握住的手抬起学着苍云代方才的样子遮住他的眼睛,小气吧啦地道,“不准看!” 苍云代呵呵地笑着,拉下她的手,澄澈的眸里只有她的影子,“那我要看什么?” 凤栖好似很满意他的眸中只有自己的影子,脸上的笑如花一般灿烂,“当然是看我了。” “虽然勉强,但也不是不可以。”苍云代好似有些为难。 “嗯?勉强?”凤栖听言,危险地眯起眼睛。 苍云代看着她危险眯起的眼睛,就像是一只被逗得急了,要伸出利爪抓人的小猫一样,他似乎很是愉悦,“你听错了,一点都不勉强,是甘之如饴。” 听到满意的答案,凤栖哼哼一声,这才重新窝回他的怀里,“这还差不多。” 站在二人身侧的溯斐突然觉得嘴角抽搐的厉害,这还是他认识的世子吗?还有公主殿下,麻烦你差不多一点! 这边的溯斐很是无语,而另一边的藩淑言绞着手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幕很是碍眼。 第七章 丢出去 梁亲王似乎也察觉到不妥,赶紧脱下外衣将梁侧妃显露无疑的曲线遮住,脸色黑沉,“世子难道就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梁王叔以为云代该给你什么交代?”苍云代微微挑眉,看向梁亲王的眸光清冷,“现在什么是都还没有弄清楚,梁王叔要什么交代?” 作为一个晚辈,苍云代的态度可以说是很傲慢的,清冷的眉眼间隐隐的威压,让梁亲王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这是你对王叔该有的态度吗?你的女人伤了我的爱妃,你亲自处理,或者交给本王处置,否则,本王绝不善罢甘休!” “王叔,若想要云代给你对一个王叔应有的态度,王叔是否也该有一个王叔应该有的样子呢?”梁亲王一句‘你的女人’显然取悦了苍云代,他低头看着凤栖,嘴角勾起的弧度一直都未松下,“事情还没问清楚,王叔怎么就肯定是我给你交代,而不是你给我交代?嗯?” “好,那本王就来问个清楚!”梁亲王气极,抬手就指向跪在一边的老嬷嬷和丫鬟,“你们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请王爷、世子明察。”其中一个嬷嬷见梁亲王指明了要问她们,当下也不迟疑,直接砰砰磕了几个头,“先前侧妃说想见识见识云世子的小院,就带着藩小姐与奴婢们一同观赏院子,见这边的风景不错,就带着奴婢们往这边来,结果看见这位姑娘在亭子里坐着。侧妃与藩小姐便过来打招呼,不想姑娘不领情,竟一言不和辱骂侧妃。” “请王爷、世子明察,方嬷嬷所说实属实情,姑娘辱骂侧妃,奴婢们看不过眼,想上前来劝解,不想却挨了一顿好打。侧妃想过来拦着,可是,可是……”方嬷嬷身边的另一名嬷嬷道,“结果就演变成王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这些藩小姐都是可以作证的,奴婢们绝对没有撒谎。”两位嬷嬷很是聪明地将问题推给了藩淑言,只要她们这几人达成一识,凤栖就是百口也莫辩了。 藩淑言知道到最后问题肯定会推到自己身上,所以也没有显得惊慌,她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靠在梁亲王怀里哀哀哭泣的梁侧妃,只见她无声地张张口,看那口型,分明就是再说‘云世子’。 藩淑言偷偷看了眼苍云代和凤栖,只见苍云代靠坐在小亭子里刷朱漆的长椅上,凤栖倚在他的怀里,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托给了他,凤栖不知道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苍云代神色有些无奈,一手把玩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靠在栏杆上,眉眼带笑,不复清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时眉眼含笑,清润雅致的男子真真是当得起这句诗。 藩淑言隐隐有些不甘,她不认识凤栖,只是觉得这个女子长得很美,但她也不差啊,虽然不足以倾国,但倾尽西陲关还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她自认为品德言行,琴棋书画,除了那第一才女醒裟郡主,她决计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这事也是怪淑言,若不是淑言贪看这湖光风景,侧妃也不会拉着淑言过来,自然就不会打扰了姑娘,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藩淑言虽是在请罪,却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众人,两位嬷嬷所说乃是实情。 梁侧妃似乎是被藩淑言的话点醒了,她揪着梁亲王的衣领,哭得梨花带雨,只是配上她此时狼狈的样子,却是怎样也没有我见犹怜的感觉,“王爷,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打扰了姑娘。可是,可是妾身也不是故意的啊,妾身只是想着既然是云世子府上的人,就该打声招呼。谁知道,谁知道……” 梁侧妃泣不成声,谁知道了半天,也只是埋进梁亲王的怀里哀哀地哭诉着凤栖的暴行。 凤栖翻了个白眼,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就她都要甘拜下风了。 可梁亲王却看得心疼得很,搂着梁侧妃轻声安慰着,抬头看向凤栖的眼光却是恶狠狠的,“云世子,事情已经很是清楚明了,还请处置了这个女人,还我爱妃公道。” 苍云代微微皱眉,扬起衣袖,半遮住凤栖的脸,挡住梁亲王的视线,“仅凭这三言两语,梁亲王就要轻易定罪了吗?这审案审得也太轻松了些吧。” “是世子自己要问的,如今问明白了,世子又说我轻易定罪,世子是几个意思?”梁亲王恼怒,以为苍云代是在敷衍他,当下就要开骂。 “梁王叔那么心急做什么,要问,自然是要将在场的人都问遍才行啊。”苍云代倒是不在意他的恶言相向,轻轻缓缓地道。 “那好,就让世子怀里的女人出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亲王沉着脸,一定要苍云代给个说法。 “梁亲王想听我说什么呢?还需要我说什么呢?”见终于扯到自己身上了,凤栖拉下苍云代的手,这样一直举着就不累吗?“一切就如王爷所见。” “云世子,你可听到了。”梁亲王听凤栖所言,张口便大声地叫嚣着,伸手就要来扯仍旧稳稳呆在苍云代怀里的凤栖。就连他身后的藩淑言嘴角都扬起了一抹隐隐的笑。 就在梁亲王的手快要碰到凤栖的时候,溯斐突然挡在了苍云代和凤栖的面前,“梁亲王,请自重,莫要坏了我家世子的规矩。” 梁亲王自然是清楚苍云代那不让人近身的规矩的,方才他也是一时情急,如今被溯斐拦下,虽然恼,却也只能悻悻地收回手,“云世子究竟想要如何解决?” “本世子说了,既然要问明白,就要在场的每个人都问问清楚。”苍云代也不理他,“御连泽,还不出来吗?” 苍云代凭空喊了一声,却吓了所有人一跳,尤其是梁侧妃几人,她们本来就笃定了方才在场的就只有她们几人,只要她们几个统一口供,就算凤栖反口否认,仅凭一人之言,就算是云世子也奈她们不得。却没想到还有人吗? 凤栖也有些诧异,她自认为自己的警觉性还是有的,像是寻常人,或者是溯斐这样的高手,离得近一些,她都可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怎么这位御连泽竟是个比溯斐还要高手的人吗?连她都没有察觉到? 觉察出凤栖的疑惑,苍云代低声道,“连泽曾经学过一门可以隐蔽气息的身法,不知道这套功法规律的人或者不是刻意留意的人是觉察不到的。”所以不是他太强,也不是你太弱,而是出其不意罢了。 凤栖是个通透的人,本来也不是特别纠结这件事,听苍云代这一解释,心下也就放开了。不过对于那门可以隐蔽气息的功法她倒是挺感兴趣的。当下环视四周,想看看那人究竟隐在何处。 “是需要我请你吗?”苍云代见凤栖有些好奇,而御连泽又迟迟不肯现身,便又说了一句,“溯紊,将舒亲王请……” “哎哎哎,等等,等等。”还不待苍云代话落,就见一个人影从苍云代背后飞掠而过,直接落在小亭里,“不用劳烦溯紊了,溯紊忙得很,我自己出来就可以了。” 凤栖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御连泽,又看了看亭外,碧波粼粼,风光无限,然而这人却…… 难不成他一直躲在亭子底下?这趣味…… “溯紊的确是挺忙的,我方才才让他去安排将西藩王送回京城的事,也没时间来理你。”苍云代肯定地点点头,似乎对于御连泽难得的知趣感到欣慰。 御连泽一噎,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瞪着苍云代想骂又不敢骂,只能瞪着。突然看见他怀里的凤栖正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御连泽有些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是自己最近又长帅了?连苍云代家的小娘子也被他这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给勾走了?“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很帅,小娘子就不用这么看着直剌剌地看着本王了,本王会很害羞的。” 凤栖无语,原本还很好奇的心被他这么一说,瞬间拨凉拔凉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苍云代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抖了几抖,虽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揽着她的手还是不由得紧了紧,他可没忘记霍老说的,现在她的身体虚着呢,“冷吗?” “苍云代,他是谁啊,恶心到我了。”凤栖直言不讳,完全不顾及因为她的话而彻底僵住的御连泽和几乎要笑抽了的溯斐,抬手搓了搓胳膊。 “恶心到了?”苍云代手下紧了又紧,却注意着不弄疼她,“溯斐,丢出去。” “是。”溯斐听言,收了脸上的笑,伸手就朝御连泽而去,御连泽也不是吃素的,就算被凤栖的话打击到,但该有的警惕并没有因此掉价半分。 在溯斐的掌风向他袭去的同时,他就已经足下轻点,一跃而开。 伸手没有抓到御连泽,溯斐也没有因此放弃,足下一跃,追着御连泽就出了小亭。 第八章 烂桃花 御连泽飞快地掠过湖面,脚下轻点,澄净的湖水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溯斐紧随其后,身体前倾,伸手就扣住御连泽的肩,御连泽反手成刃向他劈去,溯斐向后一缩,另一只手又向御连泽抓去。 两人就这样的小湖上一来一回打得不亦乐乎,清冽的湖中倒影因此破碎成灰,涟漪一圈圈荡开,看不清本来模样。 凤栖原本还看得挺认真的,但久了之后,发现二人一来一回就跟玩闹一般,甚是无趣,就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转而将视线放在亭中的人身上。“藩小姐,本姑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小姐赐教一二?” 不明白凤栖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教自己了,藩淑言一怔,却也很快回过神来,盈盈一礼,“淑言不才,赐教不敢当。只是姑娘问话,淑言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藩淑言这话虽然是对凤栖说的,但她那目光却是明晃晃地看向苍云代。 凤栖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她撇撇嘴,抬头看了眼苍云代,却见苍云代只是低头看她,好似没有看见藩淑言的目光一般。凤栖登时心情愉悦,“敢问藩小姐,何为正室,何为妾室?” 凤栖的话一出口,藩淑言就怔住了,不明白凤栖为何会有此一问。 梁亲王也颇为疑惑地看向凤栖,疑惑中有带这几分鄙夷,连正妾室都分不清,这女子该是有多无才无德,这样的人,也配留在云世子身边,看来云世子其人也不过如此。 梁侧妃虽然也不明白凤栖问此话的含义为何,但身为妾室的她总归还是忌讳这个话题的,狼狈的脸上白了几分。 苍云代倒是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看着凤栖,澄清的眸底带着几分让藩淑言妒恨不已的宠溺,在她心中,云世子该是清冷孤高,雅致风华的,就算爱上一个女人,也没有道理拿这种眼神去看她啊。 藩淑言心中暗恨,面上却掩饰得很好,她柔柔一笑,“自然是有三媒六聘、风光嫁娶的是为妻,小轿抬过府的,便是妾。” “是吗?”凤栖缓缓而笑,清丽的容颜上沾染几分阳光,“梁亲王,敢问你的梁侧妃,可是三媒六聘、风光大娶?” 梁亲王此时对于凤栖的印象已是跌入谷底,哪里还想好好回凤栖的话,只是嘲讽的眼光在看向苍云代时微敛,最后也只能道,“本王堂堂一个亲王,怎可能做这般逾越礼制之事。三媒六聘娶的是正妃王妃,梁侧妃既然是侧妃,自然是行的半礼。” 梁亲王话一出口,梁侧妃脸色登时便是煞白煞白的,眸光盈盈,眼泪欲坠。果然,就算能够给她再多的宠爱,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仍旧是他那个正室王妃吧。 “这样啊。”凤栖了然地点点头,“那么就是说,梁侧妃也就只是一个妾而已咯?”凤栖还特意加重了‘妾’这一字。 “不是正妻,那就自然是妾,有什么好疑问的。”苍云代伸手为她挽起散开的青丝,缓声道。 “竟然如此,她干嘛不让我说啊?还是你们星渺不尚说实话,说了实话,就要喊打喊杀?”凤栖故作纯良,衣袖甩甩,笑意盈盈地看着梁亲王和脸色已经差不多转为青白的梁侧妃,若你们谁敢说是,就别怪我败坏你星渺的名声。 “姑娘这是何意?”梁亲王也不是个傻的,这么明显的坑他自然不会去跳,直接就将话题给踢了回去。 凤栖暗下摊手,看来这个梁亲王不傻嘛。 苍云代好笑地握上她的手,手上用力捏了捏,梁亲王能在摄政王当年那般独政专权之下活到现在,自然就不会是个简单的。 “我是什么意思,你家侧妃很清楚。”凤栖看向梁侧妃,嘴角笑意不减,却让梁侧妃着实打了个寒颤,“本姑娘是野丫头?本姑娘不识好歹?嗯?”凤栖突然笑得很开心,只是清澈的水眸开始摸不清喜怒,“真是好啊,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要本姑娘行礼,还敢这么骂我,梁侧妃好本事!” “本侧妃是梁亲王侧妃,就算是个妾,那也是有身份的妾,哪里轮得到你这个死丫头来编排本侧妃的不是。”梁侧妃腾地站起来,脸色气得青白交紫,她这辈子无论是在娘家还是梁亲王府,就没受过这样窝囊气。 凤栖似乎还嫌不够,继续道,“妾就是妾,哪里来的身份可言?终归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罢了,是吧,梁亲王爷?” 梁亲王被凤栖这一问,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他这一迟疑,梁侧妃可是真被刺激到了,她愤恨地看向凤栖,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扑向凤栖,“啊,我要杀了你!” 梁侧妃的速度很快,又是出其不意,梁亲王本来就是个闲散王爷,文武不行,哪里拉得住发了癫一般的梁侧妃,眼见着梁侧妃逼近苍云代和凤栖,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还在亭外打斗的溯斐和御连泽嗖地一下出现在亭中,一脚踹了过去。 梁侧妃不过是个柔弱妇人,哪里经得住溯斐和御连泽这含着内力的一脚,被踹飞出去之后,狠狠地撞向藩淑言,藩淑言唬了一跳,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反应不过,小脸吓得花白花白的。 此时的梁亲王反应倒是及时,伸手就拉过吓得花容失色的藩淑言,藩淑言脚下不稳,直直摔进梁亲王的怀里。 女子娇软的身体就这样倒在他的怀里,手下是柔嫩的肌肤,隔着薄薄的春裳传来温暖的体温,就连鼻尖都满是处子的芳香。 梁亲王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感觉,甚至比梁侧妃更来得销魂。 “多,多谢王爷。”藩淑言赶紧推开梁亲王,可怎奈梁亲王手下不松,她怎么推都推不动,“王爷,侧妃姐姐受伤了,您该去看看姐姐。” “呵,藩小姐跟王爷的侧妃娘娘感情还真是好,这都姐姐妹妹地称呼上了。”凤栖笑,衣袖轻拂,风姿翩翩,却让藩淑言脸色一白,“侧妃姐姐,这叫的可真是亲昵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藩小姐想入梁亲王府呢。” 藩淑言脸色煞白,手下用力推开梁亲王,“姑娘说笑了,淑言不过是藩府一个小小的女子,高攀不起梁亲王府。” “是高攀不起吗?”凤栖恍若大悟,“是了,藩小姐可是藩府的嫡小姐,哪里能屈居妾室之位,是本姑娘胡话了。” “姑娘,我……”藩淑言被凤栖一语噎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若说不是,就是承认她想入梁亲王府,若说是,岂不落实了她看不起梁亲王府小小妾室之位吗? 藩淑言的左右为难看在梁亲王的眼里,直接就被梁亲王认为是看不起他梁亲王府了。他冷冷一甩袖,哼,小小一个藩府,就瞧不起他梁亲王府一个妾室之位吗?怎么?就凭他藩家小家小业,小门小户的,也想妄想他梁亲王府正室之位不成?真是不识好歹。 梁亲王面色不愉,在场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这小亭中喜欢火上添油的其实并不止凤栖一人,而御连泽就可谓是个中翘楚,“梁王叔,现在可是明白了?是世子哥哥该给你公道呢,还是王叔该给世子哥哥公道啊。” 梁亲王脸色又青又白,狠狠剜了御连泽一眼,若说他那几个侄子中,他最讨厌的是谁,非得是这个臭小子不可。 “来人,梁侧妃不知礼教,不懂规矩,在世子别院中闹事,着令其回西苑静思己过,罚俸三月。”梁亲王冷哼一声,宽大衣袖一甩,“世子以为如何?” “即是梁王叔府上之人,自然是得按王叔的规矩来办。”是一点很是随意地一摊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梁亲王一噎,只觉得有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即是如此,那便如此办了吧。”亭外即刻有人上前,将已经吐血昏迷的梁侧妃拖了下去,“打扰世子多时了,本王也该回去了。今日多谢世子款待。” “梁王叔客气了,不过藩小姐是与王叔一同过来的,还请王叔善始善终,将藩小姐送回府中吧。藩小姐方才也因为王叔的爱妃受惊,于情于理,王叔都该送这一趟的。”苍云代说的理所当然,藩淑言想反驳,却是张了张口,半句话也反驳不出。 梁亲王看了眼藩淑言不盈一握的腰身,想着方才手下那细腻温滑的触感,有意见也变成没意见,“姑娘与爱妃乘来的马车已被爱妃乘走,府外也没有多余的马车了,藩小姐就与本王共乘一车吧。” 藩淑言一惊,哪里敢应,“淑言身份低微,怎敢与王爷共乘一车。”她抬头看向苍云代,满眼希冀地看向苍云代,“不知云世子府上马车可否一借,待淑言回到家中,定让人马上归还。”听说云世子的莞香木马车就是皇上也比曾上去过,若是她能…… “藩小姐客气了。”苍云代却是看也不看她,“云代的马车在凌天时就已被歹人毁坏,至今来不及再造一辆,只怕不能如小姐所愿了。还是王叔劳烦一趟吧。” “不劳烦,不劳烦。”梁亲王看着藩淑言精致的小脸,只觉得心底有一丝隐隐的躁动。他赶紧应话,不给藩淑言任何反驳的余地,转身就先出了小亭。 藩淑言脸色苍白地看了一眼苍云代,苍云代恍若未见,倒是他怀里的父亲冲她灿烂一笑。 目光移至溯斐,溯斐为偏转过身,他什么都没看见,倒是御连泽单手微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藩淑言娇弱的身子晃了晃,好似不堪打击一般,但见无人理她,也只能悻悻地跟上梁亲王的脚步离去。 梁亲王带来的侍卫也在之后撤得一干二净。 见人走远了,凤栖收起脸上的笑,挣开苍云代的怀抱,斥了一句,“烂桃花!” 第九章 等等我 御连泽一怔,看了眼凤栖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明显也呆住了的苍云代,“世子哥哥,小娘子说的烂桃花是你吧?” 御连泽心中暗暗地狂笑,面上却不敢太过张狂,只是从那张微红的俊脸 就可以看出,他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苍云代闲闲地撇了他一眼,御连泽赶紧敛了敛表情,只是转眼又换上了在溯斐看来颇为猥琐的笑,“不过这梁王叔只怕是有好一阵销魂的呢。哎呀,马车寂寂,美人在侧,怎能不让人心猿意马。” “这香味,真不是一般的销魂啊。就连王叔方才的眼神,也是一个热情似火呀。”御连泽嗅嗅,一脸风流模样。“只希望那位藩小姐,可别折断了自己的***才好啊。” 溯斐抽了抽嘴角,舒王爷,你真是够了。 “溯紊,竟然舒王爷这么热情似火,那你就帮他降降温吧。”苍云代说着就站起身,向亭外走去。 御连泽听言,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腰上一紧,他赶紧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黑色的绸缎紧紧地缠在他的腰上,他一惊,伸手要去扯,却不想身上一轻,整个人就这么被抛出了亭外,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吃了好几口子湖水。 在整个人沉入湖底的同时,他看见亭中矗立的人影除了溯斐,又多了一个他又惧又恨的黑色人影。 不是说溯紊不在吗?世子哥哥你又耍我!还有该死的溯紊,你给小爷等着。 咕噜咕噜…… 溯斐站在小亭的边缘,看着已经沉下去的御连泽,又看了眼身边无情无绪的溯紊,嘴角抽搐,果然舒王爷还是斗不过他家世子。 第二天早上,苍云代和凤栖刚刚用过早膳,果然就传来了藩淑言被一抬小轿抬进梁亲王府的事。 暗卫传来消息,见苍云代没有其他的吩咐,行了一礼,就直接退下了。 苍云代依旧风轻云淡,面不改色,凤栖则是挑了挑眉,没有想到梁亲王动作竟然这么快。吃干抹净,还快速地收入麾下?这是该赞叹梁亲王的色心色胆吗? 毕竟是她自己下的药,多大的分量她自己还不清楚吗?那点小剂量,挺多就是催催情而已。更何况,藩大人虽然远离京都,但怎么说在西陲关也算是一个大官不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的女儿用这种方式拱手让出呢? 对上凤栖疑惑的双眸,苍云代浅浅地道,“皇上已赐下御旨,撤回西藩王封号及其封地,命靖王前来接手西陲关。” 这么说,西陲关很快就要易主了?难怪藩大人那么着急地想抓住梁亲王呢。她可是听说了,靖王骁勇善战,但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见凤栖已用好早膳,苍云代抬手吩咐候在外面的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嬷嬷刚收拾好走到门口,房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嬷嬷唬了一跳,退后一步,险些就稳不住身子,“哎呦,我说舒王爷,您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这个老人家啊,嬷嬷这把老骨头可禁不得你这般吓呦。” “嬷嬷,我不是故意的。”随后凤栖就听见门口传来御连泽有气无力的声音。 嬷嬷这才稳了心神看清了眼前的御连泽,忍不住一惊,“舒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湿哒哒的?” “还不是你家世子。”御连泽一想起这个他就来气,抓着嬷嬷的胳膊就告状,“嬷嬷,你家世子欺负我,他叫溯紊把我丢进了小湖里,还把我绑在那里,不给我起来。” 嬷嬷听言,恍然大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肯定也是舒王爷得罪了我家世子,否则以我家世子的脾性如何会这般待舒王爷?舒王爷自个儿也注意一些,也就是我家世子脾性好,只把你丢进了小湖,若是换成了旁人,指不定会怎么样了你呢。” 御连泽听言无语,怎么到最后还是他的错啊,“嬷嬷,你就护着他,你不疼我了。” “疼,疼,嬷嬷怎么会不疼舒王爷呢。”嬷嬷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了,也不把御连泽的故作撒娇放在眼里,忍着笑,嘴上敷衍着。 御连泽和嬷嬷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所以在里屋的苍云代和凤栖都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里。 凤栖好笑地看了眼苍云代,想着这人还真是本事,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的意思还是明白的,左不过就是御连泽这家伙哪里惹到了苍云代,苍云代命人将他丢进了昨日的那个小湖里泡了一夜。偏生苍云代这人道行高,做了恶事也能让人捧得高高的,顶礼膜拜。 她侧耳听着,御连泽似乎很不满嬷嬷的敷衍,哀哀地控诉着苍云代的‘恶行’,却都被嬷嬷三言两语挡了回来,正气得直跳脚呢。 “行了,外头风大,你确定要在那里待衣服风干才进来?”虽然隔着纱幔没有看清外面的情形,但听御连泽和嬷嬷对话,凤栖还是可以猜到一二的。“嬷嬷,劳烦你去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过来。” “是,姑娘。”虽然还不清楚凤栖的身份,但嬷嬷清楚苍云代的脾性,能让他接近的女子,只怕在不久的将来身份也会明了的,瑾王府,只怕也会有她的一席之位。 嬷嬷不在乎这些,但若真如此,可见这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地位。世子喜欢,那她便是他们的主子。“王爷且先等着,待嬷嬷去为您熬一碗热热的姜汤过来,驱驱寒气。” “嬷嬷最好了。”御连泽听言,哪里会不肯,乖巧地应了一声,立马松开嬷嬷的手。 嬷嬷见他卖乖,也只是好笑地笑一笑,端着收拾了碗碟就往小厨房走去。 “我就说嘛,嬷嬷果然是最疼我的。世子哥哥你不过是占了嬷嬷主子的名头,嬷嬷才不敢说你坏话罢了。”御连泽目送嬷嬷离开,登时志得意满,转身掀开纱幔就要进去内室,却不想纱幔刚掀起一角,一股强劲的内力迎面而来,他唬了一跳,赶紧跳开。 面前的纱幔微微而动,轻飘飘的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御连泽知道方才那股内力不是他的错觉。 御连泽隔着纱幔看向内室,模模糊糊的也只看见身着湖绿色绣边云裙的女子半靠半坐在床沿,手里翻着一本书,而着明白色天罗织锦的男子坐在书桌前,细细看着什么,偶尔落笔写一两个字。内室静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和笔尖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响,静谧和谐,自成天地。 就在御连泽站在纱幔外发呆的时候,纱幔内传来了苍云代惯有的清清凉凉的声响,“还不滚去将你身上那身衣服脱了,真想着凉不成?” “就算真的着凉那也是你的过错。”御连泽永远是个学不乖的,所以才会屡次在苍云代的手下吃亏。 “是吗?既然如此,你也应该不介意再洗一次冷水澡才是,溯紊……” 苍云代的那声‘溯紊’刚落下,纱幔突然无风自动,在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御连泽的影子,“苍云代,你狠!” 御连泽的声音从远处飘飘忽忽地传来,声音狠狠,在凤栖听来却是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倒是惹得她噗嗤一笑,想着这个御连泽还真是逗。 苍云代下笔的手顿了顿,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自然,如诗似画的眉眼清冷,却又不乏暖意。每每一看,凤栖都会忍不住腹诽一句“祸水”,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书,别说苍云代找来的这些书还真是合她的口味。 内室中又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份寂静并没有恢复多久,待御连泽换好衣服回来的时候,内室又吵吵嚷嚷起来,虽然都是御连泽再说,控诉着苍云代的不是,也拉着凤栖大侃梁亲王和藩淑言的八卦。 凤栖被他吵得不行,也没法继续看书了,干脆放下书听他讲着,偶尔饶有兴致地点评两句。 御连泽本来就属于自来熟一路的,凤栖的脾性又多有张扬善谈之气,两人几乎一拍即合,说到兴起时,什么话都能吐出来,苍云代执笔的手顿了又顿,看向凤栖的眼神里晦暗不明,高深莫测。 期间嬷嬷也将熬好的姜汤端了过来,御连泽一口喝了,热热的姜汤入肚,全身都暖了起来。当下御连泽就跟吃了蜜饯一般,嘴甜的将嬷嬷哄的是七荤八素的。 对此,凤栖只给一个白眼以作回视,心想着御连泽这人以后肯定缺不了媳妇这种生物。 三人就这么在苍云代的房里窝了半日。用过午膳之后,苍云代和御连泽因为西陲关还有些是要处理,便去了西陲关的府衙,本来御连泽是想让凤栖也跟着去的,他对这个被苍云代放在心上的小娘子很是感兴趣。 可惜凤栖本身就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更何况她是凌天的公主,星渺的事她也不好插手。 见凤栖坚持,苍云代也不勉强,率先起身离开。见苍云代走了,御连泽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悻悻地跟在苍云代身后离开。 苍云代和御连泽一离开小院,凤栖也呆不住了,秉着饭后散步有利于消化的原则,悠悠闲闲地沿着鹅卵石路慢慢走了起来。走着走着,便到了了苍云代别院的门口。 凤栖从来西陲关这么久,除了跟媚姬去风雅筑那一日坐马车出去之外,就再没能好好看看这西陲关。索性今日也无事,苍云代和御连泽估摸着也不会那么早回来,便出了小院,沿着大街小巷乱走着。 穿过一条小巷,凤栖突然就停在了一处破落的宅院前。 鬼使神差的,她缓步上前,推开破落的院门走了进去。还未站定,耳边就传了一个声音,“哥哥,你等等我。” 第十章 忘了吗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呀。” “哥哥,哥哥,你别跑那么快,我跟不上的。” 耳边都是那个孩子嗔怪恼怒的叫喊声,纷纷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是谁在追逐,是谁故意脚下忽快忽慢地逗谁玩闹? 凤栖环视四周,脚下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个声音,缓缓慢慢地朝里走去,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她,在牵引着她,一步步走进着这座破落的大宅。 假山长廊,枯水老树,名贵的琉璃尊花盆里除了干竭的泥土便再无一物。 凤栖似乎可以看见这里曾经繁华的模样,温文儒雅的男主人,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掌心因为常年习武而覆上一层厚厚的茧子。温柔如水的女主人,长裙曳地,笑意温柔,她绣着好看的苏绣,看着院中的孩子们玩耍,男孩顽皮,总是逗着女孩,女孩被逗急了,张口亮出两颗虎牙,啊呜就是一口,疼得男孩哇哇大叫。 凤栖有些恍惚,闭着的眼睁开,眼前的假山长廊间杂草横生,败落的树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着,耳边那个孩童的喊声似乎也随着她的渐渐深入而渐渐飘远。 好似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这里,是哪?”低低的喃喃声溢出,凤栖从没有想过会得到回应。 “这里是风王府。”低低的声音好似在回答她,又好似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凤栖一惊,转身回头,却见长廊尽头的小台上背着她坐着一个人,锦衣玉带,风姿悠然。他盘膝坐着,膝上放着一把琴,手指微动间,轻幽幽的琴声溢出,好似来自天外,却是近在眼前。 “是你。”只一眼,凤栖便认出了他,风雅筑的公子琴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跟着我来吧?还有,你方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凤栖几步快走,直接跃上了小台,站在他对面问道。 公子琴手下不停,轻幽的琴声不断,“姑娘一下子就问了我三个问题,是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自然是一个一个来了。”凤栖看着眼前的人,他独身坐在铺满灰尘的地上,周围杂乱,背景萧肃,却依旧淡然果定,公子翩翩。 公子琴笑,没有异议,“这里不过一处荒废的宅落,一不是姑娘的地盘,而不是云世子的院落,琴为何会在这里,似乎不用向姑娘报备吧。而姑娘又晚于琴一步到此处,怎么说也该是姑娘尾随琴来的才是。” 公子琴看着凤栖说不出来话的样子缓缓而笑,“至于这里,是风王府。” 风王府?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那天那只小云雀带来的字条上,不就写着‘帝京都,风王府’六个字吗?这两处地方,跟她有什么关联吗?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星渺根本没有什么风王吧。”凤栖一脸的不信,“没有风王,又何来的风王府?”凤栖的意思很明显,你分明就是在耍我,我才不上当呢。 “不过短短十载,竟然已经无人记得那盛极一时的风王府了吗?”公子琴抬头看她,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树倒猢狲散,所以连你也忘了吗?” 凤栖一怔,不知为何,看着公子琴嘴角的笑意,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风王府,不是星渺的风王府,而是前朝的风王府。”公子琴嘴角的笑没有减少分毫,却让凤栖觉得畏惧,“喂,你……” 凤栖担心地伸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大力地甩开,凤栖一个不稳,险些就撞到一旁的柱子上,“连你也忘了吗?你忘了,哈哈哈,你竟然忘了!忘了好,忘了好啊。”忽而又道,“你忘了,凭什么就你忘了?” 公子琴突然似疯魔了一般,仰天哈哈大笑着,儒雅的面庞带着几分放纵,几分悲痛,几分连凤栖都没有看明白的情绪,却着实把凤栖吓了一跳。 “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吗?”大笑着的公子琴腾地起身,他膝上的琴因为他的动作砰地一声掉落在地,‘铮’,琴弦断裂,尖锐的声音刺得凤栖耳膜发疼。 还不待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公子琴就已经一个箭步飞了过来,抓住凤栖的肩膀,恨恨地摇着,嘴里不断地喊着,“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吗?” 一声又一声,就像一把大锤,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沉闷地疼着。疼得凤栖极力想要挣开他如铁一般坚固的手,但无奈武功不及人家,只能双手捂着耳朵,却怎么也阻不了那魔音一般的声音入耳,“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主子,主子,”有一道声音插进来,凤栖隐隐知道有人使劲拉着摇着她的公子琴,“主子,你冷静点,你这样会伤到她的,她是凤栖公主,是小小姐,是小小姐啊!” 公子琴似是没有听进那人的话,还是一个劲地重复着那句话,那句让凤栖倍感心痛的话,“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吗……” 无阳见公子琴已有入魔障的迹象,而凤栖也因为他的声声质问而头疼欲裂,心绪不稳。他心下一横,一手成刃,重重地劈向公子琴的后颈,却不想公子琴的速度比他更快,反手扣住无阳的手,狠狠一甩。 “哈哈哈,哈哈哈……”甩开无阳,公子琴又突然放开凤栖的双肩,仰天长笑,运气轻功就向外掠去。 “公子。”待无阳反应过来,公子琴却已消失无踪,他本欲追去,却见凤栖双手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势,蹲下身,双手环膝,痛苦地蜷缩着。 无阳脚下一顿,看着凤栖的眸光里有敬重有怨恨,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玉梨花,碧铃铛,一萧九曲,一舞繁华,风王府的国仇家恨,风氏一族的百年声名,小小姐真的忘了吗?” 说完,他再不停留,足下轻点,就这么追着公子琴消失的方向而去。 破落的宅院瞬间安静下来,空落落的,只有那一个蜷缩成一圈的人儿,独自在凄冷的寒风中垂泪。 凤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心上很疼,就像针扎一样疼,一下一下,她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开。 微睁开眼,眼前已是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那一架断了弦的古琴,孤孤单单地被遗落在那里,无人拾起。 凤栖颤抖着伸出手,在碰触到那架琴的时候,抖了一抖,眼泪瞬间便如泉涌。 漆黑的夜,是谁在凄凄哭诉离别?狂啸的风,带来了谁的噩耗?伤心,彷徨,悲痛欲绝,她抱着那具已经冷透了的身体坐在尸骨成堆的风王府,连眼泪都忘了如何流。 父王,柒儿找不到哥哥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父王,你为何不理柒儿?你也不要柒儿了吗?父王,柒儿会乖乖的,你不要丢下柒儿一个人,柒儿会害怕,柒儿会害怕的。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凤栖只感觉她被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凉凉的触觉让她打了个寒颤,想要退缩,却被更大力地揽住。 “我不会丢下你的。”收了收手臂,注意着不让自己伤到他,男子右手横过她的腋下,左手穿过她曲起的双膝,将她连着琴横抱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不知道是因为得到承诺,还是因为这个怀抱太过安全,她竟没有了刚开始的抗拒,温顺地窝进他的怀里。心中的负面情绪开始收敛,渐渐沉寂。 男子抱着她跃下小台,稳稳地落地,而他面前,天青色的衣袂翩翩,依旧是温润如玉的面庞,只是没有了往日惯常的笑,“一定要这么逼她吗?” 男子不回话,只是抱着凤栖的手紧了又紧,直到凤栖因为疼痛而蹙起眉头,他才微微松了手劲。 “与你无关。”清冷声线幽幽想起,却像是一个火星,直接就点燃了天青色男子心里的火。 “如果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无穷无尽的伤害,那就与我有关。”天青色的衣袖一甩,一贯温润的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决然,“苍云代,我不介意她爱你,我也不介意她忘了我,但请你不要伤害她。她忘了,是好事……” 声音渐渐淡去,眼前的天青色衣袂已然消失无踪。 苍云代立在远处,怀里的凤栖静静,小院静静,他的心,却是静不下来。 直到许久,清冷的声线才再次响起,飘散在这破落的宅院中,“可我介意……”她忘了我。 凤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似很久,久到日升月落,久到时间一年一年流逝,久到梦里的婴孩渐渐长大,久到她学会了调皮捣蛋,学会了撒娇卖萌,学会了撒泼耍赖,她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凤栖跟着那个女孩儿,看着她奔跑,笨拙地追着前面的男孩儿,男孩儿跑得很快,她追不上,却一直没有放弃,“哥哥,你等等我……”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 这一次,男孩儿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喊,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看着追他追得气喘吁吁的女孩儿,弯起手指,曲成一扣,不痛不痒一下弹到女孩儿头上,“笨小柒,怎么都追不到我。” 第十一章 梦中忆 女孩儿委屈地摸摸根本不疼的额头,瘪了瘪嘴,一副痛得要哭的模样。 男孩儿不理她,“你就装吧。” 女孩儿听言,瞬间就红了眼眶,小唇抿成一线,喏喏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呜呜,哥哥不要小柒了吗?呜呜……” 见女孩儿真哭了,这下子男孩儿可是急了,赶紧跳下台阶,“小柒,小柒不哭,哥哥没有不要小柒,哥哥最爱小柒了。” 女孩儿不买账,凄凄地哭着,“可是哥哥不等小柒,哥哥不好,哥哥坏。” “是哥哥不好,哥哥坏,哥哥该等等小柒的。”男孩儿小心地哄着女孩儿,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哥哥还说小柒笨!”女孩儿再接再厉。见男孩儿抿唇不想应她,哭声隐隐又加大的趋势。 “好好好,不是小柒笨,是哥哥笨,小柒是世上最聪明的妹妹,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女孩儿听言,得意地仰起头,萌萌的小脸上哪里有一点泪痕。 男孩儿深呼吸,磨牙,张开手就要向女孩儿扑去,“小柒,你其实没有哭,是吧?” “哎呀,被发现了。”女孩儿惊讶地尖叫,脸上带笑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惊讶之色,小腿蹬蹬蹬地迈开,向大门外跑去。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男孩儿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孩儿哪里敢停,蹬蹬跑得更快了。 大门口是高高的台阶,她一蹦一跳地跑下去,刚要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一双有力的大手包抄,将她的小身子抱起,“我的小祖宗,这又是在闹什么呀?” “父王,”女孩儿惊呼,看着将她抱在怀里的男子,扭扭身子要下去,“父王,父王,哥哥说柒儿不是小孩子了,父王不能抱柒儿了,不然母妃会生气的。母妃生气,柒儿就没有小点心可以吃了。” “你啊。”原本还在笑自己这一双小儿女的人小鬼大,却不想女儿的最后一句却给他一盆凉水,让他顿时哭笑不得。 他依言放下女儿,有着厚厚茧子的手指划过她的小鼻子,“心里就只有你那小糕点了?” “母妃做的小糕点好吃。”这父女俩决计不在同一频道上,凤栖想。她想抬头去看那男子,可眼前却像蒙上了浓雾,什么都看不真切,耳边只听到女孩儿说话的声音,“父王,父王,哥哥欺负我,哥哥欺负我。” 女孩儿典型地恶人先告状,只是疼她宠她的男子也任她玩儿,“是吗?那父王帮你好好教训他,身为哥哥,怎么可以欺负妹妹呢。” “听见没有哥哥,父王说要帮我教训你,哥哥?”得到男子的承诺,女孩儿眉开眼笑,转过身去向哥哥炫耀,却不想,转身却不见哥哥的身影,哥哥不见了?“哥哥?” 女孩儿登时慌了,伸手要去拽身边男子的衣角,却不想拽了个空,“父王?” 她转身,身边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父王?哥哥?父王?哥哥?哥哥?” 她拼命地奔跑,拼命地喊着,可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风王,没有哥哥,雾蒙蒙的一片。 “父王?哥哥?哥哥?” 女孩儿的喊声还在凤栖的耳边回荡,声音里带着的那种彷徨,那种无措,压得凤栖喘不过气来,就像是溺水,胸腔的空气被榨干,火烧一样的疼着。 凤栖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梦里游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不是那个破落的宅院,也不是苍云代的别院,而是马车棚。 凤栖呆呆地看着马车顶棚,躺着的身体微微摇晃,手指微曲,指尖触到的丝滑的锦被,很滑很软。看久了棚顶,眼睛有些微酸,凤栖闭上,却在此时听见车帘被掀起的声响,清冷的气息逼近,她猛地睁眼,正对上苍云代深邃清冷的眼眸。 “醒了?”苍云代的声音淡淡,很是平常,好似凤栖不过是贪睡晚起罢了。 “嗯。”苍云代不问,凤栖也不多说,甚至连那个诡异的梦也不提,只是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京都。”苍云代顿了顿,又似解释,“靖王到了西陲关,皇上便命我与连泽火速回京。” 火速回京?“哦。”凤栖并没有多问,只是这么着急,只怕是京都出了什么事吧?她一个凌天的公主去,似乎有些不妥,但是苍云代不说,凤栖也就不在意了,懒懒地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起来坐会吧,睡得久了,晚上该睡不着了。”苍云代似乎轻叹了一声,言道。 凤栖听言,想想好像有些道理,便起身坐了起来,转头看向苍云代。明白色的天罗织锦绣祥云纹,眉眼清冷,容色如玉,雅致风华。无论看多少次,凤栖都不忍不住心跳快上几拍。 凤栖倾身靠近他,看着他如诗似画的容颜,“苍云代,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苍云代正翻着一本书,听见她这话,手下微微一顿,不过一息,他点头,嘴角勾起,“我知道。” 凤栖等了许久,但无奈苍云代除了‘我知道’外便没有了下文,凤栖瘪嘴,“就这样啊?” 苍云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怎样?” 见苍云代当真什么都没打算再说,凤栖哼了一声,几步走到马车最外面坐下,半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宽阔的官道上此时只有他们在走,队伍不是很长,前后各有一千多的禁军,看来星渺皇帝是将派往西陲关的三千禁军全数召回京都了。 这么说,东陲关之危也就迎刃而解了,那么凤琉,也将不日回京了。 凤栖抬头看了眼乌蒙蒙的天空,好似快要下雨了。 凤栖一直没有回头去看苍云代,所以不知道苍云代的视线从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也就没有看见他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晦暗不明。 手指收紧,知道整洁的书页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苍云代才缓缓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白皙纤长,而指尖,因为过于白皙,反倒有些微微透明。 他突然无声一笑,缓缓压下翻滚的思绪,现在,还不是时候。 凤栖一直保持着半掀车帘的动作,看着官道两旁的树木缓缓倒退,偶尔闪过一处好看的风景,凤栖会盯着那处风景久久地看着,从出现,到消失,然后再是千篇一律的树影倒退。 因为风景都是陌生的,反倒是多了几分新奇,就好像小的时候出任务,搭着大巴火车,沿途风景绮丽陌生,总是忍不住趴在车窗上贪看,就算眼睛再酸再涩,也舍不得闭上,担忧眼睛闭上的那一刻,美丽的风景便一闪而过。 苍云代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如若不必要,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出声。倒是凤栖,难得安静下来,一时间,马车内静寂。 偏生有人是耐不住寂寞的。 御连泽一向好玩,马车是肯定坐不住的,所以启程之时,他就自己牵了自己从京都骑来的那匹马,坐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本来是就好的,骑着马,无拘无束。只是与他随行的皆是禁军,禁军军规甚严,这三千禁军又是禁军中的精英,行事上都是偏于稳重的,在御连泽看来也就木讷了,与他们呆在一起哪里会舒服到哪里去。 所以还没行到一天,御连泽就策马赶回了马车那里,正巧遇到凤栖掀开车帘来透气,“小娘子,你醒啦?” 凤栖挑眉看着御连泽,对于小娘子这个称呼是真心的不怎么喜欢,“我说,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不能。”御连泽笑得那叫一个欠扁,“你是我家世子哥哥的小娘子,我这么叫你也无可厚非而不是?” “你是几月生的?” “啊?”御连泽有些微怔,想着这丫头的话题跳转得也忒快了点吧,“腊月隆冬,怎么?” “我是冬月出生的,你该叫我姐姐才是,小连子。” 御连泽一噎,“你不过比我大一个月……” “大一个月那也是大啊,小连子。”凤栖笑,笑,笑,好不开心的样子。 御连泽被凤栖一抢白,还未完的半截话也只能吞回肚子里,“不要叫我小连子。”怎么听怎么像在叫太监! “叫姐姐,我就不叫你小连子了。”凤栖笑,亮出一口白牙。 “想都别想。”御连泽傲娇地扬头。 “哦,小连子。”凤栖‘哦’了一声,玩笑般地一声声叫着。御连泽听得脑袋疼,张口想开骂,却在看见凤栖身后坐着的苍云代时息鼓。 看着他想骂却不敢骂的样子,凤栖低低地笑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只是顾虑着人多,不好太落御连泽的面子,所以不曾笑出声罢了。 “想笑就笑,别憋坏了。”苍云代略带无奈,却满是纵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哈哈……”有苍云代这句话,凤栖便再无顾忌,毫无形象地笑趴。 御连泽俊美的脸上瞬间就沉了下来,看着笑得‘花容失色’的凤栖,狠狠地磨牙,却也无可奈何,只暗想着,回到京都前,他决计不要闲得蛋疼地来找凤栖说话了,简直就是自己找抽。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御连泽却是没有再来找凤栖,更甚至于远远地看见凤栖就躲,这让凤栖无比的郁闷,她是洪水猛兽还是豺狼虎豹啊,至于这么躲她么? 第十二章 疆域城 凤栖没有去过星渺的京都,听说那里是前朝的旧都,前朝国灭后,前朝皇室遗族将近经过一年的征战,才夺回了旧都,在此基础上立国星渺。 其实仔细算一算,星渺还真是一个建立不到十年的国家,开国皇帝在不久后就因疾驾崩,新皇又是年少登基,摄政王总揽大权,内忧外患。这般的情况下,星渺还能成长成为一个与凌天南隋并肩的大国,期间有几位忠心大臣的辅佐之外,只怕那位皇帝也绝不是什么善茬。 凤栖倚在马车壁上,看着沿途的风景,想着。 这一天,他们刚绕过苍云代说的到达京都的最后一片荒山,重新驶上宽阔的官道,远远的,就看见一队长长的车队从另一条官道行来,他们的速度很快,似乎是在急着赶路,马蹄纷飞,车轮滚滚,身后黄沙飞扬。 临得近了,凤栖才看清楚御马行在前头的是一个约莫十二开头的青年,玉冠束发,锦衣玉带,风尘仆仆的模样。 在前面赶车的溯斐好像认得那人,刚刚看清那人的面容,便向苍云代道,“世子,是琛小王爷。好像是从渝州方向来的,不到一刻,只怕会与我们撞上。而且看方向,应当也是要回京都。” 独自对弈的苍云代听言,没有抬头,所以凤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估计也没有多大的表情才是,凤栖暗暗腹诽。 苍云代没有说话,溯斐也不敢拿主意,禁军也没有停下行程,继续往前走着。果然不过一刻,两队车队就真的撞上了。 御连琛急着赶路,并太过没有注意前方,待到跟前,发现走在对方队伍前面的人是御连泽,想转头已是来不及了,因为御连泽已经出声喊住了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赶马上前。 “哈哈,真的是你啊连琛兄弟。”御连泽还是一派的玩闹脾气,张口打了声招呼。 御连琛应着,眼睛却往队伍里唯一的一辆马车上瞄,果然看见了坐在前面赶马的溯斐。 虽然那马车不是苍云代贯坐的莞香木马车,但他离京之前就已经听说皇帝命舒王前去西陲关召回苍云代和三千进军了,溯斐又是苍云代身边从不离身的明卫,他在这里,那马车中的,只怕就是苍云代了。 御连琛暗叫不好,想着他已经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从渝州赶回了,就想着在苍云代还未回京之前将东西运回去,可省去多数麻烦,不想却在京都外就遇见了,只可如何是好。 心中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和御连泽打着哈哈,互道关怀,只是这关怀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云世子。”跟御连泽打过招呼,御连琛就对着苍云代所在的马车一拱手,问了一礼。 溯斐坐在马车前,不动如山,好似接礼的人是他一般。 御连琛暗暗咬牙,他从来就对苍云代身边的这名明卫无好感,却也轻易动不得怒,“云世子远赴凌天归来,一路辛苦了。待回京都之后,琛设宴一场,为世子接风洗尘如何?” “琛小王爷客气了。”苍云代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虽然隔着车帘没有看见他,但一两下也知道苍云代此时面上定是一片冷冽,一如往昔,“云代奉皇上之命前往凌天祭天祈福,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何敢谈辛苦之言。” “至于接风宴,恕云代不喜人多之所,不能从命。” 苍云代毫不犹豫的拒绝,也在御连琛的意料之内,毕竟从很早以前,苍云代就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立场,父王也曾与他表示过不能拉拢苍云代的可惜,但在他看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琛也不便强求了。” “连琛兄弟,你这还没回答我呢,你这大车小车的一大堆东西,是要运到哪里去啊?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御连泽才不理会他们的彼此客套呢,他最讨厌这些了。 “哦,不过是一个布帛衣料和粮食。”御连琛答道,心里却在打着鼓,暗暗想着该怎么忽悠过去。 “布帛衣料?粮食?”御连泽虽然没有表示不信任,却也有些狐疑,“这么多?” “是啊,这些都是要运往母亲在洪喆的店铺的。”御连琛对答如流,转得极快,一句话就将原本要运往京都的物品转运到了洪喆,“你也是知道的,我母亲多数陪嫁的店铺都在洪喆。” “啊,我知道,摄政王妃是洪喆人嘛。”御连泽摆摆手,表示他知道,“但你怎么从渝州过来的?” “这些货是从渝州运往洪喆的,原本也不该是我来送,只是原先负责的管家有事被父王留在了府上,母亲又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嫌他们不稳重,便由我亲自去了一趟了。” “哦。”御连泽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句,饶有趣味地道,“你们摄政王府还真奇怪,有下人还嫌不稳重?非要自己出手。要我舒王府啊,才没那么好的事呢,谁爱干不干,干不好就给我滚蛋!” 御连琛嘴角微僵,勉力笑笑,不欲再多说“行了,我还要赶路呢,天黑前得回府,不然母亲可又要念叨了。” 御连泽显然是知道摄政王妃的念功的,无所谓地摆摆手,“给琛小王爷让条道。” 三千禁军得令,立马让了一条宽道出来。当然,苍云代的马车并没有动,溯斐依旧不动如山。 御连琛对此已是习以为常,没有多作表示,只是对御连泽一抱拳,“谢了。” “客气。”御连泽回以俩字。 御连琛当即御马前行,原本是要前往的京都的车队在他的轻描淡写间不动声色地向洪喆进发。 御连琛御马在前,载着厚重物品的车队紧跟在后,黄沙飞扬,车轮滚滚。路过苍云代的马车时,窗帘被带动地半掀而起,隐隐可以看见里面对窗而坐的凤栖,鹅黄色的绣边云裙,容色清丽,青丝半挽半垂。 待到御连琛的车队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御连泽这才扬起手,停下的队伍向京都进发。前面的禁军动了,行远了些,溯斐这才扬起马鞭,马车缓缓行起。 走在最前面的御连泽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行远的黄沙飞尘,眸光闪烁不明。 马车内,苍云代落下一子,棋局风云变化,又是另一格局。他复又拈起一子,指腹摩挲温腻的玉子。 “药材。”静默了许久的凤栖突然道。 苍云代刚要落子的手顿了一顿,只一瞬,便又重新动作,白子落在黑子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摄政王妃在洪喆大概有十家铺子,大大小小,皆是钱庄,布庄,粮庄,还有一处茶楼。” 钱庄,布庄,粮庄,茶楼,这些都不需要药材,就是有人生病,也不需要满满几大车吧。 “溯斐方才说,他们去往的方向还像是京都吧?”溯斐的武功如何,苍云代只怕是最清楚的,虽不及苍云代,但也是少有的高手。一个高手,武功尚在其次,最重要的便是警惕性和观察力,以便判断于自己有利无利的情形。 溯斐既然开口说了他们原先是要去京都的,那便应该错不了才是啊。除非,他们原本就是要去京都,只是看见御连泽或者说是苍云代,这才迫不得已改了方向。 但是运那么多药材去京都做什么? 苍云代似乎也在疑惑这个问题,他拈起一黑子,指腹摩挲,却是久久不落。他相信凤栖的判断,凤栖说那是药材,必定就是药材不假,只是…… “京中线报,曾传来消息,摄政王好似从北蒙以北的疆域城带回了一人。” “疆域城?”北蒙以北竟然还有城市吗?她怎么听傅易烜说过,北蒙以北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与北蒙隔河相望,只隔一河,气候却是大相径庭,温暖潮湿,虫蚁遍布。 “嗯。疆域城,也不过是一个小城,大不过西陲关,只是上到城主,下到小民,皆会一种毒术。这种毒术甚是邪门,有的成为行尸走肉,为人所控,有的则不会让人丧失心智,但可让人痛不欲生。”苍云代细细回想着,眉头紧蹙,“前朝曾因疆域城随意捕捉百姓试药而派大军围剿,怎奈疆域城身处遍布毒物的丛林深处,前去的士兵还未战,便于输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疆域城太过嚣张了,惹到了泠渊涧,泠渊涧主亲自出手,这才灭了疆域城的嚣张气焰。近几年来,倒是没怎么听说疆域城的事了。” 凤栖听着苍云代的描述,又结合从傅易烜那里听来的疆域城的环境和气候,大概了解了疆域城的情况。只是,能让人痛不欲生,为人所控的东西,毒物的确可以做到,但是行尸走肉,莫不成…… “苗族的蛊?” “什么?”见凤栖似乎知道什么,苍云代看着她,眸光沉沉。 “我也不清楚,但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蛊,但我不敢确定。”凤栖摇摇头,仅凭苍云代几句描述,她还是不太敢确定,“我要看见那东西才能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 “这个不难。”苍云代点点头,“反正摄政王府里现在就有一个疆域城的人,到时候让人抓来给你看看就知道了。” 第十三章 流言传 苍云代说得风轻云淡,凤栖确实有些汗颜,你以为那是你家啊,随便说抓一个人出来就抓一个人出来啊。 不过又想到,若是苍云代这家伙的话,似乎还真能将那所谓的摄政王府当作他自己家。 凤栖暗暗觉得好笑,却是没有笑出声,只唇角微勾,“那好啊,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嗯。”苍云代对凤栖的理所当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他对凤栖口中的某样东西挺好奇的,“什么是蛊?” 难得还有苍云代不知道和好奇的东西,凤栖听言,登时乐了,赶忙坐正了,也顾不得笑话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蛊的东西噼里啪啦全倒了出来。“蛊啊,就是一种小虫,它可不是普通的小虫子,蛊,是经过百千种毒药喂养出来的,毒性非常……” 苍云代看着眼前将自己所识娓娓道来的女子,清丽绝色的容颜,眉眼飞扬,樱唇张合,在一刻好似无数光芒笼罩一般艳丽,看得他移不开眼。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化开,化作一地柔软。 马车内的苍云代听得认真,马车外赶马的溯斐也是满心诧异,眸中盛满了不可思议,若不是知道坐在马车内的真的是凌天的九公主凤栖,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名顶包的了。 但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了疑惑,这样一个博学,多思,敏觉的女子,又怎会如同传言中所说的一般,不学无术,废物废材呢。传言可以使以讹传讹,但传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无穴不来风,难不成凤栖公主一直都在伪装?那她喜欢世子的传言…… 溯斐心上一惊,背后冷汗连连,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握着马鞭的手微微有些抖,强迫自己赶紧敛了这些心思。 京都很快久到了,知道是云世子回来了,早早地就有大臣和百姓在城门等候。 凤栖偷偷想起一点车帘,看见城门口站满的百姓,他们全都面带喜色,嘴里念着‘云世子可算是回来了’‘云世子一路辛苦了’之类的言语。 凤栖心想,没想到苍云代还蛮手百姓爱戴的。转念又一想,苍云代从来就挂着第一世子的名头,与她太子哥哥和泠渊涧的泠溪哥哥齐名,虽然性情清冷,但满腹才学,风华卓绝,受百姓爱戴似乎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了。 马车外传来了大臣的寒暄,苍云代应着,转眼却见凤栖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有些无趣的样子,清冷的眸中有几分笑意,“连泽有特令可以不用入宫,皇上只怕也懒得见他,但我总归还是要去一趟的,左右你也不喜欢皇宫,不如让连泽陪你走走,我让溯紊跟着你。办完事我便来寻你回家。”话一落,苍云代顿了顿。 凤栖倒是没有发现苍云代的不对劲,她也实在是懒得听这些人辛苦来辛苦去的,便点了点头,才掀开车帘一点,就看见御连泽正准备离开的背影。 御连泽从来就是个耐不住的主,一回到京都,就直接想着要撒开马蹄子跑走了,却不想凤栖突然喊了一声,“御连泽,给我站住!” 城门口的人,无论是大臣还是百姓,都被这一声音唬住,低低柔柔,咋一听好似黄莺啼谷,温柔婉转,细细想来,又好似微平的海风拂面,让人感觉清清爽爽。只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女子的声音! 云世子的马车里竟然有个女子?要知道,就连他们星渺的第一才女醒裟郡主都未曾做过云世子的马车,虽然这马车也不是莞香木马车,但也足以在京中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滔天巨浪了。 其他人怎么想怎么震惊御连泽不知道,他知道难得凤栖还顾虑着他的面子,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喊他小连子。心下一松,也就听话地停下,回头看向那马车。 只见车帘被猛地掀开,清丽绝色的女子从里面出来,直接就跳下了马车,鹅黄色的绣边云裙落地,当真如同深谷黄鹂一般清灵动人。 溯斐将苍云代的浴火战马牵与凤栖,凤栖一跃而上,对身后马车里的人道,“我走了,你可别忘了来寻我。” 马车内传了苍云代清冷的声音,“好。” 那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少了几分对那些大臣时的冷冽和客气,反而多了几分他人听不出来的微微笑意和宠溺。 凤栖听到满意的答案,在御连泽的催促下御马离开,两旁的百姓赶紧为二人让出一条路来。转眼,二人便消失在街角。 待二人离去,马车里才再次传来了苍云代的声音,“溯斐,入宫。” 苍云代靠坐在车壁上,嘴里一直含着方才那句‘寻你回家’的话,回家,回家么? 苍云代低头,倏尔一笑。 “是,世子。”溯斐重新跳上马车,一扬马鞭,向皇宫的方向而去。独留下面面相觑的大臣和窃窃私语的百姓。 而不出半日,瑾王云世子出使凌天祭天祈福带回一绝色女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那女子如何娇如何媚,对云世子一见钟情,便死活都要跟着世子回星渺,有人说那是凌天的皇帝硬塞给云世子的细作,是打算前来监视世子,探取星渺的情报的,自然也有人想到了那传言中废物废材的凌天九公主凤栖,只是为人将这女子与凤栖联系在一起,毕竟凤栖虽然喜欢苍云代多年,但多年来苍云代并没有对凤栖的这一喜欢做出过任何反应。 流言传出的时候,苍云代正在星渺皇宫的御书房中,星渺的少年皇帝御连尊而今已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他与苍云代自幼的关系便好,多年来也多亏苍云代扶持才得以在摄政王的虎视眈眈下稳坐帝王,与苍云代之间,是臣,亦是友。 “我们家云代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御连尊颇为欣慰,看着苍云代的眼里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友人间互相调侃的暧昧,“怎么样?是哪家的女子?人品相貌如何?需不需要我为你下一道御旨?” 坐在下首的苍云代品着宫女端上来的茶,不发一言。 “唉,我说你啊,真是一冰木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那么不幸,竟然被你给看上了。”御连尊丢下手中苍云代递上来的奏章,无语地叹了一句。 坐下的苍云代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御连尊的眸光幽幽,看得他直打寒战。 星渺最大的酒楼上,三楼雅间靠窗的位子上,流言中的主角之一正饶有兴致地半趴在桌上,听暗卫向御连泽汇报打听来的不同版本的流言,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古人也八卦啊。才这么会功夫,就已经传得全城皆知了呀。 御连泽听得也正是兴起,偶尔还嘲笑凤栖两句,叫她那么嚣张地叫他停下! 凤栖倒是无所谓,她就是要借着这流言宣告主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御连泽示意暗卫退下,门外的小二推门进来,手上捧着方才御连泽点的吃食。 “终于上菜了,饿死我了。”凤栖两眼放光地盯着小二手上的美食,吓得小二手抖了几抖,不明白这姑娘长得好看,怎么眼神就那么吓人。 御连泽白了她一眼,“瞧你什么样啊,我世子哥哥难不成还少你吃了?” 小二放下托盘里的东西,飞也似的逃走了,当然出门前还不忘了将门给带上,他不知道凤栖的身份,但舒王御连泽他还是认得的,能和舒王在一起的人,估计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先溜为妙。 不得不说,小二你真相了…… 苍云代自然没少她吃食,但美食她凤栖从来就是不嫌多的。咬了一口鸡腿,凤栖理都不想理御连泽。 御连泽也不想理凤栖了,拔下了另一只鸡腿就咬,不想手上突然一空,鸡腿就长翅膀飞了。 御连泽在定睛一看,哪里是鸡腿长翅膀飞了,分明就是被凤栖伸手抢了个猝不及防。御连泽瞪着对面的凤栖,凤栖也不在意,兀自咬着鸡腿,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鸡腿是我的。”其余的你请自便。 从西陲关到京都这一路,御连泽都是与凤栖苍云代一同吃的三餐,对于整鸡凤栖只吃鸡腿的习惯自然一清二楚,但是,没道理她喜欢他就一直吃不到鸡腿吧啊啊啊…… “你你你,”御连泽猛地站起来,指着凤栖,凤栖无辜地眨着大眼睛看他,害得他你了老半天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只能一巴掌拍着桌上,力道之大,就连桌上的碗碟都跳了几跳,“世子哥哥都快把你给惯坏了!” “那是他的事。”凤栖咬着鸡腿,看着他的手幽幽道,“你手不疼吗?” “……”御连泽后知后觉地泪流满面,“疼……” “……” 凤栖摇摇头,有的时候真心觉得这御连泽长不大啊。 “舒王殿下可真是好兴致啊,刚刚回京,就在此会美人了?”就在凤栖感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接着,雅间的房门就被大力地推开。 第十四章 受教了 御连泽一见来人,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了起来,也不理会进来那人,对于他的笑语也只是哼哼了两声,坐正身子,直接夹了饭菜就吃。 那人似乎也对御连泽的态度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半分的不满,直接就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御连泽的旁边坐下,没有分毫掩饰地盯着凤栖看,眼底是浓浓的兴趣。 正毫无淑女形象地啃着鸡腿的凤栖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抬眸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那人没有料到凤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怔了怔,随后又反应过来,冲凤栖微微一笑,“在下秦南,乃是云世子手下的幕士。” 秦南?凤栖听言,这才正经地看了他一眼。她早就听说过星渺有位皇商,掌控着星渺国几乎大半的经济命脉,是星渺国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争相拉拢的对象,甚至包括了摄政王,而他的名字,便唤做秦南。却不曾想,他竟然会是苍云代手下的幕士。 只是。凤栖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世子看中的人。”秦南放低声音,却足以传入凤栖的耳里。 凤栖微怔,看着秦南的水眸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秦南看不懂,也不想懂,“请恕秦南冒昧一句,今后不管发生什么,请公主依心而为。” “你知道我的身份?”凤栖水眸微沉,看向秦南的眼里有些危险。她的身份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今日她主动在众人面前现身,引导流言,就没想过要继续隐瞒身份。只是这个秦南,虽是刚刚见面,但总给她一种猜不透的感觉,皇商?幕士?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秦南只是笑,没有说话。他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危险而又诱人,漩涡一般,好似一陷进去,就会彻底沦陷一般。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收回视线,而是一直看着她,四目相对,将自己心中的所有都摊在她的面前一般清楚明了。 突然,隔壁的门开了又闭上,有什么人出来了,门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从他们的雅间门前走过,下了楼梯离开,隐隐的还能听见路过的小二冲他们打招呼。 秦南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走到雅间对着大街的窗户口,眸光扫过楼下。 凤栖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侧过头看向窗外。就连御连泽也因为好奇两人的反应,嘴里嚼着食物,向窗外探出头去。 不过一会,有两个人从楼里出来,注意到秦南在看见二人出现时眸光微滞了会,凤栖知道,秦南在等的就是这两人。 两人在门口说了一会话,随后,其中一人便搭上停在门口的马车离开,另一人则翻身上马,往相反的方向而去。那个方向凤栖知道,正是早上他们入城的城门口。 “认识的。”凤栖拿起置在桌上的手帕擦了擦手,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秦南点了点头,眸光依旧追随着那匹跑远的马,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摄政王府从疆域城请回了一人。” 凤栖点头,这个她知道,“方才那两人,有关系?” “是。”秦南倒是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如实道,“方才骑马那人,是摄政王府上的庶出二少爷御连玖。御连玖虽是庶出,但因为自小养在王妃的名下,与王爷和琛小王爷感情很好,也算是摄政王府里的半个主子,摄政王府有很多大事都是他亲手操办的。” 秦南的这话,也让凤栖听出了大概的意思,“也就是说,从疆域城请回来的人的就是这御连玖了?” “不是,但也差不远了。”秦南微微沉了语气,“请人回来的北藩王府的世子,御连玖少年时曾被送往北藩王府跟北藩王学过武,与北藩王世子一向以兄弟相称。” “的确是差不远了。”丢下手中擦手的手帕,凤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清茶入口,甘醇微涩,“乘马车离去的又是谁?” “北藩王世子。” 虽然有点猜想,但秦南真的说出那人的身份,凤栖端茶的手还是滞了滞,“你们皇帝的动作还真是快啊。” 秦南不置可否。可不是快吗?这造反的西藩王早上才刚刚被押解回京,这北藩王的世子却是早早地出现在京城里了。要知道,这藩王,可是无诏不得入京的。就是回京述职,那也是需要皇帝下旨或者早早递了折子获得批准才可以回京的。 “北藩王只派了世子过来?”西藩王造反,皇帝震怒,下令其余三藩王火速回京,北藩王只派了世子回来,皇帝又岂会轻易放过北藩王,北藩王只怕没那么傻吧。 秦南明白凤栖所想,点头,“世子是快马加鞭入京的,北藩王还在后头,不日便可进京。南藩王和东藩王的封地较远些,要入京没那么快。不过……” “就是因为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人马疲倦,要出点什么事那才是容易的。”凤栖淡然饮茶,“毕竟天高皇帝远,加之一些地区近年来天灾人祸连连,导致一些偏远地界上祸匪成灾,那也是正常的。” 秦南有些诧异地看向凤栖,恍惚之间就好像看见那个清冷孤傲的男子,嘴里虽然吐着那般残忍的话,但行为举止,却还是依旧的风轻云淡。 秦南忽然笑了,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世子为何会这般看中这位‘声名在外’的公主殿下了。心里油然而起一种认同,这种认同,早已无关世子的看中与否,更无关她的身份,只因为她是她,“是,秦南受教了。” 凤栖瞥了他一眼,“这话只怕你家世子早就教过你了吧。”以那人的才智作为,她敢肯定,他早就如此嘱咐过他的这些属下了。毕竟,成大事者,就得不拘小节。 她不是心狠之人,苍云代也不会是,但是他们都是游走在权力巅峰上的人,在黑暗里摸爬打滚,他们都不想狠,却不得不狠。 秦南悻悻地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想着这凤栖公主不止犀利,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下对于凤栖又多了几分敬意。 凤栖继续喝她的茶,坐在她对面的御连泽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清楚又有些迷糊,但他终究是聪颖的,想了一想,便明白了凤栖与秦南话里的意思。 他静静低头吃东西,与凤栖相识多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凤栖,风轻云淡,寥寥几句,便话定了他人生死。在她的身上,他好似看见了皇帝哥哥和世子哥哥的影子,三人的影子一度重叠,一度给了他错觉。 御连泽皱皱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时间,雅间里静了下来,三人无语。 雅间的门也在这个时候再度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人是他们都认识的,明白色天罗织锦,清冷的眉眼如诗似画,雅致风华绝代,正是苍云代。 “世子。”秦南一见来人,便行了一礼。 苍云代看向他,点了点头,对于他为何会在这里,倒是没有半点疑问,抬步在御连泽惊喜的叫声中向坐在窗边冲他盈盈而笑的女子走去。“等久了?” 凤栖轻摇了摇头,“没有多久。”事实上,她一度以为苍云代会在皇宫里待到晚上才出来,毕竟苍云代去了凌天那么久,又因为了西藩王的事在西陲关耽误了几日,无论是凌天祭天还是西陲关,他都应有很多事要向皇帝禀告才是啊。 不得不说,凤栖你真的是真相了。 苍云代的确是应该待到晚上的,就是待到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都完成。只是苍云代记挂着凤栖,御连泽又一贯是个不靠谱的,虽然有溯紊陪着,可苍云代还是放心不下,匆匆交代了几句就从皇宫里出来了,独留御连尊一人在御书房里面对着齐天高的奏折唉声叹气。 “可是吃过了?”凤栖嘴上虽然这样问,却还是叫溯斐去喊了小二重新布上一桌菜,并招呼溯斐也坐下一起吃。 溯斐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苍云代,见苍云代默认一般点点头,溯斐才硬着头皮坐下。而这一桌饭菜叫的,却都是苍云代爱吃的。 其实苍云代在吃食上一贯不挑的,但凤栖还是从他每日的吃食中看出了他的一些喜好,并记了下来。看着一桌的菜,苍云代的眉几不可见地挑了挑。 秦南一见也乐了,巴巴地蹭到御连泽身边坐下,“正好,我也还未吃饭呢。”说着,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朝桌上的菜碗而去。 御连泽第一个不满。眼疾手快地抓起筷子阻了秦南的筷子,“你想得倒是挺美,给本王爷哪凉快哪呆着去。” “这句话该是秦南对王爷说才是,方才秦南进来的时候王爷可还在跟公主抢鸡腿来着。”秦南毫不客气地揭御连泽的短,御连泽脸上一红,偷偷瞄了眼苍云代,所幸苍云代面色如常,“这又关你什么事。” “确实不管秦南的事,秦南也不过是在称述事实而已。”秦南饶有兴致地与御连泽一来一回,两双筷子在那桌饭菜的上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凤栖乐得看戏,没有出声阻止。 第十五章 瑾王府 苍云代见凤栖看得起劲,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一口一口吃着凤栖夹来的菜。 溯斐也趁着二人打斗的空隙,手下不带停地往碗中夹菜。那速度,说是下筷如风也不为过啊。 秦南的武功看来不弱,与御连泽打了几十个回合也不见落下风,倒是御连泽动作好似有些缓了下来,秦南见缝插针,趁此时机,筷子飞速向桌上袭来,御连泽反应不及,伸筷去挡,错了时机,被秦南躲了过去。 秦南的筷子躲御连泽的阻挡,成功袭向中间盘中的一块排骨,刚要碰及,不料有人比他更快,一筷子将那排骨挟走,秦南的筷子落了个空。 秦南看着空空如也的筷子,又顺着那双将排骨挟走的筷子看去,正好看见凤栖见桌上的最后一块排骨放入他家英明神武的世子面前的碗中,而一旁的溯斐见秦南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向他的碗里扫去,登时扒饭的速度快了几分。见此,秦南登时哀怨了。 “想吃?自己叫去。”凤栖毫无怜悯之心地道。 “……” “哈哈。”御连泽听言,正中下怀,“就是,要吃,自己叫去。”他站起身来,也不再管仍在哀怨中的秦南,对着凤栖招招手,“走走走,我们去世子哥哥的瑾王府看看去,要我说啊,这星渺京都哪哪都没世子哥哥的瑾王府好看好玩。” 凤栖听言,立马就来兴趣了,她转头 看向苍云代,水眸贼亮贼亮的。 苍云代被她逗得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对溯斐道,“回府吧。” 溯斐几口扒完碗里的饭,跑出去准备马车了。 “我跟皇上说了,你在西陲关表现良好,对于西藩王作乱之事也有了几分了解,便请皇上下旨将西藩王之事交由你处理了。你现在就可以去刑部领职了。”说完,不顾受打击了的御连泽,牵着凤栖的手,起身离开了雅间。 秦南也在瞬间得到了安慰,好笑地拍着御连泽的肩膀,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兄弟,我同情你。”随后,大笑着离开了雅间,只余御连泽在风中凌乱。 出了酒楼,临上车前凤栖看了眼方才他们所在的酒楼,随苍云代进了马车内,“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苍云代拉过凤栖到他身边坐定,溯斐扬起马鞭,向瑾王府而去,“在朝中我们可信任可用的人不多,西藩王又是藩王,身份不低,能处理此事的人也不是很多,除了皇上,摄政王,和几位亲王异性王爷之外也没有几人了。” “皇上的兄弟不多,信得过的也就只有靖亲王和连泽了,而靖王如今在西陲关镇守,西藩王之事决不能交由摄政王审理,能接任的,也就只剩下连泽了。”苍云代低声道,“放心吧,连泽知道分寸的。” 凤栖点点头,苍云代也不欲再说话,那车内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行着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溯斐的声音,“世子,回瑾王府了。” 苍云代应了一声,看了凤栖一眼,凤栖也在这个时候向他看来,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有几分顽皮。苍云代倏尔一笑,伸手掀开了车帘,微微探身,率先下了马车。 凤栖跟在他的身后,稍微提了一下裙摆就要跳下去,不想眼前突然伸来一只如玉的手,手指纤长白皙,掌心复又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凤栖顺着那手抬眸向上看去,正好对上苍云代带笑的眉眼浅浅,清冷稍减。 凤栖亦是对他一笑,伸手搭上他的手。他的手指微收,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细腻温暖,抬眸对上她的,两人相视而笑。 苍云代手下一用力,凤栖便被他手上的力道给带下了马车。 凤栖刚一落地,四周就想起了一阵抽气声,隐隐的还有几声议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此时的瑾王府门前站了不少人,就是每一个她认得的就是了。 当然,这些人也不认识凤栖,但见她与苍云代站得极尽,苍云代又主动伸手牵了她的手,带她下马车不说,就是她下了马车那两只手也未曾松开。突然的,众人脑中就飘过今日京都中突起的流言,自然而然地也就将眼前的女子与流言中的女子对号入座了。 如娇如媚,倾国倾城,流言亦真,亦假。 “世,世子。”好半响,众人才回过神来,恭敬对苍云代一礼。 “嗯。”苍云代点点头,拉着凤栖的手就像瑾王府大门而去,“父王可在府中?”他并没有在皇宫中见到瑾王,御连尊也未曾提及他父王回军营的事,想来是在府上了。 “王爷在书房内。”瑾王府的大管家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听说是跟在已故老瑾王身边的老人,随着老瑾王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一直在瑾王府当任总管一职。 苍云代对于他还是挺客气的,清冷的语气也缓了不少,“知道了。” 老管家似乎没打算让苍云代就这么带着凤栖进去,他几步快走挡在苍云代面前,“王爷知道世子今日回来,便让老奴在此等候世子,请世子往他的书房去一趟。” “让父王稍等片刻,我将七七安排好了就过去。”苍云代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大管家,眉头轻皱,目光也跟着冷了几分。 “可是,王爷说……”老管家额上冒着冷汗,说得有些艰难。他是瑾王府的老人,自小看着苍云代长大,对于这位清冷的世子爷还是有几分认识,从来的说一不二,更是讨厌别人置揣他的决定。可王爷那边…… 看出了老管家的为难,凤栖也不欲因为自己而让苍云代与家人闹翻,握着他的手捏了捏,“去吧,让溯斐带我过去就好了。可说好了,你的地方若是不合我心意,我转身就走。” 苍云代看着凤栖故作严肃的小脸,眉眼却有着掩不住的笑意。看着她一脸‘我是认真的’的模样,苍云代皱起的眉头也不由得舒了几分,也就松了口,“好吧。”转头吩咐还站在门口的溯斐将凤栖带往他所居住的北苑。 溯斐一口应是,将手中的马鞭丢给门口的小厮,走到凤栖前面为凤栖引路。 苍云代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凤栖的背影消失在小径转角,这才收回视线扫了停在门口的人,最后清冷的眸光冷冽如刀一般扫过老管家,“云代一向敬你如长,也希望你不要让云代失望。”尔后,便不再理会因他的话而冷汗连连的管家,抬步缓缓向瑾王所在的东苑而去。 苍云代普一离开,因为他而变冷的温度才渐渐回升。老管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暗道,世子爷果然不是好惹的。突的又想起苍云代方才的话,一张老脸瞬间惨白。 他僵着脖子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穿着明显与瑾王府下人不同的几名小厮,有些讪讪地开口问身边的小厮,“今天来的客人可还在会客厅?” 小厮刚从苍云代过冷的气场中醒过神来,有些不明白老管家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如实道,“表小姐将客人带去后花园了,说是不能进去北苑,但也想远远地看一眼北苑的玉梨花。” “什么?”老管家大惊,险些摔倒。他可是记得的,去世子爷的北苑,必定要经过后花园,那世子爷带回来的姑娘不是必然会遇上…… 老管家一想到苍云代的话,又想起往日表小姐的作风,登时抖了三抖,有种末日要来临的感觉。 老管家颤颤巍巍地向后花园而去,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让那位姑娘遇上表小姐,否则他这条老命可就要搭在这上面了。 凤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管跟着溯斐绕过瑾王府的前院,向瑾王府的后院而去,脚下依旧踢踢踏踏,走路也没个正形。 溯斐倒是见惯了,嘴角抽了抽,却也不好说什么。来往的小丫鬟或者小厮们见溯斐领着位没见过的小姐往后院而去,态度还算是很恭敬的样子,登时就像看了鬼一样。要知道,这溯斐就是在醒裟郡主的面前也是一贯不咸不淡的样子,哪里有现在半分的恭敬啊。 立时,窃窃而起的流言更甚。 溯斐的耳力不差,那些丫鬟小厮的窃窃私语他自然都听在耳里,虽然有些不悦,但想着身后的这位主从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便偷偷看了身后的凤栖一眼,却见凤栖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脚下踢着玩,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他有些疑惑,却也松了口气。 毕竟凤栖若是在王府里出了什么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对于那些闲言碎语,凤栖并不是没有听到,她只是懒得去理会而已,毕竟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要说什么,她也左右不了不是,大不了等她听不下去了,再撒把药玩玩就是了。 这般想着,凤栖也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跟在溯斐身后,优哉游哉地观赏着瑾王府的景致。 这一看,凤栖才发现,好似天下王府的景致都大致一样的样子,她看着瑾王府,感觉与芮王府和西藩王府都差不多,可再细一看,似乎也有不同。 第十六章 瑾卫出 芮王府因为芮王世代出身皆是武将,在布置有种将领的大气之风,西藩王府因在边关,有种塞野的旷野之气,相较之下,瑾王府倒显得宁静清幽,只是一座座假山林立,少了些许花草,有几分清冷之气。这也许是与瑾王府多年未有女主人有关系。 凤栖记得,苍云代的母亲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也许就是瑾王府给人不同感觉的地方。 不过这感觉却是像极了苍云代给人的感觉,清冷孤傲,生人勿近。 苍云代的北苑并不在后院之中,而是在前往后院的小路上的另一条分岔路上,却是与去往后院一样,要经过瑾王府的后花园。 绕过小路,就是瑾王府的后花园了,说是后花园,却是只闻得淡淡清香萦绕,不见花枝一束,四处空荡荡的,小树几株,假山几座,外加一个小清湖,倒是有几分像西陲关苍云代的别院。 只是不同的是,这里有几个女人的声音,莺莺的笑声从小湖边的凉亭里传来,小姐妹们闺中的蜜话带着几分玩笑,几分向往,却无不围绕在那个一袭明白天罗织锦的男子身上。 溯斐听了几句,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凤栖,早先半慵半懒的姿态早已被收起,嘴角的笑意不减,却不是以往的张扬玩闹,而是带着几分嘲讽暗怒。溯斐心底暗叫不好,凤栖公主似乎怒了。 “呵,真有意思。”凤栖倏而笑开,笑靥如花却让溯斐的小心脏颤了几颤。“很有意思,是吧,溯斐。” 溯斐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说公主殿下,您能不笑了吗,小的渗得慌。 溯斐不应话,凤栖也无所谓,她指着离凉亭不远的小桥,“从那里过去,就是苍云代的北苑了吧。” 溯斐看了眼必须经过那座小凉亭的小桥,有些想哭,他可以说不是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因为他看见凤栖已经施施然地往那边去了,嘴角还挂着人畜无害良善好欺的笑,却让他狠狠地抖上了几抖,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上。 走得近了,凉亭上的调笑声也渐渐打了起来。 “千凝惯会拿我来开玩笑,云世子风采卓绝,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呢。”说到这里,侧身对着凤栖这边坐着的女子微微有些黯然,她的目光越过小湖看向那一簇一簇如雪的花海,“不过,若是能进北苑摸一摸那如玉梨花,我这一生也是无憾了。” “薇姐姐不用妄自菲薄,这京都之中,除了姐姐,有谁能配得上我表哥啊。”粉色衣裙的女子摇着那女子的手臂,“说起来,姐姐与我表哥,我与连琛哥哥,可都算得上是这京中最为般配的两对了。” 御连薇娇羞一笑,脸上红扑扑的,甚是喜人,“妹妹说的极是,家父也有意要向瑾王爷提亲呢。” “真的吗?”柳千凝看着御连薇,眼里盛满了惊喜,见御连薇点头,心上更是,“那就托姐姐之福了。小妹定然不会忘记姐姐的好,一定会在表哥面前多多念及姐姐的。” “那就有劳妹妹了。”御连薇捂唇浅笑,抬眸看着柳千凝,却在不经意间越过柳千凝的肩看向正缓步向凉亭行来的凤栖。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脚下踢踢踏踏,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样子,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灵动活泼,青丝半绾,鹅黄色的绣边云裙裙角飞扬,她神色慵懒,却巧笑嫣兮。 御连薇忍不住皱眉,看着渐行渐近的凤栖,问道,“千凝,她是谁?为何会在瑾王府?”她可是记得的,瑾王府后花园的小湖,因为连接着云世子的北苑,所以几乎是瑾王府的禁地,就连醒裟郡主,都是不被允许进来的。 “她?”柳千凝微微疑惑,顺着御连薇的目光转身,眸光落在凤栖身上,顿了顿。 随后,她刻意忽略掉凤栖身后的溯斐,沉下脸,喝道,“你是何人,不知小心湖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来的吗?” 凤栖并没有立时应她,而是缓缓地向凉亭走去,待到近了,近到她的声音不大,但凉亭中的柳千凝和御连薇都能清清楚楚听到她与溯斐说话的距离时停下,“溯斐,方才是哪家的狗在朝本公主乱吠啊?” 溯斐嘴角抽搐,心中腹诽着,公主您说话就不能文雅点吗?“回公主的话,亭中之人是我们王府的表小姐柳千凝和摄政王府上的郡主御连薇。” 溯斐的回话,无疑是将柳千凝和御连薇一同骂了,御连薇脸色煞白,身子因为羞愤而有些微微地抖。 她身为摄政王府的嫡出郡主,自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中疼爱,何时受过这般的侮辱,但碍于这里是瑾王府,她又听说天神宗将会在今日回府,所以强忍着没有发作。 只是那目光就跟淬了毒一般,嗖嗖地往凤栖那扫。 凤栖挑挑眉,没想到这位摄政王府的郡主看起来柔柔弱弱,娇娇嫩嫩跟一小白兔一样,却没想到也是个半狠的角色。说是半狠,也不过是凤栖自认为会比她更狠罢了。 相比较御连薇的隐忍,柳千凝却是没那么本事了,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丑陋的狠意,指着凤栖就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本小姐面前放肆。暗卫,把她给本小姐拿下!” 暗中有人应是,当下便有掌风向凤栖袭来,却见凤栖躲也不躲,只嘴角含笑看着柳千凝。在凤栖这般的眼神下,柳千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给人看了笑话,分明没有什么,却是恼意大盛。 “暗卫,暗卫,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将她给本小姐拿下。不,打杀,给本小姐打杀。” 凤栖看着柳千凝气极败坏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只觉得这人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差了一些,他可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这般狗急了,那要她接下来怎么玩啊。 柳千凝这一阵怒吼,果然暗中出来了不少人,身上虽无甚杀气,但其身上发出的煞气还是挺渗人的。溯斐皱眉,原本在替凤栖挡掉那一掌风之后便不打算再出手的他也忍不住冷声提醒柳千凝,“表小姐还请慎重,王爷将府中暗卫给小姐是为防身,不是为了欺负世子的客人的。” “哼,你不过是世子表哥身边的一个奴才罢了,也有资格来指责本小姐。”柳千凝此时才不管溯斐是不是苍云代身边的人呢,这个女人竟然敢骂她是狗,她就要她不得好死,“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小姐上,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柳千凝放话,暗卫哪里还敢怠慢,齐齐出手向凤栖杀去,凤栖依旧不为所动,倒是溯斐剑眉紧蹙,暗骂一声,抽出手上的剑迎了上去。 瑾王府的暗卫皆是经过精挑细选,重重选拔选上来的,负责守卫瑾王府内的安危,一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只是对比起经由苍云代亲自**的溯斐,似乎还不怎么够看的,没个两三下,原先的气势就被溯斐给压了下来。 柳千凝见状,气得直跺脚,小脸也因为气恼而涨红涨红的,“废物,一群废物。”说完,她突然就朝暗中的某处喊了一声,“瑾卫,给我滚出来,杀了那个女人!” 溯斐一听,心中大骇,没有想到王爷竟然将瑾卫给了柳千凝这个女人,赶忙收了剑势就要回去护卫凤栖,不想暗中一股气流袭来,三名瑾卫现身,手中寒光闪烁,将溯斐死死困住。 溯斐大急,长剑飞舞,奋起抵抗,却怎么也突不出去。 柳千凝手下有八名瑾卫,三名瑾卫将溯斐困住,剩余五名瑾卫便朝凤栖而来。瑾卫不是死士,却比死士更甚,他们虽有自己的意识,却也只效忠于直属的主子,从瑾王将他们给了柳千凝开始,这八名瑾卫就只效忠听命与柳千凝,自然也就没有了暗卫对苍云代的顾虑,下手更是不留情面。 饱含着杀意的强劲掌风袭来,这次凤栖若是不躲,不死也得重伤。却见凤栖依旧不躲,只站在原地不动。柳千凝只以为凤栖是吓傻了,忘了动弹,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她就是要这个女人不得好死! 就在她以为下一刻就可以看见凤栖吐血而亡的时候,凤栖突然动了,她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深了几分,手指微动,衣袖翩拂,令人胆颤的寒光一闪而过,瑾卫只觉得脖颈一点刺痛,突然就指尖微麻,不出片刻,全身僵硬,连半分知觉也无。 强劲的掌风拂面,凤栖甚至可以感觉到死神的逼近,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胆颤,因为在下一秒,她的腰身一紧,有人将她往旁边一扯,强势的掌劲与掌风相碰,发出闷响。 危机随即化解,环在凤栖腰身的手臂立即松开,一身黑衣的男子单膝就要落地,“属下冒昧,请公主降罪。” 凤栖衣袖轻拂,将他就要跪下的身子扶起,这是苍云代身边的人,她怎可能降罪,“溯紊客气了。” 扶起溯紊,凤栖抬眸看向被另外三名瑾卫缠住的溯斐,溯紊也随着凤栖的目光看去,眉头轻皱,他显然也没有想到王爷竟然将瑾卫给了柳千凝,还一给就给了八名。要知道,瑾王府的瑾卫一共也就十六名,瑾王好手笔,一给就给了一半之数。 “溯紊,将他们都收拾了吧。不识得主子的狗,留着也没有分毫用处。”突然,凤栖淡淡的声音在溯紊的耳边响起。 第十七章 玉梨花 溯紊微怔,却也在瞬间明白了凤栖的意思。瑾卫最开始其实也不过是暗卫,只是这十六名暗卫不同于王府中的暗卫,这些暗卫是由世子亲自教导的,所学之物,比之溯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溯斐为何会被三名瑾卫死死困住不得脱身的原因。 而如今,瑾卫忘主,竟然敢对身为苍云代带回来的客人的凤栖下杀手,确实是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溯紊身为贴身保护苍云代的暗卫,武功自然在身为明卫的溯斐之上,更甚至在瑾卫之上,他出手,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三名瑾卫。 眼见着瑾王给自己的八名瑾卫就这样折损在凤栖的手下,柳千凝是又惊又怕,她虽然什么都不是很懂,但是瑾卫有多厉害她还是知道的,但凤栖却只在一语之间就决定了这八名瑾卫的生死,还一副风轻云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仿若她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就让柳千凝觉得胆颤。 她颤抖着手指着凤栖,“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瑾王府行凶。我,我要告诉姨父,好好惩处你们这些卑贱的人。”说完,她转身拉住御连薇,“姐姐,走,我们去请姨父,去请摄政王,杀,杀了她。” 御连薇抬头看向凤栖,却在看见凤栖身后的人时怔了怔。柳千凝见拉不动御连薇,且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眸里写满了诧异和微喜。柳千凝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目光滞了滞,“世,世子表哥。” “云世子。”御连薇在柳千凝的叫唤下醒过神来,赶紧向苍云代柔柔地行了一礼。 苍云代置若未闻,直接走向凤栖。清冷的气息萦绕,即便没有回头,凤栖还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苍云代的存在,任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这里做什么?嗯?” 苍云代显然是没有料到凤栖还未入北苑,所以故有此一问。但当他看见在离凤栖不远的地方躺倒着八名瑾卫和数名安慰时,眸光未敛,清冷之气更显冷冽,“这是怎么回事?” 柳千凝以为苍云代是在质问瑾卫之死,立时像是抓住了凤栖的把柄一般,“是她,是她杀的瑾卫。”柳千凝指着凤栖,眼里有些狠辣,“世子表哥,她敢在瑾王府公然杀人。表哥,快将她拿下,为我的瑾卫报仇。” 柳千凝的话一落,苍云代本就清冷的容色更是沉了几分,隐隐有几分怒意。 柳千凝见此,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有些幸灾乐祸。她就看着,世子表哥怎么惩处这个贱女人。说不定到时候御连薇看得高兴了,会帮她在琛小王爷面前多美言几句呢,到时候说不定她这个小王妃就真的成了。 “杀了我?”凤栖好笑地从苍云代的怀里退出来,看向走在苍云代身后的人,半歪着头,略有些顽皮地道,“瑾王爷也有此意吗?” 柳千凝和御连薇听言一惊,齐齐走出凉亭看向苍云代的身后,这才看到,与苍云代一同前来的瑾王。原来她们方才在凉亭中向外看,因为视角问题,并没有看见走在苍云代后面的瑾王。 柳千凝看见瑾王,心里更是高兴,苍云代或许会护着那个贱女人,但姨父一贯是最疼她的,一定会为她做主的。当下半跑着下了凉亭想要跑到瑾王身边,却在跑到离苍云代几步外的距离停下,愣是不敢动弹分毫,“姨,姨父,她欺负凝儿。您可要为凝儿做主啊。” 瑾王看着凤栖,犀利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射向凤栖,面色微沉,剑眉紧蹙,似乎有些不满,“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才刚刚进门,就欺负了凝儿,当真是好样的。”这话,自然是对苍云代说的。 对于瑾王的话,苍云代并没有要给予理睬的意思,他凝眉看着柳千凝,冷冽的眸光像寒刀一样渗人,“道歉!” “我,我……”柳千凝一贯怕这个不假辞色的表哥,哆嗦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看向瑾王,眸里隐隐泛着泪花,“姨父,明明,明明就是她欺负我。她,她杀了姨父给我的瑾卫。” “云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看该道歉的是你带回来的这个女人!”瑾王怒喝,“欺负了我的凝儿,杀了我的瑾卫,其罪当诛!瑾卫!” 瑾王一声喝下,瑾王府中剩余的八名瑾卫齐齐现身,寒刀利刃,杀气迸发,暗沉的风平地而起,卷起几片残叶轻拂。 溯紊溯斐立时将苍云代和凤栖护在身后。 风起,苍云代声音淡淡,却如数随风传入溯紊溯斐耳中,“杀。” 话音落,刀光剑影,兵器相交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不过几息,风散,血腥四散,凤栖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苍云代见状,伸手重新将凤栖揽入怀中,血腥味瞬间被清冷的气息替代。 苍云代转身看着瑾王,“父王连问都不问一句,何以断定就是她欺负了千凝?就算是,那又能如何?道歉?先想一想她配不配,受不受得起!” 苍云代的声音清冽,明明如风轻缓,却刀一般扎得人心窝疼,柳千凝更是煞白了一张小脸,不明白表哥为何要如何护着凤栖。瑾王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护着她,他苍云代又何尝不是什么都没问就护着凤栖。 “至于这些瑾卫,”苍云代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瑾卫,清冷的眼眸里有着少见的杀意,“死不足惜。” “你……”瑾王略为震惊地指着苍云代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苍云代竟然二话不说就将他的瑾卫杀得一干二净。 “父王,我想方才在书房中我已经跟您说的很清楚了,儿子的事,儿子自有主张,您是瑾王,诸事繁忙,还是好好管着朝中之事吧。儿子,就不劳您担心了。”苍云代衣袖一甩,揽着凤栖转身就走,“溯紊,表小姐私自进入小心湖,此一罪,擅带外人入府,罪上加罪,罚入家庙三月,不得我令,不得擅出。” 话落,又道,“摄政王连薇郡主无视本世子的禁令,擅自进入小心湖,今日起,列入我瑾王府拒绝来往的名单。” 从始至终,苍云代从未曾看过御连薇一眼。 御连薇踉跄得后退一步,险些就站不稳了,索性跟来的丫鬟从身后扶住了她。她怔怔地看着苍云代揽着凤栖走上小桥,向北苑而去。 “表小姐,连薇郡主,请吧。”溯紊面无表情地上前,对二人的态度说不上恭敬。 “姨父,我不要去家庙。”柳千凝有些害怕地看向瑾王,瑾王握拳,手背上青筋微微暴起,“放肆。” “属下只是听世子之令行事而已。王爷若有不满,请与世子谈。”溯紊不理会瑾王,他是苍云代身边的暗卫,从一开始就只听命于苍云代,至于其他人,皆与他无关。“来人,请表小姐入家庙,连薇郡主,请出府。” “我不去家庙,我不去……”柳千凝挥舞着手臂,却怎么也躲不开暗卫伸来抓她的手,只能哭喊着,捶打着抓她的暗卫,却终究无济于事。 “你……”瑾王气极,“好,好,你们,都很好!”瑾王连说了几声好,想来真的是气极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柳千凝被暗卫带走。 “连薇郡主。请吧。” 御连薇面上有些难看,溯紊说的是请,可这口气这神态哪里有半点请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赶她。御连薇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子气,确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勉强地笑笑,僵着身子又丫鬟扶着离开。 离开前,她又看了眼远去的苍云代和凤栖,像是淬上了毒液的目光嗖嗖射向凤栖,却也不过瞬间,她便敛下眸,将眼底的阴戾狠毒收起,抬头浅笑,依旧是那个端庄淑女的连薇郡主。 那边的凤栖和苍云代齐齐上了小桥,小桥几乎横跨了整个小心湖,另一端便是苍云代居住的北苑。说是院落,却没有寻常院子有的围墙横阻,所以站在桥上,凤栖一眼就眼见那花开烂漫的雪色梨花,层层叠叠,香雪似海。 凤栖几步快走,就下了小桥,站在梨林外,满眼满心的欣喜。梨花远看似雪,近看了,才知道实则不是纯粹的雪色,而透着透明的玉色,如雪如玉,真真应了那句‘雪作肌肤玉做容’的诗句。 更让凤栖惊异的是,这梨花,竟有四重花瓣,一层叠着一层的玉色,美得不可方物。“玉梨花。” 凤栖从未见过玉梨花,就连玉梨花这个名字,都是那日听泠溪说的,可是不知为何,只一眼,她就认定了,这就是享誉三国的玉梨花,唯星渺,开得最美的玉梨花。 清风徐来,并不浓郁的梨花香清新淡雅,带着淡淡的药香。只一闻,凤栖便可辨认出这些药香分别是从什么药材上散发出来的。细细一看,玉梨花树与树间隙的空地上,栽着不少的药材,这些药材种得很没有规律,这边一株,那边一株的,好似随意种下的一般,却意外的长得极好,看得凤栖都有些手痒痒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药材?” 第十八章 十年前 苍云代看着凤栖没有说话,只伸手拉过她,带着她走进梨林。 苍云代的梨林似乎比凤鸣太子府的梨林还要大些,凤栖被苍云代带着走了好一会,才走出去。 梨林大,被梨树围在中间的空地更大,足足有方圆一里多地,错落着几间雅致的楼阁,只是除了外围的玉梨花,这里面却是没有过多的花草点缀,就与瑾王府的大致布局一般,显得清冷孤寂。 凤栖抿抿唇,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放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安置在苍云代身上,就好像他把整个世界隔绝,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 好似感觉到了凤栖的情绪,苍云代握着凤栖的手紧了几分,清冷温润,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气息,却被他融合得意外融洽。 凤栖抬眸看他,清冷的眸子依旧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但里面包含的情愫她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缓缓一笑,她好像又想多了。 将负面的情绪敛去,凤栖随着苍云代的步子走向楼阁。苍云代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此时的凤栖似乎也不欲多说什么,一时间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世子。”这时,楼阁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年轻时姣好的面容此时已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她似乎早前便已听说苍云代回来的消息,所以突然见到他也没有多大的惊愣,只是她微微偏头,错开走在前面的苍云代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凤栖,嘴角带着凤栖看不懂的笑意,“奴婢见过凤栖公主。” 凤栖点点头,并不说话,她不认识眼前这女子,不清楚她的身份,贸然开口怕是不好。其实好不好什么的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凤栖这人,从来都习惯了将什么都握在手里,在情势不清什么都不能很好把握的时候,她更喜欢以静制动。 “她是红姨。”苍云代说道,依旧清冷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在乎,“红姨,这几日就麻烦红姨照顾她了。” 红姨应是,看向凤栖的眼里又多了几分什么,世子从未带过女子进来北苑,更未曾亲自嘱咐过她照顾谁,看来,世子对这位凤栖公主,并未如传言那般没有半分情分。 红姨突然就想起了早前霍老跟她说过的话,也许霍老是对的,但无论是对是错,只要世子喜欢,她就是他们所有人要保护照顾的人,无关身份,无关背景。 “红姨。”能被苍云代出口介绍的人,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吧。凤栖眼眸带笑,甜甜地唤了一声,直甜到红姨的心坎里。 “诶。”红姨看着凤栖,怎么看怎么讨喜,脸上的笑都不带减的。“霍老一回来就让奴婢赶紧收拾出世子隔壁的房间,这不,奴婢刚刚收拾好,世子和公主就回来了,世子和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霍老现在在哪?”苍云代本欲向前走的脚步停下,转头看向红姨。 “在药房呢,说是要准备给世子和公主做晚膳时候的药膳材料。”说着,红姨又仔细地将凤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有些不赞同地道,“确实是瘦了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世子您不给人家吃饭呢。确实该好好补补了。” 红姨此时的语气没有下属对主子该有的恭敬,反倒多了几分长辈对小辈的嗔怪,就像是她的母后,三天两头地要对她的衣食住行嗑叨几遍一样。所以凤栖被红姨看得没了往日的没脸没皮,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并不言语。 苍云代听言也看了眼凤栖,娇娇弱弱的人儿站在那里,说不上弱不禁风,却也实在是瘦了些,加之先前又是重伤又是大病的,都没有好好将养,是的她的脸色不如以前红润,隐隐有几分苍白之色,更显娇弱。 苍云代蹙眉,语气清冷,“确实是瘦了。” 只一句,就奠定了凤栖在瑾王府内被红姨和霍老各种填鸭式大补,当然,这是后话。 苍云代脚下打了个转,直接就去药房找霍老了,凤栖此时累得紧,便没跟着,由红姨带着进了为她准备的房间。 就着红姨挑起的珠帘走了进去,屋中轻纱帷幔,桌椅错落,墙上还有几幅山水画,墙角处的大花瓶里插着几支刚折下来的玉梨花,梨花雪色玉泽,清香雅致,甚是好闻。 凤栖左右看了一眼,布置雅致清秀,不铺张不奢华。这是这墙角的玉梨花,却是添了几分秀气,女子闺阁大致都是如此罢。 见凤栖一直看着那墙角的玉梨花,红姨面容带笑,隐隐有几分揶揄,几分暧昧,“世子遣霍老先行回来,一是为了吩咐下人准备公主的一应日常用品,二是特地来嘱咐奴婢,公主素不喜熏香,却极好淡淡的花香,说是院中的玉梨花开的极好,让奴婢折了一些置于公主的闺房内,公主定然喜欢。否则就是皆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去动世子的玉梨花。” 凤栖看着喜欢,听着也是欢喜,却有些疑惑,“那些玉梨花,是苍云代种的?” “是,十年前种的。那个时候王妃刚刚离世不久,世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了这玉梨花,栽在北苑中,王爷还因为这与世子大吵了一架,扬言要毁了这梨林。世子与王爷的关系本就不好,王妃去了之后更是僵持。这梨林的事一出,父子两更是跟仇人一样,好几年没说过话,见了面跟陌生人一样。”红姨看着那玉梨花,记忆似乎也随之偏远,“有好几年,世子都没踏出过这北苑,整日与玉梨花作陪。后来,先帝骤然驾崩,新帝少年登基,摄政王把持朝政。世子与新帝交好,自然也就临危受命,出府扶持新帝。” 红姨叹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道,“是奴婢多言了,望公主恕罪。” “红姨不用如此,凤栖方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凤栖扶住红姨就要见礼的身子,道,“我有些困乏了,想要先睡会。” “是,公主歇息吧,奴婢告退。”红姨躬身行礼,在凤栖的点头示意下转身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凤栖缓步走向那玉梨花,伸手碰了碰那雪色玉泽的四重花瓣,心里有什么破开,丝丝缕缕都破开的缝隙钻出,萦萦绕绕,成了乱麻。 凤栖是真的累了,这一觉,便从中午睡到了傍晚。 她醒来的时候,房里不复刚睡下时的明亮,有些昏暗,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凤栖侧过头,正好看见站在窗前的明白色身影,硕长的身形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最后一缕光亮,窗边的暗影里似乎有人半跪着,低垂着头。 凤栖动了动,刚睡醒的脑袋有些浆糊,衣料与锦被摩擦发出的簌簌声引来了窗边人的注意。苍云代低低说了什么,暗影里的人应了声是,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苍云代缓步走到床边,凤栖似乎清醒了一些,抬手揉着眼睛,秀气地打着哈欠,“什么时辰了?”天都快黑了,想必她睡了很久了吧。 “还有一刻,就是戌时了。”苍云代扶起她半撑起的身子,侧身坐在床边,替她捋顺因睡觉而有些乱了的青丝。 “戌时了呀,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凤栖坐直了,睡得久了,腰背都有些僵了。她伸了下腰,随后又倒在苍云代的身上,小脸蹭蹭,感觉很舒服。 看着凤栖猫儿一样的动作,苍云代淡淡地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可不是睡了很久,再睡下,都快成猪了。”苍云代说得清冷,但语气却带着浓浓的宠溺。 苍云代手下的动作并不重,但凤栖还是委屈地皱了皱鼻子,控诉道,“你欺负我。”竟然敢骂我是猪。 “这就算欺负了?”苍云代笑的无奈,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嫩唇,“可我还想再欺负一下怎么办?” “嗯?”凤栖有些疑惑地抬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苍云代低头,凤栖抬头,樱唇随着她的动作凑得更近了些,苍云代都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她唇瓣的纹路,鼻尖几乎要碰到彼此,微暖的呼吸缠绕,暧昧滋生。 苍云代在瞬间出手,如玉的手指勾住她光滑好看的下巴,微微一抬,头随之低下,在凤栖疑惑的眸光中薄唇覆上,辗转反侧。 “唔……”呼吸瞬间被夺,凤栖下意识地将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抗拒。 苍云代无奈轻叹一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眼睛看不见,感官瞬间就清晰了起来。他细细地描着她的唇,爱怜而温柔,清冷的气息充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樱唇被撬开,他开始攻城掠池,长舌毫不客气地掠夺着她的一切,缠绕着她的舌,让她与之共舞。她的唇很软,带着淡淡的香甜,让他痴迷,让他沉醉,忍不住想要深入,更深入。 凤栖被这唇舌纠缠的感觉冲击得晕头撞向的,什么理智,什么抗拒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抵在他胸前想要挣扎的手也在这一刻失了反抗的力气,只能无助地抓着他的衣服,笨拙地被他带着回应。 第十九章 情迷乱 苍云代拥着她的手紧了紧,两个人顺势就这么倒在了床上。苍云代看起来很是清瘦,可对于凤栖而言,还是有些重量的,他硕长的身子压上她,相依的唇齿却没有半分松懈。 凤栖的手顺着本能环上他的脖颈,开始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回应他。凤栖的回应就好似是对他的鼓励,他拥着他的力道大了些,亲吻也更加旷野。凤栖都觉得有些跟不上他的动作了。 系起的衣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因为午睡,凤栖的身上只着了一见中衣,衣带松开,衣裳半解,露出圆滑的香肩和粉色的肚兜。 玉手覆上她的肩,清凉的触觉随即温热,却还是让凤栖颤了颤,她突然有些害怕,环着他脖颈的手改为抵着他,头微微偏开,呼吸有些急促,“苍,苍云代……” 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了,情虽到深处,却奈何时不与他。 苍云代微微抬起自己的身子,不至于让自己压疼了她,眸光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她。她的声音已有些喑哑,原本未挽的青丝此时全数铺散在绣枕上,白皙的香肩半露,与之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对碰,因为长时间屏息,她的呼吸此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粉色的肚兜随之起伏,这一切,对于此刻的苍云代而言无疑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突然伸手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凤栖猝不及防,惊得“啊”了一声,那柔软的还未完全成熟的某处隔着肚兜和苍云代的衣裳贴在他的胸膛,薄唇擦过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吞吐,洒进她的耳里,有些微微的痒。 凤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要逃开那股气息,心跳得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一样。 “别动。”苍云代手下紧了几分,声音变得低沉喑哑,一向清冷的体温似乎有些隐隐地升高,吓得凤栖不敢动弹。苍云代将头半埋在她的脖颈出,呼吸有些急促,温温热热的,一下一下地洒落在她半露的肩上,带着微微湿意的痒。 两人此时靠得很近,中间只隔着凤栖半解的衣裳和苍云代有些凌乱的锦衣,凤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情到深处,总难自制,但时不相与,她也莫可奈何。 微僵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她柔软香馨的身子贴着他的,是那么亲密。白皙纤长的手指缓缓穿过他的发,凤栖声音低低的,有些喑哑,有些难为情,“苍云代,其实我,可以……” “世子。”门外突然传来了溯斐的声音,他的声音不低,本来就因为难为情而有些神经紧绷的凤栖立即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一下,脸上哄得一下红了,纵使知道外面的人看不到,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朝苍云代的怀里缩去。 美人投怀,苍云代自然乐意,如果能忽略闷疼的某处就更好了。他低头看着使劲往他怀里钻的凤栖,低低笑出了声,低头附在她的耳边,温热的鼻息故意蹭到她的耳背,“你可以什么?嗯?” 温热的气息萦绕,凤栖忍不住一缩,经苍云代这一问,她才想起情迷之下她究竟说了什么,脸上红晕更甚,就连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整个身子几乎都缩进了苍云代的怀里,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一般。 苍云代忍不住低低地笑着,笑声里有些愉悦,和点点的暧昧,看着凤栖越来越红的脸,嘴角的笑意更甚。只是他的声音太低,低到只有与他相依的凤栖可以听到。 “你……”凤栖难为情地伸出爪子挠了他一下,却也知道注意力度,没有抓伤他。 “我怎么了?”苍云代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我可什么都没说,说话的是你,我一直都是做的那个。” 凤栖听言,小脸腾地火速升温,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一直看着苍云代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狠狠地骂了句,“色狼,流氓!” “嗯,我是色狼,也是流氓。”苍云代不怒反笑,捉着她挣扎着要脱开的手不放,“只对你耍流氓。” 苍云代这话说得无赖,却也暧昧,在凤栖听来也是很中听的情话,只可惜她现在觉得恼意更甚过中听,只推着他要退出他的怀。 知道不能逗得太过,苍云代松了她的手,只是单手还是揽在她的腰上,想要离开他的怀,那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 “世子?”等在门外许久都不见回应的溯斐有些疑惑地再喊了一声。他明明记得红姨说世子还在公主房中一直未出来的呀?怎么不应他呢? 在北苑中,若是没什么事,溯斐那几名明卫暗卫是不回来打扰他,一旦过来了,就说明是真的有什么事了。苍云代心里清楚,他身边这几人都有分寸,当下也不再逗弄凤栖,伸手替怀里的人敛了敛散开的衣服,“何事?” 凤栖这才想起自己还衣裳不整的暴露在苍云代面前,惊呼一声,侧过身去敛好衣服。苍云代看着她那如小鹿一般惊慌的模样,嘴角的笑就没有落下来过。 “世子,琛小王爷回府了。”苍云代故意扬起的声音里还有些喑哑,听着不似以往清冷,让溯斐怔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答道。“虽然是孤身返回,但在琛小王爷回来后不久,泰禾布庄就进了一批新布。批量不大,只是送往洪喆的四分之一不到。”他方才,好像听到了公主的惊呼声? 批量不大,又是摄政王府名下的泰禾布庄进的新货,守城门的士兵大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其过了,所以就是有些什么,也很容易就能让人遮掩过去。 凤栖穿好衣服,将中衣的带子系上后,抬头看着苍云代,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尽,红扑扑的让人直想咬上一口。 苍云代这时候也正在看她,嘴角的笑意不减反深,低头靠近,薄唇偷香一把,“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凤栖听言,小脸上刚刚平复下的热度又重新烧了上来,伸手将他推得远些,“哪有!” 苍云代“呵呵”地笑出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盯着。” 这话自然是对门外的溯斐说的,溯斐还在疑惑他是不是听到了世子的笑声,感觉就像见了鬼一般,突然听到世子的吩咐,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句,逃似的离开了。 溯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苍云代理好衣服起来,拿过一旁的火折子点亮了左右两边的蜡烛,屋里瞬间明亮起来。凤栖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凤栖低下头,脸上滚烫,她都觉得可以煮鸡蛋了。 苍云代拿过凤栖中午褪下挂在一边的外衣,“还想不起来吗?” 此时的凤栖只觉得羞恼,看着他拿着她的衣裳站在一旁闲暇的模样就来气,索性也不想起了,重新躺下,拉起锦被蒙头盖住。 “我以为睡了一下午,你该是饿了,”苍云代淡淡的声音传进来,经他一提醒,凤栖才想起从外面回来到现在她还未进过食,肚子委实有些饿了,但想想方才,便恼得不想起来。“我让红姨做了晚膳,有你爱吃的鱼呢。霍老的药膳也是做的极好的。” 苍云代的声音依旧清淡,听在凤栖的耳里却是极具诱惑。她都可以感觉到她的五脏庙正在举旗游街抗议了。 “嗯,看来你是真的不饿了。”苍云代好似无奈地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就只能委屈一下我的肚子,由我替你吃了。” 凤栖闷在锦被里,并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何情形,但她似乎听到了苍云代走动的脚步,而苍云代又是素来的说一不二,说了要替她吃完就一定会替她吃光光的。 这么想着,凤栖嗖地一下掀开盖着的锦被,猛地爬起来,“谁说要你……唔!” 凤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了数倍的俊脸,有些不明白方才还说要走的男子怎么突然就到了她的床边,还趁她不防搞偷袭! 苍云代偷香成功,眼里满是笑意地直起身子,面上却是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想吃的是这个啊。” 凤栖迅速后退,“苍云代,你你你……”你了老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凤栖就差仰天长叹了。 苍云代愉悦地笑着,也还知道适可而止,拿着衣服披到她身上,温声道,“好了,你也该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凤栖不理,别扭地转着身子,苍云代无奈,在她的身边坐下,不甚健硕的手臂将她圈住,却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开。“乖,生气可以,饿坏了自己就不值当了。” 凤栖哼哼了两声,就是不想理他。 “红姨做的鱼可是举世无双,你当真不想尝尝?还有霍老的药膳,几十多年的手艺可不是谁都学得去。” 凤栖继续哼哼,只是那哼哼声小了些。 苍云代轻声笑,低头故技重施一般附在她的耳边挑逗,“还是你更想吃我?” 第二十章 抓刺客 苍云代说得暧昧,凤栖听着更暧昧,她虽素来没脸没皮惯了,但在某些方面,她自认为脸皮厚不过身边这人。脖子缩了缩,想要避开他温热的气息吞吐,“流氓。” 嘴上骂着,手却是抬了起来,乖乖地让苍云代为她穿好衣服。 那是一件木槿紫的云罗锦,熟悉的面料,萦绕着陌生的气息。 凤栖站在铜镜前,手抚摸着身上的衣服,有些恍若隔世,明明褪下这身衣服没有多久啊,却为何有这种感觉呢。 “准备好了吗?”凤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樱唇蠕动,轻声吐出。就像是明白色的天罗织锦是苍云代的身份象征一般,因为常年身着这一款衣裙,木槿紫的云罗锦,几乎也成了凌天凤栖公主的代名词,穿着这一身出去,就是她再想掩藏,凌天公主的身份也是昭然若揭。 而这层身份一旦揭开,星渺的这场的浑水,她就是不想趟,只怕也由不得她了。 所以她问自己,准备好了吗?趟这趟浑水,见这场风云。 突然就瞥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明白色身影,几步之外,他冲她低低而笑。 凤栖也笑了,唇角勾起,却没有笑出来。而答案,已了然于胸。 晚膳当真如苍云代所言,有她最爱的鱼,还有霍老最拿手的药膳。凤栖是真的饿了,也是这饭菜都太过美味,美味到她根本停不下来,直接就给吃撑了。 而期间,苍云代都是淡笑着坐在一旁,给她布菜,帮她剔鱼刺,将她不爱吃的菜夹起,吃掉。 凤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吃起东西来的样子却还算是秀气,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样子,但那风卷残云一般的速度却不是皇家子女该有的,但一旁的红姨却看得很开怀。自己做的饭菜有人爱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因为凤栖那毫不做作,洒脱自然的举止,红姨是越看越喜欢。 这样女子,难怪会入了世子的眼。 晚膳用罢,天已经彻底黑了,天幕落下,无星无辰,无月无光。用凤栖的话来说就是,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苍云代听言,低声笑着,拉着凤栖的手就出了房门。 凤栖随他走了出去,有些疑惑,“去哪儿?” 苍云代没有言语,只是揽过她的腰身,足下轻点,直接从梨林上掠过,出了瑾王府。 无论是凌天还是星渺,都没有凤栖所知道的古代所谓的宵禁,繁华街道,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夜幕沉重,星月无光,即便是燃起明亮的灯火,依旧有很多东西看得不尽明了。巡逻的士兵按时按点巡过街道,暗影从其身后一闪而过,快如清风,悬挂于高墙上的灯火晃了晃,随后又平静了下来。 凤栖对星渺京城的布局还不是很熟,苍云代带着他,轻功运到极致,直接从他人的房屋顶飘过,大街小巷,青砖绿瓦,转眼间就掠过了大半个帝京都,索性现在天黑了,四处灯火虽明,却明不过屋顶,一路上也没有人发现他们。 纵使不知道布局,但看这走向,凤栖也知道这是来到了京都的西城,瑾王府在东城,正好与之相对。西城不比东城住的都是朝中官宦,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比如星渺的第一皇商秦南,他的府邸就在此处,也比如把持朝政数年,近年才逐渐回归皇帝手中的摄政王府。 但是,也有令凤栖感到诧异的存在。 凤栖偏头去看方才苍云代掠过的地方,那是一个破落的大宅,宅院之大,恐怕也是不输于瑾王府的。虽然只有一眼,凤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心口突然闪过一抹刺痛,凤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不大,却结结实实落入了苍云代耳中。 苍云代突然顿下脚步,飘身落在一处房屋顶,他看着凤栖,眉头轻蹙,“怎么了?” “没什么。”凤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堵得慌。不欲再多说什么,凤栖抬眸看了眼四周,“大半夜的,你就是要带我来这个地方吹凉风?” 凤栖话音刚落,就有一阵清风拂过,掀起二人的衣带,明白色与木槿紫交织,说不出的好看和谐。春末夏初时候,夜里的风确实还有丝丝凉意。 “自然不是,”苍云代道,伸手一指下面,“你看那里。” 凤栖顺着苍云代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几块原木雕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彰显雍华。 正是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凤栖喃喃念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想见那位从疆域城来的人吗?”苍云代道,“傍晚时候溯绯不是来报,摄政王府名下的布庄新进了一批布料吗?秦南安插在布庄里的细作传来密报,除了铺在最上面那一层外,都是药材,且在天黑时分尽数运入了摄政王府。” “所以安置那些药材的地方就是疆域城那人炼药的地方,而且那么多药材,肯定是需要时间整理的。”凤栖恍然大悟,不过转念又想,苍云代竟然敢这般明目张胆带着她来听墙角,胆子也不是一般大的。 苍云代重新揽过凤栖,带着她飞身越过摄政王府的高墙,悄无声息地躲过明岗暗哨,朝摄政王府的后院掠去。 摄政王府的后院与瑾王府的大致相同,其风格却更偏向与奢侈雍华,名贵的紫花雕栏,品种各异的奇花异草,夜色之下,看得凤栖是啧啧称奇。 飞了许久,苍云代这才带着凤栖在一处房屋顶上落下,还未站稳,凤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香中带异,让她不觉蹙起了眉。 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白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淡淡的药香稀释了弥漫在四周的浓郁香气。 手托着药丸递到苍云代的嘴边,苍云代只看了她一眼,张口就着凤栖的手吃了。 清凉的触感摩挲细腻的掌心,温热的鼻息微洒,痒痒的,惊得凤栖的手缩了一下,脸上有些烫烫的。 苍云代勾唇浅笑,拉着凤栖的手半蹲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掀开脚下的瓦片,一缕明亮的烛光从里面射出,有人影走动,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而此时摄政王府隐蔽的密道出口,有两个人从内缓步走出,一人在前引路,一人紧随其后,齐齐向摄政王的书房而去。 “进来。”书房内有人应道。 走在前面的人听言伸手推门,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身后的道,“北世子,请。” 隐在后面的人向前走了一步,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他俊逸的脸庞和华贵的锦衣,此人,正是北藩王世子,北缙楠。 北缙楠缓步走入书房,扫了书房内的人一眼,对着坐于主位上的人行了一礼,“缙楠见过摄政王。” “北世子有礼了。”摄政王一抬手,面上带笑,“北世子从北地过来,一路辛劳了,快快请坐。” “谢摄政王。”北缙楠道了一声,走向一旁的座位而去,那边的座位上正做着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佝偻着身子,面色有些枯黄,腰上还系着一个竹筒,竹筒上隐隐还可看见一些刻着的古怪的花纹,缠缠绕绕。 那人一见北缙楠,被娴熟地打着招呼,“北世子,又见面了。” “多谢宇文长老此番应邀前来助缙楠一臂之力。”北缙楠掀起衣袍坐下,言道。 “桀桀,北世子实在是太客气了。莫说此次摄政王与世子承诺助我育成失心蛊,就是北藩王当年助我坐上这疆域城长老之位,北世子此次所请,宇文也定当竭尽全力。”宇文长老阴阴地笑着,手抚摸着腰间竹筒所刻的花纹,有些狠狠地道,“皇帝小儿太过嚣张,忘恩负义,欺负人竟然欺负到北藩王府的头上了。” “唉,帝王之心,最多疑,也最是难测。”坐在宇文长老与北缙楠对面的是摄政王府的异母兄弟御连琛和御连玖,此时开口的便是方才与北缙楠一同进来的御连玖,“我父王也曾劝过皇上很多次,可皇上执意削藩,这才逼得西藩王在西陲关谋反。全然不顾念四位藩王这么多年为星渺镇守边疆之功。” “皇上终归年轻气盛了些。”坐于一边的御连琛叹了一声,“如今云世子回来了,又出了西藩王之事,只怕削藩,是在所难免的了。” “哼,他也就想想,真当我们这些藩王是软柿子任人拿捏的吗?”北缙楠冷哼一声,“西藩王也是个愚蠢的,手握重兵,还能让云世子破城而入。” “那又能如何,再强的人,也敌不过我疆域城的蛊。”宇文长老自信满满,“世子不必担忧,再给我点时间,失心蛊一成,一切,便皆在摄政王与世子的掌握之中了。” “很好。”首位上的摄政王点点头,显然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突然,他又看向御连琛,“琛儿,听说你今日在城外遇见云世子了?” “是。”御连琛点头。 “可有见到他身边有什么人?”摄政王皱眉,想起御连薇从瑾王府回来后与他说的话,总觉得随苍云代回来的那名女子不简单。 御连琛正欲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喊抓刺客,纷沓的脚步声纷纷而来,刀剑交接声不绝于耳。 第二十一章 脱了吧 溯紊回到瑾王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那个时候,凤栖正带着满身的疲惫从北苑的客居走出来,木槿紫的云罗锦上沾染了血腥气。霍老跟在凤栖的身后,手上拖着一个托盘,有伤药,也有沾了血的纱布。 溯紊自然知道那些是给谁用的,他惊讶的是霍老看凤栖的眼神,敬佩,尊敬,还有一丝狂热? “怎么样了?”凤栖走至苍云代身边坐下,喝了口他递来的茶。清晨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散了她身上的血腥气息,淡淡的梨香绕鼻。 “秦南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世子与公主不必忧心。”溯紊言道。 “嗯。”凤栖侧头看向苍云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昨夜,他们二人夜探摄政王府,还没开始行动,摄政王府里就响起了抓刺客的喊声,凤栖当时还以为摄政王府的设防如此严密,苍云代那般的轻功还被发现了。却原来是有人胆大包天,并先他们一步找到了疆域城那位什么宇文长老养蛊的地方,却不幸被侍卫发现了,引来了摄政王几人。 也是在那个时候,凤栖才知道,原来摄政王的武功是那般的好,三招两式,夜闯摄政王府的那人就几乎命丧在他手,幸得苍云代出手,这才捡回了半条命,虽然不明白苍云代为何要多管这一桩闲事,但凤栖还是花了一夜时间,帮那人捡回了另外半条命。 “嗯。”苍云代放下手中的茶杯,清冷的眸里闪过深邃,“那人,有些价值。” 凤栖点点头,也没有多问,反正苍云代说有用,大抵是真的有用了。 苍云代也不欲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一旁的红姨为凤栖准备热水沐浴。红姨应了一声,下去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抬进凤栖房中。 凤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血腥味散了一些,却没有散尽,还带着一股腐味。说实在的,真不是很好闻。凤栖自我厌弃地吐了吐舌头,赶紧起身入了房间。 苍云代看着她慢跑的背影,不觉好笑。 凤栖沐完浴出来,红姨已将早膳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苍云代还坐在早上坐的那个地方,溯紊已经不见了。苍云代招呼了凤栖一声,凤栖依言在他身边坐下,安静地用着早膳。 皇宫那边似乎也是算着时间过来的,凤栖刚放下筷子,溯斐就进来请人了,说是南隋玉公主大婚,派人送来了请帖,至今还未定下前去观礼的人。皇上请了苍云代、摄政王和几位大臣前去商讨。 凤栖也是这时才想起,下月初八,就是南?玉大婚之期了,这个时候,傅易烜再就从凌天出发前往南隋,星渺这边的人也是时候定下来出发了。 目送苍云代离开北苑,凤栖站在梨树下,看着满树满枝的玉梨花,淡淡的梨花香夹杂着药香萦绕鼻尖,令人心旷神怡,不忍离去。 红姨候在凤栖身后,迟迟不见她有要回去的意思,便出声提醒道,“公主昨儿劳累了一夜,您身子又不好,还是先回屋休息吧,世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凤栖也觉得有些困倦了,便点点头,转身就走出了梨林,红姨紧跟在后,随她一同入了北苑她的房间。 坐在软榻上,凤栖随手拿起一本杂文,“红姨,我现在还不想睡,想先看会书,你若是有事就先下去忙吧,待会有事我会叫你的。” “是。”红姨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什么,以为凤栖是不习惯有人在她看书的时候打扰,便顺从地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凤栖坐在软榻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手中的书,清晨时分,北苑静静,偶尔还能听见风过树梢,梨花飘然落下的簌簌声。清风拂面,带着第一缕阳光留下的温度,暖暖地贴着面颊滑过,舒适安然。 凤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待她醒来的时候,窗外暖阳已是高高挂起,暖暖地尽数洒在她的床上,脑袋蒙蒙的,还有些不清醒。 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房外传来了敲门声,轻缓有力,不急不躁,是红姨。“公主可是起来了。” 凤栖这才睁开眼,看了帷帐顶好半响,这才想到要应声,“嗯。”停了一会,她又道,“苍云代可是回来了。” “世子还未回来。不过溯斐倒是带了世子的话回来,说让姑娘先用午膳,不必等他了。”门外传来红姨恭敬的声音,凤栖都可以想象得到她习惯性地对着门行了一礼的模样。“公主可是要用午膳?” 凤栖拧眉,不过是商讨前去星渺观礼的人选罢了,怎么一商量就商量了一上午呢?“端进来吧。”这般说着,她也从床上起来,披上挂在一边的外衣,就这床边架子上的那盆水凉水净了脸。 红姨将午膳摆上,并没有立时退出去,而是在凤栖坐下用膳时为她布菜。凤栖没有说什么,静默用膳。待用罢,这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红姨收拾了碗筷,心赞凤栖的敏慧,“南隋下了帖子的时候,摄政王就已定下了几个去南隋的人选,如今怕都是有变了。” “嗯?怎么说?”凤栖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问道。 “摄政王爷定的人选有三个,其中就有舒王爷,只是舒王爷刚从西陲关回来,就被皇上派去刑部审理西藩王的事情了。还有一位是魏国公家的公子,只是魏国公家的老妇人两年前过世了,三年孝期未满,去观南隋玉公主的礼似乎不好,便被世子爷驳回了,至于最后一位,正巧在今早与人在西郊赛马,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折了腿,百日之内,怕是下不来床了。”红姨如实地将溯斐传回来的消息转告给凤栖,想看看这位新主子什么反应。 只见凤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轻快的笑意,道,“你们家世子损起人来还真是不得了,可怜了御连泽因为这接了西藩王的烂摊子。当然,折了腿的那位更可怜。”凤栖转着手中的杯子,看着红姨挑眉询问,“最后定下来的人可是御连琛?” “是。”红姨看着凤栖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盈盈而笑。看来这位凤栖公主真是个不简单的,连世子几番思量变化定下的人都摸清了。 “北藩王想来也在今日到京吧。”凤栖很是肯定的说道。 红姨不知道她的笃定是从哪里来的,但还是点了点头,溯斐的确有说过,而世子自今未归也是为了随摄政王去北城门接北藩王。 凤栖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抬头正好看见霍老端着药碗入了客居,这才想起还在客居里昏迷不醒的人,便于红姨说了一声,起身向客居走去。 刚入客居,就听到有人跟霍老道谢的声音,凤栖不动声色地快了几步向里走去。这人意志倒是挺强的,可谓是打不死的小强一只啊,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只睡了半日就醒了,她该夸自己医术有进步了吗?凤栖有些没脸没皮地想着。 “醒得倒是挺快的嘛。”凤栖掀开纱帘走进里屋,就看见霍老站在床边,本该躺着的人此时半靠在床头,看向进来的凤栖眼神惊愕。 “公主。”经过昨夜凤栖施展一手高超医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此人救回之后,本就一心痴迷医术的怀里对凤栖更是敬佩,此时见到她,眼里还有着几分激动和狂热,看得凤栖有几分汗颜,至于这样吗这个老头。“慕公子,这位就是老奴跟你说的我家姑娘。” “慕阙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慕阙收起眼神中的惊愕,冲凤栖很江湖式地一抱拳,表达了自己想要报恩的意愿。 凤栖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没动过要救他的念头,她救他,不过是因为他对苍云代有用而已。“你武功很好吗?” “若是很好,也便不必云世子出手相救了。”方才慕阙就听霍老说了,昨日在摄政王府中救他的正是星渺瑾王世子苍云代,这位姑娘是云世子身边的人,武功必定也在他之上,他如何还敢托大说自己武功很好。 “若是武功不好,又如何敢夜探摄政王府,还在不惊扰他人的情况下进去了?”凤栖走到他床边,一脸的认真,“本姑娘的武功不是很好呢,不如你来当本姑娘的贴身侍卫怎么样?” “姑娘,我……”慕阙皱眉,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凤栖打断,“什么我啊你的,我给你三秒时间考虑,你若是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一二三,你同意了,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凤栖快速报数,都不给慕阙和霍老反应的时间,直接就拍案道,看得霍老一阵汗颜,慕阙无言以对。 愉快的好像就这有你一个吧。 不顾两人的有些呆滞的表情,耍了一回霸王的某人愉悦地道,“把你的衣服给本姑娘脱了。” 第二十二章 你是谁 “姑,娘!”本来就有些呆滞的人此时更是离石化不远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凤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清俊的脸上瞬间爆红,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衣服。 凤栖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有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顾他还是重伤患,直接铁砂掌伺候。 “唔。”那力道大的,在一旁看着的霍老都替他疼。 “胡思乱想什么,就你这样破样子白送本姑娘,本姑娘都不见得要呢。”凤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是一根根大小不一的银针,至于这些银针是干什么用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慕阙自然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脸上又是一片燥红,手下却十分利落地褪下上衣,露出了缠满纱布的上身,乖乖地躺下任凤栖往他身上扎针。 凤栖平日里虽然胡闹,但也是有分寸的,尤其是在对待医药这方面上,从来都不敢懈怠半分。 慕阙半抬着头,看着凤栖认真的小脸,原本有些焦躁的心也在此刻平静了下来,他缓缓闭上眼睛,淡淡的梨花香萦绕。 收了最后一针,凤栖直起腰,舒了一口气,“行了。”将银针卷起,收好,凤栖看向霍老,“霍老,麻烦你按照昨日我给你写的药方再去熬一剂药来,那药要熬三个时辰,火候掌控有些难度,还需你去我才放心。” 凤栖吩咐,霍老自然不敢懈怠,就是她不说,霍老也会自己盯足了三个时辰的。 霍老拿了他端进来的药碗,冲凤栖行了一礼便出了客居,客居的门也被他随手关了。 凤栖将布包收好,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却半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慕阙坐起身,低头自己系好衣服。最后一颗纽扣就要系上,侧面却突然袭来一阵掌风,掌风犀利,带着肃杀之气,让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抬手相迎,同时身子向床里面退去。 两掌相击,内力相搏,重伤的面前哪里是对手,当下“哇”地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床上。 凤栖撤回掌,看了眼地上的血,血色泛黑,有隐隐透着诡异的紫色,她复抬头看向倒在床上内息全乱的慕阙,清秀的眉蹙起,语气森冷,“你是谁?” 慕阙艰难地撑起重伤的身子,心中大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淡淡一笑,“姑娘竟然问了,那必然是知道的,又何须多问。” 凤栖挑挑眉,看着慕阙的眼里满是复杂,她是有些猜到,但不是很确定,不过现在,就是想不确定也没办法了,“这个世界上知道蛊毒的人不多,而身中蛊毒,却安然无恙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呵。”慕阙看向地上的那滩黑血,原本因为凤栖的针灸而面色好转的脸上又是苍白一片,“原来我是这样暴露身份的。”他笑得淡淡,细看之下,却又有几分讽刺。 “姑娘知道蛊毒,莫不成也是疆域城的人?”凤栖说的没有错,这个世界知道蛊毒的人不多,就是疆域城中,真正知道蛊毒是什么东西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且都是疆域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她知道,那么她…… 慕阙微眯着眼看向凤栖,那样清丽倾城又满身雍华的人儿,若是见过,他必然是有印象的,没有印象,莫不成她是在他离开疆域城之后才入的疆域城? “我叫凤栖。”凤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告诉他她的名字。 凤栖?凌天九公主凤栖?慕阙看向凤栖的眼里不再只有探究,还有震惊,有些难以置信眼前明明是那般雅致风华,雍容华贵的人儿会是传言中的那个废物公主。 凤栖自然明白慕阙的想法,她撇撇嘴,该说她以前的伪装很成功吗?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她的传言流出了,可她的废物形象似乎是深入人心了。 “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凤栖复又走回桌旁坐下,继续端起那杯未喝完的茶,她竟然已经告诉他她就是凤栖,就已将自己的一切明明白白地摊在了他的面前,作为交换,他也应该坦白相告才是。 “你应该很清楚,我既然能救你,替你压制你体内的蛊毒,自然也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说真话。”凤栖看着内息已渐渐平静下来的慕阙,露出一口白牙,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本公主从来不危险人的,你放心。” 慕阙冷汗,这还不算是危险吗?捂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闷疼的胸口,慕阙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为何突然猛咳起来,咳了一声又一声,大约有半刻钟时候才停下来,彼时,胸口的闷疼似乎也散了不少,“姑,公主医术高明,慕阙自愧不如。只是不知道公主是如何知道蛊毒之事的。” “本公主想知道自然有本公主的方法,至于是何方法,本公主没义务告诉你。”凤栖放下茶盏,不复最初的森冷,而是眉眼盈盈带笑,那笑意却没有分毫进入眼底,“慕公子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呵,慕阙不过一介布衣贱民,怎敢劳公主挂念。”慕阙又咳了几下,胸口的闷疼才尽数退去,内息也完全平稳了下来,好似方才凤栖并没有打出那一掌一般。 “疆域城的少城主都能是布衣贱民,那本公主又是什么?”凤栖突然就失了耐性,不想再与他磨蹭下去,直接一句话点明,抬头看向慕阙的眼里淡淡,没有情绪。 “少城主。”慕阙忽然一笑,笑得不仅讽刺,还带了几分别的情绪,淡淡的,却让凤栖看不明了,“那不过是曾经罢了,现在的慕阙,就是一介布衣贱民。” 他直直地看着凤栖,冷笑一声,“九公主如今还是凌天最受凤帝宠爱的公主殿下,凤后疼爱,太子宠溺,身份尊贵,就连云世子如今都对你刮目相看,慕阙如何敢于公主相比。” 凤栖抿唇,不发一言。 慕阙却在这时从床上起来,站在床边,虚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可他却站得笔直,“我是疆域城曾经的少城主如何?我此番来京,就是为了杀害死我父母兄长的宇文硕和北藩王的又能如何?公主若是后悔救我了,现在就可以将我送至摄政王府,慕阙绝无二话可说。” 凤栖看着慕阙,慕阙也直直地对着她的眸子,没有半分躲闪。凤栖久久不发一语,却在慕阙就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时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抬手推开了闭合的窗户,窗外的风顺势吹了进来,带着轻轻的凉意,半拂起她散在肩上的青丝,吹散了些屋中的苦药味。 凤栖站在窗口,一抬眸就可以看见北苑外围开得如火如荼的玉梨花,雪色玉泽,幽幽清香,风拂过,花瓣飘落,零零散散。 “我的身边有八名暗卫,皆是父王和太子哥哥给我的。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我能告诉你,现在,宇文硕和北藩王,也是我的敌人。”所以,你可以放心。 凤栖的声音突然传来,却是让慕阙身子一震。 “暗卫主是战荛,可惜他受我连累,如今还在凌天被父皇关着禁闭呢。”所以今后,本公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你……”慕阙张了张口,喏喏地说不出话来。 凤栖没有回头看他,而是抬步向外走去,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你好好养伤。” 她的脚步不快,短短的几步路,却被她走出了十几步,就在她一脚踏出客居的门槛时,身后才传来慕阙的声音,“是。” 这一字落,慕阙便再没有任何言语,凤栖也没有说什么,足尖轻点,飞身就离开了客居。慕阙透过被她推开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飞身向往梨林走去的红姨而去。 她似乎喊了一声,红姨停了下来,回头见是凤栖,有礼地笑着,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凤栖回了一句,红姨捂嘴笑,好不开心的样子,随后凤栖在前,红姨落后她一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梨林。 直到二人渐渐隐了身形,再看不见的时候,慕阙才收回视线。此时万分虚弱的身子再不堪重负,跌坐在床上。 他伸手捂上左边的胸口,隔着薄薄的中衣,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那皮肉之下慢慢的蠕动,多年未曾忆起的画面一幕一幕地闪过眼前,原来,他从来就不曾忘记。慕阙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向后仰躺在床上,微凉的风从大开的窗外吹进。 这边,凤栖与红姨出了瑾王府,瑾王府外早已等着一辆马车,普一看见,凤栖就有些瞠目,随后又撇了撇嘴,这苍云代是多有钱啊,对着莞香木多热衷啊。 没错,此时停在瑾王府门前的就是一辆崭新的莞香木马车,而且鱼苍云代在凌天被毁的那辆一模一样,连车夫都没变。 溯斐见红姨和凤栖出来,赶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凤栖行了一礼。红姨捂嘴笑着,“溯斐不是与世子爷进宫去了吗?世子爷呢?” 第二十三章 夺新茶 “北藩王在路上出了一些事,如今还未到京都呢,世子与摄政王还在北城门等着。”溯斐回答完红姨的话,便对凤栖道,“世子听说郁香阁今日出了新品糕点,知道公主定然会喜欢。本来是要亲自回来接公主前去品尝的,无奈出了这档子事,所以只好遣我先来接了公主,世子随后便到。” 红姨听完,捂着的唇角勾起一个更大的笑,有些揶揄地看着凤栖,“世子爷与公主果然是心有灵犀。公主方才还在跟我说想去名满天下的郁香阁带些世子爷喜欢的茶回来呢,没想到世子爷惦念的倒是公主喜欢郁香阁的新品糕点。” 溯斐听言,嘴角也有些隐隐的笑意。凤栖脸上微烫,有些嗔怪地看着红姨,却耐她不得,只好瞪了溯斐一眼,恶声恶气道,“不是说要去郁香阁吗,还杵这做什么。”说完,她便率先半走半跳地下了台阶,脚下加快,几步就到了莞香木马车旁,想也不想就直接跳了上去。 看着凤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凤栖,红姨好笑,想着这个凤栖公主有的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模样,但一遇上她家世子爷,就会变得跟个真正的小女儿家一样,娇艳,羞赧。 莞香木马车一向都是苍云代的专用马车,又因为他不喜他人近身的习惯,所以红姨并没有跟凤栖一同坐进马车内,而是与溯斐一同坐在马车外。溯斐马鞭扬起,马车掉了个头,向北城门的郁香阁而去。 郁香阁,是享名于天下的酒楼,但它出名的并不是酒,而是每年一季的新茶和不定期推出的新品糕点。 郁香阁的新品糕点凤栖吃过,就在她刚来这个世界不久,仍在梧桐宫禁足之时,她父皇曾特意请人从京城里的郁香阁内带进宫的。说实在的,鱼郁香阁的糕点比起来,御膳房做的糕点,简直就是连糟糠都不如啊。就是不知道,这传说中的郁香阁总阁的这间糕点如何。 至于郁香阁的新茶,说是一年一季,而且每季新茶不出三斤,其茶香郁,冲泡而出可绕梁三日不散,茶水清冽,入口先涩,后甘,再细细回味起来,仿若还有百般滋味,因此受到多人追捧。据说郁香阁的新茶还曾有人出千金都买不到一两,可谓是真正的千金难买。 这所谓的新茶凤栖倒是没有喝过,因为新茶每年只产三斤,根本供不应求,所以郁香阁想出了一个办法,便是在每年新茶制成的第三日,在星渺京都的第一座郁香阁内设题,只要有人能猜的出来,取得头彩,这三斤茶叶就是谁的。 凤栖挑挑眉,这倒是让她想起了西陲关的风雅筑,公子琴师一年一谜题的规矩,与此,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说来,苍云代每年的新茶都是猜谜猜来的?” “可不是嘛。”红姨回头看着半掀起车帘的凤栖,一说到苍云代,就是满脸的敬意,“世子爷可是名满天下的第一世子,这放眼天下,有几人的文学武略可以比得过世子爷。” 一旁的溯斐虽然没有说话,但嘴角勾起的笑意和脸上恭敬的神色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凤栖他的想法。 凤栖忍不住朝车顶翻了个白眼,想着苍云代也就收买人心这点好本事了。“买个茶还要这么麻烦啊,怎么方才不见红姨提醒我,这人挤人的,可得累死我了。”不过,似乎苍云代很是喜欢这茶,若是如此,前去挤挤似乎也没什么。 “公主不必担心。”看着凤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红姨大致也能猜到凤栖的想法,不觉好笑,“猜谜也是有条件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敢去猜。毕竟除了头彩之人可得三斤茶叶并且分文不取外,其他猜谜的人,可是要送上三百金的答题费的。” “三百金?”他怎么不去抢!凤栖有些被吓到了,暗暗庆幸此时她没有喝水,不然肯定会被呛死。 嘴角抽了抽,惊吓过后,却是对想出这个办法的人佩服之极,这哪是三斤茶叶白送啊,分明就是借机敛财,比卖茶叶可是翻了好几番呢,而且还不因为这三斤茶叶得罪人,年年有新谜题,年年推陈出新,年年有几千金收入,只赚不亏啊。 其实不亏的何止郁香阁,还有个年年白喝极品茶的苍云代。 凤栖捂额,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凤栖郁闷的时候,莞香木马车已经到了郁香阁的门前。 此时的郁香阁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当然,这些人并不是都来猜谜的,毕竟三百金的答题费,没有厚实的家底是谁都出不起的,为了三斤茶叶倾家荡产,也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 但是没那本事,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毕竟郁香阁对围观群众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付得起茶水钱,便可以开门做生意。这也就造成了每年这个时候,郁香阁茶座爆满的局面。 凤栖好笑地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场景,想着只这一天的人流量,就可以让郁香阁一年不愁业绩了,声势闹得如此浩大,也难怪郁香阁之名传遍天下了。 通常时候,各府的马车都会在外面挂起铭牌,标示着里面坐着的人的身份,可是苍云代的马车并没有挂上铭牌,尽管如此,一看到那莞香木的马车,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里面坐的是谁,都会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这也让溯斐很是轻易将马车停在郁香阁的大门口。 马车刚停下,红姨就跳了下去,对着马车里的人道,“主子,到了。” 白皙的玉手掀起车帘,木槿紫的身影从马车内出来,提起裙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虽无千金小姐该有的端庄淑仪,却有着那些千金小姐没有的灵动活泼,清丽的小脸没有半点遮挡地露在阳光下,侧脸被背着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暖光,更显清丽倾城。 因为晚来而没有茶座而候在门口的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惊艳地看着缓缓走上郁香阁门前那几节台阶的人儿,怔怔地移不开眼。 跟在凤栖身后的还有似乎感觉到了这过于专注痴迷的眼神,皱了皱眉。溯斐更是直接,一记冷眼扫了过去,看得那些人打了几个寒战,胆战心惊地撇过头去。 凤栖嘴角不觉上升了几分,抬步进了郁香阁。 普一进郁香阁,就听得几分倒抽声,凤栖还没有分毫表示,溯斐就已经不客气地释放出杀气,一楼客座瞬间弥漫开阴沉沉的煞气,一楼客座上的人大多是没身份没背景的,哪里受得住溯斐过于凌厉的杀气,早就吓得不敢动弹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掌柜的人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姑,姑娘,不知姑娘是前来吃饭打尖呢,还是,还是来猜谜的?” “本姑娘最爱凑热闹,自然是来猜谜的。” 凤栖笑,也不理会仍在她身后释放压力的溯斐,扫了一楼客座一眼,又看向那早先搭起的高台,那里坐着三名老者。 听红姨说,那三名老者解释京都之中最有名望的人,不是富贾的慈善之人,就是清官贤臣,由他们来做裁判,最适合不过了。而他们的面前,摆放着的,就是此次的谜题。 凤栖缓步走上高台,红姨和溯斐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候在台下。凤栖走进,这才看见摆在三名老者面前的东西,普一看见,就是她也怔了一怔,完全没有想到这就是谜题。 只见披着红布的方形木桌上,摆放着四道菜,从左到右,第一道是两个蒸蛋黄;第二道是在青菜叶片上铺着一排小块蛋白;第三道是清炒蛋白花一盘;第四道直接就是清汤一碗,内加调味品,汤上浮着四个半拉的蛋壳。 凤栖额上不禁滑下三道黑线,这都是什么鬼? “请姑娘在纸上写下姑娘认为最符合这四道菜的诗句。”坐在中间的老者看着凤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缓缓地道。 凤栖点点头,走到一片,拿起笔,点墨,落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写出了心中凝聚而成的答案。 最后一字落下,凤栖放下笔,将写着答案的纸张拿起,送到三位老者的桌前,顺着上来的路复又走了下去,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二楼一眼,才发现二楼的许多门窗都半开着,隐隐地还可以看见里面的人。 刚要收回视线,却瞥见角落一间雅间不似其他雅间一般门窗半开,而是紧闭着,让人窥不见里面情景分毫。 凤栖蹙了一下眉,缓步迈下高台的台阶,她没有回头,自然就没有看到身后那名看了她答案后眼神迸发出精光的老者。 “是你?”高台下突然出现两人,其中的女子一看到凤栖,好看的眉蹙起,随即舒展,“姑娘也是来猜谜的吗?为了那三斤茶叶?” 凤栖看着御连薇,没有说话,随后又看了眼御连薇身边的男子,正是那日在酒楼见到的御连玖。 第二十四章 再相遇 “近日来着郁香阁的人且上这高台的人所为何来,郡主不是愚昧之人,想来也就不需要本姑娘多说了吧。”凤栖收回视线,看着御连薇缓缓而笑,笑意间,带着几分张扬。 御连薇不悦地皱起眉,对于凤栖的语气有几分不满,但她也懂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为难凤栖,也为难了自己,“姑娘既然知道本郡主是郡主,就应该知些礼数,莫要丢了云世子的脸面。” 御连薇一拂袖,盈盈走上高台,凤栖看着她淡笑,待她与自己擦肩时,才继续迈步向前走去,同时,轻飘飘的语句飘进御连薇的耳里,“本姑娘唤你一声郡主乃是客气之言,郡主莫要得寸进尺才好。” “你!”御连薇恼,猛地转身瞪向缓步走下高台的凤栖,凤栖与候在台下的御连玖错肩而过,高台下等候的红姨和溯斐在这个时候应了下来,三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抬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御连薇心中有气,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只得忍着恼意,转身走向郁香阁摆下的谜题。 御连薇上了高台后是何情形谁也不清楚,倒是台下的御连玖,看着凤栖远去的背影莫名地笑了一声。 凤栖与溯斐、红姨三人上了二楼,由溯斐引着向郁香阁特意为苍云代准备的雅间走去,没走过一间雅间,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窃窃私语,独有那间门窗紧闭的雅间,静寂十分,半点声响也未曾发出。凤栖却突然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在红姨和溯斐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手推开了房门。 雅间内的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不声不响地突然开门,喝茶的水顿了一下,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有些微诧异,却在看见凤栖的那一刻轻柔笑开。 凤栖笑,抬步进了雅间,“泠溪哥哥。” 泠溪放下茶杯,对着门外的红姨和溯斐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已经在他对面位置坐下的凤栖,“许久不见,公主可好?”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凤栖半趴在桌上,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小碟淡绿的糕点,淡淡的茶香伴着糕点的甜香挥散,萦绕鼻尖,一看就知道是极品。 听见凤栖说好,泠溪原先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再一看凤栖的模样,忍不住好笑,伸手将小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今年天气一直不错,雨水也是充沛,连着郁香阁的新茶都多收了一斤。这多了的一斤茶叶,便被制成了这一季的新品糕点。” 凤栖才不管天气好不好,收成怎么样,她看着眼前的茶糕,小巧玲珑,样式新颖,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她捻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茶香充郁口鼻,那滋味,妙不可言。 “真好吃。”将剩下的茶糕塞进嘴里,左边的腮帮子鼓鼓,凤栖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泠溪无奈地笑,伸手拿了个新的杯子,为凤栖倒上茶,放到她的面前,“慢慢吃。喝点茶,会更好吃。” “嗯。”凤栖听话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果然,甘涩的茶入口,冲散了口中茶糕的甜腻,至于满口茶香,回味无穷。 复又捻起一块,凤栖咬了一口,道,“泠溪哥哥怎么不去猜谜。猜对了,可是能得三斤郁香阁的新茶呢,若是错过了,可就要等明年了。” “郁香阁的新茶也不是谁都能得,那要讲一个缘字。”泠溪摇摇头,为凤栖添茶。 “不试试,泠溪哥哥怎么知道你就得不到呢。”凤栖饮了一口茶,咬着茶糕,好不惬意。 “该是我,自然会是我的,不该是我的,费尽心思也是无用的。”泠溪只是笑,看着凤栖言道,“公主来郁香阁,是为了那新茶吧。云世子可是每年都能得到那新茶呢。” 凤栖听言,突然顿下手中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泠溪,“泠溪哥哥……” “星渺的玉梨花,可还好看?”泠溪看着凤栖笑,那笑里有几分温润,几分如风,几分连凤栖也不明了的情绪。 凤栖喏喏点头,“很好。” “那便是好。”如此,他也可安心了。“星渺不比凌天,就算有云世子在身边,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星渺京都,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的风平浪静。” “泠溪哥哥。”凤栖张了张口,到最后却也只说了这四个字。她自然知道星渺京都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的是怎样的汹涌的涛浪,不说其他,就是此番北藩王回京,不止星渺皇帝有所动作,摄政王和苍云代的动作也轻不了多少,她如今身在瑾王府,便已是处在星渺权利相斗的正中心了。 “云世子。”就在凤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泠溪却突然转头看向窗外,凤栖微怔,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正好看见苍云代骑着浴火战马有远处行来,他的身边是另一个骑着大马的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的另一侧便是摄政王。 由此一来,骑着大马行在苍云代和摄政王身边的,就是北藩王了。 与此同时,苍云代像是有感应一般,抬头向这边看来,正好看见看向他的凤栖,他嘴角微勾,却在看见泠溪的那一刻眉眼轻挑。 长长的队伍由远及近,很快就从郁香阁的门前走了过去,苍云代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远处。 “摄政王世子在一个时辰前就收拾好东西,带队启程去南隋了。”泠溪收回视线,看向凤栖,“南??玉大婚,泠渊涧也得了帖子,师尊让我去一趟。” “泠溪哥哥也要走了吗?”凤栖听言有些不高兴了,“我们这才刚见面啊。” “若是有缘,日后总有相见的那一日的。”泠溪笑得温润。凤栖却已没了吃茶糕的兴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茶杯,看着泠溪的眼神里有些哀怨,看得泠溪哭笑不得。 两个人坐了一会,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是溯斐,“主子,泠少主,郁香阁的谜底就要揭晓了。” “知道了。”泠溪起身,看着仍旧不动的凤栖缓声道,“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那三斤新茶,我是要定了。”凤栖恹恹地道,语气里却满是自信。这样经典的题,明摆着就是给她作弊来的,她若还是赢不了,那可真就是丢尽了天才毒医这个名号了。 凤栖话音一落,果然雅间外就传来楼下那名掌柜的道贺声。 凤栖挑眉看了泠溪一眼,一副‘听我的没错’的模样,看得泠溪忍不住发笑,有时候真没发现,眼前的女子竟是这般的孩子气。 “泠溪哥哥要与我一同去瑾王府吗?”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空了我会去瑾王府拜访的。” “那好吧。”凤栖无奈点头,“那泠溪哥哥记得离开前要来瑾王府一趟,我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泠渊涧身为医药世家,又曾与疆域城打过交道,对于疆域城和疆域城蛊毒的了解肯定比她和苍云代多得多,有些事情是时候讨教一下了。 泠溪也不问什么事,点点头,应了下来。在他看来,只要是凤栖的事,无论大小,都值得他去帮去做,绝无怨言。 “那就这么说定了。”凤栖的脾气一贯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下便扫了与泠溪刚聚不久又要分离的郁气,笑着与他道别,起身打开了雅间的门,郁香阁的掌柜和溯斐、红姨都候在门口。 掌柜的一见凤栖出来,立即给凤栖道喜,并叫人去取那三斤茶叶过来。 凤栖看了掌柜的一眼,没有说话,只淡笑着扫了周围门窗大开的雅间一眼,转身就像楼梯走去。溯斐和红姨跟上,掌柜的也随后反应过来,快走几步跟上,“姑娘,郁香阁今年的三斤新茶就是姑娘的了,不知道姑娘是现在拿走,还是送到府上?” 掌柜的虽然是一个小人物,没见过多少大场面,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做生意,又是郁香阁能够独当一面的掌柜,那看人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他看着凤栖眼生,但那气质高贵雍华,却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有的,想来也是非富即贵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不出世的小姐。 凤栖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停在楼梯口向他们这边看来的御连薇兄妹,他们的身边还围着几名凤栖不认识的人,半嗔半笑地说着什么,凤栖眼尖地看见御连薇手中的丝帕都快要被拧得变形了,面上却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嘴角有些僵僵的。 凤栖勾唇一笑,道,“那便麻烦了,请帮我将那三斤新茶送往瑾王府北苑。” “瑾王府北苑,好的,小的这就……”掌柜的很是顺口地应下,有些后知后觉地惊悚,“瑾,瑾,瑾王府!”还是瑾王府北苑?掌柜的擦擦额角的冷汗,他应该还没老糊涂吧,瑾王府北苑,那不是云世子的地界?这姑娘…… 也是在这时,掌柜的才恍然想起跟在凤栖身后那位他一直看着眼熟的人正是一直跟在苍云代身边的明卫溯斐,再看凤栖,他似乎有些明白凤栖的身份了,毕竟云世子回京那一日便传出的流言可是市井皆知的,他就算在孤陋寡闻,也不可能没听到半分风声。 “有问题?”凤栖见掌柜的似乎有些迟疑,便问道。 第二十五章 活下去 “没,没有。”掌柜的看向凤栖,这时候多了几分恭敬,“姑娘请放心,小的马上命人将新茶送到云世子府上。” “那便是好。”凤栖点点头,很是满意掌柜的态度。她再次抬头看向御连薇,发现她脸上的微笑已有些坚持不住了,在凤栖看过来时已有几分扭曲,胸口有些起伏,看来是被呕得不清。 毕竟凤栖方才的话说得并不小声,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已经听到了。隐隐的议论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有人晃觉,小声道,“我就说方才在门口好像看到云世子的马车了嘛,你们还不信,说是没看见云世子。” “云世子是没来,却没想到来的是入住瑾王府北苑的姑娘,她可是云世子带回来,你们几时见云世子与谁家的小姐走得那般近过。”有人道,“不过说起来,这位姑娘跟云世子可真般配啊,往年夺得新茶的是云世子,今年云世子没来,来的是这位姑娘,夺得新茶的也是她,可是今年的新茶不还是入了瑾王府,到了云世子手上。” “是啊是啊。”暗地里,有几个人暗暗附应,又说了些什么,凤栖没有听清,她看着御连薇瞬间垮下来的小脸,暗暗有些好笑,却在看向一楼高台上挂上的那两张写着几行字的宣纸时,脸色微变。 只见一张纸上用梅花小楷写着四句诗,正是杜甫的《绝句》,而另一边的红色宣纸上也书着四行字,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前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而真正让凤栖震惊的是那四行诗的字迹,清秀飘逸,落笔苍劲,行云流水间自成一体,这,分明就与她在西陲关收到的那张书写着‘望珍重’与‘帝京都,风王府’的字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帝京都,风王府。”凤栖低声念着,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郁香阁,虽然极力镇定,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脚下的步子是有多么的虚软无力。 坐上莞香木马车,溯斐依旧坐在马车前充当他的车夫,红姨没有跟上,她本就是出来采买物品的,新茶拿到了,她也该去采买了。溯斐驾着马车,带着凤栖缓缓地向瑾王府而去。 清风拂起车帘,露出木槿紫的衣角,宛若朝霞,如光如晖。 凤栖此时的脑袋有些混乱,脑海中不断地闪过片片断断,一幕一幕,却是没有一张可以连成一片的,断断续续,拼凑不齐,叫她心烦气躁,揪不出原由。 一幕闪过,是谁,在她耳边笑语,轻唤她“柒儿”?是谁,逗她玩闹,喊她“妹妹”?是谁,摇着她歇斯底里,指责她“忘了”?是谁?究竟是谁? 凤栖的心乱了,很乱很乱。窗外拂进的清风打在她的身上,凉凉的风吹散了一些烦躁,却带来了一缕声音,来自心底的声音,“帝京都,风王府……” “帝京都,风王府。”喃喃念着,心底突然一阵揪痛,却在瞬间让她惊醒。凤栖啪的一声打开车帘,声音有些慌,有些发抖,“溯斐,停车,快停车。” 溯斐被凤栖突然的喊叫和声音里的慌给吓住了,也不管现在正行在主街正中,拉紧马缰就停了下来,“主子,怎么了?” 知道自己吓到溯斐了,凤栖深呼吸,极力压下心中隐隐的揪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嘴角扯出一抹稍微自然一点的笑,凤栖摇摇头,“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有些事要问一问泠溪哥哥。” 说着,凤栖便钻出马车,不顾溯斐的阻扰跳落在地,仰头对他道,“溯斐,你先回王府,我回一趟郁香阁,晚些时候我会自己回去的。” “可是,世子……” “苍云代那边我自己回向他交代的。”凤栖不耐烦再与他说什么,转身就要走,“不许跟着我,你应该知道,本姑娘有的是本事让你跟不了。” 溯斐有些不愿,但一听凤栖这话,当下也不敢放肆。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地知道,凤栖公主不是个好惹的,从舒王爷与她交锋数次却从未占得过便宜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凤栖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去,看着像是往郁香阁而去,却在溯斐看不见的地方一个闪身,顺利地躲进溯斐的视线死角,彻底消失在主街上。 不远处的小巷中,凤栖刚一落地,风,平地而起,掀起她木槿紫的衣角。凤栖唇角微勾,轻轻一拂袖,暗香萦绕,她缓步走入小巷深处。 小巷深深,静寂悠然,青砖石沏凉,绣花鞋踩在上面,凉意从脚底窜起,让她深深打了个寒颤。风,带着凄婉的寒凉拂面,湿湿润润,凤栖一步一步,走得稳当,走的娴雅,也走得缓慢,不复往日踢踢踏踏的不成样子。 小巷深深,寒风戚戚,残破的瓦檐上似乎还有水滴落,溅起水花,湿了木槿紫的裙角。 凤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下像灌了铅一般,一步重过一步,一脚深过一脚,好像走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其实也不过瞬息之间,她出了小巷,停在荒凉无人迹的巷头,隔着落叶灰尘满地的街道看着对面的破落大宅。 宅前的石狮还是往日神采,却已布满年月痕迹,灰尘堆积,蛛网网罗。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也早已布上青苔,不复以往的明亮清爽,朱红色的门柱是烧灼的漆黑,沾了污浊的大门贴着两条官府的封条,这是被封禁了的大宅,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百姓记忆,都唤它,风王府。 凤栖似是魔障了一般,一寸寸,一步步,缓缓地向前挪去,每走一步,心里有个地方便坍塌一角,灰尘布落,尘土飞扬,没埋没的东西一寸寸露出痕迹,叫嚣它曾经的过往。 风王府,那是一个禁忌,一个凌天、星渺、南隋三国之间共同不语的禁忌。史书上寥寥记载,君王忌讳,百姓遗忘,就连她,也都深深埋藏在心里,封存,十年,又六月零八天。 每走一步,便有一个画面闪过眼前,温婉的女子绣着苏绣,好笑都看着儿女嬉闹,伟岸的男子双手置于女孩腋下,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女孩转着圈圈,男孩儿站在女孩儿身后,手一推,秋千荡阿荡,女孩儿笑若银铃,不怕高地喊着要高点,再高点。 鼻尖酸酸的,眼前突然朦胧一片,朦胧中,她看见女子、男子和男孩儿对着她笑,嘴巴一张一合,“柒儿”,“妹妹”。 微颤的手,在触上朱红色大门上那一抹暗黑时,抖得更为厉害了,凄厉的喊声在她耳边一遍遍回荡,“走,快走。” 有谁,在记忆里拉扯着她,男孩女孩哭喊着不愿离去,喊着爹爹,喊着娘亲,却无人应答,耳边只有交替不歇的刀剑声,血腥味,灼烧味弥漫。 “柒儿,活下去,无论如何,再苦,再难,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一切。”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宽厚的手掌置于她瘦弱的肩上,嘱咐,再嘱咐。门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了。他解下系在腰间的玉佩,一断两半,一块挂在了女孩儿的脖颈间,一块系在男孩儿的腰带上,“小肆,保护好妹妹,记住,以后,妹妹就只有你了。” 叮咛,再叮咛,慈父对儿女的担忧却是怎么也叮咛不完的,到最后,千言万语,只剩一句,“活下去”。 火光滔天,刀光剑影,厮杀,拼斗,生死不过一瞬。一个一个的人倒下,一个一个的人从不知道的地方冒出,往日一家四口的天堂,在这一刻瞬间变成屠杀的地狱,尸体横布,小小的女孩儿几乎是踏着别人的鲜血和尸体走出这扇大门的,往日的尊荣儒雅的父亲早已狼狈不堪,身上的刀痕无数,他怀里的一双儿女却一丝伤痕也无。 “走。”大刀横过,血花飞溅,湿湿热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喷洒在朱红的大门上,与之化为一体。条件反射一般闭上的双眸在这一刻睁开,眼前一片血红,“爹!” 地转天旋,凌厉的风刮过她的脸颊,呼呼呼,刀刮一般地疼着。再睁开眼,是杂草丛生,是乱石遍布,是漆黑灼痕,是昔日地狱屠杀的惨烈见证,就连那架曾经载满欢笑的秋千,也染上了血腥的颜色,在寒风中晃啊晃,没有女子,没有男子,没有男孩儿,更没有不怕高的女孩儿,只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晃啊晃。 凤栖停在那架秋千前,拨开面前已经有她半人高的杂草,转身坐了上去,秋千晃啊晃,却因为少了力度,动不起来。她脚尖着地,一蹬,秋千慢慢动了起来,带着她,一晃高,一晃低,只是她的脚尖始终不离地,她的背后,始终没有一双不甚宽厚,不甚有力,却足够护她,足够让她荡得高高的手。她也没有了喊着“高点,再高点”的对象。 究竟,是哪里错了?哪里错得离谱,错到曾经以为的天堂,沦落成今日的地狱,直至飞灭成灰。 凤栖抬头看着灰暗的天,像极了那日被浓烟笼罩的天空,灰暗,迷惑,血腥,不见天日。 突然,一双手覆在她的背上,一用力,她脚尖离地,高高荡起。 第二十六章 被劫了 天空忽然近了,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忽然又低了下来,带着她向后荡去。 “哥哥,再高点。”曾几何时,她也离天空那么近过,触手可及,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让她热衷上这样的游戏,拖着那个被她唤作哥哥的男孩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秋千一荡一荡高,天空近了,又远了,再近了,再远了。同样的游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从申时到日暮西垂,再到天幕降临。 风王府被查封多年,早已成了所有人的禁忌,方圆十里,别说人烟,就是飞禽走兽都不见一只。常年不见天日的王府后院,突然就升起了一缕明火。 昔年的闺房早已看不出旧时模样,灰尘布满,杂乱不堪。 凤栖缓缓踱步,跳动的烛火将她纤细的身影投在窗上,婀娜有致,木槿紫的衣袖轻扬,灰尘飞起,落下,厚厚一层。 门外传来悠扬的笛声,凄凉婉转,凄凄复凄凄。凤栖屏息听了一会,转身出了闺房,抬头,月夜之下,房瓦之上,俊秀修长的身影遗世独立,锦衣簌簌,衣角飞扬。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凤栖看着那人,两片唇瓣相碰,凄婉的歌声不觉溢出,和着笛声飘扬,缓缓流淌在这荒凉的院子,平添了几分凄凉哀愁。 那一年,她四岁,他八岁,他牵着她的手,由家臣护送逃离旧都,准备从城外的运河搭船离开,彼时,他们的爹娘,生死不明,他紧握她的手,告诉她,我会保护你的,死也会! 追兵从风王府追到城门,再从城门追到城外运河,厮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家臣护着他们兄妹一路奋战,杀出一条血路将他们送上船,却因为一只火箭而功亏一篑。 然后呢? 然后,她失足落水,他不顾一切下水救她,她被送上了岸,可却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一句死也会护你的承诺,一语成箴。 “你,打算待多久?”歌声停,笛声歇,凤栖看着顷刻间就到她眼前的男子,喏喏问道。 “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他一手拿笛,空着的手伸到她的头顶,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却注意着不弄乱她的发髻。他一直都记得,她一贯是最懒也是最爱美的,总是懒得打理自己,却又总爱央着母亲为她梳好看的发髻,就连碰都不让他碰上一下。 小的时候他好玩,都是想要去逗她,每回都要把她气得小脸鼓鼓地,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模样。 “不要老是弄我的头,会乱的。”凤栖伸手拍掉了他的爪子,鼓着包子脸,亮出尖尖的虎牙,一副你要弄,再弄我就咬你了的样子。 男子忍俊不禁,倒是很听话地收回手,“你现在住在瑾王府?” “嗯。”凤栖点点头。 “搬出来吧。”顿了一会,他道,“你若想呆在星渺,我陪你呆着便是。只是星渺恐怕近日有变,瑾王府也不安全,你还是……” 男子的话还未落下,暗处就有人突然出现,单膝跪地,“主子,有人夜闯天牢。西藩王,被劫了。” “西藩王?”男子还没说话,凤栖倒先一惊,她可没有忘记,现在负责审理西藩王叛逆一事的正是御连泽,西藩王被劫,谁劫的人是谁都好,御连泽都会受到牵连的。“御连泽如何了?” 暗人抬头看了男子一眼,见男子点头,道,“舒王被召入宫,此时还在御书房中。” “除了舒王,御书房还有何人在?”凤栖看着那名暗人,想着男子还真是厉害,竟然连皇宫中都有眼线。 “云世子,瑾王爷,摄政王和北藩王。” “摄政王与北藩王对此事有何意见?”苍云代还在皇宫里的事她知道,摄政王和北藩王她也能猜到,就是这瑾王? “摄政王和北藩王都一致认为应该立即派人追查西藩王的下落,并严惩舒王。”暗人顿了一下,又道,“瑾王,也认为应该严惩舒王,以儆效尤。” “瑾王。”凤栖低头,她也想不明白瑾王为何会有此态度,但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容不得摄政王就这么将御连泽拉下台,一旦舒王下台,皇帝少一条臂膀不说,还会增涨了摄政王的气焰,到时候东藩王和南藩王回京,三藩王集合,再加上一个摄政王,削藩成不成不说,皇帝不被削就不错了。 “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男子看着凤栖,淡笑问道。虽然他不想卷进星渺的权势争斗,但只要她在一天,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理,置身于事外。 凤栖想了想,问道,“郁香阁在洪喆可有分家?” “有。”郁香阁名满天下,洪喆虽比不得京都繁华,却也是星渺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之一,郁香阁自然会在那里落户。 “从京都到洪喆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日夜时间,我到星渺那日,御连琛压着大批药材从京都去往洪喆,虽是假意,但做做样子,也要足以以假乱真。毕竟他要瞒的是苍云代,不弄得真一点,苍云代就是想假装不知道都不好意思。”凤栖淡笑,“药材这种东西,保存是最难的,受不得潮,明不了火,此去洪喆,没个三五日定然到不了。” “郁香阁在洪喆有分楼,那就一定有基础,要想拦截下这批药材,也该是轻而易举才是。” “你倒是看得通透。”男子笑着拍拍凤栖的脑袋,“光是药材,只怕不足以让摄政王就此放过舒王,毕竟靖王不在京中,舒王就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兄弟,他不倒,加上苍云代,左膀右臂,如虎添翼。” “若是再加上御连玖的一条命呢。”凤栖勾唇笑开,她可没忘记,小巷中尾随她的人。 男子挑眉,这才想起他在小巷中发现的那个人,看向凤栖的眸里多了几分清明,“原来是你做的?” “可不就是我嘛。”凤栖巧笑嫣然,“麻烦哥哥将他送到摄政王府,并让人散布消息,说是御连玖碰上劫走西藩王的贼人,不敌重伤。” “你是想将御连玖也给卷进去?”御连玖身为负责京都安危的官员,遇上劫走西藩王的歹人,却没能拦下,这样一来,失责的可就不是舒王一人了,摄政王再怎么想除去舒王,也定然不会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损招的。 “虽然不怎么好,却也只能这样了。”凤栖也有些无奈,若非得已,她也不想这么做,“苍云代今天不是被困在皇宫,就是呆在摄政王和北藩王身边,完全就没有时间反应,想要助御连泽脱身,只怕也有些困难。” “那边这么做吧。”男子知道凤栖的顾虑,这一步棋一旦落下,星渺的风云,只怕就真的要掀起来了。他挥了挥手,暗人得到命令,隐身退了下去。“跟我回郁香阁吧。” 凤栖摇摇头,“今夜御连泽只怕会去瑾王府,我有些事想问问他。”更重要的是,她今日独自离开,溯斐没法复命,肯定会跟苍云代如实相告的,有些事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总是要说明白的。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凤栖点头,由他他带着,飞身跃上风王府的屋顶,飞跃而出。凤栖低头看着那座曾经载满悲伤欢笑的大宅,心里涌起一抹不舍,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会是她这一生的归宿,可她失了它,曾经,她也以为她这辈子只怕是再没机会回来这里,可今日却回来了。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男子并没有用轻功将凤栖带回瑾王府,而是带她顺着街道慢慢地走了回去。夜色渐深,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偶有几个晚收的摊档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回家,家,这些字眼从来就是她不屑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家,可此时此刻,她却油然而生一种天下之大,何处是家的凄凉感。 月光凉凉,将二人的影子不断拉长,四周寂寂。 从风王府到瑾王府,不近的距离,却总有到头的时候,看着近在眼前的瑾王府,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幽幽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凤栖的脑袋,“到了,进去吧。” 凤栖低头看着地上自己和他的影子,突然沉默下来,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男子轻笑,推了推她,“进去吧,夜寒露重,你身子弱,吹风不好。我在郁香阁,若是想来,便过来吧。” 凤栖迟疑了片刻,随后点头,在男子温润的眸光中走向瑾王府。 凤栖回到北苑的时候,苍云代还没有回来。 溯斐不在,唯有红姨迎了出来,慕阙站在客居的门口,看着她走进来,夜,深沉,北苑却是灯火通明,烛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第二十七章 不如何 很快,凤栖便收到消息,郁香阁在洪喆城外劫获了摄政王府的那批药材,并将其秘密转移。 不过一个时辰,又传来了礼部侍郎,吏部侍郎几位朝中大臣家中遇袭,而负责京中禁军调度的御连玖也被发现酒醉烟花楼。 那烟花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星渺京都最大的青楼妓馆。皇帝当场震怒,摔了御书房不少折子,斥令苍云代严查西藩王越狱及朝中大臣遇袭一案,舒王办事不力,本该严惩,但念在初犯,罚俸一年,遣去协助苍云代。 至于御连玖,行为不检,德行不当,玩忽责守,特令其禁足摄政王府一月反省己过,并罚俸一年。 在御连玖禁足期间,手中禁军尽数移交瑾王管理。 摄政王从御书房出来,脸都黑成炭了,却还是客气地与苍云代几人寒暄一番之后,这才打道回府。 消息传回瑾王府的时候,凤栖刚为慕阙行完针,布包卷起,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 禀报的暗人退下,凤栖浅饮一口茶,静默不语。今晚发生的事,除却洪喆城外的药材和御连玖酒醉烟花楼的事外,无论是西藩王越狱只是还是京中大臣家中遇袭一事,再牵连御连泽受责,御连玖手中禁军之权被夺。 这一连串的事,看似没有关联,却是环环相扣。想来摄政王也没有想到,他原本设了局,想引皇帝自断臂膀,结果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吧。毕竟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衍生无数变故。 只是她想不明白,瑾王在此间,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世子,您回来啦。”院子里传开了红姨的声音,苍云代应了一声,转身入了书房,他的身后似乎还跟着什么人,与他一同入了书房。 凤栖又在客居坐了一会,觉得他们应该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去,“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替你施针。” 慕阙点头,目送凤栖离开。 凤栖伸手推开书房,这才发现除了苍云代和御连泽,还有一个人,一身黑衣的秦南。 凤栖挑眉,没有想到秦南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竟然身怀武功,而且能自由来回侍郎府上,看来武功也是不弱的。 “江湖行走,若是没有一点武功防身,说出去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秦南也并不隐瞒,直接明白清楚的一句话应证了凤栖的猜想。 “就是有功夫,只怕也只是三脚猫,比不得本王。”一旁的御连泽习惯性呛声。 秦南一脸的无所谓,嘴上却是一点都不留情地反呛回去,“我的武功的确不如王爷,但至少自保还是可以的。”武功再高,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也是空话。 “秦南!”御连泽咬牙,这家伙,就不能不踩他的痛脚吗? “小的在呢。”秦南乖觉应声,却将御连泽呕得不行,“您不用大声,小的耳朵还没聋。” “你……”御连泽一拍桌子,就要发难,却被凤栖毫不客气地一手拍在脑袋上,“你若真有本事,就不会被摄政王随随便便一个计谋就给困住了。” 凤栖下手并不轻,御连泽的额上一下子就红了一片,他吃痛地龇牙咧嘴,却实在不敢应声。凤栖冷哼一声,看向苍云代。 坐在一旁的苍云代向她伸出手,凤栖怔了一会,伸手放在他的掌心里,如玉的手纤长,包裹着她的小手,微一用力,她就被他带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你是早有准备。”凤栖看了一身黑衣的秦南一眼,对苍云代道。 “摄政王府今日有所异动,多做些防范也是好的。”秦南是他的幕士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将他埋伏在摄政王府周围是最好,也最不打草惊蛇的。 “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凤栖点点头,“御连玖的事你应当已经听说了吧。” “你做的?”苍云代听言,挑眉看向凤栖。他原本也想对御连玖出手的,要拿下御连玖手中的禁军,借着西藩王越狱一事借力打力是最好的,只可惜今日事出突然,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凤栖也不隐瞒,偎进苍云代的怀里,“是我做的。谁叫他御连玖不长眼呢,遇上我,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可不是自认倒霉吗。”那边,在凤栖这里吃了数次亏的御连泽摸摸鼻子,嘀咕道。 偏偏他嘀咕的声音也忒大了些,凤栖就是想装作听不见都困难,“舒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小的耳朵不好使,劳烦您再多说一遍。” 御连泽被凤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一激,着实打了个寒颤,宽肩抖了抖,他陪着笑脸掐媚道,“没,没说什么。您老听错了,听错了。” “老?”突然听到一般女子都禁忌的字眼,凤栖危险地眯起眼,手状似不经意地拂了拂衣袖,看着御连泽的眸里闪着森森寒光。 御连泽看着凤栖的动作,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可没忘记,在西陲关时,凤栖就是这样不经意地挥了挥衣袖,结果坑害了人家姑娘的一生。虽然他当时看戏看得也很开心,但那是看别人的戏,若是成了戏里的人,那可就不好玩了。 “没,没有。我是在说,小娘子有何指教,小的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凤栖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倒是挺上道的。 “噗。”另一边正在喝茶的秦南可不这么想,当下一口茶喷了出来,看着御连泽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子,哪里还有平日的文弱书生模样,看得凤栖嘴角一抽一抽的,御连泽更是额上青筋暴起,深呼吸,极力想忍下心中的郁气。 但偏偏秦南是个不识趣的,不懂得见好就收,笑得愈发夸张了,甚至还拿手直拍的桌子砰砰响。御连泽一忍再忍,实在忍无可忍了,直接就一拳向秦南挥去。 秦南也不是吃素,偏头躲了过去。恼怒之下的御连泽哪里肯就此罢休,一拳落空,另一拳随后而至。 秦南可不会让着他,抬手就和他对打了起来,乒乒乓乓,两人在苍云代的书房里打得不亦乐乎。 苍云代似乎是见多这样的场景,也只是轻轻一挑眉任由他们去了。可二人打着打着,方向似乎就有些偏了,好几次掌风被带着往他们这边扫,凤栖半垂的青丝微扬,散落在肩。 深邃的眸一闪,苍云代蹙眉,浅声对暗处说了一句,“溯紊,将他们都给我丢出去。” “是。”苍云代话音刚落,暗处就卷起一股风,携带强劲的掌力向御连泽和秦南扫过,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就这样被溯紊一手一个给扔出了书房,书房大开的门也在下一刻砰地一声被带上,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随后反应过来的御连泽和秦南捂着摔疼的屁股和额角冲站在书房门口的溯紊叫嚣着,三言不合,提拳开打。 院子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听那动静,显然十分激烈。 凤栖原本窝在苍云代怀里的身子在书房的门被关上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的怀抱,她看着苍云代,目不转睛,明明不过短短一日不见,如今再看他如诗似画的脸,却恍如隔世。 凤栖双手捧着他的脸,暗揣片刻,抬头,很认真很认真地对上他的眸,清澈的眸中没有半分玩笑之意,“苍云代,若是,若是有一天,我不再是我,当该如何?”若是你发现,我不再是我,我不是凤栖,不是任何人,你会如何? 苍云代看着凤栖,好看的唇几不可见地轻抿,他只看着凤栖,静默不语。书房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余书房外激烈的打斗声,久久不曾停歇。 凤栖看着苍云代,抿唇不语,心底有些惴惴不安,有很多事,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现在的情势下不容许她说,她不是凤栖,不是凌天的九公主,她谁都不是,她的身上,甚至还背负着血海的深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坠地狱,化身只为复仇的魔鬼,这样的她,他还要吗?他还敢要吗? 就在凤栖胡思乱想的时候,常年清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学着她的样子捧着她的小脸,深邃的眸看进她的水眸深处,那里掩藏的茫然和无措令他心疼。 他认识的凤栖,从来就该是一个张扬率性的人,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会骂人会打人,会撒泼会耍赖,但绝不会茫然不会无措,不会这般可怜兮兮地问他该当如何。该当如何,他能如何。 手下轻轻用力,她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垂下,光滑饱满的额抵上他的额,鼻尖碰上鼻尖,暖暖的呼吸喷洒在鼻尖,痒痒的。 “不如何。”沉默的最后,苍云代也只给了她这三个字。不管她是谁,什么身份,即是他认定了,那便不会再改。凤栖如何,凌天的九公主如何,天下的身份任她选,只要是她,他就要,他就敢要。 第二十八章 解蛊毒 西藩王叛逆一事算是正式由苍云代接手了,御连玖被禁足,京都中的禁军有瑾王暂管一个月。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中传出御连玖中毒昏迷不醒,摄政王请了无数大夫御医,皆不起作用,摄政王大急,几日都没有上朝。 而这几天苍云代似乎也很忙,呆在瑾王府的时间屈指可数。 这一天,凤栖一个人闲着无事,便带上慕阙,去了郁香阁。 经过凤栖每日两次的施针,配合上霍老的汤药,慕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他体内原本蠢蠢欲动的蛊虫,也被凤栖精湛的独门针法压抑住,平静了下来。 慕阙初时也觉得惊讶,看着凤栖一愣一愣地说不出话来,但又见凤栖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反倒是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走进郁香阁二楼的雅间,凤栖看着门外迟迟不进来的慕阙皱眉,这小子,突然发什么愣啊。 慕阙随即反应,赶紧跟着凤栖走了进去。当他看见坐在窗边座位上喝茶的温润男子时,又是一愣,看得凤栖直翻白眼,她怎么就收了个二愣子呢。 “泠溪哥哥。”凤栖走到楼下对面的座位坐下,接过泠溪倒的茶,浅饮一口,“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慕阙。” 泠溪听言转头看向慕阙,温润如玉的脸上化开一抹浅笑,“慕公子。” “泠少主客气了,慕阙当不起。”慕阙见此,赶紧向泠溪行了一礼。泠渊涧身为医药世家,向来受尽他们这些一医药传家的家族所敬仰,泠溪身为泠渊涧的少主,他的本事,自然也是慕阙仰慕却也望尘莫及的。 “慕公子确实当不得这一句公子。”泠溪看着慕阙浅笑,“正经论起来,泠溪该唤你一声少城主才是。” “慕阙早就不是疆域城的少城主了。”慕阙苦笑一声,看了眼凤栖,右转向泠溪,“现在,我是公主的侍卫,慕阙。” 泠溪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看着凤栖好笑道,“所以,你今日请我来,是为了做什么?” “泠溪哥哥不是明知故问吗。”凤栖放下茶杯,“我今日为何而来,想必泠溪哥哥很是清楚吧,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赴约。” 泠溪轻笑摇头,顺着凤栖的话应了下来。他没有告诉她,其实是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她出口相邀,他都会欣然应约的。 “慕公子,这边请吧。”泠溪起身,指了指另一边的软榻说道。 虽然凤栖和泠溪都没有明说,但他隐约有些猜到他们想要做什么。一想到这,慕阙就有些隐隐的激动。虽然凤栖是说过要帮他除去体内的蛊毒,但他自己种下的蛊有多霸道他自己清楚,就连他自己都只能做到抑制而不能彻底清除,所以对于凤栖的话他并没有多在意。 可如今,不过几日,几次施针,他体内原本控制不住的蛊毒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今日再见到泠渊涧的传人泠溪,这让他更是激动莫名。终于,终于要来了吗? 慕阙走到一旁的软榻依言躺下,泠溪伸手搭在他的脉上,温润如水的内力缓缓流入他的体内,开始为他诊治。凤栖看了一会,便静默无声地离开了雅间。 雅间的门刚刚关上,隔壁的房门便被无声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看着凤栖浅笑不语。凤栖歪头看着他,默了一会,随即无声笑开。 凤栖缓步上前,跟着他入了房间。 反手将门关上,男子看着走向窗边的凤栖,“摄政王怕是气疯了。” “气疯了的怕是不只有他吧。”凤栖俏皮一笑,“御连玖在睡梦中,只怕也要气疯了才是。” 男子想想,似乎凤栖说得也有道理。他失笑地摇摇头,走到凤栖身边,“接下打算怎么做?摄政王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他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善罢甘休,那批药材不知道是耗费了他们多少心力才得来的,就这么丢了,如何甘心。还有御连玖手上的禁军,听说当年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如今星渺皇帝一句话就尽数拱手让人,他哪里会有这么大方。” 凤栖靠在窗边,远目向外眺望,越过重重房屋,目光落在远处虚无之处,“御连玖是除了御连琛之外摄政王最看重的儿子,御连琛远走南隋,摄政王身边就只剩下御连玖和御连薇了,无论如何,上位者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救醒御连玖的。”凤栖思索片刻,看着男子狡黠一笑,“劳烦哥哥,帮我散布一则消息出去,就说御连玖中的是十日麻,十日不解,必死无疑,而能救他御连玖的,就只有我一人而已。” 男子听言皱眉,似乎有些不认同她的做法,“你想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有意,哥哥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想向摄政王借样东西而已。”凤栖巧笑嫣然,清澈的水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摄政王府吗。 男子眉头紧蹙,有些不满意凤栖敷衍式的回答,却也只能无奈应声:“罢了,你想如何表如何吧,自己小心一些。”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凤栖笑,她可不是傻子会为了摄政王而搭上自己,“其他的到不说,只是洪喆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吧?”摄政王这几日都没有上朝,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御连玖的事,她暗中打听到,摄政王昨日暗中出了府一次。并且久久不见回来,直到半夜,才从后门回了摄政王府。这样反常的事,让她不得不防。 “放心吧,洪喆那边我都安排妥了。”男子沉吟一会,略有些迟疑看着凤栖道,“我昨夜收到一责消息……” “嗯?” “南瓍玉离开了南隨帝都。”男子启唇,缓缓道。“据探子回报,她所行路线,是往星渺而来没错。” “什么?”凤栖听言,有些惊疑,南瓍玉,离开了南隨帝都?还往星渺来了?大婚之期日近,她来星渺做什么?“南瓍玉……” “哥哥以为,有何不妥?” “南瓍玉与星渺的醒裟郡主关系素来不错。”男子听言,将早前他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凤栖,“南瓍玉此来,有可能是来找她的,也有可能另有所谋。” “哼,不管她来做什么,肯定没什么好事。”虽然没打过几次交道,但凤栖对于南瓍玉,并没有多少好印象,再加上南隨烨几次逼婚,她更是不会给南隨的任何人好脸色看,当下,她也没了继续待着的心情,说了一声,摆摆手就离开了雅间。 男子看着凤栖离开的身影,眉头蹙了蹙,转身看向窗外,碧空如洗,一尘不染,目光落在远处,深邃暗芒,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寻常。 凤栖回了泠溪慕阙呆的那间雅阁,普一进去,就看见泠溪手拿一柄匕首,轻轻划过慕阙的手腕,动脉划破,鲜血喷洒而去,染了一地,血腥味弥漫。 泠溪一手压着慕阙,一手快速地点着慕阙周身大穴,突然,凤栖看见慕阙被划破动脉的那只手上的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一跳一跳地向划破的伤口涌去,血液流动瞬间加快,有什么东西从慕阙手上的伤口跳出,落在满是鲜血的地上,挣扎了几下之后,便不再动弹了。 凤栖看着那摊血迹里的小虫子,慕阙身体里的蛊,解了。 泠溪一见蛊毒被逼出,立即点了慕阙身上几大止血的大穴,再为慕阙包扎止血。 解蛊本就是一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又因为失血过多,慕阙早已昏睡了过去,索性之前凤栖日日为他施针,霍老更是好汤好药给他养着,如今他体内蛊毒已解,便也没什么大碍了。 “泠溪哥哥,谢谢。”凤栖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对泠溪说过话,但是有些吓到他了。 “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我哪需要你说这话?”泠溪笑,有些不以为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大可不必在意。 凤栖听言笑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一直以来,她都将泠溪当成哥哥一般看待,他也可以感觉得到,泠溪是真心疼爱她的,谢不谢的,他未必会在乎。 “关于疆域城的事,泠溪哥哥知道多少?”疆域城这个地方,凤栖不是很了解,多少也只是从苍云代和傅易烜口中听来的,可谓知之甚少。她既然答应了要帮慕阙复仇,就一定会办到。 凤栖看了眼昏睡中的慕阙,心中暗道。 “对于疆域城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泠溪虽然不知道凤栖与慕阙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但从见到慕阙再到帮他解蛊开始,泠溪便已有些隐隐地猜到了,他本就是聪慧的,这样的事如何能瞒得过他。 只是凤栖不说,他便不问,只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 “师尊曾经提过,疆域城虽是行巫蛊之地,但里面也不缺乏一些公正喜善廉明之辈,疆域城的城主也就是慕阙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师尊对他甚是欣赏,也因此,当年在师尊大败疆域城众位蛊师只是没对疆域城赶尽杀绝,反而为他们提供了不少药材供给。” 第二十九章 入皇宫 “再后来,疆域城突然传出来叛变的消息,师尊赶去之时,疆域城已经易主,疆域城城主身中绝命蛊,不出半刻就已身亡,大公子死于绝命崖下,二公子也就是少城主慕阙不知所踪。”泠溪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慕阙,“现在看来,慕阙当年应当是为人所救。” “只是慕阙虽然侥幸逃过一死,但因受伤过重,无奈之下,只能自种养心蛊,借由心蛊之力苟活于世,伺机报仇。”这也是为什么,慕阙会出现在摄政王府的缘由,“那日,我与苍云代潜入摄政王府,听到疆域城那人说什么北藩王扶持大恩,莫不成,疆域城之乱与北藩王有关联?” “北藩王。”泠溪沉吟片刻,道,“北藩王的封地距离疆域城并不算远,只是中间隔着潘若河,三国有明令禁止,潘若河上,不许任何人横渡,以免疆域城中之人浑水摸鱼,暗中捣鬼。” “天高皇帝远,三国明令再怎样严厉禁止,总有让人见缝插针的时候。更何况那里是北藩王的封地,心腹众多,北藩王想要如何,难道还掩饰不过去吗?”凤栖就不相信北藩王与疆域城之事没有关联。 “或许,真的有所关联也说不定。”泠溪净了手,让人将雅间收拾干净后,坐到凤栖身边,凤栖正拿着一根银针,一下一下地戳着那只从慕阙身体里跑出来的蛊虫,雅间里还有剩余淡淡的血腥味。 “嗯?”凤栖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泠溪。 “摄政王名下的产业并没有涉及医药方面,却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收集到大量药材,为什么?”泠溪看着凤栖温润地道。 “北藩王。”凤栖顿了一会,樱唇轻启。 泠溪柔声一笑,“正是。” 泠渊涧是医药世家,虽隐居世外,甚少过问红尘之事,但这一切也不过是建立在有一定厚实的基础上而已,而泠渊涧的基础,便是暗中掌握了天下大数药材的走向。 凭泠渊涧的实力,要想查出摄政王府的药材来源并不困难,这恐怕也是摄政王始料未及的吧。 凤栖想着,摄政王果然是老了,这若是再早些年,新帝刚刚登基那会,他哪里会想不到这些,只怕还会做得滴水不漏吧。 也或许不是摄政王老了,只是多年浸淫朝政,总揽大权,让他渐渐忘了,他的背后,还隐藏着一只沉睡的幼狮,正在静待时机反扑,所以疏忽了很多事实。 “疆域城独立于三国之外,所处之地盛产奇珍异宝,稀贵药材遍地皆是,只是,疆域城气候太过湿热,毒物又多,有很多农作物无法食用,只能靠外界补给。”而北藩王,便是连接他们的纽带。 凤栖点点头,这能解释北藩王如何能凭空得来这么多药材了。“蛊毒现于星渺,只怕不是好兆头。” “所以在摄政王府那个人未除之前,你要与摄政王府保持一些距离。”虽然知道自己说了凤栖也不一定会听,但泠溪还是出言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很惜命的。”凤栖笑嘻嘻地道,却在暗中吐了吐舌头,若是让泠溪哥哥听到她让人散播的流言,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只是凤栖没想到的是,她还未等到摄政王上门,却先等来了星渺皇宫里的人。 “嗯?太后?”凤栖歪头,看着前来通报的人。星渺皇帝也就是御连尊的生母早在御连尊未登基前就已经过世了,星渺现在的太后,其实不过是先帝为御连尊指定的养母罢了。 而让凤栖不明白的是,这位太后娘娘,到底找她做什么? “是,宫里来接公主的轿撵已经到王府门口了。”红姨恭敬地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对凤栖行了一礼,“来的是太后身边的秦嬷嬷。” 秦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从太后入宫便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甚得太后倚重。虽然还不知道太后前来请凤栖的用意,但能够出动秦嬷嬷亲自来请,想来太后很是重视,也间接地告诉凤栖,她是非见她不可。 凤栖放下手中从泠溪那里搜刮来的医书,对于这位太后,似乎也有了点兴趣。 非要见她不可?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太后,怎么一个非见她不可。 “竟然太后娘娘如此盛情相邀,断然拒绝似乎太不给面子了是吧。”凤栖虽然这样问红姨,却已经将手中的医书丢开,起身向门外走去,“竟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是。”凤栖的身边原本是有两个小丫鬟的,只是都没有跟着她来星渺。苍云代的院子里我从来不让外人进来,北苑中有的女人,也就只是红姨了,所以红姨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上凤栖。 凤栖和红姨出了北苑,瑾王府里的小厮丫鬟本就不多,如今瑾王和苍云代都不在,瑾王府里的人就显得更少了,冷冷清清的。 秦嬷嬷早就被管家请进了会客厅,毕竟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总不能晾在门口。 凤栖普一进会客厅,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那位身着深色宫装的秦嬷嬷。 秦嬷嬷一看见凤栖,眼里不动声色地闪过几分惊艳,但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沉着稳重,便也没有多大惊讶表现在脸上,只是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着凤栖行了一礼,“姑娘。一直听舒王爷说姑娘美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今日见了,才知道王爷所言非虚呢。” 凤栖抿唇笑,她当然知道秦嬷嬷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御连泽自回了星渺京都就被遣去查西藩王谋逆一事了,一直都没有时间入宫,哪里有机会让秦嬷嬷“听说”呢。 “秦嬷嬷谬赞了。御连泽夸夸之言,不可全信的。” 秦嬷嬷一听凤栖直呼御连泽的名姓,也有微诧,但见凤栖一脸自然,而她身后的红姨也没有半点的惊讶,便也猜到这也许就是凤栖贯来的脾性,心下也便没了诧异,反正自然地对凤栖道,“舒王爷是不是夸夸之言,一见姑娘之貌便可见真假了,姑娘无需自谦。” “太后娘娘可在宫中等着姑娘呢。”秦嬷嬷转言又道,对凤栖行了一个宫礼,“请姑娘移步,莫要让娘娘等急了才好。” 凤栖自然没有异议,跟着秦嬷嬷的步子向瑾王府外走去,红姨跟在凤栖身后,一起出了瑾王府。 凤栖刚就着宫女掀起的帘子进了轿撵,就听到轿撵外的秦嬷嬷对红姨疑惑道,“红姑娘这是……” “嬷嬷见谅。”红姨的声音在轿撵外响起,“世子爷吩咐,无论去哪里,都定要我跟着姑娘。” “是吗。”秦嬷嬷恍然,早就听说云世子对这位姑娘宝贝得紧,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竟然如此,红姑娘就一起吧。”秦嬷嬷做了了请的手势,将红姨带上她坐来的轿子,一同向皇宫走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轿撵就停了下来,有人替凤栖掀开了轿帘,“姑娘,到了。” 凤栖点点头,低头出了轿撵。红姨伸手过来扶着凤栖。 秦嬷嬷走在前面引路,直接就带着凤栖和红姨向后宫走去。 凤栖一直没有说话,神色之中也没有同龄女子第一次入宫时的雀跃和小心翼翼,反而目不斜视地跟着秦嬷嬷走着,沉稳淡定,举止大方。 让走在前面却一直没忘了观察凤栖的秦嬷嬷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她似乎有些明白,天下女子那般多,各色各样的都有,可为何云世子偏偏只看上了这样一位没身份没地位的女子了。就凤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份淡定,这份自然,就已经赢过了很多同龄的千金了。 凤栖安静地走着,心里突然很平静很平静,没有一丝杂念,心里似乎搁了一副尘封许久的画卷,她每走一步,心中的画卷就展开一点,从黑白到色彩鲜明,画上各色各样的人似乎活了一般,跃出画面,在她的面前展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是那么的真实,仿佛触手就可及。 凤栖不知道她们走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时,秦嬷嬷已经将她们带到了星渺皇宫的御花园中。御花园很大,景致看起来与凌天皇宫里的那个御花园差不多,亭台楼榭,九曲回廊,假山花草,数不胜数。 弯弯绕绕了许久,秦嬷嬷带着她们在一处亭落前停下,隔着细纱帷幕对里面的人恭敬一礼,“太后,云世子府上的姑娘请过来了。” “哦?”秦嬷嬷的话音一落,亭落内的谈笑的声音停了一下,亭内传来了一个声音,声音里尽是慵懒威仪,“是吗,快请。” “是。”秦嬷嬷再次一礼,转身对身后的凤栖道,“姑娘,请吧。” 凤栖点了点头,提着裙摆,抬步迈上台阶。亭落内有人将细纱帷幕掀开,露出里面或坐或半躺的人。 凤栖走了进去,将裙摆放下,水眸一转,细润无声的视线在众人身边闪过。 亭落里的人不多,两位身着宫装看起来像是宫妃的人,一位穿着时下最为流行的锦罗玉衾绣襟长裙的女子,纤纤玉手轻轻在半躺着的那人身上捶着,两个随身伺候的宫女静候在一旁。 第三十章 指婚纳妾 细纱帷幕被掀起,木槿紫的云罗锦顷刻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和暖的阳光微洒,透过半疏半密的树梢如光圈一般跳跃在女子的身边。 女子容貌倾城,清丽脱俗,而更让人觉得惊艳的是是她那浑然天成的雍雅气质,就像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女一般,举止投足间,透着一种尊容,一种雍华。 女子普一走进亭落,便有人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绝色的小脸上,妒恨之意十分明显。 “原来这位就是云世子府上的姑娘啊?果然是天姿绝色,也不枉本宫这一好等。”凤栖刚刚停下脚步,坐在一侧的两个宫妃就有一位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凤栖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眸光扫过那位妃子,“记得秦嬷嬷与我说过太后娘娘有午睡的习惯,担心打扰了娘娘安眠,所以来迟了些。”连太后娘娘都等了,怎么,你是不想等,还是等不了啊。 凤栖的一句话,就成功地让那名宫妃住了嘴,凤栖都搬出太后来了,无论秦嬷嬷有没有说这话,她都不能出口反驳,只能笑几声,反赞凤栖懂事。 凤栖也没有答应,这反倒是让另一名妃子不满了,她不若方才那人小心翼翼,反而有几分桀骜,冷哼了一声,有些尖锐地道,“怎么,云世子就是这么教人的?见了太后和本宫也不知道下跪行礼吗?” 她此话一出,亭落内的气氛瞬间就有几分变了,除了依旧半躺在软榻上闭眼安眠的太后,就连坐在太后身边的女子动作的双手都顿了一下。 “不知道这位娘娘如何称呼?”凤栖依旧是笑,声音也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的起伏,仿佛只是单纯地问了一句。 一旁跟进来的秦嬷嬷听言向着那名妃子浅浅一礼,“这位是婷妃娘娘。” “哦,婷妃娘娘。”凤栖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婷妃娘娘可曾听过生养之恩大若天这句话。” “自然。”虽然很不想回答,但她还是冷哼了一声,回答道。 “父母生养于我,其恩情大若天地,我曾指天发过誓,这一生,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王侯不跪相,皇上是天子,即是天地之子,就算是太后娘娘也高不过天子,更何况是婷妃娘娘你呢。”她连天子都不跪,跪你一个小小的妃子,莫不是你想造反? “你……”婷妃听言,霎时白了一张俏脸,“太后姑姑,婷儿,婷儿绝计没有……” 原来是姑侄啊,难怪婷妃敢在太后面前如此嚣张呢。凤栖在心中恍然。 “行了。”太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挥了挥,闭着的眼睛在这时睁开,静心描画的眼线绝艳,平添了几分威仪,抹了胭红的唇红艳如魅,“不过几句玩笑话,就将你吓成这样了?” 被太后的眸光一扫,婷妃本来就有几分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她咬了咬下唇,毫不客气地剜了凤栖一眼。 凤栖轻轻挑眉,在婷妃看来十分具有讽刺性的笑又张扬了几分,让她险些控制不住心头的怒气。 将目光从婷妃身上移开,太后看向站在亭中的凤栖,红唇轻启,“凌天皇帝就是这么教九公主规矩的吗?” 太后此言一出,亭落中静了静,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凤栖,她就是最受凌天皇帝宠爱的九公主,凌天国真正意义上的帝女凤栖?她不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孤女吗? 凤栖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地看向这位年轻的星渺太后,嘴上虽然是苛责的问话,但她看着凤栖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隐隐的笑意,依旧神色慵懒地靠在软榻上,坐在身边的女子一下一下的轻捶落在她的腿上。 细细一看,凤栖才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纯天然和无耻下流,细细算来,这位太后娘娘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吧,可看她的模样,繁复合体的宫装勾勒出她依旧曼妙的身材,精致的妆容掩不住她细嫩艳丽的绝色容貌,眉眼带着几分慵懒,整一个美人胚子。 这样一个美人,二八年华,却只能深锁宫中,成了这星渺最尊贵的寡妇。 “太后慧眼。”心中有几分叹息,凤栖也没有被点破身份的尴尬,“父皇是有想要教导凤栖礼仪,只可惜凤栖从不是知礼晓矩,不知教,这才逼得父皇做了罢。” 昔年凤栖打骂走了数名教习嬷嬷的丰功伟绩还历历在目,有关于凤栖的传言也都言言在耳,众人有些恍然。 太后也只是轻轻一笑,“你父皇还是一如既往地疼宠你。”她看了眼凤栖身上的云罗锦,好似想起了什么,幽幽地道,“当年九织娘子养了十年的天雪蚕终于吐了丝,欣喜之下将天雪蚕丝掺了另外两种世间少有的丝织成了两匹布,一匹是天罗织锦,一匹是云罗锦。” 她突然抬头看向凤栖,对上她清澈的水眸,似乎想透过她看到什么,却只能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幽幽叹了口气,“后来天罗织锦被云世子得了,云罗锦则被凤帝得了,并将其送给了他最爱的女儿。也就是你,九公主凤栖。” 她没有说的是,云罗锦在当年,曾是天下女子梦想之物,她也曾幻想过能够拥有,所以印象格外深刻些,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一眼认出凤栖和她身上的云罗锦的原因。 凤栖抿抿唇,从她重新穿上云罗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今日被认出,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太后的眸子,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今日请公主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到宫外的传言,所以想见见公主。”能让苍云代上心的女子,若是凤栖,她倒是没有多大意外了。太后伸手指了指坐在她身边的女子,“顺便想让公主认识一个人。” 凤栖听言,饶有兴致地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女子,那名女子一见太后将话题引到她的身上,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凤栖的视线中盈盈一礼,“心莹见过公主。” “太后这是何意?”既然挑明了身份,本来就没打算客气的凤栖便更不客气了,裙角微提,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自己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云世子虽然刚刚及冠不久,但京中与他同龄的男子都基本已经娶妻了,没娶的也都已纳了侍妾。”太后也不隐瞒,直接道,“心莹是我娘家的侄女,自小乖巧伶俐,所以……” “所以太后是想让她入瑾王府当侍妾?”凤栖拿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太后,水眸中流转着暗光,又一个觊觎她男人的女人。 “公主说笑了。”一旁的婷妃扯了扯嘴角,略带几分讽刺,“心莹乃是我们家最小的妹妹,相府尊贵的千金,怎可为人侍妾?” “那婷妃娘娘有什么意思?不是侍妾?莫不成还是正妃之位?”凤栖似笑非笑。 “那是……” “婷妃!”太后喝了一声,成功让婷妃悻悻地住了嘴,“云世子回京之前,哀家的确是有此打算。”太后故意顿了顿,又道,“不过云世子自有心头好,哀家也不好强求,只是哀家曾在众人面前放言,要为世子与心莹做媒……公主应当不会让哀家的承诺变成戏言吧。” 这话虽是问话,却也有一定威胁性在,这也让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凤栖危险地眯起眼眸,“太后这话似乎问错人了吧。太后想说媒的是苍云代,要不要娶的也是苍云代,问我作甚?” “怎会问错人呢。”精致的妆容上笑意不减,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和威仪,太后开口,“现在京都之中有谁不知道云世子心喜公主,公主与世子好事之期也必定不会太远,将来公主与心莹姐妹同处一个屋檐下,还请公主……”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砰”的一声打断,只见凤栖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茶杯中洒出不少热茶,缕缕热烟升起。 太后看了眼那茶杯,复又看向凤栖,凤栖此时早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面上无喜无怒,很是平静,却让人感到几分压抑。 凤栖看了看心莹,又看了看婷妃,最后将目光放在太后身上,倏忽一笑,那一笑倾城,似朝似霞,却又让人感觉到了几分冷意,寒凉直至心底,“太后,请您注意好身份。本宫是凌天的帝女,身份尊贵,与天可比,你星渺相府一个小小的嫡女,如何能与本宫并肩而语。” “至于苍云代,他是本宫认定的人,现在不提,若将来他真能娶我,他便即是你星渺的世子,也是我凌天的驸马,两国之臣,他纳不纳妾,就不是你一人说得算的。”凤栖的目光直直射向心莹,危险十分,“至于现在,本宫还是那句话,谁若敢接近苍云代三尺之距,可得给我保护好你的手脚,本宫武功不济,若是不小心多砍了些什么,可就怪不得本宫了!” 满意地看见心莹的小脸白了又白,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了,凤栖这才收回视线,对太后盈盈一笑,“本宫言尽于此,太后及各位娘娘自重,本宫就不奉陪了。” 第三十一章 早有预谋 凤栖的话一落,还不带太后发话,便甩袖离开了亭落。 亭落外的红姨见凤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她本就站得不远,凤栖等人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亭落内的对话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眼凤栖,见她脸色有几分发黑,心中暗骂太后多事。 凤栖好似没有看到红姨一般,直接就照着来时的路出了宫,偏偏还有几个没有眼力劲的守门侍卫,说是没有令牌不给出宫门,凤栖不待他们将话说完,直接一掌打了过去。 凤栖自得了凤兮魂游的功法后,就一直没有忘记练武,再加上她本就医术高明,知道如何做可以更好地提高功力,短短一月,她的武功早已比最初时不知精进多少,这样的侍卫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撂倒了几名侍卫后,凤栖不顾红姨的阻挠,直接腾空而起,几个飞跃就不见了人影,急得红姨在原地打转,遭了,看来公主是真的火了。 御书房。 御连尊起身离开了高座,走下大厅,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从一开始便静默不语的苍云代,“这样做,对谁都好。” 苍云代接过折子,翻来看了几眼,复又合上,“竟然如此,我便照办了。” “不要让连泽知道,有些事情,他还是不要参合进来的好。”御连尊沉吟片刻,“这也是靖王离京前的要求。” 苍云代敛下眸中的暗光,点了点头。“小公主的百日宴,礼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将折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苍云代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窗户没有关上,轻易就可以看见澄净如洗的天空。 “西藩王一事可有进展?”御连尊转移话题。 苍云代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茶水,“你不是很清楚吗?”西藩王之事,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谋的是什么,他们也都心知肚明。 只能说,御连尊这个话题转的不是很成功,至少摆在苍云代面前是这个。 御连尊没讨到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半点君王还有的样子,一屁股坐到苍云代旁边的位子上,“我这不是为了调节气氛吗。”真是,一点都不配合。 清冷的眸轻抬,苍云代撇了御连尊一眼,不作答,淡定十分地喝他的茶。 突然,一阵轻风从窗外拂来,落在苍云代身前,一身黑衣的溯紊单膝跪地,“世子,姑娘被太后请入宫了。” 苍云代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嗯?母后?”御连尊惊了一惊,突然就想起苍云代去凌天之后与他的那次谈话,额上有些冷汗冒下,“那你家姑娘呢?入宫了?” “姑娘已经去过御花园见太后了。”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降下了不少,溯紊打了个寒战,却还是将当时的情形和凤栖甩袖离去并打伤宫门侍卫的事如实道出,“属下无能,将姑娘跟丢了。” 苍云代拧眉看向御连尊,语气冷得不能再冷,“解释!” 御连尊从未见苍云代用这种语气说话过,在他的印象中,苍云代虽然总是一副清冷孤傲,生人勿近的模样,但鲜少会动怒,更何况像现在这般冷然中带着几分怒气,像是随时随地都能将人冻死一般。 看来他是真的动心了。御连尊幽幽叹了一声,正色道,“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苍云代没有说话,只是立即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嗖地起身,快步向御书房外走去。溯紊见此,也赶紧隐了身形,跟了上去。 御书房瞬间空了下来,只余御连尊一人。 御连尊看着桌上仍冒着热气的茶水,清秀的眉皱起,“小武子。” “皇上。”御连尊刚唤了一声,门外便立即有人应答,跑了进来。 “太后现在何处?” “太后?”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作为跟在御连尊身边的老人,武公公很清楚地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禀皇上,今日相爷府上的小小姐入宫了,太后召了婷妃娘娘和淑怡娘娘到御花园赏花去了。” “是吗?”御连尊皱了皱眉,“摆驾御花园。” “是。”武公公没有半分迟疑地应道,起身出去吩咐了。 御连尊很清楚太后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替巩固相府在朝中的地位和为他增加与摄政王相斗的资本。 毕竟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在朝中有一定的基础,不是他隔三差五地敲敲打打就可以动摇的。只是对付摄政王,怎样都行,他不允许母后拿云代的婚事来开玩笑。 幼年的相扶相持他并没有忘记,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人走走去去,那个人也去了那么多年了,唯有苍云代留了下来。他是他的臣下,也是他的兄弟,没有兄长会为了自己的地位而牺牲弟弟的幸福的。 这边,御连尊摆驾御花园,那边,凤栖刚一回到瑾王府,还没有来得及入北苑,就听见门外出来太后懿旨到的声音,凤栖心上一火,直接扭头离开了瑾王府,一跃而飞,再不见踪影。 对于星渺京都,凤栖并不是很熟悉,认识的人也不多,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人。 “公主,请。”将凤栖引至一处别院前,无阳替凤栖推开了眼前的大门,“主子正在里面等着公主。” “嗯。”凤栖点了点头,顺着无阳的手势向里面走去。 这是一座很具江南格调的小院,杨柳扶风,小湖微漾,假山流水,小家碧玉。 拂开面前轻垂的扶柳枝,凤栖缓步靠近那个席地背对着她坐在小湖旁的身影,纤长的手指轻拨琴弦,没有规律可言,叮叮咚咚。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在凤栖听来,却是格外好听。 凤栖环膝坐在离他不远的石头上,眼睛盯着波澜不惊的小湖面,倒映出的天空纤尘不染,杨柳轻拂,静寂美好。 将脑袋搁在膝上,听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叮叮咚咚,不成曲,不成调,却格外安人心。 上一次这样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那个时候,她的父王母妃还在,哥哥还在,风王府还在,她还不叫凤栖,他也不叫公子琴。 他总是喜欢在午后抱着琴像现在这样席地坐在小湖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她会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听着他的琴声,直到哥哥学完功课回来,与她背靠背坐着,然后他会开始弹奏曲子给他们听。 有的时候每天一曲新的曲子,有的时候一首曲子会持续好多天反复弹奏。 许久之后,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她背后席地坐下,单膝支起,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把玩着腰上的半截玉佩。凤栖向后微仰,靠在他的背上,睁眼看着如洗的天空,清澈的眼眸中却空无一物。 手落,拨弦,音起,简约,风乍起,柳絮飞扬。琴音简约,突转单调,单调中携着无边的情愫,丝丝缕缕,不断不绝,好似春风至,千树万树,花开万世。 音转磅礴,画风突转,凄清寒厉,是孤漠荒城,单影形只。 那一年,她命丧药王谷,再睁眼,成了风王府刚出生不久的小郡主。 风王及王妃恩爱,膝下早有一子,乃是风王府的世袭世子,名唤风肆染。几年之后,再添一女,风王喜爱非常,当即为小郡主取名风柒染,柒,正是风王妃的小字。 也是在那一年,她有了父王母妃,还有了一个大她几岁的哥哥,她的名字,也从凤七,变成了风柒染。 认识公子琴,是在两岁那年,那个时候,正常的孩子差不多还在牙牙学语,而她,已由着哥哥带着四处乱跑。 风肆染是个真正的毛孩子,与大多数同龄孩子一般,爱玩爱闹,时常把她丢在一边,自己跑得没影没踪。风柒染觉得无聊了,就会学着自己寻乐子。而她的乐子,就是风王府后院那些野生的草药。 那个时候,她的父王还在,公子琴的母亲曾是风王府的琴师,后来嫁与公子琴的父亲,远走他方,直到风柒染两岁时候才回到旧都定居。 第一次见公子琴,就是在那个时候。 凤栖突然转头去看他,丰神玉润的男子与记忆中的小小男孩重叠,错开,再重叠。 那一年,风王府来了两个大客人一个小客人,她在后院用自制的痒痒散捉弄了小客人,却因为配方简陋而错了药性,而解不了,引来了大人,她第一次挨了母妃的罚。 那一年,哥哥心疼她受罚,背着大人们跟那个小客人打了一架,从此之后,哥哥多了个一起闯祸的伙伴,她多了个试药的哥们。 转眼两年,风柒染四岁,北蒙叛乱,自立为王,南漠兵起,直逼旧都,公子琴的父亲与她的父王分别前往镇压。 那一年,南漠军情未定,公子琴的父亲却因匪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公子琴随母亲离京为父亲敛尸。 那一年,天隆皇帝五十大寿,风王奉召回京,却在不久后被冠上通敌罪名,天隆皇帝下令诛杀风王府九族。 那一年,风王府满门被屠,一百二十三口,除了被家臣冒死救出的她和哥哥外,无一生还。 那一年,她没了父王母妃,没了哥哥,没了儿时的玩伴,从风王府的小郡主变成凌天的九公主,从风柒染变成了凤栖。 那一年,天隆王朝国灭,诸侯国凌天南隨自立为帝,瓜分天下。王朝遗族经过一年的筹谋奋战,夺回旧都,立国星渺。 “公子,南??晔入京都了。” 第三十二章 大打出手 无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凤栖的回忆,将她的思绪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 琴音在这个时候顿了一下,这是一下,公子琴修长的手指继续拨弄琴弦,琴音再起。 凤栖歪头,看向立于一旁的无阳,前日她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南??玉离开了南隋,如今无阳却说,南??晔已经到了星渺京都。是她的消息有误,还是南??晔在故布疑阵。 风肆染凝眉,不待他开口,便有人从暗处出来,单膝跪地,“主子,摄政王府的人在找姑娘。” “摄政王府的速度还很快啊。”听到这个消息,凤栖暂时将疑虑抛到一边,嘴角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这刚散出去的消息,不到三天时间,摄政王就坐不住了,看来她还是高估她了。 “这几日,摄政王府请了很多大夫,就连疆域城那位几次三番探查,也没能解了御连玖身上的毒。”不得不说,凤栖这一步棋走得很好,散出流言,明明白白地告诉摄政王御连玖中了什么毒,还将毒性什么的说得清清楚楚,却又让摄政王府倾尽一府之力也无法救醒御连玖。 最重要的是,星渺小公主的百日宴就在近期,东南两位藩王也将在不日入京,到时候,星渺京都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有些混乱,还是浑水摸鱼最适合不过。而摄政王府也定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救醒御连玖,似乎已经成了摄政王府的当务之急。所以摄政王才会这么急着对凤栖出手。 “要见吗?” “当然。”凤栖起身,跃下石头,“既然布了局,不搅一搅,可不是我的风格呢。” “那便去吧,自己小心一些。”他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凤栖的身边,能做的也就只有在暗处守护。 凤栖明白风肆染的顾虑,他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能暴露。 “无阳,你陪姑娘去。”修长的手指一刻也没有离开纤细有力的琴弦,原本悠扬的琴声早已换成了叮叮咚咚的调拨,公子琴低声道。 凤栖入了风雅筑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得人尽皆知,但他公子琴在未来的一年将听候凤栖差遣的事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估计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反倒是没有风肆染的顾虑。 凤栖听言看向风肆染,风肆染冲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风雅筑在星渺也有一定的根基,无阳的武功也过得去,能陪在凤栖身边,他也放心些。 凤栖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告了声辞,转身就离开了别院。无阳得了公子琴的命令,也立即跟上凤栖。 出了别院,凤栖并没有立即去摄政王府,而是带着无阳在街上瞎逛,偶尔会远远地看见摄政王府派出来寻凤栖的人,也被凤栖巧妙地避开了。 无阳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识相地没有多嘴询问,只默默地跟在凤栖身后保护她。 京都内的一处酒楼上,凤栖坐在二楼临街的雅座旁,看向楼下穿行在来往人群中的几个人,嘴角轻勾,“无阳,南??晔是什么时候入京的?” “具体的时间不是很清楚,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南隋太子已经在京都之中了。而且……”无阳顿了顿,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懊恼,“而且,我们只得到了南隋太子入京都的消息,太子入了京都之后,便已没了踪影。” “他是故意的。”凤栖听言,嘴角笑意不改,只是吐出的话却有些微沉,她就说嘛,凭南??晔的本事,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就让人抓到行踪,原来是另有图谋吗?那么,南??玉又是怎么回事? 凤栖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茶水清冽,透着淡淡的清绿,映出她写着疑惑的水眸。她突然有些不明白南??晔的想法了。 “姑娘,他们发现我们了。”无阳的声音突然在凤栖耳边响起。 凤栖听言,状似不经意看向楼下,果然两个人看向他们这边,靠在一起说着什么,随后一同向这边走来,入了酒楼。 凤栖轻笑,饮尽杯中的茶水,“我们也该走了,无阳。” “是。”虽然还是弄不明白凤栖的想法,但无阳还是应了一声,随凤栖起身离开。 凤栖与无阳见到的那两人上了酒楼的二楼,来到凤栖方才坐的位置,却发现没人,赶紧靠近一看,看向楼下大街的瞬间正好看见凤栖和无阳离去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赶紧下楼追去,追到门口时,凤栖和无阳却已没了踪影。 见那两人在酒楼前左顾右盼一番,实在没发现人之后无奈离去,无阳忍不住看向身旁正乐呵呵看戏的凤栖,问道,“姑娘为何要躲着他们?我们不是要去给御连玖解毒吗?” “谁说本姑娘在躲着他们了。”凤栖挑眉,她这明显就是在耍人好不好。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跟他计较,“是要给御连玖解毒,但若是这么轻易就给他解毒,那本姑娘还兜那么大的圈子干嘛。” 凤栖邪邪一笑,带着三分顽皮,三分算计,“本姑娘要让摄政王乖乖地将本姑娘要的东西送上门来。” “姑娘想要的东西?” “嗯哼。”凤栖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我们再玩玩,都要吊点时候胃口的,这样东西吃起来才香。” 无阳看着凤栖大步离去的身影,那故作神秘的笑和话语里明目张胆的算计让他有几分敬佩和汗颜,突然就有些同情起摄政王府的那些人来。 无阳曾随公子琴来过星渺京都几次,对于京都还是有几分熟悉的,至少比凤栖好得多,凤栖一听如此,立马拉着无阳到处乱跑,大街小巷,东西南北,待到夜幕降临,凤栖还有些意犹未尽,却无奈郁香阁有人偷偷传来消息,她哥哥正在召唤她回窝呢。 回到郁香阁,郁香阁早已落下门栓歇业了,凤栖和无阳从后门翻墙而入,直接入了郁香阁的后院。 郁香阁虽然不是京都内最大的酒楼,但所占面积并不小,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供打尖客人住宿的地方,后院则是家院,郁香阁的掌柜伙计下人一般都住在这里,当然,夜里值班的除外。 “瑾王府出事了。” 凤栖普一进风肆染的书房,迎面就听到这则消息,她怔了片刻,抬眸看向风肆染,却发现公子琴也在。“怎么回事?” “宫中的太后下了懿旨,将丞相府上的小小姐施心莹嫁与云世子为世子侧妃,瑾王接了。”公子琴接了风肆染的话说道。 凤栖惊讶地抬眸,但一听到是瑾王接的而不是苍云代接的,心下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心里堵堵的,不是滋味。又是一个觊觎她男人的女人。“这不是好事吗,你们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若是如此也许真是喜事一桩。”风肆染挑眉,他知道他这妹子一生气不是撒泼就是爱说反话,也没怎么在意,说道,“可重点在于,瑾王刚接了太后的懿旨,宣旨的公公还没走远呢,云世子就回来了,而且当着瑾王和宣旨公公的面说什么他从未接过什么旨,谁接了旨谁就去娶那什么相府的小小姐,与他无关。” 凤栖抿唇,看着风肆染不说话。 “瑾王气得不轻,将圣旨摊开在云世子面前,告诉他白纸黑字,字字为据,容不得他抵赖。”风肆染原本带笑的眉凝起,看起来有几分不悦,“还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容更改。” “这是一定要他娶那施心莹了。”凤栖冷笑,太后为什么执意要给苍云代和施心莹赐婚,还特意找她谈话她明白,无非就是想借此将瑾王府和丞相府绑在一起,即巩固娘家的地位,又保住自己的太后之位。 凤栖很肯定,若不是因为太后认出了她的身份,若不是她是凤栖,顶着凌天的公主名号,太后动她不得,她哪里还能走出星渺皇宫,施心莹又岂会沦落为世子侧妃。 世子侧妃,呵,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们给她预留了世子妃之位呢。凤栖暗嘲,她就不明白了,太后有所图,这瑾王究竟又图什么? “瑾王与云世子一言不合,直接调了名下的苍临卫出来,要拿他。”公子琴冷笑一声,看着凤栖的眸里情绪莫名,“他苍云代又如何会是轻易妥协之人。直接就与其动手了。现在的瑾王府,可是乱得紧。摄政王府那边这戏看得,只怕也欢得很。” “他跟苍临卫动手了?”凤栖一惊,没想到瑾王为了这一桩婚事,竟然还动用了苍临卫?那苍临卫是什么,就是她再孤陋寡闻,对于这支游离在星渺皇权之外,独属于瑾王的队伍还是有几分了解。 据说,苍临卫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十年前跟随已故的老瑾王出生入死,天下数一数二的精英强将,比之苍云代训练出的瑾卫,那精干程度高出的可不是一点两点,且只听命与瑾王。就算是武功高如溯紊,只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 第三十三章 盛情相邀 “放心吧,死不了。”见凤栖明显的关心则乱,公子琴心里很不是滋味,侧过头,语气有些僵硬。 “死不了。”凤栖面色泛白,语气中带了几分焦虑,“什么意思?他受伤了?” “既然当心,为何不回去。”公子琴听言,突然转过头来,直视凤栖,“只要你回瑾王府,他有事无事,受没受伤,不是一清二楚吗?闹什么离家出走。” 公子琴的语气有些冲,凤栖抿了抿唇,撇开视线,不与他的目光对碰,“不想回去。” 凤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好似在闹别扭,可她心里清楚,这不是闹别扭。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即便分开多年,风肆染无疑还是了解她的,“摄政王府的事,还是与云世子说说吧,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除非你以后打算永远不见云世子。” “若是告诉他,我还去得成摄政王府吗。”去不成。凤栖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他们,就是因为肯定,所以她才借故从皇宫里跑出来的。 “柒儿,我不想你背负太多。”如果可以,他宁愿她只是凌天的凤栖公主,而不是背负着国仇家恨的风柒染。 凤栖抿唇不语。风肆染的担忧她何尝不懂,她又何尝想要背负,可是没有办法,她不是真正的凤栖,无法心安理得地过着原本属于凤栖的生活。 “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凤栖抬眸看着风肆染,“哥哥隐忍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是。但若要你去担负……”但若要你去担负,还要搭上与苍云代的感情,他宁愿多年隐忍付诸东流。 “明天晚上,我会入摄政王府。”凤栖直接打断风肆染的话,什么都好,既然是她注定要背负的,那她就不会逃避。风王府十年的冤屈和上百人的血仇,她怎么可能让哥哥一人去承担。 风肆染张口欲言,却在看到凤栖坚决果断离去的背影时,无奈不语。他转头看向公子琴,“云世子的伤没大碍吧?” “左右死不了。”公子琴不欲多说苍云代的事,起身离开了书房。 风肆染秀眉微拧,他与苍云代没多大交情,苍云代生死与他无关,只是凤栖…… “主子。”公子琴刚刚离去,门外便有人走了进来,对风肆染一拱手,“摄政王府有动静了。” “瑾王府?”风肆染挑眉。 “是。”那人恭敬点头。 “摄政王心思诡测向来视瑾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拔之而后快的心是早就有了。”风肆染了然一笑,“小妹入京那日,云世子怒杀瑾卫,今日又与苍临卫动手,苍临卫死伤过半,实力锐减,瑾王府的防御也因此出现漏洞,摄政王如何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摄政王的确没想过要放过瑾王府,尤其是现在,御连琛不在京中,御连玖重伤昏迷,摄政王苦寻无法,必定会拿苍云代开刀,断皇帝左膀右臂。 “疆域城那位宇文长老也去了。”那人看着风肆染,“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去就去吧,若是连一个小小的疆域城长老都解决不了,他就不是苍云代了。”转念又想到苍云代今日与苍临卫动手受了伤,风肆染又改口道,“你让人看着点,若是有必要,再行出手。” “是。”那人听令,转身离去。 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风肆染一人坐在原位,把玩着系在腰间的半截玉佩。脑海里突然闪过妹妹坚定却暗含担忧的眼眸,他不禁垂下眸来,这样放任小柒,是否真的是对的。 夜风从没有关好的房门外吹进来,凉凉爽爽,带着几缕清香。他起身走到房门口向外望去,院中的几株海棠已经开了花,一小簇一小簇竞相开着。 抬头望天,视线飘远,不知道落在哪里。 今夜的天很暗,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像极了那无数个嗜血残酷的夜,杀人,被杀,温热的血一遍又一遍染上他的手,从最初的胆颤到最后的麻木,只知道手起,刀落,一遍又一遍收割生命,他不想死,他想要活下去,风王府的血仇还没有报,妹妹还没有找到,他怎么可以死,不能死,那就只能活,就只能让自己的双手沾满别人的血。 把玩着那半截玉佩的手突然握紧,心中所以的迟疑在这一刻全数化去。妹妹,他会守护,风王府的血仇,他也一定会报。以风肆染之名。 第二天一早,京都城不出风肆染所料地开始流传起昨夜瑾王府遭袭一事,相比较起来昨夜的情形,前几日侍郎府两位大人遇袭一事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在失了瑾卫和苍临卫以及昨夜之事后,瑾王府可谓元气大伤,虽然瑾王只是受了点惊吓,但苍云代却因此伤上加伤。宫中皇帝大怒,命人严厉追查此事,调派太医院半数太医过府为苍云代整治。并令瑾王加严京中治安。 一时间,京都流言纷纷,人心惶惶。 凤栖接到消息时,正准备与无阳出门。看着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书信,凤栖抿唇,平滑的纸上出现了几分褶皱。 “姑娘……”无阳看着凤栖欲言又止。 “将这信拿去给哥哥吧。”凤栖将手中的书信拿给一旁的小厮,衣袖轻拂,向门外走去。无阳不敢多话,无声跟上。 风肆染拿到书信,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厮退下之后,他抚摸着纸上的褶皱,久久不语,最后却也只能轻叹一声。十年生死,小柒只怕没那么容易放开。这宿命沉浮,谁主? 凤栖还是与昨夜一样,避开所有耳目,与无阳从郁香阁的后门出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无阳慢了几步,跟在她的身后。 凤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像在听说苍云代伤重的那一刻起脑袋就空空的,有些恍恍惚惚的,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瑾王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只一抬头,便可以看见瑾王府的大门。 威武的石狮子依旧屹立在大门前,朱红色的大门在她驻足只时大开,有几面之缘的瑾王从里面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时下流行的锦罗玉衾绣襟长裙,青丝轻挽,精致的芙蓉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晃。 此人正是施心莹。 凤栖看见瑾王低头向施心莹说了句什么,施心莹缓缓回以一礼,半掩着嘴角轻笑,小嘴张合,不知道说了什么,瑾王爽朗大笑,送施心莹出府。 凤栖静静地看着,看着瑾王送施心莹出府,看着施心莹上了挂着相府铭牌的马车离去,随后瑾王抬眸向她这边看来,浓眉一皱,直接甩袖回了王府。瑾王府的大门在他进去之后轰然合上。 无阳眉上轻皱,心里升起几分不悦,却见凤栖不见分毫情绪,面上清清淡淡的。“姑娘……” 凤栖不发一言,却突然转身离去,也不顾无阳的呼喊,直接夺了路过的人手上的马匹,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飞疾而去。 “诶,我的马。那是我的马!”被夺了马的人刚刚反应过来,急急追去,凤栖的身影却已消失在街角,他只好回身抓住无阳的手。 “不好意思,这马算是我们姑娘买的。”无阳伸手入怀,掏了银子丢给对方,足下一点,朝着凤栖离开的方向追去。 凤栖御马疾速,顺着进京时的记忆出了京都,一路飞驰向西郊外而去。风呼呼地吹着,刮着她精致细嫩的小脸,微微的寒凉。 无阳追到城门之时哪里还有凤栖的身影,他看着地上若隐若现的马蹄印,心下一横,提起轻功顺着马蹄印一路追去。 凤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临近西郊,四处静寂无人。她纵马上了一处小山丘,山丘不远处是一处官道,延绵向远方。凤栖没有上官道,而是御马与官道背道而行,马蹄飞撒,瞬间又行了几里路,直到一条隐蔽的小道前停了下来。 凤栖一跃下马,扒开掩住小道的杂草,向前走了几步,正好能看见露出来的几阶青板石的台阶。 凤栖唇角微微一撇,缓步迈上台阶,脚下不经意一转,青板石的台阶延绵向上,消失在其人高的维草中,凤栖轻提裙角,一步一步向上而去。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被修得平平整整的维草铺在地上,踩上去软软的,也不硌脚,处于半山腰的平台不大,中间摆放着一张石桌和三个石凳。 凤栖走上前去,只见石桌上正放着一壶茶,三个茶杯,一碟绿色的糕点,正是郁香阁新一季的新品糕点,茶糕。 凤栖秀眉一挑,毫不客气地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捻起一块茶糕丢进嘴里,清香味甘,甜而不腻。 吃了茶糕,她又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一闻,细细品着,茶香浓郁,味甘微涩,正好与口中茶糕的糯甜向配合,上等好茶。 吃了茶糕,品了好茶,凤栖胸中的郁气散了一些。她放下茶杯,扫了空旷的平台一眼,目光放在她方才上来的青石板台阶上,“南隋太子盛情相邀,如今是不想现身一见吗?” 第三十四章 沉浮谁主 “呵呵,原来公主殿下是这么想念本太子啊,本太子还真是受宠若惊呢。”青石板的台阶上慢慢步上来一个墨色的人影,折扇轻摇,语调风流轻佻,正是南??晔。 凤栖毫不客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南隋太子费了那么大功夫从南隋到星渺,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将我请来这里,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跟本公主耍嘴皮子?”凤栖微微抬手,拇指摩挲食指,手上沾染的淡淡的墨迹散去,她抬眸看着南??晔,脑袋歪了歪。 “公主殿下怎可以如此说呢,本太子可是很思念公主呢。”南??晔轻摇纸扇,一派的风流模样。他几步上前,坐在凤栖对面的位置上,看着凤栖,语笑晏晏。 “只可惜,本公主不是很想看见你。”凤栖撇头,不想看他。 “可公主还是来见了。”南??晔依旧笑得风流,不见半分尴尬与恼意。 凤栖冷哼,捻起茶糕一口咬下,狠狠地嚼着,“谁说本公主是来见你的,本公主不过是觉得这里的风景好,赏风景来了而已。” 看着凤栖被茶糕塞得满满的腮帮子,南??晔轻笑,带着几分没让凤栖察觉的宠溺笑意,顺着她的话道,“此处风景的确不错。” “就是嘛。”凤栖咬一口茶糕,喝一口茶,没几下,小碟中的茶糕就尽数入了她的肚子。喝了一口茶,凤栖满足地轻呼一声。 放下茶杯,她抬眸看向南??晔,“登徒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可走了,本公主忙着呢。” “知道你忙,我也不耽误你时间,就是想你陪我下局棋而已。”南??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副棋盘,摆放在石桌中间,“白子黑子?” 凤栖凝眉看他,“黑子。” “好。”南??晔点头,将黑子放到她的面前,而自己的面前则放着白子,“你先行?” 凤栖看他,眉眼轻挑,带着几分得意,“你先下吧,你可是本公主的手下败将,本公主让你。” 南??晔听言微诧,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无声轻笑,“好。” 南??晔执子落下,一举中锋。 凤栖挑眉,执子,落于棋盘的对角。 凤栖的手刚离开棋盘,南??晔的手执子而落。 凤栖再次落子,这一次,与上次在净流湖与之对弈时一样,落于一旁,齐头并进。 很是熟悉的一幕,惹得南??晔好笑的摇头。从开口邀凤栖对弈起他就知道,这样的情景是绝对不可能会错过的。 他再落几子,凤栖一一跟进,与之并肩,没有落后分毫。几子之后,南??晔却突然棋风一转,不再温吞,反而犀利逼人起来,每一棋每一子,所落之位,极其刁钻,一个不小心,凤栖就有可能落入自己挖的陷阱之中。 我看你怎么破! 凤栖抬头看了南??晔一眼,复又低头看着棋盘,指腹摩挲棋子,温凉的触感丝丝缕缕渗入指尖。黑子落下,正所谓敌静我静,敌动我动,凤栖棋风也随南??晔变得犀利刁钻,如利剑出鞘,直逼敌军阵营。 南??晔见凤栖落下这一子,有些诧异地抬头,但见她依旧低头看着棋盘,凉薄的唇角微勾,风流轻浮之意散了不少。他低下头看向棋盘,眸中闪过几缕认真。执子,落子,一气呵成。 凤栖也不迟疑,在南??晔落子的一瞬执起白子落下。 两人皆低头不语,只簌簌落子,四周静静,只余鸟叫,虫鸣,风声,树叶婆娑声,以及玉子落入棋盘中的清脆响声。 一来一回,棋盘渐渐铺满黑白子,黑白子错落而置,争锋斗势,谁也不输谁。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白子落下的间隔渐渐大了起来,从一开始的毫不犹豫道稍有迟疑再到片刻思索。 凤栖捻着黑子,沉思须臾,落下一子。 这一回,轮到南??晔沉默。他眼睛看着棋盘,指腹摩挲温凉棋子,却是久久不曾落下一子。 恰风起,落叶飞卷,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随风袭来。凤栖手腕一转,藏于袖下的银针就要发出,却在看清来人时堪堪停下。 无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珠子转转,看着置于颈间发着暗光的银针,额上冷汗慢慢渗出。从来就知道凤栖公主有武功,却不曾想她的武功既已高到这等境界。若是自己没能控制住,啊,不,若是凤栖公主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速度,那他的小命,岂不休矣! 凤栖缓缓收回置于无阳脖颈间的银针,无视他额上的冷汗,若无其事地转身坐了回去。南??晔执着棋子依旧沉思着,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无阳的到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片刻之后,南??晔落下一子。 凤栖看着他落子的地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樱唇轻启,“你确定如此下?” 南??晔回视她,嘴角依旧是那样风流的笑,眼眸中流转的却不再是凤栖看得懂的肆意轻挑,“自然。” “不悔?” “不悔!” 凤栖听言,闭上眼睛。四周又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他们三人浅浅的呼吸声。 须臾,凤栖睁眼,似有似无一声轻叹。她执起一子,毫不犹豫落下,全盘局势骤变,杀气凌然,嗜血逼人。 江山局,天下谋,生死不定,沉浮谁主? 南??晔抿唇,眸中暗光大盛,嗜血之意骤然而起。他落下一子,杀伐果断,斩艰披靡,所向无敌。 凤栖亦毫不示弱,落子,果断坚决,干净利落,风云叱咤。 无阳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杀得不亦乐乎。他眨眨眼,看了看凤栖,又看了看南??晔,嘴巴微张着,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激烈的对局,他只在公子与风公子对弈时方才见过,公子与风公子皆受教于当年被称为第一圣棋手的风王,二人都是棋艺超群之人,这世间棋技能出其左右的人本就不多,不想今日就让他看见了两个。 就在无阳震惊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无阳警觉地转身,却见来人已在瞬间逼近眼前。 还不待无阳腰间的长剑拔出,来人就已单膝跪地,双手一供,“禀太子,星渺东南两位藩王与前日相继入了东孚郡。东孚郡匪祸成灾,东南两位藩王遭遇匪祸,又因东孚连月阴雨,山体滑坡,将藩王极其亲属与一干祸匪尽埋于无尽山谷之下。” 南??晔眉头轻挑,“星渺如何?” “消息传入星渺皇宫,因云世子遭逢刺杀重伤,御帝命北藩王彻查此事,北藩王及北藩王世子已启程前往东孚郡。”来人立即应声。 “是吗?”南??晔若有所思地转眸看着凤栖,却见她在听见苍云代是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眸中闪过幽光。 南??晔迟迟未言下文,来人见此,隐身离去。 凤栖静默一会,执子落。 南??晔执子,思索片刻,落子。 时间飞逝而过,日头渐渐升高至头顶,凤栖执棋的手却是迟迟未曾落下。南??晔没有催促,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待到许久之后传来了子落棋盘的一声脆响,他才缓缓睁眼,目光稳稳地落在凤栖方才落子的地方。 凤栖手指离开棋盘,缓缓闭眼,留南??晔独自沉思。呼吸浅浅,四周寂寂。日头升到至高处,又缓缓向西落下,南??晔在凤栖睁眼的那一刹那落子。 凤栖抿唇看着他落子的地方,久久不语。 日暮西斜,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时分,晚霞如火,蔓延了半边天际,如血妖冶。 晚霞的红光落下,镀上她木槿紫的云罗锦,凤栖抬头看向已经闭上眼睛的南??晔,如血的霞光镀上他如刀雕刻的俊朗容颜上,风流,倜傥,邪魅,流转着她看不真切的情绪。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叹,微微的无奈叹息。鼻息传来淡淡的女子体香,又慢慢飘远。 无阳无声地看了眼南??晔,眼里透着几分古怪,随即转身离去。 浅浅的脚步声消失在这半山的平台上,南??晔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布满黑白棋子的棋盘上,一颗黑子落在棋盘的线外,安静地躺着,静静地看着棋盘内战火纷飞,天下割据。 他抿唇,许久之后忽而轻笑,只是不复以往的风流邪魅,好似暗嘲,又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 凤栖缓步走下青石板的台阶,她截来的那匹马正安静地留在原地,低头吃着地上的草。她不觉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那匹马。 身后传来脚步声,凤栖没有回头,“漱阳和一书都在东孚郡吧。” “是。”身后的人没有半点迟疑地回答。 “去将她们接回来吧。”凤栖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着,“不要与北藩王父子正面碰上。” “是。”无阳应了一声,随即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 凤栖低头玩了一会手上的狗尾巴草,随后翻身上马,朝来时的路走去。她御马飞驰,没有安分停歇,终于在落日最后一缕余辉沉入西山时看见了京都城门。 城门口高高挂着两盏灯笼,烛火跳曳着落在停在城门下的莞香木马车上,朦胧,如幻。 第三十五章 得他青睐 凤栖突然就勒紧了马缰,不再前行,只静静地坐于马上,静静地看着城门下那辆莞香木马车。樱唇紧紧抿着,泛着白,绝色的容颜上却没有半分神色。 一辆马车从远处的官道拐了过来,直接越过凤栖向城门驶去,车轮碾压沙路,骨碌碌吱吱作响。马车行得快,却也稳,不见半点颠簸。许是看见了停在城门口的马车,渐渐地也慢了速度,停下来时正好停在城门口。 有人从掀开马车车帘,从里面探出身来。溯斐看见她,拱手一礼,“郡主。” 那人冲溯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没有半分动静的莞香木马车,缓步下了马车,走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静默一会之后,莞香木马车的车帘被掀开,苍云代探出身来,冲她点了点头,回了几句话。 随后他似乎顿了一下,浅浅的眸光越过眼前的女子向远处看去,纵使隔得远,纵使日暮已落,天色渐沉,但只要凤栖一抬眸,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眸中的暗光流转。 站在马车前的女子怔了一怔,随后转身顺着苍云代的目光向凤栖看来,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冲她笑了笑,盈盈一礼,行为端庄得仪。 凤栖也看着她,目光转也不转。 星渺的郡主有很多,但能得溯斐一声敬称,能靠近苍云代,能喊苍云代世子哥哥的郡主,整个星渺,除了那名满天下与凌天沫宁馨齐名的第一才女醒裟郡主之外,只怕绝无二人了吧。 对于醒裟,凤栖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她是御连尊一位皇叔的女儿,那位皇叔年轻时随先皇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后来遭人暗算,战死沙场,而其王妃也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自戕殉情。先皇怜惜醒裟年幼丧父丧母,便将其带入宫中抚养。 先皇去世之后,御连尊登基,苍云代常年来往于宫中,一来二去,两人也便熟悉了。据说先皇去世之前,还打算将醒裟赐婚给苍云代,后因故推迟,便再没下文。 凤栖忽然收了视线,双腿一夹马腹,御马向前冲去。众人皆是一愣,没有想到凤栖会是这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栖行快马从眼前飞疾而过,从头到尾,除了看醒裟那一眼,她就没往这边瞧过。 “世子……”溯斐小心翼翼地看了苍云代一眼,低声唤道。这,凤栖公主她…… 苍云代看着凤栖消失的方向未发一语,如诗似画的面上清冷一片。 “咦?”醒裟侧头看了凤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歪头看向苍云代,突然噗嗤一笑,“我说走的那日我让世子哥哥来送我,世子哥哥半天没个动静,怎么我一说我回来了,世子哥哥就过来了。” 她抿唇,佯装不满,“原来啊,不是来接我,而是来接美人的啊。”见苍云代仍是不发一语,她又转头看向溯斐,“溯斐,你来说说,那是哪家的姑娘,竟能得我世子哥哥青睐。” “呃……”溯斐听言,有些为难地看向苍云代,这个时候,他可不敢乱说话。 却见苍云代淡淡地对醒裟说了句,“皇上还在宫中等你呢,快些回去吧。”随后‘啪’的一下放下车帘,“溯斐,回府。” 车帘随着苍云代的大动作晃了几晃,却也将马车内的人掩得严严实实。 溯斐不敢放肆,应了一声,朝醒裟告了声辞,扬起马鞭将马车往回赶。 夜幕刚刚落下,京都四处挂起了灯火,一路通明。路上的行人并不少,但一见前面来的是瑾王府的马车,远远地就让出了一条路来,让溯斐很是顺利地向前快速行去。 莞香木马车内静寂无声,若不是溯斐清楚地知道世子就在马车内,他都以为他驾着的是一辆空马车了。溯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想着世子方才的神情,总觉得心提得高高的,总是落不到实处。 马车拐过街角,很快就要到瑾王府了。溯斐再一扬马鞭,车轮没有停歇地碾压地面,骨碌碌,骨碌碌地响着。 “去……” “世子。”马车内的话刚开头,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溯斐的声音在外响起,“是凤栖公主。” 马车内突然又静了下来,让溯斐捉摸不透,仿若方才那被他截断的话不过是他的错觉。 他看了看身后不见分毫动静的马车,又看了看坐于马上,抿唇向这边看来的凤栖,瞬间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凤栖坐于骏马之上,看着车帘紧闭的马车静默不语。 相持不过一刻,溯斐却觉得好似过了几天几月几年一般漫长和煎熬,沉默而诡异的气息在此间萦绕,车内的人沉默,车外的人不语,只害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没个着落。 凤栖的脸色微微地沉,颜色越沉越深,又忽而淡了,浅了。 只见她手持马缰,双腿加紧马腹,马儿四蹄散开,离弦之箭一般飞驰离开。 溯斐大惊,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凤栖远去的木槿紫衣角。他怔了片刻,僵着脖子回头,“世,世子。”公主跑了。 车内沉寂,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清冷,“回府。” 溯斐被这声音震住了,只觉得背后寒凉一片,他万分艰难地拿起鞭子,手一扬,莞香木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直直向瑾王府而去。 凤栖御马在街上飞驰,清风拂面,凉凉寒寒,却怎么也驱不去她心中的郁气,烦躁一起,她干脆扬起马鞭,狠狠甩下。马儿吃痛,撒开四蹄跑得更快了,寒风呼呼,刮着小脸生疼,她却是分毫都不在意。 入了西城,又跑了一阵,凤栖御马转入无人小巷,畅通无阻地御马奔跑。突然,眼前冒出几名黑衣人,凤栖一惊,赶紧收了势,马儿长嘶,双蹄高高提起,幸好她的马术过关,双手有力地握着缰绳,否则非得被甩出去不可。 受了惊的马儿慌乱地踏着步子,凤栖稳稳坐于马上,黑衣人身后突然有人上前,身上一身锦衣虽然及不上王孙贵族的华丽昂贵,却也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 他冲凤栖微微一礼,“七姑娘是吧,我家摄政王爷有请。”那人也不含糊,直接就道出了他的目的以及身后之人。 凤栖的脾气本就不好,再加上烦躁在心,她哪里还会有分毫好脸色给人,直接扬了手中的马鞭甩向那人,“本姑娘管你是谁,今日我心情不好,别来烦我,给我滚。” 凤栖本就气恼,手下更是不留情,夹杂了内力与怒气的马鞭鞭风犀利,快若无影,丝毫就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一鞭子就甩到他身上,他虽然侧身避过要害,却还是没有完全躲过,手臂上的锦衣划破,血丝渗出。 他身后的黑衣大惊,立即上前,将他护在身后,手中的长剑抽出,对着凤栖,杀气凌然。 “放肆!”那人冷喝一声,“给我退下。” 黑衣人听言,这才赶紧收了长剑,退到那人身后。不过那饱含杀气的眼睛却是没有离开凤栖分毫,紧紧地盯着她,防备她再次出手伤人。 凤栖冷哼一声,显然不怎么领情。她还嫌弃这人多事,少了让她发泄的机会呢。 “不知在下哪里惹到了七姑娘,让七姑娘这般生气。”那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凤栖抱拳道,“若是因为方才出现突然,惊吓到了姑娘,那在下在此向姑娘道歉,还望姑娘海涵。” “若是本姑娘说不呢。”凤栖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滚,否则本姑娘不介意再赏你一鞭。” “在下是奉摄政王之命来请姑娘过府一叙的。没将姑娘请回去,在下哪里敢自己回去啊。”那人也不介意凤栖的冷言冷语,反而恭敬有礼,“希望姑娘能赏在下一个面子。” “赏你面子。”凤栖毫不在意地冷嗤,“你以为你是谁啊。”心中的烦躁再起,凤栖手中马鞭再次高高扬起,落下,犀利的鞭声划破长空,呼啸向他的脸甩去,“滚!” 只是意外的,这次凤栖的马鞭并没有落在那人的脸上,而是被他紧紧地抓在手中。 凤栖微微诧异,随后微眯着眼看着他抓着她甩出去的马鞭的那只手,因为强劲的内力和惯性作用,马鞭在他的手心磨出了一条贯彻掌心的红痕,血丝微微渗出,倒是与他手臂上的边上相互映衬。 不是凤栖自恋,而是她有这个资本自信,依她的武功,就算只是寻常的一鞭,想要接住恐怕不是什么易事,更可况她懂医术,熟识人身体的各种结构,知道怎么能让人疼,懂得人的死角在什么地方。 她方才那一鞭,可以说完全是冲着他的动作死角而去的,即便不会让他重伤,也会使他疼上好几个时辰。可是,他却在她没有看清他动作的情况下化解这一招。 这个人的武功,很高。 凤栖使出巧劲,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微微松了手,马鞭很是轻易地回到了她的手上,“明人不说暗话,摄政王想要本姑娘做什么,本姑娘清楚得很。但本姑娘也不是随随便便出手的人,想要本姑娘出手,先应了本姑娘的条件。” 第三十六章 我想吻你 “姑娘,请。”摄政王府西苑厢房,摄政王妃走在前头,为凤栖引路。 “王妃客气了。”凤栖顺着摄政王妃的手势,在御连薇毫不掩饰的瞪视下,入了西苑厢房。 明亮的烛火被挑起,微微跳曳着。西苑厢房的布置很是雅致,只是因为没人住而显得有几分冷清了。 总体还行。凤栖很是满意这个临时的居所,冲摄政王妃微微一笑,“有劳王妃费心了。” “姑娘实在客气,这不过是我该做的。”摄政王妃轻笑,保养得仪的脸上保持着端庄贤德的弧度,“姑娘费心救我儿,该说谢谢的是我才是。” “谢就不必了,毕竟本姑娘也不是白做事的。”凤栖也不欲与摄政王妃客气来客气去的麻烦,“我与王爷不过是互取利益罢了,谢与不谢,没多大区别。本姑娘乏了,就不招待王妃了。” 摄政王妃一早就听说了凤栖这略带嚣张跋扈的性子,却没想到她是这般的不客气不给面子,当下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但她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小姐,又与摄政王夫妻多年,一些表面的功夫做得还是很到位的,至少没有像御连薇一般将什么都挂在脸上。 她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姑娘了,姑娘好好歇息。”她又对屋中的几名婢女道,“好生伺候姑娘,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屋中的婢女皆是一礼,恭恭敬敬地答着。 摄政王妃点了点头,带着御连薇就往外走。 凤栖站在门口,看着摄政王妃远去,却突然看见御连薇转过头射向她的眼神,似淬了毒一般阴狠。 凤栖毫不在意地挑衅一笑。她现在就在摄政王妃,她御连薇的地盘上,只可惜你却奈我不得,如何,很气很恼吗?有本事你咬我啊。 御连薇看懂了凤栖脸上欠扁的笑意,当下胸口涌起一阵恼意,却是发泄不出,差点呕得吐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随摄政王妃离去。 摄政王妃与御连薇一出来了西苑,凤栖脸上的笑意收敛,反倒带了几分冷然。她转身回屋,扫了屋中的几名婢女一眼,“出去。” “奴婢奉王妃之命……” “话,本姑娘从来不喜欢说第三遍。”凤栖狠狠地瞪了那名说话的婢女一眼,眸光寒意分外渗人,“出去!” “可,可是……”那名婢女被凤栖看得浑身泛寒,冷得直打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凤栖眉心一拧,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向那名婢女,“滚!” 那名婢女狠狠颤了颤,茶杯砸向她的额,额上一痛,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其他几名婢女吓了一跳,再顾不得什么,赶紧收拾了地上碎了的茶杯,上前扶了被凤栖砸伤的婢女颤颤巍巍地出了西苑。 凤栖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西苑门口,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衣袖带着劲风一甩,暗香洒向门外,房门被‘砰’的一声带上,连带着屋中的烛火也在一瞬间飞灭,只余一缕轻烟渺渺。 夜静无声,摄政王府内各处燃有照明的灯火几盏,唯有西苑厢房漆黑一片,灯火不明。悬上明月光辉清冷,洒落在西苑半开的窗上,靠窗的床头透着几缕月光,如瀑青丝散落在绣着牡丹花纹的绣枕上,月光辉映,乌黑清亮,与床前的明白色相互辉映。 凤栖闭着眼睛,睡熟了一般,呼吸声浅浅,几若无闻。 屋中静谧,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似乎什么都没有了,窗外拂来夜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清冷气息,她眼睑的睫毛微微颤了几颤,随后沉寂无声。 床边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向门外而去。浅浅的呼吸声一窒,随后又恢复正常。 脚步声不停,如玉的手覆上门扉,‘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凤栖突然就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脑袋下的绣枕‘嗖’地一下被抛出,‘砰’,重重地砸在半开的门上,“云世子不是忙着见相府的小小姐,忙着接名满天下的醒裟郡主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见本姑娘了。” 因为她那突然袭去的绣枕,苍云代的身形震在那里没动。 凤栖抿紧唇看他,他久久不语,只站在门前不动。 凤栖只觉得气闷,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借着太后的赐婚从皇宫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让苍云代不管她的事吗,如今他是真的不管了,她入了摄政王府,他却不言不语,这是她所希望的不是吗。可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一遍遍播放着瑾王府施心莹和城门口醒裟郡主的那一幕。 心口有些闷闷的,涨涨的疼。 凤栖怒起,“怎么,云世子,以身犯险引蛇出洞很好玩是不是?以你重伤为代价,将北藩王极其世子赶去东孚郡,断了摄政王一条臂膀很了不起是不是?” 苍云代依旧无话,月光清冷,落在他身边,如光华璀璨,却也冷人心扉。 凤栖突然泄了一口气,烦了累了,忽然就不想理了。她撇头看向床的里侧,声音浅浅淡淡,带着疲惫,“苍云代,我好累。” 我好累。三个字,却像重锤一般砸在他的身上,苍云代突然转身看她,如诗似画的眉眼在这一刻极清极淡,如烟雾笼罩一般看不真切。 就在凤栖以为他打算就这么沉寂下去时,他突然开口,声音低低,“那日你问我,若有一天你不再是你,我该当如何。” 凤栖怔了怔,脑袋当机半响,听他道,“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 凤栖身子一僵,裹在锦被中的手脚瞬间冰冷。 清冷的气息瞬间萦绕鼻侧,将她完完全全笼罩。轻声叹息,“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低低的一句话,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就像一把大锤,在她的心上毫不留情地重重敲上一锤,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害怕了吗?是的,她害怕了。 凤栖低着头,埋在锦被下的小手紧紧地绞着锦被的衣一角,长长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很疼,却及不上她心上窒息的疼痛。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凤栖撇过脸,神情寂寂。 苍云代看着她,好看的眉拧起。如玉的手清凉入骨,勾起她微尖的下巴,她别扭地扭头,他手下不至于弄伤她的用力,将她的小脸抬起,“我不知道你想从摄政王那里得到些什么,但只要你想说,我便听着。”若你不想说,我也可不问。 凤栖突然就被定住了,因为他的话。他知道,他都知道。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凤栖觉得眼眶湿得不像话,满满的,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样。 他知道她要入摄政王府,他知道即便是他也无法让她改变主意,所以他不说,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找借口离开瑾王府,默默地为她部署一切,甚至不惜以重伤为代价砍出摄政王的臂膀。 因为他们都清楚,北藩王这一离京去了东孚,只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而小公主的百日宴却是迫在眉睫,摄政王此时是箭已离弦,回不了头了。 盈水的眸闭上,晶莹的眼泪自眼角滑落,湿了他的肩头,有些烫。 “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隐隐颤了一下,苍云代突然低下身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脑袋搁在她细小单薄的肩上,淡淡的女子馨香充斥鼻翼。 “苍云代,不要对我这样好。”哑哑的闷声响起,有着懊恼和自责,“我不好,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我……”我很自私,我有好多好多的事不能向你坦白,有好多好多的事不能为你去做,因为她不是凤栖,或者说,她不是单纯的凤栖,所以给不了他以前那种单纯的追逐。 “只要你还是你,就值得。”苍云代声音低低,却很清楚地传进她的耳里,清晰地在她的心里一遍遍回响。 凤栖很想笑,心里的郁气散尽,暖暖的,唇角勾起,她在笑。笑着笑着,滑下的眼泪却又多了起来,一颗两颗三颗,落在他的肩头,原本半干的衣服又湿了一片。 低低叹了一声,他的脑袋离开她的肩,低头看她。晶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着,落在他的心上,心头滚烫。 如玉的指尖划过,泪珠落在他的指尖,晶莹剔透,在月光的作用下泛着清冷的光,“从来不知道,你也会哭。”哭得这般让他心疼。 “又不是没在你面前哭过。”就她记得的,就有好几次吧。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次见他时,她装腔作势,当着三国皇帝的面哭着喊着要嫁他做世子妃。 苍云代抿唇,似乎也想起了那个不怎么愉快的‘初次见面’。 凤栖突然就笑了,倒在他的怀里,“那个时候,你的表情也是这般。”凤栖看着他如诗似画的脸,看得认真,说得更是认真。 苍云代低头看她,她唇角勾起,连眉眼间都带着愉悦的笑意,他倏尔一笑,声音依旧低低,却带着几分情动的喑哑,“我想吻你。” 第三十七章 真想留下 凤栖呆呆地坐着,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样子半天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他已经呵呵地笑开了,原本清透绝色的小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小脸红通通的,甚是艳丽。 苍云代不觉失了会神,如玉的手捧住她的脸,快速而又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后是眼睛、鼻子,再是红润的樱唇,浅浅品尝着,辗转,吮吸。 轻浅而温柔的吻饱含情意,带着浓浓的眷恋和珍视,让凤栖的心跳不觉漏了几拍,随后又猛烈地跃动。 “七七也想要呢。”某人略带揶揄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你……”凤栖一滞,颤着手推开苍云代,而又敏捷而迅速地掀起锦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全然不管外面某个闷闷笑得愉悦的人。啊,丢死人了! “真想留下来呢。”苍云代心情很好地看着将自己裹着密不透风的人儿,声音轻轻,带着无限的惋惜。 “……” “呵呵。”知道不能逗得太过,苍云代也知道见好就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裹成一团的锦被,“我如今受伤,气息不稳,摄政王府不能久待。”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你,自己小心些。”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某人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传来,想起他身上还有伤,有些不放心,刚要掀起锦被起来,就听到外面发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后又连续‘哐当’了好几声才停歇下来。 凤栖坐起身,与苍云代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相同的了然。她缓缓勾唇,“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嗯。”苍云代伸手替她理了理因为钻进锦被而有些乱了的青丝,即便相信她的实力,却还是避免不了的担忧,“小心一些。” “放心吧,我有分寸。”凤栖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常年的冰凉。不经意地搭上他的脉搏,凤栖秀眉轻皱,“霍老都没有给你开方子抓药的吗?”这个霍老,在搞什么鬼? “开了。”怎么没开,他一受伤,整个北苑都乱了,霍老更是当即就给他开了方子熬了药,只是…… “开了?开了方子你的伤怎么还这么重?”凤栖不悦地皱眉,瞪视着苍云代,“你没喝药?” 身为绝世毒医,她有她骄傲的资本,而一身绝妙的医毒之术就是她的资本。霍老的医术有几斤几两重她可谓是一清二楚,他若是开了药给苍云代,苍云代的伤不至于还这么严重。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苍云代根本就没喝药。 “你若不在,伤好与不好,没区别。”苍云代认真地看着凤栖,语调轻轻淡淡,好似在谈论今晚吃了什么一般,让凤栖着实气结。 “还是孩子吗?伤好与不好,怎么会没有区别。”凤栖现在恨不得打他一顿,但想着他受着伤,不喝药不治伤熬了两天,心里就难受,就是想打也下不了手,只能闷闷地斥道。 “没人心疼,自然就没有区别。” “谁说没人心疼,你受伤,红姨会心疼,霍老会心疼,溯斐溯紊也会……” “你呢?” “嗯?”话突然没打断,凤栖呆愣地看着苍云代。 “你呢,会心疼吗?”重复了一遍,苍云代直直地看着她。 许是苍云代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炙热,看得凤栖觉得原本消下去的滚烫再次烧了起来,火辣辣的,说话都有些不流利了,“谁,谁要,心疼你啊。” 半吼着喊出这句话,凤栖伸手推开苍云代,哧溜从床上留下来,脚往鞋子里一伸,蹬蹬蹬就跑了出去。 看着凤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苍云代失笑,如诗似画的容颜云雾散开,却不知为何含着隐隐的落寞。 风,平地而起,又缓缓将歇。 凤栖逃一般地窜出房间,迎面一阵风袭来,已是春末的夜风还带着微微的凉意,打在她微微红烫的脸上,好似那在房中只升不将的温度在这风中凉了不少,让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真的是,太没用了。 凤栖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可恶,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跑啊,那是她的房间好不好,该跑的人不是你好不好。 唾弃了又唾弃,凤栖好容易才稳下了心神,缓步向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西苑厢房没有燃灯,院中也是漆黑一片,但借着清冷的月光再加上凤栖良好的视力,她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院中那一片的狼藉。 精致的绣鞋停在地上那个还在试图蠕动的灰色身影,灰色的上等衣料已被碰倒摔碎的花盆碎片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隐隐的还有一些血痕,显得格外的凌乱不堪。 凤栖歪了歪头,嘴角勾着笑意,语气是一派的闲定悠扬,又带着几分谁都听得出来的故意疑惑,“这不是宇文长老吗?宇文长老怎么会在本姑娘的院中呢。” 凤栖入摄政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摄政王,也到过御连玖的房间看过尚在昏迷之中的御连玖,那个时候,宇文正好也在御连玖的房中,所以此时凤栖能叫出宇文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宇文浑身软绵绵地仰面躺在地上,背抵着粗糙的地面,不安分地蠕动着,上等的衣料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听见凤栖的声音,他难受地睁开眼,在看清凤栖水眸中分毫掩饰都没有的笑意时,浑浊的眼眸迸发出恶毒的光芒,上下齿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你是故意的!” “故意?本姑娘故意什么了?”凤栖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本姑娘不过是好奇大半夜的宇文长老为何不在自己房中睡觉而是跑到本姑娘的院中而已,怎么就成故意的了。” “你,你分明就是知道我今晚会过来,所以才在院中洒了毒药,想要害老夫。”宇文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吃了凤栖的样子。虽然他极力镇定,不想在凤栖面前露出什么丑态让她看了笑话,但无奈浑身无力再加上那越来越浓烈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将背部紧紧地贴着地面,难受地蠕动着。 痒,好痒。 凤栖其实不怎么想笑的,只是看着仰躺在地面向虫子一般不停蠕动的人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宇文长老过滤了。本姑娘终归是江湖中人,该有的警惕还是有几分,更何况本姑娘初来摄政王府,对什么都不熟悉,不敢保证自己在这里绝对安全,所以略微施了一点点手段而已。” 是的,一点点手段,真的只是一点。凤栖笑,很是无辜地在心里加了一句,她就是不小心将软骨散和痒痒粉混合并给他来了一个超级无敌豪华无敌版的,而已。 一点点!宇文咬牙,背后传来的瘙痒越来越强,背部与地面的摩擦已经解救不了他了,酥软的身子开始艰难地在地面大幅度地摆动着,沙沙的声响越发大了。 因为他的动作有些过大了,导致他的身体会时不时的碰触到散落在他身边的花盆碎片,花盆碎片尖锐的角划破衣裳,刺啦一声,长长的血痕蔓延。 宇文瞪向凤栖的目光越发地恶毒了,恨不能现在就吃了她一般。 凤栖视若无睹,面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声音轻轻,却没有半丝情绪,“看够了,就将人带回去吧,本姑娘可没时间伺候。” 凉薄的声音轻轻,却在瞬间传遍了西苑厢房的每一个角落,躲在暗处的人心下一惊,皆没有想到凤栖除了医术高绝之外武功更是高出他的想象不少。 显然,来人并没有忘记将凤栖请入府时那张扬犀利而不拖泥带水的鞭法。 凤栖话落,转身就入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带上。 西苑厢房没燃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落下。 躺在地上的人还在难受地蠕动着,衣料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突然,他面上的月光一亮,宇文艰难地张眼,“暗主。” 夜风轻拂,西苑厢房外突然静了下来,半丝声响也无。 凤栖回到房中,苍云代早已离去,她突然像泄了气一般躺倒在床上,正正地看着帐顶发呆,脑袋空空一片。翻转下身子,凤栖伸手拉过锦被,身子滚了一圈,锦被卷起,将她整个人蒙的严严实实的。 闹了半夜,凤栖也有些倦了,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睡意袭来。 缓缓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感觉有人靠近,凤栖突的睁开眼,很是迅速地伸手一扯锦被,锦被散开,她翻身而起,手腕翻转间,细如牛毛的银针出现在双指之间,泛着渗人的寒光,手起手落,凌然的杀气却在看清来人时霎时顿住,“呃,公子琴?” 清俊纤长的身影,纯色锦衣一身儒雅之气,背上一架刻着古纹的琴,可不就是公子琴吗。 凤栖松了口气,将指间的银针收起,随意地往床上一坐,“我说,大半夜的,你跑我这来做什么,不用睡觉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虽然说这里是摄政王府,但好歹现在也是她的地盘好不好,怎么一个个都爱往她这里跑。 第三十八章 竟然是蛊 公子琴静静地站在凤栖床前,除了方才进来时泄露的气息之外,便再没有任何的异常。凤栖都有些恍惚,眼前的人不过是她的幻觉。 “喂,公子琴,你怎么……” “为什么?”公子琴突然开口,声音幽幽。 “什么?”凤栖微诧。 “为什么?”公子琴再度开口,嘴角挂起笑意,看得凤栖有些心虚。 凤栖看着公子琴,喏喏的开口,“公子琴,你,你没,啊……” 公子琴突然向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扣住凤栖的薄弱的双肩,“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凤栖挣扎着想要摆脱公子琴如锁一般牢固地扣住她双肩的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若是不知道,你为何要追在苍云代身后这么多年,为何要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公子琴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扣着她双肩的手愈发紧了几分,磨得她细嫩的肩膀直发疼。 “公子琴,你发什么疯!”凤栖也是怒了,银针露于指间,她扬起手,毫不客气地往他手上扎去,公子琴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公子琴的手一松,凤栖一掌拍出,却控制着力度不伤了公子琴,翻身一跃,离开了床,退到安全距离。 公子琴看着手上的一点红印,很疼,却及不上他心疼。“我疯了,我是疯了,那你呢。” “你忘了吗?风王府是怎么蒙上通敌叛国的百年骂名的,你的父王母妃,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吗?”公子琴瞪着凤栖,“十年生死,十年分离,这些都是拜谁所赐,你忘了吗?” “我没忘。”公子琴的声声质问,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心上,每砸一下,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忘?她怎么可能忘?那如蒙的天空,尸横的遍野,血染的道路,她一步一步踩踏而过,怎么可能忘了,如何能忘了。 “你忘了。”公子琴摇着头,声音突然静了下来,“你忘了,一看见苍云代你就忘了。你,还有风肆染,你们都忘了!” 凤栖咬着唇,看着公子琴一步步后退,“你们都忘了,你以为你忘了苍云代就会忘了吗?你是风王府的栖晗郡主,天隆王朝唯一有封号的郡主,你以为苍云代会轻易地忘记你吗?” “待他想起,就是风氏血脉尽灭之时,你懂不懂!” 你懂不懂! 凤栖疲惫地单手撑着脑袋,窗外斜射而进的阳光落在梳妆台上,晕晕点点。公子琴的嘶吼在耳边回荡了一夜,搅得她心神不宁,心里总觉得慌慌的。 抬眼看向窗外,春末夏初,阳光总是格外的绚烂,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落满西苑。 御连薇从院外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凤栖,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女子容色倾城,气质雅贵。就是身为女子的御连薇,此时见了,都忍不住惊艳一番。 那日,二哥御连玖离开郁香阁偷偷跟在凤栖身后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深夜都不见回来,第二日一起来她就听说二哥被人举报说醉倒在烟花楼中,接回来时却发现中了毒昏迷不醒至今。 而凤栖却什么事都没有,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还说能治好她二哥。 御连薇微微眯眼,看着凤栖。她就不相信这事与凤栖无关。 御连薇缓步上前,看着凤栖,“七姑娘不是要给我二哥解毒吗?怎么还在这里?”说完她似讽非讽一笑,“不过说来也是,连宇文长老都解不了的毒,肯定是非常厉害的,某些人知道自己大言不惭,害怕了,也是正常的。” 凤栖这才回过神来,视线从院中零零碎碎的光影中移到御连薇身上,清澈的眸底闪过几分好笑,“本姑娘可是记得王妃说了,让我在辰时三刻时去为二公子请脉,这辰时可还没到呢,我哪里敢动?更可况,”凤栖顿了顿,“我还没吃早膳呢,饿了一晚上,如今可是浑身无力呢。” 凤栖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却激得御连薇想要吐血,摆明了告诉她,不给我饭吃,小心本姑娘罢工哦。 御连薇暗自咬牙,但想着二哥还要靠凤栖来解毒,而且父王昨夜也交代过,凤栖留着有用,暂时得罪不得。 虽然心里恨得想咬她,但她还是忍了下去,深呼吸,强压下胸中闷气,对她身边的小丫鬟道,“林儿,去,为七姑娘准备早膳。” “是。”林儿应了一声,赶紧转身出了西苑。 凤栖顿时乐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意,“那就多谢郡主了。” “七姑娘客气。”御连薇咬牙,面上却是一派娴雅温柔。 这倒是让凤栖有些意外。倒是挺能忍的嘛。 用过早膳,时间也差不多了,凤栖伸手入怀掏出锦帕擦了擦嘴角,“还请郡主前面带路。郡主?” 御连薇好似没看见一般,死死地盯着凤栖的锦帕,锦帕的一角,分明用银线绣着一个云字和一枝玉梨花,那是……“云世子的锦帕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呀。”凤栖看了一眼手上的锦帕,笑意盈盈,“自然是苍云代给我的啊。郡主应该清楚,苍云代的东西,除非他自愿,否则谁都拿不到的。” 御连薇自然知道除非苍云代愿意,没人近得了他的身拿得到他的东西,她也知道之前凤栖一直住在瑾王府苍云代的北苑里,只是她没有想到,苍云代竟然将锦帕这样贴身的东西送给了凤栖,而且还是这条锦帕。 谁都知道,苍云代身上有两件贴身不离的东西,一件是一块半阙月玉佩,另外一件就是这绣着苍云代名字和一枝玉梨花的锦帕。可如今,这锦帕却在凤栖的手上。 御连薇的小脸白了又白,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身子因为不敢置信的愤怒微微颤抖,这锦帕,就是当年醒裟郡主讨要,苍云代都未曾给过。 “郡主?郡主!”凤栖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唤了御连薇几声,见她终于缓过神来,这才重复道,“还请郡主前面带路。” 御连薇勉力笑笑,小脸几分苍白,“七姑娘请。”说着,转身当先出了西苑。 凤栖抬步跟上。 其实御连玖的院子离西苑厢房并不远,大概的方向凤栖也都知道,只是既然要装,就自然的要装全套了。 入了御连玖的院子,进了主屋,凤栖这才发现,除了上早朝还未回府的摄政王外,摄政王府和一直住在摄政王府中的宇文早已等候在这里了。凤栖刚进来的时候,宇文刚为御连玖把过脉,只是看他的神情,只怕依旧是一无所获。 其实也不是凤栖自夸,而是她十分自信自己炼制的药,除了自己,这世间,只怕就只有泠溪能解了。 说起泠溪,凤栖这才想起,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只是一直没有传来泠溪动身去了南隋的消息,想来他应该还在星渺京都才是。 就在凤栖想东想西的时候,宇文已向摄政王妃禀告了诊断结果,虽然知道答案,但真正一听,摄政王妃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失望的。正巧这个时候凤栖进来了,她转头看向凤栖,面上一派希冀,“七姑娘来了。” “是。”凤栖看向摄政王妃,点了点头,“让王妃久等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劳烦姑娘了。”摄政王妃赶紧起身,迎上凤栖,“还请姑娘救我儿性命。”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但到底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御连玖与御连琛又一直都是兄友弟恭,她更是将御连玖当成了亲孩儿在看。如今御连玖中毒昏迷,就连用毒好手的疆域城长老宇文都束手无策,她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凤栖的身上了。 “王妃客气了。我这就为二公子看诊。”凤栖冲王妃点了点头,在她感激希冀的目光中走向床边,在路过宇文的时候特意无视了他瞪大了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睛及眼底深藏的阴戾,唇角玩味微勾,呐,宇文,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凤栖侧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如葱纤指落在御连玖露在锦被外的手腕上,跳动的脉搏从指尖传入脑中。 凤栖唇角微勾,御连玖中的毒不仅是她亲手下的还是她亲手炼制的,毒性如何她自己清楚,解救方式她更是了然于心,所以能不能解毒并不在她思虑的范围之内,她想的是,到底该如何让摄政王交出那件东西。 微中带燥的脉搏在她的指尖跳动,凤栖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轻叹,时而恍若,让在一旁焦急等候的摄政王妃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是落不到实处去。 感觉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凤栖也玩够了,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控制着不笑出声,“二公子……”就在此时,跳动的脉搏一滞,原本微弱的脉搏在这一滞之后却跳动的越加烈了,血液隐隐地加快了流速。 凤栖皱眉,一句话就卡在了喉头,竟然是蛊。 第三十九章 亲自请你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摄政王妃有些急了,还不待凤栖开口,就急急地问道。 凤栖被她这么一问,满心的诧异和惊疑收回腹中,缓缓对她一笑,“无事。不过是二公子所中之毒奇特,有些始料未及罢了。” “什么?”摄政王妃一听,可是急了,“那可如何是好啊?”若是连七姑娘都治不好连玖,那连玖不就…… “喂,你不是说能治好我二哥吗?”御连薇听言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瞪着凤栖,面上恶狠狠的,“你若是治不好我二哥,我定要你好看!” 听着御连薇的恶言恶语,凤栖轻挑眉角,冷笑一声,“郡主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从一开始,本姑娘就没说过本姑娘可以治好二公子,是你们听信谣言强行要将本姑娘带来摄政王府的。怎么,这会不会还想说那谣言还是本姑娘让人散布的吧。” “你……”其实御连薇确实有这种想法,只是她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凤栖倒打了一耙而已。 如今凤栖都这般说出来了,御连薇自然不好再说,只能一口气被堵在喉头,不上不下,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蛋都被堵得泛红。 “薇儿。”摄政王妃见凤栖面色不好,赶紧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御连薇,摇了摇头。现在,她们还指望着凤栖能救御连玖呢,可轻易得罪她不得。 御连薇自然知道摄政王妃的意思,心里堵着一口气,却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向凤栖道歉。 凤栖冷哼一声,做出极不耐烦状,“若是王妃和郡主真有疑虑,本姑娘也可现在就走。摄政王府的门槛高,本姑娘还攀不起。” “姑娘说笑了,薇儿还小,不识得分寸,还请姑娘见谅。”摄政王妃脸上端庄的笑意差点就挂不住了。 索性凤栖也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只冲摄政王妃缓缓一笑,便没再说什么,而是伸手入怀掏出布包,展开,大小不一的数十根银针泛着寒光,看得人胆颤。 凤栖信手捻起一根大小适中的银针,手腕翻转,银针尖锐的针头直接没入皮肉,食指与拇指成扣,轻轻一弹,银针震荡。 复又捻起一针,寻准穴位,银针落下,直到几十针落入,凤栖方才停了手。转眸看了看四周,凤栖道,“麻烦王妃请人将二公子的房间打扫一遍,门窗记得不要关紧,保持通风,让房中的病气去几分。” 摄政王妃点头,她身后的婢女立即转身出去,凤栖听见她在门外按她说的吩咐底下的小厮丫鬟做事,随后她又走了回来,刚一走近,就面带几分欣喜地拉了拉摄政王府的衣袖,指着床上的人,“王妃,王妃,二公子他……” “连玖。”摄政王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御连玖几日不见动静的手指动了动,眼睑轻颤,她急忙上前,坐在床边,欣喜万分地看着床上的御连玖。 “二哥。”御连薇也连忙靠上前,状似无意地将凤栖挤开。 凤栖挑眉,侧身闪开,收拾好布包放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眼前上演的亲情戏码。 “桀桀,姑娘可真是厉害,几针功夫,二公子就醒了。” “那就说明本姑娘本事,不是吗,宇文长老?”耳边传来宇文的怪笑声,凤栖皱眉,后退一步,“说起来,今日我看宇文长老走路虚软无力的模样,可是身子不适?需不需要本姑娘为你扎几针?” 宇文听言,脸色变了几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旁刚从御连玖醒了的喜悦中醒过神来的摄政王妃抢了白,“今日我看长老似乎是有些不适,正好七姑娘在,要不请姑娘为长老把把脉?长老是王爷请来的贵客,可不能出差错啊。” “有劳王妃操心了,在下无事。”宇文听言,只能僵着笑脸婉拒。 凤栖满脸可惜地笑,“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 “无妨无妨,只要长老无事就好。”摄政王妃听言也算是放下心来,转过身回去照看御连玖。 凤栖耸耸肩,朝着宇文挑衅地笑了笑,向摄政王妃说明想借用一下摄政王府的药房为御连玖开药,摄政王妃自然无疑,吩咐婢女带凤栖前去。 “宇文长老,本姑娘就先告辞了。”凤栖笑,亮出一口白牙。 “七姑娘慢走。”即便宇文掩藏的再好,话语间还是免不了泄露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御连薇站在御连玖的床头,看着凤栖冲宇文笑笑,随后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她转身跟随婢女出了御连玖的院落。 对于御连玖的苏醒,摄政王妃显然很高兴,这几日一直蹙紧的眉此时渐渐松开,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笑意,端庄得体,“这七姑娘的医术当真是极好,不过施针,我儿就醒了,看来传言果真非虚。” 御连薇轻抿唇角,看了眼刚刚转醒的哥哥,对摄政王妃道,“母妃怎么知道那传言非虚,指不定什么传言的,都是她给弄出来的呢。” “薇儿的意思是?”摄政王妃眉头微拢,看着御连薇稍稍疑惑。 “母妃不觉得奇怪吗?二哥那一日分明就是觉得她在郁香阁时神色有异,这才悄悄跟在她身后想探查一番的,谁能料到第二日二哥就被人发现醉酒在烟花楼,被人送回家后还中了毒,所中之毒,就是宇文长老也解不了,却偏偏她解得了。” 御连薇顿了顿,娇柔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分狠戾,“要我说,就是她给二哥下的毒,也是她自己散布的传言,说她能治好二哥。否则怎么可能会怎么巧,什么事都搭一块去了。” 摄政王妃听言,也有几分心惊,看着御连薇,语气有几分凝重,“这事儿,可是与你父王提了?” “提了。”御连薇点点头。 “你父王怎么说?” “父王说暂时可以不理会,只管先治好二哥。”御连薇想起那时候他父王说的话,抿唇,万分的不乐意,“父王还要我与她好好相处,万不可得罪。哼,父王也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不就是被云世子看上了吗,有什么得罪不得的。” “薇儿,不许胡说。”摄政王妃斥道,语气里却没有过多的责备之意,“你父王竟然这么说了,自然就有他的道理,你照做就是。”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没有离开的宇文,“长老,七姑娘给我儿配的药,就麻烦长老帮忙过目了。” “王妃放心。”宇文应道,转身离开。 凤栖跟随摄政王府的婢女出了御连玖的院子,穿过假山小径,走过九曲回廊,这才到了药房。 寻了看管药房的嬷嬷,嬷嬷将凤栖领到了药房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王妃吩咐,只要能够治好二公子,药房中的东西姑娘可以随意取拿。” 凤栖听言一挑眉,她怎么会不知道掌事嬷嬷,或者是说摄政王妃话里的意思。看来这位王妃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呐,这是在防她,也是在警告她吧。 凤栖勾唇一笑,清丽绝色的笑颜如花般绚烂夺目,“嬷嬷放心,本姑娘可不至于连这点分寸都不知道。” “姑娘清楚便好。”掌事嬷嬷似乎很满意凤栖的回答,躬身道,“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姑娘有什么事,可以找翠儿。”她的话落,先前带凤栖过来的婢女冲她躬身一礼。 凤栖点点头,掌事嬷嬷便退了下去,翠儿仍然站在凤栖身后不远的地方。 凤栖扫了药房一眼,走近那些置放药材的柜子,抽出其中一个抽屉打开,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她转身,药柜旁边有一个书架,不大,但满满当当地放着一本本的医书。 身为医者,医书就是珍宝挚爱,凤栖也是一样。指尖放在书上,一本本扫过,都是一些最基础的入门书籍,当然,其中还不乏一些珍品,只是大部分都是凤栖看过的。 不过想来也是,放在药房这个地方,又肯让她随意进出,自然不可能放什么千金难求的东西。 凤栖轻笑,随意抽出一本医书,翻开书扉,“翠儿,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你先去帮我备些东西,寻常熬药的炉子和药罐就行,但是熬药的水,一定要无根之水。” “若是不懂,你可以去问问宇文长老,什么叫做无根之水。”见翠儿迟迟不应声,凤栖又加了一句。 果然,她这话一落,翠儿立时躬身应声,转身出了药房,并将门带上。 凤栖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听见翠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翻着书页转身,对着药柜偶尔抽出抽屉看一眼里面的药材。“怎么,还打算让我亲自请你出来吗?” 凤栖的声音不高,低低的,流转在药房的每个角落,却控制着不让药房外的人听见。 “公主尊贵,小的何德何能敢让公主相请啊。”凤栖面前的药柜突然向后退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处有人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来人笑嘻嘻的俊脸。 第四十章 甘之如饴 看着来人笑嘻嘻的欠扁的样子,凤栖轻笑挑眉,“秦南?”她倒是忘了,秦南的府邸就在摄政王府旁。那日她与苍云代夜探摄政王府,机缘巧合救了慕阙时走得就是秦南府上的密道。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竟让敢在摄政王府的药房里挖一条暗道。” “这不是迫不得已嘛。”秦南走出密道,呼的一口气将手中的油灯吹灭,“这条密道也不过是临时挖的,什么都没弄齐全,连个火都没有。”秦南显然是在嫌弃他手上拿着的油灯。 “是为了宇文的蛊?”凤栖卷着手上的书,问道。 秦南点头,没有半分隐瞒,“可不是,就为了他那蛊。” 凤栖点头,表示了解。她知道苍云代很是忌惮疆域城的蛊毒,毕竟那不是普通的毒药,而且比毒药还要防不胜防,所以他在得知摄政王从疆域城请来宇文时便命人挖了这条密道防范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说起蛊毒…… “今日我为御连玖看诊了。”凤栖皱眉,看着眼前的药柜,尚有几分疑虑,“早先我对他下了十日麻和沉香醉,让他陷入昏迷状态,今日为他施针,解了沉香醉一半的药性。” “公主打算怎么做?”听及此事,秦南也想起了今日来这里的正事,“世子说一切看姑娘的意愿,御连玖是死是活,对于我们皆是有利有弊,无关紧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属下的意思还是,斩草除根为好。”秦南看着凤栖,见她皱眉,连忙解释道,“御连琛此时尚在去往南隋的路上,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北藩王和北缙楠被遣往东孚郡,摄政王少了一条臂膀,如今剩下的,就是御连玖和朝中一些有异心的大臣了。” “小公主百日宴将近,到时候摄政王不动手,皇上也会动手的,御连玖若是死了,对我们终归是利大于弊的。” 凤栖看着秦南,这个男子看起来有几分儒雅张扬,一直与御连泽打打闹闹,看起来不成样子,但终归还是苍云代暗中请入府的幕士,对于局势,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其实凤栖又何尝不知道御连玖死了比活着对他们的好处大,至少,御连玖名下的禁军将会尽数入了瑾王之手,摄政王府少了一份保障和支持。 东孚郡东南两位藩王惨死途中一事一出,削藩一事只怕是又得推迟了,但小公主百日宴渐近,皇帝蓄势待发,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成就就此收手的,摄政王明白,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地来找她这个曾经入住过瑾王府北苑,传言与瑾王世子苍云代关系匪浅的女子为御连玖解毒了。 谁都明白,谁都知道,苍云代那样剔透的人,又如会看不清,会不知道御连玖究竟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他之所以那样说,无非就是想让她安心,不想因为他而乱了她的计划。 因为他知道,她入摄政王府的目的何在。 凤栖不语,药房中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她翻书的声音。 秦南也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凤栖不住在瑾王府,还要搞出这么一出,费那么大的劲入摄政王府,但他知道,凤栖和世子必定都有他们自己的疑虑。 哗哗地翻了几页书,凤栖随手将书放回了书架上,抽出一张纸,随手打开几个抽屉,从里面各抓出一把药材,放入摊在掌心的纸张里。 “御连玖中了蛊毒。”这话是对秦南说的。 秦南心下一惊,首先考虑的就是,“是公主?” “不是我。”凤栖手下的动作顿了几顿,摇摇头,“我只对御连玖下了十日麻和沉香醉,至于御连玖体内的蛊毒,也是今天为他把脉时才知道的。” “难不成是宇文?”除了凤栖,秦南能想到的能接近御连玖并且还懂医术蛊毒的除了凤栖,就只有宇文了。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凤栖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宇文与摄政王府之间除了北藩王之外,还是有利益关系存在的。研制控心蛊,宇文需要借助摄政王府。” “这倒也是。”秦南皱眉,难得严肃,“那会是谁呢?” 凤栖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星渺表面的局势虽然很清楚,但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波涛汹涌呢。“御连玖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大可不必担忧。” 将纸中的药材拢在一起,包裹严实,凤栖道,“慕阙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你让他悄悄过来一趟,我有些事想让他去做。” “公主有什么事可以告诉秦南啊,秦南很是乐意为姑娘效劳的。”御连玖的话题掀过,秦南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看得凤栖直翻白眼。 “你?算了吧,你还是让慕阙过来吧。”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秦南表示大受打击,但见凤栖并不想多说什么,只好没趣地摸摸鼻子,乖觉退下。 移动的药柜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凤栖将抽屉按了回去,拿着包好的药转身离开了药房。 将凤栖吩咐的东西准备好的翠儿此时正候在门口,见凤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姑娘。” “嗯。”凤栖点了点头,让翠儿前面带路,去了小厨房。 煎药的事并不需要凤栖亲自来做,她只跟翠儿说了一些比较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小厨房。 凤栖刚一出小厨房,宇文便从转角的地方出来,入了小厨房。 坐在小厨房对面的房上,凤栖歪了歪头,好没意思地转身跃下,轻功运起,回了西苑厢房。 昨日凤栖将摄政王妃安排在西苑照顾她的婢女赶出去之后,便叫人传话给摄政王妃,说是不习惯有人随身在侧,不需要婢女丫鬟伺候,拂了摄政王妃的好意。 摄政王妃也不恼,倒是当时与摄政王妃在一起的御连薇嘀咕了句不识好歹。 西苑厢房静静,只有凤栖一人走在小径上,踩踏落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西苑厢房虽是客房,各处装点却都是上乘的,屋内的摆设自不用说,就是这屋外的花花草草,哪一株哪一样不是上上的珍品。 西苑厢房最多的是极品幻兰花,这种兰花虽不及垂兰珍贵稀有,却也是罕见的一种,三年生长,三年开花,更稀奇的是开的花一年一种颜色,如幻如梦,且没有一年是重复的,所以得了这幻兰花之名。幻兰花开满七年,便会凋谢枯萎,然后再三年生长,三年开花。 只可惜现在花期已过,西苑中的幻兰花只剩下与其他品种的兰花别无二致的绿叶。 真是可惜。凤栖在心中幽幽叹息,迈着小步缓缓走入厢房。 反手将门关上,凤栖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来了?” 帷幕后一个身影闪过,现身于凤栖面前,正是慕阙。“公主。” “秦南的速度倒是挺快的嘛。”她不过是去了一趟小厨房,认真算起来也不过个把时辰而已,秦南这么快就将慕阙送进摄政王府了。“密道。” “是,我是从云世子北苑的密道过来的。”这才省了很多功夫,也不用担心会惊动任何人。 大白天的,敢这么明目张胆往摄政王府里送个大活人进来也就只有苍云代手下的人做得出来了。对此,凤栖并没有多少意外。毕竟琴若是没有这种本领,只怕也是不够资格呆在苍云代身边的。 “我让秦南寻你来,不过是想要践行我之前为你许的诺而已。”凤栖清楚地看见慕阙的身子一僵,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异色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凤栖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喝水,等他平静下来。 其实凤栖想的没错,虽然慕阙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因为凤栖这句话而掀起了惊涛骇浪。说实在话,他从未想过凤栖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替他复仇,替他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哪怕知道她是凌天的九公主时也没有。 可事实是,她不仅帮他解了多年的蛊毒,现在还要助他复仇,帮他做到他想做的一切,这如何能让他不激动,不起波澜。 心念及,慕阙单膝跪地,给予凤栖疆域城民最高的敬意,“我慕阙,在此立誓,一生奉公主为主,为公主保驾护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凤栖伸手扶住他的手,眸光微暗,“我不需要你奉我为主,也不需要你为我保驾护航、赴汤蹈火,我只希望你在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之后,为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我便互不相欠。” 慕阙被凤栖扶起,诧异于凤栖有武功的同时,有对她的感到惊愕,“公主……” “我不怕伤你,真的,慕阙,我救你、护你、助你,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凤栖抿唇,坦诚相告。 慕阙看着她,往日清澈的水眸笼着深沉的黑,幽深不见底,却明明白白摊着一重又一重的算计。“慕阙明白。”即便明白,可他仍旧毫不畏惧她的算计,甚至是,甘之如饴。 第四十一章 速回凌天 “你明白就好。”凤栖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债,尤其是人情债,即便她此时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债,也不愿意再添上慕阙这一笔。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慕阙,“你按这上面写的去一个地方,去了那里,会有人帮你的。” 慕阙接过纸张,纸上写着两个字,东孚,而东孚之下,还有一行字。慕阙微微诧异,抬头看向凤栖。这是…… 好似知道慕阙在想什么,凤栖冲他点了点头,“去吧。” “是。”慕阙握紧手中的纸条,向凤栖躬了一礼,闪身出了房门,足下轻点,飞身离去。 凤栖单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珠钗的珠坠轻轻摇摆,没有挽起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半散在肩头,雕菱花的窗户半开,有风拂进,带着青丝轻舞。 木槿紫的衣袖突然滑下来一张纸条,正好落在她的掌心,摊开向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速回凌天。 突然五指收紧,平整的纸条被过大的力度弄出褶皱,无形的收紧,纸张受不住这样的力度,破碎成灰。 院外突然响了翠儿的声音,“姑娘,王爷回来了,想见见姑娘,特命奴婢前来请姑娘。” 翠儿看着眼前毫无动静的房门,又想起之前王妃吩咐过的没有姑娘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西苑厢房打扰姑娘的话,她看了看身边的男子,突然有些左右为难,但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就在翠儿久等不到房内的回应,正想着要不要再喊一声的时候,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内打开,木槿紫的云罗锦高雅华贵,宛若天边的晚霞徐徐飘来。 “姑娘。”翠儿向凤栖行了一礼。 凤栖象征性地点头,目光却落在了翠儿身边的男子身上,沉默半响,她忽而一笑,“摄政王府的暗主,几次三番都你来相请,真是本姑娘的荣幸啊。” 从凤栖打开房门出来,暗主的视线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低沉的声音随后响起,“姑娘,请吧。” 凤栖轻轻一笑,迈开步子率先走了出去,暗主随后也转身跟上,翠儿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上去。 摄政王的书房在北苑中,而北苑分为梅菊两阁,凤栖去的正是梅阁。 梅阁果不负其名,其内栽种着十数株红梅,只可惜花期已过去多时,树梢上只有浅绿墨绿各种不同颜色的叶子长得正好而已,这着实让凤栖可惜了一把。 这若是在隆冬时节,十数株红梅竞相争艳,铺满整个梅阁上空,那该是怎样的一番美景啊。肯定不会比红亭以及十里桃林的桃花差。凤栖想。 “进来。”书房中突然就响起了一个沉厚的声音,是摄政王。 原来就在凤栖走神之际,他们就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暗主轻轻敲了门,在摄政王应声时隐身而去。 凤栖看了眼暗主消失的地方,秀眉轻挑,随后一笑,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普一推开,一股暗香扑面而来,香中带异,正是那日她与苍云代夜探摄政王府是在书房顶上闻到的异香。 这异香中有些古怪凤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有些多,那日又是来去匆忙,她没来得及细究,如今再一闻,何止古怪那么简单。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凤栖缓步走进书房,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关上。 收起摊开在桌上的书,摄政王抬头看向凤栖,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怔了一怔,“你……” “摄政王爷,许久不见了。”对于摄政王的诧异,凤栖倒是有几分了然,落落大方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凌天公主。”狭长的眸微眯,摄政王有几分不确定,“竟然是你。”云罗锦,半阙玉,绝代风华,这样的人儿,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哪怕她已长大,他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来了。“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幽幽的叹息从他口中传出,看着凤栖的眼一眨不眨,眸中闪过几分往昔的怀念,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突然想起她入京那日京中的多数流言,狭长的眸微眯,“你一直都住在瑾王府?” “摄政王不是很清楚吗?”凤栖不做否认,径直坐在了一旁的贵妃椅上,拿起一旁的茶水轻抿一口。 “是清楚,只是没想到会是你。”摄政王轻轻叹息一声,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太多的始料未及,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只可惜,的确是我。”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凤栖放下茶杯,“竟然摄政王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想必你也定然知道本姑娘所为何来吧。” 摄政王看向凤栖,眸中闪过几分危险和阴戾,“连玖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就为了你想要的那样东西?” “是。”凤栖没打算做任何隐瞒。 “你……”摄政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几分不可置信,但想到初次见她时她表现出来的狠辣,如今重重,似乎也都有了解释,“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知道。”凤栖点头。 “这般做了,以后,怕是没有回头的路了。”摄政王再次提醒。 “王爷现在,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是?”凤栖讽刺一笑,又像是微微叹息,“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摄政王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云世子只怕不会放过连玖吧。” “我会保住他的。”凤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答道。 知道凤栖向来重诺,她说会保住御连玖,就一定会保住御连玖。摄政王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中悄悄流走了一般。“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 见摄政王面露疲惫地半撑着头,凤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应了一声,便起身准备离开。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她转身,在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听见了身后微微的叹息,“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她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应道。 书房外的风景依旧,暗香萦绕,天空澄净如洗,白云几朵。阳光洋洒,不复暖意,落在身上已有几分灼热,夏天到了呢。 从摄政王的书房出来之后,便在没有人来西苑厢房找过凤栖,凤栖也乐得清闲,每天不是去为御连玖扎针抓药,就是呆在摄政王府的药房中看那几本让她觉得有趣的医书,一晃,几日便过。 不过眨眼,就到了星渺小公主的百日宴。 身为御连尊的第一个女儿,小公主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虽然只是百日宴,但据说弄得极其盛大,京中大数大臣都要带着家眷入宫随宴,摄政王极其王妃郡主也不例外,就是身体刚刚好转的御连玖也被传入宫中。 原本御连尊一纸圣旨想要请凤栖入宫,但想到上次与太后闹得不愉快以及瑾王府中尚未收回的那纸太后赐婚的懿旨,再加上苍云代久久不肯松口,便只能将这一想法搁置作罢。 宫中百官齐聚,丝竹声声,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摄政王府西苑厢房却是一片寂静,独留一盏烛火轻晃,一杯清茶轻烟袅袅,一页诗书几卷。 凤栖坐在软榻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手中的书,夜色深重,西苑厢房静静,偶尔还能听见风吹过院中树梢,树叶飘然落下的簌簌声。 烛火一晃一晃地跳着,忽然暗了一下,却又突然亮了起来。风,平地而起,落地的树叶被卷起,打着圈儿转着,又突然落下。 主子不在府中,丫鬟小厮们便有了偷闲的机会,此时的摄政王府也如西苑厢房一般寂静,除了偶尔巡逻而过的侍卫,就只剩下燃着的烛火明亮。 飘身而落在梅阁的梅树梢上,手下轻轻拨开遮挡视线的树枝,门前挂着的灯笼将烛光的光晕洒向地面,晕开一个黄色的亮圈。 树梢轻晃,亮圈突然暗了一下,复又明亮。 摄政王的书房与寻常的书房别无二致,只是比起寻常人家的大了些,书架子和书多了些,还有些架子上摆放的并不是书,而是一些稀奇的珍玩和名贵字画。 书房中没有燃起烛火,凤栖借着从透过菱窗照进来的微弱月光缓缓扫过这一排排的书架,摄政王多年来的收藏只怕全都在这里了。 对于这些随便拿一件出去就能让人吃喝一辈子享之不尽的奇珍异宝,凤栖却是看也不看,房中的异香一直没有散去,一如凤栖前两次来时一般浓烈。 凤栖从书房这头走到那头,无论哪一边,这股异香的浓度都差不多一样,没有分毫之差,房中也并无什么异物。她细细看过,房中也无密道暗室。 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凤栖双手抱胸,低头想着。分明的古怪,却是毫无头绪。 她突然抬头看向房梁,莫不成会在哪里? 心里算计着这个可能,凤栖足尖一点,飘身上了房梁,双手攀附,眸光扫过房梁的每个角落,却是空无一物。 没有。凤栖皱眉,难不成她真的想错了,那东西并不在摄政王的书房中?那这股异香是怎么回事? 凤栖附在房梁上低头沉思,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手趁她不备之际重重地拍向她的肩头。 第四十二章 何苦逼她 凤栖肩上一沉,一只大手重重拍下,随后痛感袭来。凤栖唬了一跳,险些没抓住房梁。 感觉到身后人熟悉的气息,凤栖怒,转身恨不得咬他一口,“御连泽你找死啊。” 听着凤栖刻意压低的怒吼,御连泽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有没有想我啊。” “想你去死。”凤栖仍旧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咬牙,“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我哪里知道你胆子那么小那么不经吓啊。”御连泽见凤栖似乎真的生气了,当时就不敢太过放肆了,收敛了脸上的笑,嘀咕道。 凤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算了,她不跟死孩子计较。 见凤栖不再言语,御连泽立马嬉皮笑脸地靠上去,一脸的讨好,“小娘子,你有没有找到什么?” “没有。”凤栖没好气地应道,翻身跃下房梁,落在书房中间。 “啊?我也没有呢。”御连泽随着她一起跃下房梁,落地之后便被书房中的各种珍玩字画吸引了目光,“哇哇,摄政王可真是富有啊,这么多珍玩就这么大喇喇地摆放在书房里,就不怕有人来偷吗?” “那就只能说明他实在是太过富有了,不屑于掩藏罢了。”凤栖对此倒是毫无兴趣,“我说你好歹也是星渺的舒王,堂堂一个亲王要不要这么少见多怪啊,我就不信你们星渺的皇宫就没有这些。” 就像她,并非对这些东西无动于衷,一是因为兴趣不大,二自然就是因为在凌天的时候看多了,审美疲劳罢了。 “宫里自然有很多,只是那些东西都是皇帝哥哥的,没我的份啊。”御连泽幽幽叹了一声,好不惋惜。突然又哇哇大叫,“这个这个,这可是白玉雕兰樽啊,少说也有百年的历史了,摄政王竟然连这些东西都有啊。”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凤栖懒懒地靠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摄政王把持朝政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一些稀世古玩而已。” “还有这个这个,东海的琉璃珊瑚玉雕像,这可是东海海外传进来的珍宝啊,啧啧,摄政王全摆在书房里,日日看着,虚荣心得有多大啊。” 凤栖听言转头看向御连泽手中的琉璃珊瑚玉雕像,晶莹剔透,光泽上等,的确是传世珍宝。“只怕他是想日日看着提醒自己,手中掌握多少大权,就能享受多少荣华吧。” “啊呸。”御连泽听言很是嫌恶地将手中的玉雕像放回原处,“他那叫意图不轨,是狼子野心。” “自古以来,谋朝叛逆的乱臣贼子有哪个是得到善终的,远的不说,就说十年前,前朝父王谋逆,当时闹的动静多大啊,到头来不还是落得满门抄斩?”夜色渐深,书房中紧靠透进菱窗内的月光照明,本就昏暗非常,御连泽又自顾说着,并没有看见凤栖越发暗沉的脸色。 “盛极一时的风王府,精彩卓绝的两代人,就这样销声匿迹,在这世间荡然无存,就连史书之上都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可不是可怜可悲可叹,当然,更多的是可恨。”御连泽到底是御家人,前朝泱泱大朝,到底姓御。 “说够了吗?”低沉的声线没有分毫的情绪,却是让人觉得寒凉刺骨。 御连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有些不解地看向凤栖,“什么?” “若是说够了,现在就可以滚了。”凤栖的话里没有分毫的起伏,却是掷地有声,“可怜可悲可叹?我想,风王府就算是乱臣贼子,就算再如何人神共愤,也不需要你的可怜可悲可叹!” “我……”御连泽被凤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说错什么了吗? 凤栖突然起身,快步向前逼近御连泽,吓得御连泽连连后退。却在御连泽的后背抵上书架时突然与其错开身,绕过他身后放置古玩的架子,走到最后排的书架前,伸手重重拍向墙面,雪白的墙壁向后凹去,一旁的书架想一旁移动三寸,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凤栖伸手入暗格,从暗格中随手抓起几本册子,一股脑地丢向站在他身后的御连泽,“带着你想要的东西,给本姑娘滚。” 御连泽将凤栖砸来的东西抱了个满怀,怔怔地有些反应不过,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感觉凤栖哪里不一样了。“凤……” “滚!”凤栖丝毫不给御连泽说话的机会,见他迟迟不肯离开,突然大吼一声,三层内力一出,立即引来了府中巡逻的侍卫。 见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御连泽抿唇看着眼前的凤栖,那种由内而外的悲伤、愤然和绝望让他心惊不已,这才意识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惹到她伤心了。 完蛋了,这要是让世子哥哥知道了,他不死也得掉下一层皮。 眼见着书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燃起的火把都照亮了梅阁外,很快就要逼近这里,御连泽有些心急了,急急忙忙地上前,伸手想要去拉凤栖。他可不能将凤栖一个人丢在这里,否则他真的会被世子哥哥整死的。“我们一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栖甩开。凤栖依旧背对着他,只是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让他想要接近,却是接近不了,“你走吧。”凤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突然静得让御连泽害怕,“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世子哥哥会杀了我的。”御连泽心急。 “他不会杀了你的。”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可怜可悲可叹又可恨的风王府后人杀了他一直以来视若亲弟的你呢。凤栖暗讽。 “可是……”御连泽还想再说些什么,书房的脚步声突然大了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悠远而沉重的鸣金声。 鸣金钟,示敌情。 “不好,摄政王提前逼宫了。”御连泽大惊,看向凤栖,“凤栖……我……” “走吧。”凤栖的声音轻轻落下,鸣金声一声迫过一声,那是敌情险峻的象征。 风,平地而起。 书房外的脚步声近了,火把的光将书房内照亮,凤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孤单而又寂寞。 可怜、可悲、可叹、可恨,这就是风王府唯一留给世人的吗?为什么,凭什么!风王府百年忠心,三代忠烈,换来的,就是这八个字,为什么,凭什么! 一滴清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下,滴落尘埃。 在落入尘埃之际,却横空出现一只手,手心向上,眼泪落入其中。 一滴清泪,累了谁的身,伤了谁的眼,痛了谁的心。 纤长的身影与她的影子重叠,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明显。耳边似乎传来了谁的轻叹声,谁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任她的眼泪湿了她的衣襟。 星渺尊帝八年初夏,逢帝之长女公主百日宴,摄政王举兵逼宫,谋逆犯上,帝宫金钟鸣起,禁军奋起反抗,激战三天三夜。 第三夜月高升,瑾王世子苍云代于激战之中一箭射杀摄政王,摄政王死,其二子御连玖被擒后自尽,王妃及郡主被押入天牢候审,一派参与逼宫的大臣尽数入狱,远派南隋的摄政王世子御连琛连夜逃离出使南隋的队伍,至今在逃。 第四日早朝,舒王御连泽呈上摄政王的条条罪证,人证物证俱在,尊帝下令查封摄政王府,摄政王府一应所有,入充国库。 郁香阁的第三层阁楼上,正对着摄政王府的窗户旁,或站或立着三名风华各异的男女,女子眼眸微垂,往日清澈的水眸此时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看着出入摄政王府忙得不可开交的禁军,斜靠在窗橼上的男子嘴角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自量力。”随后,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你可是看清了?” 女子眼也不抬,只抿唇不语。 坐在一旁看着暗卫送来的密函的另一名男子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也没有说话。 “栖晗,你可得看清楚,苍云代,御家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男子咬牙,“摄政王,就是警示!” “所以你施展摄魂术,利用你的琴音,逼得摄政王府当众谋反是不是。”虽是问句,她说得却是万分肯定。 不愿再去看他,她撇开头,“究竟该怎么做,我不需要你一次又一次地来提醒我!还有,天隆王朝早已不复存在,而栖晗这个郡主封号,也该随着天隆王朝而掩入尘埃了。” “是它该掩入尘埃,还是你自己希望这一切掩入尘埃,你自己心里清楚。”男子愤恨甩袖,“难道你心里还存着幻想吗?栖晗,你要清楚,御家人也好,苍云代也罢,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当初你接近苍云代,不也是因为……” “够了。”女子突然厉声打断男子的话,“因为什么,我比你清楚。要做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竟然东西已经拿到了,摄政王府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女子抿唇,转身甩袖离去。 男子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放下手中的密函,一直坐在一旁的男子轻声叹息,“阿琴,你又何苦逼她。” 第四十三章 心甘情愿 凤栖回了郁香阁为她备下的房间,房门关上,直接窝在了床上。窗外,阳光正艳,万里晴空,一只小小的云雀从天边飞过,落在窗边,小巧的嘴轻啄着木制的窗,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凤栖翻了个身,没有多余的动作。 ‘笃笃,笃笃笃’,窗外的声音没有因为她的静默而停下来,反而响得更欢了,好似有种凤栖不理就誓不罢休的味道。 凤栖深呼吸,一个翻身跃起,跳下床,几步快走到窗边,一手拉开窗户,另一手一挥,窗外啄得正欢的小云雀被拍了正着,直接就被拍飞了出去,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扇动着它那双小小的翅膀,堪堪稳住。 小云雀冲着凤栖啾啾地叫了几声,好似控诉一般,随后拍动着双翅,快速朝天飞去。 凤栖抿唇,风起,吹拂起她如瀑的青丝,半开的窗扉被吹得哐哐直响。 京都东城外有一片很大的竹林,竹林清幽,竹叶簌簌婆娑,天空晴好,岁月静好。 这是凤栖落在竹林里时的唯一想法。 清香淡雅的竹香并不属于瑾王府的玉梨花香,翠竹节节高升,茂密的竹叶交织,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抬眼,便是重重的翠绿,以及破碎斑驳的阳光。 小云雀早已不见了踪影,竹林四处无人,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偶尔会踩到一枝枯竹,发出‘咔擦’一声。 有风,竹叶相互摩擦,沙沙地响。凤栖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扶上一旁的竹子,双眼闭上,静心聆听这天地间仅剩的声响。 突然就想起了万佛寺的那片小小的竹林,想起了那片竹林里弹奏的那曲琴曲,想起了那个弹琴的人。 曾几何时,她怨他恨他利用过他,也同样喜过爱过倾心过,甚至想过要 为这份倾心放弃坚持了十年的国仇家恨,放弃风柒染的身份,好好地只做凤栖,只做喜他爱他倾心于他的凤栖。 可事实呢?事实却是,她做不到,真的不做到。她不是真正的凤栖,她是风柒染,她忘不掉,也弃不掉风王府的国仇家恨。 她想弃不能弃,所以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了现在这样的一个境地。进,她怕她再也装不下去,更怕苍云代会恨她。退,却叫她如何对得起风王府无辜枉死的人,叫她如何再面对哥哥和公子琴。 十年生死,苦的人不止是她,步步为营,精心伪装的人不止是她。 进,还是退。 耳边的风声突然变厉,呼啸而过。凤栖猛然惊醒,身子向后一倾,一尾长鞭贴着她的面颊划过,啪的一声打在她身后的翠竹上,纤长的翠竹应声而破,破碎开来的竹片带着竹叶纷飞。 凤栖见状足尖轻点,灵活地想要躲开飞射而来的竹片,却无奈长鞭一直对她紧追不舍,使得她不得不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躲闪长鞭上,竹片落在身上,虽然不至于受伤,但还是有些疼。 凤栖再一个飞身躲闪,手腕翻转,双指间夹着的银针顺势而去,长鞭在此时顿了一下,凤栖眼疾手快抓住飞舞的长鞭,一缠一绕,长鞭的尾端被她抓在手里。 内力运起,凤栖用力向后一拉,那头的人似乎没有防备,很是轻易地就被凤栖给拉得一个踉跄,露出玉绿色轻纱双扣罗裙上系着的一块白玉佩,隐隐可见上面精致的花纹和中间雕刻精细的南字。 那人正是本该在南隋待嫁的南??玉。 “可恶,你丫的就不能轻一点吗?”动了动被凤栖扯得生疼的胳膊,南??玉没好气地吼道。 “想杀本公主的人,本该在何须客气。”凤栖甩下手中的长鞭,南??玉顺势一甩,长鞭服帖地回到她的手中。 将长鞭系会腰上,南??玉歪着头看了一会凤栖,微微眯眼,“我说,你今天心情不好?” “本公主心情很好。”凤栖甩也不想甩南??玉,掉头就想走。 南??玉撇嘴,明显的不信。“需要我说句实话吗?”她快走几步跟上,见凤栖不理她,声音微微有些发沉,“除了人前和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对我自称本公主的。”顿了顿,南??玉有几分犹豫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凤栖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依旧轻缓地向前走去,南??玉跟在她的身后,凤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好,即便竹林茂密,密可遮天,可阳光依旧破碎落在她们的身上,木槿紫与玉绿色的衣裙上光影绰绰,一晃一晃地亮着,灿烂着。 “你跟南??晔想做什么?这么突然地跑来星渺,就不怕南隋那边出什么事吗?”不知道走了多久,竹林渐渐深入,枝叶也渐渐茂密,落下的阳光也少了几分,夏日的风吹过,竟有了几分微凉。 “打蛇,得先见到蛇不是。”见凤栖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南??玉也不再问。她一向清楚,若是凤栖不想说,再穷追不舍下去也不过是无用功。 “引蛇出洞?”凤栖明白南??玉话里的意思,只是她与南??晔做得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些,“难道你们就不怕打草惊蛇?” “哥哥不怕,我怕什么。”南??玉玩着腰间的长鞭,一脸的无所畏惧。 凤栖看着南??玉,俏丽的脸蛋上带着对南??晔的全然信任,清澈的眸光突然暗了几分,“你怨过南??晔吗?” “啊?”南??玉被凤栖突然斗转的话题给问蒙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她,眨眨眼,眼眸中写满疑惑。 凤栖顿了顿,却还是继续重复道,“为了除掉九千岁,南??晔设计将你嫁给九千岁的儿子,你怨过吗?” 南??玉看着凤栖,怔怔的。凤栖,好像真的哪里不一样了。南??玉暗暗地想着,以前她是不会问她这种问题的。 “能怨什么呢,不过是我心甘情愿的罢。”南??玉笑笑,向来不输于凤栖的张扬笑靥展开,让凤栖恍惚,好似看见了竹林外的艳阳一般暖人。 “心甘、情愿。”吗?凤栖眼眸微垂,心甘情愿,是啊,她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追逐着哥哥的脚步,执着着风王府十年的冤屈,甚至心甘情愿地执迷于苍云代。 “是啊,心甘情愿。”南??玉肯定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在凤栖的心上,“而且我相信,哥哥不会真的让我嫁入荣家的,竟然如何,我怨什么,又为什么要怨呢?” 南??玉话锋一转,突然又道,“凤栖,你喜欢我哥哥吗?” 凤栖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南??玉,“什么?”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南??玉嘴角一抿,很是为南??晔抱不平,“哥哥在凌天不管不顾地三次向凤帝求娶,虽然有向荣家做戏的意味,但其中有几分真心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看着南??玉,凤栖突然就撇开了头,她与南??晔南??玉相交多年,南??玉话里的意思她又怎会不知,只是,“我看不出来。” “真的吗?”南??玉看着她,明显不信,“好,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哥哥喜欢你,虽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虽然最初也有几分不单纯,但哥哥他是真的喜欢你。” “我承认,凌天的三次求娶,哥哥的确是抱着迷惑九千岁和想拉拢凌天的目的去的,但仅仅一个九千岁还不至于让哥哥以这样的姿态向你三次求娶被拒也绝无恼怒之意,能让哥哥这般的心甘情愿,难道还不能说明哥哥对你的喜欢吗?” “有很多事情,不是说喜欢就可以了的。”就像她,说了无数次喜欢苍云代,不也是只能落得进退维谷的下场。“喜欢,就只是喜欢,而已。”喜欢,不能代表什么,尤其是,在南??晔喜欢她,而她却喜欢着苍云代的情况下。 “反正我看不明白,苍云代有什么好。”南??玉狠狠甩头,对于凤栖的回答着实有几分气闷,不过她们相交多年,对于凤栖那一根筋认到底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到底也没多大恼,只是语气依旧不好。 “不管怎么样,冬月你及笄之后,凤帝将会为你向天下招驸马,到时候哥哥定然会去的,可苍云代可就不一定了,毕竟人家现在已经有了星渺太后御赐的如娇美妾了。” 南??玉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只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那根深扎在她心里的刺,重重的疼着。 直到这一刻,凤栖才知道,原来她真的介怀,原本以为只是演戏给苍云代看,想让他放她离开瑾王府演的戏而已,可她却是真的疼。 见凤栖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好,南??玉撇撇嘴,觉得该说的她也说得差不多了,也就住了嘴,安静地跟在凤栖身后慢慢走着,穿过节节高升的竹林,眼前突然一亮,空旷的平地出现在面前,抬眼就能看见的一辆马车尤为明显,原来不知不觉她们已走出了竹林 那马车很是华丽雍贵,只一眼,南??玉就看见了马车上挂着的铭牌,徽王府。 第四十四章 一眼千年 徽王府? 好看的眸眯起,南??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马车。她记得,星渺以前的确有个徽王,那是星渺先帝的兄弟,后来战死在沙场了,徽王府也因此没落,只留了个名。 凤栖只看了一眼那个铭牌,脚下顿了一下,随即依旧脚步轻缓地向前而去,南??玉见凤栖没多大反应,也就不多加纠结,跟上凤栖的脚步,与马车擦肩。 就在这时,马车车帘被缓缓挑起,清丽如铃的声音响起,喊住了准备离开的两人,“凤栖公主请留步。” 凤栖脚下一顿,转身看向那人,唇角微微勾起,“醒裟郡主。” 南??玉抬眸看向醒裟,眼眸微微眯起,好似打量一般地看着她,原来她就是星渺的醒裟郡主啊。南??玉这是才想起,醒裟因为徽王的原故,在徽王战死沙场后便被打入宫中抚养了。 说来,醒裟虽然挂着徽王府郡主的名头,可实际上与星渺的公主其实没多大区别吧。所以一时间看见徽王府的铭牌,她才没有立即想到醒裟。 只见醒裟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冲凤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醒裟有些事想请教凤栖公主,不知凤栖公主可否移步。”醒裟看了一眼凤栖身边的南??玉,盈盈一笑,“玉公主不介意吧。” 对于醒裟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她的身份,南??玉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能以郡主的身份生存在星渺的皇宫内,醒裟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南??玉转头看向凤栖,凤栖只静静地看着醒裟,不像是想要搭理她的样子,南??玉复又看向醒裟,“看样子不是本公主介不介意的问题。”南??玉无奈地摊摊手,嘴角的笑意张扬讽刺,这是凤栖惯有的动作姿态,她学来,却也有几分味道。 只是醒裟在宫中多年,即便柔弱,却也知道该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也便只是笑了笑,声音柔柔,“醒裟并没有恶意,只是关于世子哥哥的事……” 听见苍云代的名字,南??玉明显感觉到身旁的父亲呼吸一窒,她的眉轻微一皱,看了看凤栖,又看了看醒裟,“郡主想说什么呢?想来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吧,那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本公主跟凤栖还有事呢。” 醒裟有些不悦地看了南??玉一眼,又看向凤栖,“凤栖公主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郡主可以选择不说。”凤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醒裟明显被凤栖的这句话刺激到了,眉眼间细微的不悦蔓延开来,“凤栖公主觉得这样对世子哥哥公平吗?”什么叫做她可以选择不说,她说不说,她听不听,都没有关系吗?醒裟十指暗暗收紧。 “什么是公平?这世上,有什么公平可言?”凤栖直直看着醒裟,水眸流转着的幽光看得醒裟有些心惊,“如果郡主来是为了与我讨论什么是公平,就可以回去了。我与苍云代的事情,还轮不到郡主来置揣。” 凤栖话落,扭头就走。南??玉明显也不想多留,转身跟上凤栖的脚步,独留醒裟在原地看她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郡主,就这样算了吗?”醒裟身边的婢女见自家郡主就这么放凤栖和南??玉离开,有些不解。 “不然呢,还能怎么样?”醒裟抿唇,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就被凤栖堵得死死的,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是凤栖说的没有错,这是她与苍云代的事,她没有立场多话,只是…… “世子哥哥有他的谋算,凤栖公主有她的考量,也许他们都是对的。” 而且,凤栖并不是世子哥哥最好的选择,凤栖此时选择离开,与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醒裟抿唇,转身上了马车,“回府吧。” 南??玉转头看向已经离开的马车,随后又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凤栖,“醒裟这人,也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 “她若是心思单纯,如何能在星渺的皇宫中生存。”凤栖淡淡地回道。先皇之所以将醒裟接入宫中教养,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是徽王府的遗孤而已。 南??玉沉默。她也是出身皇家,皇家背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弯弯绕她知道的并不比凤栖少,星渺先皇为何要那么做,她怎会不明了。“其实醒裟自己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到底不是她能左右的。”说到底,不过又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如今摄政王倒了,御连尊的帝位再没了危险,他会不会向醒裟出手?”先皇将醒裟带入皇宫教养,为的是将徽王手下的重兵良将尽数掌握在手,以此制衡摄政王在朝中的大权,为御连尊铺路。现在摄政王倒了,难保不会…… 凤栖摇了摇头,很是肯定地道,“御连尊不是先皇。”醒裟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即便有几分心机,依旧威胁不到御连尊。更何况,摄政王刚倒,御连尊就对醒裟动手,未免太过明显了一些。徽王手下那些尚存的良将也不会同意的。 “那倒也是。”南??玉不傻,凤栖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懂得,说到底,不过是醒裟对于御连泽而言还有用处罢了。呵,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东城外的竹林里东城门并不远,凤栖与南??玉也不急着回城,两人便慢慢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只是两人走得再慢,也有到的时候。 远远的,她们就看见了立在高墙上的那抹明白色的身影,依旧的如诗似画,依旧的清冷孤傲,依旧的生人勿近。 南??玉不露痕迹地看了凤栖一眼,只见她唇角微抿,清丽绝色的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但多年相识,凤栖那微妙的气息变化她还是感觉得到的。 南??玉心中暗惊,原来苍云代对凤栖的影响己经到了这般了吗?不过一见,就能让一贯藏得极深的凤栖乱了分寸气息。 凤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高墙上的人,他如诗似画,他气质盖华,他风姿卓然,他仍是旧时模样,他是瑾王府的云世子,而她,却已不再是她。 如何面对,怎么面对? 玉梨花,碧铃铛,一萧九曲,一舞繁华,风王府的国仇家恨,风氏一族的百年声名,她如何忘,她怎么敢忘! 踏踏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不出片刻就已到了眼前,她听见身边的南??玉喊了一句哥哥,她听见南??晔喊她的声音,她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她想起那架越荡越高的秋千,想起他落在对面的屋顶看着她荡秋千,却是久久的不说话,那时的玉梨花开得真艳啊,她看得都痴了,也从此失了一颗心,丢了半生魂。 却不想,那一眼,已是千年。 “星渺的禁军并没有在摄政王府找到疆域城长老养的失心蛊,暗探回报,宇文往南隋的方向逃了,失心蛊恐怕也被他给带走了,你去不去?” “宇文是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参与十年前天隆王朝风王谋逆一案的人,他若是跑了,日后再想找,可就难了。”南??晔见凤栖久久不语,皱着眉顺着她的目光向高墙看去,声音冷冽,“不要忘了,你当初来星渺的目的。” 来星渺的目的吗?凤栖眸光暗暗,她如何会忘,只是,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她甘心吗? “凤栖。”南??晔突然大喝一声,凤栖一惊,脑中所有的思绪都被震飞,她怔怔地看向南??晔,只见他面色暗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一抬头,就望进了他如漩涡一般深邃的眸里,心中万千思绪回拢,千丝万缕中,十年的夙愿清晰明了地摆在她的面前。 那是她的愿,亦是她的命。 凤栖抬眸看向高楼上的人,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清冷却异常执着深邃难懂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地缠住,绑住。 凤栖痴痴地看着,就像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很清楚地看着自己丢了心、失了魂,更是清楚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苍云代,苍云代,苍云代…… 这三个字,十年日月,十年时光,早已成了她的魂牵梦萦,成了她的当断不断。 凤栖突然转身,翻身跃上南??晔带来的马匹,双腿一夹马腹,马蹄飞跃,箭一般离弦飞去,不做片刻停留。 凤栖的马术本就好,不出一会,便已离得老远。南??晔抬头看向高墙上的人,突然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往日的风流不再,反而如同帝王一般地睥睨天下,即便此时苍云代在高墙之上,而他在高墙之下。 调转马头,南??晔再不看他,御马飞驰离去,南??玉紧跟其后。 马蹄飞驰,身后黄沙飞扬,如雾弥漫。 “世子,不留下公主吗?”溯斐突然出现在苍云代身边,看了一眼远去的三人。他始终相信,只要世子肯出言挽留,凤栖公主一定会为世子留下的。 “若是无心,留下了又能如何。”苍云代声音低低,像是说给溯斐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溯斐,去告诉舒王,今日起,由他负责削藩一事。” 第四十五章 快马加鞭 溯斐听言,有些呆怔,随后又想起虽然东南藩王已死,西藩王在逃,但除了四大藩王之外,星渺还有陵南、潘阳以及北藩王三位藩王,削藩之事,也是不容有失的。 溯斐扯了扯嘴角,在心中为舒王默哀。果然世子不是好惹的。 凤栖打马在前飞驰,南??晔南??玉紧跟其后,不出半日便到了星渺的寒山城。入了寒山城,凤栖没有半分停留,而是继续快马加鞭向前而去。南??晔南??玉对视一眼,齐齐不语,只打马跟在她的身后。 凤栖马术极好,坐下之骑又是顶好的,快马加鞭赶程,终是在城门将落之前入了云薄城,此时,距离星渺京都已有七城之距,再过三城一关便可出了星渺,到达南隋边境。 见凤栖依旧没有停留的打算,跟着她一同赶了一天路的南??晔见势出手,阻了她前进的路,沉声喝道,“够了!” “让开。”凤栖死死地盯着南??晔,唇角抿得紧紧的,往日如晚霞瑰丽的云罗锦如今显得风尘仆仆,疲倦不堪。 南??晔抓着她马缰的手又紧了几分,看着她抿紧的嘴角,突然轻叹一声,“歇一会吧。” “就是真的急着赶路,也不是这么一个赶法。” “我说让开。”凤栖依旧盯着他看。 “不让。”南??晔本来就有几分不耐烦,见她说不听,登时也有些恼火了,“若是不想走,你就回去,何苦这样作践你自己。” “不想走,”凤栖偏头,“我有留的余地吗?” “你若想留,谁赶得走你。”南??晔梗着声音,有些粗声粗气地道。 凤栖不语,只是转回头看他,见他依旧坚持着,紧紧抓着她的马缰不放手,南??玉跟在他的身后,小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是了,就是南??玉再如何强悍,终归是被南隋皇帝和南??晔宠着长大的。她可以凭着心里的一口气没日没夜地跑,南??晔虽然养尊处优,但论体力到底比她们两个。可南??玉呢,她这一路上不言不语,不过是在迁就着她而已。 凤栖抿唇,心中暗骂自己,让他们兄妹陪自己受了累。 见凤栖面色好转了些,不再像这一路行来时一般黑沉,南??晔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缓过来了。但同时,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原来 ,云世子对她的影响已是这般的深了吗? 三人就近寻了一家客栈,用了晚膳,歇了一夜。第二日用过早膳后三人继续启程,虽然依旧是快马加鞭,却也没有昨天那般不要命地跑,中午时分,还停下来买了点干粮。 云薄城后是九安岭,九安岭后是凤尾城,凤尾城之后是桐县,桐县是梧桐之乡,县城内到处都是参天的巨大桐树,最后便是星渺去往南隋的最后关卡,莫桐关。 出了莫桐关,凤栖突然一紧马缰,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高墙上高高挂着的石牌,凿着方正楷体的莫桐关三字。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已离开了星渺京都,远了他。 南??晔和南??玉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直到她转回头,看着茫茫前路,似有似无一声轻叹,“走吧。”这一步迈出,她不能再迟疑。 双腿一夹马腹,矫健的马儿四蹄撒开,飞驰而去,前面百里外,便是南隋了。 南??晔和南??玉都是偷偷从南隋帝都出来的,此时不宜大摇大摆回去,在靠近南隋绥阳关时便停下易了容,戴上斗帽,这才继续前进。 入了绥阳关,再往前走便是古郡四城,一时半会还走不出去,于是当夜他们便歇在了绥阳关内,第二日一早启程,快马加鞭过了古郡四城,入了枢岠山,枢岠山山势险要,地形复杂,不便骑马,凤栖三人翻身下马,牵着各自的马匹上了枢岠山。 还未走到一半,便隐隐地听见前面的小树林传来声音,依稀可见几个人影。凤栖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去。 不多时,那几人便到了跟前,齐齐将凤栖三人拦住,三人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几人。 只见这几人都穿着官衣,腰间别着大刀,有两人手上分别拿着纸张画纸。在凤栖三人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着凤栖三人,尤其是在看见南??晔的时候,眉头蹙了蹙。 有一人走上前来,一手扶着腰间的大刀,一手指着南??晔道,“你,说的就是你。将你的斗帽拿开,给爷看看。” 他的语气极不客气,大有你不给老子看老子就砍了你的架势,听得南??晔一乐,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若是爷不同意呢?”敢在他面前自称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爷我正抓捕要犯,你若是敢不给爷看,就是心里有鬼,就是要犯的同伙。”那人一听南??晔的回话,眉心紧皱,紧瞪着南??晔,似乎是想瞪出他的真面目来。 南??晔冷嗤一声,“几位官爷倒是好大的谱!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这是在知法犯法吗?” “知法犯法?”那人嚣张一笑,言道,“小子,我告诉你,现在,在这里,爷我就是法!” “行了老三,不要再跟他废话了。”被叫做老三的人的身后走出来一人,冷锐的眸看着南??晔,“直接掀了他的斗帽,早点完事早点回去交差。” “是,老大。”老三应了一声,哗的一下抽出腰间的大刀,“小子,你是自己动手,还是爷帮你动手?” 南??晔双手环胸,呵笑一声,分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要上就一起上吧,爷可没时间陪你们闹腾。”再耽搁下去,天黑之前就出不了枢岠山了,可不是没时间吗? “臭小子,你找死。”老三显然是被南??晔的态度给气到了,也不再客气,挥动大刀就像南??晔砍来。 见他们真的要打,凤栖后退一步,与南??玉并肩站着,将空间让给他们,自己则靠在马儿身上,饶有兴致地看戏。南??玉显然也没有半分的担忧,也学着凤栖的样子将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马儿身上,好整以暇准备看戏。 明晃晃的大刀迎面看来,南??晔眼都不眨一下,侧身闪过。大刀砍了空,随即侧转,横向削来。 那老三看着不怎么样,还真别说,有几分本事,那一套刀法,斫砍劈勒,如行云流水一般流利。只是南??晔是谁,南隋精心培育的储君,岂能连这一小小的侍卫都解决不了。 只见南??晔单手一伸,双指一架,锋利的刀锋便再也动弹不得。他指尖轻轻一弹,那人便被看不见强大气流震飞了出去,跌坐在地,痛得哀哀**。 那人刚一落地,眼前便有寒光一闪,正欲拔刀上前的其余几人却觉身上一痛,登时便动不了了,手中的纸张滑落在地,缓缓展开。 “真是没劲。”南??晔拍了拍并没染上灰尘的手,看着这几个动弹不得,僵硬如同雕像一般的人摇摇头,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惋惜,他还没玩够呢。 凤栖没有理会南??晔,牵着她的马缓缓向前而去,在路过那几人时顿了一下,“穴道会在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那个时候,或许你们可以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不过,有没有本事将他请回去,端看你们自己了。” “哥,走了。”南??玉将缰绳丢给南??晔,牵着自己的马追上凤栖。 南??晔看了眼地上那张纸上画着的画像,嗤了一声,“小爷我长得可比他帅多了。”说着,牵着马就走。 南??玉追上凤栖,想起方才那几人,问道,“那些人是星渺派来南隋的使团吧。”那么那张画像上画着的人,应当就是昔日的摄政王世子御连琛了。 “嗯。”凤栖点点头,那张画像上画着的人的确是御连琛。她想着御连琛被苍云代设计,备御连尊遣往南隋,身边虽然有几名亲卫跟随,但出使的使团里大部分都是御连尊亲自指派的人,御连琛能从他们手中逃脱,至今都未被找到,也是本事了。 看来,无论是御连尊还是苍云代,早就算好这一步了,为的就是将摄政王府的势力分散,并且一网打尽。只是御连琛狡诈,被他逃脱了罢了。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想不到的人?”南??玉突然想起凤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那些话说得声音不低,她离得也不远,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南??晔也追了上来,见南??玉问了这一句,便猜测这出声,“你说的是西藩王吧。” 西藩王?南??玉惊讶,看向哥哥,“西藩王?怎么会?” “怎么不会。”南??晔幽幽开口,西藩王是星渺重犯,又越狱潜逃在外,星渺各地都是通缉他的画像告示。对于他而言,星渺终归是一个危险之地,早日离开,方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西藩王并不敢明目张胆动作,一路上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行动起来自然不比他们便利,再加上他们一直都在赶路,虽然不至于日夜兼程,却也是极快的,所以纵使他们比西藩王晚了多日出发,但理应敢在他的前头了。 “可是除了南隋,新玩法也有可能去凌天啊。”南??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和凤栖都那么笃定西藩王会来南隋。 “御连琛。” 第四十六章 突发事件 “可不就是御连琛。”南??晔嗤笑一声,“你以为西藩王为何能在舒王御连泽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刑部天牢?” “御连琛救西藩王,一是想控制西藩王,得到西藩王的一份阻力,二是想借着西藩王被劫出天牢之事做文章,让御连尊降罪与御连泽,自砍臂膀。”凤栖抬眸看了眼澄净的天空,明灿灿的阳光倾泻而下,有些晃眼睛。“一石二鸟,这可是一桩好买卖啊。” “只可惜御连琛算漏了你。”南??晔瞄了一眼凤栖,唇角勾起。 “是啊,他算漏了我。”其实不只是算漏了她,还算漏了她哥哥,算漏了苍云代。这多数算漏,便注定了御连琛的一败涂地。 下了枢岠山,三人翻身上马,纵马飞驰,向下一座城池而去。自入了南隋,他们的速度便放慢了许多,南??晔也是一副不急着回京的样子,想来是在京中做好了一切安排,这才能如此陪着她如闲庭散步一般慢慢地走。 三人到达锦城之时,南隋帝都传来消息,凌天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帝都,由南隋太子接待,引着入住了南隋别宫。 凤栖看了一眼站在门前放飞送信的白鸽的南??晔,又看了一样刚刚到手的信笺,想着,果然是有安排啊。 南??晔放了信鸽,回转身时见凤栖看着信笺衣服果然如此的模样,唇角勾起,肆意风流,“怎么,很惊讶?” “并不。”凤栖将信笺放在燃着的烛火下,信笺遇火既燃,飞灭成灰。她从来就知道南??晔的本事,他是个聪明人,一个有谋有略敢做敢拼的合格储君。南??晔,并不比凤鸣差。 “摄政王府覆灭,御连琛在逃,星渺派来的使者落了空,必定会再派人过来的,你说御连尊会派谁来呢?”南??晔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饶有兴致地问凤栖道。 只可惜凤栖并没兴致回答他,手中的信笺燃尽,火光灭了下去,她不理会南??晔,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厢房的房门被大力地关上,南??晔自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地摸摸鼻子,嘟囔了一句,起身也回了房。 依旧是天刚亮就启程了,只是这一次南??晔并没有与凤栖和南??玉一同慢悠悠地走,而是快马加鞭赶回了帝都。 看着南??晔绝尘而去的背影,凤栖微微一挑眉,想着到底是傅易烜,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是十几年都不带变的,南??晔快马加鞭赶回,防的就是傅易烜了吧。 南??玉虽是待嫁的新娘,但因为不喜这门婚事,正与南??帝闹着矛盾耍着性子,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南??帝禁足在宫中待嫁,所以没有与南??晔一同快马赶回。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终于在第四日夜到了南隋帝都。 趁着夜幕四合,无人注意,南??玉在嘱咐了几次凤栖入了城就去太子府找南??晔后,率先打马入了帝京。 凤栖进了帝京,大街小巷上都已挂上了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从街头应接到街尾,灯火璀璨,人声鼎沸莫过于此。 凤栖没有下马,而是打马入了主街,打算按着南??玉说的路线去太子府找南??晔,刚刚行到主街中段,与一条大道交汇的十字路口时,突然从天而降无数火光,火光坠地,落满马匹四周,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马蹄边炸响。 凤栖座下的马儿受了惊,长鸣一声,险些就要将凤栖甩下马。就在此时,利箭破空而来,直射凤栖要害,凤栖一惊,立即飞身离开马上。 利箭没有半分停顿,直射入无法躲闪的马匹身上,马儿轰然倒地。地上的鞭炮仍旧噼里啪啦响着,火星四射。 凤栖还未落地,又一波利箭飞射而来,凤栖面色一沉,在空中几个翻转,利箭嗖嗖地从她身边划过。 与此同时,有黑衣人从四处窜出,手中高扬的大刀闪烁着寒光,直直向凤栖劈来,凤栖普一落地,哪里来得及躲闪,只好迎头而上,以巧劲格开大刀。 手腕翻转,细小的银针从指间飞出,两个黑衣人应声落地。 这下面打得火热,黑衣人人数众多,而且显然都是有备而来,凤栖猝不及防,堪堪应付,却没有注意到背后高楼寒光一闪。 “小阿九,小心!” 凤栖只听得一声急呼,随后而至三声利箭呼啸,连环冷箭直射凤栖后心。 茶杯坠地,有人拉了凤栖一把,刚刚以剑隔挡开两支破风而来的冷箭,却不想,第三支利箭破空而来。 纵使武功再好,怀里护着凤栖,依旧抵挡不住疾速如电的第三支箭。 躲闪不及,利箭直直射入傅易烜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凤栖见此,脸色大变,反手扶住受伤倒地的傅易烜,“傅易烜……” 黑衣人见此,齐齐上前将二人围住,傅易烜强撑着站起来,将凤栖护在身后,一双乌黑的眸,丝毫不敢松懈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小阿九,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凤栖低低地吼道,伸手捂上他受伤的地方,利箭尖锐的箭头没入他的胸膛,温热的血一直在往外冒,染红了她的手,一滴一滴溅到地上。 “没事,不过小伤。”傅易烜强撑着,扯出一抹笑,额上有冷汗滑下。 凤栖自然也注意到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顿时心脏一揪,“笨蛋。”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还要挨这一箭。 听见凤栖骂他,傅易烜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开了,没有答话,没有反驳。他若是躲开,受伤的必定是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凤栖。 落地的火光在这一刻熄灭,原本被火光照亮的街道瞬间暗了下去,只看得见微微晃过的寒刃。 风咋起,刀锋转,杀气瞬间弥漫。 就在此时,十几道身影飘落,手中利箭对上寒刃,刀剑相交,铿锵有力,不过瞬间功夫,黑衣人尽数殆尽,而在高楼上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即如潮水一般退去。 瞬息间,杀气褪尽,对于局面的疾速变化,凤栖没有发表一语,只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冷冷地看着前方。 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防守帝京的禁军闻讯而来。行在禁军前面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见到傅易烜,立即翻身下马,“芮小王爷?” 傅易烜半靠在凤栖身上,过重的伤势让他的脸色泛白,“呵,原来是翊世子。” 翊世子。凤栖看向那人,南??翊,南隋九千岁的儿子,南??玉名义上的未来夫婿。 “小王爷受伤了?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南??翊看见傅易烜胸前的那一大滩血迹,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快,送小王爷会别宫。” 南??翊的话音一落,身后便传来一阵嘈乱,有人从团团围住的禁军中挤了进来,鹅黄的精致长裙,精心打扮的妆容,在看见受伤了的傅易烜时小脸一白,急急跑了过来,“表哥,你……” 凤栖听到这声音,转头看去,正是随傅易烜一同出使南隋的她的三姐姐,凌天三公主。 三公主在看见凤栖时一阵惊疑,霎时间也忘了一旁受伤的傅易烜,而是看着喏喏所不出话来,“九,九妹妹?” “是我。”凤栖对她倏尔一笑,“三姐姐,好久不见了。” “九妹妹。”三公主扯出一抹笑,“九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玩的。”凤栖回答得轻松。 “是来闯祸的吧。”傅易烜忍不住斥道,却因牵扯到伤口而痛得龇牙咧嘴。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凤栖一惊,手中银针立即扎到他伤口周围的穴道上,目光凝重。三公主也顺着凤栖的目光看去,看见傅易烜胸口染红的衣料是大吃一惊,“表哥……” 一旁惊讶于凤栖身份的南??翊这时回过神来,对三人一拱手,“公主,还是赶紧送芮小王爷回别宫吧,太医正在候着呢。” “好。”三公主点点头,也不管凤栖来南隋究竟是为了什么,扶着傅易烜与众人一同将他送回了别宫。 既然已经被三公主看见了,傅易烜又因她而受伤,凤栖自然不可能甩手离去,前往太子府了,便跟在众人身后,一同去了别宫。 南隋的别宫分为两院,分别是宣殿和离宫,凌天的使团便被安排在宣殿院中。 站在宣殿外,凤栖遥目不远处的离宫,久久不发一语。就在刚刚,云雀传来消息,星渺尊帝在处理完摄政王谋反一事之后,令苍云代携带醒裟郡主出使南隋。 很快,又能见到他了。 凤栖说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想,又不敢去想。 缓缓低下头,现在,就连她自己都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你这是在忏悔吗?”风流中带着几分邪魅,南??晔特有的说话语气在凤栖耳边炸响,凤栖一惊,抬头,正好看见南??晔摇着他的纸扇站在不远处笑得桃花灿烂,风流倜傥。 凤栖撇撇嘴,“消息传得倒挺快。”他们回到这别宫还不到半个时辰吧,他这就得到消息赶过来了。 第四十七章 要你收留 “因为受伤的人是傅易烜?”凤栖半偏过头去看南??晔,半是调笑半是认真。 南瓍晔也不做分毫隐瞒,坦坦荡荡地回答,“是啊,因为是傅易烜。”就是因为傅易烜,所以他才丢下凤栖和南瓍玉急急忙忙回了帝京,所以傅易烜才会在凤栖有危险的时候出现的那么及时。 其实凤栖早就猜到了,所以傅易烜出手救她时她才没有半点惊讶,只是,“我不管你们在筹谋什么,别打扰我办事。”她此行的目的,不在南隨。 南隨晔自然明白,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站在宣殿门口,遥目看向不远处的离宫,而离宫后,隐约可见南隨皇宫。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辰,有脚步声从二人身后的宣殿内传来,“太子殿下。” 南隨晔转身,看向来人,脸上挂着一贯的风流笑意,“翊世子。” “太子殿下是来看芮小王爷的?”南瓍翊看向南隨晔,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芮小王爷已经醒了,太子殿下可进去看看。” “傅易烜醒了?”凤栖暗揣,想着傅易烜伤在左胸膛,虽有意避开了要害之处,但到底伤在心脉之侧,能这么快醒,其武功和意志力,都不可谓不是上乘。 凤栖一出声,倒是再次引起了南瓍翊的心思,他看向凤栖,心中只叹其是个样貌绝佳的女子,只可惜似乎不是他现在能动的人。 “这位,就是凌天的九公主?”忆起先前凌天三公主对她的称呼,南瓍翊说是问,不如说是确认地问候道。 “有意见?”很是凤栖式的回答,却将凤栖身上的张扬气息发挥的酣畅淋漓。 南瓍翊愣了一愣,但随即想起关于这位九公主的诸多传言,那么眼前之景似乎也有了绝对的说法。 他笑了笑,对凤栖一拱手,“不敢,翊只是奇怪,先前接到凤帝的折子,说来的是芮小王爷及贵国的三公主,所以咋一见到公主,有些诧异罢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本公主好玩,想到处走走,父皇疼我,允了我的要求,许我出来走走,不行吗?”凤栖斜了南瓍翊一眼,一副少见多怪的嫌弃模样,“本公主肯来你们南隨,当是你们南隨之幸!南隨晔,你说呢?” 南隨晔听言,看向女子,只见女子眉眼齐舒,神采飞扬,恍惚之间好似回到了幼时,她站在高台之上,冲他挑衅,大放厥词。又好似在凌天皇宫之中,她与五皇子大打出手时的那副跋扈张扬的模样。就好似天边的乌云散尽,阳光倾洒一般温暖。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南隨晔哪敢说不是,就为了让她脸上的张扬之色再多留,就是让他说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的,他也会欣然应是吧。 得到南隨晔的话,凤栖轻挑眉角,好不得意地看向南瓍翊,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难得再见凤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南隨晔哈哈大笑了几声,伸手要去拍凤栖的脑袋,却被她一脸嫌恶地躲开。 南隨晔既不生气,也不尴尬,只收回了手,“翊世子这是要走了?” “是,母亲命人传话,说府中有事,让我回家一趟。”南瓍翊看向他身后的人,“正好太医也要回府,我送他。” 凤栖和南隨晔这时才看到南瓍翊身后跟着的人,因为此时早已下朝,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灰色布衣装扮,肩上挎着一个貌似药箱的小箱子,果然如凤栖印象中的太医模样。 凤栖歪头看他,却见南隨晔对他一礼,“ 徐医师。” 原来他就是南隨国最负盛名的徐正徐医师。凤栖暗诽,徐正之名,她早在凌天的时候就已听说了。 “太子安好。”徐正亦是对南隨晔一礼。 “敢问徐医师,芮小王爷伤得如何?”南隨晔问 “太子可放心,小王爷内功深厚,体格强壮,利箭射来之时他又特意避开了要害,伤虽然严重,但索性没有性命之忧。卧床休养几日便无大碍。”徐正之名广负盛传,却无半点恃才为傲之气,对于南隨晔这个太子,也给了一定的尊重。 “那便是好。”得到徐正的话,南隨晔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有劳徐医师走这一趟了。就请翊世子送徐医师回府了。” “是。”南瓍翊应了一声。 徐正也向南隨晔告辞,跟上南瓍翊的脚步离开。 只是在徐正与凤栖错开身时,凤栖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徐医师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深邃晦暗,带了几分打量。 “怎么了?”见凤栖一直看着徐正离开的方向,南隨晔不明问道。 “没什么。”凤栖摇了摇头,“进去看看傅易烜吧。” 见凤栖明显的不想多说,南隨晔也不勉强,耸耸肩,率先入了宣殿。 傅易烜被安排在宣殿的冬暖阁内,绕过假山曲廊,很快就到了冬暖阁。 冬暖阁内有婢女来往进出,手中或端着血水血布,或端着泛着浓浓药味的黑汤水。 她们见到南隨晔和凤栖,齐齐见了一礼。南隨晔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便领着凤栖入了冬暖阁。 冬暖阁内,三公主正坐在傅易烜的床边,背对着凤栖和南隨晔,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半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傅易烜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他正巧抬眸看见一同进来的凤栖和南隨晔,解救了一般看向凤栖,“小阿九。” 三公主听见傅易烜的呼声,背对着凤栖的身子僵了僵,随后转过身来,正好对上走进来的南隨晔。 三公主起身,对着南隨晔行了一个简易的宫礼,“太子殿下。” “三公主。”南隨晔客气地还以一礼。 “九妹妹也来了。”三公主点点头,算是收了南隨晔的礼,随后看向凤栖笑道。 “自然是要来的,至少得看看他不是。”凤栖倒是没怎么好气,“怎么,三姐姐难道不乐意看到妹妹?” “胡说些什么呢,姐姐怎么会不乐意见你呢。”三公主被凤栖说得面色一僵,转瞬又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便是好。不然妹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凤栖完全不介意给三公主添堵,话一落,她就绕过三公主走向躺在床上的傅易烜,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得傅易烜阴阳怪气的道,“怎么,终于舍得你的情郎了?” 凤栖听得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后又一想,她偷偷跑去星渺的事肯定瞒不住她太子哥哥的,瞒不住太子哥哥,自然也就瞒不住傅易烜了,更何况西陲关和星渺京都有些事闹得太大,他们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凤栖本来也没想隐瞒什么,如今被傅易烜这么一挑破,也没有想要辩驳的意思,反而撇撇嘴,一副兴致黯然的样子。 “舍得不舍得有什么关系呢,左右我是来投奔你了。”凤栖靠坐傅易烜身边,笑嘻嘻地道,“你可要收留我啊。” “才不要呢。”傅易烜冷哼一声,“你说收留就收留啊,那多没面子啊。”当初一声不吭地就从他的吹风阁跑了,害他落了他娘好一阵数落,现在没句好话就想讨饶?没门! “喂,傅易烜,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不就是收留一下我吗?有什么难的。”凤栖不悦,气鼓鼓地道。 看着凤栖鼓起的腮帮子,傅易烜愣是没松口,“是不难,可我就是不要。” “你这么小肚鸡肠姑姑知道吗?”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姑姑又因为她数落了他什么,所以他今天要在他这里找回场子罢。 “我娘知不知道都是没门。”别说门了,窗也不给你留。 “傅易烜,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你妹妹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无处收留露宿街头吗?”知道硬碰硬的不行,凤栖便顺势软了姿势,抱着傅易烜的胳膊轻轻摇了摇。 傅易烜斜了她一眼,好半响口中挤出俩字,“忍心!” 凤栖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自然也清楚凤栖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凌天太子皇兄派人传话让凤栖速回凌天,凤栖死赖着不想走,她说不动太子皇兄,便想央着他去说,不然以她的性子,那是几辈子都别想看见她软姿态的模样的。 而星渺那边,他可是早听说了。星渺宫变,摄政王府被封,摄政王府一脉尽数被杀,御连琛在逃,而来南隋的使臣变成了苍云代…… “傅易烜。”凤栖见左说右说傅易烜都不肯松口,顿时有些恼了,重重地甩开傅易烜的胳膊,全然忘了他胸前的伤。 “嘶。”胸前的伤口被牵扯,傅易烜疼得变了脸色,这丫头,下手可真狠啊。 傅易烜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三公主见状立即上前,状似不经意地挤开凤栖,心疼地看着傅易烜受伤的地方,伸手要为他查看,嘴上还不悦地数落着凤栖,“九妹妹也真的是,不知道表哥正伤着吗,手下怎么还这般没轻没重的。” 傅易烜躲开三公主伸过来要为他查看伤势的手,不理会她顿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的手,看向凤栖,声音因为突来的疼痛变得有些哑,“你躲那么远做什么?怎么说我也是因为你才受的伤,还不过来扶我。” 第四十八章 和銮宫局 凤栖自知理亏,有些不情愿的在三公主的瞪视中上前,伸手扶正他有些歪了的身子,低声道,“我都这么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了,你就不能应了我吗?” “你这也叫好声好气?”傅易烜象征性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嗤道。 凤栖一噎,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九公主何须气恼。”被晾在一旁一直插不上嘴的南??晔突然笑了,手中的折扇摇啊摇,“芮小王爷不肯收留九公主,九公主可以来我的太子府啊,本太子可以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凤栖一听这话,双眸立即眯起。 “呃,不是勉为其难,应该是乐意之至,乐意之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南??晔好没诚意地赶紧改口。 “哼。”凤栖冷哼一声,显然对他的说法很是不满意。勉为其难?那还真是难为他了! “太子客气了,竟然是勉为其难,那就不为难太子了。”傅易烜显然也不买南??晔的账。笑话,要是让南??晔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小阿九带走,那他还要不要脸活了。“这宣殿很大,不缺小阿九一席之地。” “是吗?”南??晔皮笑肉不笑,“可本太子却觉得,本太子的太子府比这别宫要大得多呢。” “太子府再大,总归不及呆在自家人身边的好。”傅易烜不甩他,反唇相讥,“小阿九是我表妹,是三公主的亲妹妹,我凌天的九公主,自然是呆在这里合适。” “这里虽然是别宫,但好歹也是我南隋的地界。”南??晔半眯起凤眸,气息徒然而变,不复方才的慵懒风流之气,“芮小王爷,你说是不是?” 傅易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回话。 突然之间,东暖阁内变得有些压抑,气息微沉,好像大雨将来前的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三公主立于一旁,摄于这样的氛围,几度张口,都发不出声来。 凤栖半靠在一旁的贵妃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是有好玩的事要发生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凑到一块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真是令人期待啊。凤栖微微歪头,心思百转。 沉默半响,傅易烜突然一笑,“的确,南隋是太子的地盘,太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他顿了顿,继续言道,“小阿九是我凌天的帝女,她的事,在此之外。” 傅易烜的回答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南??晔倒是没有表现出几分惊讶,很是自然地点点头,“九公主的确是不同的。”只是这不同,究竟是身份还是人就不得而知了。 凤栖听言,很是不雅地翻了翻白眼,她同还是不同,需要这两人来多话吗!“本公主可不管,本公主就要在这宣殿住下了。”她是打死也不会凌天的。 “没说不让你住。”傅易烜好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语气却没有方才的僵硬,“住就住呗,难道我说不让你住你还真不住了?”可能吗?完全不可能!他就是太了解这丫头了。 “嘿嘿。”凤栖笑,的确是不太可能。 “要笑就笑,嘿什么嘿,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傅易烜脸色一黑,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念着他身上的伤,凤栖不敢躲闪,被他打了正着。傅易烜力道不大,凤栖却抱着脑袋哀哀叫疼。 傅易烜却不理她,一副‘你不用装了,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见讨不了同情,凤栖悻悻地放下手,讨好一般凑上前去,“诶,傅易烜,我突然发现你很像一个人耶。” “哦?”看着凤栖那一脸‘我说真的’的认真表情,傅易烜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好奇,“谁啊?” 凤栖眯眼一笑,身子微微拱起,“像……”故意拉长了音,凤栖突然就道,“像我姑姑……”音落,凤栖猛地起身,后退几步就要出了门口,“一样啰嗦。” 傅易烜原本怔怔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却在凤栖话落是反应过来,立即抄起身边的枕头朝外丢去,“凤栖,有种你别跑!” 此时的凤栖早已一步迈出了门口,站在门外很是利索地躲开傅易烜丢过来的枕头,冲他扮着鬼脸,“不跑,你当我傻啊。”说完转身就跑。 南??晔好笑地看着凤栖离去的身影,对屋中正在气闷中的傅易烜和一直没反应过来的三公主一礼,“夜深了,本太子也该回府了,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这个时候三公主才想起南??晔来,傅易烜重伤没法起来,凤栖又落了跑,此时能招待南??晔的也就只有她了。纵使三公主再不愿离开,此时也不得不起身相送,“太子请。” “三公主请。”南??晔冲她微微一笑,却是风流韵味,熏的三公主微微红了脸。 傅易烜冷眼看着二人并肩离去,婢女将掉落在门口的枕头送了回来,傅易烜接过,掩去眼中的沉色,“下去吧,本小王要歇息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是。”婢女低声应道,熄了灯,与其他婢女小厮缓缓退了出去。 屋中暗了下来,傅易烜将枕头放到腰后,靠上,闭眼假寐。 夜渐渐深了,宣殿内一片静籁。只余下从窗外不经意误闯进来遗落一地的寒霜。 许久之后,他突然出声,“苍云代离开星渺了?” 这一声轻轻,缓缓在空旷的东暖阁内回荡,久久没有回音。风起,寒霜中暗光闪过。 “云世子已于今日辰时从星渺瑾王府出发,如今已到星渺洪喆。”而洪喆的下一座城池,便是云薄城。 傅易烜静默不语,看来某人也是心急了。“凌天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东陲关一片静默,无事。太子那边也只是传来消息说让凤栖公主尽快回归凌天,再无多话……” “嗯?”很是敏锐地感觉到他顿了一下,傅易烜微微皱眉,“还有呢?” 那人默了一会,在傅易烜不耐烦之际再次开口,“和銮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好似身子不太好了。” “什么叫好似?”对于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傅易烜显然很是不满,语气隐隐有几分低沉不悦。 那人几不可见地抖了抖,立即道,“和銮宫对外称皇后是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只是近日来,太医院的太医进出和銮宫的次数多了些,而且,而且……” “说!”傅易烜的气息再次沉了几分,周围似乎卷起了暗色的风。 那人再不敢停顿,道,“泠渊涧来人了,并住进了和銮宫最近的宫殿。我们的暗人来报,曾几次看见泠渊涧的人出入和銮宫。” “泠渊涧?”不入世的天下第一医药世家,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凌天京城,还时常出入和銮宫,莫不成…… 傅易烜也被他自己给吓到了,脸色大变,“凤栖公主可是知道这事?” “应当是不知。”感觉到傅易烜突然压下的威压,那人赶紧又道,“太子殿下好像不想让凤栖公主知道,特意将这消息给压了下来,凌天上下知道的人不多,公主想必也是不知的。” “本小王不需要想必,而是一定!”傅易烜的声音沉了又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定要将这事压下来,绝不能让公主知道一分一毫,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是。”那人应道,立即便闪身离去。 东暖阁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满地的寒霜。 傅易烜靠坐在床上,头倚着床壁,锦被搭在他的腰间,宽厚有力的大手握起。脑中盘旋的是离开凌天时芮王妃与他说的那些话以及陈年的旧事,如果,如果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会是凤栖吧,皇后…… 凤栖从来就不是个很闲得住的主,在凌天的时候,有凤帝和凤鸣管束着,她依旧就可以将凌天皇宫和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在南隋,唯一能稍稍管住她的傅易烜重伤在身,再加上另一个闲不住的南??玉,注定了南隋帝京这些时日是别想安宁了。 天刚亮起,凤栖去了傅易烜的东暖阁把了一会脉,随后便借着吃早膳的功夫遁了。待她跑出别宫时,正好看见了停在别宫门口的一辆马车。 马车别致,前面端坐着一名车夫一样的人,车前没有挂铭牌。 凤栖见此,脚步不停,几步上前去,在车夫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掀开马车的车帘,露出了里面玉绿色的衣裙。她咧嘴一笑,“哈喽。” “哈个屁!”直接丢出手中的物什,马车中的人一看见她的笑脸,就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凤栖身手灵活地躲闪而过,朝她飞来的物什直直向凤栖身后的车夫而去。只见车夫一抬手,凤栖还没见他怎么动,那物什就落在了他的手上,端端地落在他的掌心。 凤栖见状挑挑眉,原来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啊。 车夫将手摊开,一块玉牌完好无缺地躺在他的掌心中,他托着玉牌向前一递,“公主,这是太子好不容易得来的玉牌,请您收好,莫要再丢了。” 第四十九章 冤家路窄 马车内静悄悄的,车帘落下,遮住了里面的人。 车夫托着玉牌等了许久,都不见里面的人吭声,他也不急,只是不急不缓地开口道,“看来公主是不想去北城花圃了,既然如此,那属下就代公主回了太子,送公主回宫……” 宫字还未吐出,只见车帘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打开,南??玉冒出半个头,瞪着车夫,“你敢!” “是公主不要玉牌的。”那人也没被南??玉的气势吓到,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属下不过是顺了公主的想法罢了。” “本公主什么想法,劳烦您老大驾来顺应。”南??玉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太子皇兄一定是故意的,所以才遣了这么一个人来气她。 南??玉冷哼一声,从车内钻出来,一把夺过他托在掌心的玉牌,又迅速地缩回车内,“凤栖,上车。”她才不想再多看这个死人一眼。 凤栖看了眼再一次落下的车帘,又看了眼那位车夫,从始至终,他都低着眉眼,让人看不甚清楚他的面容。有趣的人。 凤栖突然一笑,抬步迈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就钻了进去。 凤栖刚刚坐定,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快且平稳前行。 “我们这是去哪?”凤栖看了眼坐在一旁翻转着手中玉牌的南??玉,问道。 “北城花圃。”将手中的玉牌向上抛,随即接住,南??玉唇角微抿,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北城花圃?” “嗯。”南??玉点点头,说到北城花圃,她倒是起了一点兴致,将手中的玉牌举到凤栖面前,颇有几分现宝的嫌疑,“还有这个,是我向哥哥讨来的,好不容易呢。” 凤栖伸手接过玉牌,拿到眼前仔细端看了一番,这玉牌的玉质极好,晶莹剔透,玉质细腻,触手生凉,是上等的好玉。就连玉牌上的雕花都是做工精致仔细,想来费了不少功夫和价钱,只是除此之外,她没看出来这玉牌特别在什么地方,值得南??玉好不容易从南??晔手中讨来,还这般爱若珍宝。 “这玉牌有什么用处?”除了欣赏工艺,凤栖能想到的就是作用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南??玉见凤栖发问,好不得意地说道,“南隋北城花圃你听说过吧。” 凤栖点点头。南隋的北城花圃,以出产胭脂香油闻名于世。此处的胭脂不同与别处,据说每一盒胭脂都是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每一盒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各家的夫人小姐都爱用,而且常常有市无价,供不应求。 北城花圃更是传出话来,说是有缘者还可以得到花圃主人亲手为其量身定制的胭脂。 北城花圃的胭脂,可谓是天下女子的心尖尖所在,而这样的存在,就是她不想知道,只怕都是难的。 “哥哥曾经很是偶然地救了北城花圃主人的女儿,那花圃的主人为了答谢哥哥的救命之恩,便将这玉牌送给了哥哥。” “所以你从南??晔那里拿来玉牌想干什么?”凤栖说笑着将玉牌递还给南??玉。 南??玉接过,却很是不满意凤栖说话的语气,撇了撇嘴却还是说道,“我被父皇禁足之前就听说了,北城花圃将在最近推出一款新的胭脂,听说是槐树花味道的。”槐花,是她最喜欢的花。“算是日子,应该就是今天了。” 凤栖有些明了的点点头,难怪她会这么兴奋了。 “说起来也有些气人。”南??玉很是不爽地看了眼凤栖,“我求了哥哥好久,哥哥都不肯给我这玉牌,可今天我刚一说是来找你想带你去的,结果他二话不说就给拿出来了。哼,典型的重色轻妹。” 凤栖有些无语,她这是躺着也中枪吗?好无辜啊。 虽然无辜,但鉴于南??玉此时正顶着一大片乌云,她也只好乖乖地闭了嘴,任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叨叨着南??晔的不是,转而又说几句她哥哥对她凤栖怎么怎么好,好得都快赶超她这妹妹了。 凤栖轻笑着,靠坐在车壁上,瞬间有种时光静谧美好的错觉。 车夫驾着马车出了北城,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路,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 马车刚刚停稳,南??玉就掀开马车跳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树林道,“到了。” 凤栖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看了眼眼前生长茂密的林子,提起裙摆跳下了马车。 “走进去。”南??玉对凤栖说道。 “嗯。”凤栖点了点头,跟南??晔一起向树林深处而去。马车停在树林外,车夫也候在那里。 林子不大,顺着小路慢慢走,很快她们就看了一片不大的房屋,三三两两挨靠着,房屋与林子之间也没有用篱笆隔开,只是房屋前后都在这杏树,与林子内不知名的乔木区分开来而已。 走到第一棵杏树旁,凤栖和南??玉都停了下来,她们刚停下,正对着的那间房屋的大门正好被推开,走出来一个小童。 小童走到距离凤栖和南??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两位可是玉公主和凤姑娘。”这般问,想必是南??晔先有吩咐了。 凤栖和南??玉对视一眼,南??玉双手一拱,“正是。” 小童一听,很是欣喜,“我家主子正在等着两位呢,两位里面请。” 凤栖和南??玉点点头,跟上小童。 一进那房子,视线突然就宽阔了起来,只见眼前是一个大的庭子,庭子露天,四周围着走廊,走廊长长,使得周围看起来大了许多的样子。庭子四角摆着四个大水缸,缸中栽着水荷,小荷才露尖尖角,却是分外喜人。 穿过庭子,前面是一个大堂,堂中高挂着一块牌匾,龙飞凤舞上书四个大字,心清明净。小童带着她们绕过大堂,走上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四周静悄悄的,偶有鸟鸣声想响起。这里的空气很好,清新中带着淡淡的香气,闻着很是舒心。阳光倾洒在回廊上,一脚踩上,亮了绣花鞋。 凤栖很喜欢这种闲适的感觉,只可惜她追寻了很久,却一直求而不得。 另一边的回廊尽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有几个人影出现,逐渐走近。待到近了,那几人似乎才看见凤栖和南??玉。 “真是难得,今日竟然能见到玉公主。”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女子笑得极淡,话虽是对南??玉说的,视线却一直瞄着凤栖,显然是对这个生面孔很是好奇。“玉公主是解禁了?” “确实是难得,不过这可不关我解不解禁的事。”南??玉笑得讽刺,“而是应该说,郡主你今日怎么没缠着我哥哥了?哦,我忘了,这几日哥哥天天往宫里跑得勤,我当他有多忙呢,现在想想,也许是在躲着某些人也说不定。” “你……”碧旎听言,一口气就被堵在了心口,要上不上的。暗自提醒自己不要总是与南??玉对着干,怎么说她也是那人的妹妹。随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公主说的是,凌天的使者到了,星渺的使臣不日也会到帝京,太子忙些也是应当的。倒是公主,婚期将近,公主还是好好呆在宫中待嫁,不要跟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出来为好。”说完,她还很是‘不经意’地扫了凤栖一眼。 随随便便?说的是她吗?凤栖无语,第二次体会到了躺着也中枪的无辜即视感。其实她真的是无辜的好不好。 现在南??玉最讨厌的是什么?无疑就是她与那南??翊的婚事了,谁都不准给她提一个字,提者,就给我去死! “是啊,太子哥哥随随便便的客人,让他随随便便就将我讨了好久都没要到的玉牌给了我,栖儿,你随随便便的好厉害啊。”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凤栖说的,附带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和越咬越重的随随便便。 凤栖看着她如花般烂漫的笑容,忍着不去翻白眼,心里却在狠狠吐槽,又有她事?“??玉客气了,不过是太子殿下客气了而已。” “那也是你有福气享受哥哥的客气,随随便便的而已,不像某些人,再怎么刻意,太子皇兄不照样无视。我都托了你的福呢。”南??玉笑,再笑,话语跟箭一样,一射一个准,听得碧旎郡主每听进一个字,脸色就白了一分。 她僵着嘴角的笑意,几度维持不下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南??玉先发制人,“栖儿,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免得你随随便便把时间弄迟了又得让太子皇兄等了。” 我说,你可以不用一直强调随随便便这四个字的,还有,她什么时候让南??晔等过了啊喂,不要说得跟真的一样。凤栖无语望苍天,被南??玉拉着往前走。 不过瞄一眼脸色白的跟鬼一样,身子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怎么了一直在发颤的某位郡主大人,她突然就有些心理平衡并且心情倍好的即视感有木有!果然是她离开凌天太久,没有人让她坑的后遗症啊。唔,她突然有些想念父皇后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姐姐妹妹了。 “真是冤家路窄。” 第五十章 思念成殇 拉着凤栖向前走去的南??玉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句,凤栖听言,想起后面那位郡主,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笑。 其实这两人,说是冤家也是不错的。凤栖想起南??晔曾与她说过的关于这两人的‘纠葛’,心中暗揣。 “知道你想笑,想笑就笑呗,忍着做什么,小心憋死你!”侧头看了眼故作镇定的某人,想起自家老哥曾为了讨好某人而掀的自己的底,额上滑下一排黑线,突然嘴毒道。 “呵,咳咳……”凤栖忍不住笑出声,随即赶紧干咳两声,“??玉误会了,我并没有想笑你。”凤栖眨眨眼,看着南??玉,请看我真诚的眼神。 南??玉嫌弃地移开眼,哼,谁信啊。 啊呀,被嫌弃了呢。凤栖摸摸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心里吐槽自己,也知道不能再逗南??玉了,乖乖地收起了玩笑,两人再无话,向回廊尽头走去。 站在原地的碧旎听着前面两人传来的隐隐的说话声,眼睛直盯着凤栖的背影,咬咬牙,恨恨地对身边的丫鬟道,“去,给本郡主查一查,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下贱蹄子,敢勾引她的太子。 碧旎绞着手中的手帕,谁都好,太子一定是她的,谁敢来抢,别怪她不客气! “是。”碧旎身边的一个丫鬟应道,随即转身按着来时的路离开。 许是看出了郡主的坏心情,碧旎身边的另一个丫鬟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她小声提醒道,“郡主可还要去见花圃主人?” 听见丫鬟的话,碧旎这才想起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随后又想着那新出的胭脂的槐花提炼的,南??玉最是喜欢槐花,看她们的方向十有**也是去找那花圃主人。 碧旎冷哼一声,她可不会让南??玉就这么容易地称心如意,今日的梁子她们可结大了。 “去,怎么不去。”碧旎一甩衣袖,顺着凤栖和南??玉离开的方向走去,几名丫鬟赶紧跟上。 回廊很绕,咋一看之下好似很长,实则不过多几步路的距离而已,不一会儿她们就走到了回廊的尽头,抬眸看去,入目之处种着几株槐树,槐花开于夏季,此时正好是时节。 只见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枝头,树枝被悄悄压下一点,素雅清淡的花香弥漫,沁人心脾。偶然一阵风过,花瓣零碎,打着转儿飘落。 看着那飘落的花瓣儿,凤栖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看槐树开花时常常有人念的一首诗,“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 “好!”凤栖的话音普落,槐树间就突然传来了喝彩声,隐约有人影走来,慢慢清晰,“好一个郁郁芬芳到万家,好一个浮香一路到天涯。简直就说出了槐花的精髓啊。” 那人缓步步出槐树影里,露出俊逸有形的身形,双手一拱,对着凤栖和南??玉一礼,“玉公主,姑娘,子梭有礼了。” “花痴,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一盒槐花胭脂吧。”南??玉一脸嫌弃。 刚被她嫌弃过的凤栖瞬间平衡了,冲子梭勾唇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是绝不会承认这种原因的,嗯,绝对! 不过,“花痴?” “……”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眨眨眼,凤栖看向有些呆怔的子梭,俊逸的脸庞写着几分无奈加无语。 迎接着凤栖探究的眼神,子梭头疼地一扶额,无奈道,“公主说的是痴爱于花,让姑娘见笑了。” 南??玉听见那句痴爱于花,立即兴奋起来,兴冲冲地拉着凤栖的胳膊道,“栖儿栖儿,我跟你说啊,他啊,真的是一个花痴的,爱花爱到痴迷癫狂的地步啊……” “咳咳。”子梭听言,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当着我的面这么败坏我的形象好吗? “咳什么咳。跟你说了喉咙不舒服就去找徐医师给你开几剂方子治治,见我就咳,你故意的是不是。”南??玉朝他翻了个白眼,拉着凤栖继续说,“就在那一天啊,有个姑娘向他表露心迹哦,结果他个不争气的,就为了一盆昙花鸟都没鸟人家……” “……”公主,这样好吗?真的好吗? “……”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兴奋的样子? …… 行走在槐花树之间,槐花随风落下,雪白的花瓣落在肩上,一走动,又簌簌飘落在地,只余下余香,清雅淡然。 凤栖摊开手,花瓣飘着打着转儿落在她的手上,盈盈白白一片。她的手掌细小白皙,咋一看之下,竟有些看不清那些花瓣的样子,只当是她肌肤的颜色。 “这么说,子梭是来看槐花的?”听着身旁两人的对话,凤栖问了一句。 “原本不是。”子梭笑着说道,“今日过来,原是因为言浩拿到了新春的第一捧新茶,昨日刚刚送到,我应他之邀前来一品罢了。”他与花圃的主人也算是故交,茶道上的知己吧。“不过他好似有客人在,我便没进去打扰。 其实他也不比凤栖和南??玉早来多久,刚一靠近茶室就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他知是有客人,便退了出来,想着北城花圃的槐花在这两日全开了,刚走来,就听见了凤栖情不自禁诵出口的那首诗。一字一句,写满了他当时的感慨。 “嗯?言先生有客人?”南??玉听言停下脚步,瞪着子梭,有些埋怨,“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也没早问啊。”子梭很无辜。 南??玉一噎,干瞪着他说不半句话来。 凤栖见南??玉吃瘪,很不磊落地暗笑,嘴上却道,“既然言先生有客人在,我们就等等吧,反正你那盒槐花胭脂跑不了。” “你怎么知道跑不了,说不定那人就是冲着我的槐花胭脂来的。”经凤栖这一提醒,南??玉这才想起她的正事,“完了完了,都怪你,害得我忘了我的正事。” 无辜中枪的子梭表示很无奈,终于跳出躺着也中枪的死循环的凤栖表示幸灾乐祸,不过在南??玉急得就要冲过去抢夺她的槐花胭脂时,凤栖伸手拉住她,绝色的小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不用担心,说了你的胭脂跑不了它就是跑不了。” 看着南??玉一脸的不信,凤栖摇头笑道,“你想想,方才在花圃的门口,我们遇见了谁。” “花圃门口?”南??玉抬头回想,沉吟片刻道,“花圃里的小童。” “小童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凤栖问。 “嗯……两位可是玉公主和凤姑娘?”南??玉不太确定地道。 凤栖点点头,“而他的第二句话就是我家主子正在等着两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言先生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又或者是说,有人告诉了他我们会过来。” “是哥哥。”知道她今日出宫去找凤栖过来北城花圃的就只有南??晔和送她们过来的车夫,而会通知北城花圃的主人言浩先生她们会过来的,想来想去就只有南??晔了。南??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牌。 “竟然南??晔告诉了言先生我们会过来,还将这玉牌给了你,又怎么会让我们就这么空手而归呢。”凤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手中的玉牌,缓缓道。这也是她笃定那盒槐花胭脂落不到他人手中的原因。想来依照南??晔救了言浩的女儿这一人情上,要一盒小小的胭脂,只怕不是什么难事。 南??玉听言,瞬间安下心来,只要她的胭脂不跑就好。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见南??玉总算平静下来,子梭会心一笑,言道。 看着眼前一簇一簇开得正盛的槐花,凤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们只在这里停了一会,脚边就已积了一小层的花瓣,头上肩上也落了一些,雪白雪白的。 凤栖偏头看去,低笑着捻起一片花瓣,花瓣肌理细腻,淡淡雅香萦绕指尖,沁人心脾。突然就想起了瑾王府北苑中的那些玉梨花,如雪似玉的颜色,清新淡雅的余香,絮絮而下的漫天花瓣。 那景,那人,她竟是记得如此清楚吗? 凤栖怔怔地看着指尖的花瓣,不觉得走了神,漫天漫地,所有的人所有景都在这一刻成了灰色,她唯一能看见的颜色,似乎就只有指尖的那一点雪白了。 雪白颜色凝成一点,渐渐拉大,远去,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清明白的颜色,天罗织锦包裹下的身影纤长,玉质盖华,落在她的眼里,心上。 原来,不知何时起,思念竟已成殇,泛滥成河。 “这不是九千岁府上的公子子梭吗?”就在凤栖失神之际,耳边突然响起碧旎的声音。碧旎看了一眼凤栖,又看了一眼子梭,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原来玉公主借着太子的名义来这北城花圃,是为了见子梭公子呀。” 子梭听言,嘴角的笑意突然淡了几分,声音里有几分冷,“碧旎郡主,请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怎么,你们敢做,还不敢让本郡主说了?”碧旎抬高头,一脸的居高临下,“公子莫是忘了,本郡主唤你一声公子,那还是给九千岁面子呢。” 第五十一章 诛你九族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有成簇成簇的槐花朵朵开放,花瓣零落,随风偏曳。淡雅的清香中飘散着几分沉寂,萦绕在寂静的天地间,隐隐压抑。 南??玉微眯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她与子梭交好,虽然时常吵架,但那也不过是他们私底下的打闹,无伤大雅。可今日碧旎这一句话,却是真真的惹火她了。 南??玉的身体向前倾了一倾,虽然是很微妙的动作,但还是被凤栖收入眼底。 凤栖没有动,子梭倒是先动了。 只见他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很是自然的挡住碧旎看向南??玉的目光,“郡主乃是康王爷的掌上明珠,康王府的郡主,子梭自然不敢放肆。只是,”他缓缓而笑,很是温润有礼的样子,但言行举止之间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康王府在受封为世袭王爷之前,乃以书香礼仪传家,郡主出身书香世家,难道不懂得什么礼仪尊卑吗?” “玉公主是乃是南隋国唯一的公主,是皇上皇后的嫡女儿,身份尊贵不说,就是品级,都比郡主不知道高出多少。郡主见到公主,不行礼问安也就罢了,连说话都不会了吗?还是说,康王府康王爷就是这样教导郡主忠君爱国的?” “哼,你倒是很会说话。”碧旎冷哼一声,讽刺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郡主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与玉公主孤男寡女私会无人之所,还敢言之凿凿教训本郡主?我告诉你,只要我出去说一声,你们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碧旎的豪言壮语落地,凤栖当时就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丫的,拿她当透明的吗? 南??玉冷笑一声,从子梭的背后走出来,看着碧旎,“你确定本公主会让你有机会走出这里吗?就冲你方才的话,本公主就能在此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就像子梭说的,她南??玉可是南隋国的唯一公主帝女,身份甚至是比凤栖在凌天还要得天独厚。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有一天她哥哥南??晔不小心怎么了,她可还有资格继承她父皇的皇位,这份尊贵,天下有几个女子可享得。 凤栖隐隐而笑,加了一句,“大不敬之罪,再加上诬陷皇家公主,散布谣言祸乱人心,你说,皇上和九千岁府会放过你吗?” 南??玉听言瞥了凤栖一眼,喂,可不可以将后面的九千岁府去掉啊,你在提醒谁啊你! 凤栖无辜地耸耸肩,她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南??玉:“……” “你又什么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碧旎瞪着凤栖,从一开始她就讨厌凤栖,如今更是看她不顺眼了。“本郡主在说话,何时轮到你这种下贱蹄子插嘴。” “陈碧旎,你放肆!”南??玉怒喝,欲上前,却被凤栖横手拦下。 南??玉有些疑惑地看向凤栖,脸上写满了浓浓的怒意,那是方才陈碧旎诬陷她与子梭私会是都没有的怒火。 凤栖冲她缓缓一笑,笑意温暖,写满让人静下心来的独特温柔,她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随后,凤栖转头看向陈碧旎,微抬下颚,以高姿态居高临下一般俯视她,“我是什么人,只怕你还不够格知道。” “你……”陈碧旎被凤栖这么一看,瞬间就觉得自己矮了她一头一般,凤栖身上那种天生一般的高贵气质山一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人自重者人恒重之,人自轻者人恒轻之。身为康王府的嫡女郡主,左一句身份低微右一句下贱,郡主是想告诉谁你就是从这两者走来的吗?” 凤栖虽然不是南隋国人,但对于康王府的发家史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耳闻的,当年初初听到的时候,五皇兄凤琉还一度感慨。 陈碧旎听言,娇俏的身子轻轻一抖,双目睁得如同桃核一般大小,死死瞪着凤栖。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辱骂鞭打,嫌弃厌恶,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呵,谁能想到,以书香礼仪传家的康王府,内里是这般的肮脏龌龊,让人恶心。 这是她最不愿想起的往事,是她最忌讳的底线,她一贯骄纵任性,多不过就是想那如今的骄纵任性掩盖掉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如今,却被凤栖一语三言带出,**裸地暴露在他人眼下。而这两个他人,一个是她最讨厌的南??玉,一个是她最瞧不起的子梭。 陈碧旎低下头,洁白的贝齿咬紧下唇,力道大得深入肉里,就要渗出血来。 这个可恶的女人…… “呵,下贱之人说的话自然是贱。栖儿,子梭,我们不理她罢,我们还是去找言先生吧。”南??玉冷冷一笑,暗讽陈碧旎的不自量力。从认识凤栖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谁在凤栖的手底下过招讨到过好呢。 呃,或许大概也许,苍云代算一个……南??玉心虚虚地想着。 “你是在惦记着你那盒槐花胭脂吧。”子梭被南??玉这么一催,缓缓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好笑地看着南??玉,眼光却是偷偷瞥了一下凤栖,绝色的侧脸迎着阳光,影影绰绰,更显倾城。 人自重者人恒重之,人自轻者人恒轻之,吗? 子梭在心里轻轻一笑,心中的迷雾被层层拨开,他似乎有些找到方向了呢。不过,暗暗皱眉,子梭心中也升起了几分疑惑,这样的女子,会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呢? 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此时此刻,子梭相信,她都简单不了。 “是又怎么样。”南??玉昂起头,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说道,一点都不拘泥不做作。其实某些时候,南??玉与凤栖真的是很像的两个人。 直到很久以后,南??玉常常会想,凤栖与她交好,或许就是因为这某些时候的相像,才结了她与凤栖这么多年的结,以至于有了日后过多的抱憾。 “那还不快走,也许南??晔知道我们会太过笃定他与言先生打了招呼而故意不与言先生说呢。”凤栖故意说着反话,想要激一激南??玉。她是不会承认她是因为看不惯南??玉这般得意的嘴脸的。 果然,南??玉一惊,想想好像真的有可能,因为她家哥哥并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记得有一年,她看上了易婆婆的花灯,明里暗里提醒了哥哥去要,哥哥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会帮她取来的,结果她苦等了一日夜,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便宜了别人。“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啊。” 南??玉一急,伸手拉着凤栖就要跑,完了完了,她又被哥哥坑了。 凤栖没想到她会真的当真,一个不防,被她拉了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子梭心下一惊,赶紧伸手要去扶她,双手却在触到她温凉的木槿紫衣角时颤了一下,突然就想起男女大防,伸出的手下意识一缩,错过了凤栖的身子,放在了一边的南??玉身上…… …… 沉沉的气息突然就笼罩在了一方天地之间,凤栖错愕地看着子梭,子梭惊愕地看着南??玉,南??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子梭,的手。 沉默,沉默,再沉默…… 四周安静地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响。突然…… “啊……”南??玉突然魂兮归来,放开抓着凤栖的手,一手推开子梭,双手抱胸,“你的手往哪放啊,混蛋!” 凤栖错愕地看着这一切的变故,暗叹一声狗血啊。 子梭的反应也明显变得迟钝了,被凤栖推得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后退了几步,甚至于在南??晔大叫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着自己方才放在南??玉身上的手,呆呆的。 随后,他抬头看向南??玉,“我……” “呵呵呵……还说你们什么都没有,那这又是什么?”陈碧旎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变得格外的刺耳,“都是下贱胚子,你们都该受万人唾弃!” “你,你,”陈碧旎突然抬起手,一个一个指过他们三人,“你们,都该死。我要去告诉所有人。南隋玉公主和未来的小叔子偷情,哈哈,九千岁府的庶出公子不甘寂寞勾搭自己的嫂嫂,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陈碧旎笑了几声,又看向凤栖,“哦,对了,还有你……” “陈碧旎,你够了!”本来就在火头上的南??玉此时更火了,见她对着凤栖还要说出什么令人作呕的话语,她喝声打断,“要发疯出去发,滚出去!” “你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我是郡主,康王府的郡主!”陈碧旎瞪着南??玉,指着她就骂,“下贱**,勾引小叔子,败坏伦理,你该死,该……” “啪。” 很是响亮的一声,打断了陈碧旎的大骂,天地也瞬间安静了下来,槐花簌簌从枝头飘落,铺陈在他们的脚下。 陈碧旎被那一大力打偏了头,被打的地方没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很快就高高肿起。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充血的眼恶狠狠地看着凤栖,嘴里喃喃念着,“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我要诛你九族,诛你九族!” 第五十二章 陈年旧事 “诛我九族?”凤栖微微挑眉,好笑地看向身边的南??玉,“??玉,听见了没有,她说要诛我九族耶。”九族啊,她凤栖的九族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诛的吧。 接收到凤栖玩味的笑意,南??玉撇撇嘴,不用她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办。“陈碧旎,你好大的胆子,诛九族?凭你一个小小的康王府,还想诛凤栖公主的九族。” 其实从诛九族的话一出口,陈碧旎就有些后悔了,她也知道自己口快了,却没想到南??玉下面那句话却让她当场愣住。 凤栖,公主? 在她的印象之中,所知道的公主无非就是眼前的这位玉公主,以及那位流言传得天下沸沸扬扬的凌天九公主凤栖,难道,她…… “不……”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陈碧旎脸色煞白,“她,她不是一个身份低微的……” “身份低微?这里身份最低的人就是你吧。”南??玉冷笑,“本公主就不用说了,凤栖是凌天九公主,凤帝的爱女,身份尊比王侯。还有子梭,他是父皇钦点的新科状元,官职在身,再不济,也比你一个没有品级的郡主要强上几分不是。” “我……”陈碧旎张了张口,欲要辩解,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入谷底,“原来南隋的异姓王权利如此之大啊,还能不奏请皇上就诛他人九族?” 这声音一出,凤栖当即僵在原地。 “此话甚是有理。”南??玉点头,“待本公主奏请父皇,问问他何时给了康王府可以诛人九族的权利,才让你一个小小的郡主如此嚣张放肆!” “暗卫。”南??玉突然喊了一声,“将她给本公主带下去,等候父皇发落。” 暗处有人应声,眼前暗影一闪,陈碧旎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已被暗卫带了下去,此方天地瞬间安静了下来。 南??玉侧过身,回头向后看去。见到来人,她微挑眉稍,“你?” “可不是我吗。”来人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看向凤栖,“凤栖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秦南?”凤栖看着眼前的人,喏喏出声。 “正是。” “你,不是……”不是应该在星渺吗? “秦家的生意遍及天下,这南隋自然也是一样。”秦南解释道,但明显不是说给凤栖听的,“我是来视察的,当然,也是来与言先生谈生意的。” 秦南身后的中年男子听到此话,上前一步,作揖道,“玉公主,凤栖公主,子梭老弟。” “言先生。”子梭恭敬地还以一礼。 南??玉一见言浩,立即就兴奋了,直接上前就问他要胭脂,看得子梭在一旁直摇头,拜托,你好歹也是个公主,要不要这么没形象。 “太子早些时辰就让人过来说了,槐花胭脂我为公主留着呢,公主里面请吧。新茶已备好,子梭可要进去尝尝?” “知子梭者,莫若先生也。”子梭笑,作势做了个揖,“实不相瞒,子梭今日来,为的就是先生的新茶。” “哈哈,好,正好。子梭,里面请。”言浩朗声大笑,将南??玉和子梭请进了里间,原先还问过凤栖,只是凤栖早已失了原来的兴致,推脱了。 见南??玉有些不高兴,伸手就要拉她进去,秦南不经意上前一步,阻了南??玉的动作,“玉公主进去吧,那槐花胭脂确实是极好的,若是公主不要,秦南可是要了。” 南??玉一听,双目瞪大,“你要胭脂做什么?” “公主莫不是忘了,秦南可是生意人,自然是什么生意好做就做什么了。”秦南笑,还不忘称赞一遍言浩,“言先生的胭脂,别说南隋,就是星渺凌天,只怕都找不到更好的了,得了先生的胭脂,秦南害怕生意不好做吗?” “哼,那本公主就更不能让给你了,满脑子生意,一身铜臭味。”南??玉听言,啐了秦南一口,一脸的嫌弃,“栖儿,你真不进去啊。” “你们进去吧,我觉得有点闷,想在这里透透气。”凤栖勉力一笑,试图说服南??玉。 “玉公主若真不想将胭脂让给我,便进去吧,秦南与凤栖公主许久未见,便再次陪陪她。”秦南说的煞有其事,让凤栖都要以为几日前她在摄政王府药房里见到的那人是鬼了。 南??玉左想右想,觉得她与子梭不过进去一会,拿和胭脂的功夫,应该耽搁不了多久,而且依凤栖的本事,只怕也不会也秦南欺负了去,这才点点头,尾随言浩和子梭入了里屋。 小小的槐花林里瞬间就只剩下凤栖和秦南,凤栖怔怔地看着满树的槐花,静默不语。 但显然秦南并没有让凤栖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打算,“公主,世子想见你。” 凤栖身子突然一僵,抿了抿唇角,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可我不想见他。” “公主,世子他……”秦南皱眉,看着凤栖想说些什么,又碍于世子的吩咐,什么都不敢说。 沉默片刻,凤栖突然转身就走,“待会南??玉出来,你告诉她我先回去了。” “可……”世子在等你啊。秦南苦恼地看着凤栖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都快拧成结了。 凤栖快步离开了槐花树林,走上来时走过的走廊,穿过大堂,没多久就到了大门口。在一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凤栖突然想起早上送她和南??玉过来的车夫现在就等在树林外,她顿了顿,脚步一转,就顺着另一条小路走去。 小路相较于早上南??玉带她走的那条路要曲折一些,弯弯绕绕的,周围的树木参天,枝叶长得很是茂盛,伸展开来,遮蔽了大半的天空。阳光也只能透过叶子相互之间的空隙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辉。 凤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一点阳光微微跳跃,像精灵一般,在她的指尖旋转,舞蹈。 行走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凤栖看着指尖的那一点阳光,怔怔地出神。 “傻丫头发什么呆啊。”一只大手重重拍下,打得她的脑袋一点。 小小的她故意大声叫唤,瞪着身边的男孩,“干嘛打我!” “打傻丫头需要理由吗?”男孩摇着脑袋,有些得意和玩味。 小丫头一噎,腮帮子鼓起,冲着前面的大人叫,“父王,你看哥哥,他欺负我。” 然后呢,然后哥哥就被父王狠狠教训了一顿,哥哥灰头土脸地告诉她,以后都不要再理她了。她笑着,伸出手,阳光落在她的指尖,旋转,舞蹈,精灵一般。 “哥哥,好看吗?” “好看。”刚说不理她的男孩毫不犹豫地回答,速度快到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凤栖隐隐一笑,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好傻。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除夕。父王受邀入宫参加春年夜宴,与帝王一同守岁。 一同守岁的还有朝中的几位重臣,当时帝王的恩师,三朝元老的瑾王也在其中。只是相较于父王拖家带口出席,瑾王当时只带了他最疼爱的小孙子,也就是幼年时的苍云代。 那一天,也似这般的晴空万里,阳光和暖。她趁着父王和哥哥不注意,偷偷地溜到了御花园中。刚一入御花园,就闻得一阵琴曲,凄凄婉婉,冷冷清清。 那个时候,她每日都会跑去公子琴的院子里听他练琴,虽然不会弹,但对琴曲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的,当时她就觉得,这人的曲子比公子琴弹得好多了。 只是她的感慨还没发完,琴音便错了一调,她一皱眉,很是大意地嚷嚷道,“错了错了。”待她反应过来,捂着嘴巴想当自己不存在时,弹琴的人已近在眼前。 凤栖抬头看向树顶,想着,看见苍云代的第一眼,她想的是什么来的?哦,对了,她那个时候在想,好漂亮的人啊。 “男人是不能用漂亮形容的。”小小的男孩此时已模模糊糊的有了长大后清冷的样子,眉头微拧,眉眼间有着淡淡的疏离,生人勿近。 “可你现在还不是男人啊,顶多就是个小孩。”意识到自己已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下自己说的话,“而且你本来就长得很漂亮,为什么不让我说。” “不能就是不能,哪有什么为什么。”小男孩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说漂亮了,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冷意和不耐。 “可我就只能想到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你啊。”她笑,一脸的无辜。 小男孩显然已经知道跟她说不通了,不再与她辩驳,转身就走。 她见小男孩要走,立马追了上去,“喂,别走呀。”蹭蹭地跑到他身边,双手拉住他的胳膊,小小的女孩差不多都挂在他的身上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要什么名字呢。” 其实直到最后,凤栖都没从他的口中得知关于他的一切,直到宴会开始,她瞧见了瑾王身边的他,他的身份才浮出水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从父王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苍云代。” “嗯,我在。” 第五十三章 喜欢讨厌 凤栖心下一惊,猛地回头,明白色的天罗织锦依旧如故,如诗似画的容颜浅浅淡淡,风起,撩动他的衣角。无论看多少次,多少回,关于这个男子,凤栖能想到的永远只有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媚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倾洒而下,落在他的身周,精灵般的舞蹈,跳跃在他明白色的锦袍上,何止一个温润如玉可言。 春年夜宴一别,再见时,她是风王府的栖晗郡主,他是瑾王世子的儿子。风王的寿宴上,她一舞倾城,迷了不知道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她喝彩,只有他,静默不语,眼神里没有赞赏,没有痴迷,一派清冷。 彼时的她是被父王捧在手心的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不骄纵,却突然有一个人不与其他人一样对她不是夸就是赞的,令她看他格外的不顺眼。 那日的宴席,她坐在他的身侧,一共踩了他十三次脚,除了第一次他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外,其余时候都是不理。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住他的吧。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凤栖还是如此想着。这也许就是她的劫。 凤栖看着苍云代,心中思绪百转,却久久不发一语。苍云代看着凤栖,也没有半句言语。 突然,凤栖转身就走。身后的苍云代怔了怔,显然是没有料到凤栖会是这般的反应。 凤栖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紧紧扣住,她用力去甩,手腕上的手依旧紧紧扣着,没有半点松动。 凤栖突然就提起内力,浑身真气向手腕处涌去,另一只手扬起,以手为刃劈了下去。 苍云代依旧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也不眨一下。眼见着就要打到他了,他还是没有半点动作,凤栖急急地停了手,紧紧地盯着他扣着她的手,终是没有狠下心劈下去。 如果这是一场赌博,那么此时此刻,她输得彻底。 苍云代看着她,因为她低着头,所以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乌压压的头顶。 她听见他低低地笑着,声音轻轻,却满是愉悦。 心头火气,凤栖猛地抬头,瞪着他,“笑什么!” 苍云代幽幽叹了一声,突然伸出手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栖栖,你就是我的劫。”这一生都逃不了的劫。可他,却甘之如饴! 凤栖怒,这是她的台词好不好。 “栖栖,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苍云代低低的声音从她肩上传来,一字不落地落在凤栖的耳里。 凤栖噘嘴,“我们有吵架吗?”明明她就一个字都没说好不好。 “是啊,我们没吵架。”苍云代突然放开了凤栖,紧扣着她手腕的手还是没有半点松动。他看着她,倏尔一笑,“是你在闹别扭。” 凤栖听言瞪眼,抬起爪子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巴掌,“我哪有!”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苍云代的手被打落,松开了她的手腕,白皙的手背瞬间就红了一大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凤栖的手,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是,没有。” “本来就是。”凤栖很是不明白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下巴微抬,神采飞扬,眉宇间的阴霾尽扫。 她看着苍云代红了一片的手背,有些心疼地看着,双手捧起他的手,像哄小孩那样捧到嘴边吹了吹,嘴里满是抱怨,“你怎么不躲,呆呆地让我打。” “打过了,气才会消。那样你就可以跟我回家了。”苍云代打着如意算盘,眉眼尽是笑意。 凤栖有些无语,心却因为他那句回家而砰砰跳得快了几个频率。回家,家吗?“我……” “连泽不是故意的。”苍云代叹了一声,“他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吗?凤栖张了张口,很想问,但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怕,一旦问了,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不是他的错。”错的人,从来就不是御连泽,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错的人,也不是你。”似乎是看透了凤栖心中的那一点想法,苍云代低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凤栖抬头,有些诧异地对上他的眼睛,幽暗的黑眸依旧深邃,有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凤栖的心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什么都知道。 她咬着唇瓣看他,视线突然就变得模糊不清了。低下头,一滴清泪垂落,落入泥土之中,瞬间消失无影。 如玉的手出现在眼前,动作轻缓,像是对待挚爱的宝物一般,为她拭泪。眼眶热热的,湿润温热的液体越拭越多,湿了他如玉的手指。 幽幽叹息,他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胸前的衣服瞬间湿润。 苍云代突然觉得他都快要将这辈子的叹息都叹完了。湿了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胸口,左边胸膛突突地抽痛着,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任她在自己的怀里无声哭泣。 日暮西山,落日的余辉将天边染红,红彤彤的色彩从天边蔓延到大地,给如画的风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妆。就连苍云代身上的明白色锦袍也笼上了一层晚霞红的轻纱。 “苍云代,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之前。”早在他们还没有那么多光环笼罩在身,早到他们还只知道风月却不知生死,早到他们之间还未曾有国仇和家恨。 “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现在,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哪怕他们隔了十年生死,哪怕时光荏苒身份转换,哪怕国仇家恨会是他们之间拿到最大最深的沟壑,哪怕倾尽一生的光阴他们都有可能迈不过去,可她还是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我知道。”苍云代应着,很低很低的声音,却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落在凤栖的心上,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即便知道,他还是来了,从星渺到南隋,从瑾王府的小公子到瑾王府的世子,从十年前到十年后。他跨越十年,来了。 从来就不是放不开手,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学会放手,可他舍不得放。这双手,几度想松,却从来都舍不得真的松开。 “苍云代,我讨厌你,好讨厌好讨厌。”讨厌你,轻而易举地撩拨了我的心,让我不受自己控制地看着自己沦陷。更讨厌自己,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陷了进去,不可自拔。 “我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十年,六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进不敢进,退不敢退,只能在原地看着她,跌跌撞撞向他跑来,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犹豫、疑惑、怀疑,然后停下自己的脚步。 再然后呢。苍云代沉默,他借着百旦节的名头从星渺到凌天,却听到了凌天九公主与五皇子大打出手,九公主重伤的消息。他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入京,却在梧桐宫外见她与六公主七公主对峙,一如以往的做派,却陌生的他几乎不认识。 凤鸣的太子府内,依旧是那一片梨花林,她再次迷路,曾经的熟悉才再次涌上心头。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真正的下定了决心,不顾一切,进! 就算她不愿意,就算是夺,是抢,他也想抓住她的心,揽她入怀,再不松手。 “苍云代,太子哥哥要我回凌天了。”渐渐停止了哭泣,凤栖将脸埋在苍云代的怀里不出来,声音低低的,闷闷的,“他肯定是要我回去准备及笄的事,可我不想回去。” 及笄之礼一过,就是她父皇应承南??晔的向天下为她招驸马的事了,她不想招驸马。 “那便不要回去了。”苍云代收紧揽着她的手,声音同样低低。他也不喜欢那个招驸马的事。比起这个,他更喜欢,“跟我回星渺。” 凤栖默。回星渺啊。“疆域城的宇文到南隋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苍云代点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止宇文,御连琛、西藩王,只怕是一个不落的都在南隋的什么地方躲着呢。 “他的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即便我想跟你会星渺,现在也不能。 凤栖靠在苍云代的怀里,沉默片刻,终还是问道,“我得到密报,说你昨日到了洪喆,怎么今日就……” “那是仪仗队。”苍云代缓缓而笑,言道。仪仗队而已,可不代表他也要在那。她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还呆得住洪喆。 最后一句话苍云代并没有说出来,但凤栖却是心知肚明,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她不求了,真的。只要还能这般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话,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就什么都够了。 “待处理好所有的事,烽烟散去,尘埃落定,苍云代,那时与我寻一处无人山谷,落一木制小屋,栽种满枝梨花,从此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可好?” 第五十四章 只要他在 这不是凤栖第一次问苍云代,却是苍云代第一次答她。 “好。” 冷冷清清的声线飘在耳边,轻轻缓缓,却飘进了凤栖的心里,萦绕,久久不散。 凤栖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贴近左边的胸膛,附耳在上,这里,是离心最近的地方,扑通扑通,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强劲有力,是如此的真实。 他是真实的人,真实的苍云代,不是她的空想,不是这十年如一日的午夜梦回。 止住的眼泪再次泛滥,湿了的衣襟只怕是要再湿一次了。 苍云代突然叹了一声,将她拉出自己的怀,如玉的手捧着她的脸,薄唇覆上她的眼睛,从眼睛到脸颊,一个一个的吻,不厌其烦地为她吻去泛滥不绝的泪,从眼睛,脸颊,鼻子,最后覆上她的樱唇,灵巧的舌从微张的唇瓣溜进,温柔缠绵,带着不可抗拒的霸道横扫一切。 “唔。”凤栖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微微挣扎着要离开,却被他的手紧紧缠住腰身。挣扎未果,她只能微扬着头承受他异常炽烈的吻,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身子软倒他的怀里。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凤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苍云代都会微微离开她的唇瓣,却在她大口呼吸的时候,瞬间夺走她的呼吸,直到她彻底软倒在他的怀里。 凤栖浑身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樱唇微张,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苍云代的呼吸也还尚未平复,他微低着头看她,只见她容貌倾城,小脸上飞着两朵红晕,樱唇微张,不似以往乖张,她的眉眼间本来就有几分英气,如今看来,又多了几分淡淡的妩媚,不足以令人为之神魂颠倒,却足以摄人心魂。 苍云代突然开口,声音喑哑,“我又想吻你了,怎么办?” 凤栖一听,脸上红晕更咽了几分。她赶紧离开苍云代的怀,局促地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眼睛不敢看他,“我,我肚子饿了。” “饿了?”苍云代怔了一怔,看着她红红的小脸,嘴角的笑意就不曾落下过,“嗯?” “就是饿了。”凤栖抬头看他,却看见了他满脸的笑意,知道自己是被挑逗了,脸嘭的一声再上升了一分温度,“今日早早就与南??玉出来,午膳也还没吃呢。” 苍云代垂下头,低低笑着,手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紧密不分。 凤栖低头,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突然就笑了。 “走吧,我是真的饿了。”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紧呢。说着,凤栖拉着他转头就走。 苍云代跟着她的脚步,被她拉着向前走去,相扣的双手紧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直到这一刻,他才那么真实的感觉到她的存在。十年,六千多个日日夜夜,逃避,等待,知道再忍不住出手,既然出手了,那他就不想再藏,他就是想要她,占有她,让她的人,她的心,都是他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我们去郁香阁,如何?”凤栖偏头想了想,“嗯,就郁香阁吧,郁香阁的桂花鱼不错。”风肆染的郁香阁中,除了每年的新茶和糕点外,最为出名的就是桂花鱼了。 “好。”苍云代应道。他记得她是最喜欢吃鱼的,尤其是桂花鱼。 凤栖满心欢喜地在前面走着,即便他们的手相扣着,紧紧的,不曾分离,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还在,便又转回头,继续走。 就在凤栖第十次回头的时候,却见苍云代步子突然迈大了两步,与她齐肩而走。 凤栖看着苍云代,呆了片刻。 “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肩并肩的走,而不是再让你追在我身后或者是我看着你远去。 凤栖的眼眶湿了湿,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点头。真是,她今天的眼泪好多。迷眼睛的风沙真多! 不过,凤栖瞥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苍云代,心里一暖,其实,这样也挺好。即使她是凤栖,即使他是苍云代,只要他在,只要他们在一起,这样也挺好。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踩踏着透进树林里的夕阳,慢慢,慢慢地走远,身后的影子被渐渐拉长,遮住了落叶间的绣纹墨鞋。 天青色的锦衣温润如玉,如水一般清平淡雅。 泠溪从树后走出,看着凤栖和苍云代远去的身影,两人隐隐的说笑声还隐隐可闻。漆黑的凤眸此时有些黯淡,映着那双相携离去的身影。 时光荏苒,岁月蹁跹,什么都在变,唯独她,他,还有他,从来都未变过。 十年前的那一次错过,也许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泠溪常常在问自己,如若再给他一次选择,当年是否还会随师尊一同前往风王府。而那个答案,从来都是无疑的。 泠溪的眸光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飘远,他似乎看见了那个被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小小女孩,双手叉腰站在半人高的花坛,对着站于花坛下的男孩极尽冷嘲热讽。 那个男孩他认得,师尊说,他就是瑾王最疼爱的孙子,精才绝华的瑾王府小公子苍云代。那个时候,师尊将宽大的手掌放在他的头上,语气间有着隐隐的期待,“不知道我们泠儿与瑾王府的小公子比起来,谁胜一筹?” 女孩嘴巴张合说了好久,可苍云代就是不答她,甚至连眼神都不曾丢给她一个,转身就走。 小小的女孩气急了,在花坛上直跳脚,显然她忘了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气得太过,跳得动作太大,她脚下一踩空,直接就从花坛上摔了下来。 他吓了一跳,直接就运起刚学会的轻功飞了过,手刚扯到她的衣袖,便有另一只手伸过来扯过她另一只袖子,事情的发生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虽然成功接近了她,但因为立点不足,他们三人齐齐摔倒在地。 背部接触到坚硬的地面的时候,尖锐的疼痛刺骨而来,鼻尖却传来了淡淡的清香,不是他所熟悉的药香,也不像泠渊涧中那些丫鬟嬷嬷身上的脂粉香,淡淡的,有点甜甜的味道。 怀里柔软的触觉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一个稚幼的声音响起,“风柒染,你又在欺负人了。”随后,踏踏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女孩听见声音,立马从他和苍云代的身上爬起来,大怒,“我就欺负人了,你想怎么样!”说完,在他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腿一脚将来人踹进了一旁的花丛里。枝叶残败,花瓣调落。 听说,那是风王最爱的一丛异域牡丹;听说,她因此被罚跪了三天祠堂;听说,在此之前他错过了风王府栖晗郡主的倾城一舞。 听说,事后苍云代为她写了一曲,独为她在风王府的祠堂外弹了三天三夜的琴;听说,风王叛逆,满门被斩;听说,凌天的九公主纨绔嚣张,却甚得凤帝喜爱…… “少主!”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泠溪面前,单膝跪下。 泠溪的眼前一暗一明,他收回放远的视线,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疆域城一切顺利,少主可放心。”来人恭敬地道。 “嗯。”泠溪突然闭上了眼,许久之后出声应道。 “少主……”黑影看着泠溪,天色渐渐暗了,光线缩短,大片的阴影落在泠溪天青色的锦衣上,很快就将他掩埋。 黑影顿了顿,终是问道,“少主难道就打算这么将凤栖公主拱手相让与云世子吗?”少主明明是那么的看重凤栖公主,为了凤栖公主可以从泠渊涧道凌天到星渺不停地来回奔波,这么多年,又是找药又是找书的,十年的默默守候,甚至不惜违抗主子的命令出手干预疆域城的事。 如今,就这么看着云世子将凤栖公主带走,一句话不说,甚至连面都不露,真的甘心吗? 泠溪笑,神色郁郁。甘心吗?怎么会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这是她的选择。他不想她不快乐不开心,而能让她快乐开心的,就唯有这样一般的默默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笑,看着她哭,不出声,不打扰,不让他的感情他的心意给她增添困扰了吧。 “什么是拱手相让?”泠溪忽然睁眼,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看着黑影,“从来就不属于我,何来相让之说。”他就是想让,她也没给他让的权利啊。 “少主……”黑影看着泠溪,隐隐有些为他叫屈。他跟着少主身边多年,少主对凤栖公主的心意,他最清楚不过。如今,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却相携其他男子远走,即便她不知道少主也在,可这会是多大的难堪啊。 “回去吧。”泠溪出声打断黑影的话,他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能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就好。 泠溪再不多言,足下轻点,朝着与凤栖苍云代离开的相反方向飞身离去。 虽是不愿,但黑影还是随着泠溪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林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渐渐走远的凤栖突然顿了一下脚步,手扣着苍云代的手,十指相扣。 她低头看着地面,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一滴清泪落下,没入土中。 她身边的苍云代微敛了下眸,不出一语,只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抬步继续走远。 第五十五章 星渺仪仗 凤栖倚靠在赏景的花栏上,眼前的荷塘里有大片大片的荷叶绿玉一般铺陈在水面,粉色的荷花包骨朵儿亭亭玉立。 一只小小的云雀从天而降,落在一旁的花栏上,小嘴里叼着的小小纸条被它丢弃在一旁,滚落到凤栖身旁。 凤栖弯腰拾起,展开,纸条上的内容跃于纸上,五皇子奉帝命回京。 凤栖微挑眉,凤琉会凌天京城了,还是她父皇召回的? 将纸条揉进掌心,凤栖心中升起几分疑虑。凤琉离京多时,虽然有她的原因,但当初父皇将他贬去漠南,再借由西藩王在西陲关谋反一事将他调去东陲关,这一切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她从未多加过揣测。 可如今,父皇无缘无故将凤琉召回京,京中无大事,她与傅易烜又都不在京城之中,太子哥哥与凤琉…… 凤栖垂下头,看着手中紧紧捏着的纸条,或许南??玉大婚之后,她是该考虑一下回凌天的事了。 凤栖挥一挥衣袖,云雀展翅离去。不一会儿,有一只白鸽从天而降,落在花栏上,看着凤栖咕咕地叫着,它的脚边绑着一个信笺。 伸手取下信笺,刚看一眼,凤栖就有合上了。因为凤琉回京而引起的郁郁心情瞬间雨过天晴,她扬唇一笑,转身离去。 落在花栏上的白鸽咕咕咕咕的叫了几声,展翅飞向澄蓝的天空。 澄蓝的天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没有半丝遮挡地洒向大地,一片明媚。已是立夏的天,即便过了午时,毫无遮挡的天空下依旧有几分炙热,但挡不住南隋帝京百姓的好奇崇敬之心。 天下第一世子苍云代,那个举世无双,精才卓绝的男子,将在今日随星渺恭贺南隋玉公主大婚的来使一同到达南隋帝京。南隋皇帝命太子南??晔,九千岁府上世子南??翊出城应接,这是谁都没有过的体面。就是凌天的芮小王爷来时,都只是南??翊出面应接而已。 初初听到时,傅易烜气得够呛,在宣殿内直跳脚,骂骂咧咧地说苍云代抢了他的风头,但对于南??帝这般的安排却没有过多置揣。毕竟依照惯例,他尚是芮王府的小王爷,别说没继承他父王的王爷之位,就是承了,也无需南??晔这个太子亲自出城迎接,这无关看不看重,而是礼制问题,更关之国之体面。 凤栖莞尔一笑,突然想到百旦节那会,苍云代入凌天京城时,似乎也是她太子哥哥出城迎接的呢。看来这苍云代的面子是挺大的。只是不知道这面子大得,是福还是祸呢。 南隋帝京北城外,南隋太子南??晔携九千岁世子南??翊、左右两位文武大臣及若干侍卫静候在那里,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着能一睹盛传天下的第一世子苍云代真容。 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踏踏的马蹄声,骨碌碌的车轮声伴随期间传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星渺的仪仗队来了。” 方才还在一旁说话的众人立即向前方看去,果然远远地便看见了那拉得长长的队伍,前面几名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开路,两架车辇随在后面,其中一辆是南??晔所熟悉的莞香木马车。 他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了凤栖以前常说的两个字,虽然他不甚明白其意思,不过听她的解释,用来说苍云代的那辆价值千金不止的莞香木马车似乎也是可以的。 “土豪!” “嗯?”南??翊有些疑惑的看向身边的南??晔,问道,“太子殿下方才说什么?”南??晔的那一声过于小声模糊,周围的声音又有些嘈杂,所以南??翊听得不甚清楚。 “没什么,本太子只是说,云世子的马车好生气派。”南??晔扬着他的折扇,哈哈一笑。 南??翊看了一眼前方缓缓行近的马车,想着莞香木做的马车,别说南隋皇宫,就是天下也只怕再找不出第二辆了,可不是气派吗?难怪南??晔会犯嘀咕了。 星渺的仪仗队渐渐行近,行在最前头的是苍云代的莞香木马车,在它之后的车辇虽不及莞香木马车高贵气派,但一看那车辇,一眼便能猜到不是寻常人坐的。 此时的车辇内,端坐于马车内的醒裟不再是一身锦罗玉衾绣襟长裙,而是一身高贵华丽的郡主正装打扮,云鬓高梳,珠钗环绕,一只牡丹金步摇垂下的珠摆随着车身的晃动而轻轻摆动。 她的贴身婢女放下半掀起的车帘,回转头道,“郡主,看到帝京的城门了。” “嗯。”醒裟应了一声,端坐的身子依旧挺得直直的,不再说话。 郡主没有吩咐,贴身婢女也没有多话,安静地垂首伺候在一侧。车辆依旧缓缓行动,不紧不慢的样子,走得很是平稳。 不多时,有些嘈乱的声音随着踏踏的马蹄声传进马车内,落在醒裟的耳里,马车随之停下。 她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爽朗大笑,向苍云代问好,“云世子,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随后传来的是苍云代依旧清冷的声线,简短有力,“很好!” 男子再次大笑,与苍云代寒暄了几句,偶尔还有另外几个声音插进来说两句,苍云代皆一一应答,虽未语气清冷了些,但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后面的想必是贵国的醒裟郡主吧。”最先说话的那名男子再次道,“素问醒裟郡主之才,与凌天右相府小姐沫宁馨齐名,当日在凌天,确见沫小姐之才之貌,当真当得第一才女之名。想来与之齐名的醒裟郡主,也是绝色美人吧。” 醒裟拧眉,有些不喜那人的话。就连她身边的小婢女听言,小脸上也挂着几分愤愤,“这人什么意思?是在说郡主的才不及那沫小姐还是貌不及人家?” 另一名婢女也道,“就是,那沫小姐是何人,不就是凌天右相府的一位小姐吗?论身份,哪里比得上我们郡主高贵。” 醒裟心中固然不悦,但还不至于去过多计较这些,便喝了这两人一句,“不许多言。” 醒裟的这两名婢女跟在她身边多年,素来知道她的脾气,被她这么一喝,自然不敢再多说,皆垂下头,再不出一语。 醒裟理了理心绪,正欲开口,却不料苍云代比她更快言道,“南隋太子天人之姿,风流之才,自然是世人望尘莫及的,醒裟虽然当了才女之名,但终不及南隋太子。” 醒裟醒了醒心神,这才知道外面的那名男子就是南隋的太子南??晔。关于南隋的这位风流太子,醒裟虽未曾见过,但有关他的诸多流言却还是犹如雷贯耳的。她抿抿唇,不语一句。 “哈哈,知我者,云世子也,幸会幸会!”南??晔自然听出了苍云代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风流多情,眼中只有美人,只有酒色一类的,贬多于褒就是。他也不恼,也不再纠结于醒裟,合了手中的折扇,双手抱拳,说了一句场面话后,开始请苍云代入城。 “云世子及郡主舟车劳顿,本太子已在别宫离宫内为两位原来的贵客备下酒菜洗浴一应之用,两位可稍作休息,待明日在我南隋皇宫中为二位及凌天的来使备席,接风洗尘。请。” 苍云代冷清一笑,也道了一句客气,“请。” 南??晔点头,翻身上了候在一旁的马匹,待到南??翊及随来的文武大臣也上了马后,双腿一夹马腹,率先进了城,南??翊,两位文武大臣随后,苍云代和醒裟乘坐的车辇也在这时缓缓动了起来。 醒裟微微掀起旁边的车窗帘一角,车辇缓缓入了城,入眼的街道两旁都站满了百姓,皆是两个三个地聚在一块,三言两语低声说着什么,偶尔有一两句飘进她的耳里,为非就是在夸赞方才同南??晔说话时苍云代的那惊鸿一现,醒裟微微弯起了嘴角,视线从道旁的百姓身上移开,透过重重的人,落在行在最前面的那个墨色锦衣的背影上。 那个人,就是南??晔了吧。 醒裟这般想着,却不料前面的人像是有感应一般,突然转过头来,她来不及收回视线,与他看过来的视线相撞,风流含情的凤眸微微一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邪魅。 醒裟一怔,突然面上一烫,手抖一般,“啪”的一声落下车帘。因为她的动作有些大了,相应的声音也大了些,惊到了同在马车内的两名婢女。 “郡主?” “无事。”醒裟故作平静地道。 小婢女见醒裟面色如常,只道无事,便有垂下头,静静地候在一旁,所以她没看到醒裟突然烧起来的脸颊,滚烫滚烫的。 想起方才南??晔张合的口型,分明就是“果然是美人”这五字,这一想,心中就闹得不行,无奈无法发作。 马车行上主街,行人纷纷避让,一路畅通无阻。踏踏的马蹄声和骨碌碌的车轮声有序轻缓,不紧不慢。 突然,从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踏踏踏,飞驰而来,到与外面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五十六章 能奈她何 马蹄声落在马车前,百姓纷纷的谈论声透过车帘传进马车内,醒裟听得不甚清楚,但隐隐抓住了几个字,“姑娘”、“紫衣”、“云世子”。 醒裟在两名婢女的惊呼下猛地掀开车帘,正巧看见了一身木槿紫云罗锦的女子高坐在大马之上,溯斐坐在车前向她行礼,她理也不理,伸手就掀开了莞香木马车的车帘,嫣然一笑。 “浴火战马可是随你一同来了?”这句话,问的自然是马车内的苍云代。 苍云代缓缓一笑,眉眼间的清冷尽数化去,如一副上等画卷缓缓铺陈开的精华才绝,“自然。” “那边出来,我们来赛一场。”女子笑得欢喜,却也浅淡,阳光在绝色的容上化开,倾国倾城。 “好。”苍云代微颌首,抬眸看向马车外的溯斐。 溯斐会意,立即牵来了苍云代的浴火战马。浴火一见苍云代,便亲昵凑上来,拿脑袋蹭蹭苍云代伸过来的手。苍 苍云代顺了顺它长长的鬃毛,翻身上马,跳转马头与女子齐肩。“怎么个比法?” “北城外有山,名九丹,我们就以九丹山脚为终点,谁输了,谁就背谁上山。”女子轻一挑眉,很是欢快,似乎笃定了自己会赢。 苍云代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有几分好笑,“你确定?”若是你输了,确定能背我上山? “我是不会输的。”女子一扬头,双腿加紧马腹,手中的马鞭扬起就要落下,突然一声娇喝传来,制止了她的动作。 女子抬头,好似这会才看见莞香木马车后面的马车。 醒裟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缓缓对马上的女子行了一礼,“见过凤栖公主。” 本来还在对凤栖的身份感到好奇的大臣的百姓一阵恍然,之前却有传出凌天九公主尾随凌天使臣前来南隋的消息,只是宫中一直未曾传来此事的证实,他们还以为只是流言,如见看来,眼前这位就是了。 只是。有心之人端看着马上的人儿,心中有几分惊疑,此女子似乎与传言中的父亲宫中有几分差异啊。 “原来是醒裟郡主。”凤栖放下扬起的马鞭,好整以暇地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醒裟,“不知郡主唤住本公主有何要事?”竟然敢打断她的好事? “公主恕罪,醒裟并非故意打扰公主雅兴的。”醒裟再次行了一礼,为自己突然出口喊住她的事致歉,毕竟凤栖的身份摆在那里,她的脾性醒裟也是心知肚明的。稍有不慎,小事也能抬到国家大事上去。 岂知凤栖的脾性醒裟清楚,醒裟打得什么算盘,凤栖也是了如指掌。 如何才能掌握大局?以静制动!若对方动了,如何运筹帷幄?先发制人! 她父王的教导,她可是时刻都铭记于心的。 只见凤栖莞尔一笑,好不无辜的模样,却一语堵住了醒裟所有的退路,“若是本公主说不呢?”请她恕罪?她偏不,你又能耐她何! 醒裟完全没有想到凤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依不饶,被她的话一噎,倒是久久不成语。 醒裟哪里知道,凤栖本是风王之女,还是风王府郡主的时候,就得当时的天隆皇帝所喜爱,以其文才武学得了御赐封号栖晗,成了天隆王朝百年历史上唯一一位有封号的郡主,虽然因为父王谋反一事,被各国列为禁忌,不得载入史册,但栖晗郡主之名,仍存留在当时不少人的心里。 而如今的凤栖,嚣张之名在外已久,又深得凤帝宠溺,凤鸣喜爱,两世得天独厚的身份,天之骄女,早已养得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再加上她幼时便遭逢大难,家族灭亡,父母仙逝,哥哥离散,她背井离乡从天隆到凌天,从栖晗郡主到凤栖公主,太多太多的变故,磨出了她过于尖锐的棱角,行事作风,纯粹只按喜恶而来。 更何况凤栖始终都在介怀,在星渺时,醒裟夹在她和苍云代之间所扮演的角色,更是不会顺着她的话来说,虽然有些幼稚,但是显然凤栖玩得倒是不亦乐乎。 南??晔与醒裟并没有多大交情,反倒与凤栖玩得好,他自然是乐意帮凤栖的,所以没有出言相助与醒裟。 至于苍云代…… 凤栖飞过一眼,这是她们女人之间的战争,你是男人就不要插手! 苍云代无奈望天,自觉体验了一把躺着中枪的滋味。 醒裟扯起唇角,轻柔浅笑,声音更是柔柔软软的,直软到人的心里,“醒裟并非有意,只是想提醒一下公主,世子哥哥刚刚入京,理应先回南隋别宫落脚,安排我星渺使团一应事务,而不是陪姑娘去游山玩水。”说着,她眉心微拧,语气勤恳,倒是多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滋味。 凤栖没有收起脸上的笑,淡淡地看着醒裟,清澈的眸里写着刻入骨子里的高傲雅贵,“多谢郡主的好心提醒,不过……”凤栖故意加重了好心两个字,话音一转,有些疑惑,“郡主是在质疑苍云代什么呢?” “醒裟不明白公主的意思。”醒裟怔了怔,嘴角的笑敛了几分。 “本公主记得,本公主方才问过苍云代了,问他是否带了浴火战马,问他要不要与我赛马,他答我好。而郡主在这里质疑我行为不妥。”凤栖很乐意看见醒裟越来越白的漂亮脸蛋。看美人变脸,很是美好的一场视觉享受。“郡主说说看,谁比较不妥呢?” 醒裟看着凤栖越笑越开的唇角,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结果一脚踩进了自己挖的坑里。她不安地抬头看向苍云代,“世子哥哥……” “我自有分寸。”苍云代一语落,便不再多言,只道,“醒裟,退下!” 醒裟抿唇,白着小脸,应了一声,“是。”她退至一旁,为凤栖和苍云代让出了一条路。 凤栖嘴角的笑意深深,心情甚好地看着通向城门的大道,偏头对苍云代道,“我喊一二三,我们一同出发,如何?” “好。”苍云代自然没有意见,一副请卿随意的模样。 凤栖咧嘴笑,樱唇张合,“我喊咯……三!”三字一落,还不待众人反应,坐下的马儿就如离弦一般的箭,飞驰离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只余下烟尘滚滚。 南??晔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远去不见人影的凤栖,又看了一眼依旧近在眼前的苍云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乐得原本端坐于马上的身子都有几分歪了。 “哈哈,苍云代啊苍云代,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南??晔笑趴在马背上,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风流太子模样,只是他容色俊美非常,这一笑,倒也惊艳出了不少桃花。不过他此时更在意的是苍云代被凤栖耍了的这一事,心中连道,小丫头好样的! 苍云代也不恼南??晔如此明显的嘲笑,只一挑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语气中带着无奈道,“她又胡闹了,太子请见谅。”说完,双腿一夹马腹,浴火战马四蹄撒开,沿着凤栖离开的方向飞驰而去。 浴火战马乃是上等好马,疾速如风一般,世间难有敌手,苍云代的马术又是顶好的,这一跑开,迅速消失在了城门口,甚至比凤栖离去时的速度还要快了几分。 醒裟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心里一阵堵,转头看向正准备离开的南??晔,出声喊住了他,“南隋太子。” “醒裟郡主,有何吩咐?”南??晔回过头来看她,嘴角轻勾,邪魅风流。 “吩咐不敢。”醒裟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轻柔,面色更是如常,完全没有方才被凤栖耍弄时的苍白,“听说太子殿下的马术甚好,与凤栖公主的交情也好,世子哥哥与公主赛马,太子殿下难道不去吗?” 南??晔一扬眉角,风流之意微敛,“本太子马术确实很好,但是是谁告诉郡主本太子与那凤栖交情也好的。”南??晔冷哼一声,道,“郡主难道不知道本太子在凌天向凤帝也就是凤栖公主的父皇三次请婚,皆被公主所拒之事吗?还是郡主这是在故意给本太子添堵?” 似乎是说到了伤心事,南??晔脸上的笑意尽敛,反倒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看着叫人害怕,“郡主这般揭人伤疤,似乎不太道德吧!” “太子误会了,我没……” 醒裟试图解释,只可惜南??晔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云世子只怕是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本太子可不敢让郡主有何闪失,郡主也是舟车劳顿,还是先到离宫歇息吧。”随后吩咐随他一同来的侍卫道,“来人,送醒裟郡主回离宫。” “是。”一应侍卫随从应道。 南??晔再不管醒裟,策马离去。 南??翊看了一眼醒裟,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调转马头,也随南??晔策马离去。 见太子和世子都离开了,两位文武大臣也不好留下,便随着两位主子策马离开。 “郡主。”小婢女小心翼翼地张口唤道。 醒裟敛下心神,转身上了马车,“去离宫吧。我们在那儿等世子哥哥。” “是。”小婢女应了一句,在扶醒裟上了马车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第五十七章 多年夙愿 凤栖打马出了北城门,她坐下的马儿脚力虽不及苍云代的浴火战马,但也是上好的,脚下如乘风,飞驰而去。夏日的风带着热气,凤栖早在前几日变便换上了夏裳,薄薄的木槿紫云罗锦依旧不彰显不华丽,如同天边紫色的晚霞徐徐飘来一般。 纵马飞驰,转眼间便出了数十里之外。 除了京城,身后便传来了踏踏的马蹄声,凤栖闻声便知是苍云代追来了。她勾唇一笑,手中的马鞭一扬,马儿跑得更快了。 苍云代慢于凤栖出发,但他的马术显然比凤栖的好,座下的浴火战马又不是凤栖座下的马儿可比的,没跑多久就看见了前面的凤栖。 纵马飞驰,他一身明白色的天罗织锦,青丝玉冠,衣袂随风飞扬,端的一副倾世风姿,绝世风华。 风呼呼吹过,撩起凤栖如瀑的青丝飞扬,紫色的衣带随之起舞。她不管身后的苍云代如何,只策马飞驰,一路向九丹山而去。 九丹山位于南隋帝京北城数百里之外,路途甚远,饶是凤栖与苍云代这般好的骑术,也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停下。 “谁输谁赢?”苍云代偏头看向凤栖,弯唇而笑。 凤栖看了一眼同在一条线上的两匹马儿的双蹄,瞥了他一眼,很是不客气地道,“自然是我赢了!” “哦?”苍云代看着她,“我记得你比我早走了一刻。”可是现在他们却是同时到达。谁输谁赢,似乎已是明了。 凤栖一噎,好似是该这般算的。可是……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九丹山,凤栖脖子一梗,“我说我赢了就是我赢了。” “这似乎不行啊。”苍云代很是认真地思索片刻,“我记得方才的赌约是谁输了谁就背赢的人上山。若是你赢了,”苍云代作势上下扫了一眼凤栖,“那我不是要背你上山了?” 凤栖瞪眼,“你这是什么眼神,做什么那么嫌弃!背我怎么了,背我是你的荣幸好不好!”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苍云代好笑地问。 “那是自然。”凤栖扬起小脸,一脸骄傲地看着他。 苍云代直直地看着她那写满理所当然的脸,小模小样,与旧时记忆中的人儿一模一样。时光轮转,多少经年,他们始终不变,真好。 清澈的眸就这么入了他的眼,一入,就是一辈子的事。 凤栖突然歪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苍云代上前一步,伸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了的青丝。凤栖不喜珠钗,头上也就别了一只固定发髻的碎珠簪子。他扶了扶有些歪了的簪子,动作很是自然。 凤栖忽然笑了,伸出手抱住他的整个胳膊,“苍云代,背我好不好?” “好。”苍云代一直都能不明白,为什么凤栖每问一句好不好,他的心就会软上几分,不由自主地答她好。也许缘到深处,情到深处,就是这般连为什么都答不出来吧。 凤栖乐呵呵地翻上苍云代的背,不算宽厚的背稳稳地托着她,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上九丹山并不算平坦的山路。 碧水青山,鸟鸣婉转,即便是在夏日里,绿树成荫的山间依旧清凉,山风拂来,清清爽爽,带走了身上的几分暑气。 苍云代背着凤栖走在山间,脚下是坑坑洼洼不甚平坦的山路,身旁还有参差不齐的高矮树木,他却走得甚为平缓,脚步轻浅,偶尔看见长得偏出来的树枝,会眼尖地避开,不让其挂住凤栖过长的裙摆。 凤栖双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托付在他的身上,侧过头隐隐还能看见他浅淡平静的如画面容。凤栖心头软软暖暖,这个人,这颗心,真实地在她面前,不是虚影不是梦境。 凤栖将头靠在他的后背上,小脸贴着他的脖颈,肌肤相触,温温软软。 她从来就没有如此庆幸过,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高傲如她,放下两世的矜持追逐他十年;孤清如他,放弃十年仇怨接受了她,是该庆幸的。 “想什么呢。”苍云代微微回转头,正好能看见她嘴角扬起的那抹温馨和暖的笑意。笑意暖暖,直直暖进了他冰冷了近十年的心。 “想你啊。”凤栖很是自然地接口,毫不犹豫。 苍云代听言笑,眉眼清冷化开,温润雅致如玉。挺好的。 凤栖也笑,继续趴在苍云代的背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咯咯咯地笑得好不欢快。 苍云代微挑眉,“笑什么?” “在笑好多年没人这么背过我了。”凤栖抬头看天,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还能看见天空的一角。上一次,背着她的人是谁来的? 凤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第一个背我的人是爹爹。那时候是上元佳节,满城的花灯河灯,我央着爹爹待我出府玩,又看花灯又看河灯的,玩儿累了就死活都要爹爹背着回家,不背就不回去了。”想一想,自己那个时候其实挺赖皮的吧,几岁的孩子,爹娘的掌中宝,任性的紧。 苍云代笑了笑,似乎也能想到那种场面,小小的女孩扯着父亲的衣角,死皮赖脸地央着父亲背她的模样,父亲不肯,她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做了,惹得大伙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就是不忍责备半句。 在苍云代经过一株野合欢树的时候,凤栖伸手顺势掐了一朵合欢花。合欢花开得正艳,绒毛一般的花瓣散开,粉粉的一团,好不可爱。 “背过我最多次的是哥哥。那个时候我最爱黏着哥哥了,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跑。那个时候哥哥其实也挺烦我的吧,毕竟我那时小,事儿多。”凤栖玩弄着手中的合欢花,道。 “有一次,哥哥跑到城外的山上去看日落,我也跟着去了。那山老高了,我爬了好久都没爬上去,是哥哥把我背上去的。后来下山的时候晚了,天都黑了,路也看不见,我吓得直哭,不敢下山。” “然后呢?”苍云代很是认真地听着。对于那些关于凤栖的他从未参与过的事,苍云代总是如此热衷。就算是从未参与过,他也想知道,有她的一切一切,这样才没有那种被她排除在外的孤单感。 其实,在心里的某个深处,对于这个占着他整颗心的女子,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吧。 “然后?然后就是哥哥背我下山呗。”凤栖笑,声音轻轻,带着愉悦和对往事的追忆,浓浓的惆怅,“不过因为天太黑了,我们还是迷了路,在山上赏了好久的夜景,直到爹爹找到了我们。”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眼前流过,溪水叮咚,甚是悦耳。 苍云代本想踩着溪上的大石头跳过去,无奈凤栖嚷嚷着要下来。 凤栖随手折了一支草茎,跳上溪上的大石头,一跳一跳的,玩得好不开心。苍云代跟在她的身后,不住地提醒她小心碎石。 跳出了好远,凤栖站在大石上,看着另一边的苍云代,扬起拿着合欢花和草茎的右手,朝着他喊,“苍云代,我们去看日落好不好?”这是临时起意,也是她多年的夙愿,与他一同看一世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这一世还很长,那么就从今日开始吧。 苍云代笑着,没有急着答她,而是从这边的石头上,一步一步跳到了凤栖所在的石头上,与她四目相对,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清晰的笑意,和暖轻浅。 “这会离日落不远了,你确定还要这么慢慢地走?” 凤栖听他言,抬头看向天空,西边的天上已有了些许微红,霞光正在悄悄地向东蔓延。 凤栖想着,他们离开帝京出城时刚到未时,从帝京到九丹山,他们赛马而来,算是快马加鞭,用了两个时辰,满打满算,现在也该是酉时,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辰。他们现在还在半山腰,要看落日须得爬上山顶才行,再慢慢走,可不是赶不上了吗。 这般计算着,凤栖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有什么关系嘛,看得见日落就看,看不见就当玩耍好了。”反正只要跟他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 苍云代无奈一笑,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回答,“那就走吧。”他伸手牵过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山顶而去。 九丹山奇高,即便是站在半山腰上,依旧看不见顶,但两人都不甚在乎,依旧轻缓平稳地一步一步向上走,哪怕只需要他们一运功,便可乘风直上山顶。 九丹山两人玩得很是恣意,南隋安置凌天星渺来使的别宫却是暗流汹涌,一副风雨将来的模样。 宣殿内,经过几天的修养,伤势已好大半的傅易烜只着单衣,走至窗前,看向不远处的离宫宫苑。 “星渺的醒裟郡主已经入住了?” “尚未。”站在傅易烜身后的人道。 “嗯?”不是说南??晔吩咐将星渺来使安置在离宫吗?醒裟来了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未入住? “醒裟郡主说,此次前来南隋,一应事务做主的人都是云世子,如今云世子被凤栖公主邀去游山,她不好做任何主,只能等云世子回来再进行安排。” “醒裟……”傅易烜冷笑一声,眸光微闪,“好心计。” 第五十八章 只因为他 那人怔了一怔,随后明白过来傅易烜话中的意思,垂首候在一旁,沉默不语。 傅易烜静默了一会,就在他身后之人以为他不再开口时突然问道,“三公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三公主在别宫的花园内。此时应该回来了。” “是吗?”傅易烜别有深意一笑,“从别宫的花园回宣殿,会路过离宫吧。”虽是问句,傅易烜说得却很是肯定。 “是。”黑暗中的人虽然有几分疑惑,却还是答道。 “那便好。”傅易烜勾唇一笑,看向窗外半染的天空不再言语。暗处的人也随即隐了身形。 黄昏日落,片片云朵染上了一层金黄,灿烂无比。西山半遮,云霞绕天,显得格外的宁静深沉。余辉落在别宫内宫宇的屋瓦上,金黄琉璃瓦灼灼生辉。 离宫前的荷塘小荷初露尖尖角,荷叶悄悄铺陈开去,蔓延了眼前的大片荷塘,唯剩下远处的一小片水面,余辉落下,泛起一层红波,微风一拂,便破碎成万千金光,随涟漪一波一波微荡,煞是好看。 醒裟站在荷塘前,一眼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别宫的大门和远处西山逐渐坠落的夕阳,晚霞红光薄纱一般附在她高贵华丽的郡主宫装上,朦朦胧胧,更添了一分美境。 醒裟本就长得极好,不若凤栖那般清丽灵动的张扬之美,而是从骨子透出来柔和,谈不上高贵之类的,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雅韵,温婉柔情。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就已不知迷住了多少男儿的眼。 三公主从拐角走出来,正好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心中暗暗嫉妒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醒裟和凤栖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只是相较于凤栖的张扬灵动,醒裟更偏于规矩的淑女,一看就知道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是星渺最尊贵的帝王家养出来的女子。 只可惜醒裟并非真正的皇家公主,少了皇家天生的孤傲,也便没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和凌于万人之上的睥睨气质。 “醒裟郡主。”三公主上前两步,轻唤了一声。 醒裟听见声音回神,回转身子看向来人,平静的脸上泛起笑意,很是端庄地行了个标准的礼节,“醒裟见过三公主。”虽然醒裟是星渺的郡主,但比起三公主,身份却还是差了一重。想到这里,醒裟微低的眸里闪过一抹暗光。比起凤栖,她的身份又何止差了一重。 “醒裟郡主不必如此多礼。”三公主赶紧上前,扶住了醒裟微低的身子,拉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姐妹情深一般,“我一见郡主就欢喜的很,就像是见到自家的姐妹一样,心里很是亲切呢。” 醒裟听言微低下头,作势就要收回被三公主握住的手,“醒裟谢过三公主抬爱。只是三公主身份尊贵,公主的姐妹应当如同凤栖公主一般才是,醒裟可不敢越矩。” “诶,哪里来的越不越矩的。”三公主无所谓一笑,拉着醒裟的手更是紧了紧,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抱歉地道,“说到我那九妹妹啊,真是忒没规矩了些,竟然当街将云世子拦走,也不顾顾场合,害得郡主在此等候多时,我这当姐姐的,真是过意不去啊。” 醒裟微微一笑,不露痕迹地抽回手,“三公主哪里的话,凤栖公主真性情罢了,公主不知道醒裟有多羡慕呢。”其实是羡慕的,同是生长在帝王之家,但凤栖身上有太多是她想求却不能求不敢求的东西了,她做不到她的洒脱,她的张扬,她的不顾世人非议。 “九儿那般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是被父皇宠坏了罢。”三公主暗里撇撇嘴,对于醒裟的说法很是不屑。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凤栖那种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不在意的故作洒脱,她无非就是仗着父皇和太子皇兄的宠爱罢了,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废物。 “倒是郡主,才让我羡慕呢。”三公主手拿着丝帕,掩着嘴角轻笑,“谁人不知醒裟郡主与我凌天的沫宁馨沫小姐齐名,被誉为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满腹文学,出口成章,连我父皇都在夸郡主有才有德呢,可令我宫中的诸位姐妹钦羡呢。” 醒裟低头浅笑,与三公主来回客气着。 西山日暮缓缓坠下,天地间最后的光明微敛,一寸一寸缩短,天将黑未黑,朦朦胧胧如雾一般。天边的红霞也早已敛了光芒,慢慢沉寂。 醒裟看向别宫打开的大门,出了静默不动的侍卫,再无他人。她微敛下眼睑,被遮住的眼眸里闪过淡淡的失落。世子哥哥与凤栖公主一定玩得很开心吧。 “这九妹妹也真是的,不知道云世子还有诸多事务要办吗,怎可缠着云世子玩了这么些时辰还不回来。”一旁还未离去的三公主看了一眼醒裟略带失落的小脸,很是‘小声’地嘀咕道。 醒裟僵着嘴角笑笑,“凤栖公主好玩,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唉,郡主不知道,我那九妹妹自小贪玩,在凌天皇宫里,父皇和皇后都宠着她,在宫外,太子皇兄又疼着她,她呀,没大没小惯了。”三公主眼眸微闪,“九妹妹从小就喜欢云世子,云世子每一来凌天,九妹妹就喜欢缠着她,前不久还为了云世子离宫出走了呢,可把父皇给气着了。” “云世子以往都对九妹妹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与九妹妹关系很好的样子。”三公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成了自己的暗自嘀咕,“云世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九妹妹了吧。” 三公主最后一句说得小声,但无奈醒裟离她太近,就是想没听见都难。三公主状似不经意一眼,看见醒裟本就难看的小脸霎时苍白如纸。 她心中隐隐而笑,看了一眼天色,这是才想起一般道,“哎,天都这么晚了。瞧我,与郡主一见如故,聊着聊着都忘了时辰了。我还要给表哥送送药去,就先告辞了。” “公主慢走。”醒裟微微敛去眸中的神色,向三公主欠了欠身。 三公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领着婢女转身离去。 看着三公主渐渐远去的身影,醒裟呆呆地立在原地没动,脸色惨白惨白的,长长的指甲因为紧握成拳的手而深深地掐进掌心的肉里,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世子哥哥,会喜欢凤栖公主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 转身看向荷塘,天色渐渐按了下来,荷塘里的景已然看不真切,可她还是定定地看着,眼眸中空无一物。 渐渐暗沉的夜中,突然一闪而过的恨意凌然,带着刺骨的寒。 凤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天色,天晚了。 虽然是夏季,但山里的夜还是有些凉意的,穿着薄薄的夏裳,山风透体而过,有些微凉了。 感觉到放在他手上的小手有几分凉意,苍云代的眉微微皱了皱,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感觉到他的心绪,凤栖缓缓一笑,侧头看他,“我没事。” 天色虽暗,但丝毫都不妨碍他清楚地看清她的倾城的小脸,确定她面色无异,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没事,苍云代提起的心微微松了松。 不过她的手确实如冰一般凉意渗人,比之他常年寒凉的手上温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认知让他刚刚舒展的眉再次拧起,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脚下不觉得快了几分。 凤栖被他突然加快的脚步弄得一个踉跄,心里却是一暖,手上回握他手的力道也大了几分,似是安慰一般,“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凉了。” “我知道。”就算只是有些凉了,他也不忍她去忍受。被他牵着的这个人儿,该是被他保护的,既然如此,又如何能让她受凉呢。 这般想着,苍云代脚下突然一顿,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凤栖没有想到苍云代回来这么一出,一个不防,重重地撞上了他的后背,鼻尖传来一阵酸痛。 凤栖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揉着鼻子委屈地抬眸看他,“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面对凤栖的控诉,苍云代不语,只是伸手帮她揉着鼻子,凤栖躲过,直说没事。苍云代见状,没有放下手转身继续走,反而动手褪下了自己的外衣。 “苍云代……”凤栖怔怔地看着苍云代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抖了一抖,反手披到她的肩上,拢了拢领子,随在再次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山下走去。 凤栖怔怔地有些反应不过,清清凉凉的熟悉气息萦绕在鼻尖,披在肩上的外衣还带着属于他的温度,不是很暖,却直直烧进她的心里。 凤栖微微低头,眼眶有些热热的。这个人,这个人…… 凤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却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只因为这个人是他吗? 凤栖突然停下了脚步,苍云代也随她停下,牵着的手紧了又紧。 凤栖依旧低着头,只是不说话。苍云代回过头来看她,同样静默不语。 “苍云代……” 第五十九章 果然忠君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凤栖将整个小脸埋进苍云代的怀里,手紧紧拽着他明白色的衣襟,指尖泛白。苍云代,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害怕,怕有一天,那猝不及防的一天,我再也离不开你…… 苍云代笑着,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了,却还是一动不动,任由她埋在他的怀里,紧紧靠着,两人之间的空隙在一点一点减少。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在你的心里扎根,扎得深些,再深些,直到深到深处,再难拔出。 原谅他的自私吧。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什么,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他可以容忍,但独独不能容忍有一天她将他彻底排除在心外。那样,他会疯掉的。 夜渐渐深沉,山间的风呼啸,现在已经不是凉了,而是冷。苍云代紧了紧握着凤栖的手,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凤栖半靠在他的怀里,满心温暖,呼啸的冷风拂过,却近不了她的人,她的心。 其实,这样挺好。 如果,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就更好了。 但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凤栖已经看见了山下那两匹被他们丢下的马儿,浴火和她从南隋别宫随意拉来的马儿还留在原来的地方,低头吃着路旁的草,信马由缰。 凤栖从来就知道,苍云代的浴火是一匹很有灵性的马儿,所以当她和苍云代刚刚出现在山口,浴火就踏踏地跑上前来的时,凤栖并没有半分惊讶,反而伸手去摸了摸浴火长长的鬃毛。 浴火显然也很高兴能见到她,乖顺地任她摸着它的鬃毛,甚至还想伸出它那粗糙的大舌头去舔她细嫩的脸,好在凤栖躲得快,给躲过去了。 苍云代挡在凤栖的面前,冷冷地瞥了浴火一眼,浴火瞬间就乖了,乖乖地垂首,像犯了错的孩子在等待着大人的责骂一般。 凤栖从苍云代的背后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好不可怜的浴火,咯咯地笑了。见凤栖心情大好,苍云代也微微勾唇,伸手牵过凤栖的手,另一只手拉过缰绳。 凤栖乖乖地任苍云代牵着,却也没闲着,被牵着的手一晃一晃地,宽大的明白色衣袖与木槿紫的系腕丝带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一晃一晃的,隐在黑夜之下,分外和谐。 牵过自己的马,凤栖与苍云代相视一笑,翻身就要上马,却突然寒风突至,利箭袭来。 凤栖眉目一沉,足下一点,还来不及闪开,腰间就传来一股力量,天旋地转间,她已经离开了马上,翻身落在了浴火上,被苍云代紧紧地护在怀里。 明白色的衣袖一扬,利器飞去。黑暗之中,凤栖隐约听见了几声落地的闷响,之后便再无声息。而凤栖骑来的马儿此时已倒在箭雨与血泊之中。 凤栖端坐在马上苍云代的身前,清澈的眼眸看着深沉的暗夜,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杀意,风起,暗夜深沉如水。 暗处有人飞身而落,单膝跪在浴火身前,双手一拱,“世子,杀手已全部击毙,只是掩藏其密,查不出蛛丝马迹。”凤栖认得这声音,是苍云代的暗卫溯紊。 苍云代不看溯紊,深邃的眸光落在方才箭雨发出的小树林上,乌云悄悄散了些,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亮,落在树木的树梢上,却还能隐约看清楚那些枝叶。 “不必理会。”苍云代沉吟半响,道,“回京。”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御马而去。 黑暗中的溯紊应了一声,随后便隐了身形,凤栖再探不到他的半点气息。 默默地收回视线,凤栖干脆向后靠去,半个身子都倚进苍云代的怀里,披在她身上的苍云代的外衣早在上马前就已穿回了苍云代的身上,她拉过来,拢了拢,清冷的气息萦绕。 凤栖闭上眼睛,风拂过她的面颊,将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扬起,与身后苍云代垂下的青丝在风中纠缠。 “终于按捺不住了。”凤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中慢慢飘远,低语一般。 身后并不宽厚却让她异常安心的胸膛轻轻震动,苍云代眼看前方,浴火速度不减,“南??玉大婚在即,是该着急了。” “南隋帝也该处置康王府了吧。”凤栖睁开眼,眉眼向上,看向乌黑的天空,半颗星光也无,唯有半弯细月悬挂,月光清冷,却不如在星渺看见的明亮。 眸光黯了黯,随即敛去,恢复以往的清澈。“明日的接风宴,也许平静不到哪里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苍云代轻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凤栖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随后再次闭上眼睛,听风呼啸,马蹄踏踏。 苍云代纵马飞驰,行了大约两个时辰到了北城门口,不知为何,今夜的北城门到了这个时辰还未落下。苍云代也不管,纵马而过。 就在浴火刚转过街角时,北城门才缓缓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绕过主街,在行了一会便可看见别宫的大门,苍云代稳稳地在别宫门前停下。 还不待凤栖睁眼,就听见一声惊呼,“世子爷,您回来了。”那声惊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凤栖眉头轻挑,睁眼双眸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银色盔甲,与身旁其他人明显的区分开来,显然是身份比他们高兴。凤栖猜测,这个人应该是星渺随行侍卫的侍卫长。 苍云代却是看也不看他,翻身跳下马,随后将手伸给就要翻身下来的凤栖。 凤栖看着这只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得轻缓,雅致风华。凤栖勾唇一笑,将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上,一跃下马。 刚刚站稳,就听得那位侍卫长恭声对苍云代道,“世子爷可算是回来了,大家伙还在等着世子爷安排呢。” 苍云代听言脚下一顿,看向侍卫长时那轻缓的笑意完全淡去,可他没有说话,而是拉着凤栖的手向别宫大门而去。 进了别宫大门,一眼就可以看见一个大荷塘,荷塘上驾着一弯拱桥,拱桥对面不远围着一排石栏,那是凤栖最喜欢的地方,在苍云代赶回去与星渺的仪仗队回合那三天,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那石栏上,也不怕高,就那样晃着双腿往荷塘里抛鱼饵。 走过拱桥,向右边走是凌天来使的落榻处宣殿,向左边走就是星渺的落榻处离宫。苍云代下了拱桥之后,脚步也不带转的,直接就拉着凤栖往离宫而去,凤栖在他身后挑挑眉,没说什么,只任他拉着。 刚走出一步,就迎面听到一人说话的声音,“世子哥哥。” 满心的惊喜并不难听出,凤栖微微偏过身,正好可以看见站在苍云代面前笑得一脸喜悦柔和的醒裟。再一见醒裟,凤栖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柔情如水,小家碧玉。 凤栖这一偏身,醒裟自然也就看见了苍云代身后的她,虽然她掩饰的极好,但还是被凤栖捕抓到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就连她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一些。 “凤栖公主。”醒裟向凤栖行了一礼。 苍云代微微错开身,凤栖顺着他的动作上前一步,不避不让地承了醒裟这一礼。她也不客气,清澈的眸光扫了醒裟的身后一眼,唇角一勾,“不知道星渺的诸位这是在做什么?”话音一落,她不给醒裟说话的机会,直接道,“难不成南??晔还没有给你们安排住所,直接将你们丢在了这离宫外?” 苍云代听言,清冷的眉间冷意更甚。 醒裟哪里敢应是,急忙道,“公主说笑了,南隋太子殿下一早就为我们安排了住所,所以我们才在这离宫外等世子哥哥的。” “是吗?”凤栖一脸的怀疑,“即是如此,郡主怎么不带人进离宫去,反而一个个的都站在这宫外?莫不成南??晔安排得不妥当,郡主不满意?” “公主。”醒裟脸上的笑僵了僵,唤住凤栖,“公主多想了。太子殿下安排得很好,也甚为妥当,醒裟也没有分毫的不满意。”醒裟很是得体地道,“只是我星渺尊帝曾言,南隋此行,一应安排都得听世子哥哥的,所以世子哥哥外出,醒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与众人一同候在离宫外等世子哥哥归来再行安排。” 醒裟说着话很是得理,毕竟离开星渺时尊帝的吩咐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一切奉云世子之令为主,醒裟如此做并没有错处。这也暗暗指责当街不顾众人将苍云代拦走至夜才归的凤栖不懂事,做事甚没分寸。 凤栖不恼,看着醒裟笑,随后又看了苍云代一眼,“醒裟郡主果然忠君,只可惜……” “可惜什么?”今日方在凤栖这里吃过一次亏的醒裟立即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凤栖警惕道。 “可惜醒裟郡主的忠,却是愚忠,不晓变通。”凤栖半玩笑半认真地吐出一句,“尊帝曾言一应安排都得听苍云代的,可并没有说连安排住处的这等杂事也该归他管啊。更何况,离宫为星渺诸位的落榻之处乃是南??晔亲办的,醒裟郡主却迟迟不肯入住,不知道郡主是个什么意思?” 第六十章 扰人清梦 醒裟的脸色瞬间煞白,但她并非那些真正愚蠢的庸脂俗粉,在后宫争斗中长大的她心思城府并不输于凤栖。 只见她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脸上依旧是那副柔和的笑意,“醒裟并没有什么意思,凤栖公主多虑了。醒裟只是觉得,什么事情都好,再小的事都是事,若是醒裟擅自做主了,难免会有些人说醒裟越俎代庖。” 醒裟话里有话,凤栖不是个糊涂的,自然也听得明明白白。无非就是借着这话指责她才是真正的越俎代庖。 凤栖耸耸肩,这是星渺的事,她的确没心思多管,只是醒裟这样做的用意,却是她不得不在意的。 又是一个觊觎她男人的女人吗? 凤栖清澈的眸危险眯起,看向醒裟的眼里又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她伸手捂着嘴角打了个哈欠,“醒裟郡主很有自知之明,本公主很欣慰。”凤栖巧然一笑,不露痕迹地将醒裟指向她的话头一两拨三斤挑过,一语两意地反咬醒裟一口。 “哈哈,臭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欣慰这词了。”凤栖的话音刚落,还不待醒裟反驳,在她和苍云代的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中带着肆意张扬。 即使不用回头凤栖也知道来人是谁。 很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凤栖轻斥,“不好好待着宣殿内养伤,跑出来作甚?” 傅易烜几步上前来,与苍云代打了声招呼,便对她道,“我这不是出来接你吗?大清早出去,大半夜也不见回来,我可是会担心的。” 凤栖却了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谁稀罕你担心啊。” “你不稀罕,太子皇兄可是稀罕。”傅易烜挑了挑眉,对于凤栖的不屑并不在意,“太子皇兄可是说了,让我多关照关照你,你若出了什么差错,他可是要你立即回凌天的。” “你……”凤栖转身,瞪着傅易烜。 傅易烜笑了一笑,“夜深了,该回去了。我们就不打扰云世子和醒裟郡主了。”前面那句是对凤栖说的,话语间带着点点威胁的意味,凤栖本想反驳,却被他一眼给看了回来。 好吧,为了不被遣送回凌天,她就勉勉强强老实一会吧。 至于后面一句,自然是对苍云代说的,说话时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醒裟。笑得张扬,真是好艳福啊。 苍云代挑眉,不出一言。 对着傅易烜哼了一声,凤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醒裟,又对苍云代道,“那我们明日见。”明日是南隋为凌天和星渺准备的接风宴,身为两国派来的代表,苍云代和傅易烜都是要出席的,至于她,虽然不在名册上,但好歹她人已经来了这里,而且有好戏看的地方怎么可以少了她呢。 “好。”苍云代轻声应道,神情温和,不复清冷。 得到应诺,凤栖心情大好,转身招呼傅易烜就往宣殿走去,完全忘了身后的醒裟。 傅易烜看了苍云代一眼,若有所思地走了。 待两人远去,苍云代还保持原来目送凤栖离去的动作没变。醒裟慢走几步上前,微微垂着头,轻声开口。“世子哥哥。” 见凤栖和傅易烜消失在去往宣殿的路上,苍云代这才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理他几步远的醒裟,声音淡淡,却让醒裟打了个寒颤,“下不为例。” “是。”醒裟点点头,咬唇低声应道。 苍云代再不发一言,缓步向离宫走去。原本候在离宫外的众人也陆续跟在苍云代的身后步入离宫,开始收拾。 醒裟静静地待在原地,看着离宫对面灯火通明的宣殿,夜色下的倾城颜色看不真切。直到身后的小丫鬟唤了几声,醒裟这才缓过神来,转身入了离宫。 夜色沉如水,几人无梦几人无眠。 夏天的天总是亮得格外早,凤栖迷迷糊糊地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晃动,打扰了她的好眠。她稍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刚换上的薄丝被一卷,蒙头向床的里侧滚去,闭眼继续安睡。 迷迷糊糊地又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凤栖只觉得盖在身上的丝被被谁一扯,毫无设防的身子惯性一般随着丝被向外滚去,丝被被抽离,她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来人之下。 凤栖被转得更为迷糊了,朦胧的双眼还未睁开,就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咯咯的欢快笑声。 伸手抓起一个枕头丢向来人,凤栖火起,“南??玉你有病啊,大清早扰人清梦!” 南??玉双手抱着凤栖的丝被,已经腾不出手来接住那个朝她飞来的枕头,正好侧身一躲,绣花枕嗖的一声砸向半合的门,砰的一声。 这力道,看得南??玉心有戚戚焉。“什么叫大清早啊,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好不好。”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南??玉将手中的丝被丢回到床上,一屁股坐在床沿。 凤栖很是不客气地接住丝被,抱住,翻个身继续睡,并不打算理会一边的南??玉。 南??玉郁闷,你是有多爱睡觉啊。“喂,别睡了。”无奈地伸手扯了扯凤栖抱在怀里露出来了一些的丝被,南??玉道,“我可是特意求了哥哥带我出来接你入宫的,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回去哥哥可是要笑死她的。 凤栖哼哼两声,现在知道求她了,早干嘛去了。躺在床上不想动,凤栖不理她。 “凤栖,栖儿。”南??玉又哄了好一阵,见凤栖依旧不为所动,手扬起狠狠拍下,“你再给我装!” 就在南??玉这一巴掌快要落在凤栖身上的时候,凤栖想有感觉一般,猛地往床的里侧一滚,躲过了南??玉很有力量的一巴掌。 懒洋洋地丢开怀里的丝被,凤栖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壁上,一双水眸要睁不睁,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南??玉,你有完没完啊。” 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很快就被某人打点,“你要再不起来,本公主就跟你没完!”南??玉气呼呼地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啊。” “谁敢笑话?你让他站出来,本公主保证不打死他!”保证打得连他爹妈都不认识他。 南??玉翻了翻白眼,靠坐在床尾的位置斥她,“就你这样,都快睡成猪了,你就不怕云世子嫌弃你不要你了吗?”说罢,南??玉伸手又要去拉她。 “他才不会。”嘴上嘀咕着,但这次凤栖并没有再躲开南??玉伸过来的手,任她将她拉起。 南??玉喊了一声,候在门外的婢女将早就准备好的水端了进来。凤栖很是随意地扫了进来的几个婢女一眼,每一个认识的。 因为她是擅自跑来凌天的,而且凌天递上的名册里只有三公主一位身份高的女子,所以凌天随行而来伺候的婢女并不多,大多是三公主身边的人,她使唤惯了的人凤栖才不要用,所以南??玉便做主从她的宫里调了几个人给凤栖用。 凤栖自然没有意见,也不客气。 进来的婢女向南??玉和凤栖分别行了一礼,这才将水中的脸盆放在架子上,“公主,早膳已经备好了,洗漱之后便可以用了。” “嗯。”凤栖应了一声,挥了挥示意不用她伺候,自己走到架子前,捧了一捧水泼到脸上。因为是夏天,洗脸水打的是别宫一口井里的井水,井水沏凉,泼在脸上,激得凤栖原先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又泼了几捧水,重重地吐了口浊气,凤栖这才心满意足地拧干了帕子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到摆着早膳的桌前坐下。 “说吧,大清早的,跑我这里来干嘛。”鬼才相信她是特意跑来接她进宫的说法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南??玉坐在凤栖的对面,左手托腮,看着凤栖拿起筷子加了一个小笼包,很是秀气地咬了一口。她撇撇嘴,看了垂手立在一旁的婢女一眼。小婢女很是识相地带着其他人行礼退下。 换了只手托住下巴,南??玉闷闷地道,“昨个夜里,父皇把我叫去了南明殿。”顿了顿,南??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见南??玉久久不再言语,凤栖一口吞下剩下的小笼包,“然后呢?”能够让南??玉如此犹豫的事不多,联想近几日她们做的事,其实南??帝跟南??玉说的事并不难猜。 果然,只见南??玉道,“父皇说,明日会下颁圣旨,康王府以下犯上,再加上一些大臣的弹劾和哥哥搜集的罪证,判康王府满门,男女及冠及笄者秋时处死,弱冠者尽数流放。” 南??玉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凤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明确和怜悯自责,“栖儿,你说我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她虽然刁蛮虽然任性,虽然也打骂过人甚至也杀过人,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无辜不无辜的人因她而死。 凤栖也随着南??玉的沉默而沉默。认识南??玉这么多年,南??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因为太清楚,所以在她到南隋帝京的第二日,侍卫来报说南??玉找她时她就已经猜到这是一个局了。 一个设给南??玉自己,设她凤栖,设给陈碧旎,设给整个康王府的局。 第六十一章 真是小气 至于这一个局,南??玉和南??晔各自在其中充当了什么,她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没有什三公主么过不过分的,输了就是输了。”凤栖面无表情地喝下半碗粥,声音没有分毫的起伏。 输了就是输了。南??玉突然沉默。她知道凤栖这句话的意思。哥哥与康王府这场战争,康王府输了,所以康王府就要承担输了的后果。 南??玉沉默,凤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她吃东西的速度不快,却没有耽搁多久。 用过了早膳,凤栖和南??玉起身离开。走出凤栖落榻的小院时,正巧看见了三公主从旁边的院子走出来,温和有礼地向南??玉问好。 此时的南??玉早已收敛了心情,恢复了以往的神态。见到三公主也只是张扬地撇撇嘴,拉着凤栖离开。 三公主敛了敛嘴角,却没有说什么,淡然跟上。 走出宣殿,刚走几步,远远就能看到不远的荷塘前,靠在石栏上看塘面风景的男子,明白色天罗织锦,清冷颜色,却让她不自觉顿了脚步。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生的娇子,得天独厚,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往那里一站,就能吸引所人的眼光,长相卓绝,如诗似画,气质清冷,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明明只是随意地倚靠在石栏上,却独成一景,入了人的眼,眼和,心。 凤栖脚步只顿了一下,随后快了几步,直接就是快走,吧南??玉都落在了后头。 苍云代仿佛有所觉察地侧过头来,明明是很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凤栖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觉。 走得近了,凤栖小声开口,“苍云代……” 苍云代缓缓而笑,伸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拂起额前掉落的青丝,别至耳后,“睡得可好?” “很好。”凤栖轻柔而笑,软软糯糯,没有对着他人那种张扬恣意,却是格外的甜美。 “云世子难道就只关心凤栖一人吗?”南??玉见凤栖满眼满心的愉悦神色,很是不爽地哼了一声,对着苍云代很是不客气地道,眼神还若有若无地瞄向跟在她们身后的三公主。 “这里是南隋。” “嗯?”苍云代突然的一句话让南??玉有些反应不及,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云代显然心情很好,因为他好心地解释了,话语里带着凤栖熟悉的轻缓,“这里是南隋,不是星渺,该我关心的人确实只有凤栖一人。至于其他人,该关心的应当是身为东道主的玉公主才是。” 难得苍云代会对着除了凤栖以外的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南??玉眉梢轻挑,“云世子这话可是不对啊,本公主怎么记得星渺同云世子同来的还有醒裟郡主呢?” 南??玉这话明显是在给凤栖添堵的。而南??玉瞥向凤栖的眼神里那一丝丝的看好戏的神色也充分说明了这点。 凤栖登时无语望天。 “这就要多劳烦南隋太子了。”苍云代淡定回击,“有南隋太子在,云代自然就放心了。” 南??玉嘴角抽了一抽,心上一堵。她当然知道自家哥哥一早就去了离宫的事,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去找醒裟的。可恶,亏得她还在这里挑苍云代的刺为他争取…… 南??玉越想越恼,却还不待她说什么做什么,苍云代就已经拉过凤栖的手往外走去,“玉公主竟然无事,我与凤栖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足下一点,两人便已飞身离去,瞬间就消失在晨光里。 “谁说我没事了……”南??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没了踪影,只能干瞪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独自气闷。 “玉儿?” 淡淡的疑惑声从身后响起,南??玉转身,正好看见南??晔与醒裟一同向这边走来,她狠狠地瞪了自家不上道的哥哥一眼,冷哼一声,学着苍云代的样子飞身离去。 南??晔被妹妹瞪得有些莫名其妙,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 夏季,树木正是郁郁葱葱生长得最为旺盛的时节,南隋皇宫的御花园很大,不同于凌天的皇宫多是观赏的花草,更多的是生长得高高的乔木,一棵挨着一棵,一颗颗的枝叶伸展开来,就像巨大的绿伞一样,即使是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只要走进树木的阴影里,就会觉得格外的凉爽舒适。 绿叶正浓的乔木,树与影交错,蓝天白云,光影绰绰。满满的阳光,满满的树木清新。凤栖深吸一口气,满满的满足。 苍云代总是落在凤栖身后的几步远,看着凤栖在前面欢快地又跑又跳的,一会跳高去拽伸出来的树枝,一会踩着阳光转圈圈,完全的自娱自乐。他缓缓而笑,也不急,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时光。 浓密的树影隔挡了大部分的阳光,只有点点细碎的阳光落在地上,落在凤栖的脚边,落在她如花的笑靥上,渲染了她饱含惊喜的欢呼,“苍云代,快过来……” 苍云代摇摇头,快走几步上前,而前面方才还在冲他挥手的凤栖已经快步跑进了被满满的紫藤花覆盖的长廊。 满是诗意的地方总会给人一种浪漫错觉,而这种错觉恰恰是女孩子的心头好。红木做的长廊,弯弯曲曲九曲回折看不见尽头,紫藤花缠缠绕绕,将其完全包裹覆盖,除非抬头细看,否则完全看不清楚红木的构架,紫藤花绵绵密密,紫色淡雅清新。 凤栖微微踮起脚尖,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触,柔柔软软,不可思议的触觉让她忍不住再次感叹。 “真可惜。”微微的叹息在紫藤花架下慢慢回转,让跟在凤栖身后进来的苍云代不觉皱了皱眉。 “可惜什么?” “可惜紫藤花虽美,却太过娇柔啊。”凤栖回身,双手缠上苍云代的胳膊,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玉梨花。”盛开在冬末春初的玉梨花,抵得住冬日的严寒,禁得住春日的阴雨。至少不会挨不过一季盛夏。 苍云代笑笑不语。乱世乾坤,太过娇柔的花儿的确无法生存。 两人相携而走,脚步不快,闲庭信步一般。索性这里算是御花园里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来往的人没有几个,加之过于茂密的紫藤花枝遮挡,倒是没人发现两人。 拐过一个弯,凤栖偏头看了一眼从长廊垂下的花枝,隔着开得正盛的紫藤花,影影绰绰之间,好似看见了明黄色的琉璃瓦。 凤栖拉了拉苍云代的衣袖,道,“那里,是今日宴请我们的宫宇吧。” 苍云代听言顺着凤栖手指的地方看去,点了点头,“的确是崇华殿。” 默了片刻,凤栖贼兮兮的声音响起,“我们过去看看?” 苍云代挑眉看她,乌黑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明显是在打什么注意,“想去?” “想。”凤栖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点头。接风宴啊,没点热闹怎么对得起南隋辛辛苦苦准备这一场呢。 苍云代隐而不笑,“好。” 随着他的这一生‘好’字落下,凤栖只觉得腰身一紧,眼前的景物瞬间模糊,快速地向后移去。还不待她看清楚看仔细,风景飘忽而过,随即静止。 双脚落地,他们已落在了崇华殿内。 凤栖看了周围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身旁的人身上,秀眉轻挑,这个人的轻功,究竟是高到了何种境地,竟然连南隋皇宫,都能这般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见凤栖一直看着他,苍云代眉眼微暖,笑道。 凤栖撇了撇嘴,道,“改天我们比比,看谁的轻功好些。”微哼一声,凤栖迈步向前走去。 苍云代轻声一笑,又轻又缓的声音淡淡从身后飘来,“好!” 凤栖缓步上了玉阶,苍云代的那声好她自然是听到了,而这声好里面包含了多少纵容和宠溺,她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嘴角加深了的弧度彰显了她的好心情。 崇华殿内此时空无一人,至玉阶而上,向大殿两边铺陈开,依次摆着桌椅,桌上也早已摆上了时下瓜果和茶点,当然,还有一个酒壶。 由玉阶下缓步向上走去,凤栖一一扫过眼前的桌案,最后停在距离龙椅十步远的位置,左右两边摆着桌案与其他的桌案并没有什么不同。 凤栖歪了歪头,转身看向苍云代,两只手分别指向两边,“这里应该就是你和傅易烜坐的位置吧。” 苍云代点点头。“**不离十。” 凤栖煞有其事地点头,走向左边桌案前,扫了一眼,拿起酒壶,酒壶很轻,里面并没有酒。“呀,真是小气,竟然摆了个空酒壶。” 看着凤栖不太满意地撅高的小嘴,苍云代无奈轻笑,“听说南??帝可是请了玉酿坊的沉枝醉。” “沉枝醉啊。”凤栖一听,双眼立即放亮,那可是极品好酒啊。她太子哥哥就有一坛,据说就埋在太子府的梨林某一棵梨树下,只可惜她求了好久,太子哥哥就是不肯告诉她是哪一棵梨树,小气。 暗自腹诽凤鸣的小气的同时,凤栖也默默地在心里收回前话,看来南??帝倒是挺大方的,只是他为什么不先拿出来呢。 心下惋惜,凤栖郁闷地打开酒壶的盖子往里瞅了一眼,酒壶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香味。 凤栖心下一惊,这是…… 第六十二章 宴会开席 “怎么了?”见凤栖的脸色不太对,苍云代拧眉问道。 凤栖摇了摇头,将酒盖盖了回去,“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将酒壶放回原处,扫了四周一眼,凤栖问苍云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未时了。”苍云代温声答道。 “晚宴是戌时开始的,还有三个时辰。”凤栖沉吟一会,抬头对他笑道,“崇华殿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走吧。” “好。”见凤栖神色没有什么不对,苍云代也没有打算再多问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应道。 凤栖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他,“傅易烜一早就入宫了你知道吗?” “知道。”他还知道一早进宫的不只有傅易烜。 凤栖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苍云代知道的肯定不止她说的这些,勾唇浅笑道,“南隋言妃是淑妃的胞妹,是当年代替我姑姑也就是傅易烜的娘亲加入南隋皇室的柳家嫡二小姐,算起来是我那三姐姐的姨母。” 苍云代看着她,接下她的话,“傅易烜入宫时,你那三姐姐也与他一同入宫了。可今早,她却去而复返,出现在了宣殿。” 凤栖想起今日确实是在宣殿处看见三公主了,心里也有几分疑惑,只是眼角余光扫过她方才拿起观看过的酒壶。 沉下眸光,也许她知道为什么了。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凤栖拉过苍云代的衣袖,“南??晔他们都应该已经到了,我们出去吧。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苍云代点点头,带着凤栖飞身原路返回。 躲过来往的御林军和宫女太监,苍云代带着凤栖飘身落在了御花园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四周绿荫环绕,没有多余的花草和假山,站在树后,偏头看去,还能看见来来回回的人。 凤栖顿时觉得有些无聊了,靠在苍云代的怀里左顾右盼着。今日的阳光甚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凤栖本来就有些无趣,周围的景物看久了也没什么,便觉得眼睛酸酸的有些困意。 眼睑慢慢合上,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突然一片蓝色的闪过,凤栖一惊,心猛地跳动一下,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凤栖本来就靠在苍云代的怀里,两人靠得极近,凤栖有何异常他都清楚。低头见她眸光微茫地看着某处,便顺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低低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凤栖清醒了几分,再细看前方,真的什么都没有。 摇了摇头,想要甩掉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情绪,凤栖勉强一笑,“没什么。”许是她想多了。还是那片蓝色,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凤栖垂下眼,抿唇沉思。 苍云代看着她,眸光微微沉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向凤栖方才看的地方,眸光里有几分疑惑。不过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默地陪凤栖站着,直到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凤栖的沉思。 “小阿九?”顿了顿,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不同前面那句的疑惑,这句反倒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苍云代!” 苍云代听言回头,正好看见傅易烜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芮小王爷。” 傅易烜冷哼一声,哪里管他,直接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拉凤栖,“小阿九,你怎么在这?” 就在傅易烜的手快要碰到凤栖的时候,苍云代伸手将凤栖揽入怀中,躲开了傅易烜伸过来的手,声音凉凉地道,“她自然是与我一同来的。” 凤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看了眼将她揽在怀中的苍云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似这是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傅易烜,“傅易烜?你怎么在这?” 傅易烜瞬间无语凝噎,要不要无视他无视得这么彻底啊。“你说呢?” 傅易烜咬牙的语气让凤栖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现在离开宴还有好几个时辰,我哪里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傅易烜似乎不想再与她辩驳什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南??帝开放了御花园,请我们几个在开宴前游赏御花园。” “这样啊。”凤栖恍若大悟,并没有说早先她和苍云代已经游得差不多了,反正左右无事,便拉着苍云代跟上傅易烜的脚步再游了一次南隋皇宫的御花园。 傅易烜偶尔看向凤栖抱着苍云代的手,眸光凝了一凝,晦暗不明其意。 南隋的御花园很大,一行三人脚步慢慢,走了很久都没将御花园走透,直到后来凤栖走得不耐烦了,死赖在一落凉亭里不走了,两个男子皆有些无奈,却也只能摇摇头任她去了。 靠坐在凉亭一边的栏椅上,傅易烜一手搭在石栏上,嗤了她一句,“没出息。” “我就没出息,你想咋样。”凤栖反斥回去。 傅易烜一噎,朝她翻了个白眼,难得的没有在咬回去。凤栖见此也不与他辩。 三人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更多时候是凤栖在说,傅易烜和苍云代偶尔应一句。直到宫人来请了,三人才起身朝崇华殿而去。 此时的崇华殿内,受邀前来的两国来使以及文武大臣早已落座,帝后也在总管太监的尖细的嗓音中落座在宝座上。 南??帝扫了下座一眼,声音低沉中透着几分威严,“怎么不见星渺的云世子和凌天的芮小王爷?”星渺和凌天递上来的名册,此行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了,如今两人都不在,南??帝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听说凌天的九公主也来了?” “是的,父皇。”坐在下首的南??晔起身,刚开口,就听得殿外传来了通报声。 “星渺云世子,凌天芮小王爷、九公主到。” 随着通报声传入大殿,南??晔也不再开口,而是与殿中的大臣一同看向崇华殿的宫门处。 在崇华殿通明的灯火之下,率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抹明白色和一抹墨青的锦衣,一人容颜似画,一人张扬如斯,正是苍云代和傅易烜。 苍云代与傅易烜的身影刚走入通明的灯火下,脚步微顿,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一抹木槿紫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脚步轻缓,行至他二人中间停下。 女子的容颜倾城绝色,暴露在灯火之下,何止国色天香可言。那一袭木槿紫的云罗锦长裙着身,流云泼墨绣着朵朵开放到极致的木槿花托得女子容色娇俏,眉眼轻扬间更添了几分张扬英气,让人不觉的看痴了眼。 崇华殿中响起了细细的谈论声,痴迷的目光让一旁的苍云代紧蹙眉头,不悦的目光清冷剔骨,让人望而生畏。 凤栖好笑地任由苍云代不露痕迹地侧身为她挡去了那些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抬头看向那个高坐宝位的中年男子。 还不待下面的三人行礼,南??帝便已先出声让他三人落座。 凤栖撇撇嘴,也没多大意见,随身边的两人上前,傅易烜落在左边凌天的席位上,苍云代落坐在右边星渺的席位上。 凤栖左右看了看,转身便坐在了苍云代的身边。 苍云代挑眉,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勾。傅易烜眸光一暗,撇撇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凤栖刚一落座,高坐上的南??帝就忍不住说话了,“九公主怎么坐在云世子身旁了?凌天的席位可是在这边。” 状似好奇的一问,却引来了众人的侧目。凌天的九公主不坐凌天的席位,而是坐在了星渺的云世子的身边,其间之意,耐人寻味啊。 “因为我喜欢坐在他身边啊。”凤栖歪头俏皮一笑,完全就是一副随自己心意而来的模样,倒让他人挑不出错处。 想来也是,凌天九公主久负纨绔盛名,一贯的不守礼法,就连凌天的凤帝都曾言拿九公主没办法了,只是不曾向云世子竟然也这般…… 南??帝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凤栖,凤栖任他看着,面色不变,伸手捻起桌上摆着的葡萄,细细地剥了皮,递到苍云代的嘴边。 苍云代挑眉,她眉眼微弯,细细笑着。苍云代张嘴咬下。场面看起来格外的温馨和谐。 南??帝没从凤栖的脸上看出什么,沉默地收回视线,眸色深深,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公主喜欢就好。”随后转头吩咐身旁的总管太监,大致就是宴会可以开始了。 “晔儿,你也坐下吧。”待身旁的太监尖声将帝意传达,殿中缓缓响起丝竹之声后,南??帝又对一边从凤栖三人进来就一直站着的南??晔道。 “是。”南??晔坐在了苍云代的旁边,隔着苍云代对凤栖缓缓一笑,笑意风流倜傥。 凤栖三人坐下,来的人也算是齐了,南??帝高坐帝位,说了些客气话,下座的群臣附应几句,场面也算是其乐融融。 凤栖撑着下巴环视左右,目光扫过凌天的席位,坐在傅易烜左右两边的分别是三公主和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的年龄似乎要比南??帝大上几岁。 凤栖歪歪头,想着能坐在傅易烜旁边与南??晔对面而坐的,这个人的地位在南隋也该是不低的。 而苍云代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那是南隋的九千岁……” 第六十三章 何人私闯 接风宴一直持续到夜深,期间凤栖坐不住,早早地拉了苍云代离席了。凌天的九公主胡闹惯了,据说连凤帝都管不住,南??帝也没有多说什么,席间的大臣更不敢多言。 只是傅易烜身边的九千岁在凤栖拉着苍云代告辞时,深邃难懂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几个来回。 凤栖也不在乎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拉了苍云代就走,因此没有看见九千岁垂下的眼帘中一闪而过的深沉和算计。 南??翊狭长的眸中闪过几分阴戾,似有似无的笑道,“九公主与云世子的感情可真是好啊。”他端起酒杯,轻轻地摇晃,杯中的就也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流光婉转,“听说凤帝曾下令要在公主及笄之后为她招选驸马?” 云世子与九公主的感情如此之好,凤帝还要为心爱的公主向天下招选驸马,是不满意云世子这个人呢?还是不满云世子在星渺的身份呢?似乎有待商榷啊。 傅易烜利眸微闪,在对上随性而来的星渺来使有些不满的眼神后,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暗光。好一个南??翊,这是要挑拨离间吗? 凤栖张扬纨绔之名在外,星渺之人与凤栖更无深交,凤栖是个怎样的人想来星渺的群臣也没几个知道的。但苍云代就不同了,那样一个雅致风华,精才卓绝的男子,九岁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保一方平安的少年将军,一箭射杀摄政王平定叛乱的瑾王世子,在星渺百姓的心中不可谓不重。 这样的男人,似乎一言一行的稍有差池都是对他的亵渎。更何况南??翊话语中若有若无明示暗示之中的凌天对他的轻视,更是让人火起。 只是凤栖是他凌天的公主,是他傅易烜的妹妹,即便嚣张了些任性了些,伪不伪装的,那也是他们宠出来的,哪里容得别人说一句半句的不好。 胸中升起一份怒气,傅易烜心下不愉,端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张扬笑意,他的张扬不同于凤栖那种小女儿家带着娇柔任性的讨人,而是清风一般的肆意洒脱,隐隐之间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霸气和身为皇室宗亲的王者之风,不甚浓烈,却也让人不得忽视。 “小阿九身为我凌天的嫡公主,皇上舅舅宠爱,捧着手心里疼了十几年,自然是希望给她最好的。”傅易烜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拿起桌上的酒壶,酒壶拿得高了,微微倾斜,透明香醇的酒水从壶嘴流出,高高落下,盛满酒杯。“不说皇上舅舅,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自小看着她长大,花儿一样的妹妹,精心养护了十多年,却突然一个小子说摘就要摘走了,我也不乐意啊。” “更何况,百旦节之初,贵国的太子殿下三次请婚被我皇上舅舅所拒,为小阿九招选驸马之事,他可是也有几分功劳的。”说着,他又玩笑一般地看向南??晔,酒杯端起,象征性地往他那里一递。 南??晔见状也端起酒杯,礼尚往来,一口饮尽,面上看不出来分毫的情绪,就好似方才被傅易烜拿来说事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说起来,本太子也不是很满意阿翊这个妹婿呢。”南??晔饮尽杯中之酒,很是顺口地道。 这是他这一句话说得顺口,却是可怜了崇华殿内除了几位身份高的人不为所动外,其余人齐齐变了脸色,或红或白,或青或紫,皆是屏息静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出了纰漏殃及了他们这些池中的小鱼。 南隋朝堂看起来君慈臣忠,一派和睦,但深谙此道的人谁都清楚,那不过是表面的功夫而已,皇室一脉与九千岁一脉早晚有一战。 至于玉公主与翊世子之间的婚姻,说到底也不过是皇权政治之下的牺牲品而已。 却只见南??晔哈哈一笑,在所有人呆怔惊吓之时伸手拍了拍南??翊的肩膀,哥俩好一般地道,“就像芮小王爷所说,我自小精心呵护,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的妹妹,花儿一样的人儿,你一来,什么事都没做就将她从我手中娶走了,本太子还真真是不想嫁呢。” 说着,他又握拳不轻不重地锤了南??翊一拳,“你小子,我怎么看怎么欠揍。” 玩笑一般的话音一落,死寂沉闷的气氛瞬间瓦解,原来不过是芮小王爷之言激起了太子殿下爱护玉公主之心罢了,下首有几个机灵的大臣拱手打了几句哈哈,附应着南??晔,顺口也夸了南??翊几句年轻有为、少年英才、定会爱护玉公主之类的话,也算是缓和了气氛。 傅易烜倒是不以为意,也没有因为自己方才的话险些引起纷争的自觉,依旧道,“不过翊世子没有妹妹,是九千岁府上的独苗苗,自然也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对妹妹的爱护之心。” 南??翊也没有因为南??晔和傅易烜你一句我一句的试探讽刺恼怒,心下如何不知道,至少面上掩饰得极好。“芮小王爷说的是,阿翊没有妹妹,不懂得嫁妹妹的惆怅之意。不过父王与母妃恩爱,阿翊是自小耳濡目染的,定然会对玉公主百般的好,夫妻和顺。太子请放心。” 原本想跟着凤栖一起开溜却无奈被皇后押在身边的南??玉听言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和你夫妻和睦。” 话音还没落,就被旁边耳尖的皇后拉了拉衣角,遭了一记嗔怪的瞪视。南??玉更是不服了,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席间的几名身份高的男子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期间九千岁曾小声慈爱地斥了南??翊一声,南??翊无所谓一笑,俨然的父慈子孝。 傅易烜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喝酒,借着喝酒的空档眸光不停地打量席间的人,眸光微暗。 自家世子被拐跑了,醒裟郡主乃是女流之辈,端庄淑女之人,自然比不得凤栖没规没矩惯了,几言几语言论自由也无人敢说,因而星渺这边也没个足够身份说得上话的,见此事就此揭过了,纵使心里有些不服,郡主都不好说什么,他们这些臣下自然也不敢多加言论。 宴席继续,丝竹不断,袅袅余音,就是走出了许远,凤栖还能够隐隐听到旋律。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崇华殿灯火通明,明黄色的琉璃瓦也在烛火的映照下灼灼生辉。 苍云代与凤栖并肩而走,晚间有风,但因为已入夏季,并没有多凉爽,反而带了几分闷闷的热。拂过身上,即便只穿了薄薄的夏裳,但走得久了,凤栖还是觉得背后沁出了薄薄的汗水,有些不舒服。 但她心上还是愉悦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走在她身侧的这个男子,就为了他们紧紧相扣的十指,即便这长长的一条路走下来,他们对的话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即便大多数时间都是她说他听。不过没关系,她话多,她说就是。 苍云代体寒,一双手也是常年的寒凉,冬天就不说了,这样的夏天,两个人的手握的这般紧,别说出汗了,都不见他的手指有分毫的回暖。 紧了紧与他相扣的手指,感受着那凉凉的温度,就连她有些烫的掌心都被他捂凉了。 凤栖皱眉,看来回去之后她得去翻翻医书了,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治了他这体寒之症。要实在不行她就去问问泠溪哥哥,泠渊涧是医药世家,对于这种疑难杂症,多的是解决的办法。 说到泠溪,也不知道疆域城那边怎么样了。一去大半个月,也不见慕阙有什么消息传来。 “南??玉成婚,泠渊涧也是递了帖子的。”她记得在星渺的时候泠溪与她说过是要来星渺观南??玉的大婚之礼的。因为她拜托的慕阙的事迟了日子也是可能的,但似乎迟得有些久了。 “几日前,泠溪给南??晔递了帖子,说会晚几日到。”不明说,苍云代也知道凤栖问的是什么。“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哦。”心里清楚泠溪的本事,凤栖也没多大的担心,问过了也就过了,拉着苍云代继续游走在南隋的皇宫里,等着宴席散了,他们好和傅易烜等人一起回别宫。 虽然白天已经差不多都走过了,但凤栖好玩,看着南隋夜里的皇宫似乎跟白天看的有些不一样,瞬间兴致又好了许多。 同样的路,白天和夜里看着似乎是真的不同,夜深了些,崇华殿的宴席还没散,大部分的宫女太监都在那边伺候着,倒显得这边冷清了不少。 远远地看见白天与傅易烜一同来过的凉亭,还没靠近,暗处就有侍卫闪了出来,腰间大刀出鞘,“站住,何人私闯!” 凤栖站在苍云代身边,看着前面的人,隐而不笑,想着这辈子似乎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拦着他们不让去哪个地方呢,她还好,生性好玩,藏了身份出门,没人认得出来,可对于苍云代来讲,这恐怕是生平头一遭吧。 顿时起了兴致,忍不住逗一逗他,“本姑娘分明是走,哪有闯。” 第六十四章 泠溪归来 “放肆。”那侍卫一直待在南隋皇宫之中,哪里认得凤栖和苍云代,此时也只把他二人当做受邀前来参加宫宴的哪家大臣的公子小姐,身份虽比他高上不少,但与身后亭子里的那位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放肆?”凤栖眉梢轻挑,嘴角挂着好玩的笑,“本姑娘就放肆了你能咋滴!”说着伸手挡开侍卫劈来的大刀。 那侍卫只觉得手中的大刀被什么给挡住了,随后被大力弹开,他一个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凤栖好笑地看向苍云代微动的衣袖,倾城的脸蛋上旋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两人相携绕过那名侍卫,向凉亭而去。 这边的动静大了些,引来了守在周围的侍卫。宫中的禁军都不是吃素的,脚步沉稳,很快就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凉亭那边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凤栖看见伺候在一侧的宫女俯身在背对着他们的身着宫装的女子耳旁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微微侧身,凤栖看见了她微微的诧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宫女得到吩咐,转身走到凉亭外,对被禁军包围的两人行了一礼,“云世子,凤栖公主,我们言妃娘娘有请。” 言妃娘娘啊。凤栖微微诧异,转头看向苍云代,他眉眼轻扬。似乎也有些意外。凤栖缓缓一笑,“有劳了。” 宫女复又一礼,将二人往里面请,“请。” 知道了两人的身份,挡在凤栖和苍云代面前的禁军赶紧让开一条路,让二人走过。 凤栖和苍云代一走上凉亭,背对着他们的言妃在这时转回身,与三公主有四分相像的面容上挂着温柔端庄的笑,眉眼轻描,确是美人。 “在就听三儿说九公主也来南隋了,只是早上她进宫的时候没看见九公主,本宫还当她是哄我的呢。”言妃柔声笑着,本就艳丽的俏脸更添了几分娇媚。凤栖微微眯眼,如此姿色,难怪言妃受宠。 言妃话里有话,凤栖如何会听不出来,只是她与三公主惯会做表面功夫,凤栖也不差,“言妃娘娘说笑了,本来九儿是要与三姐姐一同入宫拜见言妃娘娘的,无奈昨日玩疯了,姐姐心疼九儿,遂没让九儿早早起了。”凤栖睁着眼说瞎话,说得还一溜儿顺,“三姐姐一直都说言妃娘娘端庄贤惠,最是心疼我们这些小辈了,所以娘娘是不会怪九儿贪玩的是吧。” 凤栖都如此说了,言妃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怪罪的话,否则就是自打嘴巴。言妃柔和一笑,俨然就是一个疼爱小辈的长辈。“哪里会呢,本宫喜欢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怪九公主。”果然是个厉害的。 “这位便是云世子了吧。”言妃看向一直站在凤栖身边的苍云代,风姿雅致,玉质盖华,果不负天下第一世子的盛名,只可惜是个没眼力劲的,看上凤栖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苍云代不知道言妃是什么心思,但除了对凤栖,他从来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凤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应付言妃,互相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 夜色弥漫,灯火透过茂盛的枝叶隐隐传来,弯月不甚明亮,却挡不住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公子如玉,美人无双。 言妃站在凉亭中,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轻风徐徐而来,掀起她精美华丽的宫装。 “一切,按计划行事。” 娇柔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隐隐透着一分狠戾。 走了一圈,待凤栖和苍云代回到崇华殿时,崇华殿的宫宴正好结束了,他们两个也便没有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傅易烜等人出来。 率先走出来的南??晔和傅易烜,醒裟郡主落后二人一步,而跟在醒裟身后的是九千岁父子。见到凤栖二人,几人齐齐过来打招呼,唯有傅易烜朝他们冷哼一声,一点面子也不给得转身就走。 凤栖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尖,好端端的,耍什么疯。 “世子哥哥。”醒裟唤了苍云代一声,又向凤栖行了一礼,随后站到了苍云代的身侧。 凤栖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反而看向南??晔道,“南??玉呢?”朝南??晔的身后扫了一圈,该在的不该在的都在,就是没看见最应该在的南??玉。 南??晔无奈一笑,似有似无地扫了身后的南??翊一眼,道,“被我母后拉回宫了,说是婚期将近,不能再让她到处乱跑了。” 凤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南??翊,有些了然地点头,无所谓道,“苍云代,我们回去吧。” 苍云代没意见,与南??晔众人道了声别,带着凤栖转身就走。 南??晔看着他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是滋味地抽了抽嘴角,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这两个人。 醒裟低垂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抬头冲南??晔几人柔和一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随后向远去的两人追去。凌天星渺跟来的几位臣子也赶紧告辞,几人浩浩汤汤向宫门而去。 走到宫门口,傅易烜正倚在马车边上,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苍云代和凤栖,冷哼一声,转身就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他的力气有些大了,打得车帘晃得厉害。 凤栖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顿时也没了好气,转身就拉着苍云代朝他的莞香木马车走去,气哼哼地跳上了马车,不发一言。 见苍云代和凤栖都上了马车,溯斐也不再耽搁,扬起马鞭赶着车就往别宫跑,完全没有理会已经到了宫门口,正看着莞香木马车一脸懊恼的醒裟。 莞香木马车骨碌碌从傅易烜的马车前碾过,傅易烜倏地掀起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后影,桃花眼里闪过危险的暗光。他突然啪的一声放下车帘,沉声道,“走!” 车夫听出了主子声音里的不愉,不敢多做耽搁,赶紧扬起马鞭向前面走远的马车追去。 看着扬尘而去的两辆马车,婢女小心翼翼地问掩不住难看面色的醒裟郡主,“郡主……” 眸光暗了一暗,醒裟再次挂起柔和的笑意,柔声道,“回去吧。” 小婢女哪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应了一声,跟在醒裟身后上了另一辆马车。跟在醒裟身后出来的三公主缓缓一笑,对身后的侍女说了一声,主仆二人走向来时乘坐的马车,马车骨碌碌行走,宫门口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宫楼之上,两盏明亮的灯火高悬,投下明亮的光影。突然一暗,绣纹锦袍出现在光影里,锐利的眸光目送着那些马车远去,直到彻底投入黑暗之中。 泠溪是在南??玉大婚前两天到的别宫,宫人来报时,凤栖放飞了缠着她的小云雀。云雀扑哧着它的小翅膀,瞬间高飞。 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五皇子已到京,得左相等人支持,与太子呈分庭对抗之势。沫耿言被调往兵部,任兵部尚书。温国公病重,四皇子回京。和銮宫,暂无消息。 凤栖的目光落在和銮宫后面的纸上,心思莫名。暂无消息,又是暂无消息。秀丽的眉轻拧,莫名地觉得有几分烦躁,从到了南隋之后,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五皇兄四皇兄相继回京,这虽是父皇的意思,但太子哥哥没有阻拦,想来也是做好了安排的,不需要她担心。 沫耿言也是个本事的,这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竟然就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为何,一直都得不到和銮宫的消息? 凤栖抬头看向入洗的天空,灼热的阳光没有半点遮挡地落在庭院之中,风轻轻拂过,热浪就扑面而来。心口闷闷的,隐隐不安的情绪汹涌。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会的。凤栖摇了摇头,有父皇和太子哥哥在,母后哪里会出什么事,顶多就是犯了旧疾,又头疼了罢。对,就是这样。母后怕她担心,所以让父皇和哥哥瞒了下来,所以她的人探不到消息。 但是,这种不安的感觉,为什么那么熟悉。凤栖垂眸,散落而下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落下一层阴影。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 “公主。”门口暗了一暗,天青色的锦衣落入眼角,熟悉的温和声线轻轻缓缓,像是怕惊扰了眼前垂眸沉思的人儿一般。 凤栖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声源,天青色的锦衣,公子如玉,如清风般温暖的笑意轻轻,“泠溪哥哥。” 凤栖惊喜地唤了一声,几步快走到他身前,“泠溪哥哥一路奔波,累了吧,怎么不先去休息啊。” “是要去的,正好落过这边,就进来看看你。”温文儒雅的笑又深了几分,泠溪看着凤栖,目光濯濯,“公主近来可好?” “好,好得不得了。”暂时抛掉了心里的疑虑担忧,凤栖满心只有见到泠溪的欢喜,哪能不好呢。 听见凤栖说好,泠溪也就放心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问了句别的。凤栖一一答着,说着从星渺离别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泠溪安静地听着,偶尔也说说他这一路行来看到的人和事。 两人相谈甚欢。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两日后,南??玉大婚。 第六十五章 大婚之乱 天还未亮,南隋皇宫内就已经开始忙了起来,尤其是玉公主的寝宫,从昨日开始来来回回的宫人就没有停下,从里蔓延到寝宫外的红绸喜气洋洋的,煞是好看。 南??玉的嫁衣是皇后一手操办的,由宫中最好的绣娘花了几个月的功夫绣制而成,繁华秀丽,就是凤栖见惯了场面的人都啧啧称赞。 南??玉轻轻摩挲这嫁衣上绣工精湛的鸳鸯锦绣,眼眸微垂,心中思绪莫名。大婚啊,这是每一个女孩子都渴望的。 一个盛大的婚礼,一个爱自己的人,一世相守。 她是南隋唯一的公主,万千宠爱,身份尊贵,她的大婚,举三国之中,除了凤栖,只怕是无人能及了。这般的荣宠,天下几个女人能受之,其实她应该高兴才是。 床边的烛火突然暗了下去,纤长的影子越过她投在床上的嫁衣上,木槿紫的衣角蔓延在她的眼底。 幽幽叹息,低低喃喃,“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摩挲嫁衣的手顿了一顿,南??玉看着那道影子,嘴角微勾,似嘲非嘲,“我不会后悔的。”即便后悔,我也退无可退了,栖晗。 不会后悔吗?看着南??玉娇俏的侧脸,那道影子缓缓退出了南??玉的寝宫。若真不后悔,那么你现在在想什么,??玉? 待那道影子彻底退出了她的寝宫,宫门关上,隔绝了寝宫外的热闹和匆忙,南??玉缓缓起身,褪下身上的宫装,换上嫁衣。 她是南隋的公主,受父皇养育,哥哥宠爱,无功于社稷,却平白受禄。现在,该是她回报与父皇和哥哥的时候了。 九千岁府,存在于南隋时间太长了,长到他的爪牙已经伸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之上,那个位置,是她的哥哥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穿好嫁衣,梳妆妥当之后,南??玉在宫人的簇拥下前去拜别南隋帝后。身为唯一的公主,南??帝后甚至宠爱这个女儿,今日这场婚礼,背后代表的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分明是爱女出嫁,南隋皇后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就是嘴角挂着的笑意也是差强人意,只让人看着难受。 “玉儿。”扶起女儿,皇后心疼地看着南??玉,张了张口,将言未言。 “玉儿,你可是怪父皇?”伸手揽过皇后,南??帝看着爱女,轻声叹息。南??晔也好,南??玉也罢,都是他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不怪。”南??玉咬了咬唇,低声对父亲道,“父皇母后不必担忧,哥哥会保护好玉儿的。待尘埃落定,玉儿还是你们的女儿,还是会像以前那般孝敬父皇母后。” 南??帝轻声叹息,又说了几句让她注意的话,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盖头,亲手为她盖上。 盖头蒙上,眼前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喜庆的红色,南??玉垂下眸,隐隐还能看见旁边人的裙角。她再次向南隋帝后一礼,在宫人的搀扶下出了帝后的寝宫。 帝后的寝宫外,南??晔早已候在那里。宫人行了礼,南??晔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伸手扶过妹妹,看着那红红的盖头,南??晔凤眸微沉,看不出分毫情绪。“玉儿……” 他刚要言语,总管太监便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公主,驸马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宫门口了。” 南??晔抿唇,看着南??玉。 南??玉似有察觉一般,头往往扬起,蒙在盖头下的嘴角微扬,“哥哥不必担忧,玉儿知道该如何做的。” 虽然知道妹妹这般说只是在安慰自己,但南??晔也别无他法,点了点头,俯身将妹妹背起。 南??翊此时早已候在了宫门口,将妹妹送达,南??晔并没有多为难于他,只看了他一眼,便将妹妹送上了前来迎亲的轿撵。 公主出嫁,九千岁世子娶妻,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喇叭唢呐,欢天喜地地响个不停。 南隋帝京的郁香阁三楼雅间,正对着大街的窗户边,木槿紫的云罗锦如水轻柔,美人如画。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从郁香阁门前高调而过。木槿紫的衣角一闪,消失在了窗户边。 苍云代傅易烜等人此次前来南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参加南??玉的大婚,此时也早早地从别宫到了九千岁的府邸上等候新郎将新娘迎回来拜堂。 九千岁世子大婚,娶的还是南隋唯一的公主南??玉,很多懂得算计的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从早上到现在,短短几个时辰,九千岁府上早已座无虚席。 凤栖靠坐在苍云代身边,左边坐在泠溪,泠溪左边坐的是傅易烜。因为男女不同席,醒裟郡主和三公主坐在女席那边。也唯有凤栖不顾礼教,又因为她的身份,稍有微词的人也不敢轻易出口。 “真是热闹。”凤栖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桌上的酒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叹息出声。只怕这场热闹,不会那么容易消下去的。 凤栖是什么意思,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对看了两眼,也就心照不宣了。也好在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这一桌除了他们四个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这就热闹了?好戏还在后头呢。”南隋皇室与九千岁府的恩怨,注定是要在今日清算清楚了。 “九千岁府承袭百年,到翊世子这一代已是第七代了,七代谋算,百年恩怨,不知道要累及几人了。”泠溪淡淡言道,杯中的酒醇香,盈盈散出。 “百年恩怨?”凤栖惊异,看了在座的三人一眼,似乎除了她之外,无论是苍云代还是傅易烜都没有任何好奇之色,神色淡淡的。看来不清楚其中内幕的人似乎只有她啊。 凤栖好奇地抬头看向泠溪。 泠溪轻轻一笑,“到底是百年前的事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隐隐知道一些。” “据说百年前,南隋只是天朝的一个诸侯国,王室分支两脉,大王子一脉与二王子一脉。二王子不喜居于高堂,喜玩乐,长年游历在外。也因此遇上了心爱的姑娘。南隋王虽有二子,但更属意于二儿子继承王位,便下令召回二子,二王子便将心爱的女子一同带回了王室。” 然后呢,然后就是凤栖记忆里的狗血电视剧。二王子将心爱的女子带回了王室见父母,不想撞上了大哥,大哥对那姑娘一见钟情,起了占有之心,便秘密谋反,篡改了南隋王的遗诏,夺位夺妻。并以那女子为要挟,逼得弟弟立下毒誓,世代子孙皆为南隋效命,赐九千岁府。 后来天朝灭,天隆王朝兴起,南隋从天朝的诸侯国变成了天隆王朝的附属国,为了站稳脚跟,当时南隋王将南隋国内最美的女子送进了天隆帝的皇宫,而那名女子,再过一个月,便会是九千岁府的新任主母。 凤栖眸光微暗,九千岁府的异心,怕就是在那个时候起的吧。君若不贤,臣何必尊之,却累及了南??玉。 这时,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凤栖只当是迎亲的队伍到了,也没怎么在意。 席间有些好热闹的人坐不住了,齐齐起身往外走去,有些落在了后面,便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看到这一景象,凤栖有些无语。而泠溪等人也只是笑笑,继续喝着杯中的酒。 九千岁府上的酒,可是好酒。这是泠溪说的。 门口的嘈杂声还未歇下,凤栖没看见新郎新娘进来,反倒看见九千岁从后面急匆匆地往前面赶。众人的声音有些杂,听得她心烦。但她清楚,要开始了。 随后,围在门口的人群里爆出了几声惊呼,“你说什么,迎亲队伍被劫了?”“怎么会这样?”…… 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苍云代,“你做的?” 凤栖将杯中的酒水饮尽,舌尖留有酒香,微微的辣。她没有说话,细细品味着舌尖久久不散的微辣。是她做的。也是今日她唯一做的动作。 苍云代了然地不再说话,安静喝酒。 九千岁府登时就像炸开了的油锅一般,有人担忧,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事不关己。坐在女席上的醒裟郡主和三公主自然也被惊动了,醒裟看了眼身边的三公主,遥遥看向另一边的苍云代等人,见他们面色无异,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便知道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没有再做理会。 “乱哄哄的,只怕今日的大婚之礼是行不了了。”傅易烜最先坐不住,看来也是有些烦这么乱的场面了。 “行不了就行不了呗,反正又不管我们的事。”凤栖夺过傅易烜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无所谓道。 “也是。”傅易烜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只是被这些人吵得烦了,真有些坐不住了。 迎亲的队伍被劫,九千岁当机立断,派出府兵赶紧去接应。在门口围了一圈的人都不曾散开,想来是要候在那里得第一手消息好随机应变了。 这时,围着的人里挤进来一人,脚步匆匆地进来了,扫视了宴席一圈之后,在看见傅易烜和凤栖时眼前一亮,急忙跑了过来,单膝跪下。 “九公主,小王爷,太子殿下出事了!” 第一章 凤鸣有难 从南隋帝京到凌天,须得穿过漠南,沿着燕尾横岭进京,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路程,生生被凤栖快马加鞭赶成了三天,待她到凌天京城时,日暮黄昏,残阳似血挥洒向大地。 入了凌天京城,凤栖打马不停,直接就去了关押凤鸣的大理寺。 翻身下马,凤栖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往里冲,却在门口被人拦下。凤栖没有心情理会他们,直接甩出马鞭,“滚,谁敢拦我!” “公主,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大理寺探望太子。”大理寺卿听说凤栖回来了,还要硬闯大理寺,顿时又惊又疑。这个小祖宗,他可是万万惹不起的。 “包括我?”凤栖甩袖,危险地看着大理寺卿,好似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她手中的马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挥下一般。 “是。”大理寺卿战战兢兢地应道,“包括公主。” 凤栖火起,冷哼一声,“如果本公主要硬闯呢。” “公主千金之躯,下官万万不敢如何。只是皇上之命臣不敢违背。”大理寺卿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若公主要硬闯,我等自不敢多加阻挠。只是今日我等若是放公主进去了,便是杀头的死罪。” 凤栖眸光沉下,清澈的水眸中腾起黑色的杀意,“你这是在威胁我!” “臣不敢……” “九公主。”就在大理寺卿跪下向凤栖告罪之时,沫耿言骑着马匹从远处飞驰而来,想来是得到了凤栖回京的消息急急赶来的,跑到凤栖面前时气息有些微喘。 见凤栖被拦在大理寺外,沫耿言直觉松了一口气,他几步走到凤栖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公主就莫要为难李大人了。他也是奉皇上之命行事。”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低声道,“公主莫要冲动,太子之事,需要从长计议,免得给他人可乘之机。” 凤栖抿唇,秀眉轻拧。她当然知道自己太过冲动了,可是一想到她的太子哥哥被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受了冤屈被关在大理寺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受苦,她的胸口处就熊熊地燃着一股火。 她现在是看什么不爽什么! “公主。”见凤栖不为所动,似乎还有硬闯大理寺的意思,沫耿言心下有些着急,“公主,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太子殿下被困囵圄,芮小王爷还未归来,如今能救太子的,就只有公主了。若是连公主都不冷静,太子殿下该如何是好啊。” 咬了咬唇,凤栖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大理寺,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和守卫。道理她明白,但今日若是见不到太子哥哥,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公主……”沫耿言又唤了一声,还想再劝,却见凤栖已经甩袖转身走人。 凤栖利索地翻身上马,话也不说一句,直接纵马飞驰。沫耿言看那方向,知道凤栖这是要入宫了。 沫耿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凤栖不是要硬闯大理寺就行,入宫怎么闹腾都好,至少不会给人落下把柄。 沫耿言转身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道,“李大人,方才……”他故意顿了一顿。 大理寺卿自然明白沫耿言的意思,赶忙道,“老夫不晓尚书大人是何意,方才并没有什么,只是尚书大人例行一问罢了。” 沫耿言很满意他的识趣,“那么耿言也就不多打扰了。”沫耿言拱手告辞。 大理寺卿现在巴不得沫耿言快走,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待沫耿言翻身上马离去,他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突然感觉后背一片凉意。 大理寺卿心有余悸地吩咐守卫对今日只是三缄其口,否则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能够在大理寺谋差的,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卫,那也是有几分心思的,自然连连应是,生怕应得慢了得罪了谁, 凤栖与沫耿言相继离去,大理寺外短暂的闹剧也消停了下去。大理寺卿擦擦汗水,叹了一声,自从太子住进大理寺之后,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唉,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这边大理寺卿正唉声叹气地感慨自己这几日的惊心胆战,那边凤栖御马飞驰,过宫门也不下马,直接就骑着马入了宫门。守门的禁军正欲上前阻拦,见是凤栖,便大抵知道了她为何如此急切,不敢上前触她的眉头,赶紧放行。 凤栖御马到了御书房门口才停下,翻身下马,脚下不停就往里冲。守在门外的侍卫和太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想拦不敢拦,又碍于宫中的规矩,一时间进退不得。 想来也是,从古至今有谁有凤栖这么大的胆子,敢无诏令硬闯宫门,还将马骑进了皇宫,骑到了御书房门口。 “公主,公主……”德公公一见是凤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赶忙上前,“公主殿下,皇上正在和四皇子五皇子商讨大事,您不能进去啊。” “滚开。”一言不合,凤栖甩开德公公欲上前来拦她的手,直接就想御书房而去。 “公主,九公主,您真不能进去啊。” 凤栖根本就不理会德公公,躲过他的手,伸手就要去推御书房的门,不想就在此时,御书房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德公公一见来人,赶紧行礼,“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四皇子应了一声,随后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凤栖轻轻一笑,“九儿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人,凤栖这才想到,在南??玉大婚之前,四皇子因为其外祖父温国公病重而回京了。她又偏头看向站在四皇子旁边的五皇子凤琉。 凤琉一见凤栖,当即冷哼了一声,表情有些嫌恶,但下一刻却伸出手来狠狠地揉了揉凤栖的脑袋,“臭丫头,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要死在星渺呢。”凤琉被调去东陲关时同时接到线报,说凤栖去了星渺,但因为傅易烜的刻意隐瞒,所以他并不知道后来凤栖还去了南隋。 凤栖毫不客气地拍掉凤琉在她的脑袋上肆虐的手,发出甚是响亮的啪的一声,“我的头发!” 四皇子也出声喝止凤琉,“五弟,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凤琉被凤栖打得手背上红了一片,有些疼。他哼了一声,对于四皇子的喝止不予理会,抬步越过凤栖径直离开了御书房。果然九儿这个臭丫头怎么看怎么讨厌。 “哼。”凤栖冲着凤琉的背影做鬼脸,被四皇子轻拍了一下脑袋,“好了九儿,父皇在叫你呢,进去吧。”四皇子 嘱咐了一声,“有什么话好好说,莫要急冲冲的,有点皇家公主的样子。”说完,四皇子也离开了御书房。 凤栖看着四皇子的背影应了一声,转身入了御书房。 四皇子和凤琉离开后,御书房内便安静了下来,凤栖走进内室,只见凤帝一人坐在高位上,低头翻阅奏章。 凤栖走上前,在距离凤帝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轻轻喊了一声,“父皇。” 许久之后,凤帝才从奏章中抬起头来,看向凤栖,残余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她的身上,晚霞微红,木槿紫的衣角渐渐模糊。“知道回来了。” 说了一句,凤帝再次低头看起奏章,“若不是你太子哥哥出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才不是呢。”凤栖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这才道,“父皇,太子哥哥是被冤枉的。” 翻阅奏章的声音突然静了一下,凤栖敏锐地感觉到御书房内的气温微降,随后翻阅奏章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皇。”凤栖心口跳了一下,隐隐有些不安。她上前一步,“太子哥哥真的是被冤枉的。” 沉默片刻,凤帝才缓缓道,“你离京半年有余,怎知太子是无辜被冤枉的?” 凤帝微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觉察的不悦,让凤栖暗暗心惊,凤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过话。 凤栖咬了咬唇,“因为太子哥哥是太子,是凌天的储君,父皇看重他,信任他,凌天将来就是他的,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帝位谋反。”凤栖抬头看向凤帝,水眸流转,“父皇,太子哥哥得你器重,又为何还要意图不轨自断前程呢,这样的指责,分明就是子虚乌有。散布谣言的人,才是真正的意图不轨啊父皇。” “够了,九儿。”凤栖的话音还没落,凤帝冷喝一声,声音威严沉重,帝王之气尽显,“太子谋逆一事,证据确凿,连太子自己都说无所辩解,旁人说得再多又有何用!你不必再多说了,朕心意已决,你退下吧。” “父皇……” “退下!”凤栖还想说什么,却被凤帝怒声打断。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过重了,到底是最心爱的女儿,凤帝伸手揉了揉额角,凤帝不忍心过多苛责,挥了挥手,声音柔了下来,“你先退下吧。” 知道多说已是无用,凤栖咬唇,“九儿相信太子哥哥是无辜的,我一定会救他出来的。”丢下一句话,凤栖扭头就跑出了御书房。 她骑进宫的马还在御书房外,德公公遣了一名侍卫看着。 凤栖跑上前,就要翻身上马,却被德公公拦了下来。 第二章 凤后病重 “公主,九公主还是先去和銮宫看看皇后娘娘吧。” “母后?”凤栖突然想起那今日从凌天传回的纸条上写的‘暂无消息’几个字,心头咯噔一下,脸色有些发白,“我母后怎么了?” 德公公轻叹一声,“公主还是自己去看看吧,皇后她……” 德公公几次欲言又止,让凤栖心头泛起的不安又深了几分,她赶紧丢了手中的马缰,转身朝和銮宫而去。 凤栖离开的时候还是初春的季节,如今夏都渐渐深了,姹紫嫣红的春花早已凋零殆尽,反倒是一排排的乔木长得极盛,绿叶葱葱,郁郁余荫,带来了几分清凉。 和銮宫离御书房并不算远,没走多久凤栖就远远地看见了和銮宫明黄的琉璃瓦,再走近,正好看见皇后身边的苏嬷嬷送一位身穿太医官服的老者出来。 苏嬷嬷一见凤栖,登时眼泪就落了下来,“公主……” “嬷嬷莫哭。”凤栖赶紧上前,“我母后怎么样了?” 一听到凤栖问皇后,苏嬷嬷眼泪落得更欢了,声音哽咽,“皇后,皇后娘娘她……” 凤栖被她这么一哭,更是觉得闹心,也便不再听她说,直接自己进了和銮宫,脚步较之刚才更快了。苏嬷嬷几乎是慢跑着才堪堪跟上了她。 一进和銮宫,迎面就闻见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凤栖医术好不是吹的,一闻这药味,对于皇后的病就有了个大概。心下慌慌地跳着,眼睛也禁不住一红。 “母后。”即便心里对于皇后此时的情况已经有了几分了解,但咋一看到皇后的样子,凤栖还是心下一惊,方才强忍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出来。 凤栖半跪在皇后塌前,轻轻喊了一声。 凤栖从来就没有想过,再见到凤后会是这样场景,看着形容枯槁,明显憔悴了很多的皇后,凤栖只觉得心底一抽一抽地疼着。 对于皇后,凤栖其实是满心的感激的,这么多年,即便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凤栖,她依旧爱她如亲女一般,对于她的疼爱更甚至是超过了对凤鸣这个亲子的疼爱。 这让她如何能不感激,如何能不真心以待。 “母后。”张口的声音几近哽咽,凤栖强忍着不再让眼泪落下,可嘴角的笑却是怎么都坚持不住。她不懂,母后都病得这般严重了,为何在御书房的时候,父皇连提都不提一句。 她走了半年,似乎一回来,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母女连心,凤栖的手一碰到皇后,仿佛有感应一般,刚睡下的皇后立即就睁开了眼,“九儿……” “母后,是九儿。”凤栖立即上前一大步,凑到皇后床前,“母后,九儿回来了。” “九儿回来了。”皇后喃喃地重复凤栖的话,混沌的脑海似乎清醒了一些,她看着凤栖,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全,“我的九儿,回来就好。” “母后,九儿不走了,以后九儿哪也不去了,就待在母后身边。”她不想了,真的什么都不想了,只求身边的人不要再出事了。母后也好,太子哥哥也罢。她只要他们都好好的。 “九儿。”连日的病痛折磨和为凤鸣的担惊受怕已经让这个昔日雍华尊贵的一国之母变得虚弱憔悴,她也无心再多管其他了,“九儿,母后不求其他,只求你平平安安。至于你哥哥,命由天定……” “母后,九儿相信太子哥哥是无辜的。”知道皇后想说什么,凤栖不想听,出言打断她的话,“母后放心,九儿一定会还太子哥哥清白的。” “九儿,咳咳咳,咳咳……”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却无奈身体太过虚弱,刚刚张口,就忍不住猛咳起来。 皇后咳得厉害,连声音都渐渐哑了,凤栖急忙喊人倒水。 饮了一口温水,好容易才止了咳,这时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凤栖看着皇后欲言又止。 一直候在一旁的宸妃见状,拍了拍凤栖的肩膀,在她看过来时冲她摇了摇头。现在皇后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凤栖也明白多说无益,只顺着皇后的话应下,先让她安心。至于今后如何做,她自有打算。 虽然知道凤栖的答应敷衍居多,但有她这句话,至少凤栖不会太过胡来,她也可以安心一些。 这才说了一会子话,皇后便有些累了,靠在枕上沉沉睡去。 见皇后睡下,凤栖示意宫人小声一些,并让苏嬷嬷去将太医近来开的新旧药方拿来给她看。 苏嬷嬷应声去拿药方。 留两个宫人守着,凤栖抬头看向宸妃。 宸妃轻叹一声,眼睛看了一眼外面。 凤栖识意,随她出了皇后的寝宫。 和鸾宫外是一大片荷塘,原先围在荷塘外围的春花因为凋零都被宫人给挪开了,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粉的白的各色荷花,朵朵绽放,出淤泥不染纤尘,露出嫩黄色的花蕊。 淡淡的荷花香伴着荷叶的清香,夹带着清风拂面,混沌一片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宸妃看着站在荷塘边的女子,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木槿紫云罗锦,衣袂飘飞,清丽脱尘,姣姣女子,风华绝代。 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宸妃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太子和皇后之事吧。宸妃暗想。 “九儿。” “宸娘娘。”凤栖咬唇,看着宸妃,“娘娘可否告诉我,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哥哥他,怎么可能谋反呢!” “我也是不信的。”宸妃叹了一声,回想起那日情景,依旧心有余悸。“那日芮王爷奉皇上之命请太子去御书房议事,说是请,可随芮王爷来的,却是一队禁军,连说都不说,就将太子请走了。” “姑父?”凤栖心下一惊,她怎么都没想到,来拿太子哥哥的人竟然会是芮王爷,傅易烜的父亲,他们的姑父。 “是。”知道凤栖怀疑,宸妃还是坚定地点头,十分肯定地道,“那日我也和鸾宫,太子过来请安,茶刚刚泡上,芮王爷就带人进来了,和鸾宫的侍卫连拦都拦不住。” “姑父来拿太子哥哥的时候,除了说父皇请他去御书房议事之外,可还有说其他的什么?” “没有了。”宸妃几乎不用怎么回想,那日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当时芮王爷就带着几个人进来,说是皇上口谕。” “只有口谕?”凤栖问。 “是。”宸妃点头,“怎么了?有问题?”宸妃其实也没细想,毕竟那个时候并没有传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和证据,没有确凿的证据,凤鸣身为太子,就是皇上也不能随便下谕旨拿他,更何况在此之前,凤鸣是凤帝最为器重和疼爱的儿子。 “没有。”凤栖明显跟宸妃想到一处去了,不疑有他,只摇了摇头,看向荷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荷花漫漫,清香摇曳,远处的荷塘岸上有宫人来来去去,各自繁忙。因为皇后病重,太子入狱,宫中皆是人心惶惶,就连空气中都隐隐流转着低沉的气息。 “宸娘娘,你可知道太子哥哥之事,是谁先提出来的。” “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后宫妇人,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凤栖知道,虽然朝中有女官的存在,但那毕竟是少数,而君主最是忌讳的无非就是外戚做大和后宫干政。 “不过我曾命人偷偷打探过,回报说,说是,”宸妃皱眉,有些迟疑,“是芮王爷。” 虽然已有些准备,但咋一听,凤栖心上还是咯噔一下,又惊又疑。她不明白,芮王爷为何要诬陷凤鸣。莫不成…… 想到今日在御书房遇到的两人,凤栖咬唇,有些犹豫地看向宸妃,“宸娘娘,我,你……” 宸妃心中暗叹一声,“九儿是在怀疑小五?” 虽然知道当着宸妃的面这般怀疑有些不妥,但凤栖还是想要问明白。因为一旦这是真的,那她要为凤鸣平反,就势必要与凤琉兵戎相见。而宸妃,又是一贯待她和太子哥哥极好的…… “九儿放心,这事绝不会是小五所做。”宸妃握着凤栖的手,紧了又紧,“我明白我的儿子,他就是再大逆不道,也不会做出这种陷害嫡亲兄长之事。” “也许你不会信,我不求你一定要信,只是。” “宸娘娘不必再说,我信!”凤栖回握宸妃的手,毫不犹豫地道。她就是不相信凤琉,却一定要相信宸妃的。 见凤栖如此说,虽然更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是凤栖真的相信凤琉,但宸妃也觉得够了。 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心机谋算是从来不缺的,但能得到信任哪怕只有一分那也是难能可贵的,她不多求了。 苏嬷嬷拿了药方给凤栖看,凤栖一页页看得仔细,随后在今日换了的新药方上改了几味药,嘱咐苏嬷嬷按照这张药方给皇后熬药。 苏嬷嬷虽然疑惑凤栖什么时候懂得歧黄之术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想来九公主是不会害皇后娘娘的才是。 眼见天色不早了,皇后还没有醒,宸妃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凤栖多留了一会,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也告辞离去。 第三章 株连九族 梧桐宫,得到消息的随心随言早已候在宫外,一见凤栖回来,平安无事,当时眼睛就红了。⊥頂點小說, 凤栖心下一暖,还是有人关心她,为她担忧的。“哭什么,本公主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公主,不兴你这样吓人的。”随心的性子随凤栖,不如随言稳重,一见凤栖开口,她就忍不住了,“您说您,跑就跑吧,奴婢又不拦着您,您干嘛瞒着我和随言啊。您说一声,我们也好跟着路上伺候您呀。” 凤栖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若是真让你们知道了,我还跑得成吗? 随言稳重,不似随心一般会这么没大没小的与凤栖说话,只是她的心思与随大抵上是一样,所以随心嘀嘀咕咕地跟凤栖说教的时候,她没有想往常一样出声制止。 随心随言年长凤栖一两岁,又与她一同长大。当年初来凌天,凤栖虽是公主身份,但除了太子和傅易烜,身边陪着的就只有随心随言,故而她一直将这二人当做亲姐妹般看待。 加之她从来就不是看重身份的人,所以对于随心因为忧心她的安危而乱了的尊卑规矩并没有多大在意。只是她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悻悻地任由随心念叨。 好在随言没有忘记身份,适时打断了随心的话,将凤栖请进了梧桐宫。 随言心里清楚,公主不在意不计较身份尊卑,那是她们的主子太好,公主大度。但她们身为奴婢,命都是主子给的,有些事,万万不能太过。 “公主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宫里发生了好些事情。”待凤栖去了梧桐宫,挥退了左右其他的宫人独留下她和随心时,随言便知道凤栖有话要说,想说的是什么。 “除了太子哥哥和母后的事,还有什么?”诚如随言知道一点凤栖的心思,对于随言凤栖也是十分了解的,因而她一句话的功夫,凤栖便听出了其中的门道。 “其他的倒不值得说,就是有一事,奴婢觉得蹊跷。”随言轻声道,“宜仁宫的贵妃娘娘前些日子没了。” 凤栖心下一惊,升起了几分疑虑。“贵妃娘娘的身体不是一直都很好吗?”宜仁宫确实有位贵妃娘娘,这位贵妃娘娘也很是得宠,只是膝下无子,又常年的不出宜仁宫,她倒是没见过几次。 只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贵妃娘娘有哪里不好啊。就是那寥寥无几的几面之缘,在凤栖的印象中,贵妃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想是有什么不好或者隐疾的样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这也是奴婢疑虑的地方。”随言想起那日听见梧桐宫里的浣衣宫人提起时她也是跟公主一样的反应,当时也觉得是宫人们在背后嚼舌根而已,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宜仁宫就发了丧讯出来。 “你去过宜仁宫了。”随言不是随心,她一贯谨慎稳重,尤其是在大事上。能让她说出口的,只怕是经过了一再认证过了的。 “是。”随言点了点头,没有分毫的隐瞒,“奴婢偷偷去宜仁宫探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太医也说贵妃娘娘是突发急病才没了的。” 凤栖听言冷哼一声,“越是这样的没有破绽,越是说明这其中有鬼。” 按照随言的说法,贵妃死后,没过多久就被选了日子葬入皇陵了,宜仁宫里伺候的宫人也被冠以失职的罪名赐死陪葬。 按理说贵妃是四妃之首,是除了太后皇后之外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的葬礼不该如此草率才是,如此匆匆忙地殓棺入葬。而不久之后,就有人在朝堂上开始弹劾凤鸣,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看来她得好好查一查一件事了。 因为凤栖的关系,梧桐宫内并没有宫人守夜的习惯,主子歇下,除了宫外巡逻的侍卫,梧桐宫内静寂一片。 悬挂在宫门在的灯火摇曳,梧桐叶婆娑,沙沙作响。 夜色深沉,沉静如水,万籁俱寂。右相府中灯火皆熄,唯有后院中独留一盏烛火,轻烟缭绕。 沫耿言如今官拜兵部尚书,却没有立即搬入朝廷赐下的尚书府,依旧居住在右相府他昔日的院子中。 院中栽种的槐花正当时节,开得极盛,朵朵小花拥挤成簇,一簇一簇的花开烂漫,阵阵幽香萦绕。 “公子,不早了,该歇息了。”沫耿言身边的长随的声音在亮着灯的房中响起,灯火摇曳。 将杯中半凉的清茶饮下,茶香早已失了大半,有些苦涩。 长随见此,赶紧将新沏的茶水添上,烟雾袅袅,茶香清冽。 沫耿言接过长随手中的茶壶,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早已熟识沫耿言脾性的长随听言,还想再劝,却被他一眼看得噤了声,只得躬身告退。 顺手将房门合上,院中的槐花无风自落,簌簌无声。 沫耿言放下手中的密函,揉了揉额角,无声笑道,“大半夜的,公主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院中风景的?” 紧闭的窗户无声打开,卷进槐花几瓣和余香袅袅。 木槿紫的衣角扫过大半个房间,飘身落在贵妃椅上。身子向后一靠,凤栖单手托着下巴,老神在在,“尚书大人院中的槐花可是京中有名的,京中多少女儿想看都看不到呢,凤栖自然得好好欣赏一下了。” “呵。”沫耿言笑了一声,起身拿过茶壶为凤栖倒了一杯茶,“看来公主对耿言院中的风景还算满意。” “尚可。”凤栖说得煞有其事。 沫耿言摇了摇头,将方才他一直在看的密函递给凤栖,见她略有疑惑,便开口解释道,“南隋那边传来的。”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这里一份,还有一份,怕是在公主出宫时就已入了御书房了。” 沫耿言神情严肃,纵使嘴边还有笑意,却已淡了不知几分。 凤栖接过他手中的密函,打开一看,不惊不喜,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心中却早已掀起汹涌波涛。她看向沫耿言,语气没有分毫起伏,“你确定送进御书房的密函与这折密函是一样的内容?” “是。”沫耿言点头,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凤栖听言,复又将密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屋中的灯火不甚明亮,落在凤栖脸上更是明明暗暗,沫耿言看着她,却看不清她的神情。 沉吟片刻,凤栖道,“只怕不出一刻,宫中就该传来消息了。” “此事非同小可,就是皇上想隐瞒下来,南隋那边也是不肯的。”沫耿言赞同凤栖的想法。 “你说父皇会如何处置淑妃等人?”凤栖将密函丢在桌上,心中暗叹,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于此事,其实沫耿言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既然凤栖问了,他也就顺势说了自己的想法,“连坐之罪,怕是免不了的。而且三公主与南隋言妃是直接参与到九千岁谋逆一事中的,与她们有关的柳家和淑妃娘娘六公主,怕都是逃脱不了了。”沫耿言顿了一下,“更何况,太子之事未结,现在朝堂之上对于这种事分外敏感,怕是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凤栖点点头,对于沫耿言的想法表示赞同。“随便他们怎么样吧,反正跟我没多大关系。” “只不过,出了这种事,南隋那边只怕不会如此轻易善罢吧。”对于这件事,沫耿言还是有几分疑虑的。年前南??晔三次请婚遭拒之事还历历在目。 凤栖听言冷哼一声,“他们敢!”随后又道,“南隋是想不罢休,但是他们也得有立场去不罢休。九千岁之事,里头有几分算计几分陷害,大家都心知肚明,南隋是想以此来问责凌天,或许他们还真会来,但也要看看他们站不站得住脚。” “公主的意思是,不管这事?” “不管!”凤栖很是果断地道,“至少不该我管。你放心吧,明天自然有人管的,你是兵部尚书,这等事不该你插手。” “我明白了。”沫耿言点头,他本来也没想掺和这事。 “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太子哥哥……” “耿言清楚。”沫耿言在凤栖对面坐下,跟凤栖说起了那日的情形,包括是有芮亲王提出的太子有心谋逆,四皇子及左相推波助澜,皇上下口谕召太子对峙,再到太子一句辩解也无被压入狱。 “什么意思?”凤栖大惊,“太子哥哥一句辩解也无?” “是,一句辩解也无。”那日他也在场,亲眼看着左相等人咄咄相逼,而太子却从始至终,连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也无。朝中许多大臣皆为太子作保,但也架不住左相等人一个个的人证物证,奈何不了太子的不辩解啊。 “太子哥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凤栖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想了很多,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一句辩驳也无,束手入狱,这代表了什么? “公主。”沫耿言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与凤栖有着一样的疑虑,太子入狱之后,他不是没想过偷偷潜入大理寺去问清楚,但无奈五皇子亲自带人把守在大理寺监牢外,他无可奈何。 五更时分,凌天皇宫中传出消息,柳氏之女南隋言妃,伙同南隋九千岁、凌天三公主谋逆,意图不轨,证据确凿,今令五皇子拿人下狱,柳氏满门,株连九族。 第四章 凤栖重伤 凤琉带人抄了柳家的时候,天还未亮,凤栖偷偷从右相府翻墙出来,站在街角的地方看着。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了,除了柳家人的喊冤声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所以凤栖一靠近,凤琉就觉察到了。 他转头看向凤栖,凤栖目光直直地看着柳家的人。四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那是柳家几个反抗的人,被随行而来的侍卫一刀斩下留下来的。 凤栖的脸色有些大白,天乌蒙蒙的,像极了那个缠了她近十年的噩梦。打杀声,喊冤声,交织一片,她都快忘了,她现在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凤琉策马走到她身前,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微微蹙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凤栖没有回答他,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他们很悲伤很难过吧,其实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却因为几人心思谋算而断送了性命。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们享受着柳家给予的一切荣华富贵,却也因为柳家的一念之差惨遭连坐。连坐之罪,最是血腥残酷的,却也是最好的斩草除根之法,因为他们不死,将来有一天,死的,就会是今日坐在高位上拿捏他人生死的人。 凤琉突然翻身下马,伸手将凤栖揽入怀中,让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乖,不要看!” 这个时候,一对侍卫从柳府中出来,他们抬着先前反抗的人的尸首,奉命将这些无辜的不无辜的人扔去乱葬岗。 无辜,不无辜,谁不无辜!风王府上下三百多人,一夜横祸,就只剩下她和哥哥,风王府的人就不无辜吗,她的父王母妃就不无辜吗,她和哥哥就不无辜吗? 凤栖啊凤栖,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在可怜谁,谁都不可怜!你也好,哥哥也好,十年生死,十年离愁,十年爱恨,你们谁都不可怜! 因为你们还活着,因为你们都还在!那么,谁让你们变得这么可怜,你就让谁同样可怜好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不就是可怜之人吗! 推开凤琉,凤栖站稳,看也不看它一眼,转身就走。 凤琉只觉得眼前的凤栖十分的不对劲,他伸出手想去拉住她,却在要碰触到她时停住,眼睁睁看着她从眼前消失。 很久之后,不再是五皇子的凤琉常常在想,若是那个时候他拉住凤栖,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了那一步,那一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二字。 所以凤琉没有拉住凤栖,而凤栖也没有回到皇宫。 天刚大亮,凤琉刚从刑部大牢出来,就接到了消息,凤栖在太子府门口遇刺,心口深深的一刀,直逼心脏。而刺人者,正是淑妃的另一个女儿,六公主。 凤栖遇刺重伤之事传入皇宫,皇后继太子入狱之后再受打击,吐血昏迷,凤帝大怒,明令即可处死柳氏满门,淑妃在宫中自戕,六公主则在太子府外被当街斩杀。 太子府早已乱成了一团,太子府的人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屋中端出,每个人都是愁容满目。 凤琉因为是在刑部得到的消息,离太子府较近,所以他虽然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却是最快一个到太子府的。 他到的时候,第三个为凤栖看诊的太医从屋中出来,看到他急忙见礼,“老臣见过……” “见什么见,九公主如何了?”凤琉一拂袖,制止了太医的动作,急急问道。 “这个……”老太医被凤琉问得冷汗直流,怎么前面两位太医出来的时候没遇见五皇子,就他遇到了呢。“九公主她……” “朕的九儿到底怎么样了?”凤帝一来到,就听见凤琉在询问太医凤栖的情况,而太医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让他心急。“说,老老实实说,朕恕你无罪。” “皇上,”太医赶紧见礼,分毫不敢怠慢,“九公主的情况,怕是不好了。” “胡说!”凤帝大骇,“什么叫做不好了?朕的九儿,昨个儿还好好的,现在就不好了?” “九公主受的一刀太深了,又是在心口上,伤了心脉,臣不敢贸贸然拔刀啊。”太医吓得额上冷汗直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废物!”凤帝大怒,对德公公道,“去,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召过来,一定要救活朕的九儿!若是连九儿都就不活。朕留你们何用!” “是,是。”德公公不敢怠慢,连声应是,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太医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掉了脑袋。 从凤帝来了之后就没有说话的凤琉看着急怒地几乎要跳脚的凤帝,眸光深深,“父皇,儿臣有话说。” “说!”凤帝有些头疼地道。 “儿臣听说泠渊涧的少主泠溪已从南隨离开,准备回泠渊涧。泠渊涧乃是医药世家,泠少主更是医术高超……”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请泠少主!”想到泠溪的身份,凤帝又加了一句,“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请到泠少主。” “是,父皇。”凤琉深深的看了一眼凤栖的房间,转身大步离去。 夏已深,太子府大片的梨林梨花早已凋零殆尽,枝桠长出了绿叶,嫩绿,浅绿,墨绿,不同的绿色交织成一片勃勃的生机。 烈日当头,连风都是热的,扑在人身上,就是躲在屋檐的阴影下,依旧燥得不行。 凤帝一贯怕热,在烈日下呆了几个时辰,早已一身汗水,来不及褪下的一袭明黄龙袍也被汗水浸湿。 随后赶来的四皇子芮王妃等人纷纷劝他回宫歇息,凤帝哪里肯,不见凤栖平安,他的心就安不下来。 芮王妃等人无奈,只能让宫人取来冰块放在一旁,以蒲扇扇风取凉。只可惜盛夏的天里,又是正午当头,只微微的凉意也是收效甚微。 太阳稍稍偏西,午时还没有过,五皇子就带着泠溪回来了。 泠溪着急凤栖,见到凤帝连见礼都忘了,急急忙忙就进了凤栖在的房间,凤帝等人想跟进去,却被泠溪赶了出来,只留了两名太医和几个宫女在内。 从正午到太阳偏西,再到日暮完全落入西山下,夜色降临,房里的宫女进出了几回,血水都不知道端出来多少,还是一点消息也无。 期间有人来报,凤帝没有理会。四皇子接到什么消息,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低声回禀,“禀父皇,芮小王爷赶了八百里加急回来了。如今已到易城。” “嗯。”凤帝现在满心思都是凤栖的安危,哪里还管得了傅易烜回不回来啊。 “小王爷飞鸽传来消息问,”四皇子迟疑了一下,问,“三公主怎么办?” “那个孽女!”凤帝冷哼一声,声音冷冽,“告诉他,不用回来了,就地处决就是。” “是……” “父皇。”四皇子刚要应声,五皇子便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凤帝怒上心头,道,“南隨不是要朕给他们一个交代吗?那朕留给他们一个交代。” 凤帝转头对德公公道,“传大理寺卿。” 德公公听言,赶紧下去命人请来大理寺卿。 九公主重伤,京中人人自危,朝中的大臣更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警醒着,生怕犯了什么错。 大理寺卿来得也快,领了凤帝的圣旨直接就去追从南隨回来的仪仗队。 大理寺卿走后,便再无人走动。 夜,渐渐深了,月升高空,群星点缀,天空晴得好看。 ‘吱呀’一声,闭合了许久的房门总算是打开了,泠溪从屋中出来,天青色的锦衫上血迹斑斑,公子依旧如玉,却染上了几分疲态,可见凤栖的情况不太乐观。 两名太医也随后出来,向凤帝行了一礼。 “泠少主,九儿如何了。”芮王妃第一个迎了上去,急急问道。 泠溪向凤帝和芮王妃见了礼,随后道,“皇上,王妃请放心,九公主伤势虽重,但此时已经稳定下来了,暂时无碍。” 原本听见泠溪凤栖的伤势已经稳定,又听见他说暂时无碍,芮王妃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又再次高高提起,“什么叫暂时无碍?泠少主的意思是……” “王妃莫急,公主确实已经无碍。”泠溪急忙安抚,“只是公主身子底子本就差,之前又就有病根,如今重伤,身子只怕受不住,需得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胡闹,连日奔波。” 见泠溪面色无异,芮王妃知道泠溪并没有在说好话安慰她,一颗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多谢泠少主了。” “王妃不必如此,救死扶伤,为医者本分而已。”泠溪扶住芮王妃。 泠溪又交代了一些特别要注意的事,凤帝按他说的安排下去。因为凤栖伤重不能移动,所以只能暂时安置在太子府中,而泠溪也应凤帝的请求暂居在太子府,好就近照顾凤栖。 待一切安排妥当,凤帝才在众人的劝说中回了皇宫。 傅易烜回到京城的时候,三更已经响过。他行至城门前,城门并没有关闭。他抬头,高高的城墙上站着一人。 第五章 泠溪求药 那人半隐在城楼上的阴影里,明明灭灭的灯火打在他的身上,看不真切。←頂點小說, 傅易烜向那人抱了下拳,策马入了京城。 马蹄踏踏,如箭飞驰,终于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大门紧闭,傅易烜翻身下马,抬手刚要去敲门,大门便从里被打开,出来的正是太子府的管事。 “小王爷。”管事向傅易烜行了一礼。泠少主说小王爷快到门口了,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嗯。”傅易烜应了一声,没工夫搭理他,将手上的马鞭丢给他,抬步就向太子府里面而去。 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绕过梨林,直接进了凤栖居住的院子。 傅易烜脚下一顿,看向站在门口的泠溪,天青色的锦衫有些微微的湿。 泠溪微微颌首,“小王爷。” 傅易烜几步上前,泠溪侧过身给他让开路,进了屋子外间,明显可以闻见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药香。 淡紫色的纱帐被放下,傅易烜站在外间向里看去,隐隐可以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儿。 眉头的褶皱深了几分,傅易烜只觉得胸腔中升腾起一股火气。稍稍将火气压下,傅易烜问,“她如何了?” 泠溪站在门口,月华清冷,夜间有凝露。“伤口太深,心脉受损。” 短短八个字,就已经让傅易烜忍不住战栗。可想而知,当时凤栖受伤是有多重了。 唇角紧紧抿起,往日张扬的脸庞上写满了怒意。拳头握得紧紧的,都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小阿九就拜托了。” 说完这一句,傅易烜转身,越过泠溪往外走去。 “柳家,不过是替罪羊。” 温润的声音至身后响起,傅易烜脚下一顿,“我知道。”丢下一句,他向院外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泠溪的视线里。 泠溪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渐渐偏西的月亮,心思百转。 凤栖伤得极重,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如今性命无忧,但凤栖半年之内接连受了几次重伤,几次生病,却从未好生将养过,伤了底子落了病根,六公主这一刀,可真是要了她半条命啊。 泠溪不敢离得太远,便一整夜都守着,果然天明时分,凤栖就发起了热。 随心随言早得了消息,去宸妃那里求了出宫的令牌,如今就守在凤栖床前,见她发热,火急火燎地去告知泠溪。 泠溪走过一看,把了脉,“可是按我开的药方煎了药喂下去了?” “喂了。”随心哪里敢怠慢,当时煎了药就给喂了。 泠溪点点头,看着凤栖,白皙的脸上此时一片潮红,小嘴微微张开嘴,呼吸灼热。 “去准备一下,我待会给公主施针。”泠溪拿过药方,落笔改了几处,“再按这个药方煎药过来。” “是。”随言接过药方,赶紧下去煎药了。 随心准备好东西,泠溪立即为凤栖施针。过了半个时辰,又喂了凤栖刚煎好的药。泠溪这才从凤栖的房中退了出来,去了隔壁房间。 随心随言见此,给凤栖换下了染血的衣裳和锦被,又熬了泠溪给的药水撒了去血腥味。 血腥味跑了不少,至少不会熏到人了,随心随言才停了手。 见凤栖一直没醒,她们又给凤栖喂了些水。因为凤栖发热一直不退,她们也不敢离开,只能守在床边。 凤栖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不止凌天满朝文武,就连傅易烜都得到消息连夜赶回了,谁也就没了瞒着的心思。所以消息传得格外快,南隨那边也很快得了消息。 “你说什么?凤栖受伤了?”九千岁府满门入狱,尚未与南瓍翊拜堂的南瓍玉自然就回到了皇宫。“谁干的!” 来报之人见南瓍玉一脸怒气,恨不能将那伤凤栖之人扒皮抽筋的模样,吓得了冷汗连连。不是说玉公主与凤栖公主是死对头吗?怎么玉公主是这副反应。 他暗暗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听说,是凌天的六公主。” “六公主?”南瓍玉挑眉,说真的,她还真没什么印象。“该死的女人,竟敢伤凤栖,找死!” 南瓍玉一巴掌拍在桌上,腾地起身,“备马,本公主要去凌天!” “公主殿下。”来报的人赶紧拦下她,“太子说了,让您去他那里一趟。” “哥哥有什么事啊?”南瓍玉有些不满,她现在要去凌天看凤栖。 “这个太子殿下没有说。”那人如实说道。“不过太子说了,务必请玉公主去一趟。” 南瓍玉听言拧眉,这个哥哥到底在搞什么?不过算了,去一趟就去一趟吧。 南瓍玉挥挥手,“带路!” “得勒!”见南瓍玉真肯跟自己走,他交得了差,那人高兴地赶紧前面带路,就怕南瓍玉一个不高兴了反悔。 南瓍玉冷哼一声,跟在他身后去找南隨晔。 消息既然能传到南隨,传到星渺自然也不需要多久。九千岁满门入狱,南瓍玉大婚不成,此事竟然还牵扯到了凌天,星渺想要做壁上观,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南隨。 接到消息的时候,星渺众人正在归国的路上。 “此事当真?”听到婢女来报,醒裟郡主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但她不得不承认,初初听到时,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令她心惊。 她竟然希望凤栖死! “奴婢亲耳听侍卫向侍卫长禀报的,侍卫长此时应该去禀告世子了。”醒裟身边两名婢女,吉祥如意,正在说话的正是吉祥。 “吉祥,你说,我们还回得了星渺吗?”醒裟看向前方,落下的车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行在前头的苍云代的莞香木马车。 凤栖公主受伤了,听说还很重的样子,世子哥哥应该会着急的吧。那他是不是要赶去凌天陪在凤栖公主身边呢? “回星渺是皇上的意思,世子再怎么大也大不过皇上去,郡主就放心吧,世子一定会听皇上的话回星渺的。”一旁的如意道。 她自小跟在醒裟郡主身边,郡主对云世子有几分心思她看得明白着呢。在她的眼里,也只有她们郡主才配得上那样才华横溢的云世子,至于那个传言中一无是处的凤栖公主,连她们郡主提鞋都不佩! “但愿如此吧。”醒裟咬唇,想着也许如意说的是对的,世子哥哥再如何挂心凤栖公主,也定不好拂皇上的意的。 只是她的话音一落,车外就传开了一阵喧闹声,她听见了马鸣声,踏踏的马蹄声远去,是苍云代的浴火。 醒裟身子一震,猛地掀开车帘,只见前面的莞香木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马蹄飞驰,黄沙滚滚,隐约还能看见那袭明白色的天罗织锦。 溯斐喊的世子二字还在耳边回荡,那人已经头也不回毫不留恋地远去。 除了凤栖公主,这世间就真的没什么让你留恋的了吗? 可是,她不甘心啊。纤细的手指紧握成拳,朱唇紧抿。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郡主,世子有令,命我等护送郡主回星渺,免得皇上担忧。”溯斐虽然很想跟随苍云代而去,但世子吩咐的事也得办好咯。 “知道了,继续启程吧。”醒裟在瞬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放下车帘。 溯斐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莞香木马车。 星渺的仪仗队再次缓缓地动了起来,方向不变地朝星渺京都而去。 凌天京城太子府内,凤栖起了高热,来势汹汹,泠溪下了猛药压制,换了三次药方,每隔三个时辰为她施一次针,到黄昏时分,凤栖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一些,只是高热一直都是烧起了退,退下了再烧,反反复复,换了几次的方子都不管用,急得前来探望的芮王妃是团团转。 宫里的皇后情况也不是很好,凤栖这边泠溪虽然急,但也抽空进宫了一趟,为皇后把脉施针,后来从苏嬷嬷那里看了凤栖给改过的药方,想着凤栖肯定是想要亲自为皇后治病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皇后因为凤栖受伤一事气急攻心,病情更加严重了一些,他不得不改了凤栖的方子,让苏嬷嬷熬着给皇后服下。 回了太子府,泠溪又让随言回梧桐宫一趟,将凤栖带回梧桐宫的皇后服用过的那些药方拿过来,竟然凤栖拿回看了,那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他相信凤栖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 “泠少主,九儿这高热一直这么反反复复的也不是办法啊。”芮王妃一见泠溪回来,立马迎了出去。九儿这孩子命苦啊,身为皇家公主,却没一天安生日子的,从小的多灾多难,着实让她心疼啊。 泠溪再为凤栖把了一次脉,眉头轻蹙,“公主身子底极差,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泠溪轻轻叹息,凤栖此次伤在心脉,这寻常的药只怕没多大效果。 他沉吟片刻,看着芮王妃道,“王妃,泠溪可否求一药?” 第六章 异母兄妹 “少主这是什么话,你求的药还不是为了救我们家九儿。頂點小說,”芮王妃急急道,“是何药,你说,我定为你寻来。” 泠溪摇了摇头,“王妃答应只怕不做数,要五皇子答应才行。” “五儿?”芮王妃惊疑,她从来没听说过凤琉有什么保命的好药啊。 “正是五皇子。”泠溪点头,“听说五皇子在漠南捕捉到了一只漠沙狐,不致此事可是当真?” “确有此事。”芮王妃点点头,那只狐狸她也在皇后宫中见过,当时太子还没出事,太子还向他讨要来着。 “漠沙狐生于漠南极热之地,血热,入药可护受损心脉。”泠溪道。 芮王妃听言大喜,“本妃这就命人去找五儿,泠少主放心。” 说完,芮王妃赶紧出去叫人去将凤琉找来。又想起凤琉与凤栖素来不合,看他挺宝贝那漠沙狐的样子,担心凤琉因此不肯给,还特意给了随言自己的令牌让她去找宸妃。 约摸过来半个时辰不到,一阵马蹄声从太子府外响起,来人正是五皇子凤琉。 凤琉翻身下马,守门的侍卫还来不及见礼,他就已消失在了眼前。 疾步走过九曲回廊,凤琉几乎是冲入凤栖歇塌的院子的,脚下刚稳,他的气息有些喘。 他从北城大营得了消息回来,又急急回了五皇子府取了漠沙狐,几乎没停地到了这里。 将手中倒提着的笼子丢给泠溪,凤琉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贵妃椅上,拿过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茶水。 这大热天的,索性不是在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否则这么个跑法,他非得中暑热死不可。 “多谢五皇子!”泠溪道了声谢,提着漠沙狐就去了隔壁房间。 凤琉耸耸肩,也不在乎泠溪这一句谢。这漠沙狐本来就是他寻来向九妹凤栖赔罪的,这个时候不拿出来,还要等到九妹没命了再拿出来吗? 也不知道泠溪用了什么方法,既取了漠沙狐的血,又保住了它的性命。 凤琉抱着漠沙狐坐在外间,泠溪在里间给凤栖喂药。 “苍云代在赶来凌天的路上。”凤琉一手抱着漠沙狐,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漠沙狐光滑的皮毛,状似无意地道。 泠溪手下一顿,继续为凤栖喂药,“意料之中的事。”苍云代对凤栖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凤栖重伤,生死一线,苍云代得了消息,自然会马不停蹄地赶来,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吗?”凤琉似乎不以为然的样子,嘲讽一笑,但并没有继续言道。 听到凤琉嘲讽般的笑声,泠溪微微蹙眉,看向凤栖略显安静的睡脸,“这是她的选择。” 只一句话,就让凤琉安静了片刻。抚摸漠沙狐的动作似乎慢了一些,凤琉随后冷嗤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芮王妃从外面进来,他识相地闭了嘴。 芮王妃刚一进院门,往里头一看,正好能看见坐在外间的凤琉。 她走入外间,看了一眼里间的人,看着凤琉好笑道,“亏得你小子识趣,否则若真请动了你母妃来说教,那可真是好看了。” 凤琉听言翻了个白眼,“姑姑这是什么话,小五在你心里就是这等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妹妹的坏哥哥?” 芮王妃看着凤琉,有时候真真觉得这个五儿某些表情做得跟九儿很像,那神态动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想想,五儿与九儿是异母的亲兄妹,那不差不多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吗? 在心里笑笑,芮王妃面上嗔怪,伸手点了一下凤琉的脑袋,“你还敢说!是谁年前跟妹妹打架还将妹妹打伤了被罚到漠南去了?嗯?” 凤琉顺着芮王妃的手势脑袋一歪,顿时有些理亏。他将抱在怀里的漠沙狐向上提了提,“姑姑,小五知错了。这不,小五从漠南好容易才抓来这漠沙狐,就是为了给九妹妹赔罪的。您就别再念叨我了。” 芮王妃听言瞪了他一眼,“怎么,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随后想起每次她念叨凤栖时凤栖的反应,又加了句,“跟九儿一个德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琉怀抱着漠沙狐,透过隔着里间外间的帷幔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儿,满心的不是滋味。 凤琉掩饰得很好,芮王妃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她看着凤琉怀里的漠沙狐,眼角都笑弯了。可能是女人天生抵挡不住这种毛绒绒又长得可爱的生物吧,她也很是喜爱这个小家伙呢。 “也是你有心,给九儿找了这小家伙回来。”芮王妃伸手逗一逗漠沙狐,道,“正好,听泠少主的意思,九儿这次估计要修养好几个月呢,有这小东西陪着,可以解解闷。” 凤琉对比嗤之以鼻,“姑姑以为那丫头有这么省心吗?”还修养好几个月,她醒来后能安静在床上待两天就要谢天谢地了。 芮王妃听言一噎,却也只能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这个九儿,的确不是闲得住的主。 凤琉将怀里的漠沙狐放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里间的人,对芮王妃告辞道,“北城军营那边还有事,小五是背着姑父偷跑出来的,现在得回去了。” 芮王妃知道现在凤琉得凤帝器重,他从东垂关回来没多久,就被凤帝安排到了北城军营她丈夫身边,说是历练,只怕不久之后芮王退下来,接管北城军营的就是凤琉了。 看着凤琉,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尚在大理寺大牢中的凤鸣。 芮王妃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去吧,不耽误你事了,免得回头你姑父怪我。” “姑父疼惜姑姑,如何会怪姑姑呢。”凤琉嘿嘿一笑,在芮王妃恼怒之前冲泠溪喊了一声,逃也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泠溪正好喂完药出来,凤琉已经跑得不见踪影。芮王妃好气又好笑地在心里暗骂凤琉。 进里间看了眼凤栖,又问了泠溪凤栖的一些情况,听泠溪说现在已经退了热只要醒来就没什么大事后,芮王妃总算是觉得安心了不少。再待了半个时辰有余,芮王妃也回了王府,并嘱咐伺候的人若是凤栖醒了,赶紧到芮王府报信。 凤栖醒来的时候外头刚刚敲过五更天,恰巧泠溪起身从隔壁房里过来给她把脉。 凤栖一睁眼,便看见了泠溪,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哑了,发不太出声来。 虽然没有声音,但泠溪还是知道她醒了,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如何了?” 温水润喉,凤栖才觉得好受了些,只是声音依旧哑,“泠溪哥哥怎么在这里?”她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凌天,离开南隨的时候她可是听他说了要回泠渊涧的。 “本来是要回泠渊涧的,可走到半路就得到你出事的消息,后来在赶来凌天的路上遇到芮小王爷,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泠溪轻叹一声,声音里有些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 凤栖摇了摇头,不欲多说,“六公主如何了?” “不清楚。”泠溪道,“不过听说你受伤之时,她就被人当街斩杀了。”泠溪到的时候,六公主已经被处置了,而他一心都在凤栖身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是吗?”凤栖眸光一暗。 泠溪知道凤栖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他也不想多说,为她敛了敛被角,“睡吧,你的身子太弱,需要多休息。” 凤栖精神也不是很好,听言也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泠溪守在凤栖床前,直到天蒙蒙地开始亮了,才起身离开。 凤栖醒了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第一个过府看她的是傅易烜,他接了巡视京城的差事,赖着不去早朝了,一得到消息就丢下巡视的侍卫跑来了太子府。 正巧赶上随心备了清粥,正喂凤栖吃着,他上前二话不说抢过粥碗,挥挥手赶离随心。 “小王爷……”随心看看凤栖,又看看傅易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先下去吧。”还是凤栖开了口,解了她的围。 随心应了一声,立马退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凤栖轻叹,一来就欺负她的婢女,有意思吗?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傅易烜一点好气都没给,我说很有意思,你想怎么样! 凤栖闻言翻了个白眼,“没死成,还真是抱歉啊。” “臭丫头,说什么晦气话!”傅易烜这下更是不高兴了,伸手就去敲她的脑袋。 傅易烜下手并不重,凤栖却煞有其事地抱着脑袋哀哀叫唤着,傅易烜嗤之以鼻,“装,你就装!” 凤栖想笑,刚一咧嘴,还没笑出声,倒先咳了起来,傅易烜赶忙上前轻手轻脚地为她拍着后背顺气,“行了行了,你就安生一些吧,好好养伤。” 凤栖听言,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你不来气我,我很是安生。” “这感情还是我的错啊。”傅易烜大呼冤枉,但见她醒来第一天精神头就不错,心里也高兴,不与她呛声,舀着碗里的清粥喂她。 第七章 毒药解药 凤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嘴里也没个味道,吃到最后也不想吃了,便偏过头躲着傅易烜递来的汤勺。 看着只剩半碗的清粥,傅易烜也不做勉强,顺着她的意收了汤勺放下粥碗。 傅易烜陪了凤栖大半个时辰,直到早朝下了,得了消息的凤帝丢下朝臣赶了过来,见凤栖醒着,心里高兴,却还是瞪着凤栖骂了几句。 “臭丫头,一回来就给我惹事!你就不能给我安生些日子吗。” 凤栖扯了扯嘴角,很是不服气地嘀咕道,“这如何能怪我,又不是我赶着上去给人家捅刀子的。” 凤帝一听,被气笑了,伸手就去她的脑袋,“不怪你难道还怪我不成?”随后又一想似乎还真有他一半的责任,可谁能想到老六竟然狗急了跳墙,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在了凤栖头上。 这般一想,凤帝气倒是消了不少,只摸着她的头,无声轻叹。 “父皇。”凤帝的这一声叹息,直接就软了凤栖的心,她顺势靠进了凤帝的怀里,话的声音里都带了鼻音,突然的有些委屈。 “你呀。”凤帝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再次叹息。他这个女儿,虽然他百般疼宠,却似乎从未安生过。 “呦,受了一次伤,我们家阿九倒是愈发矫情了。”傅易烜站在一旁,似乎终于受不了地嗤笑出声。 凤栖听言恼羞成怒,从凤帝怀里抬起头来瞪他,“谁是你们家的,不害臊!”瞪着瞪着,突然就笑了,想着她曾几何时这般过,可不是矫情了吗? 见凤栖笑了,傅易烜口气也好了些,笑着反,“该害臊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知道两人脾性的凤帝担心他二人着着又吵了起来,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对傅易烜瞪眼道,“行了你子,我可是听你是早早丢了差事跑来这的,感情我还养了个祖宗是不是。还不赶快给我干活去!” 凤帝都发话了,傅易烜那敢好什么,瞪了凤栖一眼,悻悻然地往外走。∽★∽★∽★∽★,&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 又与凤栖了一会话,见她有些累了,凤帝嘱咐她好好修养,交代随心随言等人好生照顾着,再向泠溪问了些凤栖的情况,这才起驾回了皇宫。 凤栖也是真的累了,喝了药,再与泠溪了会话,真的支撑不住了,这才沉沉睡去。 凤栖睡得很沉,芮王妃来过,见凤栖睡着,便没让人喊醒她,期间宸妃也出了宫过来看过,因为还要回去将凤栖的情况,待了一个时辰,便于芮王妃一同走了。 凤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里屋亮着一盏灯,里外都静悄悄的,无人守夜。 凤栖睡得有些迷糊了,睁着眼睛看了棚好半会,脑袋才渐渐清明不少。她侧过头,看向那盏灯,却意外瞄见了外间站在窗边的那抹明白色身影。 “嘶!”她心下一惊一喜,急欲起身,不想扯动了胸口的伤,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疼得她龇牙咧嘴,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眼前突然一暗,凤栖错愕抬头,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眸子,背光的脸庞明明灭灭,但凤栖可以明显察觉到他不是很好的情绪。 “苍……”一日未沾水的喉咙干得紧,声音也哑得厉害,凤栖刚刚出声,就被某人揽入了怀里,动作很大,力道倒是还控制得住不伤到她。 凤栖心上一颤,他二人交心已久,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好,从来都是她看不得他受伤,他看不得她受伤。今日之境,若是易地而处,若是他受伤,她必定心焦至极,下手只怕会是没轻没重。 而他的心情只怕与她是别无一二的,可他如今却还知道顾及她有伤在身,不是不爱,而且太爱,爱到不忍因他一时的心焦而再次伤到她。 这样的人,这样的苍云代,是她完完全全放在心上的,是她付出所有在爱的人啊。 凤栖靠在他的怀里,霎时间百感交集,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只是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不及他就在身边。 苍云代轻声叹息,乱了一路的心在抱住她的那一刻安定了下来,再不忍责怪。看到她伤重,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不复一样的张扬嚣张,他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责怪。 这一路疾驰而来,他想了多少,气了多少,想她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想着她的武功明明那么好,竟然还会伤在六公主手下,险些没了命。气她怎么就不会照顾好自己,气她有那么好的武功偏偏还会让自己受伤。 其实更气的还是自己,明明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明明知道爱上了就注定了要这般的提心又吊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爱上了。 这该死的爱上,还是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他的吻,铺天盖地一般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他收入网中,再挣脱不开。他的情绪,正面的负面的,好的坏的,似乎都要通过这情难自控的细吻传递给她一般,让她情难自已,深深地陷下去,再难自拔。 再难自拔就再难自拔吧。凤栖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紧抓着他衣襟的手突然松开,改换成环住他的脖颈,慢慢地回应他的吻。 这一回应,苍云代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原本微微松开的唇再次袭下,似汹似涌,似温似柔,唇齿相依间,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含下肚一般,让她喘息不能,松懈不得。 “唔……”直到凤栖发出细微的抗议,他才不舍得地微微离开她的香唇。 还好,他还剩下一分理智,记得她此时此刻是个伤员。苍云代略带自嘲地想着。 “你就是我的毒药。”也是我的解药,一辈子的。 “你才是我的毒药呢。”凤栖声音低哑,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里乱得紧。 她只知道一个劲往他的怀里紧靠,感觉很安全,很塌心。 “苍云代,太子哥哥入大理寺了。”凤栖有些委屈,“他们都不让我去看他。”凤栖着,声音格外的平静,就好似凤鸣入的不是大理寺,而她也不是要探监的样子。 苍云代没有回答。 “宫里的贵妃娘娘死了。”其实凤栖也不需要他回答。“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我知道贵妃娘娘的身体一向很好的,突然暴病死了,很奇怪耶。” “苍云代,下个月过完中秋,就是我的生辰了,你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吧?” “苍云代,我想哥哥了。” “苍云代,我想你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越来越低的声音,苍云代揽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弯唇浅笑。 明月当空,此夜静寂。 凤栖醒来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她这一醒,挂心的不挂心的,安分的不安分的,都安静了下来。 不久,负责侦办太子谋逆一事的大理寺传来消息,日前芮王因兵部兵器丢失一案怀疑太子谋逆不成立,太子凤鸣无罪释放。 也是直到现在,凤栖也才知道,沫耿言荣升兵部尚书一职,与凤鸣获罪入狱,皆起因一事。 凤鸣一出大理寺,立马就回了太子府,疾步入了凤栖在太子府的落榻之处。 “太子殿下。”知道凤鸣无罪获释,但怎么也没想到凤鸣会这么快回太子府,随心初初见到凤鸣时,不可畏不吃惊。太子殿下不应该是先入宫谢恩再去和鸾宫看皇后吗? “九儿如何了?”凤鸣也没管随心的吃惊,疾步向院子里走去。 “太子殿下没收到芮王爷派去报信的人吗?公主已经醒了。”随心原本要出去的步子折了回来,随凤鸣往回走。 “我知道她醒了,我是问她现在怎么样?”傅易烜派去的人他自然见到了,他还看见傅易烜本人了,知道凤栖无碍,但不过来亲眼看看,他终归放心不下。 话间,凤鸣随心已入了凤栖的屋子。站在门口,凤鸣就急急往里屋望去,凤栖正靠坐在床沿,随言正一勺一勺喂她喝药。 听到门口的声响,凤栖率先看过去,咋一见到凤鸣,她还怔了老半天,好容易才缓过神来,“太子哥哥。”只一句,她便再不出话来了,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间。 早知道她安好,却怎么也不及亲眼见到她安好来得踏实。如今,见她真真切切无事,从听她出事就高高挂起的心在这一刻才真实地落了回去。 “九儿。”凤鸣几步走到凤栖床前,随言见他过来,立即起身给他让开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凤鸣握着凤栖的手,手指冰凉,竟没有一丝温度。再一看她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血色,又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不过他如今是不敢多求的,只要凤栖无恙,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太子哥哥怎么来了?”缓了一下情绪,凤栖扯了扯嘴角,“太子哥哥应当先入宫去见母后才是,因着你我的事,母后操了不少心,担了不少忧。如今太子哥哥没事,理应先入宫见母后,好让母后安心。” 第八章 烦人之事 “你还知道要让母后安心啊。”凤鸣虽不忍责怪,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要她几句,“你你,怎么这么不经事,看着挺机灵一人,怎么还会着了那人的道?” “太子哥哥不也着了旁人的道吗?”凤栖忍不住呛声,“再了,那人是哪人,我还不是得喊一声姐姐,你要唤一声妹妹的人。” “我只有一个妹妹!”凤鸣反嘴,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轻叹,“罢了,反正这事父皇已经处置了,再多也是无用的。” “是,再多也是无用的。”凤栖拉着凤鸣的袖子晃了晃,“所以太子哥哥,你看我都受伤了,你就不要骂我了。” 凤鸣看着她难得的女儿撒娇姿态,忍不住好气好笑,“我骂你了吗?我什么时候骂你了?你两句还不行了是不是?” “太子哥哥,好哥哥。”凤栖忍不住告饶。 凤鸣哪里舍得真的责备她,伸手轻拍了拍她拉着他袖子的手,终是软了语气。 凤栖大松一口气,拽着他的袖子半靠在凤鸣身上,“太子哥哥,父皇他也是不得已才这般做的,你莫要怪他。” 知道凤栖的是什么事,凤鸣心里也是明了,他勾唇浅浅一笑,“无事,我有分寸。” “嗯。”微微离开他的胳膊,凤栖放开他的手,“太子哥哥快些入宫吧,父皇和母后应当等急了。顺便帮我向母后问安。” “嗯。”凤鸣也知道他先回太子府不合规矩,也就由着凤栖的话起身,嘱咐一句她好生休息,待他从宫里回来再来看她之后,才转身离开。 “凤太子来过了?”泠溪伸出手替凤栖把脉。 “嗯。”凤栖头,想起今日早起之时并没有看见他,便问道,“泠溪哥哥早上可是入宫去看我母后了?” “正是。”泠溪头,收回了手,半开玩笑道,“漠沙狐血果然是世间难得的灵药,也亏得五皇子舍得,否则泠渊涧的招牌可就要砸在我手里了。” “哼,他是我哥哥,不舍得¥¥¥¥,&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还能怎么着?”凤栖挑眉,“再了,没了漠沙狐血,泠溪哥哥难不成还救不了我了?” “那倒不是。”就算没有漠沙狐血,就是拼尽他一身医术绝学,他也会救活她的,“只是别的药再好,也好不过漠沙狐血罢了。” 知道凤栖的孩子气,泠溪也就不逆着她话了,“放心吧,就是没五皇子的漠沙狐,有我在,你也绝不会有事。” “这还差不多。”她才不要让凤琉那家伙以为没了他的漠沙狐她就不好不了了呢。 泠溪摇头,笑她的孩子气。可他清楚,就是因为她这份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才更加让他想放放不下。 “对了。”泠溪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在凤栖面前展开。凤栖接过来一看,发现是那日她从苏嬷嬷手中拿来却来不及细看的太医院太医开的药方。 “泠溪哥哥看过了?”其实就是不问,凤栖也很清楚,泠溪就是看过了,觉得有异,这才再次拿出来给她过目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泠溪哥哥可是看出了端倪?” “这药方,每一张都没什么不对,药量也甚是合理,太医院的太医,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泠溪看着凤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那几张药方,道。 “就是因为太合理了,所以才显得可疑。”将最后一张药方看过,凤栖将那几张药方平铺在被单上,伸手指了几处地方。 “看来公主早在怀疑了。”凤栖指的那些地方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几味药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分开来更是看不出来,但若是将它们凑在一起,药量叠加,那就是一种慢性毒药。”泠溪看着凤栖,一字一顿得极其认真。 凤栖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她抿了抿唇角,“我受伤之前就给母后改过药方了,泠溪哥哥也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我也酌量改了。”泠溪动手将那些铺开的药方收起来,“可你要清楚,这种药不仅是慢性毒药,还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药,皇后服药时间日长,要想完全去掉这药对她的危害,只怕不是易事。” 泠溪得凤栖都懂,她知道,这种药好听了是慢性毒药,白了其实就是现代的毒品,会让人上瘾,让人欲罢不能,要想戒掉,并且是在不伤害到皇后和不让他人知道的情况下,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那是她的母后啊。从她的母妃去后,就待她有如亲女,百般疼宠的母后啊,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而不管不顾呢。 “就是登天难事,我也要做!”伤害她的家人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泠溪哥哥,你会帮我的吧?” 泠溪看着她,她清澈的眸中流转着全然的信任,似乎并不存在他会不的情况。泠溪霎时间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该笑的吧,笑她如此信任他。 她如此信任他,他如何还会舍得让她失望呢。 不舍得的,泠溪,承认吧。你不舍得,不舍得她难过,不舍得她伤心,不舍得,放手! “是,我会帮你。”泠溪温润一笑,公子如玉一般,温润华贵。 “我就知道,泠溪哥哥最好了。”凤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与他着自己心中的疑惑,“太医院开的药方里凡有可疑之处的药材我都见过,唯有一味药,我听过,也查过史典,却一直一无所获。” “紫灵。”泠溪轻声吐出两字。 凤栖头。正是紫灵。 “关于这紫灵,我这两日也查了不少史典,却始终无所获。”泠溪为此也感到头疼,要解毒,就必须得先了解这味毒。 “紫灵之毒,生长在湿热之地,喜湿喜阴,厌恶阳光……”喃喃念着史典中记载的紫灵的生长环境,凤栖越念越觉得想一个地方…… “疆域城。”凤栖的声音渐渐了先下去,泠溪突然接口。湿热之地,可不就是疆域城吗! “宇文。”突然想起什么,凤栖醒悟,“我曾以为宇文会去南隨,没想到他竟来了凌天吗?” 泠溪垂眸,将手中的药方对折,放入怀中。 “紫灵之毒,星渺也有。”泠溪忽然道。 “嗯?”凤栖有些不解。 泠溪忽然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顿了一下,他道,“宇文在凌天,与他有瓜葛的人离得怕也不会太远,你要心了。” “我做什么要心一些,做亏心事的又不是我。”凤栖听言有些不满了,“这里可是凌天,我还会怕他们不成。” 泠溪笑,“公主得有理。只是公主此时有伤在身,还是心些为妙。” 知道泠溪是在关心自己,凤栖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头,算是应下了。 知道某人只是敷衍,泠溪也没什么,只岔开了话题,另外聊了两句,恰逢苍云代回来,三人便坐在一起没事闲聊起了天。 凤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应了泠溪的话。虽然见到的人与宇文并没有多大瓜葛,更甚至可以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但凤栖也绝想不到会在凌天见到此人。 “七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这个世界上,会这么叫她的人不多,除了眼前的这位,凤栖也想不起几人了。 巧笑魅兮,眉眼微黛,媚骨天成,可不就是西陲关西藩王府那位媚姬夫人吗! “或许,我该叫你九公主殿下的。”媚姬媚然一笑,一如初见时的模样,“风雅筑一别,公主近来可好?” “本公主好生生地坐在你面前呢,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凤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凌天京城的郁香阁里见到这位不算是故人的故人。“西藩王府的媚姬夫人。” “七姑娘现在是公主了,媚姬自然也不是当初西藩王府里的媚姬了。”媚姬巧笑。 “哦?”凤栖略微感兴趣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媚姬也不做隐瞒,道,“媚姬现在是四皇子府上的客卿。” 客卿?四皇子?凤栖挑眉,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四哥可真是有福啊,能请得媚姬当他的客卿。只是不知这福,是哪个福呢?” “公主想哪个福就是哪个福呗。”媚姬也不怕凤栖试探,她道,“媚姬今日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些日子听公主受伤了,想着趁着公主今日精神头好愿意出来走走,便来见一见公主,以尽礼数。” “然后?”凤栖挑眉看媚姬。 “如今没事了,媚姬也该告辞了。”该办的事,还的话,她都办了了,自然是改走了。 凤栖也不做挽留,任由她离去。 随凤栖出太子府的随心随言从未见过媚姬,所以有些不放心地询问般地看向凤栖,但见她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便知道不必拦着了,任她离去。 召了此处郁香阁的掌事上来询问了凤栖才知道,风肆染和公子琴并没有来凌天。凤栖撇撇嘴,真不知道这两个人跑哪里去了,从离了星渺就没寻到两人的踪影。 凤栖有些烦躁地靠坐在软榻上,这烦人的事还真是多啊。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人。 第九章 心灵感应 明白色的衣角一扫,方才还在门口的身影瞬间来到凤栖所靠的软榻前,凤栖只觉得眼前景物一闪,身后的软榻就变成了某人的胸膛。 凤栖睁开眼,绣云纹的明白色锦袍就在眼前,凤栖戳了戳他硬硬的胸膛,嘀咕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跑到天边去了。”被当成软垫的某人语气不佳。 凤栖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了,吐了吐舌头,连忙扯着他的袖子道,“哪能啊,你还在这呢,我哪敢跑天边去,跑去了没你在也是没劲不是。” 不得不说,凤栖这话说得挺中某人下怀的,只听得某人哼了两声,便没再说什么了,只是道,“伤还没好,就敢到处乱跑了?”到底还是担心的。 这份担心是凤栖爱见的,她心安理得地靠回他的怀里,嘴角勾起笑意。 其实什么都没有比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让她觉得安心,好似只要有他在。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原来情到深处,竟可以这般的不讲道理吗? 但她喜欢这样的不道理呢! “在想什么?”沉默过后,苍云代问。 “在想你啊。”凤栖如实回答。 “想我什么?”苍云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问了这么白目的问题。待问出口,想笑不能笑,想收回也不能收回了,因为某人已经听到并做出了回答。 “想很多。” “比如?”苍云代挑眉。 “想你是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而不是在别的地方。” “你怎么不说我们有心灵感应?”他说得煞有其事。 凤栖忍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苍云代还有说情话的潜质,不过这话她爱听。 伸出手,抬起他的手,大手对小手,温温凉凉,心灵感应啊。 “我在想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好看?”凤栖将他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有些受打击了,他一个大男人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好看。 有些气恼地拍了他的手一下,“人长得漂亮就算了,拼什么你的手还比我的好看!” 苍云代听言,看着红了一片的自己的手背有些哭笑不得,“说了多少次了,男人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凤栖冷哼一声,才不要理他呢。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地伸手为他揉一揉被自己拍红了的地方。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其实就是这样吧。可以肆无忌惮撒娇生气,可以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见不得他受哪怕一点点小伤。情深至此,哪里还有道理可讲的。 苍云代揽着细心为自己揉着手背的她,突然呵呵地笑出声,这样的人儿,这样的凤栖,是他的。 他何其有幸,在爱上了她的同时,她也爱他。 夏天的尾巴,意外地下起了漂泊大雨,这让成天被限制在屋中养伤的凤栖更加郁结,有种天要亡她的节奏有木有! 连日的大雨将庭院冲洗得干干净净,但同时也将树上原本茂密长势正好的树叶打落不少。雨水练成细线从屋檐上滑下,没有半点缝隙。 泠溪从院外进来,收了正在滴水的雨伞,顺着随言掀起的帘子低头进来,正好看见凤栖兴致缺缺地半趴在桌上,与苍云代对弈。 他好笑地拂了拂衣服上的水珠,“云世子棋艺之高,寻常之人就是想得一局都难,怎生到了你这,反倒成了受困受难了?” 瞧凤栖瞪着满盘棋子苦大仇深的样子,可不是在受苦受难吗? 凤栖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盒里,赌气道,“泠溪哥哥,苍云代欺负我!”她想出去玩,才不要待在这里陪他下棋呢。下棋什么的,果然是最讨厌的。 “是吗?我看看,原来云世子是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啊。”泠溪走近,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凤栖输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怜香惜玉也要看对象不是。”苍云代挑眉,扫了一眼凤栖。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想偷偷溜出去玩。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玩,想都不要想! “你什么意思,我就不是香不是玉了吗!”凤栖怒。不管,她就是想要出去玩,出去玩。 “呵呵。”泠溪无奈轻笑,终于说了句凤栖心里的公道话,“公主是香也是玉。”想出去玩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得等雨停了。 “就是说嘛。”凤栖瞄了屋外,大雨连天,噼里啪啦的雨声连个停顿的都没有。雨停啊,这跟不让她出门有区别吗? “云世子可否介意陪泠溪下一局?” 苍云代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确实没区别。 ……你们都是坏人! 将位置让出来给泠溪,凤栖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看苍云代宽大的明白色衣袖一挥一收,黑白两色棋子就稳稳地尽数落入棋盒内。 果然武功好就是爽啊,各种羡慕嫉妒…… 泠溪从来就知道苍云代的功夫好,否则也不可能在当年摄政王独揽大权之时毫无忌惮地支持尊帝独政,并叱咤沙场多年使得瑾王府屹立不倒了。 “云世子方才陪公主下了不短时间的棋了吧,想来也很是没劲。”泠溪朝凤栖神秘一笑,又看向苍云代,“不如我们来玩点新奇的如何?” 苍云代看了看泠溪,又看了看凤栖,见他看过来,凤栖立马撇开头。 苍云代了然,“如何个新奇法?” “很简单。”泠溪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同色棋子五子练成一线,可不就是之前凤栖与他在城外净流湖旁下的五子棋吗。 苍云代是何等人物,即便泠溪不细说,一看这架势,他也明了七八分。左右无事,当做消遣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黑子白子?”将两色棋盒推到棋盘中间。 泠溪缓缓一笑,“五子棋世子还是新手,自然世子先来。”顺手拿走了白色棋子。 对此苍云代不置一词,只顺其意拿走了黑色棋子,“五子棋?”听着名字,他就是想不知道规则都难了吧。 一举中锋! 即便不是寻常的围棋,苍云代也是寸步不让。 泠溪笑,执子落子。 黑白两子置于一线,并驾齐驱! 苍云代挑眉,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执子落子,黑白两色棋子间或而落,不出片刻便或成片或零散地落了一棋盘。 泠溪捻起一子,毫不犹豫稳稳落下,云世子果然不能当一般对手看待。 轮到苍云代落子,他也同样毫不犹豫稳稳落下。 两人的速度极快,几乎都不用思考的,执子落子,落子执子,看得凤栖有些头晕。 渐渐的,两人落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每每苍云代落下一子,泠溪就要凝眉想一会才会落子,而泠溪落子之后,苍云代亦是要思考良久。 凤栖撑着脑袋看他二人来回厮杀,有些感叹,这两个人,要不要这么打击人,不就是下个五子棋嘛,也能厮杀成这样…… 最后一子落下,泠溪扫了一眼再无空隙的棋盘,看向苍云代清冷的面容,“云世子果然才华惊人,泠溪佩服。” “和局。”无输无赢,何来佩服一说。 泠溪温润一笑,与苍云代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的确是和局。只是苍云代第一次下五子棋就与他下成和局,他与凤栖第一次下时还输了好几局呢,虽然存在凤栖这老手欺负新手的嫌疑,但到底还是苍云代技高一筹。 “公主,芮小王爷和五皇子过来了。”随随言的声音刚在外响起,傅易烜和凤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隐隐的还有打闹声。 凤栖瞅了瞅铺满棋子的棋盘,伸长了脖子向屋外看去。 半开的窗户外朦胧一片,大雨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但凤栖还是能隐约看见一同出现在外堂的两人。 两人一同迈进她的小院,两把雨伞相撞,水珠落下,沾湿了衣袂。口角由此而起。 本来就是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一言不合,也不管场合就在她的小院打了起来,雨伞也丢了,哗啦啦地雨水很快就湿了两人。 凤栖无语凝噎这两人还是小孩子吗? “公主,这……”随心随言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不是不知道五皇子和芮小王爷不合,只是没想到这两位爷竟然这般不顾身份。 眼看着两位主子越大越起劲,随言有些为难地看向凤栖。 凤琉和傅易烜打得起劲,原本还在疑惑这两人怎么勾搭到一块去的凤栖看得更是起劲,直接就摆摆手示意随心随言不用管。 见屋子里的云世子和泠少主似乎也是这副放任的模样,随心随言面面相觑一会,也只能满头黑线地退下。 她们家公主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玩啊。 凤栖看得起劲,更甚至丢下苍云代和泠溪,一骨溜跑到窗边去看。 “不要靠窗边那么近,仔细雨水寒。”泠溪收拾棋盘,见她乐冲冲地跑过去,忍不住道。 “不怕不怕。”凤栖兴致极好,半仰着头看他们两个忽高忽低地打架。这难得的好戏,不看白不看嘛! 似乎是感觉到了给人看了好戏,傅易烜突然收了掌,嗖的一下躲开凤琉袭来的掌风,落在了凤栖的屋外,“不玩了不玩了,全身都湿了。” 第十章 独善其身 凤琉听言也住了手,飞身落到距离傅易烜不远的地方,“却,谁跟你玩啊,本皇子才没那么白痴呢。》頂點小說,”说着,他啪的一声打开外间的帘子,低头就要进去。 “你说谁白痴呢!”傅易烜可不高兴了,追上去就问。 “说的就是你。”凤琉半回头答道,迈进了一只脚。 凤琉只觉得刚转过去的面上袭来两阵风,一寒一暖,他欲运起内力抵挡,就被那风带动撞向了他身后的傅易烜,两人被带出了屋外,狠狠地摔在地上,溅起一地水花。 “换身衣服再进来吧。”相比起苍云代不发一语地拉过凤栖到身边坐下,泠溪倒是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两人。 浑身湿漉漉的进来,你们不嫌丢人他们还嫌呢。 知道里面还有个病号伤员的存在,两人虽然恼火,但还是挺自觉得爬起来自己走出了院子。 凤栖半靠在苍云代的怀里,伸手戳戳他温温硬硬的胸膛,嘀咕道,“生什么气嘛!”看个戏而已。 “雨水寒凉。”你确定只是看戏?苍云代抓下她在他胸前玩弄的手。 “我不怕。”被发现了呀。 偷跑未遂的某人瞬间乖了下来。 泠溪忍笑,眸中一闪而过谁都捕捉不住的情绪,“云世子,再下一局如何?” “正合我意。”苍云代松开凤栖,与泠溪展开棋局再战。 一看开局凤栖就知道这两人又要开始玩方才的游戏了,故而兴致缺缺。 苍云代和泠溪的棋艺是好,只可惜太好了,好到超出她看得懂的范围了,所以就是她再有兴致,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索性傅易烜和凤琉换衣服不慢,因为是在太子府,所以随意找凤鸣要了身衣服换了而已,便又过来了。 这次与他二人同来的还有休沐刚从府外回来的凤鸣。 “云世子与泠少主好兴致啊。”顺着随言的手进来,凤鸣好笑地看着他们三人那奇怪的组合。只可怜了他家宝贝妹妹了。 “太子哥哥。”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要闷死了。 “凤太子今日也是好雅兴。”苍云代头也不抬,大清早就冒雨出门去了,这个时刻才回来,可不是雅兴吗? “太子是否有兴趣来一局?”他不介意让位的。 还不待凤鸣拒绝,泠溪就已起身让位。 凤鸣默,他能拒绝吗? 认命地坐在泠溪让出的位置上,凤鸣递给了凤栖一个他已无能为力的眼神。 凤栖囧,泪目,太子哥哥…… “不就是一局棋吗,有什么好看的。”傅易烜是向来最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小棠阿九,不如我们赏雨景吧。母妃的九萝开了,配上烟烟雨幕最是好看了。” “九萝棠。”九萝棠可是芮王府有名的一景呢,更何况还可以出去,星星眼啊。 “就是,我……” “芮小王爷。”泠溪打断傅易烜的话,笑得一脸温润,“小王爷莫不是还想再洗一次澡?” 洗澡?傅易烜一脸疑惑,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凤琉和一旁的凤栖喷笑出声。 “……”傅易烜。 “行了,都安静些时日吧。”凤鸣无奈摇头,一个个的都不安生,“尤其是你,一身的伤,还想着出去赏雨景。”说着,一个爆栗就轻轻地在凤栖的头上开了花。 凤栖缩了缩脖子,撇了撇嘴。她就是想出去玩…… 到底还是没能出去。 直到下了几局棋,雨势渐小,傅易烜被芮王妃派来的人喊回了芮王府,五皇子凤琉也被凤鸣叫去了书房。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泠溪去给凤栖熬药,到最后还是只剩下苍云代陪她下棋。 “世子。”溯紊的声音在外响起,苍云代落子的动作一顿。 凤栖玩着手上的棋子,向外一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 凤栖歪头,“去吧去吧,闹了这一日,我也是累了。”溯紊是苍云代的暗卫,寻常时候是不会出现在人前的,如今出现了,想必也是有要事。 苍云代点点头,嘱咐她好生休息,便起身离去。 人人都嘱咐她好生休息,现在凤栖最烦的也是这一句。只是听苍云代这般说,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凤栖丢下手中的棋子,喊了随言进来收拾,自己靠到软榻上假寐。 她本就伤重未愈,方才与苍云代说累了也不是作假的,闹了这一日,她是真的有些倦了。 见凤栖靠在软榻上歇息了,随言也是个心思剔透的,知道公主累了,收拾了东西便轻声退了出来。 凤栖醒来时,外头的雨声还未停下,淅淅沥沥的,她侧头看去,天蒙蒙黑着,看不清是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了?” 见凤栖醒来,准备进来问她是否用膳的随心听言道,“再过一刻就是戌时了。” 戌时了呀。凤栖伸展一下腰骨,半靠着软榻,“苍云代还没回来吗?”想来是还没回来吧,若是苍云代回来了,即便她没醒,他也会在这里守着的。 “云世子还未回来。”随心回道,“公主可是要用膳?” “等等吧。”戌时的话还算早,左右无事,她也不饿,晚些时候吃也没关系。 “是。”随心应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凤栖侧躺在软榻上,头微微抬一抬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庭院。因为连日大雨,庭院内湿漉漉的,排水的沟渠里满满的来不及排出去的雨水。 凤鸣的太子府是除了皇宫之外全凌天最尊贵的所在,一应设施都是最好的。连这里的排水沟渠都积满了水,这场雨之大,京城大街小巷的积水状况可想而知。 雨幕蒙蒙,淅淅沥沥的雨声不间断,打在屋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庭院里只种着两棵小树,一株是槐花,一株是桂花。桂花还未开,槐花却已落了一地,残花满地,就连余香都消散在雨雾中,再无痕迹。 夏,已过。 本来就是阴天,天黑得更早了。戌时还未过,随言就已点亮了烛火,屋中一片亮堂。 将移到凤栖靠着的软榻旁,见她依旧无所察觉一般自顾看书,随言将烛火挑亮了些,“公主,戌时快过了,您要不要先用膳?”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云世子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世子才会回来,公主总不能这样一直饿着肚子等着,毕竟她还要喝药呢。 “再等等吧。”许是有什么要事,苍云代才会耽误到这个时辰还不回来。 “可是……” “无事的,退下吧。”凤栖挥退随言。 随言犹豫了一下,但见凤栖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退下。 苍云代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听说凤栖还没用膳,知道她是为了等他,当下心思莫名,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轻叹一声,吩咐人准备晚膳,两人一起在凤栖的房中用了。 用罢晚膳,随心端来药,这时凤栖才知道泠溪并不在太子府,难道她没用晚膳泠溪没追过来呢。 “是泠渊涧的人?”除了泠渊涧来人,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将泠溪请走。 “听来请的人说,好像是泠少主的师尊来了,请泠少主前去的。”随心回想着那人的说辞,好像就是这样。 泠溪的师尊?不就是泠渊涧的老涧主吗?凤栖与苍云代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想来苍云代也没有想到这茬吧。 “我知道了。”凤栖挥挥手,随心识趣地退了出去。 走到苍云代身边坐下,半个身子窝进他的怀里,凤栖用指腹描着他衣襟上的精细云纹,“泠溪哥哥的师尊不是一直待在泠渊涧隐世的吗?怎么突然来凌天了?” “说是隐世,可谁能真正做到呢?”泠渊涧隐世,泠溪这个泠渊涧的少主不照样在外走动,泠渊涧的大名不照样传遍大江南北。更何况泠渊涧老涧主也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隐世,毕竟十多年前,老涧主助三国平定疆域城之乱不是说假的。 “听你的话,似乎不怎么待见泠溪哥哥的师尊啊。”苍云代对谁从来都是冷冷清清没有半点情绪的,怎么今日提到老涧主,就话里有话的样子? 苍云代没有回答,只是揽着她的腰,顺便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闭上眼睛假寐。没有不待见,只是闹了些不愉快罢了。 见苍云代不说,凤栖也不追问,脑袋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假寐。 屋内静寂,屋外雨声淅淅。 夜渐渐深沉,雨幕朦胧,京城各处早已亮起了灯火,纸糊的灯笼挂在屋檐下,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投下的光影影影绰绰。 天青色的锦袍临近窗边,衣角被从窗外溅进来的打湿半边。 想好了? 想好了就去吧,我管不了丫头,也管不了你了。 天下若乱,泠渊涧只怕也是不能独善其身的。竟然如此,不如早做准备。 泠儿,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莫要让为师失望。 “少主。”黑影突然出现在泠溪身后。 将神思从师尊的话中拉回,泠溪视线不离窗外雨幕,“师尊走了?” “是,老涧主说要去见见老朋友。”黑影答道。 “老朋友。”口中绕着这三个字,泠溪嘴角勾起温润的弧度,挥退了身后的黑影,老朋友吗? 第十一章 东城石林 八月中秋,陆陆续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许久未见的阳光越过枝桠树梢,落在半开的雕花窗棂上,抬头望天,澄净如洗,万里晴空。+頂點小說, “公主,战荛回来了。”随心挑开珠帘,对躺在软榻上翻书的凤栖道。 “让他进来。”凤栖翻着手中的书,道。 随心低头退了出去,随后有人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地,“战荛见过九公主。” 凤栖合上书,笑看着战荛,“太子哥哥可算是愿意将你还给我了。”之前因为她和苍云代在福禄山遇刺一事,战荛被凤帝以失职之罪责罚,原该早就出来了,只是她跑去了星渺,故而凤鸣便将战荛留在了身边。 “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有什么失职不失职的,起来吧。”就算是失职,他也接受凤帝的责罚了。更何况那个时候那种情况,根本由不得谁。“今日我让你过来,是有事想让你去做。” “公主请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万死倒是不用。”凤栖笑了笑,从正在看着的书中抽出一个信封,“去一趟疆域城,帮我查一些事情。” 战荛接过信封,看到那上面写的三个大字,大惊,“风王府?” 凤栖只看着战荛,绝色倾城的面容好似蒙上一层薄雾,战荛看不清她的情绪。 “战荛明白了,定不负公主所托。”战荛一抱拳,冲凤栖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其实凤栖挺感谢战荛的,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可若是他刚才问了,她不会怪他,但会为难该怎么告诉他。 风王府十年的冤屈,不是她说想忘就能忘了的,至少,在这冤屈昭雪之前,她是想忘不敢忘的。 而十年,已经够久了的。从紫灵之毒再次现世之时她就知道,时机已到。 只是不知道现在,她哥哥风肆染现在在哪里。 “五皇子。”屋外传来战荛的声音,凤栖挑了挑眉,想来是战荛出去正好看见进来的凤琉了。 她听见凤琉应了一声,随后外间传来随心向凤琉道了声安,凤琉就着随心的手进来,抬眸正好看见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凤栖,他笑道,“小丫头好生惬意。” “再惬意也惬意不过五哥哥啊。”凤栖合上书,“我听太子哥哥说昨个儿五哥哥接了父皇的皇命,打算长驻北城军营了,怎么现在有空来妹妹这里?” “就是要长驻,也得是今日过后啊。”凤琉也不客气,径直就做到凤栖对面去了,“今日可是中秋佳节,妹妹不出去走走?外头可热闹了。” “热闹有什么用,泠溪哥哥不让我到处乱跑。”凤栖皱皱鼻子,她这一伤,所有人都将她看得紧,就是偶尔出去,也是三申五令,多人跟着,好生不自在。 “你什么时候那么听泠溪的话了?”凤琉听言嗤笑。“反正今日是中秋,出去一会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不想……”凤栖也有些动摇了,因为下雨,她已经闷在屋中好几天了,都快要发霉了。 “听说今年中秋有放天灯祈福呢。”凤琉抛出诱饵,“你想想啊,东城石林万里开阔,万盏天灯明亮齐放,那该是怎样的盛况啊。” 偷瞄一眼,凤栖低头摆弄着手中拿着的书本,她很想去,很想去…… “唉……”叹一口气,凤琉故作摇头,“算了,你不想去哥哥也不勉强,我自己去好了。” 说着,凤琉作势就要起身。 “诶诶……五哥哥,”凤栖见凤琉真要走,赶紧出手抱住他的胳膊,“真那么好看?” “你不信?”凤琉挑眉,“不信就算了,我自己去也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凤栖抱紧他的胳膊,“我信五哥哥。哥哥,好哥哥,你也带我去呗。” “想去?”凤琉笑问,他就知道这小丫头天性好玩,禁不起激的。 “想去!”眼巴巴地瞅着凤琉,天灯其实就是现代的孔明灯,她不是没见过,之所以稀罕,最主要的还是能出去。 “那就走。”凤琉笑,大手一挥,拉起凤栖就往外走。 刚走一步,屋外就传来了一到温润的声线,“五皇子这是想带着我的病人去哪呢?” 珠帘挑开,如天青色的锦袍出现在兄妹俩的眼前。 泠溪看了一眼凤栖,最后将视线放在凤琉身上,笑得温润,“五皇子好兴致啊,去北城军营就任之前还有心思与公主出去游玩?” “比不上泠少主。”凤琉笑,他才不怕泠溪,“我带妹妹出去散散心,泠少主不反对吧。” “这是五皇子的自由。”泠溪笑道,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东城石林今晚放天灯祈福,五皇子和公主可以去看看。” “多谢泠少主提醒。”凤琉点点头。 “泠溪哥哥不去吗?”这种事情,肯定是人越多越好玩的,苍云代不知道去哪里了,太子哥哥估计也忙,“泠溪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吧。” “公主相邀,泠溪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琉瞄了一眼泠溪,暗自挑眉,就等着这句了吧。 泠溪淡然回视,五皇子不乐意? 凤琉冷哼一声,乐意?他乐意个屁! 但无奈凤栖喜欢,说走就拖着他们两个走了,随心随言想跟着,都被她好心情地小手一挥,直接准了二人的假。 三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没有骑马坐车,而是走路上街,顺着人流游走在大街上。 今日的京城格外热闹,难得的佳节,难得的好天气,人来人往之间,欢声笑语。 从城西走到城东,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天将黑未黑之时,正好走到东城门口。 有很多百姓都在这时候往城外石林外而去,他们的手上都提着一个两个类似于灯笼的东西,凤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就是凤琉和泠溪口中的天灯。 天灯啊,他们貌似没准备呢。凤栖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身旁的泠溪,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家五哥哥不见了? “公主找什么呢?”泠溪好笑地看着凤栖左顾右盼,故意问道。 “五哥哥呢?”真是的,说好了带她去玩的,现在自己倒先不见了。 心里正怨念着,凤栖只觉得右肩被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忘右边一看,没人? 紧接着左肩又是一下,她转过头,还是没人? 凤栖眼珠子一转,在右肩一沉之时瞬间出手,捉住拍在她右肩上的手,手腕一转,一扭,要看就要将恶作剧那人抓住,不想那人胳膊顺着她的手势一转,很是轻易地就挣脱了凤栖的桎梏。 “好你个小丫头,哥哥我好心带你出来玩,你竟然下手这般重!”凤琉故作委屈,揉着没凤栖抓疼的手怨怪道。 “谁叫你作弄我的。”凤栖噘嘴,不服气地道,眼睛却瞄到他手中的东西,惊道,“天灯!” “臭丫头,不给你玩了。”凤琉提着天灯闪过凤栖伸过来的手,佯怒道。 “哥哥,”凤栖可不依,扑过去就要抢,“给我!” “就不给。”凤琉逗猫一样,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躲着凤栖,很好玩一般逗着她。 最后还是泠溪看不过去了,伸手拉过凤栖,“好了公主,五皇子逗你玩的。”他又对凤琉道,“再不走,怕是会错过时辰的,五皇子确定要继续?” “却。”凤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天灯丢给凤栖,率先往城门外走去。 凤栖冲凤琉的背影做了鬼脸,乐滋滋地提着天灯跟在凤琉的身后。泠溪无奈轻笑,迈步跟了上去。 东城石林。 中秋月明,即便没有点灯,石林依旧一片明亮,五指伸出,月辉在指尖跳跃。 天灯祈福在圆月升上高空时开始,点火放灯。 火焰燃烧,照亮了每张写满希冀的笑脸,在热气鼓满天灯内部时放手,天灯开始徐徐上升。 一盏盏点着明火的天灯如一颗颗明星,融入漆黑的夜空中,带着百姓的愿望飘向天空。明月皓皓,群星璀璨。 “好漂亮啊,泠溪哥哥,你看那。”凤栖指着似繁星一般的天灯,笑得一脸的灿烂,清冷的月光混着昏黄的烛火映照她的脸上,光影绰绰,别是一番风景。 泠溪看着凤栖,笑意暖暖。“是很漂亮。”此夜此景,应当铭记。 天灯徐徐上升,越升越高,越高就变得越小,渐渐的,天灯的模样开始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见火焰跳跃。 今夜的风有些大呢,天灯开始顺着风向飞着。 突然,远远的一盏天灯燃烧,紧接着,无数盏天灯燃烧,破裂,破开的火焰从空中掉落,地上的百姓反应不及,被碎屑蒙头砸到。 “怎么回事?”凤栖一惊,现场已经大乱。 天空中还有无数的天灯不断燃烧破裂,成片的碎屑带着未燃烧殆尽的火焰砸向地上的百姓,死伤无数。 寒风破裂,冷箭从身后破空而来。凤琉侧耳听见风声,从腰间抽出长剑一挡,‘铛’的一声,冷箭落地。 嗖嗖嗖。 无数利箭从暗处袭来,凤琉心下暗道不好,当机立断挡在凤栖身前,手中长剑飞舞,无数利箭被横空斩落。 第十二章 芮府别院 而这个时候突然爆破的天灯越来越多,毫不留情地从天上砸了下来,火光冷箭不停歇地向这边而来。▲∴, “小心。”凤琉只听得身后传来凤栖的一声惊呼,再顾不得其他,长剑飞舞,冷箭火屑簌簌落下。 他慢慢后退,向泠溪和凤栖靠拢,无奈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百姓大乱,火屑四溅,人流更是乱作一团,在他身边乱窜。 凤琉着急地抬眸,却只能隔着人群远远的看见那边的凤栖和泠溪,显然他二人也想过来他这边,无奈身周太乱了。 横空而出利剑,穿过他身边百姓的身体袭来,凤琉以剑隔挡,眸光犀利,却见寒光咋现,向泠溪和凤栖所在的位置而去。 凤琉一脚踹开身边的人,长剑挽着剑花飞舞,“你们先走!” 泠溪带着凤栖躲开袭来的长剑,四周乱得很,他就是紧紧地扣着凤栖的手都觉得有些抓不住。 百姓慌乱,黑衣人趁乱来袭,冷箭嗖的一声射向空中的天灯,天灯爆破,火花四溅,落在人的身上,哀嚎遍地。 凤栖一挥衣袖,银针飞撒,强劲的内力借着银针之势硬生生将洒落的火花隔挡开来,只是百姓拥挤,一个不防间,她和泠溪就被挤出了不远。再抬眸,满眼的火光和惊慌乱窜的百姓,哪里还有凤琉的影子。 “五哥哥……”凤栖一惊,大声喊着,身周乱糟糟的,别说凤琉是否能听到了,就是她一张口,出口的声音也湮没在这嘈杂的呼救声中。 凤栖更是烦躁了,衣袖再次一挥,藏于袖中的银针就要发出,却被一旁的泠溪生生拦下。 “公主莫要担心,五皇子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定然不会有事的。”泠溪拉着凤栖的手,小心躲着身周的百姓,避免被他们冲散,“公主冷静。” “可是哥哥他……”凤栖着急地四顾,人流混杂,不时有黑衣人从中冒出,被泠溪一掌打下,四周又黑又乱,哪里还能找到凤琉的影子。 不能出手,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误伤了百姓,泠溪和凤栖为避免自己受无谓的伤,只能顺着拥挤的人流走,顿时就被冲离原处许远,再想看见凤琉似乎 已是不可能的了。 凤栖到底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方才的不冷静也只是面对凤琉有可能出事的关心则乱罢了,如今很快冷静下来,脑子运转的也快,自然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和刺杀是因为什么。 “泠溪哥哥,我们先走,引开这些黑衣人,否则五哥哥和百姓只会越来越危险。”凤栖从怀中掏出一物,拉了引绳,嗖的一声,烟花弹在空中爆破。 这是日前傅易烜给她的烟花信号弹,说是在京中遇到危险可以将其放上空中。原以为傅易烜不过是多此一举,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反倒像是未卜先知了。 烟花弹一爆,泠溪伸手环过凤栖的肩,足尖一点,带着她从百姓头上飞身而过。果然,有羽箭随他们飞身离开而紧随而至,看来这些人真的是冲他们来的。 银针飞出,羽箭被隔挡开来。泠溪的轻功也是极好的,带着凤栖几个起落就离开了人群。 羽箭并没有因为凤栖和泠溪的离开而停止,箭雨纷纷而下,不少百姓无辜中招,顿时哀嚎四起,血腥弥漫。 “该死。”凤栖狠狠地咬牙,打开羽箭的同时却只能看着那些百姓无辜受累,无技可施。 泠溪护住凤栖,频频打开箭雨,起起落落间,总算是远离了百姓,箭雨也因此渐渐向前移,虽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百姓手上,但至少不会死伤得像方才那么重。 “入石林。”一远离百姓,凤栖立即道。东城石林,顾名思义,东城外有大片的天然石峰,一根一根,形成石林,且里面地形复杂,一如其间,就如入了迷宫一般。 泠溪点头,飞身带着她入了石林。脚下在石峰上几点,消失在了石林间。 黑衣人的目标是他们,想要置之于死地的也是他们,所以一旦他们逃了,黑衣人自然就不会多费力气去为难那些百姓,再加上受到凤栖发射的信号弹,傅易烜很快就会带着禁军前来。 黑衣人再强悍,人再多,与禁军相碰,无非是以卵击石,他们还不会如此愚蠢。 所以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先保护好自己。 凤栖在凌天京城生活了十年,虽然被困于宫中的时日多些,但无奈有个极度宠她的父皇和太子哥哥,再加上她天性好玩,京城中大部分地方都被她玩遍了。 东城石林她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在这里还不至于会迷路。所以她带着泠溪在这里四处乱窜,一时之间倒是见追随他们而来的黑衣人耍得团团转。 寒光一闪,利刃割喉,凤栖轻松地解决掉一名落队的黑衣人,闪身隐在石林间。 她身后的石峰侧面出来一人,天青色的衣袂飞扬。“这些黑衣人不简单。”武功高强不说,还心狠手辣,箭雨飞射而下,不少百姓的姓名折于其手下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冷血至极可见一斑。 偷偷摸上去,手中利刃再次割喉,凤栖蹲下身查看,“泠溪哥哥你看。”掰开那死去的黑衣人的嘴,凤栖将她的发现指给泠溪看。 就着清冷的月光,泠溪一眼就看见了被藏在牙缝间的黑色物体,那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看来这些人是被下了死命令了。”难怪如此不顾一切。 “有人想要自我于死地。”凤栖淡定地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是她不想淡定都没办法了。“到底会是谁呢?”几次三番,三番几次,从凌天到星渺再到南隋,现在又跟着她回到了凌天,这人莫不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要想太多。”泠溪拍拍凤栖的脑袋,“先离开这里再说。”他们现在的处境还很危险,毕竟他们不知道对方是谁有多少人多少能耐。如今他们借这石林隐在暗中,那伙人却也没有因此现在明处,所以他们两个的处境依旧危险。 “嗯。”凤栖点点头,起身,跟着泠溪向另一边而去。 石林地势错综复杂,泠溪和凤栖也不过是仗着对这的地形有一定了解罢了,东走西跑间,几次差点撞上那些黑衣人。 只是凤栖见他们似乎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四处乱窜,而是似乎很有规律的寻找着,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泠溪哥哥,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根本就很熟悉这石林啊。”越看越不对劲啊。 泠溪也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想不出所以然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凤栖的话。 “这边走。”前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听那声音,来人武功不低。谨慎起见,泠溪拉着凤栖往反方面走,期间拐了好几个弯,避开了好几个黑衣人。 走在高高低低凹凸起伏的小路上,凤栖眼尖地瞄见了另一边的一座建筑,“泠溪哥哥,那边。” 泠溪顺着凤栖手指的方向看去,越过高矮不齐的灌木,极好目力看见了凤栖所指的地方。“东城石林里有谁家的别院?” “东城外确实是有别院,分属于京中不少大官办置的产业,太子哥哥在这里也有。”凤栖想了一会道,“只是石林这边,我还真没听过有谁家的别院在。”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泠溪再顾不得太多,“我们先过去。” 凤栖点头,与泠溪一同弯腰摸向那处,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地飞身翻过不算低的墙头,飘身而落。 因为只是别院,所以院中的守卫并不是很严,凤栖和泠溪二人身手又好,很是轻易地就躲过了别院中的明哨暗哨。 随意挑了一间房门推开,凤栖落下闪身进去,消无声息关上房门。 “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虽然未曾怕过那些黑衣人,但躲在石林中为避免过多的麻烦,他们的精神还是有些紧绷的。 这一松懈,才有了心思细细观看他们进入的房间,也是这一看,凤栖才知道他们是误打误撞入了主人家的书房了。 看了一叠叠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册,一架又一架满满的书架,不想也知道这家的主人也是个爱书之人,否则不过是不常来的别院,干嘛有事没事放那么多书在这里啊。 凤栖本就不爱书,自然兴致缺缺,泠溪的兴致倒好,左右无事,他竟是翻起了书来。 凤栖没他那么好的兴致,便四处看起了书房的布置。眼角瞄到了放置另一边的架子上,这个架子摆放的不再是书籍,而是一些古玩,什么花瓶玉樽的,都是些珍贵的稀罕货色,倒是摆在最下面的大花樽没多少特色,里面放着几卷画轴,想来也是珍贵之物。 凤栖兴起,抽出一卷画轴,解了系着的绸带,展开一看,是临摹的一副山水画,画中的风景她看着有点眼熟,倒是与他们方才走过的石林有几分相似。 凤栖顺着画作低头向下看落款,分明写着傅见凛作于别院石林几个字样。 凤栖吃了一惊,转身对泠溪道,“泠溪哥哥,原来这里是傅易烜家的别院。” 第十三章 西藩王死 许是太过吃惊,凤栖转身的动作有些大了,抬起的胳膊不心撞向了一旁的花瓶。 凤栖吃痛,那放置于架子上的花瓶却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移动分毫。 “咦?”凤栖有些疑虑,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好奇地看着那个花瓶。好奇心驱使,凤栖伸手推了一下那花瓶,纹丝不动。 听见凤栖声音走过来的泠溪也有些惊讶,随即他也想到,这也许是什么密道或是暗格的机关,毕竟在自己家中设一些密道或暗格并不是什么秘事。 泠溪想到了,凤栖自然也想到了。她看了泠溪一眼,收起手中的画卷,两只手覆在花瓶上,向右一转,转不动。 她默了一会,向左转去,这一回,花瓶动了。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凤栖面前的架子慢慢向后退去,露出了一个一人宽一人高的密道,密道延伸向内,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凤栖和泠溪对视一眼,凤栖突然一笑,率先走了进去。她倒是要看看,姑父家的密室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稀罕物什。 泠溪摇了摇头,跟在凤栖的身后进去。 这条密道的尽处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细细看来,确实可以看出一道暗门的痕迹,凤栖毫不犹豫地推开暗门,走了进去。 暗门之内其实就是一个起居室,只是布置凤栖看着确实像极了女子的闺房,紫色的帷幔轻纱落地,对床的位置上放着雕菱花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不少胭脂水粉,凤栖打开看了,多少女子喜爱的花香花色。 凤栖撇撇嘴,转眸扫了一眼室内的装扮,转身就要离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猛地回头,视线落在墙上的那副画上。 画上是一名女子,女子眉目如画,容色倾城绝色,她静静地靠坐在玉梨花树下,玉梨花花开烂漫,雪色皎皎,却及不上女子容色倾城艳绝天下之姿。 若是细看之下,那画中女子的眉眼之间竟有像凤栖,或者该,凤栖的眉眼之间,竟有几分像那画中的女子。 凤栖怔怔△△△△,&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地看着,心跳都漏了几分。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得那画中的女子,别是过了十年,就是过了百年、千年、万万年,她都不会忘记。 曾几何时,这画中的女子温柔似水,柔声地一声声喊她‘柒儿’,夜间烛火,一遍遍为她读着书中故事讲着坊间趣言。 曾几何时,她贪玩任性,制了药耍了到家中做客的公子琴,她厉声呵斥,用家法罚她,却独自一人躲在房中垂泪。 曾几何时,她与哥哥玩闹,爬上了屋看星星,哥哥从屋上跳了下来,余留她一人在屋上下不来,她便庭院中一遍一遍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怕。 曾几何时…… 多少个曾几何时,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不得眠,都是她对她永不求回报的疼爱,因为她是她的母妃,她是她娘亲。 “娘亲……”为什么,为什么娘亲的画像会出现在芮王府的别院中?还是藏在这种密室之中。 不管为什么,她的母亲,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凤栖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伸手就要去掀那幅画。 一只手突然从她身后伸出来,扣住了她的手腕。凤栖身子一僵,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泠溪。 泠溪见她回神,低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凤栖一惊,屏息运气功力向外展去,果然听见有声音向着这边而来。凤栖心下未惊,想着她的心性真的不够坚定,所以才会轻而易举让一幅画左右了心神。 凤栖抿唇看向那画,可她不甘心。 见凤栖又要伸手去扯那画,泠溪紧扣她的手腕,将她拉走。凤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妄动,即便不愿,也只能随泠溪的步子顺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 刚一出密道,将那架子回归到远处,踏踏的脚步声从外传来,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还不待凤栖看清楚来人,凤栖就觉得眼前一花,她就被一股大力揽入怀里。 “阿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凤栖推开傅易烜,“废话,本公主福大命大,哪里会有什么事啊,是吧,泠溪哥哥。” “公主所言极是。”泠溪看了一眼凤栖,见她面色无异,心下一松。 “没良心的臭丫头,我接到你的求救的信号弹就立马赶来了,一路厮杀,连歇口气都没有跑来了这里,竟然还不领情!”傅易烜没好气地了一下她的脑袋。 凤栖的脑袋歪了歪,撇了撇嘴,此时她离得傅易烜极近,自然也闻到了他身上过重的血腥味,自然也知道他并没有假,一接到她求救的信号弹就往这边赶了,一耽误都不曾。 “好表哥,你最好了。”凤栖瞥了傅易烜一眼,软了语气,“我五哥哥没事吧?” 傅易烜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那他人呢?”凤栖左看看右看看,禁军倒是看到了几个,凤琉却是两个人影都没看见。 “跟苍云代在一块呢。”到苍云代,傅易烜这次想起一事,对凤栖道,“阿九,你可知道这次刺杀你的黑衣人的主谋是谁?” “谁?”凤栖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你们抓到了?” “何止抓到了,连话都没问一句,就被你那个好四哥一箭射杀了,那速度快得,跟一早就知道他就藏身在哪一样。” 者无心听者有意,凤栖和泠溪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次端倪和猜想。 “而你绝对猜不到那人是谁。”傅易烜颇为神秘地道。 “谁?” 傅易烜神秘一笑,缓缓吐字,“西藩王。” 凤栖和泠溪随着傅易烜回了原先放天灯的地方,放天灯的地界是东城最开阔最平坦的,方圆十里,一望无际。 凤栖一眼就看见了立在众人中间的那抹明白色的身影,哪怕身周几乎是尸横遍野,他也依旧是如诗似画,风华绝代。 除了他,凤鸣凤琉和四皇子都在,更甚至还有另外两个凤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人,南瓍烨和南瓍玉。 凤栖原本加快的脚步在看到他们时缓缓慢了下来,直到原本站在一起着什么的人发现了刚刚来到的她和泠溪、傅易烜。 “九儿。”凤鸣听凤琉他与凤栖在大乱时不见了,心里惊了几惊,要知道凤栖的伤可一直都还没好利索呢,“没事就好。” 见凤琉平安无事地站在凤鸣身边,凤栖总算是心安了,也会开玩笑了,“太子哥哥放心,九儿才不会有事呢。倒是五哥哥,没被打得落花流水吧。” “死丫头,你五哥这么厉害,怎么着也是我打得别人落花流水吧,会不会话啊你。”凤琉顿时好气又好笑,伸手作势就要去打她,被她低头闪过。 凤栖躲到凤鸣身后,冲着凤琉做鬼脸,转身就往苍云代站着的地方走过去,抬眸间正好四皇子向这边看来。 “见到九妹妹无事,为兄也就放心了。” “四哥哥挂心了,妹无事。”凤栖笑,拉过苍云代的手晃啊晃,“苍云代,我被人追杀了,你怎么也不问一句。”虽然口口声声没事的也是她。 “不是无事吗?”苍云代挑眉,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 “就是无事,你就不能多问一句吗?”凤栖不满。 “九公主莫要生气,这冰木头不解风情,不理他就是。”南瓍烨摇着他的折扇,言道。 “登徒子,怎么哪都有你的事啊。”扭过头,凤栖才不要理他呢。 “自然是因为本太子心在公主这里了。”南瓍烨毫不尴尬地道。 “鬼才要你的心呢,恶不恶心。” “九儿。”凤鸣出声喝止凤栖,转过头去与南瓍烨客套。 凤栖佯装不悦,甩开苍云代的手走到一边,南瓍玉正站在那里,她的脚边躺着一个人,身着的布衣已被血染红,心口插着一支羽箭,一箭毙命。 “这事可与你们有关?”凤栖走至南瓍玉身边,佯装好奇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用只有她和南瓍玉能听见的声音道。 “如果我没有,你信吗?”南瓍玉没有看凤栖,同样用低到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信。”凤栖没有分毫的犹豫,头道。 她怎么会不信呢,若是不信,就不会问了。 “这是西藩王吧。”南瓍玉认得他,只是见过一两面,印象不是很深。 “嗯。”凤栖头,看向地上的人,的确是西藩王,只是比起初见,他黑了许多,憔悴了许久,想来这些日子的逃亡,他也并不好过。 “我记得星渺除了西藩王在逃之外,还有曾经的摄政王世子也在逃吧。”南瓍玉有些担忧地看向凤栖,“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若真是如此,倒还好。”凤栖抿唇,那样,她还有目标。可如今,什么都是空。 “不这些了,还是你们兄妹俩怎么会来吧?” “你还呢。”南瓍玉听言赏了凤栖一个大白眼,“真是没用,竟然还白白让人捅了一刀,怎么不捅死你啊。” 第十四章 媚姬之礼 凤栖无语,“我也很无辜好不好。※%,”你以为她想啊,被捅一刀,她很痛的好不好。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凤栖撇撇嘴,不理会还在喋喋不休的南瓍玉,转身向苍云代走去。 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 因为及笄之礼将近,按照规矩,凤栖应当回梧桐宫待礼。只是凤栖受伤,所以才拖到了行礼的前一天。 凤栖独坐在庭院的那株桂花树下,看着随心随言带着太子府的奴仆忙进忙出。 太子凤鸣早上接了凤帝的召命进宫去了,至今未归。泠溪也在昨日搬出了太子府。 就在众人繁忙之际,太子府管事来报,太子府外有人求见凤栖,而来人正是此时任四皇子府上客卿的媚姬。 “媚姬?”她来做什么? “正是。”太子府管事道,“媚姬姑娘说是有事想求见公主。” 凤栖挑挑眉,除了西陲关那几日相处,她与媚姬并没多大交情,知道媚姬如今是她四皇兄的客卿后,除了那日郁香阁偶遇她也没再见到媚姬,如今媚姬自己上门来求见,短时间内她还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请去会客厅吧,我稍后就过来。” “是。”管事躬身退了出去。 随言看了眼远去的太子府管事,有些疑惑地看向凤栖,“公主,这媚姬姑娘……”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凤栖轻笑,拂了拂落在身上桂花瓣,桂花香气浓郁,花瓣白中带着米色,小巧玲珑,很是可爱。“随心,收些桂花瓣,晚上我们做桂花糕吃。” “诶。”随心欢喜地应着,依言入屋去拿可以装桂花的花篮子去了。 凤栖笑笑,招呼身边的随言,“随言随我走一趟吧。” “是,公主。”随言应着,跟着凤栖出了庭院。 太子府的会客厅在前院,与凤栖所居的庭院有些距离,过去的时候需要绕过太子府中的那片梨林。 八月秋,梨林繁花落尽,茂密的枝叶见隐隐可以看见累累的硕果,雪白的梨子悬挂在枝头,看着就很是喜人。凤栖不止一次笑话凤鸣,说他栽种这些梨树,一是为了陷害她迷路的,二就是为了这酸甜可口的梨子,却全然忘了,凤鸣的这些梨子,大部分是入了她的肚子。 “随言,晚些时候让人来太子哥哥这里摘些梨子进宫,取一半给母后送去,另一半送到梧桐宫,我们来酿梨子酒,来年春天花灯节的时候正好可以品了。” “是。”随言也喜欢凤栖酿的梨子酒,只可惜因为工序复杂,凤栖不是年年都酿,“来年也正好请我们的新驸马尝尝公主的手艺。” “去,连你也学了随心回来取笑我了是不是。”凤栖佯怒,作势要去打随言。 随言不敢躲,便赶紧告饶,“公主,奴婢哪敢啊。只是待公主的及笄之礼过后,皇上为公主招选驸马,奴婢只是在这里向公主道喜罢了。” “没个定局的事,有什么好喜的。”凤栖天性张扬,毕竟不是真正养在深宫什么不懂的千金公主,凤栖虽然有些小女儿的娇羞,却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她喜欢苍云代,这在早些年就已经人尽皆知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只是担心,这场驸马之选,并不会那么顺利。 所以在大局未定之前,是福是祸,她不想那么快下妄断。 主仆二人说话间就到了会客厅,媚姬早在管事的指引下到了,正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品茶。 见到凤栖进来,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一礼,“九公主。” “媚姬不必多礼。”凤栖伸手止了她的礼,走到主位上坐下,“算来我们也算是旧识了,我的脾气媚姬还不清楚吗,我是最不拘这些规矩的。” “公主洒脱,与这京中其他高官贵女不同,可谓是别具一格。”媚姬本来也不是出身什么高门贵府,对于这些子规矩自然也是不喜的,所以对于凤栖她还是有些好感的,“媚姬就喜欢公主这样的性格。” “能得媚姬如此称赞,凤栖深感荣幸。”凤栖拿起桌上随言刚备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唇齿留香,“当日风雅筑外一别便再没媚姬的消息了,着实让凤栖好一阵担忧呢。” 她从风雅筑见了公子琴出来的时候,苍云代已经破了西陲关,西藩王被拿入狱,西藩王府一应家属都被拿下入狱,她虽知道媚姬不是寻常之人,却也曾向苍云代询问过媚姬的下落,在得知媚姬在苍云代入关之前就已下落不明时凤栖就更加肯定了媚姬不寻常的身份。 这不寻常的身份她原以为与媚姬背后的师门药王谷有关,不过以现在媚姬在她四皇兄的府上当客卿这一点来说,或许与她四皇兄也有关联也说不定呐。 “让九公主当心了,是媚姬的罪过的。”媚姬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这其中的真实性有几分那就是她们双方各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那日公主入了风雅筑,本来媚姬该等公主出来的,只是风雅筑的一书姑娘不许人候在门外,媚姬想着既然是在风雅筑内公主应当不会有事的,就先回了西藩王府。没想还未入王府就接到了师门的急命,要我回师门一趟。” 再后来就是苍云代领兵破关而入,西藩王被捕入狱,西藩王府灭。 后面的无需媚姬说凤栖也都知道了。 凤栖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便没有下文了。 媚姬的话半真半假,她信,却也不信,但是做做样子还是需要的。她不知道为何再见面媚姬会成了四皇子的客卿,四皇子与媚姬、西藩王更甚至是媚姬身后的药王谷有何关联,但她知道,媚姬突然离开西陲关或许就与四皇子有关。 她不问,但她自己会查。 “媚姬如今是我四哥哥府上的客卿,那可否听说过中秋那日,西藩王因密谋刺杀我暴露而被我四哥哥一箭射杀的事?”凤栖不经意问道。 “自然。”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来给九公主凤栖贺及笄礼的星渺云世子都受到了牵连,这几日来两国一直在就这件事交涉,她若说不知道,那也太假了。 “媚姬有何感想?”毕竟媚姬你可是在西藩王府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呐。 “媚姬没有想法。”媚姬依旧笑得百媚横生,娇媚的眉眼就是凤栖看了都觉得有几分痴醉,“不过说起来公主还是西藩王爷的救命恩人呢。西藩王如此丧心病狂,这幕后主使恐怕不简单啊。” 凤栖但笑不语,若是简单,如何凤鸣和傅易烜联手搜查都查不到呢。 “瞧我,一见到公主心里高兴,险些连正事都忘了。”媚姬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她原先放置在桌上的小木盒,“媚姬今日来,其实是为了给公主送生辰之礼的。” 随言上前接过媚姬手中的小木盒,送到凤栖面前。 “多谢媚姬了。”凤栖并不认为她和媚姬的交情好到劳烦媚姬惦记着她的生辰之礼的份上,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凤栖的生辰是明日,媚姬为何不明日再送,何须劳烦走这一遭。” “且不说明日媚姬有事,怕是赶不上公主的生辰礼,就是赶得上,媚姬的这份礼也不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拿出来。”媚姬笑,“所以媚姬这才冒昧拜访,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哦?”凤栖顿时起了兴趣,“那凤栖还真是要见识见识媚姬的这份礼了。” “公主自可慢慢观看,只是媚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媚姬说着起身告辞。言外之意就是要凤栖回了屋再看了。 凤栖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自然明白媚姬的言外之意。前面就说了,媚姬的话,她信一半不信一半,但这是人家的好意,她自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凤栖就不多留媚姬了。”凤栖挥手,“随言,代我送一送媚姬姑娘。” “是。”随言放下手中的小木盒,随再次向凤栖告辞的媚姬出了会客厅。 树叶婆娑,光与影交错,落在平洁的地面上斑驳。 面前的光线一暗,碧色的衣裳在凤栖眼底一闪而过,凤栖单手支着脑袋,视线落在媚姬送来的小木盒上,“媚姬走了?” “是。”刚刚回来的随言应道,“四皇子府上的马车亲自过来接的。” “是吗。”凤栖无声一笑,“看来我那四哥哥还是挺看重这位媚姬姑娘的。”只是不知道四哥哥知不知道这位娇媚迷人的媚姬姑娘也是蛇蝎美人一名了。 凤栖笑得极淡,衬上绝色的玉容颜色,宛如清水而出的芙蓉一般,娇俏明媚可人,看得随言一痴。 “回去吧,看看随心可是将做桂花糕的桂花备好了。”凤栖起身,拂了拂没有半点褶皱的木槿紫衣袖,挽在腕上的同色丝带随她的动作轻舞,紫色云霞一般看花人眼。 随言依言应是,取了凤栖放置在桌上的媚姬送的小木盒,跟在凤栖身后往落榻的庭院而去,想着待会要记得让人去摘跟在要酿梨子酒的梨子,要记得送一半去给皇后娘娘,想着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桂花糕。 第十五章 凤栖及笄 中秋之后的天气格外的好,似乎在此之前的那半个月连绵阴雨不过是一场梦,落尽了,铅华褪尽,如今只剩锦绣万里河山。 转眼间,便到了凤栖生辰这日。 身为凌天唯一的嫡公主,又是凤帝最宠爱的女儿,凤栖的身份尊贵,其及笄之礼更是国之重事。 早于半年前,凤帝就已着礼部着手此事,凤帝、太子及礼部就此事商议,凤帝钦定,将地点定在了北城之外的祭天台上。 祭天台,是除了每三年一次的三国齐聚万佛寺祭天外,每年百旦节凌天祭天的地方,位于北城之北,距离北城军营不过二十里之地,也算是皇家重地之一,除了历年的百旦节祭天之外,也就只有新帝登基和迎娶新后之时才用,如今将凤栖的及笄之礼定在这里,凤帝对凤栖的宠爱,可见一斑。 这日清晨,凤栖早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起来,摆弄着洗脸漱口,几乎是被推着做到了梳妆台前。 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好,缠绵病榻数个月了,人也消瘦的厉害。但今日是爱女及笄,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后的起色今日看来也好了许些,脸上有了些红润。 她站在凤栖身后,拿起梳子为凤栖梳妆,轻轻柔柔地挽起她的发,手不知是无力还是太过激动,不住地动着,连发髻都抓不住,几丝青丝散落在耳边。 还是一旁的宸妃看不下去了,轻叹一声,低声劝慰道,“姐姐莫要难过了,今日是九儿生辰,可不兴哭。” “我只是高兴,是高兴。”皇后自然知道这样的日子最是忌讳哭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重新稳住情绪,为凤栖挽发。 想着凤栖刚到她身边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人儿,柔柔软软的,如今,都这般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的九儿长大了。”这一句,似欣喜,似惆怅。 “母后。”凤栖透过眼前的铜镜看里面的凤后,也哑了声音,想着这么多年,她的母妃不在身边,可她却从来都不缺母爱的,即便不是亲生女儿,凤后也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以成倍付出在她的身上。这个女人,不是她的母亲,却一直待她如亲女,为她担忧,为她欣喜,为她考虑所有所有的一切。 不是亲母,胜似亲母。 这一刻,心中满满的喜悦和感动是世间所有文字言语都无法完整述说的。 “不哭了,九儿可不许哭。”皇后勉强稳住情绪,叮嘱凤栖。及笄是大事,大喜事,眼泪太过晦气了,不好。她要给她的宝贝女儿最好的一切。“母后的身子不争气,没法到祭天台为你行及笄之礼,九儿莫要怪母后。” “怎么会呢,母后为九儿梳髻,就是给九儿最好的及笄之礼了。”原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不能享受这一待遇了,可不曾想,她没了亲生的母妃,却还有一个待她如亲女的母后,她还求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求了。 “母后,能做你的女儿,是九儿之幸。”还能靠在你的怀里撒娇,还能在享受你的疼爱,还能当你的女儿,她凤栖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凤栖在心里默默念着,向小时候母后为她挽发时一样半撒娇地向后靠进皇后的怀里,那后脑蹭蹭她柔软温香的怀。 扶住凤栖向后靠的身子,皇后嗔怪,“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是母后的女儿,在母后眼里,我当该永远都是个孩子。”凤栖说着,回过身伸手环住皇后的腰身,声音软绵绵的。 皇后心上一软,眼眶酸酸的,佯怒嗔怪道,“这等话都敢说,真是不害臊,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谁敢笑我!”凤栖横道。这梧桐宫里她最大,谁敢笑话她。 “你呀,耍横的本事倒是数年如一日。”皇后好笑地刮了刮凤栖的鼻子。 “母后。”凤栖不依。 一旁的宸妃捂嘴轻笑,“这九公主腻着姐姐的本事也是数年如一日的不变的。” “宸娘娘,你笑话我。”凤栖嘟嘴,鼓着包子脸道,在这后宫中,若说还有谁能让凤栖尽显小女儿本色的,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宸妃了。 “好好好,宸娘娘错了,不笑了。”宸妃忍住笑,伸手捏了捏凤栖的包子脸。其实说捏,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看着娇嫩的小脸蛋,宸妃哪里真下得去手。 凤栖佯怒,扭过头去不想理宸妃。 “行了,别再乱动了,这发髻都快要乱了。”皇后制止凤栖的胡闹,将最后一丝散落在耳旁的青丝别上,左右看了,又修整了一番,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放过早已坐不住的凤栖,“好了,随心随言,为公主更衣。” “是。”门外的随心随言听言,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手中托着绣凤翎的木槿紫宫装。 被摆弄着换上及地宫装,众人簇拥着凤栖前往凤帝所在的乾坤宫,跪拜完凤帝和凤后,入了皇祠祭拜完,由太子凤鸣领着赶往位于北城之北的祭天台。 宫门口早已备好了车辇,凤栖有凤鸣引着上了车辇,随心随言随行伺候,凤鸣骑马行在车辇前头,护送她去祭天台。 车辇从宫门出发,行车的速度并不快,过京城主街,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北城门。 因为祭天台是皇家重地,又临近北城军营,所以即便允许百姓观礼,但人数也是重重控制,真正能近得了祭天台的百姓也没有多少,所以大多数百姓都差不多集聚在北城内外看车辇走过罢。 凤栖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大街两旁站满了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挂和兴奋的笑意,纷杂的说话声传进来,杂杂乱乱的,但凤栖细听,还是能听清那些话的,多数都是祝福之语。 凤栖轻笑,放下车帘。 车辇出了北城,向祭天台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车辇便停了下来,凤栖听见凤鸣的声音在外响起,“九儿,我们到了。” 凤鸣话落,车帘就被掀起,率先入眼的是凤鸣俊朗的笑脸,他伸手入车辇内,摊开在凤栖面前。 凤栖冲他缓缓一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因为常年习武握剑,凤鸣的掌心并不同她的细嫩光滑,反而有着薄薄的茧子,有些粗糙。 凤鸣紧了紧握着凤栖的手,凤栖就着他掀起的车帘出了车辇,抬眼便可看见不远处高高的祭天台。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祭天台,却是第一次在祭天台看见那么多的人,不是百姓不是侍卫,而是她所熟悉的脸庞,所认识的人。 南??玉早早就拉着南??晔来了祭天台等候,顺便也喊了与他们一同居住在凌天招待来使的别宫中的泠溪,四皇子、傅易烜则负责凤栖及笄之礼的秩序,也早早就到了,五皇子如今在北城军营里任职,北城军营离这里不过二十里,他无需早早,也在众人之前到了。 凤栖转了一圈,收了眸光,凤鸣却突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凤栖疑惑抬头,耳边却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线,“速度属乌龟的。” “你的速度是属乌龟的吗?”稚嫩的声音带着淡淡嘲笑,女孩坐在高高的枝头,双腿很不淑女地一晃一晃,小嘴巴撅得老高。 树下的男孩抬头,学着她的语气,“你是属猴的吗,爬得那样高,不摔死你。” “你是属猴的吗,跑得那样快,也不怕把我丢了。”男孩与眼前的男子重叠,音与容不复当年的稚嫩,却还是那般清冷玉颜色,绝代世无双。 “那便抓紧了,就不会丢了。”清冷中带着几分温色,苍云代浅浅而笑,伸手摊开在她面前,如玉的手心与凤鸣一般因为常年习武而覆上了薄薄的茧。 “嗯。”凤栖缓缓一笑,伸手覆上他的手,收紧,她不会松手的,一辈子都不会。“苍云代,我从来就没有这般庆幸过。”庆幸我在你身边,庆幸你在我身边,庆幸我爱你,庆幸,你也爱我。苍云代,今生今世,一生一世,有你最好。 “无需庆幸。”因为我会一直在,只要你愿,我便在,所以无需庆幸。 凤栖心上暖暖的,牵着苍云代的手紧了又紧。 两人相视而笑,牵着手向祭天台而去。 凤鸣早在苍云代过来的时候就已松开了凤栖的手,上了祭天台。此时凤帝凤后未来,这里就他的身份最高,自然是站在祭天台上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四皇子五皇子分立其左右,站在低一级的青石阶上,看着祭天台下的凤栖和苍云代相携而来。 其实今日是凤栖的及笄礼,凤栖尚未许配人家,而凤帝有言在先,待凤栖及笄礼一过,就为她招选驸马。如今凤栖与苍云代相携而来,实为不妥。 但无奈高台之上的太子没有说话,同为太子且向凤栖三次请婚的南??晔没有说话,凌天的大臣们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何况与凤栖相携而来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美名冠天下的第一世子苍云代,似乎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他们凌天最尊贵的女子在一起。 第十六章 西石峰林 苍云代牵着凤栖的手,脚步轻缓,缓缓登阶而上,且每一步走得极沉极稳。 凤栖侧脸看他,分明还是一样的清清凉凉,风轻云淡,但他牵着她走的这每一步,都让她感觉到了重视,重中之重。 凤栖不觉得弯了眉,弯了唇,淡淡的笑意花开一般开在她的嘴角,美艳无双。 凤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叹,眼前如诗似画的容色突然不见了,一片漆黑,“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这般笑。”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你可知道你这一笑,会乱了多少人。又可知道,我只想你乱我一人。 “没有。”凤栖任他捂着自己的眼睛,痴痴笑着。 “我现在说了,你可听到了?”苍云代附到她的耳旁,道。 “听到了。”凤栖心里高兴,乖乖地应了。 苍云代听言,这才放开手,看她清澈的水眸中盛满了毫无掩饰的笑意,心头一暖,也随她笑了起来。“你长大了。”而他,也无须再等了。 “是,我长大了,苍云代。”让你久等了。 苍云代缓缓一笑,再不言语。 祭天台共有九九八十一阶青石阶,每一阶据说都是从福禄山采下来,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打磨而成,精工细作,做工不可谓不精良。 迈上第一阶,便有礼部的礼官开始在一旁念着事先写好的祭天的告词,一阶一句,直到凤栖迈上最后一阶青石阶,礼部的告词正好念完。 祭天台上早已站满了人,除了身体不适不能出宫的皇后和留在宫中陪伴皇后的凤帝外,太子凤鸣、四皇子凤落,五皇子凤琉都已来到,分立一边,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凌天一些举足轻重的大臣及家属,芮王爷芮王妃、右相左相温国公,沫耿言及沫宁馨也站在一旁,见凤栖看过来,冲她点了点头。 而各国来的使者分立在另一边,泠溪、南??晔、南??玉等人,泠溪冲凤栖缓缓一笑,贺她生辰,南??玉则冷哼一声,“我说凤栖,你还要脸不要,光天化日,既然当着众人的面与云世子拉拉扯扯的。” “你倒是想与人拉拉扯扯,只可惜无人可与你拉拉扯扯吧。”凤栖一笑,不介意酸她一酸。 “你……”口舌之争,南??玉从来就不是凤栖的对手,一句话就被她堵得死死的。 倒是南??晔在一旁笑着,拦下了南??玉,“九公主,及笄了,恭喜。”有很多事情也该开始了。 “用你说。”不用你说,她也知道。 祭天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是复杂,无非就是礼官在一旁喊礼,凤栖照着礼官说的礼数做,祭天拜祖念祈祷词,礼成之后就是行加笄礼。 加笄礼是由家中长辈为及笄女子固簪,因为凤帝凤后都未来,所以为凤栖固簪的人便是身为姑姑的芮王妃和哥哥凤鸣,另外一人,凤栖看向芮王爷。 “姑父,最后一簪,由您来可好?” 芮王爷显然没有想到凤栖会开口要求他给她加最后一簪,愣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在芮王妃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赶紧点头。 凤栖欢欢喜喜地走到芮王爷身前,芮王爷从袖中掏出一物,小心翼翼地别到身前姑娘的发髻中。 一旁的礼官见状,尖着嗓子喊道,“礼成!” 凤栖跑至苍云代面前,“好看吗?” 苍云代轻笑着抬眸看她,看她在自己面前低低笑着,是真心的欢喜,“好看。” “臭美。”一旁的凤琉哼了一声,道。 “就臭美,你管我。”她大小家今天心情不好,不与你们这些人计较,“我的生辰礼呢?”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来的这只小手,如玉白皙,如葱纤细,他再次哼了一声,“没有!” “怎么可以没有。”凤栖不信,跑到他面前,手伸着不放下,“寻常生辰也就罢了,今日可是我的及笄之礼,怎么可以没有礼物呢。” “就是没有。”凤琉听言伸手拍了她的伸过来的手一下,道。 凤栖被打得手一疼,缩了回去,也相信了他是真的没有准备生辰礼,不悦冷哼,“坏哥哥,不要理你了!” 凤栖扭头拉着苍云代就走,“苍云代,我们走,不理五哥哥了。” “好。”苍云代应着,随着凤栖就下了祭天台。 “诶,我说凤栖,你倒是等等啊,我们一起走。”南??玉见凤栖要走了,自然也不愿意待在这里,拉过哥哥,追了上去。 “既然公主的及笄礼已成,泠溪也先告辞了。”泠溪话落,拂了拂衣袖,也跟着南??玉下了祭天台。 见他们都走了,傅易烜自个待着也是没劲,“喂,泠溪兄,等等我。”话落,就朝他们追去。 “哎呀,都走了,那本皇子也走罢,回我的北城军营去了。”凤琉向凤鸣道了声别,飞身就朝北城军营的方向而去。 凤栖、苍云代、南??玉等人一走,祭天台上的人也不便久待,便纷纷告辞了。 凤鸣看向凤落,“四弟,请。” “太子皇兄请。” 凤栖下了祭天台,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人,眸光落在傅易烜身上,“你走了,这些个侍卫怎么办啊?” “不是还有你四哥凤落吗,紧张什么,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傅易烜招呼着众人。 “要去你去,我才不要去呢。”凤栖拉了拉身上的宫装,她现在最想的就是找个地方把身上这件衣服给换了,可没别扭死她了。 “哎呀,走吧走吧,难得你生辰,我们不醉不归。”傅易烜作势就要去拉凤栖的手,却被苍云代给挡开了。 “芮小王爷说的是,难得你生辰,去一次也没什么。” 苍云代都这么说了,凤栖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了。寿星都答应了,泠溪南??晔和南??玉自然也不会说不,便一起去了。 商议之后,一行人浩浩汤汤往东城而去。 东城的石峰林因为地势复杂,占地广阔,又因为有泾河横贯而过,因此百姓将泾河以东称为东石林,泾河以西称为西石林。 而芮王府的别院在东石林。 不同于东石林靠近高官府上的别院,西石林可为是人迹罕至,因为其地形比之东石林更为复杂,而且草木茂盛,时常有野兽出没。 但西石林中却有不止一种美味,其余的不说,就说西石林中常见的一种毒蛇,去除毒牙和毒囊,除去内脏切段成块,加上特制的调料隔火烤制,那可是绝顶美味。 南瓍玉蹲在距离凤栖不甚远的大石头上,看她利落地除去毒牙毒囊刀起刀落,嘴角有几分抽搐,“喂,这种东西真的能吃啊?”不是说好了喝酒吗?干嘛不随便找家酒馆偏要跑来这荒郊野外吃什么野味啊。 “当然能了。”她凤栖做的东西还能差了不成。“你不会是害怕了不敢吃吧。” “谁,谁害怕了。”南瓍玉嘴硬,“吃就吃,本公主还怕你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啊。”凤栖笑,招呼她道,“快,过来把它们洗了。” “我洗?”南瓍玉见鬼一般看着从凤栖手下历劫归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蛇段,一个哆嗦。 “当然了。”凤栖理所当然,“本公主今天可是寿星,我都出手干活了,你还想闲着吃白食啊。” 南瓍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围,南隨烨和傅易烜过去东石林芮王府的别院搬酒去了,泠溪去了小树林给凤栖找食材去了,而苍云代拾了柴火正在一旁生火,确实只有她一个人闲着。 南瓍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心里不止一次后悔,她干嘛不跟哥哥和傅易烜去搬酒呢…… 泠溪回来的时候凤栖这边正好完事,她将洗干净的蛇段隔火烤着,结果泠溪递过来的东西,惊讶地发现泠溪已将其碾成了粉末,她抬头看向泠溪。 泠溪温润一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是烤的食物,十有**还是需要这样的。” 凤栖了然地点点头,暗叹泠溪聪明,也不过多纠结,让苍云代控制着火候,她将那些粉末撒在肉上,“这个叫做孜然,烧烤必备良品。”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瓷瓶中的调料撒在肉上。嘿嘿,还好她早有准备,不然仅仅一个孜然,怕是烤不出蛇肉的味道。 “真是香啊,小阿九好手艺。”蛇肉的香味出来的时候,傅易烜和南??晔也回来了,两人几乎将别院的藏酒都搬了过来,嚷嚷着要不醉不归。 左右高兴,也就随他们闹腾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蛇肉好了之后,苍云代熄了火堆,将燃烧殆尽的柴火移开后,从火灰里捣鼓出一个土块,轻轻敲开土块,众人一瞧,正是方才凤栖在林子里捉毒蛇时顺手捕捉的野鸡。 土块被敲落,露出烤得棕红的鸡肉,鲜香而不腻的肉香飘散,竟不输于凤栖做的蛇肉。 南??玉赞道,“没想到云世子也有这般的好手艺。” 凤栖提着长长的裙摆坐到苍云代身边,她就说这种拖地的长裙碍事嘛,“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男人。” 凤栖这话一出,所有人手下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南??玉嗤然,“你羞也不羞。” 凤栖哼哼两声,咬着苍云代递过来的鸡肉没有接话,而是转过头去与傅易烜行酒令。 夕阳西下,此间酒肉香弥漫。 第十七章 圣旨赐婚 “公主,德公公来了。”随心跑进凤栖的寝宫,对着正靠在软榻上看书的凤栖道。 “德公公?”凤栖听言抬眼看了眼窗外,悬挂在宫檐下的宫灯明亮,夜幕早已落下,今夜无星无月,显得夜色格外的深沉。都这个时辰了,德公公跑她的梧桐宫来做什么? “是,就是德公公。”还有很多御林军。随心弄不明白德公公的意图,不敢乱什么。 “请进来吧。”凤栖挥挥手,让随心出去请人。 随心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凤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出了内室。德公公虽然是太监,但是也没有在公主寝宫里接见他的道理。 随言跟在凤栖身后,与她一同出了内室。 梧桐宫内栽种着数十株桐树,据是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栽种的,几十年的树龄,早已是参天大树,枝叶伸展开来,交错着遮挡了夜空。秋下时节,风一吹,倒是有些寒凉了。 站在寝宫门口,凤栖看见随心领着德公公进来,德公公的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卷折。 凤栖挑挑眉,大半夜的,她父皇竟然下了圣旨?给她的? “奴才给九公主请安了。”德公公来到凤栖跟前,率先行了一礼。 “德公公不必多礼。”凤栖客气了一句,“这大半夜的,是什么风把德公公往我这梧桐宫里吹啊。” “哎呦,瞧公主的,能来九公主的梧桐宫,是奴才的荣幸。”德公公可不敢得罪凤栖,笑着道,“奴才先给公主道喜了。” “喜?”凤栖心中一跳,面上却是喜怒不惊,“不知公公所的喜从何来?” “请公主接旨。”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德公公也不绕圈子了,双手捧着明黄圣旨尖声道。 一听圣旨,梧桐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唯有凤栖抬眸看了那圣旨一眼,拂了拂衣袖,转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念吧。” 梧桐宫的宫人们额上齐齐冒出冷汗,想着他们都是近⊙⊙⊙⊙,&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身伺候凤栖的人,自然知道凤栖的嚣张性子,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嚣张到这般。 德公公倒是习以为常了,没有多什么,展开圣旨尖声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爱女凤栖,贤良淑德,温婉大方,右相府有子沫耿言,温润有礼,能文善武,乃国之栋梁,与九公主凤栖实乃良配,朕思虑再三,特赐婚二人,三日后完婚,钦……” 还不待德公公最后一字落,原本还在吐槽凤帝自夸自卖她贤良淑德温婉大方的凤栖‘腾’地站起,忍不住爆了粗口,“放屁!” 越念越觉得不对劲后知后觉的德公公被凤栖突如其来一句吓得腿软,“公,公主,这,圣旨上,就是,就是这么写的。” “不可能。”凤栖一把夺过德公公手中的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可能的,不可能!” 凤栖不敢置信,她现在满眼满脑子就只有沫耿言、赐婚、三日后完婚这几个字眼,此时此刻她有多么希望自己瞎了或者是疯了。 “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父皇了要给我和苍云代赐婚的,怎么会是沫耿言!” 凤栖清楚的记得那日及笄之礼过后,她从西石林回到皇宫,凤帝亲口答应她若是苍云代能在驸马选拔中胜出,他就为他们赐婚的,明明苍云代赢了,为什么到头来会变成沫耿言? 一定是父皇写错了,对,一定是这样! “公主,您要去哪?”随言拉住要往外跑的凤栖。 “放手,我要去找父皇!”凤栖甩开随言的手,拨开挡在眼前的众人向梧桐宫外跑出去。 踏踏的脚步声从梧桐宫外传来,整齐有序,不用看凤栖也知道定是御林军来了。 果不其然,有宫人从外面跑进来,跪在凤栖面前,哆嗦得有些不出话来了,“公,公主,御林军包围了梧桐宫。” 凤栖听言,扭头看向了德公公,德公公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时才有些明白为何凤帝会让他带着御林军一同过来了。 “禀公主,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用德公公凤栖也清楚,否则就是给那些御林军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犯到她梧桐宫的头上。 可御林军怎么了,别人怕,她凤栖可不怕。 不顾众人的阻挠,凤栖执意往梧桐宫外而去,随心随言无法,只能追了上去。 凤栖一脚刚要踏出梧桐宫,带领御林军包围住梧桐宫的将军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正是康炜将军单靖。 康炜将军见到凤栖,立即挡在她面前,行了一礼,“臣单靖见过凤栖公主。” “让开。”凤栖可不管他是谁,喝声道。 康炜将军不动,“公主,皇上有命,令公主在梧桐宫中待嫁,这期间,不许公主踏出梧桐宫半步。” “也让开!” “恕臣无法从命。”康炜将军依旧不动。 凤栖大怒,挥手内力运于掌心就要打出去,康炜将军不为所动,恭声道,“还请公主三思而行。” “皇上有命,公主若执意抗旨出梧桐宫,那就是皇后管教不严,将降罪于皇后,打入冷宫。”康炜将军看着凤栖,将凤帝的话重复给凤栖听。 “公主。”随言听言大惊,赶紧上前拉住凤栖,就怕凤栖一个冲动,酿成大错。 凤栖死死地瞪着康炜将军,不住地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她如何不要紧,绝不能连累母后。她母后因为太子哥哥和她受伤的事早已心力交瘁,冷宫那种地方她如何还能去得,只怕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也由此可见凤帝是真的铁了心要她嫁给沫耿言了,这才做得如此绝,竟然连将皇后打入冷宫的话都出来了。 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凤栖狠狠一甩袖,回了梧桐宫。 随心随言等人哪里敢怠慢,赶紧跟了上去,梧桐宫的宫门砰的一声合上。 看着梧桐宫紧闭的宫门,德公公只觉得浑身虚软,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长长出了口气,“多谢康炜将军,今日若不是将军,只怕这九公主……”他叹了口气,“你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公公回去复命吧,本将军在这守着。”康炜将军没有回答他,言道。 “诶,那老奴先走了,康炜将军辛劳了。”德公公打了个揖。 “哪里,本将军的职责而已。”康炜将军回了一礼,目送德公公等人离去。 他抬头看了梧桐宫上的牌匾,他也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突然下这样一道圣旨,但他知道,这道圣旨一下,凌天的天就真的要乱了。 “你什么?”南??玉惊得从靠坐着的贵妃椅上一跃而起,哪怕得到了隐卫再三的保证还是不敢置信,“哥,这是怎么回事?凌天皇帝疯了?” “就是现在没疯,估计离得也不远了。”南??晔嘲笑道,“凤栖公主如何反应?” “凤栖公主自然不愿,只是凤帝下了死命令,若公主敢出梧桐宫半步,被拿皇后娘娘如冷宫。”隐在暗处的隐卫声音传来。 南??玉听言大惊,“然后她还真没出梧桐宫?” “是。” “玉儿。”南??晔拦住南??玉,“凤后一向待凤栖不薄,凤栖不是冷血之人,若是换做旁人也便罢了,凤后的话,只怕就是凤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难不成她真要嫁给沫耿言不成?”南??玉看着哥哥,心下有些着急。不凤栖是她认定的嫂子,就是不是,凭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她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凤栖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啊。 南??晔沉思片刻,“我们先回南隋。” “不管凤栖了?” “不是不管,就是因为要管,所以才要回南隋。这里是凌天,不是我们的主场,留着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南??晔走就走,南??玉无法,也只能跟着他连夜启程。 梧桐宫外的桐花开了又落,枯黄的落叶飘零,落满了梧桐宫的庭院。 随言穿过宫庭,推门入了凤栖的寝宫,随心正收拾着地上的写满字的宣纸,见随言进来,冲她摇了摇头。 随言叹了口气,弯下腰与随心一同收拾地上的宣纸。拿起一张展开一看,雪白的宣纸上鬼画符一般杂乱不堪地写着一些字,字迹潦草,不难看出写字的人有着怎么样的心情。 突然,‘啪’的一声,沾了墨水的上等狼毫毛笔被大力地丢弃在地,墨水飞溅,污了做工精良的毛毯。 随心随言唬了一跳,赶紧跪下,“公主息怒。” “息怒?要我怎么息!”凤栖火大,直接扫了书桌上的东西,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砚台笔墨书籍,就连她那未写完的字帖都被她扫落在地。 凤栖气怒,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气急了。 “公主……”随心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看着气恼至极的凤栖,她突然就想起了几日前前来梧桐宫宣旨的德公公和那纸圣旨的内容,顿时更不敢话了,生怕错一句,惹了凤栖。 “滚,都给我滚出去!”凤栖一脚踹翻了书桌,转身甩袖入了内室,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随言随心面面相觑,只能提着心心收拾着,尽量放低了声音,公主心情不好,她们还是不惹为妙。 第十八章 大军压境 “滚,都给我滚出去!”凤栖一脚踹翻了书桌,转身甩袖入了内室,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随言随心面面相觑,只能提着心心收拾着,尽量放低了声音,公主心情不好,她们还是不惹为妙。 将东西都能收拾好了,随心随言声地退了出去,内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半声响。 “你什么?云世子回了星渺?”随心不敢置信地看着随言。 随言听言赶紧拉住随心,“你声。”压低声音,她道,“我也是听外面的侍卫的。现在梧桐宫被封锁,就连负责采办的李子都出不去,我也打听不到什么。” “听皇上赐婚的圣旨一下来,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太子殿下,五皇子和芮王爷都去御书房了,可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云世子、南隋太子和玉公主几人也在当天就被星渺和南隋召了回去。” 随言面露难色,心地看了周围一眼,才低声道,“听星渺南隋以皇上故意戏弄为名,联手出兵凌天了。星渺的大军都压境到东陲关了,今天皇上下旨,命五皇子带领北城军营五万精兵赶往东陲关呢。” 五皇子曾经因为星渺西陲关大乱去过东陲关,如今凤帝让他去镇守东陲关似乎也是情有可原,只是…… “这么来,皇上是铁了心要让公主嫁给沫公子了。”随心撇撇嘴,虽然沫公子也不错,又是兵部尚书,但是哪里比得上云世子啊。 “看样子是了。”随言回头看了眼凤栖的寝宫,依旧静悄悄的。就可怜了公主和云世子两情相悦,却闹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夜,不过亥时一刻,京城大街巷便已无过多人迹,两三人走过,也是脚步匆匆。 昨日传出凤帝为九公主凤栖和右相公子沫耿言赐婚的消息,圣旨刚刚下达没多久,太子凤鸣、五皇子凤琉、芮王爷傅易烜齐齐入宫,却被拦在了御书房外。不久,星渺南隋传来诏令,两国来使火速回京,一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凌天,一句话,便直◎⊥◎⊥◎⊥◎⊥,&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接出兵凌天。 虽然两国大军依旧在东陲关外,相距甚远,但这凌天京城之中却已是人心惶惶。 夜,深沉,唯有亮的灯笼在冷风中摇曳。 推开书房的门,芮王傅见凛挥退了门外的长随,独自入了书房。他没有命人亮烛火,于黑暗中走到椅上坐下。他的书桌上一角摆着王妃当初送他的精致香炉,香炉中燃着熏香,香甜的味道,似乎与他往日用的有些不一样。 书桌的另一边摆放着从东陲关传来的大大的战报,有些是早上到的,有些是刚刚管家才送进来的。 傅见凛坐在椅上,双手撑在桌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因为凤帝的一意孤行,如今朝堂可谓是乱成一团,就单为了一个九公主,今日在早朝和御书房中他就与众位大臣与凤帝争了许多回,却始终无法让凤帝收回成命,看来凤帝是铁了心要让凤栖嫁给沫耿言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傅见凛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嘴角缓缓勾起,凌天就要乱了,乱的好啊,呵呵…… “呵呵……” 隐忍的笑声从他的口中传出,声地在黑暗中回荡。 咔…… 细微的声音传来,笑声戛然而止。傅见凛立即惊醒,“谁?” 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停了,静悄悄的,书房的院子外传来王府侍卫巡视的脚步声,踏踏踏,脚步声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直至消失。 从始至终,那细微的声音都没有再出现,就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傅见凛屏息细查,与傅易烜有五分相像的剑眉蹙起,方才的声音真切,决计不是错觉。 咔…… 又是一声细微声响传来,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傅见凛猛地起身,从一旁抽出长剑,几步快走,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寻去,微微的月光清冷却不甚明亮,与屋檐下悬挂着的昏暗烛光交织映照,透过只开了细缝的窗户透入书房内,明明灭灭,昏昏暗暗。 湖绿色的衣角蔓延在侧,明灭昏暗的光线落在裙角绣着的细碎花纹上,明艳的芍药花盛放在绿叶间,娇俏动人。 视线向上移动,纤腰柔软,不盈一握,玉手纤纤,如柔似夷,三千青丝轻挽,以一支粉色精雕芍药的暖玉簪子固定发髻,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在身前,与湖绿的丝带交错。 傅见凛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支粉色的暖玉簪子,身子微僵,手有些轻微的抖动。视线下移,傅见凛无意识地眼瞳睁大,女子容色倾城,气质倾国,绝代佳人,也不足以形容她一的美好。 “见凛。”女子莞尔一笑,唇齿张合,细细柔柔的声音从樱唇中溢出。 ‘哐当’一声,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的声音在暗夜里回荡,傅见凛看着眼前一半面容隐在黑暗中的女子,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喉结微动,却不出话来。 “见凛。”女子又喊了一声,缓缓上前一步,“见凛……” “柒娘……”傅见凛喃喃,声音中满含怀念和柔情。 柒娘。女子身子一怔,她记得,以前在家时常常有人这么喊她,柒娘,柒娘…… 不同于傅见凛的怀念柔情,而是爽朗豪气,带着满满的爱意。那个人,从来就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感情,即便是在儿女面前,都不曾掩藏过对她的爱意。 眼眶湿湿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从来就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他傅见凛从来就是得天独厚天之骄子,他的伤心处,永远都是埋葬在心之深处的儿女柔肠情深意重,却奈何情深缘浅的怨。 “柒娘。”傅见凛有些激动,反倒忽视了女子不寻常的微怔。他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碰眼前的女子。想要碰触却又不敢碰触,他在害怕,会像那一夜一夜的梦境一般,一旦碰触,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会突然幻灭消失。 “见凛,我回来了。”女子回神,莞尔笑着,伸手去碰傅见凛的手,温温的,真实的人。 “柒娘,你回来了。”温热的体温从指尖窜进身体里,傅见凛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的渴望一手将她揽入怀中。 女子没有防备,被他拥了个满怀。 “柒娘,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又想你,就有多想那个人死。 “我也想你,见凛。”女子试图从傅见凛的怀里出来,但无奈挣扎不出,只得温顺地呆在他的怀里。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柒娘。”傅见凛收紧揽着女子的胳膊,柔声着。 “可是见凛,我,风郎他……”女子有些为难。 “风郎?你怎么可以叫他风郎?”听见女子口中的称呼,傅见凛情绪隐隐有些不稳,书房中香甜的香味浓浓的,却在这一刻慢慢变淡。“你怎么可以这么叫他,我不许,我不许!” 好了几句我不许之后,傅见凛这才意识到可能会吓到怀中她珍爱非常的女子,他慢慢稳下情绪,“柒娘,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他抢走你的。你是我的,柒娘。” “没用的见凛,我已是他的妻子。”我们早已各自婚嫁,什么都已是无用。 “不,柒娘。”傅见凛大惊,揽住女子的手紧了几分,“你放心,我已经计划好一切了,只要风王离京,我的人就有办法制造证据诬陷风王叛国,到时天隆帝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只要天隆大乱,风王死,你就有能回到我身边了。” “没有办法的,见凛,你不要傻……” “相信我柒娘。” “不,见凛,他的武功那么好,为人又谨慎,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女子泪眼婆娑,使劲地摇着头。 “柒娘,听我,听我。”傅见凛固定住心爱女子的脑袋,“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要相信我,我有办法的。” “什么东西?”女子抬起泪眼,有几分疑惑。 傅见凛笑而不语,揽着女子走到一旁的书架旁,却没有注意到女子垂下的衣袖轻摆,暗香萦绕间,竟化解了书房中始终萦绕的淡淡甜香。 他伸手一触书架的某处,书架缓缓向一旁移去,露出雪白的墙壁。书架刚刚停稳,女子就看见墙壁突然突出一块,是暗格。 “这……” “这是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傅见凛对女子柔柔一笑,伸手从中捧出一个坛子,献宝一般捧到女子面前,“柒娘,你看。” 掀开坛盖,女子垂眸向里看去,只见漆黑的坛中有东西在软软而动。 女子皱眉,眯眼细细看去,这才知道那坛中蠕动的竟是一条条如同婴儿指大的虫子,口中吐着污水,一一在坛底蠕动,让观者欲呕。 女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抬眸看向傅见凛,清澈的水眸中流转着恨意,清清凉凉,却让傅见凛背脊发凉。 傅见凛艰难地扯动嘴角,“柒娘,你怎么了?” “柒娘……”女子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笑意讽刺至极,“你口口声声爱她,却又如此害她,这就是你的爱吗?芮王爷,姑父!” 第十九章 生死不离 傅见凛大惊,脑袋蒙蒙的,凤栖的那声大喝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嗡嗡地。 “失心蛊,断人肠,一梦到忘川。”一想到那人所受的苦,一想到那个在她心中一向高大伟岸的男子是在受尽这样的折磨之后才消失在这红尘之中的,凤栖就觉得自己的心刀割一样,“你就是这么爱她的吗?” 爱一个人,为何能够残忍到这种地步,残忍到让她看着自己的爱人受尽折磨而死?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怎么可以这样让人心伤又心痛? 凤栖以前不明白,这一刻,却觉得胸腔中有一股情绪在不断翻滚,咆哮着汹涌。 ‘砰’。 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踏踏的脚步声传了进来,立即有人将书房团团围住。 芮王看没看进来的人,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凤栖,“像,真是像。”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一看到,他就乱了心,再没反抗的意识。 凤栖自然知道他什么,撇开了头,不再看他。 “姑父。”凤鸣走上前来,向傅见凛做了个揖,“父皇请姑父入宫一趟。” “这支簪子,很适合你。”傅见凛怔怔地看着凤栖头上的簪子,突然笑了,“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簪子,只可惜,从她去了天隆,我就再没见她戴过。” 凤栖抿唇,不语。她自然知道这支精雕的粉色芍药簪是她母亲生前的最爱,只是从不来不戴。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为何,如今想来,怕就是因为这支簪子不是她父王送的,而是眼前这位,她唤作姑父的人。 “当年你母亲向我讨要这支簪子时,也与你一般大,那个时候也是她的及笄礼,这簪子,算是我给她的成人礼。”傅见凛甚是怀念地看着凤栖,似乎透过她,就可以看见当年那个摇着他的衣袖向他讨要芍药簪的女子。只可惜,一切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可你却亲手毁了她。”凤栖瞪着她手里抱着的坛子,就是这个东西,毁了她的父王母妃。 “是啊,我亲手¤≮¤≮¤≮¤≮,&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毁了她。”傅见凛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凤鸣,“我不止毁了她,我还想毁了他留在这世间的所有。” “九儿,知道吗,你长得真像你母亲。同样的,你的哥哥也长得很像你的父亲。我不能毁了你,但我能毁了他!”毁了与风王长得一模一样的风肆染! 凤栖大惊,“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傅见凛笑,无所谓地道,“太子今日来想必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吧。” “姑父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对前朝风王的恨吗? “是因为恨吧。”所以他陷害凤鸣入狱,所以他引来疆域城的长老宇文制作失心蛊,所以他要毁了那个男人在这世间的一切。 “走吧,我随你入宫。”傅见凛甩甩衣袖,只了一句,就径直出了书房。一切,都该结束了。 “阿九?”凤鸣皱眉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凤栖,皱眉,唤了一声。 “什么叫做毁了他?”凤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凤鸣,“太子哥哥,他到底在什么?” “阿九,你怎么了?”凤鸣着急地上前抓住凤栖的肩,“阿九。” “这是失心蛊。”凤栖将装有蛊虫的坛子封好,随手塞进凤鸣的怀里,“太子哥哥就把它交给父皇吧,我还有事,办完了会马上入宫的。” “阿九……”凤鸣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想什么,凤栖已经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凤栖脚下不停地向外跑去,跑出了芮王府,跑上了大街,弯也不打一个就朝着城西而去。 四皇子凤落的府邸和芮王府相距甚远,凤栖从芮王府出来,运起轻功向四皇子府而去,她赶得急,竟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四皇子府。 正巧四皇子被召入宫,四皇子府的管事出来见了凤栖,“九公主,媚姬姑娘今早出了府,至今都没有回来。” “什么,没回来?”怎么可能,难不成……“我知道了。” 最初的混乱过后,凤栖的脑袋开始清明,向管家道了声谢,转身就离开了四皇子府。 媚姬走了?在今天?她去哪了? 凤栖现在是满肚子的疑问,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脑袋沉沉的,不住地回荡着傅见凛的那句话,毁了他,毁了他…… 天蒙蒙亮起的时候,战葑终于在东城门找到了凤栖。彼时,凤栖坐在高高的城楼外墙上,双腿悬空在外,向东眺望远方。 战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但见凤栖无事,立时又松了口气。 “战葑,你看,太阳出来了。”红日破晓,霞光满天,凤栖都快记不清上次看日出是什么时候了,只依稀记得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凤栖,风王府还在,父王母妃哥哥还在。 “公主。”战葑此时无心看日出,他看着凤栖,斟酌着该如何开口。但左想右想,穷尽他一生所学,却还是想不出适当的语句。 斟酌再三,战葑终于还是道,“公主,芮王爷他,薨了。” 凤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高楼城墙上下来的,只知道战葑大声喊她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城墙,没法多想就跃上战葑骑来的马,飞驰而去。 芮王府就在东城,凤栖驱马而行不过一刻就到了芮王府门口。因为战葑奉凤鸣之命找她已经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她到芮王府门前的时候,芮王傅见凛的尸身刚刚到门口。 凤栖停在路口,翻身下了马。她看见她的姑姑芮王妃从府中出来,傅易烜跪在芮王的尸身前,抬头看向芮王妃。 凤栖隐隐听见傅易烜喊了一句娘,沙哑的声音被风吹散,她听得并不真切,只见芮王妃一直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丈夫和儿子。 二十年夫妻情意,如何能因为阴与阳的距离而断隔,傅郎,纵使我不是你心上的人,但我依旧是你结发的妻。我还是会遵守当年的誓言,与你生死不离。 “娘……”悲痛惊天的喊声震破天地,凤栖睁大了眼睛看着芮王妃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长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引颈一刎。 ‘哐当’一声,长剑在傅易烜的大喊中落地,清脆,心碎。 “娘!”傅易烜接住芮王妃跌落的身子,雪白的脖颈间一道长长的血痕,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傅易烜一手揽着芮王妃,一手颤抖着捂住王妃的脖颈,温热的血不住地从他的指尖溢出,烫得他的掌心一阵阵地疼,“娘,娘……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了父王,你还有我啊。娘,父王没了,你也要走,独留孩儿一人要如何啊。” 芮王妃本就没想活,那一剑刎得极深,几乎割断了喉管,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再摸摸傅易烜的脸,却已经没了力气。 傅易烜见状抓住芮王妃的手,将其覆在自己的脸上,随着王妃的手落下,俊逸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渍。 “烜、烜儿。”芮王妃出口的话已是断断续续,早没了往日的端庄温雅,撕撕扯扯的声音极难分辨。“皇兄,曾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降责于我儿,我也可,放心地随,王爷……”转眸,芮王妃的眼中尽是痴迷,“而去……” 最后的气息随着那一声消散,芮王妃终是随了芮王而去,全了这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 “姑姑……”为什么,会是这样…… 凤栖缓步靠近,刚要蹲下身子,就见傅易烜突然抬眸,“为什么,一定要逼他。”颤抖的声音从他的口中飘出,凤栖站在他的身前,张了张口,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许久,凤栖只能低低地道,“对不起。”她不知道,芮王会以死来解决这多年的恩怨纠葛,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芮王死,她只是不想嫁给沫耿言,她只是想洗脱风王府这么多年背负的莫无须有的罪名罢。 “对不起。”傅易烜低垂着头,额上的青丝落下,遮住他的眼睛,浅色的锦袍一一深了颜色,“呵呵,对不起。”傅易烜低低笑着,越笑越大声,“滚……” 凤栖被他这么一吼,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所有要靠近的人都被傅易烜一手挥开,他支撑着将芮王妃抱起,一步一步走向芮王,将芮王妃放入芮王的怀中,“滚,全都给我滚!” “傅易烜……”凤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些什么。 “滚……”傅易烜不等凤栖的话落,撕声大喊,如困兽一般悲痛撕心的喊声让凤栖不觉得心痛,悲从心来,隐忍的眼泪终是滑落。 傅易烜跪在芮王和芮王妃的尸身面前,无声痛哭着。凤栖认识了他那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傅易烜也是会哭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当日,凌天凤帝发出圣旨,将芮王傅见凛联合疆域城宇文长老陷害当年天隆王朝风王一事通报三国,着废除世袭芮王,诛杀宇文。 另行,傅易烜虽为芮王之子,但为长公主之独子,早年镇守北蒙,击退流寇有功,特封为世袭安王,原芮王府改为安王府邸。 第二十章 血债血偿 芮王身死,芮王妃殉情,凤帝圣旨下达的当天,曾经的芮王府今日的安王府就搭起了灵堂。 因为芮王的死因,所有的人都有些忌讳,纵使今日起傅易烜就是安王了,再不是曾经无官无禄的芮王爷,安王府门前已经安静,全京城竟无一人前来送行。 而唯一来的凤栖,被挡在了门口。 “凤栖公主。”安王府的管事从府中疾步走出,行至凤栖面前行了一礼。 “他不想见我。”凤栖的话语肯定,似乎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一般。他是该不愿意见她的。 “这……”管事有些为难,毕竟凤栖的身份摆在那里,王爷就是凤帝亲封的安王,也不能如此薄待公主啊。“王爷王妃刚刚过世,王爷心情不大好,还望公主……” “我知道,管事不必担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凤栖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抬眸看了眼刚被挂上去的安王府牌匾,凤栖心口微微酸涩,“既然他不想见我,我也不勉强了,我先回宫了。还请管事,好好照顾他。” “是。”管事躬身,要送凤栖离开。 凤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转身离开。 慢慢走离安王府,凤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突然不知该去哪里。 皇宫吗?不,那里不是她该去的地方,从来就不是。 此时尚是正午,正是用膳的时候,所有人都步履匆匆,似乎在赶着回家吃午饭,唯有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着,不知累一般,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直到她的眼前一暗,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凤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来人。 天青色的锦衣依旧,玉色面容温润如玉,只是清秀的眉间微拢。 凤栖呆呆的看了他一会,突然抬起手,放置在他的眉间,“泠溪哥哥,不要皱眉。”你不该皱眉的,若是连你都皱了眉,那这世间,就真的没有什么是让人留念的了。 泠溪轻叹一声≌↘≌↘≌↘≌↘,&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拿下她的手,“你怎么……”我就走了两天,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不该的,他认识的凤栖,从来就是张扬纨绔,没心没肺的,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伤到她的。 “泠溪哥哥。”凤栖摇了摇头,明显是什么都不想。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前,低低地道,“让我靠一会就好,就一会。”所以,请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问好不好。 “好。”泠溪任凤栖靠在他的怀里,任胸前的衣襟湿了又湿。 街上人来人往,唯有他二人停站,女子埋头低泣,男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手轻轻为女子拍着后背,无声安慰。 无人敢停驻围观,无人敢上前打扰,只因两人无声的停站就宛如与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一般,自成天地。 凤栖不记得自己埋在泠溪的怀里哭了多久,好像过了好久好久,泠溪拍着她后背的手渐渐慢了下来,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可好?” 凤栖抿唇,轻轻了头,“嗯。” 淡淡的鼻音消散,泠溪似无奈又似心疼一叹,揽着她的肩慢慢往凌天皇宫的方向走去。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自然是认识凤栖和泠溪的,见他们一起回来,虽然满腹疑问却也没敢多什么,连腰牌都不敢上前查看了。 入了皇宫,泠溪熟门熟路地带着凤栖往梧桐宫的方向而去。 “公主。”随心不放心凤栖,一直都站在梧桐宫门外等着,却见凤栖和泠溪一同回来,不免有些震惊。但震惊归震惊,她还是规矩地行了一礼,“泠少主。” “嗯。”泠溪了头,算是应了,扶着凤栖就入了梧桐宫。 听见凤栖回来了,随言也赶紧从屋里出来,迎了上去。见凤栖有些疲累的日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凤栖是何等精明的人,很是轻易便看出了随言的为难,“怎么了?”能让随言如此的,怕是有什么大事。凤栖心上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和鸾宫派人来传话来,是皇后娘娘,恐怕不好了。”随言心地斟酌着语句,却见凤栖立时白了一张脸。 “公主……”泠溪眼疾手快扶住凤栖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忧地看着她。 “不会的,母后不会……”推开泠溪,凤栖疯一样跑出梧桐宫,任随心随言在身后喊着。 泠溪微微怔了一会,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 和鸾宫外早已跪着一群人,除了苏嬷嬷,凤栖发现几乎一半以上和鸾宫中伺候的宫人都在,甚至还有几名御医。 凤栖几步快走,穿过跪在地上的人,还未进到和鸾宫,就听得里面传来哭声。 凤栖脚下一顿,身子瞬间软了下去。她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这才避免摔倒在地。 “心。”知道现在凤栖心绪混乱,听不进去什么话,泠溪也不便多,只心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护着她,就像过往十年,上千个日日夜夜一般。 凤栖稳住身子,拒绝泠溪的搀扶,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向里走去。 贴身伺候皇后的几人,包括苏嬷嬷都跪在一旁,垂头低声抽泣着。 她转过视线,凤鸣跪在皇后的床前,低垂着头,额上刘海落下,投下一大片阴影,凤栖看不清他的表情。 凤帝坐在床前,手还握着皇后的手,也是同样沉默不语。 谁都没有发现突然闯进来的凤栖和她身后的泠溪。 凤栖缓步上前,慢慢地靠近床前,皇后双目紧闭,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一手被凤帝握着,另一只手无力垂落。 凤栖靠近,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母后”,可回答她的却是无尽的沉默,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喊母后时应她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她撒娇时无奈地笑她长不大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她闯祸时佯怒假装不理她了,再也……不会了…… “母后。”凤栖跪在皇后的床前,像时候闯了祸或者是想要出宫玩的时候一样,抱着皇后的胳膊轻轻摇,一遍一遍地喊着,“母后,母后……” 母后,你应我一声好不好,就一声。九儿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乖乖的听话,乖乖的不闯祸,乖乖的待在宫里不乱跑好不好,母后,你不要不理九儿,九儿会害怕的,母后…… “母后……”低低的喃喃变成悲声痛哭,和鸾宫内原本压低的抽泣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响应着凤栖心里的空洞彷徨。 母后,连你都走了,九儿当如何是好。 “九儿。”跪在下方的凤鸣上前,伸手揽过伏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的妹妹,他的九儿从来都是坚强的,从到大几乎没哭过,就是哭,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伪装。可如今她哭了,却是如此肝肠寸断,让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他的母亲走了,今后,他就只剩下妹妹了。 “太子哥哥。”凤栖抬起脑袋,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滚烫的泪水几乎灼伤了他的心头,他收紧抱着妹妹的手臂,将脑袋搁在她细弱的肩上,落下了男儿泪。 天玺帝二十二年冬,凤后殁,凤帝不顾群臣反对,千里送凤后入皇陵。京城一应事务交由太子凤鸣监管。 梧桐宫。 “泠溪哥哥的意思是,母后之前所中的紫灵草之毒来自星渺?” “不错。”知道凤栖与苍云代的关系,泠溪有些迟疑,“公主可是信我?” “我信。”凤栖没有分毫犹豫,了头。这个世上,她怀疑谁,都不能怀疑泠溪的。更何况,不止泠溪,还有人这么。 “抱歉,我还是来晚了。”之前他得到师尊命人传来的话,要想知道紫灵草之事便去查一查星渺,他去了,却不成想回来晚了一步,终是救不了凤后。 那是她的母亲啊,她最爱的母亲,可他却救不了她的性命。 “泠溪哥哥无须自责。”凤栖走到泠溪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冤有头债有主,母后的死,怨不到泠溪哥哥身上。” 泠溪有些惊讶于凤栖话语中的恨意,猛地收紧手掌,将她的手包拢在手“你……”知道了? 是,她知道了,都知道了。所以就像她刚刚的,冤有头债有主,不会连累无辜的人,但同样,也要让那是血债血偿! 是夜,深沉得可怕,漆黑的夜空中连一星光都没有,半轮弯月也被层层乌云掩盖。 有马长嘶,沉重的城门轰然而开,又轰然关闭,瞬间尘土飞扬。 “驾!”未等尘土散去,一声娇喝与清脆的鞭声齐齐响起,矫健的四蹄撒开,骏马立时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踏踏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城外。 深沉的夜色还未散去,紧闭的城门却再度大开,漆黑的夜色中,天青色的身影不复往日的温润轻缓。 骏马矫健,飞驰离去。不过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直到天明时分,城门内外,再无多余声响。 第二十一章 你可怪我 凤栖连夜从凌天京城出发,胯下是全凌天最好的马,她一路扬鞭,快马飞驰,天刚蒙蒙亮起时便已赶出了千里之外。 从星渺来贺凤栖及笄之礼的使臣于两日前接到星渺尊帝的密旨回京,因为星渺出兵东锤关,他们便绕过了来垄,从另一条路赶回星渺。 凤栖于正午时分到达来垄,凭着心头的那股气,她连休息都没有,直接转道绕过来垄,一路向漠南而去。 穿过漠南,再赶三十里路就可以看见星渺最南端的一个小镇,而从星渺接到消息前来迎接苍云代的醒裟郡主此时就在这个小镇的一座酒楼里。 凤栖敢来,自然是将这里的一切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一入了小镇,马连打个转都没有,直接就朝那酒楼而去。 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久候苍云代不至的醒裟听见这声音顿时欣喜若狂,急忙起身,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她刚一踏出酒楼,还未站定看清来人是谁,眼前闪过寒光,寒气入骨。 醒裟心上一惊,连忙向后退去,一旁的侍卫见此,赶忙上前,抽出手中的长剑,以隔挡来人袭来的利刃。 利刃被隔挡来,却听嗖嗖两声,银针从衣袖中飞出,没入侍卫眉心,侍卫应声倒下。 退到后面的醒裟这才看清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之色,“凤,凤栖……”她怎么会在这里。 凤栖眼眸含怒,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御醒裟,你竟然敢下毒害我母后,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话落,利剑横空,一连劈开两名前来隔挡的侍卫,凤栖身形有如鬼魅一般令人捉摸不定。 醒裟连连后退,侍卫从远处赶来,挡在醒裟面前,将凤栖团团围住。 见凤栖与众侍卫苦战,一时难分高下,醒裟原本惊慌的心此时安定片刻,她看着苦苦作战的凤栖,嘴唇微弯。 “凤栖,没想到你还蛮聪明的嘛,竟然能查到是我给凤后下的紫灵之毒。可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呢。” “我告诉你,我不止是要凤后的命,让你尝一尝失去至亲的痛,我还要你看着最爱的人是如何背叛你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升起一抹邪佞的笑。“凤栖,你还不知道吧,我世子哥哥在东锤关布下了连环阵,不出今日,你那位五皇子哥哥,很快就要去与你的母后相聚了。” “不可能!”凤栖大惊,手上的利剑挥舞的更厉害了,几乎无人能挡。不出片刻,护在醒裟身边的几名侍卫皆死在了凤栖的剑下。 利剑横空,势不可挡,醒裟看着凤栖渐渐逼近的长剑,忽然意味不明一笑,不过一瞬,又突然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不想后脚跟踢到了后面的门槛,便直直向后倒去,“啊……” 眼见着凤栖的长剑就要刺到醒裟,凤栖只觉得眼前闪过一片明白色,手腕一沉,她刺向醒裟的长剑就生生转了个方向,让她不觉踉跄几步。 醒裟抬眸看向凤栖,或者说是凤栖的身旁,面露喜色,“世子哥哥,快救我。” “放手。”凤栖瞪着眼前的人,手臂一挥,就要甩掉苍云代扣住她手腕的手。 “你不能杀她。”苍云代抿唇,不容转圜地道。 “放手。”凤栖突然抬起没被扣住的手,运起掌力就朝苍云代打去,“苍云代,别逼我恨你!” 苍云代被她话里携带的浓浓的恨意给怔住了,迟钝了片刻。凤栖趁此机会甩开他的手,利剑再次挥起,刺向醒裟。 突然肩上一痛,猛烈的痛楚立时从后背传向四肢百骸,凤栖心上一颤,就连手中的剑都抓不住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凤栖稳住欲坠的身子,强忍着胸口翻江倒海般的痛楚,难以置信地回转身子,看向身后的男子。 苍云代似乎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凤栖。 “我……”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凤栖哑着声音开口,强行运气压下胸口的闷痛,喉头似乎涌上来了一股腥甜,她都没有理会,只固执地看着苍云代,这个她爱了又爱,爱到深处要恨不能恨的男子,执着着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在这一刻,似乎已经明了。 “我明白了。”久久的沉默过后,凤栖突然吐出一句,嘴角的笑意渐渐蔓延。 明明是在笑着,却为何让人看着忍不住想要落泪呢。 苍云代看着她,心上一痛,“凤栖……”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抱她,却被她一手打开。 “苍云代,从今日起,我凤栖与你,就再无任何瓜葛了。”凤栖笑,眼角湿了又湿,嘴角的笑意却依旧张扬,“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咬着牙将最后一字说完,凤栖猛地推开苍云代,苍云代没有防备,被她推得向后退了两步。 就这两步的距离,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栖跑向不远处她骑来的骏马,翻身跃上,御马离开。 马蹄踏踏远去,尘土扬起又落下。 “不去追吗?”醒裟站起身,走到苍云代面前。眼见着苍云代什么动作都没有,只眼睁睁地看着凤栖远去,她垂眸,忍不住问出口。 “不用了。”苍云代知道,就是追上去了,就凤栖现在的状态,也听不进去他说什么,更何况,箭已在弦上,所有的人和事都准备好了,他没有回头的道理和权利。 醒裟是知道苍云代的布置的,她也知道苍云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所以对于苍云代的回答,她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凤栖已经远走,他却还是痴痴站在这里,看着再无人影的前方,她还是忍不住心生不忍。 “世子哥哥,你可怪我?”犹豫片刻,醒裟终是迟疑地问出了声,怪我自作主张,怪我筹谋算计,怪我将你与凤栖逼上了绝路? “你今日受了惊吓,早些休息,明日就回京都吧。”苍云代避而不答,转身离去。 醒裟看了一眼苍云代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苍云代方才站着的地方,一小滩未干的鲜红血渍,眸光暗了又暗。 世子哥哥他,终究还是在乎的吧。所以他耿耿于怀了,伤了凤栖的事。 凤栖御马飞驰离开了小镇,途中遇到了赶回的星渺众人,其中就包括苍云代的明卫溯斐。 溯斐虽然奇怪为何凤栖会在此处,但见到凤栖他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他们此次急匆匆地离开凌天京城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凤帝下到右相府的赐婚圣旨。 刚开始他还为世子不值,如今在这里看见凤栖公主,不久前世子又急急忙忙离队赶路,看来那道圣旨不是误会就是已经解决了。 他心里高兴,想等凤栖走近了跟她打个招呼,却忽略了若是凤栖与苍云代误会解除,凤栖又如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所以当凤栖马不停蹄甚至以更快的速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时,吃了满嘴尘土的溯斐脑门上立时挂了好几个问号。 凤栖公主这是,怎么了? 凤栖自然是看见了溯斐,只是她现在心绪混乱,完全没空去搭理他,在他抬手就要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纵马不做停留地离去。 一路出了小镇,向漠南而去,凤栖的心神早已偏远,心口一阵一阵地疼着,连呼吸都是难受的。 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跑得飞快,黄尘飞扬,几乎迷了人眼。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凤栖不清楚不明白,背后的伤火辣辣地疼着,却怎么也及不上心口的伤,像是血肉被翻出来,撒上了无数的盐一样疼着。 马儿跑得好快,凤栖的眼前一片模糊,脑袋空空的,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心口的疼痛。 恍恍惚惚之间,凤栖竟松开了马缰,身子一软,控制不住地往地上栽去。 狠狠地摔下马,凤栖的后背本就有伤,如今可谓是伤上加伤了,疼地她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一下,疼入骨髓。 动不了,干脆就仰躺在地上,睁眼就是澄净如洗的天空,白云朵朵,却挡不住阳光倾泻。 凤栖艰难地抬起右手,放置在眼睛上,遮挡直射的阳光,晶莹的泪珠悄悄从眼角滑落,掩入如瀑的青丝中,消失无痕。 高高的天空上滑下一只云雀,云雀打了几个转,清脆一声鸣,落在了凤栖遮住眼睛的手臂上。 凤栖一惊,猛地坐起身来,身上的疼痛却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云雀因为她的动作倏忽一下扑通着翅膀飞腾上天,待凤栖坐起,它这才扑扇这小翅膀降下来,落在凤栖的腿上。 云雀先是抬头看了看凤栖,随后又低下小脑袋,轻轻啄着绑在它腿上的信笺。 凤栖会意,取下它腿上的信笺,展开一看。上好的宣纸上用着格外凌乱地字迹写着,五皇子凤琉,薨于东陲关战乱。 双眸睁大,凤栖猛地起身,停在她腿上的云雀没能反应过来,一脑袋扎进了黄沙里。 因为起身太猛,凤栖受伤的身子根本受不住,脑袋一阵眩晕,原本被强压下的腥甜再次涌了上来,凤栖忍不住‘哇’吐出一口黑血。 第二十二章 紫璃玉簪 从漠南一路风尘,赶了三天三夜,凤栖终于去入了东锤关,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次踏入东锤关,却是这般的场景。 翻身下马,凤栖累得几乎站不稳了,她还是坚持着走去东锤关。 凌天败战,一路上走来,不断地有百姓从东锤关方向而来,逃向关内其他的城镇躲避战乱。 凌天战旗暗淡,悬挂在破败的长杆上耷拉旗角,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是浓重。 “什么人?”东锤关大门紧闭,站在城楼上值守的士兵看见牵着马一步一步行来的凤栖,大喝道。他常年镇守在东锤关,并不识得凤栖。 “怎么回事?”凤栖还未开口,城楼上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凤栖抬头,很是轻易就认出了那人,是康炜将军单靖。 “将军。”守城的士兵向康炜将军见礼,说明了情况。康炜将军有些疑惑地低头向城下看去,顿时大惊,“凤栖公主。” “开城门!”康炜将军急忙转身下了城楼,大喊一声。 守门的士兵都听清楚了康炜将军的大喊,赶紧动手开了城门。沉重的城门轰然打开,康炜将军从里面跑了出来,跪在凤栖面前。 “臣单靖见过凤栖公主。”在康炜将军的身后,还跟着一小队的守城士兵。 凤栖抿唇看着康炜将军,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康炜将军,我哥哥呢?” 听见凤栖低沉哑着声音发问,即便是心里早有意料凤栖此次就是为了五皇子凤琉而来的康炜将军也忍不住心上微酸,犹豫着不忍将已定的结局告知。“五皇子,他……” 康炜将军的迟疑更是验证了凤栖所得到的消息,孱弱的身体颤了一颤,凤栖几乎站不住了,幸好马儿就在她的身边,支撑住了她的身体,她这才没有倒下。 “他,现在在哪里?”人死了,总还有尸骨吧。凤栖几乎是抖着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康炜将军一听,不由得想起那场战役的残酷,尸横的遍野,血染的泥土,以及几乎看不清谁是谁的血肉模糊的尸骨。 如同人间地狱的战场他不是没见过,却是第一次感到无法面对,感到心惊胆颤。山河破碎,江山染血,不复如画,他凌天的百姓还能以何为家啊。 “回凤栖公主,臣无能,遍处寻不得五皇子的尸骨。”康炜将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面对眼前这个曾经张扬,如今却孱弱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女子。 他听说不久前宫里的皇后娘娘没了,如今又是五皇子。唉,终究还是刚刚及笄的少女,如何能够忍受住亲人的一再离去。 再一想此次战争起的缘由,康炜将军忍不住在心中又是一声叹息,星渺与凌天大战,这凤栖公主与云世子只怕是…… “什么叫做寻不到尸骨?”原本就惨白一片的小脸此时更是白得透明,寻不到尸骨的意思是…… “五皇子,尸骨无存!”康炜将军也是万分的不忍,艰难地吐出七个字。五皇子是个好皇子,只可惜,天妒英才。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相信!“本公主不信什么尸骨无存,我只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意识到凤栖的情绪可能有些不对劲,康炜将军再顾不得礼数起身,“公主,你先冷静一下,我们虽然没有找到五皇子的尸首,但我们在五皇子失踪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康炜将军将随身带着的东西拿出来,除去两层的布,露出一只淡紫色的雕花簪子,簪子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在末端雕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玉梨花,玉梨花娇艳,手工却是不难看出的粗糙,显然做的人手艺不是很好。 “这支簪子是五皇子随身携带的,偶尔没事的时候,臣经常看到五皇子拿着刻刀雕刻着。”康炜将军双手将簪子捧到凤栖眼前,“五皇子曾与臣说过,这支紫璃玉簪是他送与公主的及笄之礼,只可惜公主那时的加笄之礼没有留给他,他不能亲手为公主戴上这玉簪。” 凤栖手抖了又抖,即便她很是努力地告诉自己要稳住要镇定,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汹涌而出,“哥哥……” 接过玉簪,沏凉的温度冻僵了她的指尖,寒意顺着血脉窜进心脏,针扎一样疼着。 她还记得,及笄之礼结束后她曾向凤琉讨过礼物的,所有人都给了,就只有他偏过头去告诉她没有,任她软磨硬泡始终不松口。 其实他准备了,精心准备了,可因为她为了母妃的粉色玉簪而选择了芮王为她加笄,他心里有气,正呕着呢。 可她怎么就信了呢,怎么就会相信他真的没有准备礼物还因此跟他生了好几天的气。 她怎么就信了呢,她怎么就那么笨呢。笨蛋,凤栖你这个大笨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相信。”凤栖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他是谁,他是凤琉啊,前段时间还在跟她生着气呢,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对,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的。”凤栖手握着紫璃玉簪,抓住马缰翻身就要上马。 “公主。”康炜将军有些担忧,却又不敢上前去,他担心自己手下没轻没重反而伤了凤栖。 凤栖却不理会他,调转马头,打马就离开了。任由康炜将军在身后追喊。 凤栖的马术是极好的,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哥哥。”杀戮从来都是战争中必不可免的,一路走过,不过短短路程,尸横遍野。凤栖认得,这些人中,有凌天的将士,还有星渺的,更甚至还有百姓。 凤栖一面走着,一面去查看那些尸体,嘴里一遍又一遍念着哥哥。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说好了的,要等她一起回家的,可是现在,家在哪里?哥哥在哪里? “哥哥,哥哥……”血迹布满的土地上,她什么都有寻到,天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你不是说过的吗,会一辈子陪着小柒的,你说等小柒冬月真正的及笄之礼也就要亲自为小柒戴上这支发簪的,可是小柒的及笄之礼还没有到,你怎么就不见了呢。 “哥哥……”不要丢下小柒一个人,小柒会害怕的,哥哥,哥哥…… 当最后一丝光亮沉下西山,夜幕开始降临,凤栖沿着战壕不知目的地走着,心口闷闷地疼着。 喉头涌上腥甜,黑血脏了木槿紫的衣襟。凤栖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地向地上倒去。 就在她的身体快要碰到地面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天青色的锦衣划过眼角,凤栖的视线停留在男主温润如玉的玉容上。 她缓慢抬起手,轻触,指尖传来温温的体温。“泠溪,哥哥?”她迟疑片刻,此时差不多空白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 “是我。”泠溪温声应道。 他不应还好,他这一应,凤栖刚刚干涸的泪腺此时再次盈满,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小手紧紧地揪着泠溪的衣襟,凤栖再也忍不住哇声大哭起来,“泠溪哥哥,我找不到哥哥了,我找不到哥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泠溪哥哥,我找不到他了。” 我找不到他了。凤栖伏在他的胸前嚎啕大哭,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她找不到哥哥了,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怎么办?她好害怕,她不想一个人。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不怕,小柒不怕。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哪怕在你心里,我永远也及不上苍云代和你的亲哥哥,我还是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小柒。“我会一直都在。”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连日奔波,凤栖哭着哭着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晕倒在了泠溪的怀里。 泠溪又爱又怜地揽着她,别担心,别害怕,就算是失去了全世界,你还有我,小柒。 月光柔和,撒向这片收割了不知多少人的人间地狱,也照亮了那对相拥的男女。 直到泠溪发现凤栖的不对劲,抬手探向她的脉搏,一片混乱。 “公主,公主,你醒醒,小柒!”泠溪顿时心慌了,赶紧抱起凤栖,他骑来的马便在路旁不远的地方,他抱着凤栖跑将过去,翻身跃上了马,御马向西而去。 世人皆知泠渊涧隐居世外百年,是传世的医药大家,习得至高医术之人,可活死人,肉白骨。 却从来没有人知道,泠渊涧其实就在东西锤关出百里之外的一个山谷里,此谷万分隐蔽,隐于狭长山脉之间,甚少有人知道其所在。 泠溪带着凤栖狂奔回了泠渊涧,抱着凤栖丢下一句准备热水就回了自己的居所。 即便有些惊疑,但对于在泠渊涧一直说一不二的泠溪,泠渊涧的小学徒还是不敢说什么的,赶紧火急火燎地去准备热水去了。 凤栖这病来势汹汹,就是泠溪也费了好大的劲,又是施针又是命人熬了药来灌药的,折腾到了半夜,凤栖的热才退了些,只是脉搏依旧混乱,并没有因为烧退了而有所缓解。 第二十三章 要活下去 泠溪站在凤栖的床头,眉头紧拧,显然万分忧心。 “少主,您都忙活了半天了,去歇息一下吧,这里留个人看着就行了。”学徒从泠溪回来也跟着忙进忙出的,累得够呛,此时更是上下眼皮正打架呢,话也有些瓮声瓮气的。 泠溪本想摇头不用的,但见凤栖依旧穿着那一身木槿紫的云罗锦,便松了口,“我让你烧的热水可是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少主的吩咐,他哪里敢怠慢啊。 “找个丫鬟进来,为公,姑娘擦洗一下身子,换身干净的衣服。”泠溪沉声吩咐着。 学徒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找人去了。 直到学徒找来的人进来了,泠溪这才退出了房间,去了隔壁他的房内清理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服。 丫鬟的动作也快,泠溪刚换衣服,她就从凤栖的屋中出来了,见到泠溪,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凤栖躺在床上,沉沉睡着,因为发热,她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泠溪靠近她的床头,却发现她睡得似乎很是不安稳,眉头就是在昏睡中也依旧紧蹙着,不曾松开过。嘴微张,喃喃念着什么。 因为声音太低了,泠溪并没有听清她什么。 凤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面有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冲她笑着,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柒,阿九,九儿,柒儿,柒柒,凤栖,公主,阿九…… 好吵,真的好吵…… 然后那些人的面容渐渐清晰了,父王双手伸到她的腋下,将她举高高,“柒柒,宝贝乖乖,我的好女儿。” 母妃坐在风王府她特意央了父王搭的葡萄架下冲她柔柔地笑着,“柒儿,过来,试试母妃为你做的新衣合不合适。” “笨蛋柒,高了害怕,低了又一直喊要高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对于她的反复无常哥哥风肆染感到很无奈,丢下妹妹转身假装要走。风柒染赶紧跳下秋千架,拉住哥∵↖∵↖∵↖∵↖,&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哥的手告饶。 画面飞转,曾经鼎盛一时的风王府陷入一片火海,母妃呕血而死,父王护她和哥哥离去,最终也难逃丧生火海。 为躲开岸上飞射而来的羽箭,她失足落入河中,哥哥趴在船上,不住地伸手来够她,“妹妹,妹妹……” 黑色的河水,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所有的事物和人都是黑色的,冰凉的河水不住地涌进她的口中,她全身都在发冷,冻得牙齿都在打架。 黑暗之中,她听见‘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岸上船上除了兵器相交的铿锵声,还有风王府那些家臣若有若无的喊叫声,“世子,世子心啊,郡主……郡主在那边……” 哥哥,是你吗,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她刚要张口喊,声音未出,就有不少的河水往她的口中涌,让她再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妹妹,柒,不要怕。”哥哥的声音传来,她感觉腰上一紧,她沉浮在水中的身体有了依靠。 哥哥,是你吗? “不要怕,哥哥在呢,哥哥在。”想是听见了她心里的害怕,那个声音一直都在她的耳边回响,不停地重复着‘哥哥在’‘不要怕’。 害怕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黑暗中她开始伸手去抱那个揽住她的人,手紧紧地扣着,真实的触感让她心安,哥哥。 “柒,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身体被托起,风柒染感觉自己被甩了出去,后背碰上木板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上岸了,安全了,但耳边的声音就此消失了,无声无息。 不,哥哥,哥哥……她开始慌了,不停地喊着,叫着,唤着,可就是没有人来应她,没有人,没有哥哥,什么都没有…… “哥哥,哥哥……”低声的喃喃越来越大声,就连呼吸都开始急促,惊醒了靠睡在旁边软榻上的泠溪。 泠溪翻身下了软榻,几步快走就到了凤栖的床前,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加之忧心着凤栖,睡得更是不稳,所以凤栖只要有一声响他就醒了。 听她就连在睡梦中都不停地哭喊着哥哥,泠溪心上一酸,拉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动作轻缓地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半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乖,不怕,哥哥在这里,不怕。”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泠溪的那一句‘哥哥在这里’起了作用,凤栖的低喃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消了声,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泠溪轻声叹息,看着凤栖仍旧挂泪的睡颜,心里难受得紧。 好了要保护你的,可到底还是没有做到吗? 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泠溪此时的心里不出什么感受。难过,懊悔,层层叠叠,混杂着毫不留情地打过来,扑头盖脸。 她沉沉地睡在他的怀里,淡淡的女子香萦绕在鼻间,泠溪突然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是几岁来着?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那个时候还没有星渺,天隆王朝还在,凌天南隨也不过是天隆的附属国。 那一年他第一次出泠渊涧随师尊去疆域城办事,办完事之时正赶上风王的寿宴,他便随师尊去了风王府。 那算是第一次见面吧。那个时候她站在后花园的花坛上,冲着另一个男孩子嚣张挑衅着,后来她摔下花坛,不知为何,他第一次用了师尊教的轻功,伸出手去接她,只为了不想看她受伤。 就在他们三人齐齐摔倒在地的时候,有人从远处跑来,她又在欺负。 她从来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有人她欺负人了,那她就欺负人了怎么着。 当她一脚将那人踹倒时,他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来的? 哦,对了,他当时在想,这位姑娘真是有趣。 后来听她被罚去了祠堂,三天三夜,而当初被她挑衅的男孩则在祠堂外弹了三天三夜的琴。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知道了的名字,风王府的栖晗郡主风柒染和瑾王府的世子公子苍云代。 在帝都逗留是必然的,只是他不能时时待在师尊身边,便独自一人出了门游玩,意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暗杀,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不是不怕,却依旧假装镇定地与他们周旋,借机脱险。 拐角的巷里撞见偷溜出府门的她,终是被牵连了,只能跟着他一起逃亡。 相比起他,风柒染对于帝都更是熟悉,暗杀他的那群人明显也不是帝都人,只一个的拐弯都能被她耍得团团转,摸不清方向。 他握着她细腻的手,看她因为对方倒霉而笑得如花灿烂的笑靥,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想牵着她的手一辈子的诡异想法。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喜欢。 暗杀事件过后他便随师尊回了泠渊涧,他绝没有想到,再得到她的消息时,风王府背上了叛贼的罪名,风王与风王妃葬生火海。而风王世子风肆染与栖晗郡主风柒染下落不明,也有人郡主在逃亡途中失足落水,世子下水去救,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兄妹二人双双丧生鱼腹。 风柒染这个名字这个人就像烟花,在他的生命中璀璨一显,随后便消失无踪了。 差不多半年之后,凌天频频传出九公主凤栖的惊世之举。 凤栖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喉咙干得厉害,浑身也没什么力气,一重又一重的梦境更是惊得她冷汗连连。 艰难地撑死眼皮,凤栖微微侧头就可以看见坐在她床头看书的泠溪。 凤栖一醒泠溪就知道了,他低下头来,笑得和暖,“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凤栖怔怔地看了泠溪好一会,才动了动嘴唇,干渴得难受的喉咙就是只一个字,还是有股撕扯的疼痛,“水。” 泠溪听言,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走到桌旁倒了杯水过来。是他疏忽了。 动作轻缓地将凤栖扶起来,将杯子中的水送到她嘴边。还不忘嘱咐,“慢喝。” 凤栖是真的渴得厉害了,一杯水很快就见了底。 “还要不要?”泠溪问了一句,见她头,转身又去倒了一杯。 这次凤栖只喝了半杯。 将剩下的半杯水用巧劲送回不远处的桌上,泠溪将手指搭在凤栖的脉上。 “泠溪哥哥,我没事了。”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烧还没完全退,药还是要继续吃的。”松开把脉的手,泠溪又将手掌覆上了她的额头,混乱的脉搏依旧没有好转,但看凤栖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异常,只是这烧一直退不下去,着实让他忧心。 “啊……”一想到苦苦的汤婆子,凤栖皱巴着一张脸,她最讨厌喝药了。 “活该。”泠溪看着她的样子,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好笑地道,“谁叫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又是受伤又是生病的,这药啊,你还真非喝不可了。” “泠溪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我是病人啊泪目…… 第二十四章 东锤关破 看着凤栖故作可怜的模样,泠溪又好笑又好气,强忍着不给她动摇,“书儿,将姑娘的药拿进来。”就是因为你是病人,所以才要喝药好不好。 “……”泠溪哥哥是坏人…… 看着药童端进来的那一碗黑漆漆的苦汤婆子,凤栖真的快要哭了,可不可以,不喝啊…… 泠溪接过药碗,看着凤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一软,都快要忍不住答应了。还好他够镇定,“要我喂你还是自己喝?”态度很明显,喝药吧~ “……”果然没爱了泠溪哥哥,“我还是自己喝吧。”自己喝,一口干,苦也是一时的。一勺一勺喂,多么长的痛苦领悟啊。 虽然讨厌喝药,但旁边有个泠溪看着,凤栖也不敢太过放肆,反而干脆地一口饮尽碗中的药。 “好苦。”凤栖将手中的碗丢给泠溪,吐了吐舌头。 “呵呵。”泠溪忍不住一笑,放下手中的碗,“要不要这个?” 手突然伸到背后,再回来的时候很是神奇地手心上躺着一个布包,摊开,几枚金黄色的蜜枣出现在凤栖面前。 虽然是骗孩的东西,但此时口中除了苦涩一味道都没有的凤栖倒是很受用。“要!” 咬着甜甜的蜜枣,凤栖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笑弯了眼。 泠溪看着她,总觉得眼睛酸涩,心里寒了又寒。分明是有恼怒的,却怎么也发不出,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轻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泠溪心中不忍,似叹非叹,“想哭就哭吧,何苦为难自己笑呢。”在我的面前,你可以不用如此。 凤栖突然沉默了下来,嘴角的弧度熄了下去,又再次无力勾起。 她低着头,眼前是泠溪如玉的手,“哭什么呢,没有什么值得我哭了泠溪哥哥。”即便是哭,也改变不了事实,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她凤栖从来就不是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 对于凤栖的回答泠溪并不感到意外,他与』±』±』±』±,&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凤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足够他去了解她了。只要有心,时间的长短从来不是问题。 心中叹息感慨,泠溪放下了遮住她眼睛的手。 “这里,是泠渊涧?”她受了重伤又突然发热,泠溪不可能带着她跑太远的地方,西陲关他不可能带她去,去东锤关的话势必惊动康炜将军单靖,那么此时她应该是在东锤关的都督府。而这里,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都督府,尤其是空气中飘散的药香,并不是她所喝的汤药发出的味道。 凤栖有些诧异地看向泠溪,真是没想到,原来泠渊涧竟在东西锤关之间,存在于凌天与星渺的眼皮子底下。 泠溪温和一笑,了头,“是。”这里就是泠渊涧。 “你可安心在这里修养,放心,不会有人打扰到你的。” “嗯。”凤栖头。 泠溪缓缓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陪她了一会话,便去了药方为她找药去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放在此时的凤栖身上真的没有错。凤栖这一病,就病了三日。 今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阳光暖暖的,但是驱走了不少的寒意。 凤栖在屋中待久了嫌闷,又奈何身子不争气,泠溪不肯她随便乱跑,又怕她真的闷得慌,便让人从屋里搬出了一个软榻,放置在阳光底下,凤栖闲来无事就躺在暖阳下晒晒太阳。 闭上眼睛假寐,阳光倾斜而下,落在身上暖暖的。 身后突然想起了脚步声,不用想凤栖也知道是谁,阳光暖暖,晒得正舒服,她也就懒得起身了。 泠溪看了一眼一旁石桌上空空的药碗,缓缓笑了一笑,“今天倒是自觉。”嘴角刚刚勾起,突然想起什么,泠溪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在凤栖睁眼看他时再度轻缓一笑。 凤栖抬眸看向泠溪,突然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泠溪哥哥,有事?” 泠溪不语,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她。 “谷外传来什么消息了吗?”凤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泠溪哥哥,告诉我!”见泠溪久久不语,凤栖急急地道,她一定要问清楚。 泠溪抬头看向凤栖,见她面带焦急,张了张口想要和盘托出,但又一想她的身体,原本要出口的话又再次犹豫地含在了嘴里。 他安插在凌天那边的暗探传来消息,东锤关已在昨日夜间被破,康炜将军单靖在无法扭转局面的情况下带领大军逃出了东锤关,退守到了距离东锤关五十里的燕城,,却不想刚入得城门,燕城就被苍云代所带领的星渺军攻破了,无奈之下只好再退五十里,在横山岭上安营扎寨,拉起了一条防线。 泠溪越是不言语凤栖就觉得越是可疑,心里的不安就越盛。 “泠溪哥哥,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东锤关……”东锤关怎么了凤栖不出口,但她知道,东锤关刚经历了一场败仗,镇守东锤关的哥哥又死了,哪怕还有康炜将军在,到现在凌天士气低迷,而星渺恰恰相反,势如破竹。东锤关,只怕是保不住了。 而泠溪的沉默更是验证了凤栖此时心里那个不太好的想法。泠渊涧离东西锤关不算太远,开会也就两个多时辰,快马加鞭,泠渊涧该是最早得到那边的战报的。所以此时的凤栖是笃定了泠溪知道那边的情况了。 “泠溪哥哥,你告诉我。”凤栖睁着大眼看他,“泠溪哥哥,我还是凌天的九公主,我有资格知道凌天现在的情况,求你告诉我。” “是,东锤关,破了。”泠溪抿唇,他的确没有想过能瞒住凤栖。他从来都知道凤栖的不简单,不止她的身份,还有她的这个人。 东锤关那边,只怕也有她自己的眼线吧,这里是泠渊涧,所以她一时半会还得不到消息,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瞒着她永远。 凤栖突然垂下了头,长长的刘海滑下,正好遮住她的眼睛。 “公主……”泠溪看不见凤栖的表情,但从听到东锤关破之后她的周身就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息。她终究还是受伤了,这次伤的,是心。 “他到底还是这么做了。”一情面也不讲地做了,一挽留的余地都没有地做了,一让她自我安慰的可能都没有地做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泠溪长长一声叹息,“云世子,也许也是迫于无奈。”不忍看她伤心,即便是他闭着眼睛都不信的话,他还是出了口。 凤栖凄凉一笑,“泠溪哥哥,若我现在给你下了绝命的毒药,告诉你,只要你杀了你的师尊,我就给你解药,你会杀吗?” 泠溪沉默。他不会,可他如何得出口。出口,又是一句伤人的话。 “呵。”凤栖呵笑一声,甚是凄婉,“泠溪哥哥,你和苍云代是不同的两个人,你待人温和他处世冷清。但同样的,你们两个也是一样的人,只要是你们不愿意做的事,哪怕是拿性命来逼你们,无论是你还是苍云代,都不会甘愿去做的。” 更何况那个人是苍云代啊,她太了解那个人了,从来都是一个冷到了骨子里的人,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威逼到他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泠溪无言,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任何的安慰都是搪塞,对于凤栖而言毫无作用。 “泠溪哥哥,老实告诉我,星渺大军现在到哪儿了?”凤栖抿唇,沉默半响。 “横山岭。”泠溪不再隐瞒,将凤栖在泠渊涧养伤这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见她听言后低头沉思,泠溪犹豫着还是将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云世子现在不在燕城之中。” “不在燕城?”凤栖有些诧异,星渺刚刚攻下燕城不久,苍云代不留在燕城整顿兵马,会去哪里? 泠溪看了一眼凤栖的脸色,苍白的脸好像比之前了一圈,她瘦了,“云世子应当是回了西陲关,我埋在西陲关的暗线回报在西陲关看见了云世子……”到这里,泠溪下意识顿了一下。 “还有御醒裟,是不是。”凤栖从来没有想过,不过短短三日,恨不能杀了御醒裟的她再次提起这个人,竟然会平静到这种地步,就像是再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般。 恨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不恨,也那么容易。 也许,不是不恨了,只是她太累了,没力气去恨罢了。但如果机会,她还是会杀了御醒裟,为她的母后报仇! “你是如何打算的?”泠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留不住凤栖的。 果然,只见凤栖想也不想,顿也不顿地道,“我要去衡山岭。” “可是你的伤……” “泠溪哥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凤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了。“父皇送母妃的灵柩去皇陵了,朝中由太子哥哥监国,五哥哥又……” 第二十五章 决不允许 “从衡山岭传消息回去,再调兵遣将从京城过来,都是需要时间的。现在的凌天一败再败不能再败了,所以衡山岭,我必须得去!” 泠溪无奈一笑,“我知道你去意已决,我也拦不住你。”泠溪在心里自嘲地笑笑。这个世界上,能够改变凤栖已定主意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个人吧。“我会为你安排的,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启程可好?”完,他就站了起来,似乎只要凤栖‘好’,他就立马去为凤栖安排。 “……好。”本想现在就启程的凤栖一看泠溪的样子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别看泠溪平时一副温润如玉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他可一都不比苍云代好话。 苍云代…… 泠溪一听凤栖答应了,嘱咐了她一句好好休息,便去给她安排了。 泠渊涧里管事的人听了吩咐,应了一声就退下了。泠溪想了想,原本就要往回走的步子突然转了个道,去了药房。 已经是冬天了,庭院里的树都落了叶子,阳光便没有了任何的遮挡,全落在了凤栖的身上。 泠溪走后,凤栖并没有立即回房,而是依旧坐在软榻上,静静想着她的心事。 阳光暖暖,倦意突然就袭了上来,脑袋意外,就在软榻上阳光下沉沉睡去。凤栖自己都不知道,她尽来的睡眠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泠溪为凤栖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一匹快马,一些衣物,路上吃的干粮,还有一些银两,打包成一个的包袱,简单方便。 凤栖看了也高兴,瓶装便捷,方便她赶路。 凤栖转过身看向泠溪,“泠溪哥哥,谢谢。” “傻丫头。”泠溪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与他何须言谢。 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瓶子,“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这是给你的药,要记得吃。” “嗯,凤栖知道。”凤栖接过药,乖觉地应了一句。 “去吧,路上心。”纵使舍不得,还是要放手。 “泠溪哥哥,…………,&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今日一别,相见之期怕是遥遥,要保重啊。”如今的局势,天下大乱,以后会如何,谁也不准。 “不要傻话,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去京城看你的。”泠渊涧世代门规,不得参与各国争斗,如今三国大乱,泠渊涧自然是要就此隐世一段时间的。 “好。”凤栖头,“那我等泠溪哥哥过来京城看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凤栖不再多话,翻身上马,顺着泠渊涧后面的路打算绕过东锤关,赶往横山岭。 马蹄踏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泠溪却是许久许久都收不回视线。 横山岭在东锤关百里之外,是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岭,但因其背后是凌天第二大繁华的洛城而成为要地,凌天曾经的护国将军,也就是康炜将军单靖的老师曾在这里设下了一个驻军要,使横山岭成了继东锤关之后凌天的第二道防线。 这也是星渺攻下燕城之后,久久攻不下横山岭的原因。 凤栖御马飞驰,几乎不做停留,就是到了中午,也只是在马背上咬了几口泠溪为她准备的干粮,又继续赶路了。终于在日暮四合之际赶到了横山岭。 一踏上横山岭,迎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干涸的半干涸的血迹混着泥土斑斑,无不表明这里曾数次经过大战。 凤栖御马走到了凌天驻扎在横山岭的军营门口,守在哨岗上的士兵一见到凤栖,赶紧让身边的人进去通知将军们,他过来给凤栖开门。 “凤栖公主。”早前凤栖到东锤关之时,他就在城楼上,听见康炜将军这般唤过她。 凤栖翻身下马,“单靖在哪?” “臣在。”远远就听见凤栖在喊自己的名字,接受消息赶来的康炜将军单靖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来,“见过凤栖公主。” 康炜将军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凤栖,那日凤栖走得太快,他没追上,派人出去找,也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后来星渺攻城,他才不得不放弃寻找公主回城防守,不想没有找到凤栖公主,东锤关也没有守住。幸好现在公主无事,他也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上下看了一眼凤栖,她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康炜将军总算是不用想着怎么回去向凤帝讨旨谢罪了。“公主,我们里面话。”康炜将军做了个请的手势。 凤栖头,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士兵,跟在康炜将军的身后进了军营。 “这么来,你们一早就派人入京请求支援了?”凤栖坐在主位上,凝眉看着座下的人,除了康炜将军,还有原东锤关的守关将军和原燕城的守城将军,以及几位副官将领,他们都是接到康炜将军命人传去的消息,正才匆匆赶过来见凤栖的。 “的确是这样。”事实上,在五皇子凤琉尚未战死之时,他们就已经派人入京了,燕城破后,这已经是第二批进京的人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一消息,着实让人心中焦急啊。 “看来不是你们派出去的人被拦截了就是京中出了事。”凤栖沉默一会,才缓缓地道。 “什么?”康炜将军大惊,“京中出事了?” 对于康炜将军过大的反应,凤栖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假设吗?”那么大反应干嘛,淡定好不好。 “……”完全就是因为公主你的表情太严肃太正经了吧…… “公主的不无道理。”坐在康炜将军对面的是东锤关的守关将军,第一批被派进京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都是马上的好手,他相信,若是不出任何意外,最多一天半,他们就可以到达京城。 可如今东锤关破,燕城失守,第二批人已经派了出去,可第一批的人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他越想是越觉得出了事啊。 “那,到底是有事没事啊。”康炜将军觉得自己都快被他们给绕糊涂了。 “诶,我老单,你就不能不那么急躁吗?”坐在康炜将军身边的燕城守城将军看不过去了。“公主没京城出事,但估计着也不远了。” 凤栖了头,“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南隨。”南隨虽然与星渺一同发布与凌天为敌的文书,但至今还没有半动静,只怕不会太妙。 虽然她与南隨晔和南瓍玉相交甚久,但有些事情还是很难的。国家利益摆在面前,什么都有可能。她与苍云代,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凤栖自嘲一笑,心口抽痛。不是好了不想不念的吗,为何还会感到心痛。 下首几人面面相觑,突然想起今年刚开春那会南隋太子南??晔的三次请婚未果和凤栖及笄之后的凤帝反悔,将九公主下嫁给沫相府的大公子如今的兵部尚书沫耿言的事,皆是心中暗叹。 其实他们一直以来也搞不清楚凤帝的想法,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反悔,这不是自己找打吗?当然,他们也只敢这么想想,还真不敢出口啊。 “凌天离南隋最近的城池在北蒙,镇守在北蒙的是皇上的母舅梁老将军,梁老将军驰骋沙场四十几载,又有梁少将军扶持相助,暂时不会有事,公主尚可放心。” 凤栖听言,了头,的确,相比较起横山岭这边,北蒙的问题应该不会太大。“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专心地来应付星渺为上。” “不知公主有何高见?”对于这位传言中纨绔非常的九公主,在座的人其实是各有各的见解的,尤其是康玮将军单靖,他认识凤栖的时间较之他人长,也接触过多次,对于这样一位纨绔名声在外,锦绣乾坤在内的公主还是有几分信服的。 “高见不敢有,但是拙计倒有几分。”凤栖扫视众人一眼,言道,“明日,我们便去攻打燕城,夺回城池。” 接着,凤栖将自己的想法从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是在沙场上摸爬打滚走出来的,生死见得多了,轻易不服他人。但细细一听凤栖的计谋,眼眸中倒是闪现了几分诚服,也许,这位凤栖公主,当真当得起他们凌天第一公主之名啊,人家有这个命,也有这个能。 康玮将军摸了摸脑袋,问道,“京城那边怎么办?” “京城那边的事暂且就不管了,由他们去,我相信太子哥哥有办法解决的。”凤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管如何,被消灭夺去的关卡,她一定要再夺回来。她凌天的土地,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就是那个人,就是有再不得已的苦衷,都不能够。 将凤栖累了,几人都很是识趣地退出了大帐,让凤栖休息。 此夜静寂,群星闪烁。 第二日一早,康玮将军等人就依照凤栖的吩咐重整大军,兵分三路出发,前往燕城。 虽然凤栖的计划很好,但行军打仗者,死伤皆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大军还是心再心,谨慎再谨慎,朝着燕城前进。 按照计划,康玮将军带领的大军应当是最早到燕城的,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但令康玮将军意想不到的是,燕城的城楼之上,并没有一个守城的将士,摸上去的凌天将士也很是轻易地就打开了燕城的大门。 第二十六章 东陲捷径 凤栖赶到燕城的时候,照她的计划兵分三路的大军已经会合,因为燕城的守城将军最为熟悉燕城,所以康玮将军便让他去整顿大军,先安排守城的轮班,再安排众人的营帐。 凤栖骑马赶到燕城的都督府门口,翻身下马,守在门口的侍卫迎了上来,为凤栖牵马。将马鞭丢给他,凤栖大步走进都督府。 燕城的原都督早在星渺破城之时欲向星渺投降,被康玮将军一箭射杀了,没了主人的都督府空寂无人,早没了当初的模样。 康玮将军与东陲关的守关将军秦将军正在大堂商议军情,见凤栖向这边走来,齐齐起身。待凤栖走近了,行了一礼,“公主。” 凤栖了一下头,走到主位上坐下,“康玮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禀公主,臣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凤栖没有做声,但无论是康玮将军还是秦将军都很清楚,她并非是真的不想康玮将军所言,只是跟他们一样有所疑虑罢了。 毕竟星渺千辛万苦攻下燕城,却还未等他们举旗反攻,星渺大军便如潮水一般退出了燕城。他们可不敢想是因为星渺怕了他们,但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更加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加让人疑虑重重啊。 “两位将军入城都比我早,可是有发现什么异常?”想不出来原因,凤栖便自己转了个方向,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绝对不会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回禀公主,并没有。”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也就是星渺大军是真的退出了燕城,没有异常,没有阴谋?”凤栖挑了挑眉,怎么也不敢相信。 “是,星渺大军确确实实退出了燕城,没有异常。”秦将军顿了顿,“但有没有阴谋,就不得而知了。” 阴谋吗?凤栖勾唇一笑,“有没有阴谋,我们静静地看着不就知道了吗。”挥了挥手,凤栖起身欲向外走去,“竟然星渺舍得给,我凌天就敢接。不就是一个燕城吗,不费一兵一卒夺回来,△△△△,&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也是喜事一件,你们两就不要耷拉着脸了。” “吩咐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整军出发东陲关,誓要夺回我凌天失去的领土!”阴谋什么的,尽管来好了,她凤栖接着就是。 康玮将军和秦将军面面相觑一会,最终也只能无奈应是。 燕城其实并不是很大,毕竟是边陲的城市,再加上横山岭阻隔交通和经济贸易,哪怕百里之外就是凌天第二繁华的城市,燕城就是再繁华也不过如此。 星渺用了一天的时间攻下燕城,又用了一夜的时间消失无踪,燕城的百姓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星渺能从燕城退兵,大部分人还是很高兴的。 凤栖走在大街上,人们奔走相告,街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偶尔响起的欢声笑语,都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京城的日子。 快要临近春年了,往年的春年,她都是在京城过的,那个时候,有父皇母后,太子哥哥五哥哥,还有姑姑和姑父…… 凤栖还记得,今年的春年,她和五哥哥偷了父皇的藏酒,偷偷地跑出了宫找太子哥哥,在太子府中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把早上被她父皇满京城追杀;去年的春年,她拉了太子哥哥和五哥哥在御花园里放烟花,烟花筒倒了,差没烧了整个御花园;前年的春年 ,傅易烜瞒着所有人偷偷从北蒙回来,带了北蒙的特有的香果酒,带着她穿街过巷找到偏僻巷子里的一家烤鸡店,从天黑喝到了天亮。 似乎从到了凌天,成了凤栖开始,每一年的春年她都没有离开过京城。记忆最深的,无非就是到凌天的第三年,她第一次在凌天的春年夜宴上出席,为了掩盖她就是风柒染的事实,拉着曾经的死对头苍云代的衣袖,死皮赖脸地要当他的新娘。 那个时候的她已不再是天隆王朝的栖晗郡主,而他,已贵为星渺的瑾王世子,受星渺少年登基的尊帝倚重,成为了尊帝的肱骨之臣,朝臣巴结的对象。 那一年的春年夜宴似乎还是昨日的记忆,可她已不再是当初为了隐藏身份而伪装的凤栖,那一刻抱着玩弄和戏谑的心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变了初衷。 从来就不是不爱,而是因为太爱,因为爱而不能求,所以她才用种种借口将自己伪装成陌路人,用重重理由为自己竖起纨绔表现,掩饰爱他的事实,更假装看不见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 她不是不知道,那道差异就是一道巨大的狰狞的沟壑,一个踩错,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但她还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脚迈了出去。 苍云代,我从来就只告诉你喜欢,可你可否知道,我爱你。 高高的城墙上,木槿紫的裙角翻飞,凤栖站在城楼上最高的地方向远处眺望,可是除却重重高山,她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京城,看不见东陲关,看不见苍云代,看不见父皇母后,看不见哥哥,看不见所有她此刻思念的人,相见的人。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隔远,碧山还被暮云遮。 原本以为星渺突然退出燕城是有什么阴谋,但这三天来星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燕城内也一直相安无事,康玮将军等人也渐渐放下了戒心,按照凤栖的吩咐整顿大军,准备出发东陲关。 三天之后,凌天大军整装再发。 东陲关距离燕城有五十里的路,并且要渡过沙池河,因为之前东陲关破之时康玮将军等人就是从这里渡过河赶往燕城的,有了经验,渡河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大军很快就渡过了沙池河,再往前走二十里路就是东陲关了,凤栖吩咐众人原地休息,并让大军先在此安营扎寨。 “公主,喝水吧。”康玮将军穿过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军,走到站在树林外围的凤栖。 凤栖接过水,道了声谢,仰头喝了一口。“康玮将军,不知从这里道东陲关,有无捷径可穿越?” “这个……”康玮将军骚了骚头,不好意思地冲凤栖笑笑,“属下呆在东陲关的时日尚短,而且一直都呆在五皇……”发现凤栖的面色一黯,康玮将军赶紧转了话,“公主不如去问问秦将军吧,秦将军镇守在东陲关二十余载,他肯定知道。” 凤栖没有做声,只是了头。 康玮将军尴尬地笑笑,“那我去问问他,公主请稍后,稍后。”着,转身就跑远了,活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凤栖不由得好笑,又一想到凤琉,笑意骤减。哥哥…… 抬起手用力地按住胸口,好像这样,心口的闷疼就能消失一样。 哥哥,你在那边还好吗?可是见到了父王母妃?可有想柒,柒很想你呐。 “公主想去东陲关?”凤栖刚刚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康玮将军就带着秦将军走了过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凤栖头应道,见康玮将军和秦将军似乎要什么,她抬了抬手打断他们,“两位将军不要误会,本公主惜命得很,不会轻易去冒险的,我只是想去看看东陲关城墙上的防御罢了。” “这……”秦将军有些犹豫,不是他信不过凤栖,可实在是这位九公主常常会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啊。她若是有个好歹,丢官丢命事,一个不心,可就是要连累家人的啊。 “你们放心好了,本公主自有分寸。”凤栖自然知道他们的为难,无非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寻常罢了,怕万一她出事,京里的父皇和太子哥哥不会放过他们罢。“看秦将军的意思,是不准备告诉本公主了?那本公主就从这大路走过去好了。” “公主殿下。”秦将军听言,心惊惊,冷汗更是连连。从大路直接走过去,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臣知道一条捷径,是上山狩猎的猎人时常走的,虽然近些,但不是很好走。” “不好走怕什么,带我去。”凤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留下康玮将军整顿大军,两人便走进了密林之中。 诚如秦将军所言,这条路的确不是很好走,路弯曲,凹凸不平不,又忽上忽下的,坡度刁难,极不好走。 但所幸真的是捷径中的捷径,凤栖感觉没走多久,等他们再攀上一个高岭,秦将军便指着前面告诉凤栖,他们到了。 “顺着这边下去,就能看见东陲关了。” 凤栖看向秦将军手指的地方,并不算是路的路,因为猎人上山打猎常年走这条路,原本是杂草丛生遍布荆棘的地方被硬生生踩出了一条径,只是这条径非常的隐蔽,稍稍拨一拨草丛,就能将其掩盖在其中,不知其中端倪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凤栖左右环顾一周,并没有顺着秦将军指着的路下去,而是在确定了东陲关所在的方位之后,沿着山路继续向上攀登上去。 第二十七章 滑翔之翼 秦将军不明就里,只能跟在凤栖的身后攀登上去。 借着身旁的高大树木,凤栖一脚踩上制高,拨开眼前的草丛,居高临下俯视,出现在眼前的正是东陲关。 “东陲关?”秦将军看着看起来相隔不远,实际上还有些差距的东陲关兴叹不已,若是这山能再低些,那城墙能离他们再近些,那攻破东陲关指日可待。只可惜,往日他们防守的利器此刻却成了他们难以跨越的天堑啊。 “秦将军觉得,我们从这里攻城如何?”看着大叹可惜的秦将军,凤栖只是笑笑,明白眼前这位将军与她的想法只怕是不谋而合了。 “这里攻城?”秦将军不敢置信地看着凤栖,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额上滴下数滴冷汗。“不知公主想要如何攻城?”千万别跟他想的一样…… “自然是从这里跳下去咯。”凤栖瞬间起了逗逗这位将军的心思。“你想想啊,若我们能从天而降,敌人必然想象不到,也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可是……”话虽如此,但从这里跳下去…… 东陲关毕竟依山而建,面向京城的城门便建在两座高山之间,只因为山高,又因为山与面向的城池中间又有很大的距离,所以要跨越很难,因此东陲关可谓是易守难攻,而凤栖的主意,在秦将军看来更无疑是天方夜谭。 “秦将军放心,本公主自有妙计。”凤栖看向东陲关,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东陲关城楼上的一些布防,紧密疏松有度,看来她得想想办法了。“秦将军,刚刚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上,有一片竹子林吧。” “是……”完全不明所以的秦将军。 “很好,你回去通知康玮将军,让他带些人去砍竹子,越多越好。”凤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本公主去办些是,很快回来。” “……竹子”秦将军这回不止是不明所以了,还很是无语无言,砍竹子?这,要竹子做什么? 秦将军还想再问,但奈何凤栖老早就走得没@≦@≦@≦@≦,&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有了人影,他也只能无奈认命,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回了军营,找人砍竹子去了。 你还别,因为军营里的人大多是正经习过武的,加之多年行军打仗,镇守边境,一个个的都是孔武有力的糙汉子,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力气和武力值。一个个的,一斧子下去,就是一株竹子应声而倒。 本来就因为打了败仗而憋着的那股子力全在此时显现出来了,没多大功夫,竹林里的竹子就被他们砍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康玮将军喊停,估计着这林子里的竹子就要绝种了。 扛着竹子回了军营,刚一回来,秦将军就迎了上来。 “九公主回来了没?”对于秦将军让凤栖单独离开的是康玮将军还是有些埋怨的,不管在天下人眼里凤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康玮将军看来,她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是需要保护的。这荒山野岭的,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得了啊。 “回来了,在帐子里不知道做什么。”秦将军道。早之前凤栖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把野草之类的东西,一回来,他刚打了个招呼,凤栖连理都没理就钻进了她的营帐里,一直没出来过。 “嗯?”康玮将军的浓眉挑起,满脑子问号。 “对了,公主方才还让人来吩咐让准备些粗绳,你可知要做何用?”秦将军指了指一旁的士兵抱过来的大捆粗绳,有些不解地问康玮将军。 康玮将军默,“我也不知道。”看了看地上的竹子,又看了看那些个粗绳,康玮将军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两位将军商谈之际,让这二人完全摸不着边的主角总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凤栖好笑地看着站在一边搔头苦恼的两个人,“两位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呢?” “呃……公主。”凤栖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身后传出,两位将军皆是吓了一跳,背后议论公主,虽然没有恶意,那也算是大罪好像。 “两位将军不必紧张,我也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凤栖也不将他们二人显而易见的尴尬放在眼里,只是扬了扬手上的纸张,“麻烦康玮将军带些人按照我这上面写的尺寸将竹子砍好,并分类,我有用。” 接过凤栖递来的纸张,康玮将军领命去办了。 秦将军看着康玮将军离开,便看向凤栖,伸手指向自己,“那公主,臣呢?”老单有事情做,没道理他没有吧。 “自然也是有事要麻烦一下秦将军的。”凤栖笑了笑,“就麻烦秦将军带人去这附近巡视一下吧。秦将军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对这里的一些动向想必也是能掌控的。” “东陲关那边也不是傻的,想必已经知道我们到这里了。只是他们必定还不知道我们在干嘛,所以秦将军的任务就是为我们作掩护。” “臣明白了。”秦将军迟疑了一会,随即便想明白了凤栖话里的意思。 凤栖了头,转身在康玮将军那里挑了几根竹子,让截成她要的段,制成竹筒,又随手指了两三名士兵,示意他们抱着竹筒跟着她入营帐。 一个时辰之后,看回来的竹子总算是按照凤栖的要求给弄好了,康玮将军便前去凤栖的营帐内复命。此时,正好巡逻一圈的秦将军也回来了。二人便一齐向凤栖的营帐而去。 “什么意思?苍云代不在东陲关之中?”凤栖哑然,苍云代究竟想做什么?虚张声势?不,不可能。那又是为了什么? 凤栖突然就不明白了。 “臣不敢谎报军情,听那几名从东陲关逃出来的百姓,云世子的确在今日一早就离开了东陲关,从他们出来为止都没有回东陲关,只怕一时半会,云世子是不会回去了。” “靠得住吗?”从东陲关逃出来的百姓? “公主请放心,绝对靠得住。”秦将军敢打包票,“臣在东陲关驻守二十多年,东陲关老老少少的百姓我都认识,东陲关一出现陌生人臣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那几人的确是我凌天的子民。” “嗯。”凤栖了头,“可安置好他们了?”既然是凌天的百姓,自然是要安置妥当的。 “公主放心,臣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凤栖回头看向原先被她带进来的三名士兵,对他们道,“你们将这些东西抬出去。记得,要轻拿轻放,不可剧烈碰撞。” “是,公主。”三人领命,抬着东西绕过康玮将军和秦将军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抬着的那一堆东西,康玮将军和秦将军是满头疑问和好奇,“公主,这是……”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凤栖神秘一笑,“既然苍云代现在不在东陲关中,那么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一定要在他会东陲关之前将东陲关拿下。” “是!” 凤栖一甩衣袖,率先出了营帐。 走到那一堆大长短皆为不一的竹子面前,凤栖盘膝坐下,取了几根竹子搭在地上,形成三角。随后抽过身边的粗绳,以一种奇怪的缠绕方式将其固定,并打了一个很奇怪的结。 “看清楚了吗?”凤栖抬头看向将她围起来的一群大老爷们笑道,“大家都动手试试吧。如果顺利的话,天黑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啊。 听到这两个字,周围有些将士激动了。他们有的人是土生土长的东陲关人,有的与秦将军一样,从四面八方而来,驻守东陲关二十、十多年,也老早就将东陲关当成了自己的家。 如今星渺欺他凌天,占他国土,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呢。原本以为还要经过不知道多久的浴血奋战才能夺回东陲关,他们的家,但现在,凤栖公主突然告诉他们,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回家了,这叫他们怎么可能不激动。 虽然凤栖弄得东西古怪,是他们这一辈子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他们都愿意去相信这位女子,去相信他们的凤栖公主。 人多总归是力量大的,有了众将士的帮忙,凤栖偶尔的提和亲力亲为,三十几个在众人眼里奇奇怪怪的三脚架就搭好了。 凤栖拿来事先就让人准备好的大块篷布取来,抓着两边的角一抖,‘唰’地一声,朝天一抛,巨大的篷布罩在三脚架上,凤栖拿起粗绳将篷布绑在了三脚架上。 凤栖的手巧,速度也快,用了半个时辰就将三十几个三脚架都绑上了篷布。 “公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长成这么一副怪样子? “这叫滑翔翼。”凤栖咧嘴笑道,“可以助我们攻城的好东西。” “秦将军。”凤栖看向秦将军。 “臣在。” “准备五十名弓箭手,我要军营里最好的,射程最远的。” “是。”秦将军领命,转身立即去办了。 “康玮将军,我会和秦将军一同前去,待东陲关大门一开,你们便杀进来支援我们。”凤栖看向康玮将军。 “是。” “很好。”凤栖突然朗声道,“将士们,誓要夺回东陲关!” “誓要夺回东陲关!”“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第二十八章 凤帝驾崩 事情的发展比凤栖想象的要顺利得多,从高山上滑翔而下,有她亲手制作的迷烟和弓箭手的掩护,他们很是轻易地进入了东锤关,打开了东锤关的大门。 接下来的战争她没有参与,而是站在鲜血满地的城墙上眺望,厮杀声,兵刃交接的声音遍地而起,在漆黑的夜里铿锵有声。 东锤关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刻便传来了凌天重夺东锤关,星渺败走的消息。 素白的衣袂翻飞,听着城楼下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声,凤栖心中涩然。 东锤关夺回来了,可是她的哥哥,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启禀公主,一切皆已安排妥当,臣等听候公主差遣。”康炜将军和秦将军安排好一切后,便前来向凤栖复命。 东边的天际微微泛白,缕缕清风拂来白云朵朵。一改往日木槿紫的云罗锦,从入东锤关的那一刻凤栖就换上了一身素白,高站在城楼上向东方眺望。 天快亮了呢。 其实康炜将军和秦将军都很明白为何凤栖要一身素白,但身为武将天生不善言辞的他们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只能默默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散发着浓浓寂寥和哀伤的背影。 东边天际的白慢慢扩散,第一缕阳光破晓,凤栖才微微晃过神,“对于东锤关的安防,秦将军应当比本公主更加熟悉才是,便全权交与秦将军安排了。”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我和康炜将军,秦将军若是不嫌弃我二人碍手碍脚的,便由我二人协助秦将军吧。秦将军以为如何?” “臣惶恐。”秦将军听言,额上迅速滑下几滴冷汗,嫌弃公主碍手碍脚?这玩笑可开不得。 “呵呵,玩笑罢了。”凤栖笑了笑,视线偏移,东边一片寂静,东锤关重回她手的事对那边似乎没有半惊澜,为何?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反而让她有不安,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不安不舒服在哪,凤栖却实在不出个所以然来。 答案,在东锤关夺回后的第五≡≡≡≡,&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天揭晓。而这个答案,并不是凤栖可以接受的。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莫过于生离死别。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见证了芮王芮王妃的死亡,凤后的死亡,哥哥的死亡,再在听见凤帝驾崩的消息时凤栖都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可是不是麻木了吗,为何心还是这般的痛? 凤帝驾崩,国之大丧,东锤关上上下下在消息传出的那一刻哀恸大片,素白的白绫挂满街头巷尾,东锤关的城门上也挂上了白绫,那是凤栖亲手挂上去的。 在这条白绫挂上的时候,凤栖下意识地看向东边,其实站在这里并不能看见对面的西陲关,但她却在恍惚间看见了那一抹明白色。 “公主,我们该启程了。”最终,康炜将军和秦将军还是不放心凤栖一人回京,但西陲关虎视眈眈,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只得商量之后做出了权宜之计,由康炜将军身边的心腹副将带领几名精兵互送凤栖回京。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凤栖的本事,但凤帝新丧,一向受尽凤帝疼爱的凤栖必定心伤。唉,非常时期便非常处理吧。 翻身上马,凤栖回头看了一眼东锤关,这里,是她哥哥的埋骨之所。哥哥素来疼她,可她却连哥哥的尸骨都没有找到,无法带他回京与父母团聚。 “公主……” “启程吧。”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马儿瞬间撒开四蹄飞奔离去,副将等人紧跟其后。 踏踏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康炜将军和秦将军立于高墙上,望着几人远去的身影。 康炜将军轻声叹息,眺望向京城方向,“我总觉得,京城那边要起腥风血雨了。” “唉,自古朝代交换,哪个帝王不是踩踏着兄弟的鲜血上去的?”秦将军拍了拍康炜将军的肩,“索性太子殿下也是仁厚之人,殿下的兄弟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如今只剩下四皇子了,他应当会念及兄弟之情的。” “但愿如此吧。” 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凌天皇宫再次传出来的消息,竟然会是即将登基的新帝凤鸣以叛乱之名诛杀四皇子,并立旨宣告天下,与三日后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天隆,称天隆朝。 天下哗然之际,这才有人翻出陈年旧事,原来凤帝之后原乃是前朝天隆王朝帝王的嫡亲公主,当年为稳与凌天的关系,将公主下嫁于凤帝,后来天隆国灭,凤帝为护凤后,便抹去了她的身份,而凤后也因为生了凤帝的皇长子也就是太子凤鸣而得保皇后之位。 登基圣旨一下,星渺最先做出反应,尊帝的圣旨一出星渺皇宫,更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人人都知道星渺是由前朝天隆的宗室王爷建立的,却不曾想过,尊帝既然会如此大方,在凤鸣登基圣旨传出之时便拿出了他父皇也就是星渺始皇帝的圣旨,天隆复国,星渺举国相送。 举国相送,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星渺举国将对凌天俯首称臣,凌天星渺合并一国,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所有的人都振奋了,而此时,原该思虑重重的南隨竟派来了使者恭贺。 四皇子被以叛贼罪名赐以毒酒之后,凤栖去了一次宸妃的合欢殿。 “你终于来了。”遣退了所有的宫人,宸妃一身粗布素装,站在正堂,笑意如以往一般温和。 “你……”凤栖错愕地看着素衫荆钗的宸妃,只觉得这样的宸妃仿佛有些另外一种别样的美丽。 “很吃惊吗?”宸妃笑着在凤栖面前转了一圈,衣摆飞扬,“这才是我当初该有的模样。” “若不是他当初将我强行纳入宫中当他的宠妃,我还会是这副模样,与我的父母,与我的爱郎一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山水之间。”宸妃看着凤栖笑,笑里面除了凤栖熟悉的温和还有些痴痴的味道,“对了,可能还有我们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呢?”宸妃有些苦恼,“九儿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对了,也许是哥哥姐姐。” “你疯了。”凤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口却在一抽一抽地疼着。 “我疯了?你我疯了?”宸妃拿手指着自己,突然很是疯癫地大笑,“我疯了,我是疯了,从我一入这个皇宫开始,我就疯了。你都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去了。” 杀了他吗?“那哥哥呢,我哥哥有什么错?为何要害他?”她调查得清清楚楚,哥哥离京之前来过合欢殿,宸妃给她的哥哥下了毒,否则以哥哥的武功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斩落下马。分明,分明就是她杀了哥哥。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恨他了。我恨他啊。” “他是你的儿子……” “他不是!”宸妃突然打断凤栖的话,激动地大声叫喊,“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他不是我的儿子。”宸妃呵呵一笑,“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他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五儿。我的五儿,早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他给掐死了,掐死了你知道吗?那是我的儿子啊,他不要我的儿子,他不要。” 着着,宸妃突然哭了,看着凤栖一步一步后退,“他不要我的儿子,还骗我他送我的儿子去学艺,后来还带了个别的女人的儿子回来,让我给别的女人养孩子,却不给我的儿子一条活路啊。” “都是你!都是他!都是你们,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 “宸娘娘。”忍了几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凤栖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哥哥他爱你,他爱你啊。除了母妃,你就是他的母亲,哥哥不是无血无肉之人,这十年来你对他如何他心里清楚着。” “我又何尝不清楚,九儿。”大哭大闹之后,宸妃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些,“可那又如何,他不是我的五儿。你走吧,是我害了你的父皇和哥哥,我会随你处置,但现在,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凤栖抿唇,想什么,却发现原来已经无话可。 转身出了合欢殿,凤栖没有停留地回了梧桐宫。 当天夜里,突然就传来了合欢殿走水的消息,大火烧了一夜,合欢殿都烧没了,幸好抢救及时,这才没有殃及旁的宫殿。 第二天一早,凤鸣就向外公布宸妃死因。是因为先皇骤然驾崩,宸妃伤心欲绝,火烧了宫殿自尽,随先皇而去。为表其忠烈,凤鸣特许宸妃与先皇先皇后合葬一墓穴。 凤栖一个人在合欢殿的废墟上坐了很久,明明昨天还在与她话的人,今天没就没了,人生,有的时候真是戏剧。戏剧到她都不敢相信。 其实宸妃也是爱父皇和哥哥的吧,毕竟十多年的相处不是没有一作用的,只是对父皇的恨,远远超过了她对父皇的爱罢了。 明白色的衣角突然出现在面前,让凤栖不由得晃了心神。 第二十九章 筹谋算计 凤栖缓慢抬起头,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笑意凄凉寂寥。√∟頂點小說,“苍云代,你知道吗,哥哥他,真的很爱很爱宸娘娘。宸娘娘对于哥哥而言,就像是母后对我的意义一般。没有母后,就没有凤栖,而没有宸娘娘,也就没有这十年来的凤琉。” “母后和宸娘娘,分别给了我们兄妹一个不一样的身份,同样的,也给了我们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就在这里,十年前,就是在这里,我见到了原本以为此生都无法再见到的哥哥,我的哥哥。” 凤栖痴痴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让苍云代感到不安,让他不安的还有凤栖此时显得空洞的眼神,水眸寂寂,明明是看向他的,却给他一种是透过他看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寂寞空寥,害得渗人。 “凤栖!”苍云代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喊了她一声,清冷的声音就像是要穿破苍穹一般,直直刺入她的脑海里。 凤栖猛地惊醒,有些涣散的眸光这才慢慢凝聚,水眸恢复清澈。但无论是凤栖还是苍云代,都很清楚,她的眸光再怎么清澈,也回不到当初了。 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凤栖了。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苍云代从来都清楚地知道,但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再次闪现这个念头,突地一痛,险些窒息。 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触碰到他微凉的肌肤时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颤,凤栖突然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苍云代的身子一僵,定定地看着凤栖。 “只是没有想到,再见面,你还是瑾王府的世子,而我,却已是凤栖。身份相隔千重,所以注定了我们之间没有好结果。可我不认命,我想拼,我想博,我想赌,我千方百计、千谋万计地去夺你的心,可偏偏还是算不过老天,斗不过命。”凤栖凄凄一笑,这凄凉的笑意,却让苍云代看得胆战心惊。 “凤栖,不是这样的。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们……”我们谁都没有变。 不待苍云代说出这句话,凤栖就已经打断,“你还是你,可我已不再是我了。苍云代,你还是苍云代,可我是凤栖,我是凌天的九公主凤栖,不是你的青梅,不是郡主,不是栖晗。”几乎是喊着说完了这句话,凤栖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除了凤栖,我什么都不是。” 曾经的她也以为,即便没有了那重身份,没有了风王府,没有了栖晗的郡主之名,只要她还是她,他还是他,那么他们,就还会是他们。即便他是星渺最受帝王器重的世子,她是邻国受尽宠爱的公主帝女,只要初心不变,就什么都不会变,他们抗得过身份,抗得过天下,抗得过老天。 可到底还是她愚蠢了,是她被自己所希冀的一切假想遮蔽了双眼,只看见他们的身份变了,却看不见身份变换背后的初心早已被风王府的那场大火焚烧殆尽,在这十年的爱恨光阴,这十年的政局起伏之中渐渐消磨殆尽了。 初心,呵,还哪里有什么初心啊,有的只是她凤栖的痴心妄想罢了。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父皇一直将朝政大局放在太子哥哥的手里,不是心甘情愿,不是父慈子孝,是迫于无奈,是狼子野心。”她的太子哥哥,求的从来就不是独善其身,“他要这个天下,十年筹谋,我竟看不透。那你呢?” 凤栖突然定定地看着苍云代,虚渺的视线在这一刻真实地凝聚,落在苍云代如诗似画的玉容上,“十年算计,你为的又是哪般?” 苍云代突然沉默,“瑾王府是天隆王朝的开国功臣,瑾王府世代效忠天隆帝。”苍云代的声音低了又低,哑了又哑,这才缓缓慢慢地道。瑾王府的存在,从来就只为了天隆王朝。 这句话苍云代没有说,但聪明如凤栖,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想不到呢。 “呵呵,呵呵……”凤栖突然低下头,笑声从她的唇角传出,不同方才的凄凉,苍云代似乎还嗅出了绝望的味道,这让他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凤栖从来都是骄傲的,说句不好听的,她还很自大,她始终都相信,只要是她凤栖想做的,没有她办不到的,所以无论是遇见怎样的艰辛,她从来都不会绝望的,可如今…… “凤栖……” “他筹谋十年,为了天下江山,不要父皇母后,不要兄弟姐妹;你算计十年,为了瑾王府的百年声名,不要功名利禄,不要我,是不是?”凤栖笑得更大声了,她站了起来,踩踏在合欢殿烧成灰烬的废墟里,水眸不复清澈,“那哥哥呢?我的父王母妃呢?他为了他的江山,你为了瑾王府的声名,筹谋,算计,却何故累及我风王府两代人的性命?” 苍云代抿唇,对于凤栖的控诉,他无话可说。 凤栖笑得凄凉,心更是苍凉到底。她再不管苍云代,踩着碎碾成灰的废墟,转身离去。苍云代,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已无心再去计较太多,所以,请让我安静地离去吧。 苍云代怔怔地呆站在废墟之中,看一生素白的凤栖越走越远,突然升起了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就像,就像十年前…… 够了!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却被苍云代急急打断,他突然升起了一种恐惧,一种若任其从脑海中钻出,便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他不会让他们之间万劫不复的。凤栖,请再等等他,虽然对于过去的一切他无从解释,但请再给他一点时间,再等一等,他就可以告诉她答案了。 离开了合欢殿,凤栖并没有回她的梧桐宫,转步下意识地就想往和銮宫而去,却在迈出第二步的时候突然顿住,一声苦笑。和銮宫,和銮宫也不再是当初的和銮宫了。 环视一周,时而又宫人匆匆走过,见到凤栖,皆是急忙一礼。这些人都在为凤鸣明天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真的是好奇怪,明明还是熟悉的环境,却让她觉得陌生。原来这座皇宫,也再不复当初了呀,原来从始至终,迷恋在当初在回忆里的人,从来就只有她一个吗? 淡下去的弧度勉强地再次勾起,凤栖其实是想笑的,太子哥哥登基,这可是大喜事呢,她应该高兴才是,应该高兴…… “噗。”嘴角的弧度刚起,喉头便感觉到一阵腥甜,凤栖没来得及反应,一口猩红中带着一丝乌黑的血吐出,凤栖下意识一偏头,那口污血落在路旁的花盆内,不过一瞬,花盆内的开得如娇似艳的花儿凋零,叶子掉落,就连根系都难逃厄运地干枯。 凤栖怔怔地盯着那口污血和那盆干枯的花儿,思绪久久收不回来。久久之后,凤栖回过神来,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瓷瓶,瓷瓶倾倒,瓶中最后的两颗药滚了出来。 凤栖看着掌心中的那两颗药,突然笑了,声音渐渐大起,又突然落下。她一仰头,最后两颗药落入口中,她就这么干干将药咽下。 将药吃下,凤栖转了个弯向前走去,刚走不久迎面就走来了两名宫人,宫人见到凤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行了一礼。 凤栖随手便抓来一人,问道,“我太子哥哥现在在哪?” 那宫人吓了一跳,凤栖虽然纨绔,可从未像今天这样过,“太,太子殿下他,他招了左右相,礼部兵部几位大人在御书房谈事,这会子太子殿下应该已经去御书房的路上了。” “御书房?”默念一声,凤栖松开了抓着宫人的手,迈步向另一条路折去。从凤鸣落榻的宫殿到御书房,必定要走的一条路。 “太子哥哥。”果然,没走多久凤栖看见了地朝这边过来的凤鸣,赶忙喊住他。 对于自家妹妹最近不怎么爱理会自己的这件事,凤鸣一直很郁闷,如今见凤栖主动与他打招呼,凤鸣自然高兴,赶紧三步作两步跑过去,“九儿,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太子哥哥。”凤栖眼眶突然一红,她极力忍住要落下的眼泪,扬起一个弧度,“太子哥哥,再过几天就是春年了,春年过后便是花灯节。今年灯市的花灯出得早,据说还有很多往年没有的稀罕玩意呢,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凤鸣有些为难,“九儿,你知道登基大典在即,我实在……” “我知道。”凤栖松开拉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是啊,她怎么又忘了,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太子哥哥,不再是那个随时随地都可以陪着她胡闹任性的太子哥哥了,他是凌天的新皇,是这江山未来的主人。 看着凤栖故作的笑容,凤鸣只觉得心口一抽,“九儿,等忙过这段时间,哥哥再带你去好不好,反正现在离花灯节还早呢,你也已经及笄了,今年也可以挂花灯了,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挂花灯玩吗?” 第三十章 再也不见 “好呀,等太子哥哥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去好了。●⌒頂點小說,”凤栖笑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太子哥哥最近一定很忙吧,很抱歉我还要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怎么会是无礼呢,你可是我的妹妹。”凤鸣见凤栖并没有什么不愉,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凤栖有些不对劲,“九儿你……” 一句话还没说话,新上任的总管太监从远处走来,走近了才认出凤栖,赶紧行了一礼,“参见太子,参见九公主。” “起来吧。”因为还未登基,凤鸣虽然是未来的新帝,但在明天的登基大典之前,所有的人都还是唤他太子。 “太子殿下,诸位大臣已在御书房等候了。”这就是这位总管太监来这里的理由。 “太子哥哥去吧,莫要让大臣们久等了。我,我就先回宫了。”凤栖笑笑,在凤鸣开口前说道。 “也好,你先回梧桐宫,改日我们再叙。”凤鸣不疑有他 凤栖点点头,目送众宫人簇拥着凤鸣离去。 然而凤栖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会梧桐宫,而是一路向宫门走去。守在宫门口的侍卫早就换了新人,尽管如此,对于这位无论是先帝还是即将登基的新帝都极度疼宠的九公主,他们还是都认识的,没说二话,立刻就放了行。 出了皇宫,凤栖脚下不停地向东走去,到了东城,直接就去了曾经的芮王府现在的安王府。 安王府新挂上的府匾很是恢宏,龙飞凤舞的字迹是如此的熟悉,那是太子凤鸣亲手提的字,在一刻,却让凤栖觉得晃眼。 迟疑片刻,凤栖缓步靠近。 安王府的侍卫也全都换了,守在门口的两人显然是不认得凤栖的,见凤栖想进去,直接就将她拦了下来。“站在,你是何人,敢擅闯安王府!” “我想见傅易烜。”几乎是哑着声音说完这一句话的,凤栖感觉胸口沉沉的闷闷的,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盘旋良久,却始终不肯离去。 “大胆,我们王爷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便唤的,安王殿下也不是你随便相见就可以见的。”侍卫很是不客气,本来还有更难听的话,但他身边的另一名侍卫制止了他。 可能是看凤栖虽然一身素白,但衣服的布料却是极好的,京中普通百姓没一个穿得起,看来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不是他们这些个小小的侍卫惹得起的,所以较之刚才那位软了语气,“姑娘还是请回吧,安王殿下交代过,不见客的。若是姑娘执意要见王爷,就请回去递上拜帖吧。” 凤栖听言,突然就想笑。想着果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想她凤栖从来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如何上他傅易烜的门还要递拜帖了。果然安王府就是安王府,到底不是当年的芮王府了。 凤栖勾勾唇角,还想与这两人争辩一番,可能是门房的小厮通报,便惊动了的安王府管事从府里面出来了。 安王府的管事倒是没变,还是当年芮王府用的那一个。他自然是见过凤栖也认得凤栖的,原本只是出来瞧瞧的管事赶紧迎了上来,“参见九公主。” 管事正要屈膝跪下行礼,就被凤栖给扶了起来。一旁的两名侍卫一听九公主之名,当下大惊,赶紧跪下,“小人不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不知深浅的东西,在公主面前也敢放肆!”管事一听,人精一般的管事自然是知道这两人定然是在凤栖面前说了胡话,立时出声呵斥。 “算了。”凤栖拦下管事,苦笑道,“他们不认得我,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还请管事不要过多苛责。”对于这位曾经的芮王府的老人,凤栖说话也是带了几分客气的。 “多谢公主宽宥。”管事听言,踢了两人一脚,喝声道,“还不快谢过公主,没个眼力劲的东西。” 两人听言如蒙大赦,赶紧向凤栖磕头叩谢,连连说了几句‘谢过公主大恩’,这才慌慌忙忙地站起来。 对于这二人方才的无礼凤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随后忧心地看向管事,“管事,我,我想见傅易烜。” “这……”管事从一见到凤栖就知道她是所为何来了。但凤栖不开口,他还可以当做不知道,怕就是啪凤栖开口明说要见傅易烜。 见管事一脸的为难,凤栖就知道,今天怕是见不到傅易烜了。“管事。” “这,公主,实在是老奴不让公主进去,只是,只是王爷他……”王爷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见,尤其还指明了凤栖公主,这,让他…… “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可是我……”可是今日不见,她只怕……“管事,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就一会,一小会。你能不能让我进去。” “唉,公主,真不是老奴为难公主,只是王爷真的……”管事实在是说不出傅易烜当初说的原话,又不知道该如何以一种不伤害到眼前女子的表达,只能顿了又顿,“不然这样吧,老奴进去问问王爷,若是他见您。”其实管事说这句话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王爷与公主闹了这么大的不愉快,只怕王爷短时间内是无法释怀的,王爷不释怀,就不可能见公主。 管事明白,凤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只怕会是她见到傅易烜唯一的办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了。不是她不强闯,也不是不能强闯,而是若是傅易烜不想见她,她就是强闯了,傅易烜也有百种千种的办法来回避她,这又何必呢。 “好,有劳管事了。”凤栖点了点头。 “这是老奴该做的。”管事躬身,转身进了安王府。 管事很快就从王府里出来了,他那一脸的歉意和一闪而过的同情让凤栖心下一沉,果然还不是不想见她吗? “公主……”事情如他所料,他刚一进去,还没开口王爷就给了他一句不见。想来王爷是知道公主在王府外的,只是真的不想见,这才没有吭声。 “我知道了。”凤栖笑笑,没有再强求。因为她知道,强求也是无用的。“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来见见他而已。”凤栖冲管事温和一笑,“能否请管事帮我传几句话给傅易烜?” “公主请说。”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觉得九公主这一笑里面是有那么多的寂寥和无何奈何,是因为王爷吗?公主她,是为王爷的态度伤心了吧?也是,就王爷这寸步不让的态度,谁都是要伤心的。 “你就跟他说,凤栖就要远走了,归来,”凤栖想了想,还是道,“不知何期,还望他多多保重。还有,我走了以后,他就可以不用现在这般闭门谢客了,他是安王了,身份不一样了,有些东西也不一样了,让他莫要再像以前一般胡作非为,也让我,让我走得,安心些。” “公主要远行吗?是要去何处?”其实管事更想问,公主是不回来了吗? “很远的地方。”凤栖含糊其辞,“麻烦管事了。” “公主客气了。”凤栖不愿多说,管事自然不敢多问,直躬身送凤栖。 凤栖转身就要走,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安王府。以前,它叫芮王府,姑姑还在的时候,她没少来这里。 曾经的傅易烜在这里向姑姑埋怨只疼她这个侄女不疼他这个亲儿子,姑姑听言总是忍不住要嗔怪他几句,骂他没出息,跟妹妹争风吃醋,而她就在姑姑看不见的地方耀武扬威一般冲他扮着鬼脸。 可如今,她却被挡在了这道门外,连再向里迈进一步的资格都没有。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没有了吧,这里已经不再有她留念的一切了,父皇、母后、姑姑、太子哥哥、宸娘娘,曾经的皇宫,曾经的京城,都不再有她曾经的记忆了。 转身离去,即便留念,也要狠心挥剑断去。她不要连走都那么累。 冬日的天难得的晴朗,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晃得她眼睛疼,疼得眼泪都忍不住涌出。 该说再见吗?再也不见…… 管事一直都站在门口看着凤栖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管事这才转身进了王府。 绕到后院,走入北苑,傅易烜正坐在落雨亭的小亭里品茗。虽然身份变了,傅易烜已从芮小王爷变成了安王爷,但他并没有从落雨亭中搬出。 “王爷,公主她走了。”管事走入小亭,躬身回禀。 傅易烜没有应声,端起茶杯独饮。 “公主她有几句话想让老奴转达王爷,王爷可否要听?”管事小心翼翼地问。实在不是他胆小,而是自从芮王和芮王妃走后,小王爷的脾气就变的暴躁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尤其是有人提到九公主的时候。 管事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傅易烜的回答,想来是不想听了,行了一礼,刚想就走,就听见傅易烜的声音传来,“说。” 第三十一章 小柒想你 “九公主说,她将要远行……”管事赶紧将凤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便立在一旁等着他的吩咐。 傅易烜沉默良久,才道,“竟然她说不必处罚了,就留着那两人吧。” 管事听言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傅易烜说的是开始的时候他说的守门侍卫冲撞凤栖一事。“是。” 管事离去,小亭中再次只剩下傅易烜一声。杯中的清茶轻晃,映出他俊朗的脸庞,薄唇微抿,极力掩藏因管事代传的她的话而翻滚的情绪。 离开安王府,阳光依旧刺眼,凤栖站在阳光下,却觉得通体生凉。 有的时候凤栖会想,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所以最后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该爱的人不敢爱,该恨的人不能恨, 她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办,除了那一条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路之外,她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呵,无路可走啊。 凤栖闭上眼睛,任京城主街上的喧嚣将她淹没。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这是对于所有人而言最好的归宿。 突然肩上一痛,凤栖被直接撞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恍惚之间,有人在她的身旁蹲下,有些着急地问。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站在街道中间。看这位姑娘的穿着,应该不会是个很难缠的人吧。 “没事。”下意识躲开那人伸过来的手,凤栖轻缓冲他一笑,“我没事,真的没事……”凤栖说了很多个没事,似乎这样子就真的没事了。 她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没事?”那人还是有些担心和疑虑,在看见她的手时下意识惊呼,“你的手,受伤了。” “没事,真的没事。”凤栖看了一眼透出细细的血丝的手掌,只是一些细微的擦伤而已,真的没事。 “可是……” “不用担心。”凤栖缓缓而笑。微笑,似乎成了她此时唯一能展现的表情了。她掩藏了真实的自己太久,她在外人面前已经习惯了伪装,伪装张扬,伪装纨绔,伪装微笑,直到渐渐忘了自我,忘了该如何表露自己的情绪。 她这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是成功了吧,看她伪装得多好,没人看得出她的心伤。 也是失败吧,因为她已经忘了,终究是她伪装了情绪,还是情绪伪装了她。 谢绝了路人的担忧,凤栖继续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天下之大,竟然已经没有她可以去,可以留念的地方了吗? 呵,可悲的人。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凤栖并不拘于哪里,大街小巷,曾经她去过的地方她都去了,除了进不去的安王府和因为凤鸣搬入皇宫而空无一人的太子府外。 真是可惜呢,不能再看一眼太子府的梨林,看一眼那片无论她有多少次都会迷路的林子,因为没有人给她开门,而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翻墙了。 凤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天上半笼的乌云慢慢散去清冷的月光洒下,才重新得到一点点的光明,也是在这个时候,凤栖才惊觉,原来她已从皇宫穿越了大半个京城,走到了城郊的十里桃林。 净流湖波光粼粼,晚间的风徐徐,青丝飞扬,凉意更甚了。 打了个寒战,凤栖缓步走向十里桃林。 这个地方,该是她的最后一站了吧。 凤栖凄凉自嘲一笑,刚进入十里桃林就软了腿脚。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她累了。 春年将近,十里桃林的桃花已经冒出了花芽,有的在寒风里渐渐长成花苞骨,只静待一夜风暖,便可以悄然绽放出最美的绚丽。 凤栖半靠在桃树下,十里桃林的桃花还未妖妖,抬眸尽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和粉色的花苞。 真可惜,来不及再看一眼这十里的妖妖桃花了呢。 好像突然多了好多的遗憾呢。感觉以前很多做过的事,曾经的触手可及,现在竟然会成为遗憾,真是可笑呢。 凤栖有些累了,眼睛酸涩得厉害,几乎都要睁不开了,眼前有些朦胧。 抬起手,想要碰触枝头的花苞,刚刚抬起,却因无力再次落下。 好累,让她睡一下吧,就一下下。 明月缓缓偏西,夜色深沉,凝在草木间的露水打湿了她素白的衣角,明明该是冷的,却因为冷到极致,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只是沉沉睡着。 凤栖是哭着醒来的,其实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醒来。哥哥,她梦见哥哥了呢。 哥哥,你现在在哪?你是不是找到父王母妃了?你是不是不要小柒了? 哥哥,小柒想你,小柒一个人,好害怕好害怕。父皇母后走了,太子哥哥不要她了,傅易烜不肯见她,苍云代,她不能再去找苍云代了。 哥哥,小柒想你,好想好想。 心口的闷痛越来越清晰了,她感觉不到身上的冷,却能清楚感觉到心口的闷痛逐渐变成刺骨的疼,心脏一抽一抽的,呼吸慢慢变得困难。 痛,好痛,哥哥,小柒痛!哥哥,苍云代,苍云代……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眼前突然一阵花白,凤栖知道,她刚走了,真的要走了。 因为疼痛而缩成一团的身子渐渐舒展开来,凤栖任心口的疼痛让她所有的感官变得麻木,痛吧,越痛,她活得越清楚。 太子哥哥,傅易烜,阿九要走了呢。苍云代,我走了,但愿来生,不见。 身体渐渐麻木,心口的疼痛似乎也因此渐渐息了下去,眼前的朦胧突然迎来一阵清明。 耳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踩踏在落叶和枯枝上,咯吱咯吱,咯吱咯吱,由远及近。 艰难地抬眸,水眸如雾笼罩,在对上他的眼睛那一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战荛。”真好,在离开这里之前还能再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真好,她还不至于孤孤单单地离去;真好,战荛,真的很好。 “公主。”在看清那个倚坐在桃花树下的少女时,战荛心口微微抽痛,他几乎是没有分毫犹豫地冲上去去,半跪在她的面前,“公主,您怎么……公主,您快起来,不要睡在地上,地上凉,您身子弱,受不住的。” 战荛不明白,他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公主,怎么会变得这般憔悴,并且气息微弱,就好像,将死之人…… 不,一定是他想多了。对,就是他想多了。 战荛不敢去相信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他急欲证明这个想法的荒谬,伸手就要去扶凤栖起来。 “战荛。”凤栖的声音低了又低,几乎要战荛屏息,将耳朵靠在她的嘴边才能勉强听到那一个个破碎的音符。 “公主,您想说什么?战荛在这里。”战荛怎么都无法相信,他不过是像以前一样为公主出门办了些事情,怎么一回来,就所有的事都变了呢? “我想,回家。”凤栖其实很高兴的,她从来不怕死,但她怕极了一个人,她害怕孤单,害怕寂寞的黑夜。 如今她要走了,能有个人陪着她走完这最后的路,真的很高兴。 “战荛,你看,哥哥来接我了。”凤栖透过战荛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重重的桃林里走来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在对她笑,唇瓣张合,无声无息的,凤栖却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小柒,妹妹,我们回家吧。” “哥哥,你终于来了。小柒想你,想,回家。”凤栖的眸光越来越涣散,水眸早已褪去了往日的清澈,朦朦胧胧一片。 她看见影子朝她伸出手,她也伸出手,向前递去。这样,她就可以跟哥哥一起回家了吧。 “公主,公主,不要睡,不要睡公主。”战荛看着她涣散的瞳孔,心惊地大喊着,似乎这样子就可以将她喊回来。“公主,走,战荛带你走。这里不好,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去,回皇宫,回梧桐宫,我们回……” 哥哥,带小柒回家。 伸出的手来不及触碰到想要的虚无就已直直垂落而下,唇角的笑意还未消散,她低低的轻喃就已消失在这天地间。 寒风凛冽,枝头的桃花苞骨却意外地在这寒风中绽放,淡淡的清香幽幽。枝折,花落。 刚刚悄然绽放的花儿垂落,落在她温凉的指尖,幽香散去,温度也将散去无踪。 东方的阳光破晓,悬挂在凌天皇宫的古钟轰然敲响,‘当’的一声,响彻天地。 新帝的登基大典在北城之北的祭天台举行,新帝需得从皇宫整装,从北宫门出,由礼部着手安排一切事宜。 凤鸣的登基大典十分隆重,南隨派了使节来,只是不再是太子南隨烨,但也是一名在南隨国中具有相当高地位的大臣。星渺来的人则是苍云代。 凤鸣登基,已是安王的傅易烜自然不能缺席,早早就被人请来了祭天台。 “王爷,还是没有找到凤栖公主。”被派出去找人的侍卫回来了,附在傅易烜的耳边说道。 傅易烜微微拧眉,“没在梧桐宫?” 第三十二章 新帝登基 “没有,梧桐宫的宫人都说,凤栖公主昨日并没有回去。” 没有回去?傅易烜心中一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日凤栖离开开始,他总是莫名地感到烦躁,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只是会发生什么呢?他不敢想下去。 “新帝的轿撵到哪了?” “已经出了北城门,估计不远了。”侍卫躬身回答。 的确是不远了。傅易烜听着声音抬头,视线所及可以看见新帝长长的华丽的轿撵正在朝这边行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找凤栖了。 “算了,祭天仪式要紧。”傅易烜挥了挥手,“公主不在梧桐宫的消息不要散出去。” “是。”侍卫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新帝登基的祭天仪式自然比凤栖及笄之时的要繁琐的多,也复杂得多。因为新帝身份的尊贵,所以不同于凤栖及笄之时还有百姓观看,新帝的祭天仪式除了凌天的宗室、一干官员和星渺南隋两国的使者之外,便只有那层层守卫的禁军了。 新帝祭天需要三叩礼,祭天台第一阶开始,九九八十一阶,每二十七阶一叩首,再献上三柱清香,念祷词。 祭天台上的古钟轰然而响,沉重而肃穆,第一声响,新帝第一叩。 二十七阶后,沉重的钟鸣再次响起,新帝第二叩。 凤鸣缓步走上台阶,常年的习武使得这区区的八十一阶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着登阶而上,祭天台上的人影渐渐清晰,沉静的眸光缓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没有那个最熟悉的人。 凤鸣忍不住轻蹙眉,偏头寻找,却始终无果。 疑惑的视线最终落在傅易烜的身上,傅易烜似乎有所察觉,在凤鸣看过来的同时抬眸看向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他也想知道凤栖去了哪里。 轰。 古钟的第三声响起,凤鸣和傅易烜齐齐收回视线,新帝第三叩。 接下来是献清香。 礼部早已准备好了,凤鸣的第三叩刚刚完成,礼部便有人将三柱清香献上。 凤鸣接过清香,缓步走向祭天台的礼台,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紧接着有人高喊着什么,兵剑相交之声随即而起。 凤鸣沉眉,看着远处喧闹声的源处。 礼部尚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有些胆战心惊,尤其是看见凤鸣沉了又沉的脸色之后更是战战兢兢,祭天仪式被打断,可是极为不吉利之事啊。 凤鸣只是沉默,脸色渐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倒是傅易烜先开口了,低低沉沉的声音同样让人心惊胆寒,“怎么一回事?何人喧哗,打断新皇祭天?” “禀,禀皇上,”傅易烜沉声低喝,立即有人从祭天台下跑了下来,满脸的惊恐,“是,是凤栖公主的护卫,战荛。” “战荛?”凤鸣凤眸微眯,瞥了一眼护卫在一旁的战葑。 战葑无辜地回视凤鸣一眼,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战荛不是奉九公主之命去办什么事了吗,现在是回来了?就是回来了也不用闹这么大的动静吧? 傅易烜心下一沉,心中的那股不安更甚,他看了星渺席位上的苍云代一眼,又突然看向前来回禀的侍卫,“既然是凤栖公主的护卫,那可有看见凤栖公主。”希望这只是凤栖的一时贪玩。 但他忘了,凤栖贪玩,却从来都有分寸。 侍卫有些惶恐地看向傅易烜,在看见他沉静到深沉的眸光时心中一颤,忍不住就软了腿脚,跪倒在台阶上,颤抖着身子说道,“属,属下不敢说。” “不敢说?朕命令你说。”凤鸣沉眸,声音沉沉,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 “凤、凤栖公主,她、她……”帝王威严又岂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卫经受的起的,只见他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上冒落下,支支吾吾半天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凤鸣心下一沉,远处的打斗声还没有停歇,但较之方才似乎更为激烈了。战荛的武功并不差,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凌天最绝顶的禁军护卫,那个个的武功决不在他之下。 战荛,是凤栖的明卫兼隐卫,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让战荛轻易死在禁军的手里。 “宣战荛。”凤鸣一甩袖,干脆就停下了祭天仪式,吩咐人将战荛带上来。 皇室的宗亲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对于凤鸣将凌天国号改为天隆的事宗室早就不满了,但奈何帝王威严,他们也不敢言语什么。如今战荛撞到了枪口上,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皇上,祭天仪式重要,还是先完成仪式吧。至于战荛,扰乱祭天仪式,是对我先祖的大不敬,应就地处决才是。” “臣附议。”…… 面对着此起彼伏‘臣附议’,凤栖双眸冷冷一扫,“怎么,众位爱卿是在质疑朕的旨意?” 众臣只觉得通体生寒,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 远处的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凤鸣站在祭天台的高处向下眺望,可以看见远远的一个身影正在缓缓的靠近,走得近了,凤鸣才勉强分辨出战荛的身影。 渐渐的,战荛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染血的衣袍如朝霞般的红透,他的双手半举,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个如精雕玉刻般的人儿,素白的衣裙哪怕是经历过方才的那场激烈的血战,依旧不染纤尘,不难看出战荛将她保护得有多好。 战荛慢慢靠近,近了,更近了。而他怀里人儿的面容也渐渐展露在众人的眼前,渐渐清晰,倾国倾城的绝色,粉黛未施的明媚,却因脸蛋过于苍白的颜色而变得透明,没有升起流转。 在看清战荛怀中人的容貌时,所有的人皆是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那个高坐在星渺席位上的清冷男子。 只见他震惊地突然站起,过大的动作将小矮桌撞倒在地,桌上的东西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但已经没有人在意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战荛怀中的那名女子的身上。 战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将他的公主逼到了这等地步,就是他们将公主逼得无路可走走投无路,就是他们,步步紧逼,最后将公主逼近了无间地狱。 他恨,他好恨,恨这些人,恨这些高高在上,明明说着要保护公主可实际上却是伤得公主最重的人。 心中的恨意迅速膨胀,让他几乎红了眼。如果可以,他真想挥刀砍向他们,即便不能给公主偿命,能夺得一分一毫他也甘愿。 但他知道不可以,因为公主不会喜欢他这样做,即便是在去了之前,公主心心念念的还是他们。 “参见,皇上。”战荛抱着凤栖,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天台,就在快要登上祭天台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站着高喊了一声。 “战荛,你这是在做什么?”明知故问,可看着众人怀里无声无息的凤栖,凤鸣不敢去相信自己心里的那个念头,他在害怕,害怕这会是真的。 不,真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属下,是带着九公主前来见皇上最后一面的。”战荛突然咧唇一笑,极其凄凉,公主,属下带你来找哥哥了。 “放肆!”新任的总管太监一见凤鸣的面色不对,立马尖声大喝,“大胆战荛,竟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来人,快将他拉下去,乱棍打,哎呦。” 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重重地爱了傅易烜一脚,“谁敢伤她!”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小阿九。 傅易烜大步走下几阶台阶,疾步走到战荛面前,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的脸颊,却被那冰凉的触感刺的一缩,心口抽痛。 他张了张口,“阿九,小阿九,阿九。” “安王爷不用叫了。”自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痛如刀割,“九公主她,薨了,就在今天凌晨。” 傅易烜对于战荛的话置若罔闻,伸手推了推她,他只觉得眼睛酸涩的疼着,声音几乎哽咽,“醒一醒,阿九,你不是想见我吗?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在这里。”他不相信,不相信自然说的,小阿九一贯最会玩的,她一定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堆得,她是在开玩笑。她生气了,她气昨天他故意躲着不见她,她气所有人都不理她,所以她才故意不理大家的,对,一定是这样。 “小阿九,你起来,我发誓,我再也不跟你生气了,再也不会不理你了,你醒醒好不好,阿九。” “阿九……”手上的清香燃尽,灼热的香灰落在他白玉的手上,但凤鸣却不知道疼一般毫无所觉,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傅易烜疯狂地摇着凤栖的身子,而凤栖,依旧了无生息地躺在战荛的怀里。 “云世子,不来看看公主吗?”战荛面无表情地看着极近疯狂的傅易烜,呆愣的凤鸣,抬眸看向从一开始就没有动作的苍云代,那个公主最爱的男人。公主最爱的男人呵。 第三十三章 我们回家 战荛明显的感觉到苍云代的身子僵了一僵,静默了许久,终于见他动了,一步一步走了下来,越过凤鸣,越过傅易烜,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战荛怀里的女子,那位深深扎根在他心里,让他几度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的女子。 傅易烜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情况再见凤栖。他静静地看着凤栖沉睡的小脸,明明那么的静谧美好,却为何让他心如刀绞。 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并没有唤醒贪睡的人儿,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明明昨天,她还在安王府门口说要见他。 见他? 傅易烜蓦然惊醒,耳边回荡起安王府管事代传的凤栖说的那句话,她将要远走了,归来不知何期…… 归来不知何期,原来那个时候她就来告诉他的,原来那个时候她只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而已,原来那个时候她是带着那样的心情前去安王府又离开的,原来他从来都不懂凤栖。 凤栖。阿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在你那么难过的时候没有陪在你的身边;对不起,在你最难熬的时候还拒你于千里之外;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他说了一声又一声,无数个对不起叠加,却始终及不上他心中的懊恼和悔意,他到底是有多混账有多狠心,才可以对凤栖做出这样的事情。 “凤栖……”久久的沉默之后,苍云代终于低喃出声,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清冷却有情。他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闪过女子的脸庞,有第一次见面时张扬跋扈,有她闯祸时的低低认错,有她耍赖时的娇憨赖皮,有她任性时的蛮横无理…… 凤栖曾经说过,她想去看长河落日,想去看世间风景、山川流水,她想看云卷云舒、缘聚缘散,想春时看繁花、夏时采莲子、秋时游枫红、冬时赏落雪…… “我想,我想跟你在一起,走遍世间风景,看尽花开花落。”所有的‘我想’累积,只剩一句,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明明还是那么的蓝,澄净如洗,不染铅尘,可那个曾经对他笑得一脸灿烂,红霞染上面颊的女孩早已不见,她沉睡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永远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来看他,永远不会再对着他痴痴地笑,不会再软软地连名带姓喊他‘苍云代’,再也不会追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喜欢了,再也不会了…… “凤栖……”他突然疯魔了一般冲上前去,在战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他怀里的凤栖。 在凤栖落入他怀里的那一刻,焦躁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除了那两声低低的带着情深的呼唤,他再无一言,平静地抱着凤栖就要离去。 迈出的脚刚刚落在台阶上,身后的傅易烜就大喝一声扑了上来,“苍云代,你给我站住,你要带她去哪?” 苍云代闪身躲过傅易烜的攻击,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傅易烜是被彻底地激怒了,他忽然长腿一扫,绊住苍云代欲要离去的脚步,双手成爪捉住苍云代明白色的衣襟,有力一扯,苍云代怀里护着凤栖,躲闪不及,被他拉得一歪。只是抱着凤栖的双臂却一直稳稳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苍云代护着怀里的凤栖,傅易烜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伤了凤栖,不敢从他的怀里将凤栖强抢过来,只能恶声恶气地喊道,“苍云代,你把小阿九给我放下!” “滚开。”苍云代冷眸一眯,甩开傅易烜的手。 “我可以滚来,但你必须吧小阿九放下!”傅易烜暴怒。 “凭什么?”苍云代反倒没有傅易烜的暴躁,只是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的冰块一般骇人。 “凭什么?就凭你没有资格带走她。”她那么爱他,为了他几乎放弃了所有,原来的身份,背负的仇怨,甚至是,现在连命……可是他呢?他苍云代何德何能能得到凤栖如此的厚待。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将她留下?”苍云代冷冷地瞥向傅易烜身后一脸悲痛懊悔的凤鸣,“我说过,我助你的代价,就是护她周全。可结果呢?” 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蔚蓝的天空上几乎是万里无云,阳光倾洒,却照得人通体都是寒冷刺骨的。 “瑾王府的百年声名与我何干?天隆王朝的千世昌隆与我何干?天下百姓的万世安居与我何干?”苍云代清冷的玉容上突然挂起一抹笑,冷冷的笑,笑在场的人,也笑他自己,“与我有关的,这世间,唯有她一人尔。”低头,眸光不复往日清冷,而是意外的温和柔软,原来他一直都看不清,看不懂。 看不清他自己的心,今生今世唯她不可的心心念念;看不懂她的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深情厚意。 只可惜,他看清看懂得太晚,太晚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吗?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你一直想回的家。不是凌天,不是梧桐宫,而是天隆,是风王府。 凤栖,不,柒柒,我们回家了。 “苍云代……”虽然苍云代的话让他感到震撼和深深的懊悔,但傅易烜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那是凤栖啊,他放在心上十年的凤栖。 傅易烜还想上前去抢,却被凤鸣一把拉住。“算了吧阿烜,九儿她,也是愿意跟他走的。” “太子皇兄。”傅易烜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若是任由他带走小阿九,只怕今生今世,我们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怕是连坟墓都找不着。这句话他不想说,至少他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不说出这句话,他的小阿九就还没死,就还能回来。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突然想远行了,累了就自然会回来,而不是就此一去不回,连孤坟都寻不到一座。 凤鸣又何尝不明白傅易烜的意思,别说傅易烜,如果可以,他也想这般的自欺欺人,只可惜,生死别离这种事,从来都欺不了人。“阿烜,你知道吗,我曾问过苍云代,他为何要帮我复国。” “他回答我,因为九儿的家在天隆。”再次回想起这句话,苍云代曾经带给凤鸣的震撼依旧没有减少,因为凤栖的家在天隆,所以他费尽心机,筹谋算计,帮他复国,就只为了带她回家,回天隆风王府的家。 颠覆天下,乱了江山,只为她一人,这是何等深的爱,如何重的情,才能撑起苍云代的十年。 同样震撼的还有傅易烜和战荛,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苍云代对凤栖竟然有这么沉重的情爱,他们一直都以为苍云代对凤栖的仅仅是喜欢,永远都及不上凤栖对他的爱,如今看来,他们都错了,错的离谱。 苍云代对凤栖何止是爱,是爱得太过深沉,几近疯魔,才能让他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 如果说凤栖对苍云代的爱是张扬的,带着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那么苍云代对凤栖的爱就是隐忍的,一时不发,只是为了日后更加疯狂的爆炸。 十年隐忍,一朝颠覆天下,只为伊人。 苍云代抱着凤栖下了祭天台,不是没有想过傅易烜还是谁还会不会出来阻拦,毕竟他带走的是曾经凌天的九公主,现在天隆的长公主,只是他不怕,也不想多想罢了。 这辈子,他为了太多人太多事想,思前想后,想后思前,结果却误了她,失了她,他如何还能让自己再想下去。 “柒柒,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下了祭天台,溯斐得到消息早已将莞香木马车赶过来,同时出现的还有甚少在人前现身的隐卫溯紊。 “世子。”溯斐突然哑了声音,看着苍云代怀里的凤栖说不出话来。为什么,明明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凤栖公主死了,他想象不出世子该怎么办。 “回家。”苍云代没有理会溯斐,直接丢下一句话就越过他抱着凤栖上了马车。 回家,这两个字让溯斐有些懵,还是溯紊在一旁推了推他,“凤栖公主的家,风王府。” 溯斐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在世子发火之前与溯紊坐上马车,赶车离去。 “柒柒,你从来都这样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真是让我好恨好恨。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是该恨你的,却为何还爱你爱得这样深,放不下,舍不掉。” 苍云代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凤栖抓着他的衣袖说喜欢他的场景。他还记得她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双清澈的水眸里盛满了笑意。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对了,他在想,这个女孩真是傻,竟然对着才第一次见面的他说喜欢。而且那个时候,她貌似才三岁吧。 而他年长她三岁,也不过是六岁,两个孩子而已。 孩童时候的喜欢与讨厌似乎都是最简单的,只一眼只一言,顺眼顺言了就是喜欢,不顺眼不顺言了就是讨厌。而这一点在凤栖面前可谓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三十四章 心心念念 宽阔无人的官道上,莞香木马车极速行驶着,高扬的马鞭一下又一下,车轮滚滚,扬起风尘无数。 从凌天京城出来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一路走来他们就没停过,马不停蹄快马加鞭地朝星渺赶去,可谓是车马皆疲,可溯斐却不敢停下哪怕一秒,因为他知道,现在世子唯一想的就是带公主回家。 拐过前面的山口,再过两座城池,他们就可以到星渺的边境了,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赶路果然没有白费。 一想到这,溯斐手中的马鞭挥扬得更快了,马蹄四撒,马车飞奔。 刚刚拐过山路,山前突然就出现了一队人马,将他们的前路堵住。 远远的,溯斐便眼尖地看到站在这队人马前面的女子,南隨国的玉公主,南瓍玉。 只见南瓍玉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三千青丝高高挽起,一身骑服,飒爽英姿,腰间别着她惯用的青色长鞭,双目炯炯地盯着这边。 即便离得远,溯斐还是能感觉到南瓍玉那眸光中迸发出的犀利和恨意。 溯斐见此,又想起南瓍玉往日与凤栖的交情,心中暗道不好。 “世子,是玉公主。”溯斐停下马车,有些担忧地看向马车。 马车内还未传来苍云代的答话,前面的南瓍玉就已经驾马赶了过来,大喝一声“苍云代,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出来!” “玉公主,请自重。”溯斐皱眉,有些不悦地看向南瓍玉道。他敬南瓍玉与凤栖的交情,故而对南瓍玉礼让三分,但这不代表着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南瓍玉辱骂他家世子。 “自重?我自重?”南瓍玉好气地指了指自己,随即嘲讽一笑,“该自重的人到底是谁啊,是你们家的好世子!他与凤栖无亲无故,无婚约无媒妁,凭什么带走凤栖?” “凤栖公主不与我们世子走,难不成还要随玉公主走,远去南隨吗?”溯斐沉下声,世子与公主的事,就是曾经是公主好友的南瓍玉也不能多加言论,“更何况,凤栖公主是愿意跟我们世子走的。” “凤栖都死了,愿不愿意也都是你们说了算的。”南瓍玉与凤栖相交多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凤栖的心思,只是苍云代伤凤栖太深,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无法坐视不理地让苍云代就这么简单地带着凤栖回星渺。 “玉公主,请慎言。”溯斐原本半黑的脸色此时已经是黑得不能再黑了,就算凤栖真的死了,就算南瓍玉说的是事实,他也不允许南瓍玉说出这种话来。 南瓍玉冷哼一声,嘴巴长在她身上,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才不要理他。“苍云代,你给我出来。” “南隨帝就是这样教玉公主的吗?”溯斐身后的马车车帘被掀起,露出明白色的衣袍。 南瓍玉狠狠地冷哼一声,也管不得溯斐是不是坐在苍云代的面前,一手扯下腰间的青色长鞭,手一抖,手腕一转,长鞭呼啸着冲苍云代而去。 溯斐见南瓍玉动手,二话不说就护在了苍云代面前,腰间长剑刚刚抽出,南瓍玉的长鞭就跟长了眼睛一般,灵活地躲过溯斐的攻击,长鞭一绕,就将他手中的长剑紧紧缠住。 原来南瓍玉早就知道溯斐会动手,故而使出了这一招,为的就是将溯斐缠住,不让他有动手的机会,“还不快动手!” 南瓍玉一声冷喝,她的身后立时闪出来四个黑色的人影,黑色的衣袍袖子上绣着水纹,还有一个水色的南字。四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溯斐一见那四人,心下大惊,竟然是南隨皇宫的隐秘秘卫。南隨皇宫的秘卫从不轻易现身,如今玉公主竟然为了凤栖公主……“世子小心!” 如今溯斐被南瓍玉缠住,根本腾不出手去相助苍云代,只能在一旁着急地大喊。 南隨皇宫的秘卫仅有四个,且个个都不输于瑾王府的瑾卫,更甚至是更上一层楼,是南隨高手中的高手。 南瓍玉并不担心这四名秘卫到底拿不拿得下苍云代,她要的可不是苍云代的命。 青色长鞭突然一松,还不待溯斐完全反应过来,长鞭再次缠了上来,这一次,可不仅仅只是缠住他手中的长剑,而是冲着他的手腕而来。 南瓍玉用力一扯,分出一半心神担忧苍云代的溯斐就被拉下了马车。 四道黑影如雷霆迅速袭向苍云代,四道掌风犀利如刀,苍云代躲过,一掌拍在马车辕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木断声。 苍云代因为挂心马车内的凤栖,不想误伤了她,便一跃下了马车,那四名秘卫紧追不舍,掌风招招犀利如风如刃,打向苍云代的致命处,毫不留情。 苍云代又岂是好相与的,他的武功本就高,世间难有几人是敌手,应付这四名秘卫虽有些吃力,却还不至于如何狼狈。 只是这四人虽然招式犀利,却像是没有取他性命的样子。 突然,从暗处再次闪现出几道黑影,黑影呼啸而过,袭向莞香木的马车。 南瓍玉勾唇一笑,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马车内的凤栖。 哼,她说过了,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苍云代带走凤栖呢。 苍云代也注意到了那几道黑影,他抿唇一看,却没有什么动作,依旧迎刃有余地对付着那四名秘卫,只是注意看的话可以发现,他下手的动作快了许多也狠了许多。 事情似乎出乎了南瓍玉的意料之外。黑影分明是照她计划的那般接近了莞香木马车,掀开车帘就要进去将凤栖带出来了,可突然横生变故,刚刚靠近的黑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落下马。 跟在他身后的黑影因此滞下动作,现出了身形。 突生的变故让南瓍玉的计划泡汤了,南瓍玉有些气闷地看向那个立在马车外的男子。她认得那个人,凤栖与她说过,那个人就是苍云代的隐卫,溯紊。 “可恶!”南瓍玉心中愤恨,打向溯斐的长鞭瞬间又快了几分,也犀利了几分,溯斐稍稍有点不注意防备,身上就会留下几道口子。 苍云代很明显没有与他们在纠缠下去的兴趣,没耗多少工夫就将那四名秘卫解决了。 眼见苍云代轻轻松松地就脱了身,南瓍玉再顾不得溯斐,长鞭一甩,扬鞭向苍云代而去。 “苍云代,你凭什么带走凤栖?”南瓍玉再也不管了,直接大喝出声,“凤栖那么爱你,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她的整个人生整颗心都给你了。可你呢,你又给了她什么?除了无尽的伤害和等待,你还能给她什么?” 苍云代突然就顿下了脚步,清冷的眸光在直直地看向马车,仿佛能透过遮挡的车帘看见里面那个永远沉睡的人儿一般。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给她什么?我能给的,如今她都不要了……”他想过给她世界,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可如今她什么都不要了,他还能给什么?他什么都给不起了。 她都不要了。南瓍玉听着这句话,突然就沉默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苍云代走近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是啊,无论苍云代还能给什么,凤栖都不要了。她用了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实惩罚了苍云代对她感情的慢待。 从今往后,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悲欢喜怒,生离死别,全都与她凤栖无关,全都要他苍云代独自一人承受。这是凤栖的爱而不得,也是凤栖的狠心绝情。 凤栖,你赢了呢。 溯斐见世子入了马车,溯紊也隐了身形,而南瓍玉更是不言不语,他抿唇,走向莞香木马车。在越过南瓍玉的那一刻,他似叹似息的声音从南瓍玉的耳边传来,“玉公主,其实我们世子他,心里也苦。” 凤栖公主心心念念了他们世子那么多年,他们世子又何尝不是?凤栖公主的爱世人皆知,可他们世子的情又有几人问津? 其实打心里溯斐是在为苍云代不值的,毕竟他自小跟在苍云代身边,又是贴身伺候的明卫,瑾王府中最熟悉苍云代的人就数他了吧。而苍云代这么些年来对凤栖的感情他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多少个夜里的相思,北苑书房的灯亮到天明,多少个日子的担惊受怕,玉梨花开了又谢,世子的情,世子的相思,世子的苦,他都看在眼里。 南瓍玉抿唇,直直地盯着莞香木马车紧闭的车帘就是不说话。 溯斐坐上马车,马鞭一扬,车轮咕噜噜再次动了起来。 “公主,要拦下吗?”一旁的侍卫问道。 南瓍玉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安静地摇了摇头。她其实也没有想过能将凤栖带回南隨,就是能,事到临头,估计她也不会这么做,她太了解凤栖了,南隨不是她的归宿,更何况凤栖从来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苍云代。 南瓍玉带来的人给溯斐让开了路。溯斐回头看了南瓍玉一眼,随即一扬马鞭,呼啸离开。 南瓍玉静默地看着莞香木的马车行远,知道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南瓍玉才轻声叹息了一声,跃上坐骑,与南隨的众侍卫一同离去。 第三十五章 你信命吗 而此时,莞香木的马车上。 咕噜噜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车内却是静谧一片,沉重的沉默像巨石一样压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铺在马车上的厚重棉被此时显得有些凌乱,松软的绣枕上凹了一块,遗落下一根青丝。 苍云代将那根青丝拾起,缠在之间,怔怔地看出了神。 莞香木马车骨碌碌地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天高云淡,风轻尘起,婉婉的叹息随风而散。 还不想回家吗?没关系,我等你。 不久之后,凌天京城传出新帝谕旨,凌天星渺两国合并,统称天隆王朝,星渺尊帝退位,凤鸣称帝。 三年后。 漠南。 今时今日的漠南已不再是当年凌天与星渺的边陲小镇,没了身为两国边境的桎梏,这座地处荒漠边缘的城市似乎更有发展的空间了,短短不过三年的时间,便已发展成了一座繁华的大城市。 人来人往,天隆各地的商人皆汇聚于此,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贸易。 昔年的凌天国与星渺国合并,但长达十数年的地域分隔,两国风土人情早已不尽相同,虽已过去三年之久,但一时半会想要彻底融合还是不太实际的,而曾经两国连接的几座城市正好成了所谓的中转站。 而这,正好也就成就了漠南今日的繁华。 “今日风大,空气中多含沙土,还是不要待太久为妙。”一件淡色的披风被披上瘦弱的肩头,每每一见她独坐的背影他总是会想起孤寂一词,而后便忍不住心头抽痛。 “知道了,哥哥。”少女乖巧地应声,动手拢了拢兄长为她披上的披风。 “是不是很无聊?”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男子微微一笑,“再等一会儿,等阿琴回来我们就可以回谷了。” 少女笑而不答,“今天的漠南很热闹呢。” 男子随着少女的视线看向窗外,郁香阁三楼的雅间风光视线俱佳,微微一低头,便能俯看整条街的人头涌动。近日的漠南的确人多了不少呢。 “许是因为花灯节快到了吧。”男子答道。 少女却沉默了下来,是呢,花灯节就快到了,一晃眼又是一年过去了。莫名的感慨就这样涌上了心头。 男子看着沉默的妹妹,也沉默了下来。兄妹连心,更何况他们曾经相依为命长达十年,妹妹是什么心思他如何会不知道。 只是妹妹执拗,从始至终都放不下,他也不舍得为难罢。 “你们果然还在这里啊。”就在两兄妹齐齐沉默的当下,雅间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雅白色长袍背后背着一架古琴的男子从外面进来。似乎是感觉到了雅间里不太寻常的气氛,他轻轻挑眉,看向男子。 男子轻缓一笑,“阿琴回来了,我跟小柒才刚刚提到你呢。事情可还顺利?” 公子琴走到一旁的桌上坐下,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茶杯却在指尖玩转,“有我在,哪里会有不顺利的事。”话是这样说的,但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公子琴的眉稍轻挑,眼眸中微光流转。 “呵。”风肆染呵笑一声,对于公子琴自夸的话没有过多理会,而是看向一旁眼不离窗外的妹妹,“小柒,该走了。” 风柒染这才回神,视线离开窗外,落到了哥哥身上,“好。” 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放在哥哥伸到面前来的手上,风柒染借着风肆染的手劲起身,转眸看向公子琴时冲他微微一笑,又娇又柔,“阿琴哥哥。” “嗯哼。”公子琴点了点头,算是应她,“走吧,回风沙谷。”将茶杯放下,公子琴起身,率先走出了三楼的雅间。 回风沙谷的马车早已准备好了,过几天是花灯节,有些该准备的东西也早已备好装车,风肆染和公子琴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郁香阁的管事,便落在了后面,而风柒染早已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眼见着风柒染的身影消失在车帘后,公子琴看向一旁将一应事务都交代妥当的风肆染,“小柒的身体……” 虽然没有完全问出来,但知公子琴如他,风肆染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想问什么。要说如今这世间还什么是他和公子琴挂心的,除却风柒染,只怕也没有别人了吧。 “还是老样子。”风肆染轻声一叹,带着几缕忧愁。随后又语气一转,故作轻松庆幸地道,“不过应该庆幸的,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比起她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日以继夜地醒醒睡睡,昏昏沉沉,连人都认不得好很多了。至少她偶尔会起了玩心,会撒娇耍赖地央着他们带她外出。 该知足了。风肆染感慨,知足常乐也是福。 公子琴听言却是抿唇不语,因为风柒染养了三年却只有一丁点气色的身子,更因为刚刚才接到的消息,“或许我们该给小柒换个环境休养了。”养了三年都不见好,看来南漠这个地方也不怎么养人。 说来也是,临近荒漠的南漠,一旦吹起西南风,风稍稍大些,整座城市都是笼罩在细沙之中你,能好到哪里去。 风肆染听言却是微微皱眉,他半疑半惑地看向公子琴,这才有点明了他在三楼雅间时的微妙表情,“阿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风肆染从来都是了解公子琴的,从小到大一起玩命的交情可不是说假的,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唯一能想的就只有妹妹风柒染,而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个生死兄弟公子琴,所以公子琴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变化或情绪掩藏,他都能看透。 只见公子琴微微偏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话,风肆染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风肆染凤眸微眯,试探地问道,“是他来了?” 虽然知道瞒不过风肆染,公子琴还是忍不住身子一僵,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他微微偏开头,没有去看风肆染,自然不知道风肆染得到他确定的回答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风肆染那句近乎叹息的话,“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的,这是命!”这是小柒的命,也是那个人的命。 “命吗?”公子琴低声喃喃,随后转过头看向风肆染,“小肆,你信命吗?” 许是没有想到公子琴会突然这么问,风肆染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怔了怔,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了笑,“不信!”声音笃定,没有半分迟疑。 是的,他们不信命,不管是曾经现在还是未来。也就是因为他们不信命,从来都不信,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苦尽甘来。妹妹还活着,兄弟就在身边,曾经不敢想的,如今再次拥有,他风肆染很知足。 公子琴也是无声而笑,对于风肆染的回答,对于他们一直以来的坚持。 但同样的,他的笑并没有坚持多久,他不信命,却相信缘。“小柒和他,是孽缘。” “是的。”是孽缘,是宿命,是一生一世的纠缠,他不信命,却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 “罢了,阿琴。”风肆染宽厚的大掌轻轻拍在公子琴的肩上,“既来之则安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小柒和那个人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风肆染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抬步向马车走去。因为他已经看见妹妹掀起车帘从马车里钻出来的带着疑惑的小脑袋。 他轻轻一笑,走近了将妹妹的脑袋小力地按回马车内,长袍衣摆一掀,跨步上了马车,钻了进去。 公子琴跟在风肆染的身后,也入了马车。 风柒染疑惑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几个来回,“你们方才在讲什么,怎么说了那么久?” “在想着花灯节过后,气候也暖了,小柒可是想去什么地方玩玩?”虽然没有把那个人的事放在心上,但对于公子琴说的那句该给风柒染换个地方休养的话风肆染还是起了几分心思的,南漠的确不怎么养人。 “嗯?”风柒染有些疑惑地看向风肆染,不明白自家哥哥怎么突然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小柒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爱怜地摸摸妹妹的脑袋,风肆染好心情地再次问道。对于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他终究是有些亏欠的。明明答应了父亲要好好保护她的,却终究还是让她受了太多的伤。 当妹妹从冗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后,再也不能想以前那样能跑能跳时,当他每每看见妹妹孱弱娇柔,听到再不能习武水眸黯淡时,当妹妹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而缠绵病榻数月,险些丢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时,谁都不知道他有多痛,多疼,痛到他都不敢再看一眼,疼到他恨不能死。 好在那段难熬的日子还是熬过来了。如今的妹妹虽然依旧孱弱病态,但已无性命之虞,他已知足,不敢求其他了。 “风沙谷很好。”风柒染歪头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地方想去,便摇了摇头,说了这样一句话,却无意让风肆染和公子琴心上一揪。 第三十六章 风沙药王 他们都还记得,当年风王府那个闹人的郡主妹妹是怎样每天每夜地闹着她的父王说要去哪里哪里玩的,即便那个时候的风王因为事务繁忙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开着空头支票,可她还是乐此不疲地央着求着,磨着风王先答应下来,待寻得了空,就是拖着拽着,也要将人拖去拽去游玩。 他们二人也常常被她拉去翻看风王藏在书房里的地理志,一遍又一遍,她总是乐此不疲。也是托她的福,长年累月的翻看地理志,倒是让他二人记住了这片大陆大半的地形环境,这也让他们这十年来少走了不少的弯路。 风柒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安于本分的人,可如今她却告诉他们,风沙谷挺好? 这句话中究竟夹杂着多少的无奈与累心,他们能体会,但不能完全体会。 风沙谷位于南漠城郊外,临近内城,远离外城,自然就与靠近外城的荒漠隔开,再加上风沙谷虽然名叫风沙谷,却是整个南漠植被最茂盛的地方。也因此每次南漠的风季到来之时,南漠各地风沙肆虐,唯独风沙谷依旧四季如春,没有分毫影响。 漠南只有少数人知道风沙谷的存在,而世人更是不知道,风沙谷,曾有人隐晦地叫它,药王谷。 风柒染刚刚推开窗户,抬眼就看见了院子里挂着的花灯,玫红的颜色,精美的造型,绘着合家欢的图案,同色的流苏垂下,煞是好看。 “姑娘醒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中,女子笑笑,“公子刚刚命人挂上的,可是好看?” “嗯。”风柒染点了点头,转过视线看向眼前这个分外娇媚的女子,微微歪头,许多年过去了,她仿佛还是初识的模样呢。“这是今日的药吗?” “是。”女子点头,端着托盘从窗户递了进去。 风柒染端起托盘里的药碗,有些疑惑地看向女子,“闻起来似乎跟前几日喝的不一样呢。” 女子笑笑,“姑娘好灵的鼻子。确实不一样,公子今日换了药方了。” “我就说嘛。”风柒染对于自己能第一时间发现哥哥将药换了的事有点小得意,微微扬了扬下颌,没说二话就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接过已然空空的药碗,见风柒染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女子突然就有些心疼了,曾几何时,他们姑娘是最怕喝苦药的。记得她刚来药王谷那会,每次姑娘生病受伤需要喝药了,总是要公子哄好久才能喂下一勺药的。 “媚姬,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风柒染眨眼,再眨眼,“难不成你突然觉得姑娘我长得其实也不赖,不比哥哥差,想转入我的怀抱不成?” 媚姬无语,转身开溜。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呃,自恋了…… “诶,媚姬,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风柒染将脑袋伸出窗外,乐呵呵地说着,无奈媚姬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媚姬知道风柒染素来爱玩,如今见她还会拿她开玩笑,也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并不闹。算了,只要姑娘还是姑娘就好,其余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从城里带回来的花灯很快就被挂上了事先拉好的绸带上,交错悬空在院子的上空,随风轻轻摆动着。 因为天还早,花灯即便放上了蜡烛也没有点燃,长长的流苏垂下,就是风柒染故意垫高了脚也够不到。 “啊。”玩到兴起,娇弱的身子一个不稳,向地上摔去。风柒染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随之而来的是鼻翼飘来的属于男子龙涎体香。 风柒染作势睁开一只眼睛,往上瞄了瞄,正好对上风肆染似笑非笑的俊脸。 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风柒染赶紧从风肆染的怀里爬起来,乖乖站好。“哥哥。” 风肆染看着风柒染,没有说话。 风肆染愈是沉默,风柒染愈是心虚,她知道自从她大难不死醒来之后哥哥就特别小心紧张她,生怕她一个不好怎么样怎么样了,所以平日里虽然依旧宠着她惯着她,但也比以前管她管得严了。像刚刚那个‘不小心’的事是不允许发生的。 风柒染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抱着哥哥的胳膊哀哀讨饶,“哥哥,哥哥,小柒错了,小柒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嘛。好不好嘛,好哥哥。” 风肆染最受不了的就是风柒染这幅模样,终归是心疼多过责怪,沉默了半响,瞪了她一眼后,也只能无奈轻叹,摸了摸她的发顶,青丝柔丝,宛若丝绸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你啊,又顽皮了。”责怪的话语里更多的是疼惜和担忧,“担心着些,摔了怎么办?” “知道了哥哥,刚刚是意外,意外。”风柒染冲着哥哥吐了吐舌头,她就是一时起了玩心而已,当真是意外。 风肆染笑笑,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其实妹妹能稍微活泼一点,像以前一样爱玩些他倒是很乐意见的。 而至从风柒染的身子稍稍好了些之后,原本沉静下来的性子的确是稍稍活泼了些,这是他觉得安慰的。而让他有些头疼的是,小柒的身子还未好全,有的时候闹过了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哥哥有什么事吗?”随着风肆染入了屋,风柒染有些疑惑地问。寻常这个时候,风肆染应该是在书房里处理各地传回来的事务的,毕竟郁香阁的名头不是说假的,每日传回来的公文还是有很多的。 “怎么,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吗?”风肆染做不悦状,有些哀怨地看着自家妹妹,你这是在嫌弃哥哥我? “没有的事。这整个风沙谷都是哥哥的,哥哥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看看妹妹也好,看哪个相好也好。”风柒染讨好地抱着哥哥的胳膊,口无遮拦道。 “相好……”风肆染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又在瞎想什么东西?” “哎呦,哥哥,很痛耶!”风柒染抱着头嘟起嘴来哀怨地看着哥哥。 “谁让你胡说八道来着。”话虽然这么说着,风肆染还是有些怨怪自己下手重了,伸手替她揉了揉,顺口说了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明天是花灯节,我跟阿琴打算去城里赏花灯,你去吗?” “嗯?”风柒染有些不解地抬头,“前两天不是刚入的城吗?”她记得以前哥哥和阿琴哥哥都是半个月入城一次的,怎么近几天入城入得那么频繁了? “不是说了赏花灯吗?”风肆染怜爱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前两年因为你的身体不好,自然是少去人多的地方为妙。今年你的身子也算是大好了,自然不好再闷在谷中过节。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们一起入城。” 风柒染歪了歪头,总觉得哥哥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风肆染被凤栖看得有些心虚,只轻声咳了一声,随后便找了借口偷遁了。咳,怎么说呢,他妹妹有的时候感觉还是很犀利的,走为上策。 到最后风柒染也没问出风肆染今天过来她这里的真正目的。 隔天是花灯节,因为赏花灯最好是在晚上,风沙谷离漠南城又不是很远,所以风肆染和公子琴决定等黄昏的时候再入城,到那里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晚膳。 风柒染倒是没什么意见,任凭君安排。 与风沙谷内的众人一起用过了一顿丰盛的午膳,就算是大家一起过花灯节了。用过了午膳,风肆染放了全谷的人假,让他们趁这半日与家人好好聚聚,一同过过佳节。 黄昏十分,风肆染和公子琴便带着风柒染入了漠南城。 在郁香阁用过了晚膳,待风柒染将事先吩咐后厨熬好的汤药喝了以后,三人便起身出了郁香阁。 漠南再怎么繁华也终究比不过京城,只是风柒染在风沙谷困了三年,近期才出来走动得频繁了,像今日这样热闹的场景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了。 纵使身边有风肆染和公子琴一左一右护着,限制着她的行动,风柒染还是一脸的兴奋样。 街上人群涌动,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走的,有些地方想要过去,还必须是挤进去的。风肆染和公子琴都是护在风柒染身边的,替她挡去拥挤而来的人群。 “真是热闹啊。”风柒染感叹,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东张西望。“哥哥,你看那边,那个花灯好看。” “是好看。”风肆染一边注意着周围人群的动向,一边顺着风柒染的视线向前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很是好看的花灯,那样式看起来与周围其他的花灯也有些不一样,别出心裁是有,但太过独树一帜,反而让人觉得怪异。 风肆染转眸看向公子琴,在他的眸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想法。 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风肆染决定不管前方有何盛事,他们都还是不靠近为好。 “小柒,那边有捏泥人的,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风柒染将视线从远处的花灯收回,看向路边捏泥人的小摊,果然有多个捏得栩栩如生的小泥人。有不少人围在小摊旁,看摊主如何妙手生花。 第三十七章 缘起花灯 风柒染看了一会,就失了兴趣,拉着哥哥和公子琴转战别的地方。 花灯节是春年后的第一个节日,所以较之其他的节日来说会热闹一些。花灯节上自然不止是赏花灯这么简单,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游戏和小玩意。 长长的一条,从头到尾,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都摆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有方才的捏泥人的,有卖花灯节少不了的花灯的,有卖各种表情的面具的,有画糖人的……走到街的后头,还有耍杂技的。 风柒染咬着刚画出来的糖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窜得老高的火焰,周围叫好声一片高过一片。 “哥哥你看,好厉害啊。” 那火舌越窜越高,突然一骨溜窜上了悬挂在头顶的花灯,花灯本来就是由晒干了的竹子和特制的纸张糊成的,遇火即燃,再加上那些花灯都是绳子串成一串被悬挂在半空中的,一盏花灯遇火,火舌立即蔓延开去。 见着了火,围在周围的百姓立即慌成一片,纷纷想要逃开这危险的地方,却不想越着急越是容易出错,人们互相推搡,有些人被推到在地,立时哀声四起。 风肆染和公子琴小心翼翼地护着风柒染,不让她被慌乱的人群撞到,可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错,更何况周围有已慌的人群,头顶还有燃烧一片的花灯时不时掉落。 躲开头上掉下的花灯,突然肩膀被人一撞,风肆染不甚跌进了人群之中,被带着向后退了几步,等他再抬头,已经看不见风柒染和公子琴的身影了。 风肆染心下一惊,赶紧推开人群向前找去,“小柒,阿琴。”风肆染的声音不小,却依旧淹没在慌乱的人群中。 风肆染心中一片慌乱,他现在只能祈祷公子琴就在风柒染的身边。 然而上天显然是没有听见风肆染的祈祷,因为此时的风柒染正独自一人站在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就在方才,人群一个骚动,原本是要回头去找风肆染的风柒染和公子琴也被人群冲散了,左寻右找不到两位哥哥的身影,风柒染只好顺着人流走到了这里。 说来也奇怪,方才的那一阵骚乱似乎没有影响到这里,虽然还是一样的人挤着人向前走,却没有发生太大的人潮涌动。 也可能是因为悬挂在头顶上空的花灯是分区域悬挂串连的,所以那方的火势被迅速控制之后也没有殃及这方。风柒染抬头,还可以看见头顶各式的花灯招展。 头昂得有些久了,风柒染低下头缓了缓,再抬眸时正好看见对面捏泥人的小摊档。 此时的人群正好过去一波,小摊前并没有多少人,以至于风柒染站在对面街也能清楚地看见摊主的面容。是刚刚那位。 思及此,风柒染下意识地抬头朝远处搜索,可让她失望的是,并没有看见那个她格外中意的悬挂在半空中的花灯。 真是奇怪啊,她明明记得是在那个地方的啊。风柒染无意识地像那个方向挪动脚步,视线在悬挂着的花灯叫搜索。 风柒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越走越偏离原先的轨道,待她回过神来时,是因为漠南城为花灯节准备的烟火大会开始了,绮丽多姿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像一朵又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美丽艳目。 女人这种生物大多都是喜欢这种看起来多姿多彩的东西的,即便只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只要曾经拥有过,也觉得美好,觉得心甘情愿。 风柒染也喜欢烟花,虽然生命短暂,但在它短暂的生命中,它曾如此激烈乃至热烈地绽放过自己的美丽,用尽生命燃烧自我。 一波烟花燃烧殆尽,风柒染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河边。 夜色沉沉,风柒染看清河水是否清澈,但小河周围悬挂的花灯倒映在河中,灯光愈发的璀璨夺目。 风柒染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小河边栽种着十几株桃花,形成一片小小的林子。 风柒染走进小林子,桃树上也挂着几盏花灯,只是挂得有高有低,有些风柒染伸手就可以碰到了。虽然高低不一致,但看起来还是有点别具风味的。 伸手撩开挡在眼前的缀满桃花的花枝,风柒染低头往里走,一盏盏别致的花灯不难看出制作的人花费的心思,无意间她还看见花灯上提的诗,看来是有人特意挂上去的,有祈求平安的,有祈求事业的,有祈求婚姻的。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京城郊外的十里桃林。 风柒染脚步顿下,十里桃林,桃花妖妖,十里花灯,其情姣姣。 一个人倚靠在桃花树下,一手支着额角,好看的眼睑低垂,看着花落满地的繁华。清冷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周,在此刻却显得那么的祥和平静,好似这世界再多的纷扰都打扰不到他一般。 而就在他的身边,她方才一直在寻找的那盏花灯就放在那里,安安静静地陪他沉默,静看繁华。 明白色的衣角瞬间弥漫了她的眼角,世界也在这个瞬间迅速褪去所有的颜色,独留那一抹明白色。 他似乎是听见脚步声,突然抬头,清冷的眸就这样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 他倏尔一笑,浅浅淡淡,“你来啦。” 风柒染抿唇,看着他,不语。 苍云代起身,拂了佛并没有沾染上半分尘埃的衣裳,拿起放在地上的精致花灯。“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待明年你及笄,我们便一起去十里桃林挂花灯。我的花灯已经备好,你却不见了踪影。” 风柒染心下一颤,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她如何会忘,如何敢忘。 就是因为她不敢忘,所以她才深深地记得,这几句话,是苍云代对凤栖说的,而现在的她并不是凤栖,她是风柒染。 所以她唯有说,“我不记得云世子何时与柒染说过这句话了。” “那么我现在再说一遍,你可还愿意陪我一同挂这盏花灯?” 风柒染看着他手中的花灯,久久不成语。愿意吗?她拿什么说愿意?拿风柒染的身份,还是拿她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身子?说不愿意,可她的心底却在不住地叫嚣着,不想拒绝不忍拒绝不要拒绝。 从来不知道,苍云代这个人对她的影响竟有这般的大。 “她不愿意!”风柒染久不成语,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替她做了回答。 有人闯进了桃林里,踩碎了那一地的落花。将风柒染揽过怀,交给身后赶来的风肆染,公子琴直面对上苍云代,“云世子,久仰大名。” “公子琴师之名,云代也是久慕了。”对于这个昔年风王府的小公子,苍云代自然也是识得的。但苍云代的视线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做过多的停留,而是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风肆染。 “五皇子,还是说,云代该唤你风世子?” “云世子多虑了。”风肆染坦然地对上苍云代,微微而笑,“五皇子凤琉早在三年前就死在世子的手下不是吗?至于风世子,这世上已无风王府的存在,又何来的风世子,云世子说,是吗?” “在下风肆染,这是舍弟公子琴,这是小妹风柒染。”初识一般,风肆染向苍云代一一做了介绍。 公子琴皱眉,看向风肆染。风肆染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他怀里一直不作言语的风柒染。公子琴突然也沉默了下来。 风柒染不知道风肆染来了之后与苍云代说了什么,待她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回了风沙谷。 夜已深沉,再加上风肆染放了风沙谷众人半日的假,此时的风沙谷显得格外的静。 媚姬从后厨房端来了新煎的药来,“姑娘,这是公子为你开的安神的方子,趁热喝了吧。” “谢谢媚姬。”风柒染端过药,安静地喝了。 见风柒染喝了药,媚姬也不多做打扰,收拾了东西起身就要走,却被风柒染叫住。“姑娘有事?” 见风柒染叫住了她却久久不语,媚姬心中已有了数,只是风柒染不想开口,她便不问罢。 “媚姬,你跟在我哥哥身边多少年了?”风柒染抬头看向媚姬,她记得好久好久了。 “大概有十一年了吧。”媚姬去药王谷的时候,药王谷刚刚成立没多久,药王谷中除了风肆染兄妹和公子琴一书等人,就只有她了。 那个时候她被仇家追杀,身中剧毒,是公子替她挡了仇家,是姑娘为她解了毒。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会一生一世追随在公子和姑娘身边,却不想,不想恩没报完,却先失了一颗心。 而风柒染一直都是知道媚姬喜欢风肆染的事的。“你后悔过吗?”爱上了她的哥哥,却得不到同等的回报。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一颗心,给了就是给了,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媚姬无可奈何一笑,她从年少时就开始喜欢公子,不是没有想过要收回来,可交出去的心哪里还是她可以做主说收回就收回的。 第三十八章 收不回来 “姑娘呢?姑娘这么问,可是后悔了?”媚姬从风肆染那里知道了风柒染在漠南见到苍云代的事,自然也清楚风柒染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的原因。 “后悔。”风柒染低声喃喃,虽然凄然一笑,“就是后悔了又能如何,后悔了,心也收不回来了。” “既然收不回来了,那就不收。” “不收?” “是,不收。”媚姬点点头,肯定地回答她,“既然收不回来了,姑娘又何必为难自己去收回来呢?” “云世子是个好男儿,姑娘爱他,媚姬看得出来,世子对姑娘也是有情,既然有情有爱,姑娘为何还要放弃呢?” 为何要放弃。风柒染暗自嘲笑,她有得选择吗? “好像要变天了。”风肆染抬头,看向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天空,眉头紧蹙。 “小柒呢?”公子琴左右看看,并没有看见风柒染的身影,问道。 “在她的房间里呢。”自从花灯节那晚过后,风柒染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虽然还是与往常没有多大区别,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个人…… “她的身体不要紧吗?”自从醒来之后,风柒染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一到换季或者变天,总是会感到胸闷,然后一直咳个不停。为此风肆染和他没少操心。 “还是老样子,媚姬在陪着她呢。”一发现要变天风肆染就去看过风柒染了,只是有些微咳,比以前好多了。“苍云代现在还在漠南城?” “你说呢?”公子琴不答反问。 风肆染幽幽叹了一声,这又是何必。“看来这次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苍云代对他妹妹的心思,他从来都是知道的,不是不想阻止,而是无力阻止。更何况他家妹妹也并不是对人家无情无爱。唉,这可难了他这个当哥哥的。 “罢不罢休可不是他说了算的。”他苍云代就是不罢休又能如何,到最后还不如是得听风柒染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风肆染摇了摇头,“罢了,这是小柒与他之间的恩怨,我们就不要插手了。随他们去吧。” “你的心还真宽。”公子琴唇角微微勾起,嘲讽一笑。“你忘了小柒之前受过什么样的伤害了吗?小肆!” “阿琴,有些事情是不能单单只看表面的。更何况你我也都清楚,这几年来苍云代为小柒做了多少,苍云代之所以帮凤鸣夺下江山,为的,也是小柒不是吗?”风肆染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当初看见那封情报时的震惊。若不是那些情报是他亲手收集而来,他也不愿意去相信这就是事实。 他承认,他心疼风柒染,更甚至曾为了风柒染所受过的伤害而感到不值。但只至从他看见那封情报开始,他对苍云代唯一的那一点偏见也都烟消云散了。 是爱的吧,如若不爱,苍云代不会为了他们家小柒做到这等地步。半壁江山乱,只为伊人。 “你也入魔了。”公子琴笃定地道,再不看风肆染,甩袖离开。 风肆染看着公子琴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奈摇头。他知道公子琴对于苍云代还有所防备,但他相信,那只不过是因为小柒为了苍云代受过太多苦的缘故。 因为他们是哥哥,自小看着小柒长大,对于小柒,无论是他还是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的。惭愧身为哥哥却无法保护好妹妹,对于小柒那从里到外满身的伤而深深内疚。 “姑娘,该喝药了。”媚姬将后厨刚熬好的药端了过来,放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 “等会,马上就好了。”风柒染用剪刀剪下枯掉的叶子和因为花朵掉落而显得孤零零的花杆,又浇了些水。 “姑娘的手真巧。”媚姬看着被凤栖侍弄得井井有条的小院,鲜艳明媚的花朵看得人心喜。 “媚姬喜欢吗?喜欢就送你一盆好了。”风柒染笑嘻嘻地捧起离她最近的一盆兰花。 “兰花啊。”媚姬有些为难地看向风柒染,“姑娘还真是难为我了。你说让我侍弄侍弄药草还行,这花嘛,还是算了吧。”鲜花娇贵,需要细心栽培才能开出最美的花,这活这不适合她。 “这种花跟种草药那都是一样的道理,你只要每天给它浇水就行了,没什么难的。”风柒染倒是不以为意,执意要把手中的花盆给媚姬。 “姑娘还是饶了我吧。”媚姬可不敢接,这可是公子花了好大心思才从江南托人带回来的稀贵兰花。而且这花还娇得很,姑娘也是耗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花养活的,若是给她不小心养死了,她可就对不住公子了。“姑娘快些洗手喝药吧。这药可都快凉了。” “那好吧。”见媚姬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风柒染心中好笑,却也只能无奈放下花盆。 媚姬不要,她就自己养呗。 “对了媚姬。”洗完手喝完药,风柒染将捧着她的兰花将其放回了原处,这才想起之前看见的脚步匆匆的管家,“你知道谷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媚姬有些不解,不明白风柒染为何突然这么问,“姑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方才看见管家往谷口的方向去了,没多久又看见他折了回来,看样子不想是要出谷,所以就问了一句。” “哦,那是因为琴公子下了命令,说是要开启风沙谷外的三重阵法。” “三重阵法?”风柒染一惊,“三重阵法不是一向只开一重的吗?” “是,只是今天突然就说要全部开启。”媚姬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过公子琴的想法一向诡异难解,她身为下属,也不便多问什么。 “一书从靖州回来了没有?”风柒染想了想,问道。 “还没有。”媚姬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听到一书姑娘回来的消息。 “这样啊。”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咳咳……”风柒染摇摇头,有点起风了,“媚姬去忙吧,我先回屋了。” “姑娘没事吧?”媚姬是知道风柒染一到换季或变天就会咳嗽的事的,故而有些担心。 风柒染摇了摇手,起身往房里走去,“无碍,你去忙吧。” “那媚姬就先退下了。”媚姬屈了屈膝,端着空了的药碗离开了风柒染的院子。 推开窗户远望,夕阳西下,潮红的霞光铺满天际,倦鸟背负着满天的潮红归巢,清风徐来,卷起青丝,丝丝缕缕。 风柒染半靠坐在窗边,霞光从天边偷偷溜了下来,染红了她的半边衣襟,搭在窗橼上的手支起脑袋,暴露在残阳下的半边脸有如镀上金光一般,倾城的容姿更添几分雍华之气。 风柒染知道公子琴突然加固风沙谷的原因,为的无非就是那个待在漠南久久不可离去的人。 情若是到了两难之处,相见是苦,那还不如不见。其实比起狠,她该是比谁都狠的。 西边残阳如血,她怔怔地看着,任自己放空思绪,发起了呆。 夜幕悄悄降了下来,屋中早已点了灯,通明一片。 用过了晚膳,媚姬准时将药给风柒染送了过来。只是当她喝完以后,媚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有些为难一般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看出了媚姬的欲言又止,风柒染笑笑,“媚姬有话要说?” “是。”媚姬点点头,迟疑地道,“只是媚姬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与我有关?”伸手去拿放置在桌上的蜜饯,风柒染状似不经心一般问道。 媚姬点了点头。 “那边说吧。”竟然与她有关,那她应该有权知道才是,“媚姬。” “可是,琴公子……”她也想说,想来公子也该是愿意让姑娘知道的,可是琴公子却…… “阿琴哥哥让你们不要告诉我?”风柒染立即就明白了媚姬的欲言又止出于何处,蜜饯丢进嘴里,很甜很甜的味道冲淡了苦得让人作呕的药味。复又伸手向装着蜜饯的盘子,“没事,你说吧,阿琴哥哥那边有我顶着呢。” “云世子他,在谷外。”媚姬听言,小声又一字一顿地说道。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风柒染的脸,所以风柒染那一晃而过的慌张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手中的蜜饯掉落,在桌子上滚了几圈,风柒染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慌了。为什么要慌,她不知道。 “姑娘?”见风柒染久久不语,媚姬有些担心,“姑娘,你……” “他现在在哪?” “还在谷外。”媚姬回答。 “那,我哥哥和阿琴哥哥呢?”风柒染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随后响起的是媚姬的回答。 “公子和琴公子都在那里,与云世子……” “我知道了。”稳了稳心神,风柒染突然就打断了媚姬的话,“我累了,媚姬,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媚姬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带风柒染屋中的其他侍女走了出去。 烛光微晃,落在她的身周,原本单薄的身子在黄昏的烛光显得更为薄弱, 第三十九章 她认输了 媚姬摇了摇头,心中为风柒染揪起一把,却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情哭情伤,却还是忍不住泥足深陷,这是属于一个女人的爱恨嗔痴。 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屋子里静悄悄一片,除了院子里的落叶声,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 风柒染痴痴地看着烛火摇曳,融化成水的蜡液顺着蜡身滑下,却在半途被风吹散了温度凝固,一滴又一滴,像极了一滴又一滴的眼泪。 风柒染抿唇,伸手捻起小盘子里的一颗蜜饯喂进嘴里,咬下,甜甜的滋味在她的嘴间散开,她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好苦! 原来蜜饯也会苦的。风柒染心想,咬着蜜饯却没有吐出来。 风柒染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只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虽然她知道,这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太大区别。 直到夜深了,前院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风肆染的,公子琴的,甚至是,他的,全都没有,这让风柒染不由得有些心慌。 夜,深沉如水,窗外偶尔传来虫鸣,有风起,树叶婆娑,沙沙作响。就在这片刻之间,乌云笼罩半边的天,平地一声雷鸣,轰隆隆响起。 风柒染的睡眠一向很浅,再加上心绪不宁,所以很容易就被这声惊雷给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帷幔发呆,耳边响起的是窗外越来越大的风声,呼呼地吹着,没有关紧的窗户被吹来,一下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却可以让她清楚地听见。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拍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就像是落入玉盘的小珠子一般,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一下一下。只过了一会,风柒染就敏锐地感觉到屋外的雨好似又大了些。 风还是没有歇下,窗户依旧被吹得撞向墙壁,一下一下的。 这么大的风雨,前边也没个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夜都深了,哥哥和阿琴哥哥应该都会回来了吧,他也应该走了吧。 胡思乱想着,风柒染躺着躺着,突然就觉得一阵烦躁,索性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隔窗向外望去。 院子里栽着一株海棠花,春天时节,院中的海棠已经开了几天了,原先小小的花骨朵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悄然绽放,粉色的小花簇拥着,隔着雨帘,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只可惜这雨有些大了,海棠花娇小,这么大的雨,该是受不住的,等明早起来,估计该是落得一地残花败叶吧。 幽幽叹息,淡淡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其实她不算是个爱花之人,却也不忍看见正在盛放时节的花儿突然零落。 眸光往院中一瞥,风柒染就要收回视线,却突然怔住,原先懒散地靠坐的身子直起,微微发僵。 大雨倾盆,院中的风景早已淹没在雨幕之中,朦朦胧胧,根本看不真切,但那一抹明白色,是风柒染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风景,就算碾灭成灰,她也认得,只需要一眼。 隔着雨幕,即便站在原地不动,风柒染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那两道清冷的视线。 风柒染闭上眼,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开,潮潮的湿意中携带着缕缕海棠香和点点铁锈的腥味,拍打在她的脸上。 风柒染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了颤,那是,血腥味?心脏猛地跳动几下,风柒染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大雨中的那个人,一眨不眨的,就好像要在他的身上看出两个洞来一样。 他受伤了?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风柒染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怎么会受伤呢?他不是武功高强无人敌手的吗谁伤得了他?他的身边不是明卫暗卫在的吗?溯斐溯紊呢,这两个人死哪里去了,怎么会让他受伤了呢? 还有,不是说哥哥和阿琴哥哥吧他拦在风沙谷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硬闯入谷了? 这个想法一经冒起,风柒染觉得她的心跳都快被吓停了。她不是不知道公子琴将风沙谷外的三重阵法全数开启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更是心惊。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硬闯入谷,他不知道那三重阵法就是一个生死阵吗?他不知道那三重阵法就是公子琴专门为他准备的吗?他怎么那么傻,他怎么那么笨! 一想到他孤身入阵,强闯入谷,几乎是九死一生才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风柒染就知道,她败了,她服软了,她无视不下去了。 几乎是半跑着去开了房门,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他明白色的衣襟上染上的血迹,那被雨水打湿,却让她无论如何都无视不了的血迹,风柒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苍云代看着她,微微一笑,眉眼处的清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心告诉,要我来见你,所以我来了。” “可我不想看见你。哥哥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我是风柒染,我跟你没有半点瓜葛。”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明明放弃了不是吗? “可你的心,你的眼泪告诉我,你要我。”所以我来了。 “我不要,我谁都不要。”风柒染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句话,大雨倾盆而下,她站在屋檐下,也很快就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更何况苍云代不避不躲地站在雨中,一身明白色的锦袍早已经湿得不能看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那样她的心就不会再痛了,那样她就可以得到真真正正的平静了。她累了,爱不动也不想再爱了。 “我不会走的。”苍云代并没有被风柒染的话打击到,“在你原谅我,跟我走之前。” “原谅你。”风柒染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呵呵笑了几声,“苍云代,你凭什么相信在你那么重地伤了我之后,我还会原谅你?这里,”风柒染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曾经被你重重地捅上了一刀你还记不记得?就在你护着御醒裟,帮凤鸣夺取江山,害死还是凤琉的我的哥哥风肆染时候,这里就被你捅了一刀。这样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来找我要原谅!” “我知道,我伤你伤得太深。我也不敢奢望你还会原谅我,但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苍云代的声音不高不低,在这样大的雨声里,风柒染却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对于你,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曾经的一切,对的错的,我都不想再多说什么,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只想问你,可还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可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风柒染突然沉默,久久久久,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直直地看着那张多少年来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如诗似画的玉容深深地刻画在她的脑海里,就是她想忘都忘不掉。 这样的人,这样被她放在心上十几年的人,让她如何敢忘记如何能忘记。可她还能信吗?还敢信吗?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你回去吧。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了。”而是她累了,爱不动不想爱不敢爱了。 转身欲走,眼角却突然扫过他的右手,几乎整个右手的袖子都被鲜血染红了,鲜红的血更甚至还在不停地滴落,任凭大雨再如何冲刷,地上的血迹还是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她知道他受伤了,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伤得这般重,“你的手……”身为曾经的毒医,即便只是一眼,风柒染也能迅速地看出他伤得究竟有多重。“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琴说,若想见你,就要把欠你的还清。”而这只手,是曾经欠她最多伤她最深的。 苍云代永远都忘不了边陲小镇的那一掌,不止他,他相信,风柒染也绝对忘不了。 “你……你疯了吗?”风柒染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看向他的手,他竟然,竟然…… “是,我疯了。”苍云代淡淡地说着,“没有你,我也离疯不远了。”艰难地抬起受伤严重的右手,被鲜血染红的衣袖下的手早已臃肿不敢,手指几乎都僵了,可他还是抬起,对风柒染轻轻一笑,“若你觉得不够,觉得它碍眼,我可以让他就此消失。” 腰间的长剑被抽出,风柒染眼前寒光一闪,她终是忍不住了,再顾不得一切冲进雨里,也不管苍云代就要劈下来的长剑,一把埋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够了,苍云代够了!” 够了,真的够了,她认输了,认输了可不可以。 “我认输,我认输了,苍云代,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不要了。”紧紧地环抱着她,风柒染忍不住哭出了声,大雨滂沱,却掩不住她伤心的哭泣,满满的心疼。 第四十章 我会心疼 <!--章节内容开始-->她是天隆王朝的第一郡主栖晗,她是让风王自豪的女儿的风柒染,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为了他掩藏满身风华,为了他被扣上凤栖之名,为了他一败涂地。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她明白她的骄傲,明白她的执拗,她是那样一个宁为玉碎也不会让瓦全的人,却为了他步步退让,一如当年初识南隨烨时他说的,爱情就是一个赌局,谁先爱上了,就永远的输了。 所以南隨烨在爱上风柒染的那一刻他就输了,但愿赌服输,南隨烨陪了风柒染十年,筹谋算计,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所以她风柒染输了,就在当年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输了,输给了苍云代。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粉色的海棠花被打落,像一艘艘粉色的小船,在雨海中起起伏伏。 昏黄的烛火被挑高,屋内的光线瞬间亮了许多,风柒染捣鼓了一会,从隔壁房间中搬来一个小型的药箱。 苍云代坐在房里的软榻上,看她出去又进来,小型的药箱被放置在他身边的空位上,风柒染打开,伸手过来要替他挽起右手的袖子。 苍云代躲过她伸过来的手,对上她满是疑惑的水眸,深邃的墨眸闪过一丝暖意,“先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 苍云代微暖的视线扫过风柒染的身上,被雨水完全打湿的长裙几乎是贴在了她的身上,十八岁的少女发育已是玲珑有致,优美的曲线在湿透的长裙下暴露无遗。 春天的气温本就偏低,风柒染身上的衣服也算是厚的了,但淋湿之后还是有些微微的透明,掩不住太多的春光。 注意到苍云代的视线,风柒染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一阵滚烫,没有关上的门外吹进一阵带着湿意的春风,寒气逼人。 风柒染此时只觉的脸上火辣辣的,寒风突至,弄得她简直有种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流氓!”娇骂了一句,风柒染再顾不得其他,赶紧跑到了屏风后面,独留苍云代坐在软榻上,清冷尽褪地浅浅而笑,何止一个倾国倾城可言。 可惜风柒染一溜烟就入了屏风后,并没有过多留意,否则又会暗暗骂一声‘妖孽’了。 风柒染的外衣刚刚褪下,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苍云代侧首看去,没有关上的门外,媚姬冲他微微一礼,“云世子,我们公子让我给我们姑娘送来驱寒的姜汤和沐浴的热水。” 苍云代听言点点头,示意他们进来。 只见媚姬带着几名谷中的侍婢抬着热水进来,转进了屏风后。苍云代听见了媚姬与风柒染的轻声交谈,没过多久,媚姬就带着人走了出来。 “云世子,媚姬在客院为您准备了姜汤热水和干衣,雨水寒凉,云世子还是快些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的好。”媚姬并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在路过苍云代身边时躬声行了一礼道。 苍云代还未表态,屏风后就传来了风柒染的声音,“媚姬,去让人将东西搬到隔壁房里,让云世子沐浴。” 媚姬听言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后面的屏风一眼,“姑娘,这……”这不太好吧。姑娘与云世子虽然心意相通,但毕竟还未议亲,让云世子入姑娘闺房已是犯了男女大防的事了。让云世子在隔壁沐浴,不就是要让云世子入住隔壁厢房的意思? “无妨,你去吧。”风柒染但是没有媚姬那么多的想法,她只是纯粹地想着苍云代身上还有伤,右手的伤更是让她挂心,不亲自处理好他身上的伤口,不亲眼看着他好好的,她终归是不放心的。更何况,苍云代的事情,她能做的,便不想假手于人。 见风柒染坚持,媚姬也知道肯定拗不过她,便也不再多言,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让候在外面的侍婢按风柒染说的去准备。 苍云代听着院外渐渐远去的声音,看向屋中的屏风,他心爱的女子此时就在里面,不是相隔千里,不是明明相爱而不能相见,不是往日相思,而是真真切切地在他的身边,他的面前,与他之间就只隔了一道小小的屏风。 苍云代突然觉得满足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只要有她,便是世界。 屏风后出来了哗哗的水声,想来是风柒染入水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是倾盆的雨声,屋内却只有偶尔传来的风柒染撩动热水的声音,哗哗作响。 院外突然传来了声音,有人陆陆续续入了隔壁的屋子,随后门外又响起了媚姬的声音,“云世子,热水准备好了,请沐浴。” “你去吧,稍后过来,我为你上药。”哗哗的水声突然停止,风柒染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好。”苍云代应了一声,将左手上拿着的书籍放下,起身出了屋。 媚姬就候在门外,见苍云代出来,行了一礼,引他入了隔壁的房间。 风柒染坐在水中,听见苍云代入了隔壁厢房的声音,心下有些惊叹。想着半个时辰前,她还想着要与他断绝所有关系,今生再无任何往来。而如今,她满心满眼全是他,心挂他的伤势,却又喜欢他守在她身边的感觉。 即便隔着一道屏风,浸泡在热水之中,哪怕他只静静坐在外面,期间他们一句交谈都没有,但只要想到他就在外面,她就觉得她的世界都是满的,心安的感觉。 风柒染静静搅着热水,哗哗想着,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他独特的清冷气息。微微一笑,风柒染将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热水里,暖暖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泡了一会,感觉水有些微微的冷了,风柒染这才从水中起来,拿了媚姬放置在一旁的干毛巾擦干身子,取过干净的衣服换上。 绕过屏风,风柒染出来的那一刻,就有人从屋外进来,绕过屏风将一切收拾妥当。 风柒染刚刚洗好没多久,苍云代就从隔壁厢房走了过来,他一进屋,就看见风柒染坐在软榻上,手上拿着刚刚他看过的书。 听见声音,风柒染抬头看他,“我都不知道,你也看这类的书。”这本书其实是公子琴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不知道怎么就丢在了她这里。 “这书不是你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就如同风柒染熟悉苍云代的一切一样,对于风柒染的一切,苍云代同样了如指掌。 “阿琴哥哥的。”风柒染翻了几页,也没多看就合上了。她素来对这类的书籍没多大兴趣,“阿琴哥哥一向喜欢往我这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过来坐。”放下手中的书,风柒染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冲苍云代招了招手。 苍云代也没有客气,径直走过去坐下。 侧过身子,风柒染微微抬起苍云代的右手,慢慢将他的衣袖卷起。好在古代男子的长袍衣袖一向宽大,风柒染很容易就卷起来了。 可一看苍云代红肿到不成样子的手臂,风柒染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原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此刻跳得厉害也痛得厉害,眼眶酸酸的,盘桓许久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 “唉。”苍云代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完好的左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别哭。” 明明是轻轻软软的声音,却让她加深了想哭的冲动,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滴在他红肿不堪的手臂上,滚烫滚烫的。 苍云代终于忍不住抬手覆上她的眼,感受着滚烫的泪水在她的掌心盘桓,“别哭,我会心疼。” 明明是很好听的情话,若是换个时间,或许风柒染会很开心,但现在她只有满心的怒气。 伸手打下苍云代覆在她眼镜上的左手,风柒染恼怒,“你心疼,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心疼。” “我只想见你。”他当然知道她会心疼,这是他没有办法,他想见她。他不知道若是过了今天,错过了这个机会,待公子琴和风肆染反悔,这一辈子,他还有没有再见到风柒染的可能。在她的身上。他从来不笃定不自信,他只能去把握,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 我只想见你。这五个字,让风柒染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你也不能对自己这么狠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手断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落下终身的残疾,你的右手可就废了啊。” “不是还有你吗。”苍云代暖暖地笑着,终身残疾算什么,右手废了又算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及不上失去她的恐惧,“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苍云代……”风柒染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鼻尖酸酸的,吐出的声音也只有淡淡的沙哑,“你真傻。你就不怕我不管你吗?”若是她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如果她的心再狠一点,可以真的狠下心不管他要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任由右手废掉吗?风柒染突然觉得不敢再想。 第四十一章 真的要脱 <!--章节内容开始-->“你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怕,他怕极了,怕她再也不要他,怕这一生都无法再让她回到他的身边来,怕他的这一生都将会是孤苦一人。但比起怕,他更想赌,赌她的心,赌他的情。事实证明,他赢了。 “你就吃定我了是不是。”风柒染有点微闹,伸手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明明是很轻的动作,却耳尖地听见他那不明显的呼痛声。 风柒染心下一惊,顾不得其他,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服,一道刀伤横贯他的胸前,直到小腹。那道刀伤又长又深,明显苍云代是用了某种办法将血给止住了。 “这……”看着那道刀伤,风柒染心惊了又惊,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碰触,有担心手下没轻重弄疼了他,进退不得,只能停在离伤口几寸远的地方。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流转,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捧起她的小脸,清冷的薄唇覆在她光滑饱满的额头上,轻轻一触,随后松开,“我没事,不用担心。” “这还叫没事吗?这样叫没事,那怎么样才叫有事?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故意要叫我心疼的是不是?”盘桓许久的眼泪终于再次夺眶而出,风柒染无可奈何地发现从再见到他起,她大概快将过去十多年没来得及流的眼泪都流光了。 苍云代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哪里舍得让你心疼。”她难道不知道吗,她心疼落泪的时候,往往他会比她心疼百倍。 “啊。”苍云代的动作太过突然,风柒染完全没有设防,被他伸手一揽,控制不住地撞向他的怀里。 虽然风柒染自己没有什么事,苍云代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别说伤到她了,就是弄疼她一分一毫他估计都舍不得。风柒染叫出声,不过是因为苍云代的动作太过突然,她担心自己没个轻重,撞疼了他的伤口。 苍云代身上的那道伤,就只是看着,她都心疼得不得了。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弄疼你?”风柒染想到他可能受到的伤痛,顿时就有些手忙脚乱了。 “我没事,没事,不用担心。”苍云代这会都有些无奈风柒染的紧张了。也许真的是他右手过于严重的伤势吓到了她,以至于她这般乱了分寸,否则以风柒染的医术,不会看不出来,他胸前的伤虽然狰狞了些看起来严重了一些,但是伤不到性命,更甚至还没有他右手上的伤来得严重呢。 “真的没事?”风柒染还是不放心,硬是要苍云代将身上的衣服褪下来让她仔细检查。 苍云代听言,轻挑眉角,“你确定?”确定要他将衣服褪下?”真的要脱?“ 即便知道苍云代这一句不过是想缓和她过于紧张心情的揶揄语句,并没有太多少儿不宜的情绪在内,风柒染还是忍不住被惹了一个大红脸,抬手轻捶他的胸口,“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都在想些什么啊。” “嘶……” “弄疼你了吗?” “呵,瞧你紧张的,都说了好多遍了,我没事,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苍云代笑,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 鼻子因为他的动作痒痒的,风柒染忍不住皱了皱,抱怨道,“你还说,分明知道我会担心,还这样糊弄我!” 话虽然这般说着,但风柒染并没有半分怨怪之意。也许是经历多了,也许是分别久了,她开始懂得有些事的不必当真。 她只是有些怨怪自己的大惊小怪罢了。分明知道自己已经避开了他的伤口,分明知道自己下手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分明知道他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担心自己没轻没重,担心他真的疼了伤口。 也许,爱情中的人都是一样的吧,一样的傻,一样的痴,再聪明的人也过不了这一关。 但若是有他在,傻能如何,痴又能如何,她都心甘情愿。 诚如苍云代所想,他胸前的伤口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实际上并没有大碍,只是伤口深不是糊弄人的,还是要好好休养,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以避免牵动伤口,使得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裂。 风柒染为苍云代处理好胸前的伤口,将包裹伤口的绢带缠紧,打了个不算漂亮的结。 苍云代低头,正好可以看见那个结。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他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练武时不慎划伤了手,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为他处理伤口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的医术这般的好,明明她处理伤口的手法是这般的娴熟,就更做过了成千上百次一样,但她打结的功夫却一直都没有进步,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那个时候,他还为此笑过她。当然,结果就是他受了伤却还是被她追得整个京城到处乱跑。 想起了以前的趣事,苍云代冷峻的脸庞开始慢慢软化,本来就只余下几分的清冷此时更是褪得一分都不剩,如诗似画的玉容更显得倾城俊朗,是风柒染所不熟悉的阳光美好。 风柒染有些痴了,怔怔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他为何会突然笑得这般的灿烂。 看着她痴痴的样子,微抬着头一脸的迷茫纯良,苍云代嘴角勾起的弧度又不自觉深了几分,忍不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 “笑什么?”风柒染被他笑得有些羞恼,伸手摸了摸鼻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苍云代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倾城的小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烛光之下,笑得分外娇美甜馨。心上一软,他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俯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将方才所思所想尽数相告。 风柒染越听脸上的红晕越甚,最后竟然有些恼羞成怒之意,手轻轻覆上他的胸膛,将俩人的距离推开些许,“你这是在嫌弃我的手艺吗?” 说着,眼睛不自觉偷偷看了一眼刚刚打好没多久的结,确实有些难看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就是手笨学不会打好看的结又能怎么样。别人嫌弃也就算了,他要是敢嫌弃试试看! “哪敢啊,绝对没有嫌弃。”苍云代哪里敢真的惹她,右手不能动,左手便半环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打得很漂亮。” “见风使舵,刚刚分明不是这么说的。”嘴上这样抱怨着,其实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女孩子嘛,总是会喜欢情人口中的那些甜言蜜语。 苍云代右手上的伤明显比身上任何一处伤要严重得多,那红肿的程度已经超出了风柒染的想象。 不轻不重地按了按,风柒染掩饰不住眸中的担忧,“这里疼吗?” “不疼。”苍云代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风柒染又上移了几分,“这里呢?” 苍云代皱皱眉,“不疼,但有些麻。”知道风柒染现在不想听见任何强忍的画,即便不想让她担心苍云代还是只能实话实说。 风柒染了然地点点头,覆在苍云代手上的纤纤玉手又往上移了几分,“这里呢?” 风柒染用了些力气,苍云代立时感到钻心的疼痛,他还没出声,这是眉间的褶皱深了几分。一直关注着苍云代的风柒染自然不会错过这点细节,立即便知道她是按到苍云代的痛处了。 “是这里,对不对?” “嗯。”不想有任何隐瞒,苍云代点头。 “我知道了。”风柒染点头,手指在苍云代感觉到疼痛的地方上下按了一个来回,“骨头有些裂了,不过还好没有断,不然可就麻烦多了。” 说着,风柒染忍不住怨怪地瞪了苍云代一眼,“我说你怎么下得了手呢?对自己这么狠?你难道就不怕这只手真的废掉吗?伤得那么重还敢站在大雨里一动不动那么久,真心不要命了是不是。” “阿琴哥哥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那他让你去死你是不是真的去死啊?”满腔的怒意,尤其是在看见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时的那种害怕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风柒染忍不住碎碎念。 “不是不要命,也不是不怕手就这样废掉。”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惜命都爱自己的啊,“可是若是没有你,要手做什么,留着命也没有用处了。”比起这只手,我更想拥有的是你,比起爱自己,我更爱你,就是这样而已。 “这么傻做什么?”突然有些心疼他了。风柒染取过上好的续骨膏和风肆染托媚姬趁苍云代沐浴时送过来的伤药,风柒染开始给苍云代处理右手上的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恐怕得大半年没法动了。”风柒染心疼,但还是忍不住念他,“阿琴哥哥老是嫌弃我弹的琴难听,哥哥也帮着他嫌弃我,你可得快快好起来,我还指望着你帮我掰回一局呢。免得阿琴哥哥以为他的琴艺天下无敌了。我要让他听听,这世上最好听的琴声。” “好。”知道她这是在找借口让他快些好,苍云代还是欣然应下。怎样都好,只要有她在身边,都无所谓了。 第四十二章 结局前奏 <!--章节内容开始-->风柒染的身体到底不比以前了,只淋了一场雨,虽然事后有立即喝了姜汤洗了热水澡,睡觉之前风肆染还熬了汤药过来看着她喝下才离开,可第二天媚姬过来喊人的时候,还是发现风柒染起了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怎么喊都喊不起。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原本要出门的风肆染,急急忙忙过来给风柒染把了脉,发现只是普通的着凉而已,风肆染这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向立在床头眼眨也不眨,难掩担忧之色的苍云代,风肆染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眼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情绪。 “小肆,小柒怎么了?”刚刚从谷外办事回来的公子琴听说风柒染又不好了,赶紧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在看见苍云代的那一刻眉头皱了皱,似乎很是不高兴。 苍云代倒是没有理会他,他现在只关心风柒染的身体。 “无碍,春季雨凉,只是着了寒而已。”风肆染一语双关,道出了风柒染现在的情况和着凉的原因。“你好好照顾她吧。”对苍云代说完,风肆染拉着还想进来看风柒染的公子琴离开,“走吧,陪我去抓药。” “抓药你去就好了,拉我做什么。”嘴上这样说着,公子琴再不情愿,还是随风肆染离开了风柒染的房间,留那两人独处。也许让苍云代多看看现在的风柒染也好,让他看看,心疼心疼,让他知道现在的小柒有多脆弱,为了他受了多少的苦。 风柒染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申时了,注意到有影子斜下来遮挡了窗边大半的阳光,她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看去。 “醒了?”风柒染一醒,一直待在房内没有离去的苍云代马上就发现了,他立马靠近,低声询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风柒染摇了摇头,“只是头有些沉。”这种情况以前常有发生。“我是着寒了?” “嗯。”苍云代低声应着,见风柒染挣扎着想起来,便伸手去扶她,让她半靠在床头,“喝水吗?” “好。”风柒染虚弱一笑,看着苍云代转身过去倒了一杯水,快步走了过来,递到她的嘴边。 看着那杯半热的水,风柒染软软一笑,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一杯水尽,苍云代问道,“还要吗?” 见风柒染点头,苍云代复又转身,倒了杯水又转了回来。 这次风柒染并没有将杯中的水喝尽,而是剩下半杯。苍云代见她不喝了,便转手用巧劲将水杯送到不远的桌上。随后他转身在风柒染的身边坐下,左手环过她的肩头,轻轻地揽过她,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 熟悉的清冷气息萦绕在鼻翼,风柒染觉得分外的安心,她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因为着寒发热而变得有些沙哑,“吓到你了吧。”见苍云代不语,风柒染又道,“哥哥可是来过了?” “嗯。”是吓到了吧。苍云代承认,对于风柒染,他现在都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想要得到,又害怕失去。“对不起。” 风柒染自然知道苍云代的这个‘对不起’来自哪里,但是她不在乎,更何况这并不全是苍云代的错,是太多的纠葛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而这,更是她自己的选择。 摇了摇头,风柒染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苍云代,我想看玉梨花。” “好,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带你去都城看玉梨花。”凤鸣登基之后,凌天星渺两国合并,首都就定在了凌天的京城,而星渺原来的京都,便更名成了都城。据说都城外石雕的牌匾,都是凤鸣亲自题字的。 风柒染点点头,孩子气地伸出右手,除小指外的其余四指曲起,“我们拉勾勾,一言为定。” 苍云代笑,笑她的孩子气,却也由着她胡闹,“好,我们拉勾勾,一言为定。”伸出左手勾住她的右手,风柒染小指成扣,上下晃动了几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苍云代笑看着她,随着她闹。左手揽她在怀,有她在,万事皆足。 风柒染靠在苍云代的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说着话。苍云代本不多话,他的性子偏清冷,除了在风柒染面前,一贯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只是风柒染缠着他说,他无法,只能想着以前偶然听过或者看过的趣事说来与她听着。 风柒染体弱,又着了寒,比之以往更怕冷了,风肆染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在知道风柒染着寒之后立时让人送了木炭和暖炉过来。屋子里燃着烧得通红的木炭,暖暖的。 媚姬端着风肆染新开的药进来的时候,风柒染正靠在苍云代的身上,听他讲着一些坊间的趣闻,听到有趣的地方,便靠在苍云代的怀里笑得开怀。 媚姬不觉得顿了顿脚步,心中霎时感慨万千。她到底有多久没见姑娘这么开怀地笑过了,好久了吧。 至从三年前姑娘从假死昏迷中醒来之后,虽然对很多事情都淡了心思,但从那之后,姑娘也变得不爱笑了,就是笑,也不过是怕公子和琴公子担心,故作欢颜,象征性的弯了弯嘴角罢。像现在这样笑的,真的是没多少时候了。 “云世子,姑娘和世子的药都熬好了。”纵使再不愿去打扰说得开心的两人,但看着慢慢凉下去的汤药,媚姬还是万分无奈地上前提醒两人,风柒染该喝药了。“公子交代了,这药要趁热喝,才能发挥药效的。” “嗯,给我吧。”苍云代点点头,伸手就去拿那碗属于风柒染的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不至于烫口,也不会失了药效,苍云代才讲将勺子递到风柒染嘴边。 出乎媚姬意料的是风柒染的态度。只见她不再似过往三年那样干脆利落地接过苍云代手中的药碗将药喝掉,而是撅着嘴巴眉心紧皱地避开了苍云代递过来的盛着药的药勺,很是嫌弃的道,“我不要喝药,太苦了。” “不喝药身体怎么会好呢。”在这事上苍云代可不会由着她,“乖,把药喝了。” “不要!”风柒染偏头,有点耍起了小无赖。 媚姬就这么看着苍云代和风柒染一个人哄着一个人耍着无赖,一口一勺地将药碗中的苦汤药喝完,然后风柒染扑到苍云代的怀里埋怨着风肆染开的药有多苦多苦,苍云代反手揽着她,轻声说着什么。 在接过苍云代递过来的已经空了的药碗时,媚姬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何风柒染分明怕苦,却在这三年从来没有说一次,每次喝药比谁都干脆了。 那是因为风柒染比谁都清楚明白,她所有的撒娇耍赖都是必须建立在有人心疼上面的,若是无人心疼,再苦,再不甘愿,也无人心疼。 虽然风柒染并不存在无人心疼的情况,但无论是风肆染还是公子琴,都是不是风柒染想要的那个人,不是她想要的那份心疼,所以她屏蔽了所有属于自己的苦,自己的不甘愿。 突然之间,媚姬对这个可刚可柔的女子泛起了满满的心疼。 苍云代喝药倒是没有风柒染那么麻烦,只是风柒染兴致好,说是苍云代喂了她喝药,她也要喂苍云代喝药才肯罢休。 苍云代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便从媚姬那里取过另外一碗属于他的药,递给风柒染。风柒染学着他的样子,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媚姬看着,公子如玉,美人无双,真真的一副才子佳人的举世无双,看得她也是为姑娘感到满心的欢喜。 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媚姬拿了药碗就退下去了,想给两人多点自由的空间。 两个人又多说了会话,风柒染本来就身子弱,又有些着了寒,精神不是很好,若不是因为有苍云代在身边,她早就睡过去了。如今喝了药,又讲了这会子话,是真的有些困了。 苍云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我守着你。” “守着我做什么,别忘了你也是病号。”苍云代手上的怕会是近段时间内风柒染心头的刺了,“你也要多休息才是。” “乖,睡吧,我想看着你。”苍云代扶她躺下,对于她的话并不作答。 “你也一起睡。”风柒染知道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于是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随即往里面靠了靠,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子,“那你陪我睡。” “你确定?”苍云代挑眉,虽然知道风柒染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故意笑得暧昧。 风柒染看着他戏谑的笑,突然脸上一红,“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我当然知道是单纯的睡觉,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苍云代无辜一笑,“柒柒这么说,莫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风柒染脸上爆红,看着苍云代脸上过于暧昧的笑意,突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她突然背转过身,面朝里侧躺着,闷闷地道,“爱睡不睡,不理你了。” 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也知道玩闹要适可而止,苍云代笑笑,不再说话逗她。 第四十三章 大结局篇 <!--章节内容开始-->感觉到锦被的一角被人掀起,风柒染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的位置上躺下,清冷的气息瞬间在身后萦绕,缓缓散去。她突然僵了僵身子,感觉到身后他的存在后,又慢慢地开始放松。 总感觉有他在,会特别的安心呢。风柒染无声笑笑,心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郁闷也在这一刻尽数散去,烟消云散。 屋中静静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浅浅呼吸声慢慢传出。暖炉里的木炭烧得通红,透着一室的温暖,将屋外春雨的寒湿隔绝在外,此间静寂。 一夜春雨,园子里的海棠花落了不少,残花败叶,凋零了一地的淡粉颜色。 风肆染看着那一地的残花,皱了皱眉,转头对身后的侍从道,“叫人将海棠花树下的海棠花都收拾起来吧,姑娘素来爱惜她这几株海棠,看见了又该心疼了。” “是。”身后的侍从听言,赶紧应声,寻了风柒染院子里负责打扫的婢女,让她们将落花扫尽。 “听说你要带着小柒去都城?”风肆染这话自然是对身后的刚从风柒染屋子里出来的苍云代说的。 “她说想看看玉梨花。”苍云代立在风肆染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满地的海棠花,淡淡地道。 “也好,她该出去走走了。”风肆染点头,并没有多做阻挠。 对比苍云代是有些意外的。虽然他并不担心无法带走风柒染,但他知道要让风肆染点头,恐怕还是要多废几分心思和唇舌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风肆染竟然如此爽快。 “很意外?”风肆染有些好笑地看向带着几分意外的苍云代,“其实我是真的不是很愿意让你带走小柒的。你知道我与小柒分离很多年,虽然那个时候她是凌天的九公主我是凌天的五皇子,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只能在人前伪装成仇敌的模样,对于妹妹,我并没有做到哥哥应尽的责任。” “我同意让你带走小柒,只是我明白,比起待在风沙谷,她更愿意跟你走。”风肆染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三年来,小柒她从来就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所以我希望,走出风沙谷,回到你的身边,她可以真真正正地开心起来。” “我会让她一直开心下去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苍云代对风柒染一辈子的承诺。 半月后。 风沙谷外早已备好马车,风肆染拉着苍云代和风柒染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日常及该注意的事项。风柒染身子不好,苍云代右手上的伤也未好全,难怪他会如此的不放心。 倒是公子琴,一直就不是很喜欢苍云代,这半个月来对苍云代一直没有多少好脸色,后来有风柒染在中间搅和,态度才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 但至从知道苍云代要带着风柒染回都城而且风肆染早早就知道还答应了的时候,立马又回到之前的态度。 这次不止是对苍云代,连带着风肆染风柒染也讨不到好了,这可让风柒染郁闷了好几天。 “阿琴,不说几句吗?”眼见着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可公子琴还是一言不发,风肆染有些无奈地提醒道。怎么说呢,其实有的时候阿琴跟他们家小柒还是很像的,一样的孩子气。 “有什么好说的。”公子琴不买账地嘟囔着,但在看向风柒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叨叨出声,“一个人在外要小心些,不要老是想着到处乱跑到处玩,就是要玩也不要一个人出去不要玩疯。记得按时吃药,不许把药偷偷倒掉一半,你这坏毛病一直改不掉。”自从苍云代回来之后她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了,所以要重中之重地提一提。 “阿琴哥哥……”被揭了底,风柒染心中暗道不好,连忙阻止公子琴的话出口,但明显还是晚了。 “倒掉一半的药?柒柒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苍云代挑挑眉,看着风柒染。 就连一旁的风肆染都是一脸的不赞同。怎么可以把药倒掉呢! 风柒染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脖子,转眸又瞪了公子琴一眼,都是你! 但见公子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风柒染秒懂,你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公子琴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意思,眼角微挑,挑衅意味十足十的。 看着风柒染气鼓鼓的包子脸,公子琴笑笑,也不再逗她,正色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必对谁客气,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在都城实在住不惯了就回来,风沙谷永远都是你的家。”其实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最好就不要走了,一辈子留在这里更好。 苍云代听言挑眉,这是要跟他抢人的节奏?“琴公子多虑了,云代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柒柒去。” 风柒染听言心中一暖。是了,有他在,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更何况,无论是昔日的凤栖还是今日的风柒染,她都是个会任人欺负的主。至于公子琴的担忧,也不过是为她好,她也默默收下了。 看着苍云代郑重其事的样子,风柒染也一脸的受用,公子琴心里为她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秀恩爱也不用这么秀吧。 “好了,阿琴也别闹了,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便赶紧启程吧。”风肆染看了看天色,催促着两人,“再不走,天可就要黑了。小柒身子不好,不宜长途奔波也不宜走夜路。” “知道了兄长。”自从承认了苍云代与风柒染的事之后,苍云代就改了口唤风肆染为兄长,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风肆染作为风柒染的亲大哥,长兄如父,自然也没有分毫扭捏地应下。苍云代的这一声‘兄长’,他当之无愧。 “且去吧,待我与阿琴将郁香阁和风沙谷的一应事俗处理妥当,便亲自前往都城探望你们,到时再与瑾王爷共商你与小柒的婚事。” “那就有劳兄长及琴兄了。”苍云代一拱手,客气了几句。 风肆染应下了,倒是公子琴不领情地冷哼一声。 “行了,走吧。”风肆染催促,再不走就真的要晚了。 苍云代冲风肆染和公子琴点点头,扶着风柒染就往身后的莞香木马车行去。 见他们二人过来,坐在马车外面充当车夫的人一跃下来,单膝跪地向二人行了个大礼。“属下见过世子,世子妃。”此人正是苍云代的明卫溯斐。 听见溯斐开口就喊风柒染世子妃,最高兴的无疑是苍云代,风柒染则有些羞然和为难,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不高兴的当属公子琴了,只见他暗自嘟囔一句,“还没成亲呢,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世子妃呢!” 听见这声嘟囔的风肆染有些无奈,也有些惆怅,怎么都像是一副要嫁女儿该有的心态。唉,女大不中留啊…… 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风柒染由苍云代搀扶着上了马车。再道了声别,载着风柒染和苍云代的马车缓缓驶出风沙谷,向远方而去。 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前来送行的风沙谷众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风沙谷。 风沙谷距离都城其实并没有多远,相隔也不过四座城池,按照正常的行驶速度,不过五天便可到达都城。 可偏生苍云代心疼风柒染,马车一路行得慢不说,一路上马车更是按三餐停顿休息的,是已原先五天的路程,生生被走出了十天,整整多了一半的时间。 溯斐自然不敢说什么,他家世子与世子妃恩爱,他这个做属下的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这三年来,世子妃生死不明,他日日看着世子形单影只,受尽煎熬。如今可好了,世子妃不但活着,还随着世子回来都城了,世子真真可谓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风柒染对于苍云代这等做法自然也是好笑又无奈的,她不过是身子弱些罢,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哪里需要这等小心翼翼地对待。 但见苍云代小心她的样子,又忍不住心里的那份感动和感激。他如此地珍视她,让她如何能不再次心动。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见风柒染突然靠进他的怀里,将半张小脸都埋进他的胸膛,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苍云代有些紧张地问。 风柒染哪里见过这样紧张神色又小心翼翼的苍云代,他从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清冷模样的,似乎这时间所有的人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一般,何曾在意过其他。如今却为了她这样一副模样,让她怎么能够不心疼。 “我没事,真的没事。”知道是在风沙谷时风肆染和公子琴过于夸大的言辞吓到苍云代,让他以为她是何等的脆弱了,风柒染一面心疼他,一面又是感动。 她怎么会不知道,苍云代是何等聪慧精明之人,又岂是那种被人三言两语就让人糊弄去了的人。哥哥和公子琴的言辞夸大,他纵使不懂得过多的医术,却又如何会看不出来。而现在他这般紧张,也无非是因为眼前的人是她罢了。 听风柒染说无事,又见当真一脸波澜不惊,没有什么痛楚不适的样子,苍云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揽着风柒染的手不松反而又紧了几分,不过他还懂得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注意着不伤了她。 “世子。”马车在突然传来了溯斐的声音,“我们到都城了。”顿了一顿,溯斐稍有迟疑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醒裟郡主正候在城门口,似乎是在等……”后面的话不说来,聪明如苍云代和风柒染,都知道溯斐话里的意思了。 御醒裟。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风柒染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平静,再不让这三个字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是时过境迁还是其他缘由她已无力无心再去追究了。 对上苍云代担忧的眸光,风柒染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冲他缓缓一笑,随即对马车外的溯斐道,“将马车赶过去吧,也许醒裟郡主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听见风柒染的话,溯斐只怔了半响,立马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赶紧将马车赶了过去。 马车刚刚停稳,风柒染就听见马车外响起了溯斐对醒裟的见礼声,随后曾经熟悉的声音响起,“世子哥哥。” “恭喜世子哥哥,总算是找到凤栖公主了。” “多谢醒裟吉言。”苍云代应了一声,伸手掀开了车帘,“醒裟也来认认吧,不久之后,小柒就是你的嫂子了。” 就像是彼此第一次见面一般,苍云代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醒裟,对风柒染道,“这是郡主醒裟。”转头又对醒裟道,“这是你嫂子,风柒染。” 在听见风柒染这个名字的时候醒裟明显地怔了怔,她抬头看了看苍云代,见他一脸的认真,没有半点的玩笑之意,又转头看了看风柒染,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涩然一笑,星渺缓缓向风柒染行了一礼,“醒裟见过世子嫂嫂。” 毕竟曾经是有过纠葛的,凤后的死无论对错因果在风柒染的心中是永远的疙瘩,即便时过境迁,即便对于眼前的女子风柒染再生不起其他的什么情绪包括恨意,但并不代表风柒染就能够毫无芥蒂地与她相处。做不到热情,便只能冷然以对。 只见风柒染点了点头,态度说不上热切,却也不会冷到让醒裟尴尬,语气更是无关尊卑,“郡主有礼了。” 对于风柒染唤她郡主,醒裟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因为现在的风柒染不再有当年的公主身份而给她任何轻视。 风柒染这个女子,是天生的天之骄女,从以前的天隆第一郡主栖晗到后来的凌天帝女凤栖,她的前半生都屹立于权势的顶峰,那股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后天环境而渲染出来的尊贵雍华之气,哪怕是现在的她竭力掩饰,也让人不可轻视。 “星渺要出远门吗?”看了看醒裟身后的马车上的行李,苍云代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询问道。说到底不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天性冷清的他除却在面对风柒染以外的女子时,做不出任何有温度的表情。 醒裟这个时候才掀起一抹苦笑,“父王的祭日快到了,醒裟想去凌都为父王守灵几日。” “此去凌都路途甚远,没有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的。”苍云代淡淡地道出事实。 “是。”醒裟看着苍云代,似乎想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什么。只可惜,苍云代表情一直淡淡,她窥探不出一分一毫,“此去半年之久,醒裟怕是不会回都城了,所以,” 她转头看向风柒染,柔柔一笑,“世子哥哥与嫂嫂的婚礼,只怕醒裟是无法及时赶回了。在这里,醒裟就先给世子哥哥和嫂嫂道喜了,还望哥哥嫂嫂莫要见怪。” “醒裟不必介意,王爷的忌辰要紧。”苍云代又与醒裟客气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咕噜噜的车轮声再次响起,静看着莞香木马车渐行渐远,直到身边的婢女出声提醒,醒裟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此去经年,她的世子哥哥,就真的再没有她一点奢想的余地了。 是的,奢想,从未拥有过,从来就只是奢想。醒裟苦笑,无奈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自此之后,他只是她的世子哥哥,再无其他。 行了一会,莞香木的马车再次停下,风柒染知道,他们是到了。 车帘从外面被掀起,苍云代先行下车,再将手伸到风柒染面前。 风柒染缓缓一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公主。”风柒染刚刚站稳,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熟悉的小脸,她们皆有些激动地看着风柒染,眼角还带着明显的泪水。 这二人正是风柒染在凌天皇宫中的侍女,随心和随言。 “公主,您真的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吧。啊……”随心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却突然后脑勺传来疼痛,她回头怒瞪着随言,“随言,你打我干嘛,很痛耶!” 随言翻了个白眼,不痛她还不打你呢!“痛就代表不是做梦不是?” “对哦。”随心揉着后脑勺有些后知后觉。 风柒染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还是一点变都没有,真好。 “公主,云世子,你们一路辛劳了,快些进府歇息吧。” “对对对,公主,云世子,先进府吧。”随心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与众人一起将二人迎进府。 风柒染应着,随苍云代向府门而去,却在迈进府门的那个瞬间僵住,这里,不是瑾王府。 太过熟悉的景物,太过熟悉的布局,曾经是她魂牵梦萦十年的牵挂,这里的一景一物,据说是曾经的风王为他的爱妻亲手设计的,也是她出生长大,埋葬了她所有童真美好的地方。 “风王府。” 风柒染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是一顿,随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风柒染没动,苍云代也不会先动,于是簇拥着两人进来的众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陪着二人站在门口。 还是溯斐先忍不住开了口,“世子妃,这些,都是这三年来世子一点一点为您修复的。” 听言,风柒染的身子僵了又软了,久久之后她才抬头看向苍云代,“若是我一辈子不跟你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告诉我你为我做的一切,告诉我这三年来,不,是这十几年来你受的苦受的煎熬? 只见苍云代缓缓一笑,“你一定会回来的。”没有如果,没有万一,没有假设,因为她是风柒染,因为他是苍云代,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苍云代……”风柒染突然笑了,伸手抱住他。这一生能遇见他,她风柒染何其有幸。 接下来的大婚更是顺理成章。 风肆染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将郁香阁和风沙谷的事务处理好之后便与公子琴一同来了都城,与瑾王商量好婚礼相关事宜之好,风柒染与苍云代的婚期就定在了一个月后。 转眼,一个月在众人的忙碌和风柒染隐隐的忐忑之中飞逝。 繁复的礼仪弄得风柒染有些昏头转向,好在在她彻底撑不住前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 苍云代有些心疼地扶着她的身子,三拜完成后,还不等司仪再多说什么,苍云代弯腰一把将风柒染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和起哄中将他的新娘送入了无论是他还是风柒染都等了十年的洞房。 从今以后,他们只需相守,再不需要任何相思等待了。 红烛燃得正旺,锦被鸳鸯,一夜春宵正长。 第八百三十三章 获取德军最高指挥权 《防_采-集章节,与小说内容无关,请勿阅读!!正确的内容在6-9-书-吧) 凯尔特作为德国统帅部剩下的执行元帅,对于现在德国国内的事情知知甚祥,他稍微想了一下后说道: “我们在奥得河、尼斯河防线及柏林一线我们的部队数量级装备数量为:总计四十八个步兵师、九个摩托化师、九个装甲师以及首都守备军。 部队人数共八十万人,一千二百门火炮和迫击炮,五百辆虎式、豹式及几辆虎王坦克和强击火炮、三百四十二架作战飞机,并且轰炸机已经只有不到三十架,在柏林的后备部队只有八个师十六万人; 当然我们在柏林地区还有一部分库存的飞机坦克,可惜没有很足够的燃料支撑作战。 在维尔茨堡和法兰克福一线还有六十万军队,鲁尔战区还有百万军队正在和盟军交战,但是刚从鲁尔工业区外围撤离到后方的还有十五万军队,至于我们的海军还在,只是没有了大型战舰,现在只凭借潜艇对盟军舰船进行偷袭。” 徐飞看了下,从苏俄进攻方向看,苏军共集中了白俄罗斯第一、二方面军、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等三个方面军二百七十个师和骑兵师,二十个坦克军和机械化军,十四个空军集团军,共二百五十万部队; 另配属二千四百五十架飞机、一万四千二百门火炮、一千五百辆坦克和自行火炮,其中喀秋莎火箭车数量也不在少数,合计兵力六千二百五十辆坦克和突击炮,四万一千六百门火炮。七千五百架飞机; 和德军现在苦瓜兮兮的军事战力相比较,现在的苏俄已经算是完全占据主动权了,何况还有来自南面盟军大军的夹击。德国的确已经算是进入了最后关头了。 “现在你们军队数量还算不少,至少说在柏林一线还有将近百万大军,在法兰克福一带的军队现在是只要打不过盟军都在投降,看样子也阻挡不了米英盟军多久; 至于说你们的军备,现在估计已经只能勉强维持防守了吧?凯尔特元帅,你们现在军队之中能够驾驶飞机操作坦克火炮的人还有多久,当然我问的是在柏林战区的军队。”徐飞听完和历史相同的德军兵力后淡淡说道。 凯尔特元帅点了点头答道: “现在在柏林战区的是维斯瓦集团军群全部及大量独立部队。共约五十五万人,以及中央集团军群一部第四坦克集团军约十五万人,还有柏林卫戍部队共约十二万人。分别由海因里希元帅、舍尔纳元帅以及守备司令魏德林将军指挥; 这些部队中原本就有大量的飞行员和装甲兵,只不过我们现在的飞机坦克已经大量损失并且缺少油料,所以上战场的都是我们最先进的装备; 而且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苏俄军队将于明天展开对奥得河、尼斯河防线的总攻,元首已经下令海因里希元帅率领装甲集群从两翼打开苏俄军队的防守。以拖延对方的进攻脚步。” “一天时间了。看来必须得加快脚步才行,希疯子元首阁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将军队指挥权临时交给我处理,你也知道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如果没有逆天的能力那是无法打赢这一仗的;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只要我能够指挥你的军队,那德国的防御战争将会以德意志的胜利而结束,而以后的战局那将由你亲自主持。你看怎么样?”徐飞看着眼白发红外加瞳孔不断收缩的希疯子说道。 有着精神侵蚀,徐飞根本不担心希疯子会有别的想法。现在整个德国高层已经混乱一片,要想打赢这一仗原本就是及其逆天的行为; 何况明天苏俄就将发起总攻,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装备,就算是战神转世也无能为力,除了徐飞这个已经逆天做事的修道者,没人明白这时的战争究竟该怎么打。 徐飞开口就要索取德军的最高指挥权,这让凯尔特更加的惊讶,要知道现在的希疯子把最后的军权看得无比重要,不过他更知道一场战争没有绝对的主宰权那也根本无法取得胜利,现在德国的局势就因为希疯子的独裁和乱插手造成的。 “军队指挥权,要是柏林被攻克,我们大德意志的未来也就没有了,徐将军,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帮助我们日耳曼民族获得最终的胜利; 我马上签署最高命令,在德国的剩余部队和百姓都将为你指挥,你就是我们的名义军事统帅。”希疯子眼神难得清醒着说道。 徐飞淡淡一笑,日耳曼民族的胜利?这一切还是为了华夏民族的胜利,否则整个欧洲就算打得天翻地覆又如何,一句话,关我n事; 不过他可不愿意充当什么名义军事统帅,那个名称弄上去未来搞不好他就得成为所谓的法西斯帮凶,干坏事是坚决不能留名的,他笑嘻嘻的说道: “只要有指挥权就行,什么统帅之类的都不需要,让凯尔特元帅作为我的助手就行,你还是德意志最高统帅,你也可以看着我是怎么弄死那些老毛子和盟军部队的,德军最高指挥部暂时就在这里了。 凯尔特元帅,立刻通知海因里希元帅到这里来,顺便让他带领足够二千五百辆的坦克手、一万五千门重炮火炮手、一万辆卡车的驾驶员和二千五百架先进战机的飞行员到这里,让舍尔纳元帅指挥部队全线在奥得河、尼斯河防线收缩防御; 让魏德林将军带领五万人和足够的卡车到西奈农场,准备开始运输各种物资分派到柏林周边的百姓手中,战争再次向胜利开启时,他们将是德意志战车最强大的支持,另各大机场开始进行清理,在明日清晨时必须可以降落足够的飞机。 凯尔特元帅立刻通知古德里安将军回到军队,他将是新坦克集团军群司令,现在请立刻执行,各处的人员需要在今晚凌晨两点以前到位,尤其是各部赶到我这里的时间。” 看着几个德军大佬已经确认自己的指挥权后,徐飞便开始下达起一个个命令,不过他下达命令的方式依旧是灭日军指挥方式,一串串的命令在 他嘴里随意的说出,不过中间却夹杂着一种不可置否的味道。 在场的人偷偷瞄了一下希疯子,此时的希疯子已经将筹码完全放到了徐飞身上,他眯着眼不说话,凯尔特等人早已经熟悉了希疯子的性格,赶忙按照徐飞的命令开始执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