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双魅眼惑天下 大燕天启五十五年,立冬的夜里,燕都裹素,毫无星子的子夜,忽而火光冉冉,滚滚浓烟卷了冬风弥漫了整整一夜。 次日,市井小巷里,三五成群说起了昨夜顺东风的火。 “听说了没,昨夜闻国公府大火。”这包子铺的大汉,偷着闲,津津乐道。 隔壁馄饨铺里的男人凑过去:“怎么没听说,可整整烧了一夜,我家那口子还拉着我起来瞧热闹呢。” “可不是。”大汉环顾了一番周遭,压着声音道,“昨个夜里风向朝东,才不到三个时辰便将闻国公府邸烧了个干净,老国公都烧得面目全非,府里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上千口人,就留了两个活口。” 馄饨大哥摇头:“可算不得两个。”掩嘴,“那闻家七小姐是活了,八少爷那个病秧子,说是火势灼了脸,浓烟入肺,便顶多只剩了半条命。” “也不知道闻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把火,毁了百年世家不说,怕是还要断子绝孙,这宫里的华妃娘娘怕是日子也要不好过了,宫里的女人,没了外戚仰仗,多半不是失宠就是短命。” “可不是说,大燕第一世家,就这么走到头了。” “……” 昨日刚漫过雪的天,这会儿竟是放晴了,冬阳正好,漏过高墙照得宫殿堂皇,窗户上,还未融化的雪上落了莺歌,不厌其烦地叽叽喳喳。 忽而,银光一闪,那莺歌嘶叫着扑通了几下,便没了声响,窗前的雪,染红了。 青烟袅袅,殿中死寂,风偶尔吹着纱幔,起起落落,摇曳人影,沉木的屏风上,映出那人一身黑,蒙面,脚下无声,翻找着整个寝殿,却无半点声响。 嗯,是个高手!隔着纱幔,女子托腮,眸子转啊转,伸手便撩开了垂帘。 “在找什么?” 好听的女子嗓音,清凌凌的,些许稚气,些许慵懒。 蒙面人一怵,眸光睃去,对上一双斜长的笑眼:“闻家老头的遗物吗?” 片刻怔愣后,男人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指着床榻里的女子:“快把东西交出来。” 女孩儿一脸无害:“遗物没有,遗言倒有两句,他说,”眨眨眼,笑得灿烂,“做鬼了,会来找你们哦。” 黑衣蒙面人愣住了,大抵从未遇上过如此刀俎上的鱼肉。 “啧啧啧,话不投机,”女孩儿摇摇头,懒懒的语调,道,“开打。” 话落,风卷起流苏,女孩儿纵身一扑,一手勾住蒙面人的脖子,一个勾腿,天旋地转间,蒙面人便被压制在了地下。 这女孩儿,好怪的招数,毫无章法,又防不胜防,蒙面人心叫不好,刀刃一转,然……手腕一麻,短刀落了地。 嘎吱—— 一只手臂被生生卸下来,蒙面人龇牙咧嘴,另一只完好的手成爪,便袭向背后。 电光火石间,女孩儿勒住蒙面人的脖子,向上狠狠一掰:“不老实的人,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随即,一脚踩住了蒙面人另一只手。 嘎吱—— 又是一只手臂,报废了。 蒙面人几欲痛晕,整个人蜷在地上,面目扭曲了几番。 女孩儿这才松手,揉揉肩,拂拂衣袖,踢了踢地上瘫软的男人:“知道这叫什么功夫吗?”弯弯的眉一挑,“这叫防狼术。” 话刚落,抬腿,对着男人的裤裆,狠狠一脚过去。 “嗯!” 一声闷哼,男人抱着裤裆,正欲昏倒,然,一双凉凉的小手捏住了下巴:“不许晕。” 一个用力,下巴几乎被卸下,要晕倒的男人这下又被痛醒了。 “乖,看着我。” 声音似乎带了诱哄,蒙面人下意识抬眼,对上一双斜挑的凤眼,那眸子微微一凝,一抹暗红在晕染,似那古老的血玉,叫人沉溺,深邃得夺人心魄。 这双眼,会蛊惑…… “谁派你来的?” 这声音,在循循善诱,好似从远处传来,飘散着,又回荡着。 地上之人似乎出了神,眸光涣散,机械地回答:“九章王。” 那凤眼沉了沉,越发暗红:“目的。”嗓音已冷。 “取回东西,斩草除根。” “什么东西?” 男人怔忡,呆滞地看着女孩儿,木讷地摇头。 她若有所思片刻,眸间褪了绯色,轻轻一眨:“乖,安息吧。” 咚—— 男人倒地,再没了声息。 ------题外话------ 楔子部分为倒叙,所以看完有疑惑也不急,咱慢慢来,从四年前开始,一步一步让闻柒夺权摄政天下。妞们,要是手头有评价票投给《佞妃》哦,评价票对新文很有用处,当然,要五星的哈,么么哒,收藏一个妞们 第二章:兄台温柔点 她若有所思片刻,眸间褪了绯色,轻轻一眨:“乖,安息吧。” 咚—— 男人倒地,再没了声息。 十一曾说过,她生了一双魅眼,便注定了惑乱。 再生一世,她睁开眼,闻府漫天的火光撞进了这双惑乱的眼里,这不,开始祸乱了。 诶,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刚穿来,火就烧到了屁股,接着,又是刺杀,这也就算了,银行卡没带来她都可以忍,可是她的32D变成了这四季干扁豆,那就实在叫人忍无可忍了。 她摸了又摸胸前,越摸越郁闷,抬脚对着地上死过去的男人又是几脚,那裤裆……惨不忍睹,八成断子绝孙了,所幸这人遇上的是她阿七,要是换做十一,一脚绝对断子绝根!术业有专攻,打杀那是十一的领域,她专攻情报,谁让她生了一双会迷惑人的眼。 想起十一啊……那个教她防狼术的家伙,那个与她穿一条裤子的家伙,那个和她一起杀人放火的家伙,那个和她一起炸了特工组织的家伙,不知道她有没有逃出来,不知道她被炸弹炸去了哪,不知道穿了没,不过更好奇的是,不知道她落地的时候是不是胸着地,32D还在不在?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声响。 “七姑娘醒了吗?” “方才还睡着呢。” 须臾,门被推开,漏进几缕夕阳的浅光,寝殿里,哪里还有半分打斗的痕迹,只见床榻里,女孩儿睡得浅,缓缓睁开了眼,几分朦胧几分惺忪,带了些许诧异地看向门口。 三三两两的宫女簇拥着,走在最前头的女子一身及地的宫装,泼墨的发挽成飞云髻,额前,一点玉坠,越发衬得肤白如雪,细眉弯弯下嵌了一双妖艳的丹凤眼,樱唇半阖,抹了些许胭脂,淡淡殷红,她缓缓走近,发间金步摇苒苒微摇,极是好看。 美人哟…… 阿七眯了眯眼,倒像只疲倦的猫儿。 “七妹妹可好些?” 美人就是美人,声音都是甜的,听着就叫人舒坦。 阿七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憋红了脸才作罢,掩着嘴摆摆手:“无事。”这声音虚弱,倒是多了几分病态。 美人儿蹙眉,多了几分愁容:“皇上念在我们闻家功勋累累,便下旨准了你和梦里在宫中修养,老天不开眼,任一把火烧了我们闻家根基,爷爷和爹爹这一去,你和梦里也没个依仗,我与你姐弟二人虽不曾亲疏,却也血脉牵连,如今闻家便只剩了梦里这一脉,我定会好好护着你姐弟二人。” 嗯,这美人也是闻家人。 嗯,这具干扁豆还有个弟弟,唤梦里。 阿七眉眼一皱:古人就是麻烦,播种跟下崽似的,一窝一窝的。 阿七不吭声,顺着胸口作柔弱状。 “可还是身子不舒服?”闻家美人儿转身吩咐道,“桂嬷嬷,去请太医来给闻柒妹妹好生瞧瞧。” 闻柒?闻家老七? 这名,真写实,好吧,她认了,便连连摇头:“不用,我没事。” 美人儿思忖了一番,屏退了侍从,才继续道:“姐姐这华乾殿里虽没有外人,却也道不准皇上何时会来,况是人多眼杂,闻家逢难,少不得有落井下石之人,姐姐虽贵为四妃,终归没有外戚支持,你和梦里定要谨慎,万不能让人抓了口舌,这皇宫,我们姐弟三人怕是要步步惊心。” 闻柒乖顺地点头,心里盘算着闻家那点破事。 话里话外了好一番,冬阳落了,殿中燃上了烛火,美人儿才施施然出了寝殿,闻柒掏掏耳朵,打了个哈欠:“步步惊心?”扯嘴一笑,随即闻柒掀开被子,对着那里侧躺尸的男人就是一脚,踢出了三丈远,闻柒抹了把鼻子,“小样!”翻身一躺,睡大觉。 那被踢飞的男人碰着窗,骨溜溜一滚,随即嘎吱一声。 这声音—— 闻柒一个鲤鱼打挺,扯开床帘,定睛一看,窗户大开,灌进丝丝寒风,闻柒打了个寒战:“诈尸了?” 话才说完,骤然,灯灭,眼前一片漆黑,伸手,都不见五指。 闻柒摸着心口有点颤抖,神马半夜不怕鬼敲门,那是没做亏心事,偏生两辈子她什么亏心事都干尽了,刚才还弄死了一个。 顺手摸了个枕头,闻柒干笑,打着商量:“哥们,做鬼了也别找我啊,出门左拐主殿里的妹子才正点,皇帝老儿的妞,那才爽。” 出门左拐主殿里,住的是闻家那华妃美人。 见色忘友,过河拆桥,卖友求荣什么的是她一贯的优良传统。 十一曾咬牙切齿地说,她两最大的不同在于十一坑的总是别人,阿七坑的总是自己人,当然还有一点,见了美男,十一会各种调戏,但是绝不吃豆腐,阿七嘛……能摸就摸,能抱赶紧的。 诶,扯远了。 且说那诈尸之诡异,闻柒只觉得阵阵阴风袭面,一个须臾,脑中闪过千百种十一教的阴人的招数。 踢命根子?索咽喉?捅腰腹…… 还未待闻柒行动,黑暗里,一只手袭来,闻柒一把扯过枕头来挡。 撕拉—— 素白的布絮满天飞。 妈呀,这功夫……简直变态! 闻柒趁着空挡,俯身就是一滚,手一摸,是一具尸体。 尸体还在,那这仁兄是哪位?闻柒抬眼,微弱的月光,模模糊糊笼着那人,身影挺俊,闻柒仰头看着,只觉得那人棱角雕刻般分明。 她敢笃定,这不是鬼,是个男人,而且身手深不可测。 当下没有灯火,别说摄魂,眼睛都瞧不清,所以,强攻不来,她怀柔。 这么一想,闻柒掐着娇滴滴的嗓音,带了点童音:“兄台,你好生孟浪,咱温柔点行不?” ------题外话------ 闻柒和十一是姐妹,十一是《帝王宠之卿本妖娆》的女主,对十一有疑问参考那本。更新时间早上八点55 第三章:你在摸哪里? 这么一想,闻柒掐着娇滴滴的嗓音,带了点童音:“兄台,你好生孟浪,咱温柔点行不?” 温柔? 不料,那男人犹豫都没有,一个飞起,衣袂翩翩就到了闻柒眼前。 妈的,死男人。 闻柒骂了句娘,拿起一边的凳子就砸,顺带提起膝盖,狠狠往上顶—— 然——一只手,截住了她的手腕,凉凉的,随即一股力攀着指尖上窜,顿时,她整个手臂便麻了。 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大腿,换个词,摸上了她大腿。 咚—— 凳子砸地,闻柒抬眼,声调高了八度不止:“你在摸哪里?” 月色太朦胧,瞧不清男子容貌,唯有一抹眸光,若隐若现,妖异又鬼魅。 兴许是因为看不见,感官越发敏感,闻柒甚至能嗅见男子身上浅淡的龙涎香,当然,她更敏感的是那只手,顺着她的大腿已经游离到了腰上,落在那着实尴尬的位置。 再往下,是她的肚子,再上,是……干扁豆的胸部。 闻柒不动声色地抬起另一只脚,嘴角一抽,很僵硬:“你敢再往上一寸吗?” 月下,那人眸子沉了沉,似乎迟疑,却不过须臾,那手上移了,不多不少,刚好一寸。 闻柒倒抽一口气,不再迟疑,抬脚,再狠狠一顶。 不料,男人一手搂住她的腰,脚抵住她的膝盖,将她一翻,按在了桌子上,好死不死,闻柒胸着地。 活了两辈子,她占的便宜数不胜数,被袭胸,破天荒了,妈的,奇耻大辱啊! 扯开喉咙,闻柒就骂:“色胚!这四季干扁豆你也下得去手,十三岁的小嫩芽,你丫也下得去嘴,你饥渴啊?你恋童癖啊?你——” 变态兽! 到嘴的荤段子还没骂完,被截断:“闻人凤的东西在哪?” 这嗓音,不急也不缓,懒懒的,有些漫不经心,又似乎抑扬顿挫,总之是好听极了,邪魅得引人犯罪。 闻柒也是醉了,只是,下一句,男子还是那醉人的语调,云淡风轻:“你若现在说,留你活到明日,若不说,” 话,留了五分,不染半分杀气,却森然到蹿进人骨子里。 这个男子,邪魅得叫人心慌意乱。 若不说…… 闻柒蹬腿,没蹬动,破口大喊:“不说怎样?先奸后杀?”她一贯嘴硬,“不怕那玩意报废,你就上!” 当然,她牙齿更硬,扭头,对准男人按着她肩膀的手,一口下去。 那力道,绝对有让人哭爹喊娘的架势,她不解气,死咬着不松口,瞪着眼看男子模糊的容貌,那眼神,恨不得再来上两口,确实,她也这么做了,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腥味。 半天,没有动静,闻柒牙酸了,不由得沉思,松?还是不松?抬眸,那家伙还是不吭声,继续用搜身这种可耻又光明正大的理由各种‘摸’四季干扁豆。 闻柒咬牙切齿,越发往狠里咬,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殿外,传来急呼:“七小姐,七小姐。” 脚步声渐近,闻柒正要挑衅,男子抬手,轻轻一点,闻柒只觉得下巴一麻,牙齿就松了,抬眼,只见男子取了屏风上的素锦,轻轻拭手,一遍,一遍……又一遍。 只是,为什么擦了手背的血,还要擦手掌?这当口,闻柒心无旁骛地思考这个问题。 “真脏。”声音很冷。 脏?闻柒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胸前,那只手,只抓了她的四季干扁豆。 “四季干扁豆,倒也贴切。” 一声慵懒里带点邪魅的轻笑过后,窗前,人影一闪,带起轻风,流苏在摇曳。 闻柒抬眼,不见了男子,只见地上素锦,沾了血色。 闻柒傻了。 这是遭嫌弃了?这是被占了便宜还遭嫌弃了? 闻柒吐了一口血沫,一脚踢在桌子上:“妈——” 嘎吱!殿门开,闻柒吞回了那个到嘴边的“蛋”,只觉得胸腔里,全是火。 “七小姐,梦里少爷醒了。”桂嬷嬷抬眼,昏昏暗暗里,只见桌上趴了个小人儿,碎念了一句:“还我大波。” 第四章:夜半三更叼炸天 “七小姐,梦里少爷醒了。”桂嬷嬷抬眼,昏昏暗暗里,只见桌上趴了个小人儿,碎念了一句:“还我大波。” 半刻后,闻柒随着桂嬷嬷出了华乾殿,一副有气无力的恹样,满脑子都是那个该死的男人。 显然,她是打不过他的,所以,下次一定要拿出看家本事——用眼睛,秒杀! “七小姐莫要伤心。” 闻柒收回思绪,做了个悲痛欲绝的表情。 桂嬷嬷见了,更是心酸得皱纹都挤一块了:“可怜了梦里少爷,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下——”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你看老奴,多嘴了,九姨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七小姐和梦里少爷的,小姐放心,闻家就只剩了梦里少爷这一脉,贵妃娘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少爷的伤。” 桂嬷嬷是闻府的老家奴,随了华妃娘娘进宫陪嫁,每每说起闻府,便是鼻涕一把眼泪两把。 宫人打着宫灯走在前头,桂嬷嬷随着闻柒,一路上从闻梦里的抓周宴说到了九姨娘的丧宴,少不得眼泪鼻涕的。 闻柒侧耳听着,也不搭话,心里亮堂着。闻家老国公是马背上长大的,为人刚正,妻妾也不多,又常年在军中,只得了三子一女,闻家身为大燕第一世家,算得是人丁稀薄,到了孙子辈,嫡庶一起也不过八个,梦里便是闻家最小的孙辈,她和梦里是龙凤胎,也因此,九姨娘一个烟花地的女子在闻府却颇得宠爱,许是闻家旁支少,老爷子又为人严谨,闻家上下不同他的世家,少了些明争暗斗,却也不大亲疏,比如,闻柒姐弟与华妃便如此。华妃娘娘唤作闻华裳,是嫡出的大小姐,十五岁入宫为妃,如今已有了五个年头。而后,又说到她与闻梦里如何相像,如何感情好得同一人般。 说到此,桂嬷嬷又抹了两把眼泪,这才到了闻梦里住的华清宫。 推开门,入鼻的是浓烈的草药味,桂嬷嬷走在前头,掀开床帘轻唤了句:“少爷,七小姐来了。” 闻柒瞧去,微怔了片刻。 “梦里?” 龙凤胎?闻柒再瞧,除了一双乌黑的眼珠子,什么也瞧不见,一向天马行空的她,却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满脸纱布之下有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十三岁的少年,身体羸弱,单薄极了,躺在素绣繁华的锦被里,越发叫人心生疼惜。 诶,她啊,两辈子都长了一副好心肠,对美男,那是没半分抵抗力。 “梦里。” 这会儿,闻柒喊得那叫一个软绵绵来娇滴滴,恨不得将这小骚年好生抚慰一番。 少年颤了颤长睫,只唤:“七姐。” 嬷嬷骤然抬眸,全是诧异。 曾少时,她唤他小八,他唤她老七。一把火,什么都变了,只是看不透,哪里错了,哪里乱了。 闻家,终究是面目全非了。 从华清宫出来,已过酉时,天黑的厉害,半点星子也没有,初冬的天刚下过雪,尤其冷,几盏宫灯摇晃,阴测测的,忽而,前头假山环绕的疏影里,传来几声惨叫,惊了林中的夜莺。 “啊!” 这惨叫声,着实惊天地泣鬼神,直教闻柒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夜半三更时,最是叫人心痒难耐,闻柒掠过桂嬷嬷几度要飞出去的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凑上去,听一听耳根子。 观景林深处,打了几盏宫灯,照着人影簇拥着的男子眉目飞扬,极是俊朗,正是年少,一言一行里全是桀骜,不可一世至极。 “再叫,本王弄死你。”男子拉弓,对着十米之外瑟缩的宫人,喝道,“站好了。” 昏天暗地里,隔着如此距离,那宫人手里握着一个苹果,举在胸前,看着那待发的箭矢,大冬天的出了一身冷汗,颤抖得几欲倒地。 “再抖,把你的手剁下来喂小白。” 不可一世的话却叫男子说出了一股子漫不经心,他拨弄着弓箭,眸子微敛,唇角勾了一抹恣意的淡笑。 不过双十年华,竞有这般敢与天地同狂的张扬。 “殿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宫人口齿不清,满脑袋的汗,却是怎么也不敢抖了。 “不敢什么?”未抬眸,男子依旧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弓箭。 “不、不敢,”那宫人支吾,手里的苹果掐出一道一道指痕。 男子抬眸:“嗯?” 一个字符,懒懒地拖长了语调,尾音上挑,不怒而威莫过如此。 这男子,乖张到难以捉摸,却又暴戾得毫无章法。 那宫人哪里还敢迟疑,双腿一软,扑通跪下:“不敢说殿下的箭术不敌常钰王殿下。” 年少的男子莞尔,飞扬的眉宇一沉:“宫灯刺了本王的眼睛,捻了灯芯。” 话落,灯灭,黑暗里,听闻绷弦拉弓的刺响,似有些许火星子,映出男子毫不犹豫的狠厉里竟还是携了一丝漫不经心。 “殿下——啊!” 又是一声惨叫,那宫人身子一软,出弦的箭矢却像长了眼般,拐了道弯,直射向那心口的苹果。 “啊——啊——啊!” 惊叫连连,那人两腿一蹬,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苹果滚地,那箭矢从中刺穿,不偏不倚一分为二。 如此箭术,谁人还敢说不敌常钰王,这便是下场,一句不中听的话,徒惹了一场无妄之灾。 只是,万不该……再说了一次。 嚣张跋扈,喜怒无常。 闻柒鉴定完毕,转身,压低了嗓音:“这小霸王是谁?” 桂嬷嬷一把将她拉远了数步,张望了一番才回:“七小姐,你可小点声,被常湘王殿下听去了,可不得了。” “常湘王?” 皇帝的儿子?也难怪,这么狂。 桂嬷嬷苦口婆心:“凌国公就剩了元妃娘娘这一脉,只得了常湘王一子,圣上宠着呢,未及第便封了王,惯出了这般折腾人的纨绔性子,宫里就是宫妃皇子遇着这位也要绕道走,以后小姐瞧见了常湘王殿下便躲着点。” 哟,那厢靠山一座一座的,能压死个人呢。 闻柒鼻子一哼,甚是不屑一顾,又问:“小白是谁?” “小白是常湘王殿下养的一条蛇,说是南诏的巫女给尖吻蝮下了蛊,几千条蛇就养活了一条,毒着呢,七小姐别嫌嬷嬷啰嗦,千千万万别惹着常湘王殿下了。” 尖吻蝮啊…… 够毒! 这骚年,嚣张欠抽的俊脸后,藏了一副变态的蛇蝎心肠。 闻柒权衡思索,果断道:“惹不起我躲,我这就躲。” 说着,朝着观景林相反的方向,抬脚就走,只是不到三步—— “站住!” 第五章:这人儿,绝了! “惹不起我躲,我这就躲。”说着,朝着观景林相反的方向,抬脚就走,只是不到三步—— “站住!” 身后,传来小霸王说一不二的嗓音,着实叫人背脊生寒。 闻柒只觉得心头有万马在奔腾,一头一头,全是草泥马,咬牙暗骂了句‘尼玛’,硬着头皮转过身去,抬眸,直直望去,不偏不倚撞进男子古玉般的眸里。 远看,只觉得这男子俊朗,疏影里,微光笼着的容颜越发近了,竟是生得如此精致,弯眉薄唇,不点脂粉的脸瓷白里透着淡淡绯色,一双重瞳镶嵌,扇子般,长睫微敛。 如此女气的一副容颜,只因那眸中一抹极致张扬的狂傲,生生叫人不敢直视。 这般精致的容颜,像了元妃七分,乃圣上爱子,常湘王燕湘荀。 闻柒想,若不是对这厮暴戾乖张心有余悸,她铁定要上前,掐一把这水嫩的家伙,好好探讨一番保养之道,顺带摸上几把。 “常湘王殿下万福。”桂嬷嬷欠身,行了个礼,侧眸打眼色。 那厢桂嬷嬷眼珠子都要挤出来了,这厢闻柒半点反应没有,站得笔直。 这欠身礼是先迈左脚呢?还是先抬右脚?闻柒眸子转悠着,甚是犹豫。 “你是哪个宫的?” 多精致的脸,多俊的小子,一开口,全是傲然,全是高高在上的目中无人。 闻柒抬头挺胸,眸光回视过去,答:“华乾殿。” 这一看…… 妈呀,这小子长得真他妈水嫩,闻柒觉得手痒痒,想掐上一把,正想着,耳边刺过来常湘小霸王森冷的话:“本王看你站得端正,正好,本王缺个练箭的靶子。” 闻柒一愣,眸子睃过去,这角度,正好瞧见先前那‘箭靶子’在屁滚尿流,不由得咋舌:唯霸王与小人难养…… 站着中枪了,她还能说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说,满肚子花花心思在转悠,倒是桂嬷嬷急得满头是汗:“王爷恕罪,这是闻府的七小姐,华妃娘娘刚接来宫中,尚不熟知宫中的礼数,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宽宏大量,念在华妃娘娘的面子,莫与七小姐计较。” “闻家的人?”燕湘荀挑眉审视,嘴角勾了一抹浓浓的玩味,“那么大的火竟没烧死你,想必是个命硬的,本王的箭断是伤不了你。”好看的下巴一扬,不由分说的命令,“站过去。” 擦! 闻柒嘴角抽了抽,随即眼珠子一转,睃了一圈,温吞吞地挪过去,才站定,宫人便递过来一个苹果,一抬眸,瞧见那小霸王笑得嚣张极了,白皙的手指拨弄着弦,甚是闲适。 闻柒觉得牙痒痒,很想咬人,她忍,磨磨牙,低头一个没忍住,对着那红彤彤的苹果啃了很大一口。 那边,常湘小霸王弄弦的手指一顿,抬眸,望见一双笑莹莹的凤眼,隔得远了,只觉得那眼睛像星子,一闪一闪,不过十几岁的人儿,那笑里好似藏了千方百计,甚是灵慧,她道:“如此良辰美景,练箭多没意思。” “怕了?”燕湘荀噙着笑,戏谑。 闻柒一声笑,又咬了一口苹果:“怕?”含了一嘴,吐字不清,“闻家遭难,圣上仁慈自是要好好护着这闻家最后的命脉,全天下可都看着呢,我觉得王爷不至于这么蠢,会要了我的命来砸了圣上仁治的招牌。”说着,勾着眼向燕湘荀抛了个小媚眼。 半点不正经的语气,却字字珠玑。 这小人儿,圆滑得无处下手。燕湘荀一张俊脸瞬间黑得不像话:“你敢说我蠢?!” 哟,不打自招啊! 闻柒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眸子忽闪忽闪的,极是好看,远山眉眼潋滟写意,说得头头是道,“即便王爷一不下心,手抖了,凭着王爷刚才那一手百步之外也不偏分毫的箭术,我也就顶多受点皮肉苦,王爷说说,我还要怕什么呢?” 那边桂嬷嬷听了这话,七上八下的心这才放回去。 这人儿,聪慧着,像极了狐狸,嘴角扯着笑,洋洋得意得紧。 燕湘荀只觉得有只猫儿抓在心尖上,又痒又疼:“胆子倒不小,那本王便允了你受点皮肉苦。” 话落,拉弓射箭,毫不迟疑。 啾—— 风刮面,电光火石里,那箭尖破空刺来,对准那被咬去了一半的苹果,另一半,闻柒张着嘴,正要送进去。 这一箭射去…… 闻者皆阖目,不忍见血溅当场。 咔嚓—— 一声脆响,众人虚着眼望去,只见那小人儿嚼了几口,吐了苹果皮,随手扔了核,抹了一把嘴,道:“给我换个苹果呗。” 众人倒抽一口气,直直望向那地上的苹果核,倒插着的箭矢,晃了三晃。 偶滴个娘诶! 这箭绝了,这啃苹果的小人儿,更绝了。 再抬头望去,只见常湘王殿下阴着一张脸,喜怒不明,只是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那人儿,眸间全是灼眼的光:“换!” 傻眼了半天,才有宫人递过去一个苹果,小人儿接过去,放在衣袖上擦了擦,张嘴就咬,然那边,箭,正欲出弦,她倒好,啃得心无旁骛,眼都不抬一下。 十几箭之后,闻柒三个苹果都下了肚,摸了一把肚子,见燕湘荀咬牙切齿,她笑得越发欢畅:“看王爷好似还不泄愤,不如我陪王爷玩点大的。” ------题外话------ 不要拍我家小霸王,今天的不可一世都是为了来日的忠犬驯养……猜猜,小霸王是男几…… 第六章:狭路相逢王爷绕道 十几箭之后,闻柒三个苹果都下了肚,摸了一把肚子,见燕湘荀咬牙切齿,她笑得越发欢畅:“看王爷好似还不泄愤,不如我陪王爷玩点大的。” 燕湘荀冷哼:“本王玩死了人,从来不负责。” 当然不用负责,宫里谁不知道,常湘王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只是今儿个夜里怪了…… 小霸王这一箭一箭,半分不松懈,别说骨头连人家姑娘皮肉也没碰着,真是因着闻家那层关系? 狗屁,常湘王是那样瞻前顾后的人吗?前儿个还揍了常广王殿下,前前儿个还踢了圣上宠臣。 今晚的月亮真真是打西边出来的。 那厢,闻家姑娘又说了,娟狂得紧:“一人一箭朝着对方出弦,谁先躲开谁就输。我输了随王爷怎么处理,只是若王爷输了,”勾唇,笑着道,“狭路相逢,王爷绕道。” 哇塞!好生狂妄啊。 这宫里,至今还没人敢让常湘王绕路呢。 燕湘荀长睫一挑,弯弯如刃:“本王不打女人,不过找死的人,本王不拦着。”回身,吩咐,“给她弓箭。” 宫人屁颠地递上箭,退到一边,瞪大了眼,眨都不敢眨。 闻柒打了个响指:“王爷,别怕哦,我会很温柔的。” 正紧绷的众人立体一个趔趄,憋笑,只见自家殿下脸都绿了,拿起弓箭就拉开,动作……嗯,很不温柔。 再瞧瞧那位小姑娘,小小的人儿,拉起弓来很是吃力,动作磕磕绊绊温温吞吞,倒是……挺温柔。 举箭,两人对视一眼,闻柒贼笑,燕湘荀冷哼。下一刻,箭出弦,近乎同时,骤然疾风刮起。 啾—— 箭擦发梢,一缕断发,只差了分毫。 这,是燕湘荀的箭,精准到亦生亦死。 不曾退一步,竟是眼皮也未眨一下,破空刺响间,闻柒骤然抬眸,扬唇,竟是一笑,望着另一只箭,那箭竟…… 不见了踪影?! 她的箭,偏差了万里呢,这这这——也是绝了。 燕湘荀放声一笑:“闻国公戎马一生,骑射本事为大燕第一人,你这点射箭的能耐是夫子教的吗?” 靠,嘴巴被孔雀胆浸过,这么毒。 腹诽完,闻柒扯嘴一笑:“我这点能耐,射那玩意,” 说着,手指一指,众人顺着抬头望去,只闻一声:“咚!” 树影里砸出一物件,闻柒笑得眼儿月牙般弯:“足够了。” 众人细细端详那物件,天太黑,瞧得不甚清楚,只是半响后,有了动静,侧耳一听—— 嗡嗡嗡! 这声音……不妙! 不知何人,一声惊呼:“王爷,快跑,是蜂窝!” 跑? 能跑吗?这一迈步子,便输了。 顿时,宫人们鸡飞狗跳,四处逃窜,独独,常湘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如黑锅,僵硬到抽搐。 闻柒卷着袖子挡了挡脸,露出唇角,一勾,邪气得狠:“忍住哦。” 常湘小霸王俊脸狠狠一抽,白了!扯着嗓子大喊:“你们过来,挡住本王的脸。” 话落,回音四起,众人只……做鸟兽散去了。 挡住?笑话,上去找蛰吗?当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才片刻,方圆半里,没了踪影。 “哈哈哈。” 有人笑得很放肆,笑得花枝乱颤,插着腰,吹起了口哨,那蜜蜂儿更是长了眼似的,盯着某张俊脸。 燕湘荀磨牙:“敢碰本王试试。” 话刚落—— “啊!” 一声地动山摇的惨叫,蜜蜂儿追,人儿逃,还伴着女子清凌凌的笑:“啧啧啧。”女孩儿咋舌,作惋惜状,“诶,好好的一张脸——”摊摊手,一脸遗憾,“王爷,你输了。” 燕湘荀脚下骤然一顿,蜜蜂儿环绕里,隐约见一张红白交错的脸在抽动,眼角跳动,抬眸,狠狠盯着那笑容得意的女孩儿,青筋血丝渐进爬出来,她拂了拂衣袖,吹着小调,蹦哒着小步走来,说:“以后见了我,要绕道哦。”伸出手,一根指头,对着燕湘荀晃了晃,哄小狗似的,“乖,让让。” 他咬牙,未动。 她不甚在意,一根手指对着燕湘荀的肩膀,一戳,甩一甩衣袖,大大方方蹦蹦哒哒走了,像极了奸计得逞的狐狸儿。 然后,又响起了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口哨声,蜜蜂儿又嗡嗡嗡忙活了。 燕湘荀一边逃窜,一边出掌,怎一个狼狈了得。 “王、王、王爷。”宫人们掩面,站得老远,“奴才们来晚了,奴才们有罪。” 来晚了?确定不是逃得太快了? “您,您没事吧王爷。” 没事?瞧这脸又黑又红的,像没事?一干奴才各种颤抖,在蜜蜂窝里,屁滚尿流,跪了一地,只见那位主子一掌劈了一只蜜蜂,几乎嘶喊出口:“给本王灭了这些小畜生,一只不留。” 宫人们顾不得揉脸,连连俯首:“是是是。”刚走去几步—— “等等。” 完了!这位小祖宗可是个睚眦必报的。 宫人抹汗,回头。 燕湘荀冷冷一笑,那笑,真要命:“站过去,一刻钟之后再弄死。” 一刻钟?这脸要被蜜蜂蛰上一刻钟还能瞧吗?宫人齐颤抖,苦着脸:“殿下。” 燕湘荀薄唇一张,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滚。” 第七章:爷摸了哪里? 燕湘荀薄唇一张,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滚。” 随后,是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惨叫,将这观景林里的夜鸾都惊跑了,想必这一张张脸,惨不忍睹了。 这夜,可真不安生,观景林的蜜蜂儿还没散尽,御膳房里又开始闹腾了。 “动作快些,皇上醒了该传膳了。” 一干子宫人才刚迈进御膳房的门槛,顿时,呆若木鸡。 殿外,尖细的嗓音催促:“磨磨蹭蹭地作甚,还不快些。” 领头的一绿衣太监苦着脸,都快哭了的模样:“金公公,这、这——” “怎的——” 公鸭嗓戛然而止,金公公傻眼,才抬进一只脚,一声巨响,倒地欲绝,那滑去数步远的香蕉皮滚上了一个糯米团子,隔着半步,还有几块御用的杏花糕,留了几个不全的牙印…… 片刻,御膳房里呼天抢地。 “有刺客!” 一声惊呼,从御膳房传到了一里之外的太液池。 “来人啊,抓刺客。” 太液池下,水雾迷蒙,月华笼着苒苒轻烟,晕染着小人儿的脸似染了云霞,躺在屋檐上,四仰八叉翘了个二郎腿,一手执了一盏瓷玉酒盅,一手捻了块水晶包子,好不悠哉悠哉,听得屋下惊呼乱窜,一个鲤鱼打挺,凤眸打了个转:“刺客?”一口吞了水晶包,撇撇嘴,“蠢。” 尾音一落,一声清响:“咚!” 闻柒一个空翻站定,耳听八方:“哪个龟孙子?!” “嘶嘶嘶。” 借着月色,闻柒眸子一溜,朝着屋檐另端望去,瓷盏打翻,晶莹玉露里,淌着一条小蛇,生得细长,白得毫无半点杂色,莹莹如玉,唯独嵌了一双血一般的红润眼珠,竟衬得瓷盏也失了几分颜色。 哟,这小畜生生得俊啊。 “小白?” 闻柒随手扔了个水晶包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瓷盏里,溅起几滴晶莹玉露。 “嘶嘶嘶。” 那小东西吐出信子,颜色同眸子一般火红,摇头晃尾的,好生洋洋得意,罢了,低首,舔着那玉露。 妈的,嘴叼啊,她顺手牵羊来的,还没舔上一口呢,闻柒双手抱胸:“我的便宜,是能随便占的吗?” 那小畜生尾巴一甩,瓷盏尽碎。 “哟,这德行和你主子一个样啊。”闻柒耸肩笑道,“着实找欠。” 说完,伏地一滚,瓦片乱飞,闻柒一个扎起,伸手,成爪,快如疾风,白蛇吐信,跳起,追着闻柒手指便咬去。 呵,这畜生倒是好斗。 闻柒缩手,拔了发间的簪子,出手狠狠一钉,小白蛇一个跳起逃窜,闻柒趁势一脚下去,踩住了尾巴随即出手,快得不见动作,一出手,扼住了咽喉,反手一甩,小白蛇摔在瓦片里,翻出了白肚子。 没骨头的软样! 闻柒拍拍手,一脚踩着蛇尾,俯身,捏了捏蛇身三寸处:“记住哦,你家主子见了我都得绕道,你学着点。” 小白蛇红得滴血的眼珠一翻,软趴趴的,任嚣张的小人儿扯着头,绕过尾,缠着身子三圈,最后,打了个结。 闻柒露齿一笑,无耻至极:“不要挣扎哦,这蝴蝶结美爆了。” 有没有美爆暂且不说,小白蛇君快爆体而亡了。 夜已三更,月纱朦胧,笼着燕都城外一处颓荒的院落,浅浅光华漏过窗柩,褪去荒凉,竟是另一处光景,沉香楠木的案几似乎有了些许年头,暗沉色衬应着镀金雕镂的屏风,随处摆放的白玉瓷瓶,灌了些许水,插着一只娇艳的冬梅,半阖待放,浅浅花香萦绕紫红古铜里苒苒飘散的玉檀香,极致的浓烈,却恰到好处地杂揉成一种禁欲般的诱惑。 奢华,古朴,却张扬着华丽,甚至鬼魅,倒不由得让人测想,何等的人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叮咚水声从屏风后传来,细风卷起纱幔勾着雕镂,绯色艳丽的流苏里漏出屏画素白,微暗烛火照着画里轮廓,精致绝美到好似画上去的,忽而,清零水声里传出男子嗓音,只道二字:“换水。” 清寒,绝魅,诡邪,亦道不清这嗓音里的内容。 随后,便只有水声环绕,淡淡雾气从屏风后弥散,绕着屏画里的容颜,逐渐模糊。 嗯,倒是一出美男戏水,欲遮还休。 阁外门前,立了两个男子,皆黑衣着身,容貌极是不出众,倒叫人易忘。 稍稍沉稳些的男子看着刚换出来的水,问身侧之人:“齐三,你说爷这是摸了什么,这都洗多少遍了。” 那唤作齐三的男子也盯着那水,微沉吟,压着嗓音:“洗了六遍,若是男人,顶多五遍。”摩挲着下巴,齐三断言,“嗯,摸了女人。”转头,问,“程大,爷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齐三素来心细,对主子的喜好习性了如指掌,他家主子,洁癖之程度与性别相关,嗯,当然,洗漱之次数,与接触部位相关。 程大挠头:“日落时分去了趟宫里,之后便一直泡在水里,这程度,”程大甚是好奇,掩嘴,“你看爷是摸了哪里?” 这时,屋里又传来男子一成不变的魅惑嗓音,还是二字:“换水。” 又换?! 齐三托腮:“七遍了,摸了……”一拍脑门,“不得了了。” 犹记得当年在北沧,爷碰着后宫里那主子的脖子只洗了六遍,这七遍不止,想必是脖子以下……或者,再以下? 程大一想,立马打了鸡血,正欲再探讨,急促的呼声扰了:“程大,齐三。” 第八章:糖煮四季干扁豆 程大一想,立马打了鸡血,正欲再探讨,急促的呼声扰了:“程大,齐三。” 程大是个急躁性子,扰了好事脸色不爽:“六子,你吆喝啥呢,还不打水去。” 这六子姓梁,大名——毋庸置疑,叫梁六,说起取名这事,那都是泪,自家主子记性不好,又脸盲,当初挑了他们哥几个,随便一翻百家姓,便排了个一二三四五六七下来,偏生这么些年下来,爷还是管程大叫梁三,管齐三叫梁大,时常还凭心情,不要姓了,一二三四五六七的随意喊。 他家爷啊,运筹帷幄不在话下,这取名记人的本事……实在不敢苟同。 诶,扯远了。 六子满头的汗,甚是急迫的模样:“爷的东西,没了。” “没了?!” 程大蹙起两道浓黑的眉毛,踌躇了一番推门进去,也不敢往里走,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请示:“爷。” 水声依旧,浴桶里的男子懒懒应着:“嗯。” 一个字,程大觉着腿在打颤,他家爷就是有如此气场,不咸不淡的,那好听得不像话的嗓音一出来,就叫人恨不得找个缝藏起来。 程大抹了一把汗,素来沉稳的他对着自己主子一贯不沉稳:“蜂、蜂蜜没了,蜜、蜜蜂死了。” 这养在大燕皇宫的蜜蜂,可不只是食物,还是信使呢,这下没了,依爷这性子……程大冷汗淋漓了。 “谁?” 还是不轻不重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只觉得一字一字都像勾得人要灵魂出窍,甚是慎人。 程大不苟颜色:“闻家七小姐射了一箭,常湘王命人灭了。” “胆子不小。” 岂止不小,动了爷的东西,那简直就是找—— 不过,听爷这语气,倒是欢畅,倒像有几分笑意。 这喜怒,实在让人摸不透。 程大越发小心了:“还、还有……”程大细细瞅着屏风上的轮廓,不辨神色,继续道,“御膳房的晶莹玉露甜汤也、也没了。” 那晶莹玉露甜汤可是爷最喜欢的,他家爷,嗜甜,每晚都要喝那玩意,曾经在北沧,一宫女打翻了一蛊,后来被剥了脸皮……诶,怎么想起这么血腥的事来了,程大默默地又抹了一把汗。 “何人?” 水声很大,爷的声音提了一分,想来是有些不喜了,这事可就大了,果然,主子最不喜欢女人最喜欢甜食,这两茬都是大事。 程大掂量了一番,回:“又、又是闻家七小姐。”想了想,事无巨细,“快三更时分,闻家七小姐去了趟御膳房,动了大燕炎帝的膳食,顺带拿走了给爷准备的甜汤。” 说完,程大细细盯着素白屏风,瞧着上头映着的那张精致的轮廓,刀削斧刻般的侧脸,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唇角上斜,勾起。 “倒是个闹腾的人。”丝丝慵懒的嗓音里竟是添了几分欢愉,含了浓浓趣味。 额?这是? 程大细想,也是,爷笑着时,照样会杀人,没准这会儿就在想着怎么剥了那闹腾的闻家七小姐呢。上前,程大问:“爷,要不要属下去剥了——” 清澈微寒却极是好听的声音截断了程大的话:“爷可是这般残暴之人?”许是被水汽蒸久了,微微嘶哑,带了些许玩味,越发让人丢魂。 爷可是这般残暴之人…… 不是吗? 程大下意识看向屏风,那素白纱幔里的皮面水墨丹青,那是剥了多少张人皮来的,数不清了,前儿个还剥了几张,还浸在盆子里说是要做张皮面的帐子。 爷可是这般残暴之人? 程大细细一想,果断回答:“不是!绝对不是!”低头,不敢看屏风上的容颜,立马转了茬,“那爷,这宵夜——” 男子似乎轻笑,回得很快:“糖煮四季干扁豆。” 程大一愣:“额?!” 糖煮四季干扁豆?这是个什么甜点?糖煮倒是好理解,爷喜欢甜的,四季干扁豆,那可不是爷的喜好。 程大愣神间,他家爷又道:“多放些糖。”一贯的喜怒不明,清幽绝魅。 嗯,爷嗜甜。 水声又起,又传出那二字:“换水。” 嗯,爷爱干净,不让人碰,尤其是女人。 一切好像都正常,却处处透露着诡异,程大挠头,不敢多做揣测:“属下这就去。” 换好了水,关了门,齐三将程大拉到一边:“这都八遍了,爷这是怎么了?” 程大雾水满头,摊摊手:“谁知道摸了女人哪里?四季干扁豆?”摇头,很不可思议,“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边,梁六子摸摸下巴:“闻家七小姐,”又摸摸下巴,高深莫测,“此女,有问题。” 程大与齐三都看向梁六子,六子这家伙,是七个兄弟里头眼力见最好的,爷也说最数他聪明机灵。 闻家七小姐,果然有鬼怪,至少,她让爷鬼怪了一回。 第九章:一张容颜蛊俗世 闻家七小姐,果然有鬼怪,至少,她让爷鬼怪了一回。 兄弟三人皆探究地睃向屋里,杏黄的烛火打在纸窗上,映出男子分明的棱角,如此一个模糊的侧脸,写尽了水墨丹青的重彩,美极,素雅里镌了浓浓的魅惑。 “过来。” 几分寒冽,几分随性,带着着慵懒的邪魅,一个男人的嗓音,竟也能媚骨。 烛火微暗,半敞的纸窗漏进丝丝冷风,摇着人影,笼了一张容颜,模模糊糊里,竟也能美得夺人心魄,许是风吹得火光摇近了,容颜瓷白,更衬得唇色如血,薄削至极,斜斜微扬着浅弧,勾着那一抹风情着实撩人。 绝代绝色,大抵也不过如此。 男子只着了素白的里衣,半敞,随意披散的发,那点滴水汽,朦朦胧胧笼着那半裸的锁骨,他斜依软榻,薄唇噙了似有若无的浅笑:“过来。” 声调已微抬,似乎染了薄怒,倒不减一身妖异的邪肆,如此媚态,便是世间女子也及不分毫。 独独,这浅笑的细语,勾人,致命,倒叫人本能臣服。 “嘶嘶嘶。” 窗柩上,先是传出微响,须臾,从烛火里扭动着暗影,极是迅速,细看竟是一条通身莹白的小蛇,惨白的光里,那眼珠越发红似血,只是,那身子缠成一团,似乎系了个结,显得甚是滑稽。这生得渗人的小东西倒是温吞,缠着男子及地的衣摆竟是蹭了几下,乖顺极了。 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别有风韵,男子俯身,伸出一指,将那小白蛇提起:“怎么回来了?” 那小东西被打成结,扭不得,便摇晃着尾,吐了吐蛇信子,舔着男子瓷白如玉的指尖,眸子莹润,倒似楚楚,甚是委屈。 “她?” 男子只道了一个字,指尖拨了拨那几分滑稽的结,眉宇里一抹极是浅淡的笑,三分玩味,显得邪气,那本极是撩人媚骨的眸子越发亮,因着笑意斜斜挑起了三分,揉了极致的蛊惑。 好一双倾蛊尘世的眼,添尽了男子风华。 她?便是一个字,像下了蛊,连那小东西都分外老实,耷拉着脑袋,蜷在男子掌心。 闻家七姑娘,真真让这男子,动了一分心,玩心。 烛火一摇,他俯下身,遮了身后光影,忽明忽暗的侧脸更是鬼魅得好看,鼻尖,凑着小白蛇,还是那似笑若非的慵懒语调:“那女人摸了你?” “嘶嘶嘶。”大抵这挣扎了几下的小东西在显示它何等不情愿,那蛇信子吐得如此快。 男子蹙眉,而后,毫无预兆,小白蛇被甩出去,噗通一声刚好落在了白玉盏中,荡起茶香稍许,小白蛇正欲冒出脑袋。 “给爷洗干净些。” 小白蛇噗通地颤了几下,缩进了茶水里,不断冒着泡泡。 想必,男子极是喜净。 想必,小东西极是惧他。 俄倾,小蛇才冒出头,爬出了茶盏,男子伸手,任小东西沾了他一掌心的水渍。 小白蛇抬起脑袋,蹭着,好似撒欢。 男子轻笑,半敞衣襟里露出白皙的肌理,同那嗓音,一样至极得媚骨惑人:“今夜,爷都没有蜂蜜没有甜汤,你如何能有。” “嘶嘶嘶。” 血红的眼珠盈盈,似是不甘愿,挣扎着纤细的蛇身,那结,将散未散。 男子指腹轻点,落在小白蛇三寸处:“乖,不许解了,回常湘殿去,去告诉他,你很委屈。” 这声音似蛊,极轻,缓缓,却是浓浓诱惑。 几乎本能,那小东西停了挣扎,扭着那一团乱结,从男子掌心爬出,渐进消失在了暗影下。 大概,去了常湘殿了。 能叫这尖吻蝮如此乖顺,这男子,还是何等致命。 静谧里,听得他一声轻笑,嗓音染了几分愉悦:“小东西。”唇角勾着妖艳,如此华丽。 小东西?是那小白蛇?是那动了他玩心的小野猫? 他笑着,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忽而,他抬手,眸子落在那手背之上,纤长的指,骨节分明,任火光笼罩,极是白皙,那是一双极美的手,然,手背上深深浅浅的牙印,绕着一圈红肿。 “咬得可真狠。” 男子半阖眼眸,唇角,斜斜微倾,如此妖娆。 这男子,一张容颜蛊俗世。 第十章:小祖宗哟! “咬得可真狠。” 男子半阖眼眸,唇角,斜斜微倾,如此妖娆。 这男子,一张容颜蛊俗世。 夜已深,毫无星子,些许寒冽,常湘殿里,宫灯摇影,愈发森冷。 暖炉袅袅中,飘散出男子暴戾之声。 “疼死老子了!” 如此蛮横,如此张狂,大燕皇宫唯有一人,常湘王燕湘荀。 这小祖宗的脾气哟! 御医吓软了腿,噗通一声,跪了:“殿、殿下恕罪。” 燕湘荀靠在软椅里,抬腿就是一脚:“滚。”一张俊脸,红肿得不像话,哪里还有半分姿容。 御医一听,如临大赦,哆嗦着腿连滚带爬:“臣这就滚,这就滚。” 这才滚了几步—— “回来!” 小霸王抬腿,搭着案几,一张被蜜蜂蛰得面目全非的脸,竟是不减半分贵气,桀骜极了,那模样,一看便是难伺候的主。 三五个御医大人心肝都疼了,一头的汗,屁颠屁颠地退回去:“殿下还、还有什么吩咐?”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着了这位祖宗。 燕湘荀放下腿,俯身凑近:“本王的脸,几天能好。” 御医大人细细瞧了瞧。 诶呦喂,哪个不要命的不长眼的,这脸还能看吗?御医大人眼一闭,硬着头皮:“回殿下,少,少说半月。” 燕湘荀眸子一眯:“半个月啊。” 这语调,说不出的惊悚。 娘哟,这小祖宗,每每这调调就是要发难了,得顺毛,顺着! 御医大人不敢抹汗,磕头,连连道:“是是是。” “庸医!” “是是是。” “想死吗?” “是是——”御医喉头一梗,豆大的汗滚下,“殿下饶命啊。” 顿时,殿中的磕头声,甚响。 这小霸王,乖张着呢,摘脑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全看小爷心情。 嗯,今儿个这小爷心情不爽,腿一抬,翘了个二郎腿:“七天,本王的脸没有好,便摘了你的脑袋。”那姿态,跟大赦天下似的,别提多不可一世了。 哎哟,要命啊! 御医一把老骨头直不起来,眼皮都抖了:“殿下宽恕啊,老臣尽力了,这蜜蜂之毒——” 燕湘荀不耐,直接赏了一脚:“滚!” 一甩袍,侧身拿着个铜镜,对着镜子摆弄自个的脸,不看还好,这一看,燕湘荀眼都冒绿光了。 镜子里,哪里还有大燕第一俊公子的模样,那红一块肿一块的,惨不忍睹,看着渗人极了。 常湘王怒了,这一怒,总是池鱼遭殃。 “都给本王闭上眼,再看,本王剜了你们的眼睛。”燕湘荀怒吼,脸别提多难看。 一屋子奴才抖着冷汗,死死闭眼,低头,恨不得钻进这大理石的缝里。 笑话,不躲等着被开刀吗? 正是这时,殿外宫人捏着嗓子,小心掂量:“殿下,小白大人回来了。” 这小白大人就是常湘王殿下的一条蛇,小霸王殿下大手一挥,封了个一品大臣,自此,宫里瞅见了都得喊上一声大人。也是,这常湘王殿下惹不得,这小白大人更惹不得。 小白大人是被抬进殿的,两宫人颤着架起手,任那通身白润的小蛇半躺着。 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蛇,瞧瞧,这架势,横着走! 这走近了,小白大人扭了几下就落在了燕湘荀手里。 燕湘荀眼一抬:“怎么回事?谁弄的?” 这一看,威武的小白大人是被绑着的,蛇身打了个结,甚是滑稽。 小白大人委屈了,扭着直蹭燕湘荀,吐信子,不爽:“嘶嘶嘶。” 一旁的宫人都胆颤了,不由得猜想,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把常湘王殿下的一品红人折腾成模样。 显然,常湘王主子也是怒了,冷着张红肿的脸解着小白大人那一团乱结,好几次,都不得其法,哪里还有耐心,往椅子里一躺,很大爷:“你,给本王解开它。” 那被点中的宫人腿一软:“奴才不敢。” 小白大人金贵的身子,奴才哪敢碰哟,一个不小心,那要咬上一小口—— 妈呀,那奴才脸都吓白了。 “怕死?”那张被蜜蜂蛰得面目全非的脸一扯,冷笑渗人,“不如本王现在就弄死你?” 妈呀!这位才要命! 奴才噗通跪下:“是,殿下。”咬牙,颤着手,伺候皇帝陛下也没这么手抖过。 小白大人委屈幽怨,难得没有伸出蛇信子耀武扬威。 “殿下!”殿外,就是没一刻安生,小跑进来一小太监。 燕湘荀懒懒抬眸:“说,没有大事扰了本王,讨打。” 有大事,还不是讨打,总之今个儿爷不爽,谁也别想好过不是。 小太监快哭了:“殿下,小白大人的晶莹玉露甜汤,被——”咬牙,冷汗直冒,“被刺客偷了。” 话落,那正在伺候小白大人的奴才手一抖,结一紧,死结了! “嘶嘶嘶。” 小白大人龇牙,蛇信子一吐。 谁不知道,小白大人最爱甜汤。 那奴才滚下了阶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燕湘荀端起杯子,直接砸过去,一拍案几:“到底是哪个家伙,本王要将她挫骨扬灰。” 一声咬牙切齿的谩骂,传出了半里远。 “阿嚏——” 闻柒喷出一嘴的桂花糕,摸摸发痒的鼻子:“哪个龟孙子骂我。” 拍拍手上的糕点屑,一个翻身她跳下了树,摸着黑往华乾殿去。这吃饱喝足了,该回去睡觉了。 第十一章:那活,行不行? 拍拍手上的糕点屑,一个翻身她跳下了树,摸着黑往华乾殿去。这吃饱喝足了,该回去睡觉了。 这才走到路上,桂嬷嬷慌慌张张就寻来了。 “七小姐,大半夜的您去哪了,娘娘正在寻你呢。” 闻柒抹了一把嘴,确定没留下犯罪证据才咧嘴一笑:“我吃撑了,随处走走,消消食。”睁着眼,说瞎话,表情自在得很。 桂嬷嬷一愣:“吃撑?不是还没传膳吗?” 艾玛!说漏嘴了。 闻柒继续面不改色,淡定:“姐姐寻我做甚?”这话题转移得不动声色,可见道行不浅。 桂嬷嬷这才想到正事,急了:“方才宫中闹刺客,娘娘看小姐还没回来,便差老奴来寻,这会儿怕是圣上和九章王都在华乾殿商议国公府的丧事,七小姐正好去见见礼。” 丧事?九章王? 这刺杀完小的,又来安葬老的,嗯,这丫还能更不要脸乎? 闻柒挑眉,佯作困惑:“九章王?” “是啊,九章王请命,圣上已经准了王爷来操办国公府的丧事了。” 丫的黄鼠狼!这国公府的葬礼指不定又是给谁办的呢!闻柒寻思着,抬眸,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嬷嬷,小七之前不出闺阁,对这燕都的皇家贵胄不甚了解,嬷嬷与我说说九章王,省得小七冒犯了那位王爷。” 俗话怎么说来着,要想灭人全家,先得挖清人祖宗十八代。不用怀疑,闻柒还想灭了九章王那厮,没办法,她记仇! 闻某人那一肚子花花肠子,唬唬桂嬷嬷那还不是几个眼神的事:“小姐客气了,老奴一定知无不言。九章王是太后的亲子,与圣上一同养在太后宫中,与圣上也算半个同胞。” 半个?闻柒一惊:“皇上不是太后的亲子?” 嗯,她嗅到一股阴暗的味道。 桂嬷嬷娓娓道来:“不是的,圣上是前皇后仪亲皇后之子,当年仪亲皇后薨,圣上不过稚儿,先帝便将圣上过继到了太后娘娘名下,后来,太后才诞下十九王爷,圣上孝顺,尊太后为母,十九王爷才及第,便封了九章亲王,大燕唯一的一个亲王,与皇上虽不是同胞,却是手足情深。” 手足情深? 呵呵,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不稀奇。 闻柒敢笃定,九章王巴不得砍了手足,皇帝老儿也恨不得废了手足,那金椅子就一把,别说还不是手足,就算是,比起那椅子,手足算个屁! 诶,这宫里过日子,就靠一个字,装!谁装谁大爷。 闻柒装了一路的虚心请教,倒知道了不少,知道了九章王不仅深得太后喜欢,还手握兵权,有一个大老婆,三个小老婆,情人一大堆,二奶数不清,只是……这么多只母鸡,没一只下蛋的,这可就怪了。难道?九章王不行! 嗯,这是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闻柒深思了一路,这才到华乾殿,闻得里面贵妃美人的声音,又是娇柔又不乏端庄:“臣妾恭送皇上。” 闻柒脚步一顿,抬头,觉着宫灯刺了眼。 “皇上万福。”桂嬷嬷行了跪礼。 刚才爬墙爬树的,闻柒这会儿觉得膝盖疼,站得直挺挺的,想着怎么没在路上就九章王那活行不行这个严肃的问题再细细探讨一番呢,那样准就碰不上这皇帝老头了。 其实,还不算老,五十多的年纪,生得倒儒雅,正嗪着笑打量闻柒,眸光很厉,带了帝王与生俱来的威慑。 哟,笑面虎啊!闻柒眯了眯眼,笑得像狐狸。 “小七,这夜半怎生也不安生,还不快些给皇上和王爷见礼。” 闻柒转眸,望向炎帝旁的男人,五官立体,眼窝深邃。嗯,倒是人模人样衣冠楚楚,这便是九章王——燕修,闻柒不由得想,那玩意行不行啊,能让母鸡下蛋乎? 这问题,值得再度深思!闻柒出神了,闻华裳冷汗了:“皇上恕罪,七妹妹初入宫,尚不懂宫中礼仪,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宽恕。” 第十二章:一令天下 那玩意行不行啊,能让母鸡下蛋乎? 这问题,值得再度深思!闻柒出神了,闻华裳冷汗了:“皇上恕罪,七妹妹初入宫,尚不懂宫中礼仪,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宽恕。” 闻柒恍然悟了,这是要跪的节奏。 擦,膝盖疼!硬是没动。 贵妃美人正要打眼色,炎帝笑眯眯地望去:“你便是闻柒。” 闻柒掏了掏兜里的帕子,交叠着两手搁一边腰上,膝盖一弯,甩帕:“臣女闻柒见过皇上。” 这这这——这行的是什么礼?古往今来,第一人将这女子宫廷礼行出了一股子江湖味的野性。 候着的宫人们不免有些轻视鄙夷了,这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比不得那些士族大家的闺阁女子。 “臣妾失职。”闻华裳欠身,“明日便请嬷嬷来华乾殿教于妹妹礼数,望皇上恩典。” 这是被嫌弃了? 闻柒大大方方挺直了腰杆,头一抬,正巧迎上一双厉眸。 “直视圣颜,不卑不亢,倒有老国公的几分风骨。”炎帝眯着眼笑。 嗯,笑里藏刀啊。 宫灯打不到的昏暗里,九章王燕修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静观。 这俩半胞兄弟,一个笑面虎,一个阴面狐狸, 闻柒一哼:一路货色。 炎帝收了笑,意味不明的眼神:“华妃,半月后太子选秀,让她也去瞧瞧热闹。” 瞧热闹? 闻柒眸子一垂,嘴巴一扯,无声的一个字:靠! 太子选秀宴她一个庶女瞧个毛热闹,这笑面虎怕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闻柒还是不吭声,有点蛋疼,但是很淡定,不淡定的是一边的贵妃美人,绷直了腰,脸色都白了几分:“皇上,小七尚未及第,孩子心性,臣妾怕她扰了选秀盛宴。” 这话在理,她啊,就喜欢上天入地鸡飞狗跳那点子事儿。闻柒不说话,作乖巧状。 炎帝一句话,很扎耳:“她若能扰了太子选秀,倒也能耐,何止孩子心性。” 闻柒又低头,嘴角一扯,无声的三个字:你丫,装! 百般试探,未雨绸缪,引蛇出洞……不是阴谋,就是阳谋。果然,自古为君者,一肠心思几窍玲珑心。 那场大火,闻国公的遗物,这大燕帝君,绝对不是旁观者,是罪魁祸首?是煽风点火?还是黄雀在后? 闻柒揉揉眉心,有点头疼了。 “皇上——” 闻华裳还欲再言,闻柒一甩帕,还是江湖味的宫廷礼,蹩脚得很天经地义,很豪气云干,道:“臣女谢皇上恩典。” 闻华裳脸再白一分,炎帝笑意更欢:“你这丫头,哪里有半分孩子心性。” 留下一眼意味深长,道了句摆架,宫灯摇曳远去,人影疏散。 “胆识不小。” 九章王燕修走出了暗影,一脸审视。 闻柒笑笑,春风化雨,半真不假:“比不得王爷。” “伶牙俐齿。”阴柔的面容,喜怒不明。 这阴面狐狸,倒是绷得住。 “王爷,你心虚了。”闻柒似笑而非,“这大半夜的佳人在怀,王爷不醉卧美人榻却跑来华乾殿谈丧事,实在少了几分可信,不是来刺探什么吧?比如——”微顿,含笑,挑眉,压低了语调,“看我这亡臣之女,可安好?” 昨个儿刺杀,今日个才来看人死了没,沉得住气啊。 嗯,这下,沉不住气了。 “胡言乱语,胆大包天。” 八个字,脸色大变,欲盖弥彰,不打自招了。 闻柒笑得更欢了,一脸谦虚:“王爷过誉了,臣女不敢为之事多着,比如杀人放火,比如趁火打劫,比如斩草除根,比如……多了去了,胆大包天?”声音再压低,“臣女哪里担得起,倒是王爷——” 话,点到为止,闻柒但笑不语,燕修怒极反笑:“本王倒是错看你了。” 那是,她是谁? 十一曾说,记仇坑人,阿七为最,阴人,她喜欢明着来!阴得他丫内裤不剩! 而且,她无耻! 闻柒笑得无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以以后,”眼角上扬,肆意的张狂,“睁大眼看着点。” 好生狂妄,十三岁的人儿,养在深闺的庶女,他一国王爷半点捉摸不透。 这个女子,满腹心机,一朝没死,祸患无穷。 燕修冷笑:“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 “翻浪?”闻柒思忖,笑着,“我更喜欢翻天呢。” 三分笑,七分邪,这女孩儿,毫无章法。 燕修一时失言,这张狂到不着边际的话,竟让人莫名失措。翻天,覆地……不似戏言。 “夜半三更,耽误了王爷品花戏玉臣女可就罪过了,便在此恭送王爷。”忽然走近,十三岁的女孩,纤细,瘦小,接过一盏宫灯,提起,瞬间染着了眸间的光,亮得灼眼,还是三分笑,猫着嗓子,低沉,“夜路黑,王爷可要小心着点,亏心事做多了,哪有不怕邪的。” 燕修接过宫灯,笑得阴沉,转身,出了华乾殿。 闻柒叉着腰,笑眯眯,心情,爽歪歪。 “小七。” 闻柒侧身,往里走了几分,笑意微敛,换脸:“姐姐。”很是无邪啊。 光影摇动,闻华裳细细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孩儿,神色莫测:“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背后,太多尔虞我诈,妹妹,”闻华裳轻唤,带了些许无奈,“若是能远离,莫要扎进去,回头得好。” 妹妹—— 多动听的话啊,几分真?几分假? 古人面皮多,宫里的女人面皮更多,谁知道真假,闻柒懒得揣测,对这位美人姐姐说不上防备,但也没多少戒心,一派坦荡荡:“那场大火,我是唯一一个毫发无损地活着出来的,这场是非之争,我能回头吗?” 闻华裳哑然,半响,失笑:“那场火并非天灾,你可知道?” 闻柒摊摊手,懒得装:“知道。” “祸因呢?” 眯了眯眸子,她拖着下巴:“我猜是个宝贝。” 闻华裳颔首。 果然,就凭她醒来一天,遇刺两遭,皇帝慰问,王爷探访,那宝贝,不菲啊! 闻柒有点手痒了,问:“值钱吗?” “兵权。” 难怪了!闻柒不仅手痒,心都痒了。 “大燕兵力十分,闻家手握八分,盛级必衰,然闻家久立大燕而不倒,你可知为何?”宫灯打着,照得闻华裳脸色微沉,眉宇间有无奈,有悲痛,太多东西,语气顿了,又顿,“非圣上仁慈,皆因一令龙虎,开国皇帝而创,闻家而守,不尊皇命,不从高位,唯有龙虎令才能调动那只隐匿于世的大军,能罢帝君,黜佞臣,能翻覆天下,正因此,趋之若鹜的人太多。虎视眈眈者,得之,如虎添翼;手握高权者,失之,祸患无穷。闻家早便入了龙潭虎穴,那一场火,只是引子,一场*,夺的是绊脚人命、是那只隐匿军权,闻家注定因它盛,也因它败。” 一令,得天下,盛衰由此。一出,天下之争。 果然,这趟浑水,够脏,不过,那宝贝嘛……闻柒嘴角斜挑,眼睛发亮:“确实是个好东西。” 她啊,就见不得好东西,想……想藏起来,据为自己,多优良的品质啊,闻柒笑得贼亮贼亮。 “爷爷死前,可留了话?” 套话?还是? 闻柒嘴角一敛,一本正经:“他说,”细细想了想,“他死不瞑目。” 闻华裳一怔,眸光深了:“还有呢?” “我说,”闻柒摩挲下巴,回了个大大的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十三章:毁尸灭迹时 “我说,”闻柒摩挲下巴,回了个大大的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闻华裳一愣,灯火摇曳下,只见女孩儿笑得眼儿弯弯。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啊,口舌之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十八年后是黄花闺女也不一定。”闻柒回了寝殿,念叨了一句,踢了绣鞋,一个横躺,窝进被褥翘起了二郎腿,打了个哈欠,揉揉肩锤锤腿,“这一天的,腰酸背痛。”叹气,“蛋疼!” 念叨完,一蒙被子,子夜,乾华殿外,更声响,冬夜漫漫,有些冷,北风刺人,像极了那夜。 那夜啊…… 闻柒抱着被子,眼儿眯成细缝,忆起那夜大火。 破旧的院落,浓烟弥漫,火光冉冉,是夜,如白昼,染了血色的白昼。 ——这是阿七睁眼所见。 揉揉眼,捂着鼻子,眼珠儿一转:四面环墙,朱漆楼阁,即便是笼在大火了里,依然可见华贵。 嗯,不对劲! 阿七挠挠头,她就扔了一颗手榴弹,纳闷了:“十一那厮到底扔了多少颗。”这都从组织大厦炸到四合院里来了。 嘎吱——嘎吱—— 阿七抬头,那漆木的横梁正摇摇欲坠,火光刺了她的眼,一个鲤鱼打挺:“妈呀,这炸弹好威猛啊。” 起身,眼珠一溜,没有!一滴水也没有,为今之计,只有——逃! 阿七脚一抬,这才想起来一茬。 “十一。” 她大喊,没人应,楼台阁宇摇摇晃晃,欲倒。 “十一。” 她再喊,依旧没人应,一阵冷风来,火光一哄,更猛烈了。 “十一,十一!” 抬头,望天望地望大火……阿七眉头一皱,眼珠子转来转去,纠结:“既然如此,”瞬间,果断,抬脚,“那我先跑了。” 良心?那是啥玩意? 义气?多少钱一斤? 没有小命,全是屁! 阿七捂住嘴鼻,拔腿要跑—— 忽然,脚下一滞,一只手,扯住,她低头,只见黑乎乎的一团,不见五官面貌,看身形,是个男的,大概烧焦了,闻柒一脚踢过去,那一团动了动。 “你是谁,拽着我做什么?”大火临头,她没耐心,抬脚又踢,龇牙咧嘴,“挡我生路者,弄死!” 恐吓完,又补了好几脚,这一伸脚,阿七愣了,这小短腿—— 花擦!借尸还魂? 阿七倒抽一口气,几秒恢复,摸了一把胸前,一马平川,瞬间脸一黑,抬脚就踢人:“你要死赶紧的,要是赶得及,我心情好了,没准给你收个骨灰什么的,不过现在,”一睁眼,腿短了,胸小了,她很是不爽,接着踢,“松开你的爪子,不然老娘给砍了!” 那人不松,狠狠拽着。 阿七恼了,出手,打算来个横劈。 “小、七。” 这声音,浑厚,苍劲,是个老人。 阿七动作一愣:“诶,你那条道上的?” 那人抬头,满面焦黑,唯独一双眼,锋利,带了浓烈的不甘,叫她心头一怔,微微俯身:“死不瞑目?别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人张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砰—— 一声巨响,南面围墙坍塌,火光横冲直撞。 “快松手!”阿七大喝。 那人狠狠拽住她的裙摆。 “松手,不松我踢你。” 她果断的踢了,好几脚下去,那人还是不松。 阿七一脚踢了旁边燃着的横木,深吸一口气,不爽,很大爷:“有什么遗言快说。” 那人张嘴,还未吐出一字:“咳咳咳……” 阿七想,这大难临头,心软、人性、磨磨蹭蹭跟个娘们似的,就一个字:蠢! 这么一想,她再度扬起手,横劈。 砰! 手僵在空中,她抬头,横梁入目,直直下坠,火光蹿进了眼底,毫无预兆…… 电光火石,一只手,狠狠一推—— 砰——砰——砰! 火光灼眼,小小的身子滚出了数米远,她打挺蹲起,睁开眼,只见那横梁掀起了汹汹大火,火光里,横梁下,压着那个看不清容貌的人,唯独嘴角渗出的血,红得刺眼。 阿七嘴角一扯,心尖一疼,低声咒骂了一句,走回去。 “别回头。” 她脚步顿住了,望着那横梁,那大火,那燃着的身体,那喷涌不断的血,他残喘,对她挥舞着手:“离开这里。” “那一丘之貉,不得好死!畜生!” “你走!” “活下去。” 火,渐进湮灭了横梁下的黑影,只有刺眼的红,阿七抬步,脚下沉甸甸的,终是没迈开步子。 “我闻家,我闻家……带进……棺材……” 哄——火势喷涌,漫开,灼眼,她退开了几步,怔怔看着那双眼消失在火里,再不见痕迹,火星染红了,耳边,还回荡着断断续续却苍劲两个字。 “快、走。” 转身,她毫不犹豫,走出火光,只留了一句话。 “老头,不管你是哪条道上的,你的仇,我阿七给你记着。” 那夜,风向朝东,古宅向西,如此火势,不是天灾,是*…… 收回回忆的思绪:“诶!” 闻柒重重一声叹息,掀开被子,睁眼看着窗幔摇晃,眼中一团凌乱:“那一丘之貉有几只呢?九章王,皇帝,还有……”左思右想,拧眉眯眼,接着叹气,“什么破事!” 蒙头,钻进被子。 咚咚咚!打更声响,忽然,床上人儿跳起,一声惊叹:“棺材?!” 带进棺材…… 这是闻老头闻人凤的遗言。 闻柒笑了:“这就对嘛,不便宜那些畜生,便宜我。” 月色正好,恰恰好眠。 这夜,闻柒做了个梦,梦见她得了龙虎令,号令天下,当了女王,美男环绕大臣朝拜,正是耀武扬威时,一只手向她扑来,袭胸…… 然后,她醒了,睁眼看床顶,咬牙,那个袭胸的傲娇男,她发誓,再遇,一定咬死他! 辰时,刚用膳,教习礼数的嬷嬷便来了乾华殿,闻柒笑盈盈对闻家华贵妃道了谢,装模作样地装闺秀,走,站,坐……那一言一行,端的是大家风范的态度,只是结果……差强人意,数个时辰后,教习礼数的嬷嬷吐血,看着眼前走得飞快,站得豪爽,坐得大气的小人儿,嘴皮子干了,破了,疼了,喝下了第八杯茶水,然后,如厕去了,这一去,再没有回来。 一盏茶后,华乾殿里,一个小太监猫着脚步,背着具死尸翻了墙,一路摸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眼珠子亮晶晶,左看右看东张西望一番:“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四面墙,破院,冷清,荒草萋萋,一口枯井。 闻柒掀开井盖,将那夜弄死的刺客尸体扔进去,定睛一看,枯井竟还有一具女尸,嘿嘿一笑:“兄弟,看在我给你找了个美人作伴的份上,做了鬼别找我。”这鬼,可不就是被他踢得断子绝孙的那只。 借着光,枯井里,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真真应景。 皇宫这个金丝笼啊,几里地,多少白骨,不足为奇。 闻柒转身,并未探究,只是走出几步,前处荒草里,忽然人声传来,隐隐约约。 “代真,你想如何?” “姑姑。” 两道女声,一清脆,一尖细,好听,自有一股那礼数嬷嬷嘴里的闺秀气质。 光天化日,闻柒闻到了一股子见不得的味道,抬脚,走近了,侧耳,细细听。 第十四章:算账,连本带息 光天化日,闻柒闻到了一股子见不得的味道,抬脚,走近了,侧耳,细细听。 “你可想当太子妃?”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只见女子倩影,模糊了轮廓,难睹容颜,倒是曳地宫装,尽显华贵。 另侧,女子身着素白色襦裙,微微欠身,言语里,多了些敬畏:“东宫主位,哪个女子能不为所动。” “本宫费尽心力教你各种后宫之道,你倒学尽了这阳奉阴违的能耐。”语气里,已染了些许愠怒。 女子微微侧首,轮廓柔和,嗓音听着极是温婉:“姑姑之言,代真不明。” 代真? 闻柒眯了眯眸子,哦,原来是苏国公府。 苏代真唤作姑姑,那么……闻柒抬眸望去,如此红妆,艳丽,极致了一个女子的张扬,后宫便也只有一人,苏氏南蓉,钦封庄妃。 “代真,钦天监能收了你的礼,如何不能收了他人的礼,能为你所用,又如何不能为他人支配,姑姑可教过你,在这宫中,若没有握着他人的命脉,万事都不可假手于人。”庄妃言语愈发冷沉,“太子选秀在即,你这篡改命辰的证据若是落到了皇上或者皇后手里,不止你,我们苏家亦难逃干系。” 传闻,苏庄妃金玉其外,盛宠而娇。 果然,只是传闻而已,后宫里的女子,没有几窍心思,又安能存活。 一番话,苏代真脸色大变:“姑姑息怒,这事是代真有欠考虑。” 庄妃疾言厉色:“你便如此不愿入主东宫。” “只念姑姑体谅代真苦心。” “苦心?”庄妃冷笑,眉宇讥讽,“你即生在苏家,便不应有不该有的心思,即便你没有入主东宫,常钰王也不会是苏家之选,一个宫女诞下的皇子如何能成为苏家的姻亲,苏家百年的长盛不衰,常钰王可给不起。” 嗯,不知道苏代真和常钰王有几腿。闻柒挠头,思考。 那厢,苏代真动容:“姑姑,苏家相继出了一个太后,一个庄妃,皇上怎么能容苏家再出一个太子妃。” “如何不能。”庄妃语调微提,跋扈之气溢于言表,“闻家门第落殁,凌家与世不争,四大家族里便只有苏家能与姬家抗衡,比起姬家外戚专权,皇上又如何不能忍一个苏氏太子妃。” 白痴! 皇上最不能忍的是第二个专权的外戚。 闻柒扯了根狗尾巴,叼在嘴里,脑子转着:苏家是太后的爪牙,那不就是九章王的狗腿子,想来闻家大火苏家少不了在一边煽风了。 闻柒吐了嘴里的草:苏家啊,嗯,记上一笔。 又扯了根狗尾巴,继续听墙根。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准备选秀宴,宫中本宫自会打点好,你好生练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我苏家的女子,断不能让姬家比下去。” 苏代真美眸些许哀怨,道:“代真会谨记姑姑教诲。” “行了,以后莫要再糊涂。”话锋一转,庄妃很是愠恼,“回去与你爹说,若无事,少让代衍进宫,要玩女人宫外有的是,本宫可没有时间次次帮他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枯井中那具女尸?庄妃毁尸灭迹的? 闻柒脚下一个趔趄。 “谁?!”庄妃惊呼,转身,凝眸细看。 闻柒托腮:是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将计就计? 她想,闻家的账,该好好算算了。 拂了拂袖子,闻柒扒开灌木,垂首,行礼:“奴才见过庄妃娘娘。” 已近酉时,天暗,隔了数米,庄妃只见那葱翠里立了个纤细瘦小的人儿:“你是何人?”提灯照去,庄妃严令,“抬起头来。” 缓缓地,那人儿抬眸,一双灵眸轻挑,水光潋滟,忽而,染上暗红,浓郁瑰丽,直叫人沉溺。 只一眼,被蛊,不知今夕,丢魂失魄。 她的眸啊,能蛊惑世人呢。 走近了,闻柒盈盈一笑,嗓音轻轻,似哄,似骗:“乖,别忘了,我是姬皇后的人。” 一眼,惑人。 一言,乱世家纷争,扰燕宫安生。 她啊,曾许诺,闻家的仇,她记着。是该连本带息地算算了。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破院里,哪里还见那二位佳人身影,一盏宫灯落地,丝丝缕缕的光偏过井盖照进了枯井,不过两米深,躺了四个,站了一个,显得有些拥挤。 这躺下的四个嘛,两个没气的,两个喘气的,喘气的正是刚扛来的苏家两位美人。 闻柒踢了踢她毁尸灭迹的那具男尸,俯身,笑得雅痞:“兄弟,你看我多够意思,带走一死的,给你送来两活的,你艳福不浅好好享受。” 说完,将那断气女尸往背上一扛,微弱的光打在闻柒脸上,她睨着庄妃发间朱钗,坏坏一笑,随后,拔下发簪,纵身一跃,踩着苏代真的肩,一跳而上。 蹭—— 盖上井盖,闻柒拍拍手,背着女尸,走人。这女尸,可不就是庄妃要毁尸灭迹的那具,既然苏家贵妃要毁尸灭迹,自然,闻柒不会如她的意。 宫灯留下,微暗的光,照在井中,苏家两张美人脸,皆泛了青色。 又半盏茶的功夫…… 夜近了,未央宫里,点了烛火,殿外,守卫来回巡视。 忽而—— 内殿里,传出阵阵低吟,如此勾人,恰似魈魂。这分明是女子承欢时的媚语,只是,这夜,炎帝翻的并非未央宫的牌子。 那么…… 殿外,侍卫严阵以待,然,无人敢贸然闯进。 屋檐之上,月光洒下,趴着一个小人儿,一身翠绿的太监服,猫着眼,看着内殿火热,摇头咋舌,目光炯炯,“这叫声,”捂脸,佯作羞涩,“哎哟,真魈魂啊。” 透着瓦缝,殿中,那搔首弄姿双眼迷离的,不正是素来以温婉端庄而称的姬皇后嘛,只是那被抱着的、已是衣衫不整的,可不就是某人从枯井里扛来的女尸嘛。 一国皇后与一具女尸,苟合,滚单…… 哎哟,好重口味滴说。 闻柒掩嘴笑,随即,一脚踢翻了屋檐的瓦片,扯开嗓子,对着殿外,大喊:“抓刺客!” 一声大吼,顿时,守卫破门而进,风起,吹动寝殿流苏,照见榻上交缠的身影。 随即,未央宫里人仰马翻,呼天抢地了。 “皇后娘娘!” “快,快来人。” “拖开,快拖开。” “都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 一屋子的侍卫、宫人,兵荒马乱,然——榻上姬皇后,一声媚骨的浅吟溢出:“皇上,臣妾好舒服啊。” 满屋的人,在风中凌乱。 屋顶之上,闻柒叉着腰,大笑:“好舒服啊。”随即跳下,身影扎进了黑色的夜里。 自然舒服,坑人惑人上天入地祸乱世人,皆为闻柒所好。 第十五章:唯恐天下不乱 自然舒服,坑人惑人上天入地祸乱世人,皆为闻柒所好。 未央宫里纷纷扰扰,月,已上了柳梢头,闻柒拍拍衣袖风尘,打道回府,抬脚,一踮,跃了未央宫三尺宫墙。 昏暗里,葱绿的身影几番攀爬跳跃,隐约,传来欢畅的小调。 “你是哪个宫的?” 低沉,醇厚,靡靡入耳,叫人心惊肉跳。 身后,是男人的声音。 曲调骤然一停,闻柒眉头一拧,撒手,骨溜溜滚下宫墙,四脚翻了个天,起身,蹭了蹭灰,狗腿地哈腰:“奴才是常钰王宫中的。” 祸水东引,这是某人惯用的手段。 姬家,苏家,再来一个常钰王,她啊,对于唯恐天下不乱的勾当甚是欢喜。 某人正动着一肚子花花肠子盘算着那点花花心思,传来男人戏谑,寒凉轻笑:“哦?本王宫中如何多了你这个奴才?” 闻柒嘴角一抽,脸黑了个透,很想骂娘:坑爹! 神马叫平地一声雷?神马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妈的这就是!还能更衰点吗? 妈的,腰疼,她弯腰,恨不得钻洞,咬牙,启唇,打哈哈:“王爷您贵人多忘事,奴才理解,理解。” 男人声沉,冷彻:“抬起头来。” 语调,毫无温度,毫无情绪。 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乃大燕常钰王,燕孝钰。 市井有传:冷面将军。 闻柒抬眸,借着微光,眯了眯眼,好一张棱角分明刀削斧刻的俊脸,唇角紧抿,眉宇沉凝,眸间,一潭不见底的深邃。 哟,高冷面摊啊! 闻柒眸子一挑,狡邪得紧:“宫灯太暗,王爷瞧不清是不?”唇角上扬,勾着一抹坏笑,“奴才这就走近些。” 话落,抬脚,方一步,骤然一个猛扑,五指成爪,不成招数不辨章法,拼的是速度,是一股子狠劲。 如此猝不及防,燕孝钰拔剑不及,徒手,对上女子素手。 不料,那对准心口的瓷白指尖一转,小人儿灵慧侧转,溜过燕孝钰掌风,一个翻转,勾住男人的脖子,狠狠一勒。 失一招,步步后退,咽喉被牵制,燕孝钰眸光猝然一沉,不及思考,抬手,聚了浓浓内力,后招,一触即发。 耳边,忽然传来女子细语浅笑:“王爷,瞧清奴才的模样了吗?”勾着他的脖颈,她从身后凑近,呼吸吞吐在他耳垂,那嗓音,猫儿般挠人,“还是奴才再近点?” 耳边,仿若被挠,酥麻,心痒。 这只猫儿,扰的是心神。 燕孝钰怔了,任那如兰的气息,染上脖间。 便是如此一个失神的须臾,背上的人儿骤然出力,搂着燕孝钰脖子翻转,随即出脚,不偏不倚,踢中了墙闱高挂的宫灯,直面,刺向燕孝钰的眸。 霎时,他掌风逆转,袭向那划来的宫灯,脖间那细嫩的手指一松。 砰—— 宫灯尽碎。 几乎同时,那瓷白的手指,擦过他的脸。 骤然,一片黑暗,燕孝钰拂过侧脸,火辣辣的刺疼,黑沉沉的夜里,只有风声,伴了女子轻笑,渐进远了,那清凌凌的嗓音,散开,勾人心痒:“可惜了,天太黑,王爷瞧不清奴才花容月貌,想是今夜要挠王爷心痒了。” 风吹,音落,灵动不散,早已不见了那人儿身影。 果然,要挠人心痒了。 燕孝钰沉沉冷笑,拔剑,一声令下:“追!” 御林军成千,剑拔弩张,这夜,燕宫喧闹,不止,不休。 然,太液池边,倩影窈窕,佳人嬉闹。 倒是一出月下戏美人的观景。 “美人。” 昏沉暗淡的月色下,男人玉冠束发,锦带华袍,一方素锦蒙了双眼,嘴边,笑意不羁,稍显几分急色。 如此作态,怕是皇家那位纨绔。 “美人。” “美人,在哪?给爷笑一个。” 时不时,传来女子轻笑。 观景林中,太液池水缭绕,美人环绕,欲遮还休,穿梭来回,不见妙姿,只闻灯下倩影。 纨绔男人驻足细听,扯嘴浪笑,张开双臂,扑去:“爷这就来了。” 男人方走了几步,身后佳人声音娇弱:“爷,奴家在这。” 这语调,三分戏谑,三分灵动,另外,全是邪气,倒是夜里,越发显得撩人。 男人蒙了眼,凭着声音寻去,伸手环抱扑去:“小美人。” “爷,慢些。”身影一转,绕到男人身后,笑语调侃,“爷,你好生孟浪,奴家不依。” 男人心痒:“都依美人。” “依我啊。”微凉的小手撩过男人脖颈,似有若无的轻柔,女孩儿清澈的嗓音,哄着,“乖,听话哦。” 男人若怔若忡,喉咙,下意识吞咽。 好个勾人的小妖精。 那小手,游离到男人脑后,一把扯了素锦花带,男人睁眼,随即对上一双含笑的眸,暗红,撩着万种风情,尽是笑意,却又三分寒烈,男人失神,恍然,只听得那猫儿般的嗓音:“看着我的眼睛。” 那双眼,全是诱惑,是噬魂嗜魄的蛊。 男人,意识全无。这魂啊,被小妖精勾去了。 自然,这小妖精,可不就是闻柒嘛,她盈盈一笑:“照着我说的做,知道吗?” 男人点头,木讷。 “这就乖嘛。”闻柒抬眸,太液池外灯火临近,脚步越发进了,刻不容缓,她启唇,毫不犹豫,一个字,“脱。” 片刻,男人伸手,解腰带,动作机械。 脚步更近了,细听,不少千人。 好你个燕孝钰,阴魂不散是吧。 闻柒抿唇一笑,擒着男人的下巴:“记住姐姐的话,美人蛇蝎,听不得话,要直接扑倒,扒了,然后为所欲为。”拍了拍男人的脸,“懂了吗?” 男人傻傻,点头。 自然记住了,扑到,扒了,为所欲为,魔音绕耳,反复回荡。 这啊,便是惑人。 闻柒笑得眉眼弯弯,如那上弦月,摸了摸男人的玉冠:“好孩子。” 转身,没入假山,跳上屋檐,太液池里,再没有那翠绿的小身影。 半近的距离外,御林军严阵以待,毫不松懈。 “回王爷,人进了太液池。” 燕孝钰只道:“搜。” 第十六章:美人,香一个(首推求收) “回王爷,人进了太液池。” 燕孝钰只道:“搜。” 千百将士才踏进太液池,只见那阁楼小亭中男人摸索着寻来,衣衫不整,大敞,嘴角狞笑,念叨:“美人,美人。” 猴急!浪荡! 一双一双眼,大抵见惯了男子如此模样,毫不讶异。 “王爷,是常广王。” 常广王名燕成广,燕都三大纨绔之首,奈何,顶着皇家嫡子、太子胞弟的头衔,虽叫人咬牙切齿,却也无人不敢造次。 燕孝钰拧眉,脸色有些难看。 “王爷,如何?” “把这混账,扔出去。”燕孝钰面无表情,侧脸,抓痕分明,微微红肿。 整个大燕,敢在这位嫡皇子头上动土,除了小霸王燕湘荀,便也就只有这对谁都冷脸的燕孝钰了。 然,燕孝钰的话才落,不待御林军动手,那纨绔常广王忽然窜来:“美人,美人,爷来了。” 失了神似的,目光呆滞,唯有嘴角,笑得一贯放荡。 燕孝钰脸再冷一分:“你为何在此?” 为何?脱了衣衫,不明显吗?戏耍美人呗。 下一刻,燕成广张开手,猛然扑来:“美人。” 这一扑,猝不及防,一把抱住了燕孝钰,半裸胸膛就蹭上去。 燕孝钰脚下一个不稳,连连退了几步,脸黑了,大喝:“混账!” 顿时,一干御林军,傻了。这画面太刺激,都鸡冻了,不会动了。 “美人,香一个。” 燕孝钰脸色酱紫:“来人,把他拖——” 抬手,正要出掌。 奈何,燕成广好似失了魂,扯住燕孝钰脖颈的衣领,一张嘴,就凑上去。 燕孝钰怔了,掌下顿住,脸,如锅底,更黑三分。 “把他给我拖开!” 一声暴吼,御林军如梦惊醒,顿时,一窝蜂上前,呼天抢地里,只闻一段对话,如此: “扑倒!” 这是常广王,很彪悍。 “滚开!” 这是常钰王,很暴怒。 “扒了!” 还是常广王,很猴急。 “你敢!” 常钰王,脸绿,青筋爆出。 撕拉—— 忽然一声裂帛撕裂的声响,上蹿下跳无从下手的御林军再度傻了,怔怔望去,只见常钰王殿下一袭黑袍一分为二,松垮挂着,露出春光无限,古铜的肌肤,扎眼的魅人,常广王裸着上身,裤子半褪…… 四下无声,死寂,死寂…… 就这样,扒了自个的常广王将常钰王也扒了。 远处,假山外,一处屋檐上,侧躺了个小人儿,撑着脑袋,眸子骤然发亮,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往太液池里望去,托着下巴,猫眼数着:“一二三四五六。”爆笑,肆意地挑眉,欢畅,“哇,六块腹肌。”眸光,亮得赤果果。 这厮,上辈子还是阿七的时候,最喜欢看男人这玩意了,重活了,这毛病,不改!本性难移啊。 那厢,继续兵荒马乱,御林军依旧无从下手,这抱成一团的两位主子,都是惹不得伤不得的,更何况,此情此景,都是惊呆了,动作自然慢了三拍不止。 唯有,某王爷仍旧怒吼:“滚开,你敢动爷试试。” 燕孝钰这嗓子都哑了。 可想而知,这按着他的,如果不是常广王,肯定早被撕了。 好死不死,这常广王失了魂道,脑子里,只有那七字真言:扑到,扒了,为所欲为! 魔爪伸出,燕成广笑得淫荡:“小美人儿,让爷摸摸。” 平日里就放荡的纨绔,这会儿,傻了,失魂了,脑子也就剩那点颜料了。 燕孝钰咬牙,黑着脸:“你找死!” 找死? 燕成广一只大手,牢牢一按,摸上了。 殿外屋檐上,闻柒贼笑,眉头一挑,咋舌:“这手感——”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的,“我也想摸。”坐直了,直勾勾远处那一幕,挥舞着小手,催促,“裤子裤子,你倒是扒啊。” “燕成广!” 燕孝钰一声吼叫,传出三里外,惊了野鸟,观景里,太液池里,暴怒回荡,回荡。 一个急色的声音,这时道:“为所欲为!” 御林军打着宫灯上前,下一秒——一双淫手,扒了一条裤子。 那淫手,是常广王的,那裤子,是常钰王的。 御林军三度傻了,这个世道玄幻了,不正常了。 “你去死!” 燕孝钰一手扯着褴褛的裤子,一手扬起,浓浓内力,倾发而出。 砰! 一声巨响,燕成广飞出去了,砸在假石上,吐了一口血,眼一翻。终于,贯彻了那七字真言:扑倒,扒了,为所欲为。 又是死寂,死寂…… “还不快滚过来。”燕孝钰冲着一干御林军怒喊。 顿时,上前的上前,打灯的打灯,披衣的披衣。 远处,闻柒瞟了一眼挺尸的某王爷,摸着下巴点头:“诶孺子可教啊。”转眸,对另一王爷望眼欲穿,盯着那白花花一团大腿与那破裤子,捂眼睛,张开指缝,睫毛颤颤,作娇羞状,“呦,好害羞好害羞,长针眼了。” 起身,叉着腰,闻柒又瞄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哈。” 忽然,笑岔气了,仰面一倒,直直栽下去。 咚—— 一声闷响,随即,传出一声咒骂:“靠,阴沟翻船。” 这叫什么?乐极生悲! 这屋顶下面,好巧不巧,是常湘殿。 这叫什么?坑爹啊! 第十七章:你可以叫我雷锋 这屋顶下面,好巧不巧,是常湘殿。 这叫什么?坑爹啊! 好巧不巧,胸着地。 这叫什么,蛋蛋疼! 老娘的四季干扁豆,又要缩水了,闻柒揉了揉胸前,龇牙,猫着步子正要转身—— “扔出去!” 这霸气外侧,不可一世的声音,正是常湘王燕湘荀。 擦,这小霸王,三百六十度二十四小时无死角无闲暇地叼炸天啊。闻柒翻了个白眼,再转身,轻着步子靠近,贴着纸窗,耳根子竖起,舔舔手指,戳了个洞,细细地瞧。 常湘殿里,富丽堂皇,可见殿中主子何等贵气,漆木的案几,镶金的鼎炉,屏风嵌了莹润的玉石,烛火明灭里发出微微暖光,将跪着的那小太监的脸照得刷白刷白。 这小太监,正是常湘殿里主内的三品内侍,玉公公。 玉公公不敢抬头,唇角微不可见地哆嗦:“殿下,奴才、奴才不敢,这西秀姑娘是皇后娘娘送来伺候殿下的,元妃领了旨替殿下收了,说是要给殿下——” 暖玉里,笼着软榻,燕湘荀撑着半个身子侧躺,只着了素白里衣,精致的眉眼斜挑着,蛰了蜂毒的俊颜还未褪去红肿,不怒不喜,端着茶盏,未饮,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盖,那眸叫人毛骨悚然。 玉公公越发冷汗淋漓:“说是要给殿下开、开——” 苞! 那一个字,还没脱口,茶盏飞来,只扑脑门。 “砰!” 正中眉心,那叫一个精准,这手法,想必没少实践,顿时,便见玉公公额间青紫:“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抬眼,只见燕湘荀微抿了一口清茶,口齿留香,不冷不淡:“谁是你的主子?” 玉公公心道不好,惹着这喜怒无常的小祖宗了,顺应回话:“殿、殿下。” 燕湘荀似笑着:“眼睛倒是利索,还认得自个的主子,本王便留着你的眼。”话锋一转,懒懒的语调里乍现一抹森然的冷,“只是你逆了主子的话,脑子如此不好使,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要杀要刮,全凭这位主子高兴。宫里啊,主子多,惹不得的主子更多,最惹不得的,毋庸置疑——常湘王。 玉公公扑通跪下:“奴才不敢,求王爷宽恕。” 燕湘荀执了一面铜镜,映出一双似初月清寒的眸,薄唇一掀,“砍了。” 传闻,常湘王动怒,必染血。 玉公公身子一软,青紫的额连连磕地,苦求:“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殿中,候着一干人,低头,噤若寒蝉,只怕殃及无辜。 软榻里的主子却恣意得紧,荡着手中的茶水,云淡风轻地浅笑:“饶命?”唇,不点而红,胜似女子,他懒懒道,“常湘殿里,不留无用之人。” 这话里有话,留了三分,字字是生机?是杀机? 玉公公脑门直冒汗,半天,拱手:“奴才求殿下做主。” 在常湘殿里当差,这心思肚肠,自然少不得。 “哦?”燕湘荀抬抬眉,搁置茶盏,似笑非笑的玩味。 玉公公仔细掂量了一番,仍是颤抖,不敢迟疑:“奴才曾在皇后娘娘宫中当过差,早与西秀姑娘暗中私好,污了西秀姑娘的清白,今日斗胆恳请殿下将西秀姑娘赐予奴才对食。”俯身,跪拜,声声高亢,“求殿下恩典。” 好个明哲保身的法子,这烫手山芋这么一转,可不就是光明正大地阴险栽赃。 燕湘荀勾起眼角,笑了:“今夜本王心情甚好,便允了。”语气大赦天下般狂傲,“将人抬回你屋中,明日皇后问起来可知道怎么答?”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 想必,今夜这西秀姑娘清清白白地抬进去,怕是要不清不白地抬出来。 果然是燕湘荀教出来的人,从肚子到肠子,黑得很纯正啊,如此一招,反将一军,退了皇后的人,再反咬上一口,推个莫须的罪,那罪名嘛,一个不干不净的西秀足矣。 闻柒咋舌:不要脸得天经地义啊。 “谁在那里?” 闻柒转头,对着那打灯照来的小太监扯嘴一笑,眼一眨,小太监眼神一愣,傻在那,闻柒抬脚便走,纸窗,骤然撕破,耳边闻得见杀气凛凛:“何人?!” 冷风刮面,掌刃便袭来。 好快的功夫! 闻柒不做迟疑,纵身起跳,擦过燕湘荀破窗而入,脚一勾,撩起屏风上的流苏,覆面,只露出一双狡邪的眸子,反身,手指成爪接了燕湘荀一掌。 风起,燕湘荀退了一步,闻柒退了三步。 尼玛!闻柒扯嘴,唇角渗出一丝血。 若远攻,她必败无疑。 寒烈的眸,骤然一暖,若碧波划下的井中月,她走近,抱着手戏谑:“啧啧啧,看不出来嘛,居然,”眸光,上下打量,隔了一面屏风审视着燕湘荀,调笑,“居然是个雏儿,这可要急坏元妃娘娘了,若不把这苞开了,指不定人家还以为我们大燕不可一世的常湘王殿下有什么隐疾呢。” 无耻之徒,下流之辈,大概就如此,几句话,流氓气尽显,几句话,常湘王咬碎了牙,怒气喷薄而出:“找死!” 话完,出掌,招招狠辣,致命。 闻柒闪躲,手中流苏缠绕,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只守不攻,她有些吃力,借着流苏垂挂的力道纵身跃到燕湘荀身后,转头,露出三颗白牙:“NO,NO,NO。”摇摇手指,“我啊,不是找死,是来给你找乐子的。”不动声色里,手,沿着流苏,握紧,她继续道,“你说,如此良辰美景,浪费了岂不可惜,自然要做些品花弄玉的妙事儿。” 握拳,燕湘荀咬牙,内力聚拢,扬手:“该死的,本王要——” 话到一半,闻柒骤然拉紧流苏,脚离地,跃起,只见葱绿的衣角翩然,一只脚尖对上燕湘荀的手,一只脚尖倒勾,勒住燕湘荀的脖颈,一个翻转。 天旋地转,他掌中内力尽散,女子膝盖一顶,压住了咽喉。 近身肉搏,那才是她的领地,他一招失手,节节败退。 这个家伙,毫无内力,如此身手,叫人心惊。 “你是谁?”燕湘荀视线灼灼,盯着那一双弯弯的眸子,流苏下,不见面容,如此身段,只辨得是女子,年弱的女子。 “我是谁?”想了想,她道,“救苦救难、给你这老处男破身的活菩萨。”摩挲着下巴,满意极了,“你可以叫我雷锋。” 燕湘荀脸黑,手脚出力,欲出招。 闻柒膝盖一用力,离咽喉再近一分:“听话。”拍了拍燕湘荀的俊脸,笑眼弯起,“留着点力气,这夜长着呢,有的是要出力气的时候。” 说完,眼一眨,扬手,对着燕湘荀的脖子狠狠劈下去。堂堂大燕第一霸王,华丽丽地被劈晕了。 闻柒拍拍手,一把扛起晕死的男人,咬牙:“活雷锋难做啊。” 爬窗,趁着月色,一身影,纤细瘦弱,背着一人,吃力极了,又翻过一座墙。 此处宫殿,唤储秀宫,宿着参加太子选秀的秀女。 昏昏暗暗里,一个人影儿撩开重重纱帐,细语道:“乖,要怪就怪你老爹,什么劳什子太子选秀,老娘嫌麻烦,做回好人,这储秀宫的女人,都赏给你开/苞。” 这夜,燕宫喧闹,大乱不停,三更声响,这才静了。 一个晚上,两位帝妃,三位王爷,天翻地覆不得安寝,谁知,是那贼儿调皮? 这谁欠的债,月亮儿明,有人扳指数着呢。 第十八章:生若惊华,绝代绝色 燕宫彻夜大乱,次日,万里无云日高照,大概昨夜闹腾久了,有人日上三竿起,不见美人贵妃,倒见美人弟弟,闻柒细细地瞧。 容颜已改,辨不清少年昔日模样。 “七姐。” 闻梦里轻唤,气弱,嗓音格外轻软,着了厚厚锦衣仍是单薄,侧卧在榻上,手足,脖颈,依旧缠着白色绷带。 只是这脸…… 好一张清俊如玉、无垢雅致的容颜。 昔日的龙凤胎,她瞧不出半点痕迹,上前,坐在闻梦里身侧,轻声问:“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在华清宫养着。” “华裳姐姐请了御医瞧过,尽是皮外伤,已无大碍了。” 淡雅,温润,眸光清澈,好似古玉,这是闻梦里,叫她莫名得有些心软:“腿还疼吗?” “不疼。” “胳膊?” “无碍了。” 闻柒问得随意,闻梦里轻笑着答,俊逸的面容全是柔和,她深深看着:“这脸?” 闻梦里凑近些:“七姐,是人皮面具。” 一股药香绕在鼻尖,闻柒挠挠鼻子,往后缩了缩:“嘿嘿,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啊。”不敢看?眸子直勾勾盯着,咋舌,吞了吞口水,“这张脸,太——” 太他妈美了! 某人口是心非,面不改色:“太逼真。”逼真得让她想上去戳几下捏几把。 桂嬷嬷端着膳食上前:“自然是逼真的,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皮囊,还是华妃娘娘差人去六爷府求来的呢。” 闻柒用手抓了个水晶包子,抬眸:“六爷?”包子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哪条道上的?” 要是别家姑娘,听到活人面皮,不掩嘴惊叫,也少不得一番惊吓,只是闻家七小姐,徒手抓着包子,吃得那叫津津有味。 诶,这姿态,难怪气走了好几个教习礼数的嬷嬷。 桂嬷嬷无奈,递上一双象牙筷子,苦口婆心道:“我的好小姐,这六爷的舌根,可乱嚼不得。” 闻柒眸子都不抬,盯着案几上那盘栗子糕,心不在焉地问上一句:“何方神圣?”伸手就去抓,没够着。 “北沧质子,秦宓。”闻梦里道。 闻柒抬眸,瓷白的手指执着一双月白象牙筷子,他将栗子糕放在她前面的碟子里。 突然发现,有个弟弟挺好,有人孝敬。闻柒扯嘴一笑,又问:“是个什么人物?” 闻梦里垂着眸,专心地将闻柒碟子里的吃食堆起小山,才道:“市井传言,”微顿,他停下动作,“生若惊华,绝代绝色,食血啖肉,喜人皮画面,善弹指杀戮。” 如此传言,即便是一分真,也够让人毛骨悚然的。古今中外,那句话,到哪都是真理:带刺的玫瑰,扎手!披着美人皮的狼,祸害! 此人,危险,若遇着,三十六策,躲,为上策。 闻柒如是想着,灌了一口清汤:“这么大一尊佛,大燕这小庙容得下吗?” “容不容得下,大燕做不得数。”闻梦里端起茶盏,慢饮,清俊的人皮下,除了温润,瞧不出任何,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风骨,“北沧圣召七十年,荣帝秦褚登基,弑父弑母,诛北沧皇族,独留北沧六王爷秦宓,荣帝御封秦王。只传闻,荣帝秦褚与秦宓双生双相,然,北沧百官从未面见圣颜,秦宓更是不曾记入大燕族谱,个中秘闻,无从得知,亦不敢探究。至圣召七十四年,秦宓赴大燕为质。” 秦宓…… 两个字,她平白听出了一股嗜血的惊心,那北沧史书上寥寥几笔,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帝王之争,怎会留池中之物。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闻柒断言:“来者不善。只是这不善的,是秦褚还是秦宓呢?是龙虎相斗还是里应外合?卧榻之旁,竟容他人安睡,皇帝老头也不怕引狼入室。”不经意般,她问,“西启呢,鹬蚌相争,是不是该来插上一脚。” 手中茶盏微颤,闻梦里敛了眸:“圣召七十五年,西启内乱,太子萧亦莫赴大燕为质。” 萧亦莫…… 闻梦里唇中,这三个字,尤其轻。 闻柒似笑非笑:“哟,这内乱可赶得真及时啊。” 闻梦里一笑置之,并未再言。 一边,桂嬷嬷看看闻梦里,转头,又看看闻柒,欲言又止。 大燕,北沧,西启,三国鼎立,南诏独外,四方牵制,蠢蠢欲动,这天下,并不如表象的太平。 桂嬷嬷心惊,这闺秀礼数没有学会一分,倒是一本天下策,叫她读了个透。 闻家的七小姐,绝非池鱼。 用完膳,已时方过,华乾殿外,哄乱吵闹。 吃饱喝足,闻柒窝在榻里,懒洋洋的模样:“嬷嬷,外头这是怎么了?” 桂嬷嬷回:“是常钰王领了御林军在巡宫。” 闻柒伸伸懒腰:“那位王爷可真真狠心啊。” “小姐说的哪里话。” “*早起,徒留佳人独守空闺。”闻柒叹气,“诶,想必又是一曲闺怨啊。” 闻梦里品茶,不言不语,唇角微扬。 “没个正经。”桂嬷嬷失笑,“怕是今儿个里,整个宫中便只有小姐日上三竿起,卯时,圣上便在衍庆宫召见了常钰王。” 昨夜大乱,到现在,还未太平,宫中人心惶惶,怕是只有闻柒照吃照睡。她挑挑眉,好似玩味,眸子很亮:“想是昨夜里不太平了。” 瞧瞧这面不改色的模样,这厮,做贼了,从不心虚。 “何止不太平,昨夜里,怪着呢。”桂嬷嬷瞧了瞧外头,细细道来,“三更里,东宫遭了刺客,待御林军进未央宫时,刺客却是不见踪影,倒见皇后娘娘衣衫不整,塌下脏乱,抱着个,”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的模样,“抱着个女人,失了魂似的胡言乱语,宫人们上前细看,不想那女人早便断气,未央宫里的老嬷嬷说皇后这是着了邪魔,亦或是遭了陷害,后半夜里便请来了太后,彻查那女尸之事,不想那女尸竟是庄妃宫中的近身侍女,太后差人去请庄妃,瑶华宫里的宫人来传话,说是庄妃娘娘整夜未归,到辰时,常钰王才在冷宫后面的一口枯井里寻到了庄妃娘娘,一旁还有庄妃娘娘的内侄女,怪的是枯井里也有一具尸体,是个男人,皇后娘娘便一口咬定,那尸体便是先前闯入未央宫的刺客。” 不错啊,狗咬狗! 闻柒兴趣更浓了一分:“哦?”眼角上挑,心情好似甚好。 ------题外话------ 礼物鸣谢每天会在置顶评论里,以此谢谢妞们对南子的支持,每一份礼物,南子铭记。 第十九章:雄风难振 闻柒兴趣更浓了一分:“哦?”眼角上挑,心情好似甚好。 栽赃嫁祸,唯恐不乱,皆为某人所喜,尤其是坑人后幸灾乐祸的勾当,她更是乐此不疲。 闻梦里眸子深了。 桂嬷嬷又道:“庄妃自然是矢口否认,不料,宫人在未央宫里发现了庄妃的头饰,想是那刺客落下的,如此一来,便是太后有心护着,庄妃也难逃干系了。” 闻柒给自己倒了杯茶,笑意更深了:“皇上怎么说?” “太后求情,而且这是终归是一桩丑闻,皇上想必是不想家丑外扬,况且死无对证,仅凭一根簪子要定庄妃一个陷害皇后的罪名,苏家和太后自然是不答应,只是息事宁人,又难和姬家与皇后交代,皇上便下旨,皇后失仪,罚了半年俸禄,庄妃娘娘纵容宫中侍女作乱,贬为庄嫔,这事就这么压下了。”桂嬷嬷眼角露出笑纹,“只怕是皇后与庄妃,姬家与苏家的梁子是结大了。” 闻柒撑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若有所思着,大燕四大家族,闻家落寞,华妃失了依仗,不足畏惧。凌家书香世家,元妃性子温吞,不争不夺。倒是外戚专权的姬家与野心勃勃的苏家……为帝者,容不得,只是,这心头的刺,不拔,要出血,拔了,也要出血,最好的法子嘛……鹬蚌相争。 老东西!坐观虎斗啊。 渔翁是这么好当的吗?闻柒哼了一句,抬眸:“没了?” 桂嬷嬷愣了一下,这模样,怎地像唯恐不乱? 闻柒手指一敲,眸光盈盈:“什么见不得人的,难以启齿的,丑事怪事的,说来听听,我也乐乐。” 这姑娘,的确是在唯恐不乱,幸灾乐祸得天经地义。鼻子倒是灵,嗅到味儿了,桂嬷嬷继续道:“昨夜里,倒真是怪了,不止皇后和庄妃,还有三位王爷都遭了难。”上前,拿捏了分寸,四下无人才放心地说,“后半夜里,常广王也像皇后娘娘一般,好端端的失了魂,扒了自己不说,还撕了常钰王的衣裳,常钰王便失手伤了常广王,怕是伤得不轻,太医一波一波赶去常广殿,闹腾了一夜,才消停不到半刻,储秀宫又出事了,御林军奉命巡宫,刺客没寻着,倒看见常湘王殿下躺在储秀宫的内堂里,一旁还躺着好些个秀女,各个衣衫不整的,这些可都是士族家的女子,是太子的秀女,闹了这么一出,太子东宫是怎么也不会要了。” 闻柒拧眉,似乎思考着什么,好半天,吐出这么一句:“那些个姑娘,燕湘荀给睡了没?” 噗—— 闻梦里一口茶水喷出,梗着脖子,红着脸:“咳咳咳。” 桂嬷嬷嘴巴大张,一时没合上。 闻柒一边给闻梦里顺气,一边迫不及待:“睡了几个?战况怎样?”这语气,又是激动,又是猴急。 “咳咳咳咳咳。”闻梦里咳得更凶了,面红耳赤。 桂嬷嬷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感情这姑娘,好这口。直摇头:“想是没有,御林军赶到储秀宫时,常湘王还晕着呢。” 闻柒脸一垮,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闻梦里搭了一句。 “到嘴的鸭子,一口也没啃。” 闻梦里失笑。 “那燕湘荀呢?皇上怎么处理?”闻家姑娘眼里,这又是哪门子的迫不及待。 桂嬷嬷拂额:“有元妃和凌国公府护着,皇上也没重罚,关三个月禁闭,又将这些女子都送去了常湘殿,推迟了太子选秀,让凌家去操办,换一批秀女,这选秀宴怕是要拖到秋后了。” 拖得好拖得妙啊,那只老狐狸,怕是气得不轻。 闻柒又叹了:“可惜了。” 闻梦里笑着看她:“可惜什么?” “可惜了那些个花容月貌的秀女啊,要守活寡了。”闻柒摇头,一脸惋惜,诶,那一朵朵娇花啊,再摇头,掩嘴,细声细气神秘兮兮,“燕湘荀啊,有隐疾。” 这姑娘,说得好像真的似的。 闻梦嘴角微微抽动,垂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桂嬷嬷一头虚汗,心肝都抖了:“小姐这话可莫要乱说,要传到了常湘王和元妃娘娘耳朵里可不得了。” 闻柒哼了一句,不以为意,想着要传开了,元妃娘娘怕是第一个要给燕湘荀开/苞的。 桂嬷嬷语重心长,千叮咛万嘱咐:“近来宫里不太平,怪事连连,刺客猖狂,连皇后和常广王都中了邪,太后已经请了宫外的法师来驱魔作法,小姐千万要小心些,娘娘交待小姐,若要无事,莫要出了华乾殿。” 闻柒眸子一亮:“作法啊。”转头,眸子弯成弦月状,“梦里啊,这日子不太平,咱别出门,要乖乖哒。” 闻梦里点头,淡笑。 别出门,要乖乖哒…… 半盏茶后,燕宫南门前,高高围墙下,某人眨巴着亮晶晶的眼,托着下巴,好一番苦恼:“我是翻墙呢?”抬头一看,三人高的墙,看不到头,闻柒头疼,揉眉,“还是翻墙呢?” 她眸子转悠了一圈,狗洞猫洞神马的,毛都没个,退了三步,搓搓手,捋起袖子。 “汪汪汪。” 闻柒动作一顿,回头。一只杂毛狗,正冲她龇牙咧嘴。 尼玛,这狗不打洞啊。闻柒一颗石子扔过去,那杂毛君溜之大吉去,钻到一辆马车下,摇着尾巴得瑟。 闻柒眸子一眯,盯着那马车,嘴角邪邪一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杂毛君勾了勾:“去,咬他。”指了指一边车夫,眨眼间,眸已染了红。 这双眼,勾世间魂魄,锁万物生灵。 片刻,一只杂毛狗,一个车夫,追追赶赶,上蹿下跳,某人大大方方钻进了马车。 又片刻,宫门外,守卫道:“马车里何人。” 一身脏污满头大汗的车夫回:“九章王妃。” “开宫门。” 又半盏茶后…… 奢华精致的马车里,沉香袅袅,卧榻里,女孩儿侧卧,一侧的案几上,沏了一壶清茶,摆着两碟糕点,女孩儿伸了个懒腰,揉揉肚子,一副餍足的模样。 案几旁,妇人垂首,半跪,朱钗华光下掩不住目光呆滞。 鸠占鹊巢,莫过于此。这鸠是闻柒,这鹊自然是九章王妃。闻柒抬抬眸子,窝在锦被里,懒得像只猫儿,问道:“谁在上?” 酒足饭饱思那淫什么欲什么,诶,上天给了某人一双无所不能的眼,她用来侦查那档子事,这姑娘,也是绝了。 九章王妃目无焦距:“王爷。” “嗯,算个男人。”闻柒拈了块糕点放在嘴里,“一夜几次?” 这都一脑袋的什么颜料啊。 “三次。”九章王妃木讷,摇头,“四次。”说完,又摇头。 三次?四次?闻柒咋舌:“啧啧啧,郎中狼啊。”又抿了口茶水,兴致甚好,“技术怎么样?” 这色胚!比之十一,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九章王妃摇头。 闻柒眸子一亮:“不好?”劲爆啊! 九章王妃还是摇头。 闻柒眸子一凝,愈发暗红了,浓浓的蛊惑:“乖,说人话。” 半天,失魂的人瞪着涣散的眼,语出惊人:“隐疾。” 闻柒手一抖,茶水洒了一半,捧腹,大笑:“哈哈哈。”满榻打滚,她笑得四仰八叉,花枝乱颤,马车也在乱颤,声声大笑肆意,笑声里,蹦出一句,“原来九章王爷雄风难振啊,难怪王府那么多母鸡没一个下蛋的,哈哈哈……”爆笑不断。 ------题外话------ 剧透一下,下一章男主粗来~傲娇出场 第二十章:有美人兮,心戚戚兮 而后,马车进了九章王府,堂而皇之地让某人登堂入室了。九章亲王领命操办闻国公府丧事,此时,王府上下裹素,素锦白纱摇晃,灵灯忽明忽暗,艳阳天里,平白生出一股阴寒。 一场大火,除却存活的闻家两位孙辈,剩下的,除尽一剖黄土骨灰,便也只剩这灵堂之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闻国公闻人凤…… 闻柒撇了一眼灵牌,微不可闻的一声叹,转眸,看向石棺,抱着手趴在棺材上,细细地瞧:“老头。”顿了顿,她凑近,“带进棺材了可惜,肥水不流外人田,乖,告诉我,龙虎令在哪?” 灵堂静谧,清泠的嗓音荡起,落下。 死人,纵然是不能说话,自然,也不会撒谎。闻柒拧眉,狐疑不决,素手一指:“胃。” 若是没有吞下去便先断气,那么…… 手指上移一分,她揣测:“肠道”指尖再上移,眉头深锁,“还是——” “咽喉。” 极是好听的嗓音,微微清泠,掩不住那不经意的邪魅。 闻柒置若罔闻,盯着那面目全非的狰狞乌黑,眉宇疏开:“嗯,咽喉。” 要是断气早,甚有可能。 她摩挲着下巴,手指已经探到尸首咽喉之处。 “下一寸,左偏三分。” 嗓音好似从远处吹来,极轻,近乎蛊惑得叫人沉溺,她几乎下意识地移动了手指,下一寸,左偏三分……扯嘴一笑:“嘿,准了。”闻柒转头,很是友善,“祖上是仵作?” 乍一眼望去,冬阳华光下,一袭艳丽的织锦绯袍,古玉镶金的系带几乎垂地,长摆处,绣了葱翠的竹。 眸光定住,闻柒暗叹:好骚包的袍子啊。 “并非仵作,剖尸而已。” 好勾魂的声音啊。 翠竹微摇,将那龙绣长靴半遮半掩,男子,近了一步,再一步,鼻尖,闻柒嗅见了一股淡雅却让人失神的龙涎香,分明几不可闻,却好似浓烈得要将人沉醉,缓缓地,她抬了头,长睫一颤。 心,突然一个咯噔! 闻柒捂着心口:“妈呀!” 泼墨的长发随意半挽着,肩头落了几缕,长及腰腹,缠着那绯红的缎面,隐约露出翠绿的绣竹,如此极致妖异的渲染下,那张脸,竟不失半分颜色,眉弯,浓黑细长,在眼尾,微微挑起,添尽一抹媚态,瓷白莹润的肤色,半分不显女气,却衬得那斜长的眸,古玉般清冷,是一汪毫不染杂质的黑,含了桃花徐徐。唇,不点似血,薄薄地拉成一条上扬的线,不喜不愠,任凭妖娆。 这张脸,该是何等惊艳了世间的眸,生若惊华,绝代绝色。 忽然,闻柒想起了那八字市井传言,说的是秦宓,她倒一时混淆了,想是此人,引人犯罪,她觉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手痒,竟想扑上去,好好将这人儿掐摸一番。 她想,她是处变不惊的,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艳阳那样扎眼,她却移不开一分眸光,她慎重地想:只怪世间人儿妙,莫道不魈魂。 难怪,他敢如此艳丽,如此张扬着绯色妖娆,想必世间,再没有一张脸,配得上这极致媚骨。 若是女子便也罢,多不过是祸了人心乱帝心,偏生生作了男子,如此容颜…… 一番想入非非后,闻柒喟叹:“仁兄,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长成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出来吓人,那可就不厚道了,你祖上知道吗?” 有美人兮,心戚戚兮。 她想象不出来,一个祖上剖尸的,如何生得出此等祸水来。 唇红似血,男子轻启:“死绝了。” 闻柒一怵,牙关哆嗦了一下,还是如此勾魂的嗓音,好听得一塌糊涂,怎生叫人这般毛骨悚然,没有半分寒意,足以彻骨。 这男人,脸生得致命,她笃定,心,更生得要命。 美人她不敢掐,掐了自个一把,勾去的魂儿这才归了位,端着笑脸,说:“我祖上也死绝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看仁兄你面善,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笑得很是天真无邪,打着商量,“尸体归我,陪葬品归你,如何?” 可惜了,卿本美人,奈何也为贼,想必少不得一番分赃,虽说她爱美人,可最爱的自然是银子,闻柒难得大方了一回。 不想…… “尸体归我,陪葬品,”长睫撩起,他眼角只是勾起一抹淡弧,竟也妖异得不动声色,薄唇张合,尽是无波无澜的生动,道,“归我。” 呵,果然是皮相惑人,色令智昏,她竟险些着了魔去,这美人,哪止长得要命,性子更要命。 闻柒眉毛一挑,摇头:“长相和人品反差如此之大,仁兄,你不厚道哦,既然这样的话,那只好,”嘴角斜挑,她眸子一眯,“各凭本事。” 说完,不再迂回,她一脚,踢出棺盖,直接砸向男子。 ------题外话------ 礼物鸣谢在置顶评论区,谢谢每一分礼物,南子铭记 第二十一章:蛊尽天下,栽了?! “各凭本事。” 说完,不再迂回,她一脚,踢出棺盖,直接砸向男子。 只见那绯色的袍子微微曳起长摆,俊容下,男子只是抿唇,龙纹的绣鞋一分未动,他抬手。 砰! 一声巨响,石砌的棺盖支离破碎,溅出一块块碎石,刮了风刃,刺面。 闻柒连退了数步,竟也免不得被石子击中,脖子火辣辣得疼。 妈的,这是个什么妖孽,这功夫,简直变态!抬眸,她咬牙,狠狠瞪过去,石子渐进落下,望见那张脸,还是……该死的迷人。 天杀的!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一脚踮在石棺上,纵身,直接扑向男子。 近身肉搏,置之死地,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他,却半分不躲不让,抬手,瓷白如葱的指尖轻点,淡淡白光,落在闻柒成爪的掌心里。 她一身的狠力,竟一分也使不出来,她终于知道,和这个男人比起来,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男子蜷了蜷指尖,潋滟的眸中,全是玩味,笑得邪气,却又带了与生俱来般的清贵,他说:“女人,打打杀杀总归是不好。” 说时,他微微蹙了眉,似乎表示他的不喜。 还真是傲娇桀骜得天经地义。 闻柒整个手臂有些麻,唯独被男子触及的那掌心痒痒的,她咬牙:“那你把尸体让给我。” 他不假思索,面无情绪:“不。” 丫的,面无表情也能美得这么惊心动魄,方才隔得远了,只知他生若惊华,如今隔着一步的距离,闻柒被这近在咫尺的容颜晃得心神不宁的。 她缩回手,后倾一分,双手防护在胸前:“那我就打你,杀你。”龇牙咧嘴,她恶狠狠,“咬你!” 男子抬眼端详着她,眸中染了微微冷光:“怎么如此不知进退。”他抬起那触碰过她的指尖,细细看着,皱了眉,“爷不喜欢不知进退的女人。”随即,将那指尖擦过绯色的袖摆,似乎要擦去什么痕迹。 尼玛!闻柒忍住,没骂娘,只觉得甚是坑爹,上天如何能将这般美人造就成如此奇葩,傲娇得如此令人发指,闷骚得如此人神共愤。 一时没忍住,闻柒脱口而出,一个字:“操!”抬脚,踢翻了灵台,纵身一个猛扎,出手,速度快极,直擒男子咽喉。 男子抬手,动作慵懒,竟如此漫不经心,弹指间,他便擒住了她的手腕。闻柒回撤,却半分挣扎不得,她咬牙,出左脚。 然,那凉凉的指腹一收,扼住她动脉,深了一分。 闻柒脚下力道一收,趔趄了一下,切齿咬牙:“哥们,怜香惜玉懂不懂?” 他抬眸,眸似初上清泠的月华:“不懂。” 这叫人抓心挠肺的嗓音,这叫人捶胸顿足的言语,却该死地不减他半分妖艳。 她就不懂了,一个人如何能傲娇无耻得如此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却还如此媚骨柔肠,这作态,勾人!牙痒间,还不忘叫人心痒。 嗯,她牙痒,想咬人,抬右脚,狠狠踢出,不料腰间一紧,鼻尖蹿进一股淡雅的龙涎香,抬眸,撞进一双黑不见底的眸。 这双眼,不会惑人,倒会祸人…… 恍惚里,她腰间的指尖在游离,酥软,麻痒。 那不是她的手! 指腹轻轻一点,顿时,她右脚麻木了,满身的狠劲溃不成军。 靠!这是美男计吗? 她字字撕咬,狠狠:“好男不跟女斗懂不懂?” “不懂。” 眸,微抬,近得她可以看见他长睫在眸下打了一层暗影,纵然目下无尘,却高傲清贵得不可一世。 这个男人,与生俱来便是一身叫人折服的东西,身手,容貌,甚至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诚然,她是打不过他的,诚然,她对这张脸也是没有抵抗力的,那么…… 闻柒盈盈一笑:“那美人计呢?懂吗?” 他眼角微微上挑,一分弧度,十分妖艳,红唇,不似笑,恰到好看。 闻柒抬眸,眨眨眼,明媚了眸光:“爷,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美?” 腰腹以下她动不得,左手皓腕被扼住,右手一抬,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拉下一分,她仰头,唇齿,与他咫尺,眸中一抹暗红晕染着魅人的蛊。 攻身不及,她攻心。她想,如此美人丢魂失魄,定也是一番滋味。 长睫掀起,一双古玉般的清眸,便如此对上她的眼,一瞬,她在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缠缠绕绕里全是黑沉,扰人心神的深邃幽冷。 红唇,点血,他道:“不及我。” 她愣住,怔怔看进男子妖异的眼,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被蛊惑的……好像是她。 心头一紧,她险些咬到舌头:“爷,再细细瞧瞧。”又眨巴眨巴眼,覆了更甚一层暗红。 薄唇一勾,他似笑,薄凉又冷清:“不及我,”眸光痴缠,他说,“三分。” 三分?哪止啊,论起美,她怕是不及这妖孽一分。 闻柒大惊:“失灵了?!” 她想,完了!她完了。两世为人,她蛊尽天下世人,终于,在今天,栽在了这样一双美若惊华的眼中。 这个男人,是来克她的,还是来克她的,还是来克她的?嗯,答案只有四个字:奇耻大辱! 她红着眼,顾不得命脉被他捏在手里,一把勒紧男人的脖子:“你丫的何方妖孽?速速报上名来!” 突然,她很想将这妖孽毁尸灭迹了去,好保她两世英明。当然,目前可行性,没有。 他不言,带着玩味地看她。 “行不更名不改姓,怎么,不敢啊?”闻柒一贯嘴硬,天知道,她腿麻手麻,完全就一半残人士。 “闻柒。” 他忽然唤她的名字,暮雪的眸,好似淌了丝丝微不可见的戏谑。 闻柒愣住了,心尖像被什么咬了一口。这个男人,他是谁…… 如此招数,如此桎梏,如此毫无反击之力,她想到了那夜的刺客,那个每每想起都叫他咬牙切齿的男人。她抬眸,细细看他,鼻尖的一抹清香更浓,冰冷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拂上了她的脸:“你这张脸生得俊俏,剥了可惜。” 如此轻柔的动作,嗓音极致好听,一句话,却叫她浑身僵住,她不怀疑,剥人皮,他敢,他会。 那指腹凉凉的,从她嘴角到下颚,他抬起她的脸:“乖,要听话,爷会给你留着。” 杀心不足,玩心十分。 第二十二章:遇强则强,当狠则狠 “乖,要听话,爷会给你留着。” 杀心不足,玩心十分。 她终于知道,这个男子将她视作一种玩味,一种消遣,弹指间,便可以取她性命,说白了,她的小命,全看这大爷高兴。 两辈子,不要脸面的她,突然想起了一句雄赳赳气昂昂的话:士可杀不可辱。 她笑得眸似弦月:“不听话呢?”得了自由的左手一勾,将男人拉近,“爷,你要拿我如何?” 咫尺间,她看见他迅速蹙起的眉,唇角一抿,僵硬了。 “燕都美人坊的脂粉。”俊彦的容颜,冷了一分。 闻柒眨巴眼,不明所以。 他抬眼,满眼嫌恶:“熏着爷了。” 她继续怔愣,忽然,他抬手,一甩。 闻柒手一麻,整个身子失重,被推开了三米不止。 燕都美人坊的胭脂……来时,她沾染到了九章王妃身上的脂粉味,哦,好赤果果的嫌弃啊,好他妈矫情的大爷啊! 闻柒只觉得脑子充血,爆粗口:“操。”眸子充血,“老娘咬死你。”说着,龇牙,作势便要上前,动嘴! 眉,深锁,他道:“脏。”抬步,退了三步…… 什么狠招杀招她都用了,竟敌不过这一个字:赃! 蛋疼!真的疼! 闻柒喉头一梗,险些没喷出一口血来,咬碎了银牙,她忍! “尸体更脏。”一字一字,磨牙切齿,她恨不得咬死这该死的傲娇货。 男子泼墨的眸抬了抬,细细打量闻柒,眸挑:“不及女人赃。” 两辈子,第一次,她被嫌弃得这么彻底,忍! 操丫的蛋!忍不住了! 闻柒吞下一口血气,皮笑肉不笑,阴测测的:“嫌脏?”嘴角一扯,暴怒,“今个儿老娘不玷污了你丫冰清玉洁的身子,老娘就不是女人。”说完,一咬牙,猛地一扑,双手成爪,一把抱住男子的腰,死死扣住,抬眸笑得眸儿贼亮,“有木有很嫌弃,有木有很反胃,有木有浑身难受像有千百条虫子在爬?有就对了,老娘就是要恶心死你,教教你什么叫女人难养,好让你呕心沥血大骂女人无耻下流卑鄙,最好以后见着了女人,给老娘,”龇牙,大喊,“绕道走!” 女人难养…… 她闻柒,为最!撒泼无赖阴险狡诈那都是她战术!神马见好就收,神马点到为止,神马愿打服输,全他妈狗屁!惹了她的,打了她的,叫她不爽的,咬、撕、抓、挠……无所不用其极也得讨回来。 这,就是她阿七! 诚然,咬、撕、抓、挠……对着妖孽通通不顶用,她不介意女人一次,下流一次,小女子能屈能伸! 这,也是阿七! 然后……她一双满是脏污的小手,顺着男人的腰,往下…… 他身子一僵,背着光,侧脸沐了冰寒:“乖,小家伙,不要惹爷不高兴,后果会很严重的。” 闻柒笑得明媚:“女人啊,不仅不乖,还比你想得要恐怖得多!” 不再迂回,她小手成爪,对着男人腰腹之下,行无耻勾当。 往下,往下…… 女人果然,很恐怖。 男子眸子忽然一沉,一把按住做乱的手。 动作,骤停。 “你还算不得女人。”甩手,重重拂开,男子绝美的容颜,微微染了绯色,竟是夺目的艳丽,好看至极。 闻柒重重摔出去,背脊砸在石棺上,火辣辣得疼,她抬眸,狠狠瞪过去,半分不示弱,倔强得像炸毛的小野兽。 他呢?信步闲适,走近,解了腰带,将绯色的外裳褪去,就着擦手,忽而抬眸,玩笑:“四季干扁豆而已。” 玉白的手指一松,袍子坠地,他抱着手,睥睨,一身素白的里衣,着尽了风华,绝代至此。 这个男子,该当如何风情。 只是此时,闻柒没有兴趣赏析这一幕美男宽衣解带,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是你!” 两个字,几乎从喉腔厮磨而出,眸子,在喷火。 终于,她认识到了,两次奇耻大辱,两次节节败退,两次被占了便宜还遭嫌弃,都败一人所赐,那晚上,这人也是如此不可一世地傲娇,让她恨不得咬死,扒了,啃得渣都不剩! 操蛋!这世道真他妈小! 他面无喜怒,素衣掩不住一身风华,雅致却邪佞:“小猫儿,糖煮四季干扁豆爷不喜欢。” 毫无情绪,冷冰冰的,好似只是在说着某件事实。 乖张不定,喜怒无常,行为诡异,这天杀的该死的,什么性子!闻柒摩拳擦掌,站直了身板,冷笑:“那老娘就用这四季干扁豆的身子玷污你!蹂躏你!狠狠地脏死你!” 认输?退步?不好意思,两辈子她闻柒也学不会这些玩意,她只知道,遇强则强,当狠则狠。 话音落,闻柒一掌拍在石棺上,借力,起跳,以掩耳不及之势猛扑,手成爪,对准男人咽喉。 美眸间闪过惊愕,男子毫不犹豫,扬手,出掌,浓厚的内力化为风刃,逼人。 如此内力,深,不可测,若是对上……她非死即伤。 然,闻柒半分不躲,指尖狠厉,全是杀招。 这只猫儿,狠,狠极!对别人狠,对自己,亦不手软。他似笑,掌心偏转,只一寸。 “嗯!”肩头一疼,她闷哼,手指一掐,扼住了男人咽喉,顿时,一圈红肿在他脖颈。 他偏一寸,收了九分力,留她一命,这一招掐住咽喉便是他心软的恶果,这只夜猫儿……眸光骤然冷澈,他弹指,一点白光,打进那纤细的皓腕。 闻柒手一麻,没了知觉。 妈蛋!什么鬼功夫!闻柒愤恨,怒红了眼,顾不得疼痛,一把勾住男子的脖子,狠狠一拉,张嘴,一口咬下去,使了狠劲。 然后她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闻柒瞬间愉悦了,扯嘴轻笑,松了牙,嘴角挂了一丝血。 “这一回合,老娘赢了。” ------题外话------ 推荐《盛世恩宠之女宦当道》,欢脱玄幻,极品女太监爆笑逆袭,礼物鸣谢在评论区置顶,南子铭记着,谢谢,妞们! 第二十三章:老娘喜欢得寸进尺 “这一回合,老娘赢了。”她洋洋得意,一身狼狈脏污,抱着他,全蹭在他那素白的衣上。 精致美艳的容颜冰寒,他眸间已见森然:“这么不听话,爷想拔了你的爪子。” 抬手,他掌心融了内力,对着她心口。 “你想试试吗?”闻柒浅笑嫣然,“是你的手快?还是老娘的簪子快?” 话间,她搂着他脖子的手一转,冰冷的玉簪对准他动脉。 强强对决,拼的,是身手,当然,还有心狠。 她闻柒,向来不心软。 这个女人啊,果然叫人头疼,叫他心痒难耐,恨不得撕了,却忍不得这莫名其妙的玩心。他抬手,拭着她唇角妖艳的血色:“左肩疼吗?” 他看她,绝致的眸,冷漠薄凉里,似乎多了什么,耐人寻味又无处可寻。 闻柒微愣,推开男子的手:“怎么,怀柔?” 嗯,这个男人杀人出招的时候可怕,温柔暖媚的时候,更可怕!闻柒一分不敢松懈,她虽爱美人,却更爱生命。 脖颈的血,还在渗着,他轻拭,漫不经心:“方才爷只用了一成力,竟叫你这小东西反咬了爷一口,你觉着这次爷要用几分力?乖,莫要任性。”薄唇抿着,似乎不耐,又似乎哄着,他轻道,“女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一分力?闻柒动动肩,妈的真疼!这变态!她咬牙,毫不服软:“偏生我喜欢得寸进尺。” 话音落,她指尖一转,擦过动脉,对准男人的掌心,一股灼热的内力袭来,玉簪,瞬间成灰,散在空中,烟灰迷蒙里,她张嘴,一口咬上了男人的唇,舌头一伸……牙齿嘶咬,从里到外,如此厮磨,没有半分暧昧,全是狠辣,是攻城略地的侵占。 他身子一僵,唇上火辣,女子淡然的气息顺着那舌头,蹿进四肢百骸,麻木了他整个人,甚至,一动不能动。 “这一回合,”她含着他的唇,啃咬,“我又赢了。” 说完,她擦了嘴,一把狠狠推开他,纵身一跃,跳上石棺,一手提起棺材里的尸体扛在背上,借力一跃,越过男子扑向门口,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回合,果然,她赌赢了,比起扎他心口一簪子,显然,咬他一口,更能反击他,赃死他!她不怀疑,若是那一簪子,对的是他的动脉,他那一掌,碎的就不是簪子,是她的心脏。 赌命,她从来没输过。 闻柒回头,背着尸体,看着还在怔忡的男子,她狠狠道:“赢了一回合,还有第二回合,相信我,也会有第三回合,你给老娘等着。适可而止?狗屁!适可而止的女人那是蠢,老娘不懂,老娘只懂有朝一日,将你变作老娘的脚下之臣,然后让一帮蠢女人来教教你丫的什么叫适可而止!” 说完,吐了一口血水,纤瘦的身影扎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她败给他两次,她咬了他两口,不亏。她怕疼,挨了他两掌,他怕脏,受了她两口,她还是不亏。 要她闻柒吃亏!做梦! 人走了,灵堂毁了,满地的祭祀品,还有一个久久未能回神的男子,一身素白里衣脏污了,脖间,唇上,都染了血,红得至极,红得妖娆。 唇角一扬,他笑了:“这猫儿,爪子利,牙齿更利呢。”他伸手,抹了唇上的血,用舌头舔舐,如此不经意的动作,让他做出了一股子魅态,勾人心神。 门后,程大踌躇,好一番挣扎,小心着请示:“爷,属下这就去拿人。” 这厢,藏着掖着半天,硬是不敢出来,眼珠子和心肝儿这会儿都还没归位。 那姑娘,那彪悍劲,他都不敢看。 这会儿,瞅瞅爷的脸色,不喜不怒若有所思,那唇角勾了一丝不明寓味,程大拿捏不准了,再三小心:“爷,人都跑了,要不要属下这就去——” “镜子。” 额?程大愣住。 “爷的话,不听?”语态,添了了些许不耐,清光妖冶的眸,丝丝不动声色的危险。 不听?怎敢!又不是活腻歪了,不听爷话的,有几张脸皮够剥。 程大牙关一抖,从袖子里掏出面铜镜,手抖得递上去,低头思忖着:这当口,貌美如花比乘胜追击重要?爷的心思,他还真是不敢猜。 “刚才看到了什么?”问的漫不经心的,如玉的指执着暗沉色的铜镜,镜中容颜美得妖冶,黑瞳点漆深不见底,本就绯红的唇沾染了血色,越发红得极致。 这等血色,那姑娘咬得狠呀,再往下看,那脖子…… 哎呀妈啊,程大心肝儿疼,胆战心惊的:“那闻家姑娘胆大包天,竟敢碰了爷的贵体。” 镜面一转,映着他半面容貌冷峻:“还有吗?” 竟敢亲……哦,不,咬了爷,真真是夜中挑灯照茅厕,找屎得紧。 当然,这话借了程大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回:“隔了流苏,属下没看真切。” 要看真切了,这眼珠子还能留得住?爷的便宜能随便占吗?能随便看吗? “你的眼睛,爷暂且留着。” 语气听着,不算愠怒,总携了抹玩心。 程大呼了一口冷气,真呀嘛真蛋疼。 “闻家姑娘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刚才爷怎么不让属下出手?” “你出手,”似乎思考着,男子从镜中抬眸,“她会咬你吗?”明眸摇光,掠过程大的脖子,然后,是唇。 程大下意识缩缩脖子,嘴皮子抽疼得很,狐疑了半天:“不、不会吧。” 男子似笑:“爷也觉得,你哪有爷干净。”对着镜面,又照了照,指尖拂过唇角,带出一抹愉悦。 程大嘴角一抽,咬定:“爷最干净!”寻思着,又问,“那爷,您刚才嫌弃不?反胃不?有千万条虫子在爬不?恶心不?”依照爷喜净程度,他觉着会。 那个好奇哟! “很想知道?” 爷今儿个心情不错,镜子里的映出的眼角些许飞扬,嗓音也带了笑。 程大赶忙点头。 “爷允了。” 程大眼珠子撑大,竖起了耳朵,探听一番爷难测的心思。 铛! 一面铜镜,砸得程大眼花缭乱,耳鸣中,传来爷冷幽幽的声音:“回去给你找些女人来试试。” 试试?被咬?被女人咬? 程大摇头,很果断:“爷,小滴不想知道,绝对不想!”一本正经地补充,“谁想谁傻叉!” 他家爷眼眸微抬,一眼,摄人。 程大咬牙,冒汗,回:“是,属下是傻叉。” 第二十四章:妖孽一出谁与争锋 程大咬牙,冒汗,回:“是,属下是傻叉。” 他可不就是个傻叉,爷的心思是能随便探听的吗?在爷面前,能随便糊弄吗?程大真恨不得咬了舌根。 没有再语,男子踏过地上绯色的锦袍,折返,一身沾了脏污的里衣,却也惊艳了风尘,绝等好看。 程大赶紧跟上:“爷,闻人凤的尸体不抢了?” “你打不过她。”语调慵懒,漫不经心,步子散漫,他唇角牵起浅弧。 程大挠头:怎么听着像一股子心神荡漾啊。再挠头:那彪悍的姑娘,那身手,那狠劲,那牙齿……爷都被咬了。 程大笃定:“打不过。”纳闷了,“那爷?” 爷的功力,别说十成,就是五成,放眼天下那也是难有敌手,怎么叫那姑娘给咬了,抢了爷的东西还给跑了。 怪了怪了! 沉默了半响,前头传话:“脏了。”浓眉紧蹙,男人容颜艳美,拂着衣袖,“回去洗澡。” 这到底是打不打得过?不用怀疑,肯定是咬不过的。程大没敢再问,换了一茬:“爷,后来您那一掌用了几成力?” 问及此,程大不由得佩服起那闻家姑娘了,爷那一掌对的是心口,这一掌下去,不死也最少要半条命,她倒好,还敢先发制人。不过倒是聪明,没有自找死路得扎爷的动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姑娘,敢赌命。只是这一掌,碎了簪子,未伤人半分…… 这不像爷的手段,更不符爷的性子。 “老三。” 不瘟不火的两个字,从那薄削的红唇中轻吐,怎生如此森寒。程大声颤:“爷,属下是程大。” 爷不认脸,不记名。倒是怪了,爷记得闻家姑娘的名,还记得脸。 男子冷冰冰一句过来:“爷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 程大脚下一个趔趄,站不稳了,快哭了:爷,某姑娘摸了,抱了,扑了,亲了,那才最是得寸进尺好吧。 程大空叹:诶,男人难过女人关! 此时,正是午时,九章王府的偏院里,朱漆案,暖香炉,纱幔勾垂里美人半跪,仰面直望美人榻里慵懒的小人儿,眸似死水,无波无谰。 地上,尸体横躺…… 诶,闻国公大抵会死不瞑目吧,瞧瞧,他拼了老命救出来的人儿,扔下他老人家的遗体,正翘着二郎腿,敲着案桌悠哉悠哉。 “坐到爷身边了。” 抬抬眼皮,懒洋洋的,闻家姑娘窝在美人榻里,尽情差使九章王的某某不下蛋的母鸡。 “给爷倒水。” “给爷捏捏肩。” 这会儿一口一个大爷,想必是刚才被某位傲娇大爷刺激得不轻,这不,找安慰来了。 当然,这厮眼皮子抬抬,一双带蛊的眸尽染暗红,世间,几人能抵抗得去,这九章王的某女人自然是不能,目光呆滞地鞍前马后,又是倒水又是捏肩,想是伺候九章王也没这么心无旁骛吧。 闻柒督了眼地上闻人凤的尸体,想起方才那男人,浑身便不舒坦,肩疼腿疼,连牙齿都是疼的,一脚踢出:“腿。” 九章王家的美人低眉顺眼地上前,给闻大爷捏腿。 大爷心情不爽,难伺候哟。 一脚踩在案几上,闻柒起身,撑着下巴,忽然来了兴趣:“九章王府的金库在哪?” 九章王家的美人神志不清,呆愣作答:“西厢房后的假山里。” 听听,这点心思! 闻大爷喝着茶,摩挲着下巴:“你家王爷是不是有隐疾?” 听听,时刻不忘了这点事儿。 受了蛊的美人儿自然老老实实:“是。” 九章王闺房里那档子事,板上钉钉了,这下闻柒敢确定,九章王那只阴面狐狸,举不起来。闻柒乐了,拍拍美人儿的脸,哄道:“真乖,现在出去,大喊三声,我家王爷不行。” 这一身蛊惑人的能耐,她专用来行打家劫舍、很黄很暴力的勾当!诶,这都神马恶趣味。 九章王家的美人很听话,乖乖推门出去了。 闻柒端起茶盏,低眸,茶水里映出一双深色的眸,浓郁的幽深,她眨了眨:“是逗我吗?居然给我的眼睛找了个克星,还是个傲娇货。” 那眸影暗沉,是摄人魂魄的流光溢彩。 这下闻柒敢确定了,她的眼仍旧惑得世人,独独,奈何不得那个男人。想起那骚包男不吃她各种招数,连必杀技也免疫,闻柒就各种想揍人。 “妈蛋!” 闻柒火大,一口灌了茶水。 这时,门外传来女子高亢的呼声。我家王爷不行,我家王爷不行,我家王爷不行…… 这女人真听话,不多不少,刚好三声,这嗓门,也是够了,不地动山摇也要鸡飞狗跳。 闻柒嘿嘿一笑,扛起地上的尸体,出了偏院,行见不得的勾当去! 半盏茶功夫,这三声,自然传遍了王府,传进了九章王燕修的耳里。 燕修大怒,拍案而起:“送一碗药去偏院,本王不想再听到那个女人开口,府中谁敢再议,本王决不饶。”脸上尽是狠辣,狰狞了模样。 一屋子的王府侍卫都跪着,战战兢兢,领头张铁面如土色:“堵瑜夫人之口容易,只是燕都城外谣言四起,百姓人云亦云,王爷,悠悠众口难堵。”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九章王身患隐疾的消息便滚遍了大燕,杀了九章王府个措手不及,偏生传言最先出自王府马车,又得王府夫人亲传,根本堵不住这‘铁打的事实’。 燕修面露狠色:“造谣者何人?” 张铁惊颤:“王妃与瑜夫人清醒后,便都不记得发生了何事,连那做乱之人的相貌也没半分印象,属下根本无从下手,如此症状倒像宫中中邪的皇后娘娘与常广王。” “你是说,灵异邪魔作祟?”燕修鹰眸充血,好不可怖。 这套说辞,燕修显然是不信的。 张铁抱剑请罪,战栗:“属下无能。” 燕修怒道:“继续查,一旦查出此人,”微顿,杀气森然,“格杀勿论!” “属下遵旨。” 这时,屋外王府的管家慌慌张张跑进:“王爷,王爷,闻人凤的尸体被盗了。” 啪—— 燕修一掌拍下,案桌尽碎,脸阴沉得可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还嫌王府不够乱。 管家牙关都打颤了,继续道:“还、还有西厢房后走,走水了。” “混帐!”燕修怒极,甩甩衣袖就出了大堂。 西厢房后的假山,那可是九章王府的禁地,高门大院少不得这些个禁地,往往都是藏着不容侵犯的东西,这下好了,九章王府的水是混的一塌糊涂了。 才片刻,大火蔓延了西厢房的假山,浓烟滚滚下面目全非,火是灭了,只剩光秃秃黑漆漆一片。 “如何?”燕修满头大汗,想也是急了。 这金库烧成这模样,能淡定吗?不能!指不定多蛋疼。 侍卫抹了一把黑乎乎的脸:“能搬走的不剩,剩下的,”声颤支吾,不敢看自家王爷的脸色,“火、火势太大,全、全部毁于一旦。” 不过一炷香时间,九章王府多年金山银山就这么掏空了,毛儿都不剩。这贼儿心有多大,胆就有多大,本事更不在话下。 燕修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趔趄,站不稳:“不管是谁,本王要他五马分尸!” 说完,一口血吐出,生生晕死过去,顿时,又是一顿鸡犬不宁。 短短时间,一个贼儿,翻了九章王府的天,果然,妖孽一出,谁与争锋! 第二十五章:世道好玄幻 短短时间,一个贼儿,翻了九章王府的天,果然,妖孽一出,谁与争锋! 哄哄闹闹鸡犬不宁的,这乱,传到了燕都城郊外,扰了琼楼玉宇里的叮咚水声。 “爷,九章王府走水了。” “哦?” 屏风后,水声止,传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字符,轻笑似有若无。 这态度,程大摸不真切,只得越发小心着,又禀报道:“九章王的金库也空了。” “呵。” 一声真真切切的轻笑,似风散开,带了淡薄的愉悦。 程大雾水了,这是哪门子的玩心啊? 齐三忽然道:“爷,宫里炎帝差人来请。” 懒懒的嗓音:“等着。” 大概也只有这位爷敢这么不痛不痒地搪塞那位大燕君主了,齐三没说话,便等着。 “再与爷说说,那小猫儿怎生撒野。”这语调,与逗弄小白时一般,浓浓的趣味。 程大愣了一下,小猫儿? 哦,闻家姑娘。果然,爷对这位姑娘,用心不少,立马回着那姑娘的英勇事迹:“九章王府的宝贝,能掏的,都被闻家姑娘掏空了,剩下的,一把火都烧了。” 说到这茬,程大都汗颜,闻家姑娘才多大啊,十三岁的姑娘,胳膊腿儿都没长结实,就彪悍到这程度,半会儿功夫毁了人九章王多年建树,这能耐,他也是醉了,五体投地啊,这要再长个三五年岁,那还了得。 水声荡漾,伴着男子浅笑:“这猫儿,可真泼皮。” 偶滴爷啊,哪止泼皮啊,简直无耻到丧尽天良,黑心到令人发指好吧。程大想想就抹汗了:“还有。” “还有什么?” 那些个无耻阴人的勾当,程大有点难以启齿:“九章王的侧妃对外声称,九章王不、不行,不过半盏茶功夫,燕都上下都传九章王得了隐疾,要、要断子绝孙了去。” 这一遭,也亏得那位姑娘干得出来。真真是绝了。 说完,屏画后,传出一阵爽朗的笑,肆意又邪魅。 咚—— 齐三一脑门,磕在了门上,傻了半天,小声问:“六子,我是不是幻听?” 梁六托下巴思忖,摇头:“没有,咱家爷在笑。” 齐三一拍脑门:“妈呀,爷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啊?太惊悚了,太诡异了。” 可不是惊悚,可不是诡异,爷上一次笑,只扯了扯嘴皮,很细小的弧度,笑过,剥了两张人皮。 这般张扬纯粹的大笑……齐三回头问程大:“咱家爷没中邪吧?” 程大一个白眼丢过去:“爷的事少猜,换水去。” 齐三悻悻,不敢妄测,作罢,打水去。 “第几次了?”梁六问。 程大伸出一只手:“五次。” 梁六思索一番:“爷这又是摸了女人?”这洗漱的次数,想必,摸了不少地方。 程大一时不好回答,想了又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儿八经地吐出两字:“被摸。” 梁六惊悚了,压低了嗓音也掩不住热血沸腾:“摸哪了?”这么些年,爷那金贵的身子,别说给摸,碰也没让人碰过,更要不得的是,被摸!不知为何,梁六忽然很不道德很没道理地想到了一个词:霸王硬上弓。 呸呸呸,想什么呢,爷是能随便强的吗? “快说快说,都摸哪里了?到那种程度了?” 程大继续艰难地组织语言:“很多。”想了想当时那场景,又补充,“那姑娘,很强悍。” “还是姑娘?!”梁六傻了半天,“那姑娘,还有全尸在吗?” 真不是梁六夸张,这些年,碰着爷的,除了北沧宫里那位,其余的都去下面报道了,可就算北沧宫里那位,那也只是擦擦边角,性质根本不能比,这程度,片尸也不为过。 这问题程大没回,换了个问题:“六子,玉石的簪子,咱家爷要几成力能拈成灰?” “三成吧,若不止三成,应该灰都没有。” “三成。”程大深思了,一脸困惑,难怪玉簪碎成了灰,那姑娘毫发无损,爷果然留了狠手。只是,被咬了脖子,爷居然都没有动杀心,实在诡异。 三成?即便平日里他们哥几个犯了错,爷也是留五成,难道那姑娘比他们哥几个都重要?程大觉得不可思议:“咱爷以前可对哪个女人手下留情过?” “留情?那是啥玩意。”梁六眼睛一瞪,一脸不可置信,“程大,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那摸了爷很多地方的姑娘,爷只用了三分功力碎了人一玉簪,手下留了情。 梁六被这个猜想吓到了。 程大拍拍六子的肩:“就是那个意思。” “操,谁家姑娘这么牛?”梁六仰慕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正在泛滥。 “闻柒。” 这是梁六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想,怕是这个名字,要挠爷的心了。 梁六若有所思着。 “齐六。”里边忽然唤了一句。 梁六嘴角一抽:“属下梁六。”爷啊,属下跟了您十年啊,十年啊,连属下的姓都没记住,那姑娘才见了两面,都开始手下留情了。梁六那个怨念。 “多嘴。” 主子话很少,就赏了两个字,冷冰冰的。 诶,自讨没趣不是,能和人闻家姑娘比吗?人家可是有能耐摸爷的。梁六不敢造次:“爷可是要换水了?” “你随爷进宫。” 一句话落,男子从屏风后走来,披散着泼墨的发,还泛着水汽,多了些随性的慵懒,披了一身莹白的袍子,衬得沐浴过后的容颜微着颜色,唇红似血,格外得妖媚。 爷这张脸啊,美得让人不敢看。梁六垂了垂眸子,视线往下移,眸子突然一定:“爷,脖子。” 那是……牙印?梁六觉得他眼花了,这是咬的呢?还是咬的呢?梁六觉得他脑子都不好使了。 今儿个,很玄幻。不然,怎么爷拂着那牙印,还一脸愉悦呢,葱白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唇角弧度上扬:“取爷的狐裘来。” “那嘴巴?” 梁六斗胆,细细地瞧,哎呦喂,咬得狠啊,闻家姑娘胆儿肥啊。 指尖,又落到了唇上,拂着那咬痕,男子笑得竟很风情,没有半分怒气,调笑一般:“若别人咬了你,你该如何?” 梁六脱口就回:“咬回去。” 咬哪里? 一边,程大给齐三交换了个眼神,齐三挤眉弄眼:咬嘴巴! 这回答一出,梁六想咬自个舌头了。 然,爷笑了:“爷不是狗。” 留下一句,他转身,似乎舔了舔唇,一个动作,尽是魅惑。 身后,三只木鸡呆了,好半响,程大收回眼珠子:“我以为爷会说他嫌脏。” 梁六问:“刚才爷洗了几遍?” 齐三想:“五遍?六遍?” 程大一拍脑门:“出大事了,上次洗了八次了。” 梁六一针见血:“我觉着爷早晚有一天,要被闻家七姑娘染指,而且爷,还不嫌弃。” 这话,戳中要害点了。 第二十六章:乖孙,叫声姑奶奶 闻柒回宫时已是酉时,深冬的季节,宫门外,打了几盏宫灯,微光拉得人影儿斜长,那影儿,起跳,攀爬,一个转眼的功夫便翻过了几丈宫墙,这般敏捷,倒似猫儿。 她猫着步子,东张西望,好不小心翼翼,骤然脚步一顿,耳听八方:有人! “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是个男人的声音,隔着一堵宫墙,听得不大真切。眸子转悠了一圈,闻柒轻手轻脚地凑近,拐进转角里,细听。 隔着如此半近不近的距离,望得见女子容颜姣好,月白的宫装曳地,疏影曼妙。 闻柒摸了摸下巴:嗯,是个美人,是个身份不低的美人。 “宫中眼线多,看着这出好戏的人也多,道长是聪明人,本郡主不便多说,太后娘娘的意思,道长可明白?” 美人儿端的是高雅贵气,语态了,带着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傲然。 男人陪笑:“本道明白,嘿嘿,明白。” 男人一身灰白的袍子,手里执了根道棍,如此扮相,道士无疑。最近宫里传皇后与常广王中了邪,太后正张罗着道士作法驱魔,想来,便是这位道士。 只是到底是驱魔,还是招祸,那就仁者见仁了。 “哦,太后娘娘让本郡主提醒道长一句,她老人家不喜欢后患。” 那道士甩了甩手里的棍子,信誓旦旦:“事成之后,本道自会离开大燕,有多远走多远。” 美人儿浅笑嫣然:“明白便好,那太后与本郡主便在凤寰宫静候道长了。” 轻笑声落,女子拖着长长衣摆离去,宫灯下的金步摇甚是夺目。 这女子,绝非池鱼。 这勾当,显然见不人。 闻柒抖抖腿,踢了踢这端宫墙:“诶,我说,神棍。” 宫墙那端正欲离去的道士大惊:“什么人?” 闻柒一个转身,出了拐角,抱着手,挑眉:“你姑奶奶。” 灯下,人影儿灵巧,个子不高,精致的五官嵌了一双乌黑灵动的眼,一眨一眨的,将那光影打在眼睑,煞是好看,她穿了件浅绯的襦裙,裙摆处点点暗红,似血晕开的纹路。 道士心下惊恐,撒腿便要跑。 身后,小人儿清脆的嗓音传来:“跑什么,见了长辈不打声招呼,像什么话。” 长辈? 诶呦,哪来的姑奶奶! 道士一抬头,那小人儿便已经到了跟前,抱着手,笑得眉眼儿弯弯,道:“蹲下。” 道士眸子一愣,对上一双月牙儿般的眼,暗红色的,浓郁得像一团化不开的血色。 随即,男人的目光便呆愣住,蹲下。 小样!闻柒挑挑眉,眸中蛊意更甚,伸腿,踢了踢这道士:“叫句姑奶奶来听听。” 真是何时何地都不忘无耻阴险地占尽各种口头物质的便宜。 这神棍,哦不,这道士自然是听话,乖乖地:“姑奶奶。” 这一声,愉悦了这位姑奶奶,伸手拍拍男人的头:“乖孙。”半蹲下,她半哄半蛊,“来,乖孙,告诉你姑奶奶,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眸光暗红,摄人心魄,叫人失魂,任其支使,道长回:“淳安郡主。” 淳安郡主…… 大燕宫廷史书有记:先帝之子燕浦征战北漠,战死沙场,诰封汝阳王,留一女燕凤锦,赐封淳安郡主,养于凤寰宫太后膝下,时年豆蔻。 想必刚才那位美人儿便是燕凤锦了。 “凤寰宫里的老婆娘让你做什么?” 凤寰宫里的老婆娘,说的可不就是九章王的生母,苏氏嘉顺太后。 苏太后嘛……闻柒笃定,披着人皮一肚子坏水满眼利欲的老妖婆一个,不然怎么生出燕修那样的种。 道士回:“驱魔作法,祸水东引。” 果然,闻柒的眼,雪亮的,一看一个准,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闻柒再踢了一脚:“替死鬼呢?” “闻家。” 闻柒笑了,皮笑肉不笑:“哟呵,这老婆娘,挺能蹦哒的啊。” 加上刺杀那次,再加这次,两笔账了。苏太后,燕修,苏庄妃……闻柒默默地记账,没办法,她小人,特记仇! “乖孙。”闻柒笑眯眯。 道士听着,傻愣地顺从。 她倾身:“你说你这么听话,姑奶奶是不是该好好奖励奖励你?” 奖励?嘿嘿,看来要算账了。 说着闻柒从怀里掏出几串珠子玉石,往那人身上一扔,甚是慈悲的模样:“乖,好好藏着,这可都是宝贝。” 道士听话,机械地接着,藏在了兜里。 闻柒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宝贝,可不就是方才从九章王府顺来的。有一句真理是这么说的,天下啊,哪有白吃的午餐。 打发了道士神棍,某人心情甚好,眼下天也黑了,某人哼着小曲走在宫门旁的小道上,拐过小道,御花园里落花缤纷,有首调儿,是这么唱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虽说是古今中外的神曲,某人完全不在调上,哼得浑然忘我。 “闻柒。” 这声音,闻柒只觉得魔音绕耳,刚才的好心情一瞬打了水漂,娘的,冤家路窄!不由得想,后面这厮刚才有没有听见看见什么,听见看见了多少,麻烦麻烦! 闻柒头疼,揉揉眉心,转身,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哎哟,这是谁家美人啊,薄纱覆面,好不风情呢。” 薄纱覆面,万种风情,此乃美人,她闻柒没说假,眼前这八人抬的大轿里,蜀绣重重,里面,燕湘荀斜躺着,身段摆得何止妖娆。 大燕宫里,敢八抬大轿这么猖狂的,还就真只有常湘王这个霸王一人,四大家族凌国公唯一的外孙,四妃元妃之子,圣上宠儿,这么多头衔,够他拿来拽的。 “大胆!常湘王殿下在此,也敢造次。” 第二十七章:气死人不偿命 “大胆!常湘王殿下在此,也敢造次。” 看吧,连常湘王身边的奴才都这么吊炸天,这架子摆得多高大上啊。 闻柒继续笑着,打马虎眼:“造次?哪敢哪敢,这不是英明神武的圣上给王爷赐了好些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嘛,想着这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王爷自然陪着美人儿们戏耍,哪想王爷撇下美人晒着日光来了,这不,”冲着轿子里脸色不善的小霸王挤眉弄眼,她笑得狗腿,“小滴眼拙,眼拙。” 可不就是眼拙吗?没瞧见这位主子被蜜蜂蛰得不像话的脸还红着呢,这会儿,黑了。薄纱覆面?好不风情?亏得某人敢说。 燕湘荀打从看见某个无赖,脸上温度就直降,冷冰冰得紧:“几日不见,你还是如此胆大包天。” 闻柒不甚在意地笑笑,摆摆手,回话:“几日不见,您也还是如此貌美如花啊。”眸子贼亮,肆无忌惮地打量燕湘荀,从上到下都不马虎,“想是储秀宫里那些个美人伺候得好,瞧瞧,王爷这风度,这身姿,这相貌,这脸……”笑得是越发可耻无赖,继续气死人不偿命,“长得那是比花儿还美艳,难怪蜜蜂儿也迷了眼,将王爷的脸当花儿采了。” 蜜蜂,储秀宫,美人,这些字眼,可都是最近不能在小霸王跟前言说的大忌。这姑娘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人小王爷伤心处捅刀子,偏生还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燕湘荀气结:“你——”脸色猪肝,反正遇上这无耻,他所有英明神武都好似无用武之地。 威逼,利诱,恐吓,摆谱……这些套,她都不吃。 “嘿嘿。”她干笑一声,痞气极了,自动掠过某人猪肝色的脸,截断了话,继续自顾自地接着说,“也难怪宫里传王爷不好女色呢,王爷此等美色,还有哪个女人敢对王爷行色,还不自行惭愧了去。” 听听,无耻下流没脸没皮阴人不打草稿的话,她说得头头是道,一套一套的。 抬轿子的宫人们,都不敢听,赶紧低头,装耳聋眼瞎。 果然,又捅到燕湘荀心窝子里去了,他怒不可止,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再胡言乱语一句,本王这就撕了你的嘴。” 当然,这不是恐吓,这小霸王,敢。 当然,闻柒是吃素的吗? 当然,不是! 她佯作惊恐,一脸惊慌,捂着嘴,眼眸儿说红就红:“你,你,你——”颤着手指,满目惋惜哀怨,“你好生不懂怜香惜玉呢,若要叫圣上赏赐的那这个美人们听了去,可要伤了芳心了。” 听听吧,这就是本事!神马狠话到了她这,都能四两拨千斤了去,顺道再反咬上一口,赚尽了嘴上的便宜,气死个人不偿命。这不要脸的本事,比十一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竟能将自个比作香玉,那脸皮厚度……无人能及。 最可耻地莫过于,三言两语,又把话说到了储秀宫的美人,那是燕湘荀的硬伤。 燕湘荀磨牙,薄纱下看不见容颜,独独眸子淬火:“她们可没时间伤心,常湘殿里,等着她们伺候的人很多。” 想必,储秀宫那些美人们,都被这厮作践了,世家闺秀,伺候常湘殿的宫人去,这事也就燕湘荀敢做。 闻柒满脸的惋惜,瞅着燕湘荀酱紫的俊脸:“那些美人,我有幸远远见过几眼,都是开/苞必备之良品,王爷,你可真舍得啊,也不留着自个享用享用,就这么甩手了。”叹气,“王爷好狠的心啊。” 牙尖嘴利,莫过于此,这野猫儿,满嘴都是刀子。 燕湘荀坐直了身子,隔着蜀绣层层,冷眼睃视:“碍本王眼的,本王如何能饶,没有赐死,就是恩德。” 话里有话,森然摄人。这,是常湘王的警告。 闻柒挑挑眉,眼睛眯成半弯:“小女子书读得少,听不懂王爷咬文嚼字,请问王爷,你的意思是说我碍你眼了?恨不得赐死我?整死我?” 燕湘荀冷笑:“你说呢?” 赐死?不,比起赐死,他更喜欢折磨这小野猫,拔了她的爪子,让她求饶,让她臣服,乖乖听话。 诶,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那厢,闻柒还是扯着那无耻的笑:“呵呵,王爷你可真逗,既然我碍你眼了,你怎么还这么舍不得移开眼,这般炯炯目光盯着我瞧,要不是知道王爷你不好女色,我还以为王爷对我芳心暗许,故作这般刁难模样来引起我注意呢。” 三言两语,绵里藏针,口出谑语,这,是赤果果的调戏! 抬轿子的宫人不由得抬眸望去,果不其然,小霸王炯炯有神地盯着闻家姑娘,那视线,确实没移开。 “都给本王转过脸去!”怒吼一声,宫人连忙低头,燕湘荀脸色黑得一塌糊涂,额头暴起了青筋,眸子却闪躲了几下,没有看闻柒,大声嚷嚷,“闻柒,你给本王住口!” 这小模样,多像欲盖弥彰啊,他还真就不敢看她了,碍眼吗?谁知道,霸王爷的心思,谁猜的透,没准他自个都不知道。 刻意强调,他又说:“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敢啊,当然敢,可是……为什么还没动?宫人奴才们面面相觑。 闻柒甚欢喜,没脸没皮,对着燕湘荀抛了个小媚眼:“看吧,您老又开始刁难我了,还说不是……诶。” “你——” 燕湘荀哑口了。 高,实在是高。几句话,没有逻辑,挖了个坑,要是常湘王还发难,不是正好验证了某人可耻言论:芳心暗许,故作刁难,惹她注意。 看吧,不要脸也是有不要脸的好处。 半天,燕湘荀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不是他方太弱,是她方(敌方)太无耻。 嗯,还有更无耻的,他都大发慈悲赦免她滚了,她不滚,站在轿子前,抱着手看笑话,眸光殷切:“心口疼不?眼睛疼不?有木有火气上涌胸腔*?还是瞅着我心情激动热血沸腾?所以啊,”一番长篇大论,闻柒下结论,句句在理,“为了王爷的身体,以后呢,王爷瞅见了我,就抬头望天当没看见,我呢,也会闪远点,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省着碍着我们王爷的眼不是?” 感情闹这么一出,闻家姑娘是嫌弃某王爷碍眼,想来个井水不犯河水。 第二十八章:狭路相逢,调戏! 感情闹这么一出,闻家姑娘是嫌弃某王爷碍眼,想来个井水不犯河水。 这姑娘,牛!牛得这么霸气侧漏无耻阴邪。 燕湘荀被蜜蜂荼毒过的额头都凸起青筋了:“闻柒,你——”被她说中了,他现在心口也疼,眼睛也疼,火气上涌胸腔*,半天,说不出话,挤出几个字,“你不要脸。” 一旁的奴才们,傻了眼。 你不要脸……这种怒其不争闺怨跌宕的话,竟能出自英明神武的常湘王殿下的嘴,违和感很强烈啊。想来是被闻家姑娘的无耻言行逼得口不择言了。 闻家姑娘笑得那是很明媚,很坦荡:“要脸?要脸干嘛?”她眸子一转,落在燕湘荀红肿未消的脸上,一脸可惜:诶,脸这个东西,就是用来虐的。 燕湘荀眼冒血丝,双拳紧握,轿子都颤了。 闻柒调笑:“瞧瞧,又火气上涌心情激动热血沸腾了,真是罪过了罪过了,我这就撤,马不停蹄地撤,不能再碍王爷的眼给王爷添堵了。”说着,抬脚就走。 燕湘荀抬手,掌心内力萦绕,半天,熄了。这挠人的野猫,他竟下不去手。心尖莫名其妙又疼又痒,他一掌打在轿子上,颠簸了几下。自始至终,闻柒那双猫儿般的眼看着那抬起又落下的掌心,不闪不躲,脚步一顿,笑着:“哦,上次的赌约不知道王爷还记得吗?狭路相逢,王爷您,”甩甩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扯嘴笑,“嘿嘿,让道哦。” 这叫什么?蹬鼻子上脸偷了颜色开染坊。果然,闻柒不懂适可而止,只会得寸进尺。 诚然,燕湘荀又被她给捅到痛处了,他几乎是忍无可忍:“别逼本王出手。” 掌心,内力又起。 一国皇子,又岂会只有耍狠病娇的能耐,本事,哪容小觑,这一掌,若打出……闻柒捂着心口,装模作样地惊慌害怕:“哎哟,你别吓唬人家,人家胆小,看着王爷您这气势,”眸子一转,看着前头抬轿的宫人,无辜的眼神,问,“手抖不?” 骤然,眸子色变,暗红渲染。 一瞬,那宫人呆滞,腿脚一软—— “啊!” 轿子颠了,这一声,是燕湘荀的怒喊。 “哎哟!” 好巧不巧,轿子砸中宫人的腿,这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过后,一身牛力,蹬腿一踢—— 八抬大轿,翻了个滚,某王爷衣衫凌乱狼狈不堪地扑在地上,对着地面一声长啸:“死人!摔死老子了!” “殿下!” “滚开!” “殿下!” “去死去死!” 一阵呼天抢地,十几个宫人一拥而上,轿子摇晃,压在最下面的某王爷脸绿了,红了,白了…… 一片慌乱惊呼里,传出女孩儿银铃般的轻笑。 “哈哈哈哈哈……”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闻柒甩甩袖子,蹦出两个字,“平身。” 这时,不知小霸王说了句什么,宫人接了句:“奴才不敢!” 不敢平身?好吧,继续压着!燕湘荀怒气攻心,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死开!” “奴才不敢!” “都给本王死开!” “哎哟喂,我的殿下。” “殿下,奴才扶您!” “……” 半天拉拉扯扯,你推我退,忽然,一道内力横出,十几个身影飞出,砸出一声狮吼出:“滚!” 瞬间,那扭扯的一团散开了,中间,半边身子还在轿子里的燕湘荀毫无形象地趴着,大喘气,累得跟那什么似的。 这就散了?闻柒有点意犹未尽,扯了扯笑僵的面部,走上前,半蹲下,居高临下地看燕湘荀:“让个道而已,何必行此大礼呢。” 燕湘荀咬牙,指甲都掐进掌心了。 次次,在这小野猫面前,丢尽脸面,血本无归!叫他抓心挠肺,可对上这双含笑的眸子,那一抹狡邪灵慧,却又让他手足无措,动手不对,不动手也不对……说不上得心痒疼痛!燕湘荀一脚踢在那翻轿子的宫人身上,怒火冲天:“你给本王去死!” 那宫人滚了三滚,跪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哟,斗不过就耍小性子啊!闻柒眨眨眼,善意满满:“王爷,温柔点哦,可别再吓着公公们了,万一又吓得手软腿软的,再摔着磕着王爷哪里就罪过大了。” 确定这公公们手软腿软不是被某人用眼睛秒杀的?不,这大概就叫做了贼,不心虚,谁牛谁王道! “闻柒!” 打不得,说不赢,骂不过,无耻不及,阴险不够,燕湘荀除了怒吼,便是怒吼,闻柒二字,咬碎了,厮磨着,恨不得吞了,脸,岂止难看。 这表情,闻柒愉悦了,掐着纤腰,摇曳生姿:“瞧瞧这脸色,”倾身,微微上前,嘴巴上扬,吐气如兰地吹了一口气,“真美。” 这模样,十足无耻的淫荡大爷,赤果果坦荡荡地,把某王爷调戏了,某王爷傻了,愣了,出神了,失魂了,心咯噔跳了,眸子炯炯有神移不开了…… 同时,那一口气,吹开了薄纱,露出燕湘荀一张蜜蜂蛰过的脸,红紫掺半,花斑似的,一点两点…… “哈哈哈哈哈……” 某位调戏了人占尽了便宜的闻‘大爷’扬长而去,笑得花枝乱颤,回声荡漾,嘴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哼了一首纵横古今的神曲:“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 一阵邪风伴着笑声歌声吹来,吹弯了园中争奇斗艳的百花,在黄昏里开得肆意,开得烂漫。 人儿已走远,曲调隐隐约约,一干人,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十九章:借东风,燕宫乱 人儿已走远,曲调隐隐约约,一干人,久久不能回神。 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小霸王爷这是被调戏了?十几个宫人回头看自家主子,那一脸的红斑不忍直视,纷纷低头,面面相觑。 “一个一个的,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扶本王起来!” 燕湘荀哼哼,声音很大,怒气倒是没那么吓人,拧着眉头咬牙齿,这样子,真真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 呸呸呸!什么受气的小媳妇,受气没错,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常湘王会是小媳妇吗?宫人不敢想象了,连忙一窝蜂地上前搀扶。 “给本王把茉莉花连根拔了。” 燕湘荀靠在轿子上,莫名其妙地来一句,那表情,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纠结思忖啥,不过,很明显,常湘王不会拿闻家姑娘怎么样,此举,纯属撒气行为。 还是像受气的小媳妇,怎么看怎么像! 右手边的奴才为难了,瞅着路边的园子:“殿、殿下,这时季,院子里还,还没有茉莉花呢。” 还好闻家姑娘唱的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那要是好一个美丽的俏公公,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死翘翘。 燕湘荀也睃了一眼各色的花,红斑点点的脸,说不上怒,有点愤愤,有点恍惚,还有点后知后觉的戏谑,吩咐:“那就把这一片碍眼的东西都给本王铲了,都收拾干净了。” 那个最碍眼的姑娘怎么就不收拾了呢? 左手边的奴才摸不清主子的心思,甚是为难:“殿下,要是铲了御花园,皇上问起来——” 燕湘荀理所当然地不可一世:“碍着本王眼了。” 这理由?您老牛! 怎么在闻家姑娘面前就牛不起来呢?还不是让人给占了便宜调戏了去。奴才们哪敢抱怨,旁敲侧击地提醒:“殿下,奴才斗胆,您现在正在关、关禁闭。” 那意思明确,关禁闭,乖乖的,不要招祸。 燕湘荀一脚踢过去,恶狠狠地吼:“不想死,现在就给本王滚!” “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的奴才们,赶紧滚,马不停蹄,生怕慢了一时半会儿被殃及了。 “回来。”小霸王又换调了,阴阳怪气的,喜怒无常还乖张不定。 灰溜溜地都回来了,奴才问:“殿下,那这花?这园子?”还铲不铲?还收拾不收拾? 某大爷捡起薄纱,戴上,再往轿子里一躺,冷哼道:“摆驾回宫。” 魔王从良了? 阴森森地又来一句:“要再敢腿软手软,就剁了。” 不,霸王还是魔王,只是对某人从良从善了,抬眸看看,某吃了暗亏的大爷,戴着面纱,眼角挑起了风情,骚包地好心情。 看来,调戏这活,干得漂亮。 某位刚才腿软手软颠了轿子的太监不由得想,怎么就看了一眼那闻家姑娘的眼睛就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兮了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闻家七姑娘,那是牛人! 一番折腾下来,闻柒有点腰疼,那是笑的,回到华乾殿,酉时都过了三刻,才刚进殿,屁股还没坐上,桂嬷嬷就慌慌张张地上前来。 “七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无视桂嬷嬷一脸的惊慌失措,闻柒很淡定地各种调戏:“嬷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桂嬷嬷的老脸红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拉扯着闻柒的袖子:“小姐,娘娘她,”眼一红,快哭出来了,“她出大事了。” 苏太后那个老妖婆,手脚真快。 闻柒拍拍桂嬷嬷的肩:“不急,慢慢说。” 这模样,处变不惊,好似,一切皆在她掌控。 这宫乱,又要开始了。 此时,未央宫中,灯火明灭,鬼魅的暗影跌宕着,姬氏隆裕皇后姬秋宛端坐凤座,修长暗黑的长长护甲敲着矮榻,笑问:“哪个宫?” 身侧,姬皇后的陪嫁施嬷嬷回道:“回娘娘,是华乾殿。” 姬皇后一声诡异的轻笑,微抬腿搭着,懒懒依着案榻:“这脏水泼得真快啊,闻国公的尸骨还没下土呢,这石头便要落井了,太后和苏家可真是心急。” 俨然,姬皇后端的是看戏的姿态。闻家和苏家鱼死网破,她姬家当然求之不得,什么驱魔驱邪,不过是借得东风反咬一口。 施嬷嬷疑惑,上前耳语:“闻国公这么一走,多少人惦记着那一令天下,苏家如此迫不及待,便不怕皇上起疑,那龙虎令,皇上怕也是想要,这风口浪尖,苏家未免心急了些。”施嬷嬷顿了顿,又道,“娘娘,小心有诈,别是皇上抛出的噱头。” 这话,诚然也是在理的,闻国公一死,闻家落了,龙虎令下落不明,这当口,谁都想要那一令天下,只是天子眼下,若太明目张胆,自是要担个二心的不忠之罪,不说凌国公府,姬国公府便是静观其变。 那宝座之上的一国之君,眼睛可厉着呢。 姬皇后却摇摇头,甚是了然:“就算苏家不争,那勃勃的野心皇上心里怎会没数,皇上啊,心里都亮堂着,怕是巴不得苏家争个头破血流,他好坐收渔翁,算不得噱头,倒是个由头,好坐实了苏家的二心,让皇上有了削势的借口,只是苏太后那只老狐狸,又岂是好糊弄的,苏家的尾巴,也是难捉,龙虎令落于谁手,还早着呢。” 姬氏皇后,城府心计,深不可测,后宫的女人,怎么会仅满足这三尺宫闱,还有那朝堂,那天下。 施嬷嬷笑:“娘娘所言极是。” 姬皇后起身,伸手扶住施嬷嬷的手臂:“走,瞧瞧热闹去,本宫对闻家那位大难不死的七小姐可好奇得紧。” 这宫里,总是热闹的,有人唱戏自然不乏看戏之人,这不,衍庆宫里,风吹了,草动了。 “皇上,查出来了。” 进殿的金公公,是炎帝身边的老人。 殿中,点了浓郁的檀香,铜鼎中,袅袅轻烟升起,一侧的软榻边,摆着玲珑棋局,炎帝手执一子,并未抬头:“哦?” 金公公侯在一旁,规规矩矩地俯身,细细道来:“那驱魔镇邪的法师在华乾殿里找到了巫蛊之物,书着庄嫔娘娘与常湘常广两位王爷的生辰,法师称道,是祭术,能叫受巫之人失魂无智,华妃娘娘已经被太后宣去了凤寰宫问话,想必怕是铁证如山了。” ------题外话------ 推荐《诱宠成瘾之傻夫色妻》链接:http:///636197。html简介:身怀隔空取物的异能,洛云惜万万没有想到异能不灵,她取了个男人的亵裤。不是她的本意好吗?送回去吧,可是一不小心物体转移成了空间转移,却直接转到那个男人的榻上,还以极不雅观的姿势‘以上犯下’。她保证,她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来还裤子的。 可是…… 第三十章:北沧秦宓 “那驱魔镇邪的法师在华乾殿里找到了巫蛊之物,书着庄嫔娘娘与常湘常广两位王爷的生辰,法师称道,是祭术,能叫受巫之人失魂无智,华妃娘娘已经被太后宣去了凤寰宫问话,想必怕是铁证如山了。” 前儿个宫里大乱,皇后失仪,庄嫔失踪,两位王爷失魂犯了大错,宫中便传闻是灵异巫蛊作祟,这法术一作…… 总要查出什么,一场东风,会利用的人,多着呢。 炎帝落了一子白棋,笑着:“朕的母后心可真大啊,洗清了庄妃的罪,还不忘泼赃了华妃。” 倒是好一招祸水东引。 “姬皇后与庄嫔娘娘领了罚,常湘王也受了处分,如今祸头又指到了华妃娘娘。”金公公疑惑,“奴才愚钝,看不清这出罪,是何人引,竟祸了四大世家。” 一场宫乱,祸乱四楚,牵扯了四大世家,分明毫无套路,却步步紧逼,分毫不差,这等筹谋算计,确实叫人心惊,莫说愚钝,谁又看得清。 “此人,若为友,朕如虎添翼,若为敌……”炎帝若有所思,半响,只道一字,“查。” “是。”金公公思忖了,又问,“那华妃呢?太后怕是要下手了,皇上还留不留?” “由着她们斗,朕倒想看看,这龙虎令,何时出。”四大世家头破血流,炎帝自然乐得自在。 “是。” 捏着棋子的手一顿,炎帝抬起厉眸:“闻柒呢?” “酉时三刻,太后传召闻七小姐去凤寰宫。” “那只狡猾的小狐狸。”炎帝似笑非笑,眸光幽深,“朕的四大世家啊,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狡猾的小狐狸?闻家一族早已败落,那不过稚龄的小姑娘安能翻覆?金公公不甚明白:“闻国公殁,皇上何惧闻家?那闻家七小姐有何能耐能让皇上忌惮?” “闻家一门几乎死绝,独独毫发无损地活了个闻柒,闻国公死前唯一见过的人,是龙虎令唯一的线索,想她死的人太多,她却好生到了现在,岂会简单。”炎帝冷笑,将棋盘打乱,神色凝重,“闻家的账,她会先找谁讨,苏家?姬家?还是,”眸中杀气尽显,“朕。” 闻家大火,难逃干系之人有多少,要闻柒死的人便有多少,这个女孩儿,不死,又非池鱼,那,便是大患。 金公公想及此,诚惶诚恐:“皇上,若如此,闻柒留不得。” 炎帝面色不改,盯着已乱的棋局,眼里闪过一抹高深莫测:“这盘棋,知道要如何致胜吗?”白子零散,黑子步步紧逼,炎帝移动一子黑棋,道,“差了一颗棋子。” 金公公望向棋盘,一子之变,破了黑子之势,胜负已分,节节败退的白子,反败大胜。 金公公豁然,道了四个字:“借刀杀人。” 天下之争,谋也! 皇家之人一国帝君,自然深谙其道,只是,谁是棋盘上的棋子,言之过早。 殿外,脚步急切,有些慌乱。 “皇上,六王爷来了。” 棋子骤然一落,炎帝抬眸,那人缓缓步调,懒散却优雅,目下无尘的清贵,只在眼角,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足以邪肆,红唇,嗪了笑,几分慵懒,几分魅惑,多是让人不敢看的妖异,因着太美。 一身暗紫的锦袍,肩头,月白的狐裘,落得随意,添尽了妖娆。 绝色绝代,生若惊华。 这便是北沧质子,秦宓,荣帝赐封秦王,大燕上下,皆惯称六王爷,尊一声六爷。 炎帝眸光一沉:“你让朕等了一个时辰。” 能让一国之君如此,整个大燕便也只有此一人了。侍从皆禀退了,唯秦宓身边的梁六不动,一贯的目中无人毫无忌惮。 君臣礼义,到这位六爷这,看心情! 眼下,秦宓唇角轻扬,想是心情不错,也没嫌弃燕宫的座榻脏,落了座,抬抬眸,漫不经心地道:“半个时辰。” 炎帝大惊失色:“你对朕的行踪可真了如指掌,衍庆宫里都是伺候了朕几十年的心腹,竟也有你的人。” “心腹?”秦宓唇角轻启,一抹随性得薄凉的笑,似不以为然,剔透的指尖微抬,“檀香太浓,熏着爷了。”唇角一敛,蹙了眉宇,表示他的嫌恶。 炎帝甩手拂了一片棋子:“秦宓,这是朕的大燕。”脸色铁青,愤愤相对。 “嗯。”懒懒的一个字符,明火下的侧脸微抬,映得容颜清冷,美若芳华,他唇启,嗓音淡泊,“所以爷没有将这掀了。” 如此语气,不经意的随性,却自然得好似与生俱来。这一身气度,更胜王者。 “北沧秦王留大燕为质。”炎帝冷笑,目光灼热,“至此三年,朕都在想,你哪来的自信,敢在朕大燕的国土上如此猖狂。” 大燕四十八年,年初,六王爷拆其南宫门,八抬大轿而进。 大燕四十八年,二月,大燕满朝文武侯六王爷,整整一夜,未见。 大燕四十九年,三月,六王爷诛炎帝宠妃,无故。 大燕四十九年,六月,新晋武状元朝堂之上,奏北沧六王爷礼教无法,次日,武状元身首异处,死因,不详。 大燕五十年,四月,大燕国宴八方来贺,六王爷赠一尺白绫,以贺大喜。 ……数不尽数,这北沧的质子,在这大燕的国土何等张狂肆意,好似,是他掌下天地,可肆无忌惮。 这等自信猖狂,炎帝忍无可忍,然,次次…… 秦宓端起茶杯,啜饮,神色漠然:“天山泉的水,若是大红袍,爷倒是勉强尝尝,泡这润西的毛尖,”转眸,视线相对,尽是迫人的风范,“爷不喜欢。” 天山泉的水,润西的毛尖,若相混,无色无味,毒入肺腑,无解,中毒之人必死无疑。便只饮了一口,他怎能尝出这天下至毒,又怎能毫发不伤。 果然,北沧秦宓,有那样猖狂的能耐。 “这是朕第五次下毒,难怪你敢如此猖狂,”喉腔厮磨,不甘,不愿,炎帝反笑,“朕,杀不了你。” 三年,阴谋阳谋,刺杀投毒,无所不用其极,却动不了秦宓分毫,相反,次次大燕受制于人,三年,大燕两次宫变,六次城乱,大燕的天,大燕的朝堂,皆动荡不宁,炎帝难以揣测这中间有多少是这位质子的手脚,他却好似只是动动玩心,游戏江山。 “你说要是爷投五次毒,你的命还在不在?”端起茶盏,秦宓品着那渗毒的茶水,唇角,不经意地浅笑。 不痛不痒的语调,一句话,叫炎帝吓白了脸。 五次?不,一次足矣。 秦宓却笑:“爷不会玩些下三滥的手段,莫要惶恐,大燕换主之日,爷会提前告知你。” 第三十一章:江山美人 秦宓却笑:“爷不会玩些下三滥的手段,莫要惶恐,大燕换主之日,爷会提前告知你。” 咣当—— 棋盘落,滚了一地棋子,炎帝脸色纸白,掌间,全是冷汗。 这些,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秦宓,若要天下,尽在掌间,只看,他动的是玩心,还是杀心。 回想三年前,秦宓也是如此狂妄地断言,那时,他刚赴大燕为质,拆了宫墙,八抬大轿进了燕宫,抬手,指了指赐座,只道:“赃。” 他国质子,此等娟狂。 炎帝脸色极差,气氛剑拔弩张,秦宓的人却处变不惊,在那座榻之上,铺了一层白狐裘,秦宓侧躺上去,抬眸:“爷赴大燕为质,炎帝,不欢迎?”这样慵懒不羁,竟不减半分尊贵。 语气,哪有半分身为质子的势弱,猖狂得紧,第一次,有人敢在大燕一国之君面前自称一声‘爷’。 生若惊华,绝代绝色。果然,这八个字,说得仅是皮囊,北沧秦宓,深不可测得让人心惊胆战:“荣帝登基,北沧皇室近乎灭绝,独独活了你,想必荣帝杀不了你,或是荣帝不会杀你,不论何故,你来大燕,无疑两种可能,龙虎相斗寻其庇护,还有,”炎帝眸子一沉,“野心勃勃谋朕之大燕江山。” 荣帝登基四年,弑父弑母,诛北沧皇嗣,近乎赶尽杀绝,那样血染的历史里,独活者,只有两种可能,强驽,亦或后盾。 前者,秦褚不能容,后者,大燕不能容。 秦宓忽而启唇:“后者。” 后者,谋大燕之江山……如此天经地义,到底有多少能耐,才敢这么狂妄得不屑于掩饰。 炎帝忽然有个荒诞的想法:北沧的王,若非秦褚,而是秦宓…… “卧榻之侧,你觉得朕会引狼入室?”炎帝冷笑,额上,有些许细密的冷汗。 秦宓轻笑:“本王说了才作数。” 本王……两个字,带了杀机,那倾城的容颜晃了心神,似乎要夺人魂魄,窒息般的压迫。 好一副极美的皮囊,生做了男子,还是这般将江山玩于鼓掌的男子。 炎帝大喝:“你好大的口气!” 秦宓淡笑,眼角邪肆地挑起:“四国天下,印江以南独立南诏,以北三国鼎立,大燕居中,左右环北沧西启,三分天下若乱,必先破大燕,你若要免破国之灾,唯有一条路可走。” 三言两语,字字精准,将这天下江山、大燕江山,尽数看破,三国之争,始于大燕。 炎帝沉吟,片刻,道:“北沧,西启,择其一而联。”鹰眸抬起,对上那双眼,竟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这个男子,绝不是会任人掌控的角色,换而言之,即便联盟,主动权也不会在大燕手里。 秦宓仍旧笑意淡薄:“倒是还有一条路,北沧联西启,左右齐攻,分大燕天下,不过,这不是活路,是大燕的死路。”他俊颜染了几分随性,清贵的眸有些邪气,“你觉得本王会选哪条路?前日,西启内乱,太子萧亦莫请旨赴大燕为质子,你觉得他又会选哪条路?” 原来,一早,大燕便成了秦宓的猎物。 炎帝压下惊慌,故作镇定:“你若有此能耐,大可以直接谋我大燕,何必打草惊蛇。” 沉默了片刻,秦宓道:“本王在想,若是你足够聪明,先破国的,应该是西启。” 炎帝失手打翻了茶杯,满眼惊恐。原来,他谋的不只是大燕,是整个天下,到底,这等张扬狂傲里,藏了多少狠招。 这个男子,精明得可怖。 他起身,将绯红的衣袍理顺,动作慢条斯理,眸光噙了几分玩味:“莫怕,大燕换主之日,本王会提前告知你。” 这是三年前,炎帝第一次交锋秦宓,不战,便输。 当年,秦宓不过十七,年轻得让人难以揣测,三年过去,炎帝依旧半分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比三年前越发战战兢兢,炎帝试探:“半月后,北沧荣帝行封后大典,尊南诏娆姜公主为后。” 南诏独立三国,此番联姻,乱了三国之势。 然,秦宓自始至终毫无动作,到底秦褚与秦宓是敌是友,丝毫不能揣测。 秦宓不言,品茶自若。 炎帝颇急促:“娆姜为北沧帝后,秦褚得南诏之助,如虎添翼,即便你谋得大燕,也不过为秦褚做嫁衣。”他在赌,赌秦宓谋外敌之前,先平内乱,赌北沧一山不容二虎,赌秦宓的野心。 到底,北沧荣帝之于秦宓,何存? “所以?”秦宓未抬眸,浓密的睫在眼下打了暗影,三分美,七分魅。 所以……炎帝冷笑,还真是狂妄得理所当然,灼灼望去,炎帝道了四个字:“取而代之。” 秦宓仿若未闻,薄唇染了戏笑,喜怒难测。 一番试探,毫无所获,这北沧的两位王,一切,皆成谜。炎帝不由得有些慌乱,言之凿凿:“朕助你得北沧天下,你辅朕取得龙虎令,尔后,共谋西启。” 一语,道破了炎帝的心思,他在与虎谋皮。 三年前,秦宓说:你若足够聪明,先破国的,应该是西启。大燕国君,何止聪明,野心还不小呢。 秦宓眸染轻笑,眼角微挑,夺目:“龙虎令?你要那东西,留着将来对付爷吗?” 炎帝一瞬哑口无言,脸色青了又青,慌了神,秦宓那双眼好似能穿透肺腑,叫人无处遁形,这世间,可有什么能逃过这样一双眼。 这时,殿外金公公道:“皇上,皇后差人请皇上去凤寰宫看戏,说是闻家七姑娘已经到了。” 炎帝置若罔闻,依旧百般试探:“北沧,你便不动一分心思?”还是,早已李代桃僵…… “北沧的天下,爷若想要,便夺,龙虎令,倒是有几分兴趣,不过现在,比起北沧与龙虎令爷有更感兴趣的。”秦宓眸里,竟晕开那样的光华,灼灼其夭。 炎帝心惊:“什么?” “闻柒。” 第三十二章:大闹凤寰宫 炎帝心惊:“什么?” “闻柒。”薄唇轻合,秦宓浅笑,惊了风华,绝美,烛火明亮不及一分。 闻柒……那般语气,更甚过他论起天下时的玩心。 炎帝若有所思,眼里闪过一瞬的精光。 月半如镰,弯弯高挂,已是戌时,燕宫正乱,这一处观景亭却幽静,月光洒下,楼中案台铺了素锦,层层叠叠的素白里披散着羊脂般月白的衣角,些微凌乱。 “那小猫儿作何了?”秦宓侧躺,眸光,似望着远处月色,光华溢满。 梁六候在一侧,浓眉一睁:爷果然让闻家的野猫挠了心肝,不然这般心痒难耐将走不走地折腾个甚啊?还美名曰:赏月。可累着梁六了,两边跑。这才回话:“闻七姑娘方一进凤寰宫,便问苏太后讨要了杯茶水。” “嗯?”秦宓指尖燃起一点火光,煮起了茶。 这叫什么,梁六书读得少也知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家爷不喝酒,倒是醉了,大概被某只野猫灌了一种很玄的东西,叫什么汤来着。 梁六打住胡思,再继续说:“之后,好一顿插科打诨阿谀奉承,十分话里大概也就只有一分真。” 一分真?那还算多的呢。 “说详细些。” “闻姑娘先是夸了苏太后容颜永驻慈眉善目,又说到九章王爷风流倜傥英姿伟岸……”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那姑娘问候了苏家祖宗好几代,细数了大燕皇室众位,神马苏国公的小妾偷了男人,神马冷宫的某妃不甘寂寞,神马南疆的贡品能催情,神马御书房里的春宫压了箱底……总之,各种桥段各种口味各种颜料的来上一遍,将苏太后与姬皇后还有三位贵妃说得是面红耳赤云里雾里。 这一招,叫迷惑计?谁知道! 梁六深吸一口气,说得嘴软了:“许是说累了,品了茶,随即,”顿了顿,瞅着自家爷,舌头有些打结,“一杯茶水泼在了苏太后脸上。” 峰回路转啊,迷惑计用完,直接撒野,这叫先礼后兵?谁知道!那姑娘,花花心思一肚子,全是黑不溜秋的。 秦宓抬手,隔空摘了素娟花,撒在酒中:“然后。” 梁六想起刚才侦查的场景,直摇头咋舌:“然后啊……” 半个时辰之前…… 凤寰宫里,明灯暖炉,煞是热闹,太后坐首位,其次是姬皇后与西宫三位主子,一屋子的女人美人,各个貌美如花,盛装娇艳。 方才闻家姑娘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才一眨眼,闻家姑娘手里的茶便已尽数泼出,泼了苏太后个透心麻心飞扬。 于是乎,这些个见惯了风浪与各种嘴脸的后宫女人,都傻住了,那边,苏太后凤冠摇动,一滴滴水顺着脸淌过,额上,一缕发丝飞流直下三千尺。 半响…… 苏太后牙抖了:“放肆!”一声河东狮吼,甩下茶水好几滴。 放肆? 闻家姑娘置若罔闻,眸子转悠得飞快,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睫毛一眨一眨,然后一定,随即纵身一跳,一扑,按住了苏太后,抬手,一掌扇去。 “啊!” 这一声,苏太后大概叫破了喉咙。 桌椅倒,皇后等人捂嘴尖叫,苏太后被压在了地上,身上,骑着闻家姑娘,一片杀猪般的叫吼中,又一抬手,一巴掌闪歪了太后的凤冠。 哀嚎惊天动地:“哎哟!” 闻姑娘二话不说,左右开弓。 “住手!” “滚开!” “来人!” 苏太后一连串的惊叫,扶着发髻躲闻柒的爪子,那狗爬式的招式,上下其手,骑着一国太后张牙舞爪,着实彪悍,才一小会儿,苏太后妆容花了,头发散了,凤袍破了一角,露出里面山丹丹红艳艳的肚兜。 诶哟哟,老婆娘风韵犹存,真真风骚啊,这肚兜……该闪瞎多少人的眼啊。 闻柒一把扯住苏太后的衣领。 苏太后顶着一脸抓痕,暴喊:“闻柒你敢!” 不敢?开玩笑!闻柒扯嘴一笑,用力一扒。 “啊!” 擦,这老婆娘喉咙真好,闻柒觉得耳鸣,不爽地又踢了两脚,苏太后痛得在地上打滚,那山丹丹红艳艳的肚兜,滚出来,滚进去,滚出来,滚进去…… 奴才们赶紧低头,装瞎,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了。 闻柒一脚踩上苏太后的脚,掐住脖子,几个女人们这才惊醒,一拥而上。 “太后。” “母后。” “你们几个还不过去!” “快,快把人拖开。” “……” 顿时,几十个奴才上前,你拉我扯的乱做一团,庄嫔被挤进了人堆,绊住了姬皇后的裙摆,两人滚成一团,元妃惊呼了声,踉踉跄跄站不稳。然后皇后的丫头,苏庄嫔的丫头,不知道怎么就扭在了一起。 “呀!” 不知谁一脚,踢倒了元妃,奴才们又蜂拥而上。 这会儿,分不清谁是谁,你压我,我踹你,滚来滚去,撕扯抓挠,好不一团糟,只见那人堆之上,闻柒侧躺着,左一脚,右一拳的,全身上下,衣冠楚楚。你说,这衣冠禽兽不是? 整个凤寰宫,楚楚衣冠的还有两人,四妃之一的惠妃,以及太后身边的淳安郡主,两个皆是少见的美人。闻柒敢笃定,一屋子女人这两个长相最花瓶的,脑袋里,弯弯绕绕铁定最多。 突然,哄哄闹闹里,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闻柒揉揉酸疼的腿脚,可算来了,跳下人堆,拂了拂衣袖,又好心地踹开了扭打的一群,这才规规矩矩退到一边,跟个没事人似的,头顶,两道视线甚是灼人。 门口,两盏宫灯打照,十几个宫人簇拥着炎帝走进来,一身明黄的龙袍,举手投足皆是帝王气度,不怒而威。 女人大戏,这啊,就要开演了,方才,那都是某人热热场子,铺铺垫子,栽栽赃嫁嫁祸。 惠妃上前,欠身,神色淡然:“臣妾恭请皇上金安。” 金安?呵呵,瞧瞧那地上,庄嫔手里拽着姬皇后一缕头发,姬皇后长长的护甲掐在庄嫔腰上,元妃发髻摇摇欲坠身子东倒西歪,苏太后狗趴式露出胸前红艳艳一片,这啊,就是平日里那些温柔婉约端庄贤惠的后宫女人。 说说,炎帝还能金安吗? ------题外话------ 这一章最好连着后面几章一起看,咱小七不是一般的撒泼,咱慢慢下套,一贯招数,毫无章法出其不意阴谋阳谋,皆为所好 第三十三章:得尽便宜还卖乖 说说,炎帝还能金安吗? “都给朕住手!” 瞧瞧炎帝那脸色,又是青来又是绿,瞬间镇住了一群女人。 “臣妾失礼了。”姬皇后起身,整整凤袍,一个晃神的功夫哪里还见刚才的半分泼妇相,一秒钟变贵妇啊。 庄嫔平日娇惯,受不得半分委屈,这会儿顾及不得装腔作势,矛头直指闻柒:“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都是她,是她先动手的。” 炎帝抬眼,见闻家姑娘低眉顺眼,不吭声,眨眨眼一脸无辜。 “皇帝你来了,正好,治治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炎帝转眸,只见苏太后由淳安郡主搀扶着,披了件外裳,凤冠摇晃披头散发,脖颈脸颊抓痕遍布,炎帝顿时脸色一沉:“撒泼打闹,毫无半分皇家仪容,你们好大的胆子!” 顿时,跪下一地女人:“皇上恕罪。” 苏太后脸色难看至极,淬火的眸子,盯着闻柒,恨不得戳出几个洞来,闻柒扯嘴一笑,甚是灿烂。 苏太后怒极:“你——” “母后,这就是你一国之太后的风度?”炎帝冷冷相视,不过一个闻柒,叫整个后宫女人花容失色,何等能耐。 “皇帝,虽是哀家失仪,只是闻家这野妮子——” 炎帝摆摆手,截断:“母后受了惊,还是好生坐着,喝杯茶压压惊。”眸光一转,语气不由分说,“慧妃,你说。” 苏太后一口气难咽,脚步踉跄地跌坐在案椅上。 惠妃欠身行礼,面无波澜:“闻家姑娘不清缘由,大打出手。” 瞧瞧这冰山美人,多铁面无私啊,闻柒飞了小媚眼过去。 炎帝沉声一吼:“闻柒,你好大的胆子。” 闻柒眸子眨眨:“臣女有吗?”无辜作罢,扯嘴干笑,“嘿嘿,一般一般。” 这时候,还插科打诨没个正经,嘴里没一句真话,那嘴脸,惹得炎帝当场便拍案:“混帐!以下犯上目无法纪,闻柒,你当朕这个一国之君不敢动你吗?” 哟,当姐是被吓大的啊? 闻柒又眨眼,作放空状:“以下犯上目无法纪?说的是我吗?” 瞧瞧,听听,睁眼说瞎话一溜一溜的,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苏庄嫔挺胸上前,义正言辞:“你还想狡辩?!” 闻柒仰天大叹:“冤枉啊。”那眉眼拧的,多冤枉,多无辜。 苏太后嗤笑:“冤枉?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还敢颠倒黑白。” 亲眼所见?见啥?闻柒眸子一转,直勾勾盯着苏太后胸前,眼神贼亮贼亮,引来不少视线跟着看去,苏太后顿时恼羞成怒:“放肆!” 又是这一句,擦的,耳朵疼,闻柒掏了掏,耸耸肩:“既然你们都看见了,我就承认好了,刚才啊,”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神神叨叨,“我抽风!我中邪了!” 抽风?中邪? 听听,多理所当然正气凛然的理由,几个字,不似有罪更似无辜,那表情,就差挤几滴天真无邪的泪水来。 猜猜,这厮,又动那根肠子?倒是闻柒一贯手法,不按常理出其不意。 “荒唐!”炎帝眸中淬火,盛怒,“三言两语,推脱了个干净,满嘴雌黄,死不悔改。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东西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看她还敢不敢胡话连篇。” 炎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带刀而入,凶神恶煞直逼闻柒。 靠,动真格啊! 闻柒后跳三步,伸手打住:“等等,别动怒,别动怒,咱有话好好说。” 御林军置若罔闻,正是剑拔弩张时,元妃道:“皇上息怒,闻家姑娘还小,闻国公还尸骨未寒,莫要动了干戈。” 闻柒抬抬眼,瞅着元妃觉得面善极了,怎生就生出燕湘荀那般的小霸王来。且说元妃,素来温婉和善,又出自百年书香门第凌国公府,向来得炎帝宠信,说起话来,分量自然重,气氛稍霁。 苏太后见此,恼了:“还愣着干什么,她胆敢犯上作乱对哀家动粗,哀家今天便代死去的闻国公教训教训这目中无人的东西。”嘶喊罢,睃了一眼御林军,端起了茶杯,“拿下。” 哟,鱼儿上钩了。 闻柒抬抬下巴,对着苏太后呶嘴:“教训我?” 她扯嘴,痞痞一笑,随即一把勾住御林军的脖子,接力起跳,悬空一转,脚踢出—— “砰!”茶杯尽碎,砸去了三米远,一杯滚烫的茶水,直泼苏太后的脸,“啊!”瞬间,烫红了大片,妆容失色,破口尖叫声声刺耳。 “太后!” “母后!” 这是闻家姑娘向苏氏太后泼的第二杯茶,整个大燕,第一个敢在苏家太岁头上动土,而且如此伤筋动骨掘地三尺,生生将一国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太后逼成这等花容狼狈毫无形象的水煮泼妇。 这本事,惊人,当然,也吓人,吓白了一张张美人脸。 只是耍狠刁蛮?不,炎帝敢笃定,这个花样百出毫无章法的女子,动的绝对不只是手断,还有心计。 “哎呀,太后娘娘,瞧您的妆,都花了。”闻柒惊恐,上前,一脸和善,“闻柒给你擦擦。” 难道刚才的茶不是她泼的?还能更没脸没皮? 苏太后喉咙一梗,火气上涌,上脸,上眼,冒烟:“滚!”手指颤抖,一口血翻涌,“你竟敢,你竟敢——” 半天,苏太后说不出话,手一垂,两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太后!”燕凤锦赶忙上前顺气,大喊,“快宣御医。” 一时兵荒马乱,闻柒道上一句:“不用,掐掐人中就没事了。”说着,上前就要掐人。 苏太后突然眼睛一睁:“你滚开!” 这是被吓醒了?这要多强悍才能将苏家太后吓得都不敢晕了。 两次狠手,到底,目的何在?殿中都是人精,各个揣测都无果,这个人儿,狐狸般狡猾,抓不到尾巴,更无迹可寻,只见她眉眼飞扬,甚是狡邪,眼珠子一转,莹莹浅笑:“太后,臣女并非有意冒犯,而是那茶水,可是先前臣女喝过的那盏,臣女先前中了邪,这不担忧着太后也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吗?臣女一片苦心天地可鉴明月可昭!” 说得那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茶盏也毁了,干不干净,还不是这姑娘一句话,怎么看,都想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只是,这便宜是什么? ------题外话------ 这两杯茶的作用,下章见分晓 第三十四章:栽那个脏嫁那个祸 这只是,这便宜是什么? “一片苦心?”庄嫔冷冷一哼,“哼,是用心良苦吧,几次三番对太后狠下杀手,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再满嘴胡言,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摘!” 苏家的女人,权势太大,野心不小,总归是嚣张娇纵的,如今已位出四妃的庄嫔也不曾一分收敛。 闻柒转眸,再看看姬家的女人。 “闻家姑娘,本宫知你护姐心切,只是万不该畏罪不甘、谋逆作乱,皇上仁义,你若好好请罪求情,想必皇上会对华妃妹妹网开一面的。” 操,这婆娘,既要落井下石还不忘装腔作势,披着圣母玛利亚光环的装B神人啊。妈的,碍眼得紧!闻柒挑挑眉:“请罪求情?”眸子扑扇,一闪一闪亮晶晶,“皇后娘娘,你耳背吗?还是,”敛了笑,话锋骤然一转,凤眸逼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皇后娘娘,这畏罪不甘、谋逆作乱的罪名臣女可担不起,您便是再想将闻家与我姐姐连根拔起,您说话也得掂量着点,省得到时覆水难收反坐实了娘娘您借刀杀人推波助澜的大罪。” 借刀杀人推波助澜…… 若比起口舌,论起心计,谁玩得过闻柒。终于,她要出手了,一连串毫无章法的撒泼耍狠不过是她花花肠子里的一根,这满腔的心思,这才开始呢。 落了下风的姬皇后慌乱,故作镇定:“你信口胡诌!”脸色一转,依旧是那个雍容大度的国母,“皇上,臣妾好心求情,倒叫这丫头扭曲了事实诬赖臣妾,请皇上做主。” 做主?谁都知道,这张网,炎帝还等着收呢,鹬蚌相争自然是愈烈愈好,炎帝顺势接话,凌厉的眉锋睃向闻柒:“朕亲眼见你对太后无礼放肆,你却敢口出狂言地大喊冤枉,你倒说说,你如何中邪失智,如何一片苦心,皇后又如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闻柒抬抬眼,不闪不躲,启唇,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一宗罪,以下犯上谋逆作乱,臣女不认。二宗罪,巫蛊惑乱畏罪不甘,臣女也不认,另附四个字,”嘴角邪邪一挑,蹦出四个字,“狗屁不通。”这粗话说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整个大燕,除了那个男子,唯有闻柒敢,对着一国之君撒野还这么天经地义。 狂妄桀骜,翻天覆地,无所不敢,这才是闻柒,会插科打诨,敢张牙舞爪,玩笑调皮时没脸没皮,步步为谋时出其不意,这也是闻柒,一只抓不见尾巴的狐狸,爪子啊藏得严实,却厉着呢! “大胆!” 尼玛,嗓子不疼啊?闻柒耳朵疼:“太后娘娘您别这么激动,省得不知道缘由的人看了去,还以为您这是欲盖弥彰呢。” 苏太后翻涌的血气滚了又滚,老脸铁红:“你——” 闻柒皮笑肉不笑:“别激动,人啊,一激动就会冲动,一冲动就会犯错,一犯错就容易自食恶果,就好比您刚才,一个激动,端起先前臣女饮过的茶盏就喝,要不是臣女眼明手快,可就要出大事了。” “那茶怎么了?” 闻柒笑了笑,还是元妃美人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这问题,问得多招人喜欢啊。闻柒眯了眯眼,楚楚可人得紧:“臣女听闻姐姐遭奸人陷害,整日茶饭不思,只是在刚才饮了淳安郡主沏的一杯茶,便失了神智,就如先前皇后娘娘与两位王爷一般,等到一番伤筋动骨,这才醒悟是中了邪失了魂道,臣女虽犯了了大过,然那谋逆作乱之罪,臣女担不起,也不会担。” 听听这一句一句的,哪有一开始时的无耻泼皮,句句严谨,寻不到一丝漏洞,前因后果是非黑白全在三言两语中,在她掌心里捏着。 果然,拼起城府,谁比得过闻家七姑娘,两次犯上作乱的罪被这两杯茶泼了干净,顺带,湿了别人的鞋,来个秋后算账一劳永逸,手段嘛,栽赃嫁祸。 苏太后大惊失色,已被闻柒乱了阵脚:“你是说哀家的茶水有问题?” 闻柒拱拱手:“太后圣明。” “闭嘴!”苏太后气得浑身颤抖,那还有半分一国太后的雍容大度,泼妇般对着闻柒嘶吼,“你妖言惑众,罪当死。” 不服?咬我啊!闻柒扯扯嘴,笑得春风得意。 “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句整话,苏太后怒极攻心喉头一哽,满嘴血腥,生生说不出话来。 燕凤锦侧身上前:“太后息怒,淳安有几句话说。”转眸,面色冷静,泼墨的瞳子些许清冷,“七姑娘,那茶盏早便让你一脚毀了个干净,凤寰宫的茶水到底有没有问题已无从考证,无凭无证的如何叫人信服,仅凭七姑娘片面之词,岂不是由得姑娘黑白是非,正如姑娘所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唔,是个聪明的女人。闻柒不由得猜想,这次祸引华乾殿有多少是淳安的主意。 要玩是吧,那就玩大点! 闻柒眯了眯眸子,佯作思忖,拖着懒懒的语调:“凭证啊。”指了指地上尽碎的茶盏,抬眸望着燕凤锦,“茶叶明黄,四叶弧形,可是毛贡?” “是。” 真听话呢!闻柒眼角拉出一抹愉悦的浅弧,嗪了浓浓的趣味,这神态雀跃自在得好似逗玩着到嘴的猎物,不急着下口,玩心更甚。 到底,她在玩哪出? 一双双灼热的眸子盯着闻柒,有探究,有疑惑,有惊慌,见她眸光一凝,潋滟里全是夺目的流光溢彩,她缓缓掀唇:“前些日,我听闻姐姐提起九章王从南诏带回了不少上好的毛贡,九章王孝顺,自然送来了凤寰宫,太后娘娘便分作了五份,除了凤寰宫还分别赏赐给了未央宫、琉华宫、掖庭殿和华乾殿,想必常湘常广两位王爷都尝过了。”眸光骤然一转,凝成一抹深深浅浅的暗红,走近了,目光相对近乎逼视,“皇后娘娘,前日夜里,你可饮过那南诏的毛贡?” 姬皇后一愣,直直望进那一双叫人忘乎所以的眸中,半响,失神地点头。 闻柒的话,留了三分,只是在场的,哪个不是明眼人,又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常广王是太子的胞弟,这掖庭殿的毛贡被他喝了去,毋庸置疑。元妃一贯疼宠常湘王,琉华宫的毛贡便下了常湘王的肚子。再加一个姬皇后,这祸端啊,引到了南诏的毛贡上,那么这罪魁祸首…… 苏太后脸色大变:“简直一派胡言!” 第三十五章:一环再扣一环 苏太后脸色大变:“简直一派胡言!” 哟,不打自招啊,闻柒笑笑:真乖! “若如你所说,太后娘娘的毛贡有问题,宫乱那夜皇后与常广常湘两位王爷也是因着饮了这茶水失了魂智,那太后又为何要害皇后与两位王爷,今日又为何要用这下了蛊毒的茶水来招待你?” 一句话,震惊四座。说话的,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惠妃。 闻柒抬眼,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这张脸,喏,真他妈美,可惜,面无表情冷冰冰,薄唇很红,言语毫无温度直接砸向闻柒:“任这茶水乱了你心智,太后好打草惊蛇、不打自招,又给自己找难堪吗?” 妈呀,这美人真带刺儿。 “就是!你分明在诬赖!”苏庄嫔立马附和,恶言相向。 “太后要害皇后与两位王爷?真的吗?”闻柒作吃惊状,“闻柒愚钝,愚钝,不知当中如此复杂,只是太后为何要迷了闻柒的心智任闻柒闯下此等大祸嘛……”她摩挲着下巴,思忖,“犯上作乱,目无法纪。”她笑了笑,转眸,“太后,这个罪名够不够弄死我?一个失了神智对您老几番耍狠的罪人,要弄死,很容易吧?” 苏太后眼充血:“你——” “诶!”闻柒重重叹气,一脸忧郁,“太后,那巫蛊害人的罪名太重,虽然总要有人来担着,可是闻柒不过是个弱女子,我姐姐也无依无靠,闻家早就败落,就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女的,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 几句话峰回路转,这闻家巫蛊做乱的矛头一指:嗯,苏太后贼喊捉贼,栽赃嫁祸。哦,还有一条罪名,斩草除根。 苏太后一时无言以对,那一杯茶,也不过是一杯茶,经了闻柒的手,洗白了闻家,还泼赃了苏家,她一国太后,输得一败涂地。 炎帝若有所思,鹰眸深意地看着那似笑非笑眉眼明朗的女孩儿。闻家七小姐,果然是把锋利的刀。 姬皇后恍恍惚惚,只觉得手心全是汗:不管是不是太后下的手,这个女子,这等心计,这等谋划,叫人心惊害怕。 惠妃似笑,还是冷冷神色:“嗯,有道理。” 闻柒轻笑出声,这个惠妃,真是个妙人儿。 “母后,你为什么害臣妾?”姬皇后泪眼汪汪,“皇上。” 闻柒一个趔趄,卧槽,姬皇后这婆娘入戏真快啊,这矛头说转就转,落井下石得好迅速。 那边元妃也欲言又止:“母后——” 想必,这不争不夺无欲无求的元妃,为了自家霸王儿子,也不会当个睁眼瞎吧。嗯,凌国公府,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闻柒顿时心花怒放了,当然,喜不能露,眼里泡了一汪无辜的泪花,做足了被陷害的幽怨模样:“太后娘娘,你好狠的心啊。”掩面,欲泣。 “都给哀家闭嘴,不是哀家,茶叶没问题,都是这个贱妮子耍的花招。”苏太后恼羞成怒,对着两位帝妃就一通吼,完全不顾及形象,颤着手指闻柒,“皇帝,这丫头巧舌如簧,莫信她信口雌黄,她喝了那茶水栽赃给哀家,还将那茶盏也毁了,没了证据任凭她胡说八道,那夜宫乱时,皇后是否饮了哀家赐的茶水也是片面之词,都无凭无证,闻柒她胆敢诬赖哀家,罪不可赦,应当处死。” 擦,不见棺材不落泪! 闻柒眨巴眨巴眼:“太后娘娘,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闻柒一脸坦荡,义正言辞得很,“闻柒行得正坐得端,而且皇上英明神武,自然看得清是非黑白。”抬头,笑着看炎帝,“是不是,皇上?” “你——” 苏太后到嘴的嘶喊被截断,炎帝一声令下,“来人,去未央宫取茶叶来,另,宣御医查看。” 闻柒眯着眼笑,鱼儿乖,来,上钩哦。 半盏茶后…… “禀皇上,茶叶中确实另有他物。” 苏太后身子一软:“怎么可能。” 炎帝沉声:“说。” “像是燃烧物的灰烬。”太医院首张译弓身上前,“属下无能,对南诏巫蛊不谙了解。” 苏太后一听,当场就拉下脸:“荒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哀家,你有几个脑袋?” 张译毕恭毕敬:“臣不敢,若太后不信,大可请别的御医一同来查看。” “哀家不信,一句都不信,这是陷害,是栽赃嫁祸。”苏太后惊慌失措,阵脚全乱,“皇帝,你不要信,你要给哀家平反。” 平反?这婆娘好傻好天真,当她闻柒玩家家酒啊,闻柒哼笑,问:“皇上,这巫蛊惑乱畏罪不甘的罪名臣女还要不要担?” 炎帝沉吟,视线灼灼,眸里,女孩儿笑得明媚璀璨,这一局,闻柒大获全胜,耳边,苏太后发了疯似的叫喊,一身凌乱脏污,发髻散乱,平日那张保养极好的脸狰狞扭曲,“都是你,闻柒,你这个贱妮子,你陷害哀家!” 闻柒抱着手,挑挑眉,咋舌:啧啧啧,这老妖婆,够泼的啊。 “闻柒,敢对哀家使诈,哀家要你死!要你死!”嘶喊,咒骂,往日尊贵端庄的苏太后理智全无,眼里,怒火在中烧,整个人越发狰狞可怖。 只见闻柒轻笑,走近了,眸子一抬,含笑地睥睨:“不服吗?”她端着下巴,思忖着,笑道,“那臣女便让太后服。” 顿时,惊了四座,一双双探究惊异的眸盯着那小小的身影,原来,她还有后招…… 窗外,月上柳梢头,这燕宫,乱得无休无止。 观景亭中,素娟花煮的酒,清香飘远,深冬的夜里,染了酒香的水雾升腾,笼着男子容颜,像素锦里艳丽的绢花,极美。 “那猫儿性子倒是狂妄得很。” 男子似有若无地一声浅笑,柔和了眸中冷峻,似那月华,微暖。 “哪止狂妄,那闻柒姑娘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天不怕地不怕,两杯茶水就让苏太后吃尽了暗亏,闻家姑娘一问服不服,苏太后哑口,不敢说话了。”梁六滔滔不绝说得眉飞色舞,腆着笑凑过去问,“爷您猜之后如何了?” 秦宓品酒:“爷很闲吗?” 不闲吗?那大半夜的不出宫守在这凤寰宫必经的观景亭作甚?煮的哪门子的酒?又赏的哪门子的月? 难道不是等闻家野猫?还是闲得蛋疼? 这话咬碎了吞下去,梁六没胆,弱弱地回:“是属下很闲,闲得蛋疼。”大半夜的不睡觉,宣扬闻家野猫的恶行,可不是闲得蛋疼,拖了某位爷的福哟。 秦宓嘴角扬起,心情甚好,扬扬手:“继续。” 梁六嘴角一抽,我去,被野猫抓了心肝的爷,真难伺候。赶紧回话,事无巨细不敢遗漏:“闻家姑娘宣了那作法的道士对质,才问了几句,那道士跟着了魂道似的一股脑全招了,说是受了太后娘娘的指使设局陷害华乾殿的主子,太后自然不认,说那道士受了迷惑,定是收了闻家姑娘的好处来污蔑陷害,闻家姑娘为表清白,亲自搜了那道士的身,不料却——” 梁六说得正起劲,被打断了,一个阴恻恻的嗓音:“亲自?” ------题外话------ 公众章节没法多更,栽赃嫁祸的情节太连贯复杂,有妞说很疑惑,接着往下看,后面章节还有解释,评论区也有解释,可以去看一下(从下往上看)要是还有疑问留言,南子会好好解惑,问得好,有奖哦。 第三十六章:爷,您眼花了 梁六说得正起劲,被打断了,一个阴恻恻的嗓音:“亲自?” “额?”梁六脑子一抽,有点卡壳,我的爷哟,这抓的是哪门子的重点啊。梁六心肝有些掂不稳,小心翼翼着:“有、有问题?” 闻家姑娘亲自搜那道士的身有啥问题?啥问题啥问题?梁六想破了脑袋,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冷冰冰的,似乎极是不悦:“大燕的女人,太随便。” 额?梁六脑子狠狠一抽,觉得整个世界观都被他家爷给颠覆了。随便吗?不随便吧,好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梁六顺口就回:“那闻家的猫,真是太随便了,男人能随随便便就搜身吗?”不能,只能随随便便摸我家爷金贵的身子……啊呸呸呸,想什么呢。 “梁六。” 梁六被口水噎到了,傻了眼,爷居然喊对了名字?! “爷允你喊猫儿了吗?”秦宓骤然抬眸,凤眸染进了冬夜的清寒,灯火明灭间忽明忽暗地沉浮光影,鬼魅的美,秦宓说,“爷不喜欢。”似乎想了想,补充,“太随便。” 秦宓抬手,递来一杯煮酒。 梁六心头一颤,战战兢兢伸手,接过,触手可及便是一片滚烫,不敢犹豫,抬手饮尽,道:“属下失言。” 她不能随便,但是能对爷随便,谁也别想对她随随便便!爷不允! 梁六大概懂了,那闻家的猫儿,是爷的!妈呀,还是被惊悚到了。 “搜到什么了?” 梁六赶紧收回那些惊悚的随便不随便,回话:“竟真搜到了好些珠宝,只是那些东西不是闻姑娘的,而是九章王府的,这下人赃并获,苏太后哑口无言,炎帝便宣了九章王来问话,九章王矢口否认,说是府中走了水,库房遭窃,丢了一批钱财,九章王的说辞炎帝自然不信,而且那搜出来的脏物好些竟是前些日子边塞小国的进贡物资,这巫蛊陷害之事暂且不说,倒是这私扣贡品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罪名,九章王便坐实了。” 说到这,梁六对那闻家的野猫,哦不,是闻家的七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收拾了苏太后,这就轮到九章王了,这手段,这速度,这招数……虽然不甚明白各种原委,却也心惊肉跳。闻家的猫,抓起人来,哟,要命啊!坑人不动声色,栽赃嫁祸也挑不出刺儿。 “狡猾的东西。” 爷这是赞美呢还是赞美呢?是欢喜呢还是欢喜呢?梁六闭嘴,没胆探听爷与闻家姑娘间那点不随便的事儿。 “燕怀如何处置了?” 梁六道:“炎帝削了九章王的权,架了苏家一些朝中官员,又将苏太后送往念慈庵静修去了,若没有召见不得回宫。”炎帝也算是渔翁得利了,借了闻柒的刀宰了苏家好几刀。 秦宓启唇,只说了两个字:“闻柒。”嗓音里,些许急迫,些许期许。 诶,苏家算个毛,爷只关心闻家的猫,怎么,还担心那猫儿会吃亏?梁六嘴角有点僵:“闻姑娘她,”咳咳,有点难以启齿,梁六也是醉了,“她向皇上讨了五千两银子。” 秦宓似笑,眸间细碎了光影,极是柔和:“哦?为何?” 梁六挠挠头,表示惊异:“说是压惊费,还有精神损失费。”压惊费也就算了,这精神损失费是个什么敲诈? 这姑娘,爱好多别具一格匠心独运不同世俗啊。 “这女人,”秦宓蹙眉,认认真真评价,“真任性。” 确定只是任性?嗯,宓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六看看月色:“爷,咱是不是该出宫了?” 秦宓丝毫未动,眸子都不抬,继续煮酒:“今夜月色不好。” “嗯?”梁六再抬头,睁大眼,好大的月亮啊。梁六挠头:月色怎么就不好了。 秦宓淡淡开口:“天太黑。” 没有啊,月亮又圆又大又亮。 “留宿燕宫。”顿了顿,秦宓又道,“将酒水捎上。” 话落,秦宓撩起月白的锦袍,款款走出亭子,月色洒下,温柔了影子,留下柔美的轮廓摇摇曳曳。 梁六愣了半天,盯着那月影:“月色很好啊爷!”抬头又看,摇头,嘟囔,“难道是我眼花。” 前头,月下人影散漫,漫漫远去。 梁六捎上酒盅赶紧跟上:“爷,月色正满天儿正亮。” 懒懒嗓音,忽而传来,伴了清风,悦耳:“你眼花。” 梁六一个踉跄,磕在了木栏上,手里的酒水洒了几滴。爷啊,你才眼花吧,你仔细瞧瞧前头是哪条路?是去寝宫的路不? 那是去凤寰宫的路! 凤寰宫外,打了一路宫灯,照着人影窈窕。 “小七,你怎生能问皇上要五千两银子呢。”出了凤寰宫,闻华裳仍旧是心有余悸,这场无妄之灾,叫她到现在还有些胆战心惊。 闻柒听着,连连点头:“是啊,我怎么能要五千两呢。”小脸一垮,甚是懊恼,抓了一把头发,“我应该要五万两的,到手的羔羊,我怎么就只拔了几根毛呢,就算不能痛痛快快地宰几刀,至少也要放他个几滴血啊。”叹气,她一脸惋惜,“诶失误啊失误。”这会儿怀里揣了五千两,叫她甚是心塞,诶,塞牙缝都不够啊。 闻华裳失笑不已:“你这丫头。” 懊恼过后,闻柒忽然想到一茬:“姐姐,那个惠妃是什么来头?并非出自大燕四大世家却位列四妃,来头应该不小。”对这个惠妃,她倒是好奇得紧,身处后宫却无半分装腔作势,一腔玲珑心思又独善其身。 “北沧先帝的胞妹,惠恭公主。” 闻柒惊了:“秦褚与秦宓的亲姑姑?” 闻华裳点头,缓缓道:“当年惠恭公主送来大燕联姻不过十五。” 闻柒眸子一亮:“老牛吃嫩草啊。”妈的,炎帝那只老牛居然也下得去嘴,可惜了那朵美艳的小嫩草。 闻华裳话一转:“伊始,与惠恭联姻的是刚及冠的太子。” 闻柒抱胸,作惊呆状:“哇,父夺子妻,好劲爆啊。”嗯,她又闻到了奸情的味儿。 闻华裳拉拉闻柒的衣袖,示意她小声,才道:“无人知晓各种缘由,不过有传闻说当年惠恭遇刺,平白消失了三天,后来,是太子将她救回燕宫,此后不到一个月,惠恭改联姻皇上,封了四妃。” 这中间,自然有见不得光的缘由,只是后宫这个地方,有几个女人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闻柒不由得感叹:“郎情妾意,私相授受,终抵不过那一棒下去,打了鸳鸯,各自飞,从此萧郎是路人,妻子变后妈。” 第三十七章:这大燕的天下,我要 闻柒不由得感叹:“郎情妾意,私相授受,终抵不过那一棒下去,打了鸳鸯,各自飞,从此萧郎是路人,妻子变后妈。”那棒子,是不是炎帝呢?或者,是秦宓还是秦褚?闻柒深思了。 这一番惊天动地违背世俗的言论着实惊着闻华裳了:“净胡说八道,小七,当心隔墙有耳,有些话,莫要随口便说。”闻华裳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甚至刻意与身后的宫人拉开些距离。 闻柒不以为意:“不是随口,我敢说,便不会让人拿到了话柄。”闻柒摊摊手,自在悠闲得很,“放心,我虽胃口大,唯独不吃亏。” 她啊,作为女子太过张扬野性了。闻华裳眉染忧思:“小七,你性子太傲,又好强,这样的性子,生在了平常人家便也罢了,偏生踏进了燕宫,这片是非之地,太多尔虞我诈,今日你锋芒未敛,苏家姬家,甚至皇上,怕是都容不得落败的闻家再有一个恃才傲物无所不能的你,之于他们,你是威胁,是留不得后患。你若要争,要夺,便是永无宁日,是鱼死网破,赢,是荣华富贵权倾天下,输,便是黄土白骨万劫不复。”闻华裳长叹一口气,握紧闻柒的手,“小七,姐姐只愿你这一世安逸。”沉吟了久久,她深深看闻柒,“妹妹,姐姐送你出宫可好。” 妹妹……这一声,听着情真意切。 闻柒心尖一抽,很不舒服,妈的,心软这玩意真他妈麻烦。她这会儿难得耐下性子,一贯插科打诨的她多了几分认真:“这一堵宫墙,至少束缚了他们手脚,我若出宫,他们连假仁假义都不必,会光明正大地对我出手。姐姐,我逃不了,更做不来这么掉价的事,我顶天立地还怕了他们去,我自有办法让她们有去无回,何况,若要安逸,也并非出宫这一条路可走。”她俯身,低语,字字如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这大燕的王土都是我的呢?” 闻华裳浑身一颤:“小七,你说、说什么?” 闻柒眸光映了星光,灼灼其华,她道,声声清晰有力:“这大燕的江山,燕怀的天下,苏姬的权势,”扬唇,眉宇间是张扬,是自信,是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她断言,“这些我都要。”嗯,她贪心,不可置否,她很贪心,她玩心玩计,还想玩玩大燕的天下。 一个女子,这等野心,这样不拘世俗敢争敢夺的强势,这般睥睨天下的气度,然,她只是个女子,岂能祸国,岂能殃民,又岂能要这江山社稷天下至尊? 闻华裳腿脚一软,竟是站不稳,一双手突然拖住了她的身子:“姐姐小心。” “小七你的心太大了。”闻华裳声音轻颤。 大?心不够大,怎么贪。闻柒好似未闻:“桂嬷嬷,姐姐许是受了惊吓,在凤寰宫又感了风寒,这会儿身子虚软得很,你先扶姐姐回华乾殿,我去看看梦里,晚些再回华乾殿,记得给我留盏灯便好。” “是,小姐。” 闻华裳久久收回了视线,心神不宁地由着桂嬷嬷扶住。 闻柒提灯,人影儿片刻便模糊了。 “开注了开注了。” 夜里静谧,一处偏院里却是几番热闹,夜灯远照,疏影里几十个男人围坐一团。 一把木桌,两个酒碗,买定离手。 “闻柒大胜苏太后!买苏太后胜的以一赔十,愿赌服输。” 桌前,一人儿拍案:“给钱给钱。” 这人儿,生得眉清目秀,着了一身葱绿的太监服侍,年纪约摸十五六岁,讨要钱的模样倒极是灵气。 十几个男人一人甩下数张银票,嘴里不停地骂咧。 “操,真晦气!” “就是,老子的亵裤都输没了。” “妈的,太后那个婆娘真没用。” “可不是,居然让闻家的小丫头给吃死了。” “老子还把老婆本都压给了那老婆娘。” “……” 说起来也托了凤寰宫的福,那边后宫里几个位高权重的女人斗智斗勇,这边某小太监开起了赌盘。 这压闻家姑娘相安无事的,自然,是一个都没有。 某小太监抱着一桌子票子,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那老婆娘斗不过那小祖宗。” 男人们两手空空,纷纷散了,骂了一路,无非就是老太婆晦气之类的。 “哟,赢了不少啊。” 门口照进些许灯火,女孩儿声音清脆,带了笑,甚是好听。 那赢了钱的小公公数得正起劲,没抬头:“正数着呢。” “皇帝老头才赏了我五千,倒叫你发了横财。”女孩儿叹气,“心塞啊心塞。” 那小公公手头动作一顿,抬头望去,那女孩儿已经打灯而来,走近了,映出一张英气精致的美人脸,笑莹莹的,煞是好看。 这人儿,可不就刚得了赏钱的闻家七姑娘。 那小太监手一抖,颤巍巍地喊:“姑奶奶诶。” 瞧瞧,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定是闻家祸害对人小公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闻柒将宫灯放在一侧,凑过去笑着问:“数银子数得手软不?” 小公公嘴一呶,眼里瞬间泡了一泡泪:“软。”说着,将手里大把的票子递过去,语气快哭了,“奴才孝敬姑奶奶。” 闻柒摸摸头:“乖。”喊道,“林小贱。” 第三十八章: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闻柒摸摸头:“乖。”喊道,“林小贱。” 林小贱是何人呢?常湘殿里司膳房的一小公公,话说,这宫里可能有皇上不知道的事,不过,还没有林小贱公公不知道的事,俗称,后宫包打听,他啊,自成一张消息网。 比如,皇帝昨儿个翻了琳嫔娘娘的绿头牌。 比如,苏庄嫔一个月弄死了十六个丫头。 比如,九章王贪了银子,太后赏了毛贡。 比如,上到皇上,下到妃嫔王爷何时喝了茶,是毛贡还是大红袍。 比如……总之,林小贱包打听都知道,平日里,没少靠这小道消息赚赚银子。 林小贱颤抖着牙说:“奴才好多年前就改名叫小林子了。” 闻柒反笑:“哦,不是林羞花吗?” 前日,这林小贱开了赌注,赌元妃娘娘穿了什么颜色的肚兜,林小贱化名羞花宫女近身侍奉沐浴,赢了一大笔。 闻家姑奶奶连这都知道,林羞花也是泪了:“姑奶奶圣明。” 闻柒笑得扎眼:“羞花啊,你姑奶奶宫里还缺个太监总管。” 这摆明了就是要林羞花给她做牛做马受苦受累,只是能说不要不要吗? 林羞花抹了一把泪:“奴才这就回去收拾细软。” 说起林羞花与闻姑奶奶,全都是泪啊。闻家大火,闻柒姑娘入宫,而后遇刺,包打听林羞花自然得到了小道消息,这打听着打听着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比如,闻家姑娘遇刺那夜,被人袭了胸,比如,闻家姑娘弄死了九章王派来的刺客还扔进了枯井里。 三天后,林羞花被闻家姑娘灌了一夜魈魂,丢进了宫女窝,受了人生一大苦事:太监磕春药,找罪受。 五天后,闻家姑娘问林羞花,皇后与常广常湘王宫乱那夜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哦,都喝了毛贡,那毛贡,是太后赏赐的。 六天后,闻家姑娘烧了一张银票,让林羞花放进了未央宫的毛贡里。 今儿个林羞花成了闻家小祖宗的小狗腿,从此,苦不堪言,抹泪悔恨:天妒英才啊! 这头,羞花总管泪流满面,那头宫灯打远了,拉着斜长的人影,闻柒提着一盏烛光,站在疏影下,嗪笑:“畏首畏尾的,当心一不留神就猥琐了。” 半响,疏影摇晃,昏昏暗暗的微光里走出一个人影,修长伟岸,一身云锦长袍,忽明忽暗的灯下越发显得身姿俊逸。 “鼻子倒是灵。”男子似乎调笑。 常湘王燕湘荀……嗯,真是阴魂不散啊。闻柒凝望那张俊得不太像话的脸,依旧还带着面纱,倒更添几分风情。这骚包!闻柒暗骂,脸上却笑得十分明媚:“比不得王爷你,这不,元妃娘娘刚回去,王爷你闻着味就来了。” 这姑娘嘴里,就没几句讨喜的话。燕湘荀脸色有些沉,却也没发火:“本王很好奇,今日南城门你与那道士说了什么?居然叫他倒戈了。” 他果然看到了!闻柒眸子一眯,猫儿似的眼晶亮晶亮,半真半假地反问:“你怎么看?” 四两拨千斤,又是这一招,到底,她嘴里还有没有一分真话? 他近乎逼视:“你如何知道九章王府失窃?” 闻柒不退不让,眨眨眼:“你怎么看?” “失窃之物为何在那道士身上?” “你怎么看?” 燕湘荀握拳,磨牙:“你怎么知道宫乱那晚,本王,燕成广,还有皇后都饮过那毛贡?” 闻柒仔细想了想:“嗯……”抬眸很真诚,“你怎么看?” 靠!燕湘荀第一次如此想爆粗口。还是这句,果然,闻柒嘴里,全是混话,不,还有荤话! “我觉得,”燕湘荀冷哼,眼底全是闻柒音容笑貌,视线灼灼,他道,“是你,是你在玩花样。” 哟,这小霸王,有脑子啊。闻柒扯嘴,回了个大大的笑:“你猜?” 猜?她的花花心思,谁猜得准。燕湘荀又是恼又是急,还有些说不上的心痒,更走近了几步,盯着那人儿瞧。这无巫蛊之事,绝对另有隐情,他甚至怀疑,苏太后是被她设计了去,他不就被她几次三番给耍了个彻彻底底。 “你在糊弄本王。” 闻柒眯着眼笑:“这都被你看出来。” “闻柒——” 她打断:“我说王爷,没听过一句话吗?好奇害死猫。”她笑弯了眉眼。 燕湘荀冷哼:“本王不是猫。” 闻柒笑着点头:“嗯,王爷不是猫。”嘴角笑意更深,“只有狗的鼻子才那么灵。” 真真假假不真不假,她总是几句话就能叫人方寸大乱阵脚全错。燕湘荀此刻便没了多少理智,想也不想,怒言:“你敢骂本王是狗!” 闻柒扯嘴,露出几颗洁白的牙:“勇于直面事实。”眨眨眼,哄着,“真乖。” 又一次,他被她的无耻言论说到无地自容,这个女子总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分明什么都没做又像什么都做绝了,真让人无路可退忍无可忍,燕湘荀直咬牙,大声嘶喊切齿:“闻柒!” 闻柒后退三步,掏掏耳朵:“不用这么大声,我没聋。” 燕湘荀恨恨地盯着她看,她提了一盏灯,小小的个子,眼眸比灯火还亮,跟狐狸一般狡邪,嘴角总是笑着,只有三分真,七分调笑玩味。久久,他说:“你的底,总有一天,本王会翻了。”会叫她臣服!想到此,心头咯噔一下,跳得很快。 闻柒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大晚上不醉卧美人榻,舍了花前月下就为了与我口舌?”闻柒笑不露齿,甚是痞气,“怎么这么想见我啊?”说着一个媚眼丢过去,勾人滴呀。 燕湘荀心尖一颤,说话突然就不利索了:“你,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本王,本王撕、撕了你的嘴。” 抓心挠肺……此时,燕湘荀是尝尽了这四个字的滋味,然,那人儿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看王爷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想必白天轿子没颠着王爷,那闻柒也就放心了,这就安心回去就寝了,王爷好走。” 说完,闻柒提灯就走。 燕湘荀怒喊:“本王准许你走了吗?” 闻柒转身,笑了笑:“看来王爷是贵人多忘事,闻柒就多嘴提醒王爷一句。”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燕湘荀,下巴一抬,“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一副嘴角,俨然是避如蛇蝎的姿态。闻柒啊,对着这位人见人怕的小霸王,不买账呢! 大概燕湘荀活了二十栽,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所以如此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狠狠瞪了半天才说:“这,这个本王说了算。” 口齿打结,眸光闪烁,姿态别扭。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闻柒抱着手,嘻笑:“燕湘荀。”眼里,全是调侃。 燕湘荀口不择言,惊慌失言:“你大胆,本王的大名——” 她笑着接过话:“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题外话------ 下一章,宓爷傲娇出场 第三十九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她笑着接过话:“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闻柒走近了,提起灯,明火下,眨巴着眸,深深看他,唇角全是笑,融在眼里,肆意的烂漫。 这一眼,燕湘荀呆愣住了,只觉得那爪子挠着心口,并没有用力,如同猫儿轻舔手掌般的痒,让他方寸大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瞧瞧,这春心萌动的样儿。小样!闻柒掩嘴直笑:“我猜中了呢。” 燕湘荀脸上臊热:“你——你——”好看的眸来回转悠,口舌不顺,额头冒汗,那面纱下露出的耳垂染了一层绯色,他支吾了半天,指着闻柒骂道,“你不知羞耻!” 羞耻?那是啥玩意?闻柒好笑,这家伙,别看是个暴躁性子,竟是只纸老虎,挑挑眉毛,市井大爷般无耻模样:“哟,还挺纯洁的。” 真——真他奶奶的流氓! 燕湘荀瞧着那放荡的笑,喉结一滚,呛到了:“咳咳咳……你,你……咳咳,你,胡说八道!”咳得脖子都红了。 诶,燕湘荀就是被吃得死死的!闻家姑娘越发玩心大,得寸进尺了,又凑近,垫着脚对着燕湘荀眨眼:“看吧,心虚得都结巴了。” 鼻尖蹿进一股馨香,心口一麻,燕湘荀脚下一软,趔趄了好几步,好不狼狈,恼羞成怒地喊:“本王瞎了才会看上你。” 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踉踉跄跄的好不失魂落魄。 这是遁了?嗯,燕湘荀对闻柒,完败! 身后,闻柒放肆地大笑,冲着那丢盔弃甲的某人喊:“王爷。” 也没转身,燕湘荀砸来一句怒其不争的嘶喊:“谁让你叫住本王的!” 闻柒提起灯照过去,好心提醒:“王爷,常湘殿在那边。” 前头脚步一顿。 “谁说本王要去常湘殿了?!”吼了一嗓子,某王爷掉了个方向,步子,那是更快了,薄纱飞起,露出一张绯红的俊脸。 闻柒摇摇头,直叹:“这孩子,都睁眼瞎了。” 昏暗里,燕湘荀已跑远,只见慌张无措的影子。 她想,这厮不会真看上她了吧?妈呀,她只调戏,可一贯习惯是擦擦嘴就走人,搁古代就是一嫖客一纨绔。再说,她没摸没亲没抱没滚床单,不用负责吧?那以身相许的勾当……闻柒打了个哆嗦,赶紧有多远有多远,这一转身—— 啪嗒——宫灯落地,灯芯染了糊纸,燃起微微火光,那人容颜笼在月下,像暖玉生了烟,是倾城的颜色。 良辰美景月上柳梢头,隔云遥看美人兮,如此魈魂的桥段,闻柒如今只想长叹一声:靠之,真他妈衰! 这美人,不正是叫闻姑娘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傲娇祸嘛,不然谁大晚上的穿这么骚包? 闻柒撤嘴笑:“哟,爷,嘴巴还没好呢。”脸上无比僵硬,心头无比郁闷,因为一眼望去,前有敌方,后无退路,左边假山,右边莲池,总之,无处可逃啊。 秦美人端着一张俊得天理不容的脸,一点表情也不给,冷冷道:“你看上他了?” 想是听见了刚才闻家姑娘与燕湘荀的话了,只是这一脸的‘大爷不爽’是闹给谁看啊? 闻柒哼了一句,摆明了幸灾乐祸,挑挑眉看去,秦宓嘴角还红肿着,是闻某人的杰作,往下看,月白的狐裘遮住了美人脖颈,窥探不到一丝旖旎,却生生带了股子媚态。闻某人笑得越发愉悦了,问道:“脖子疼吗?” “你看上他了?”表情没变,完全没表情,语气很冷,简直冰冻三尺。 后头端着一壶煮酒的梁六眼皮直跳,突然莫名其妙闻到了一股怪味。奇了怪了,闻家姑娘看没看上常湘王很重要?问了两遍,一遍比一遍还要叫人毛骨悚然。 嗯,很重要,事态很严重,梁六自动后退三步,瞅着闻家姑娘,姑娘笑着,眼儿眯成半月,点头,意味深长:“嗯,是个美人儿。” 说实话,虽不及眼前人,燕湘荀却也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俊人儿。 “闻柒。” 忽然,冰冻三尺也不止了。美人眼色像是抹了千年不暮的寒,直叫闻柒不敢直视,挠了挠发间,很是乖顺:“爷,您吩咐。” 完了,一根簪子也没戴。 没武器,没退路,闻柒有点头疼了,心有戚戚然,很是不在焉,耳边突兀又冷硬地砸来美人大爷一句:“女人不能太随便。” 这说教的语气,这怒其不争的措辞,这心肝脾肺肾都不爽的神色,闻柒只想说:你大爷的,姐哪里随便了,干你丫的毛事! 算了,手头没胜算,闻柒能屈能伸,连连陪笑,顺杆子往下爬:“爷说得是,这三更半夜的,荒唐见不得人的事最是多,我一个姑娘家确实不适合在外晃悠,被人看了去还以为我随随便便与人夜半私会,行苟且之事呢?那我这就告辞了,省得女儿家的名声给人诬了去。” 瞧瞧,多谦逊,多温顺,狗腿完悄无声息地从美人身边打灯而过,只是刚猫着走了几步路,肩头搭了一只白润剔透的手。 闻柒抬头,笑得僵硬:“爷,这是?” 妈的,都这么怂了还想怎样啊!闻柒有点牙痒,想咬人,正是火大,忽然,肩头痒痒的,低头一看,那漂亮得不像话的手指微微抬起,落下,抬起,落下……不似撩拨,更要人命。 闻柒觉得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心口反复地扫来扫去,牙齿是不痒了,心痒了。正是心猿意马时,美人微抬侧脸,眉间漾出一抹山明水净的温柔。 他说:“夜半私会,行苟且之事。”声音很轻,听着像软软的羽毛扫过了耳膜。 梁六手抖:妈呀!调戏有木有? 闻柒眼皮直跳:娘的!男色惑人! 姑娘她很果断,退了一步,绕开那挠人心痒的手指,笑得很假:“最难消受美人恩。”再退一步,双手抱胸,作惊慌状,摇头摆手,“爷,奴家不要~” 这话,配上这表情,多像逼良为娼,当然,闻家姑娘闹的是打死不从,接下来是不是该强抢民女了? 嗯,果不其然。 秦宓笑道:“爷准你消受。”手绕过闻柒,揽住了她的腰,掌心灼热。 她不知道,他掌心用了几分内力,只知道腰间酸麻,提不起一分力,她不敢动,只怕一动弹,这家伙动动手指,那她的腰怕是废了。 果然,插科打诨软磨硬泡钻空子这一套,糊弄不得他。 “爷,我说了不要。”闻柒的声音有些颤,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不懂这男子,时而浅笑森然,时而弹指杀伐,时而温柔魅惑,只是笃定两个字:危险! “由不得你。” 第四十章:闻姑娘怂了 “由不得你。” 他似乎轻笑,隔得近了,她耳边全是他的气息,淡淡的龙涎香,有些灼热。 三十六计,此刻,她想不出一计脱身,这男人,总让她心神不宁,偏偏还不敌他手。 这是作死的节奏? 正想着,忽然,腰间一紧,微凉的手摩挲而过,撩得微微酥麻,指尖缓缓缠上了她束腰的玉带。 闻柒浑身一僵,话不利索:“你敢脱我的衣服试试。” 夜半私会,行苟且之事…… 她那纯洁的大脑紧绷之余竟冒起了不纯洁的黄色泡泡,腰腹处,有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绕着流苏,轻挑慢扯,腹下微灼,烫过了心尖。 如此攻势,闻柒忘了叫嚣,怔忡着,忘乎所以,耳边响着男子嗓音,寒冽,却撩人:“龙虎令是不是在咽喉里?你用手剖的尸体?” 鼻尖全是男子淡淡的龙涎香,缠缠绕绕地蹿进了心头,这滋味,她只觉得像猫儿在心尖上咬了一口,不疼,很痒,她怔忡了好半响,理智才回神。 奶奶的,活了两辈子,见过的男人比吃过的肉都多,今儿个跟没开过荤似的,闻柒不耻,切齿:“老娘用手给闻家老头开膛破肚的,龙虎令没有,就惹了一身死气,识相的,滚犊子,免得沾大爷你一身腥。” 话里半真半假,至少那一身还未洗净的血气是真的,至于那龙虎令,猜去吧。 秦宓蹙眉,身子后倾拉开了些距离:“血腥味太重,爷不喜欢。” 话间,手指轻扯,那束腰的玉带将散。 眸子一紧,闻柒大吼:“就算你把老娘脱光了,你也找不到龙虎令,你不怕长针眼你就脱,今天你敢脱老娘一件,明天后天总有一天老娘就把你扒得一件不剩,这十三岁的小身子你下得去眼你就看,反正你丫的有料,等老娘看回来摸回来也不会亏。” 腰间那做乱的手一顿,耳边传来轻微的笑意,他似戏谑,身子贴近了,眸中融了细碎星子,全是浮光,他调笑:“你怎知爷有料?” 凑得近了,气息相缠,她一瞬躲不开那双惹尽桃花的眸,就那样直直撞进他的视线。 闻柒想,这个家伙啊,他有着世间最美的一副容颜,有着让人丢魂失魄的眸。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她想,完了,绕进美人计了,她被耍流氓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嗯,怕什么,流氓本色,她也是信手拈来,这么一想,闻柒扬起下巴,信誓旦旦:“姑奶奶摸过的男人比你看过的女人还多,信不信老娘看你一眼就知道你那玩意有多大尺寸!” 秦宓一张俊脸,黑了。 “咳咳咳……咳咳咳。” 梁六正要咳出肺来,那头闻柒一个眼神砸过去,梁六下意识捂住裤裆,抬头,空中飘过一句:信不信老娘看你一眼就知道你那玩意有多大尺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耍流氓! 梁六抖着裤子仰天长啸:姑娘啊,悠着点啊,爷们都是雏儿……梁六想遁地,只恨不得五体投地给闻姑奶奶跪了。 半天,万籁俱寂,风飘过。 闻柒扯嘴,嘚瑟:“爷,让我瞧一眼不?”说着,不老实的小眼神顺着秦宓的胸膛就往下,往下…… 骤然,他揽她入怀,俯身,唇贴在她耳边,轻启,伴着清风朗月般浅笑。 瞬间,闻姑娘瞳孔放大,耳根子红透,脑中,那勾魂的嗓音反复飘荡,他说: 有多大…… 活了两辈子,闻柒头次这么压倒性怂了,觉着心尖上点了火,燎原开来,火辣辣得不爽,生生将她灼了个外焦里嫩。 “你——”流氓! 话未完,腰间一麻,流苏玉带尽散,月光洒下,落了一地衣衫,冷风吹过,闻柒打了个哆嗦。这就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 “爷闻不得别人的味儿,尤其是死人。” 所以,他将她扒了,在那句‘有多大’之后。 闻柒仰头:这是被戳了豆腐?低头瞅瞅身上素白的里衣,深吸一口气,嘴角一扯:“操!流氓!” 回声荡漾,未落,风刃皱乱,她抬手,直接锁喉,毫无章法的快招,没有花样,出其不备,索命。 只见他闲庭信步般微微侧身,指尖轻抬,两指擒住了她成爪的手,似有若无地摩挲,他抬眸看她:“乖,不要和爷动手。”几分诱惑,几分哄骗,更多的是威慑。 不止一次,她咬牙暗骂:变态的功夫! 不动手?那便不是闻柒,手腕一转,同时出另一只手,直接袭向男子腰间。 她快,然,他更快,闪身徒手接了她那手,掌心肌肤相触,一股风刃刮过,两人各退三步。这一掌,他没用半分力,她却用了全力…… 秦宓恍然浅笑,这猫儿,好狠的心肠,掌心灼热,疼得发麻,他想,他真是太纵容她了,竟觉得这掌心的疼像猫儿轻咬,舔舐,有些欲罢不能。 几步之外,反倒她气急败坏,一身素白亵衣下的小身子气得发抖,嗓门很大:“你到底是哪来的孤魂野鬼,阴魂不散啊,老娘告诉你,要龙虎令没有,要命就滚你犊子的,不怕脏死就放马过来,老娘牙齿正痒着呢。” “闻柒。”他唤她,语调中,融了笑意,还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竟温柔得让人有些恍惚。 第四十一章:调教与反调教 “闻柒。”他唤她,语调中,融了笑意,还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竟温柔得让人有些恍惚。 两个字,带了蛊似的,缠缠绕绕在她耳际,绕得她心神难宁。 擦之,妖孽!真他妈勾人。 闻柒猛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摆出防御的姿势,道:“少废话,放心这次我不咬脖子,嫌咯牙!” 几次交锋,似乎次次都是牙齿上能讨来几分便宜,除此,一招难敌,这让闻柒很恼,想,想……咬人! 不咬脖子,咬哪里?闻柒端详着某张俊得惊世骇俗的脸蛋……姑奶奶的,好看得下不去嘴,坑爹! 正想着,秦宓走近了一步,闻柒下意识退了三步,手握成拳。他淡笑,嗪了抹倾城的颜色,恰似温柔:“龙虎令爷不和你抢,你以后听爷的话,莫要对爷张牙舞爪,莫要忤逆爷,莫要和爷动嘴,不经爷准许不许碰爷的身子,你乖巧些,爷不动你,只陪你玩玩,玩多大,爷都给你担着。” 莫要什么什么?张牙舞爪?乖巧?身子?这是在耳提面命宣布主权吗?这是在趾高气昂强取豪夺吗? 哦,大爷的意思是:你是爷的,爷承包了。 闻柒嘴一抽,爆出一个字:“靠!” 美色不能淫,人权主义,淫者,天打雷劈! 美人皱眉,眉宇阴翳竟也是夺人心魄的美:“莫要对爷说脏话。”顿了顿,似乎思忖,抬眸,视线满满她的模样,极是专注,道,“对别人可以。” 闻柒嘴角再一抽:“你这是在养狗?” 她敢笃定,这妖孽要的是臣服,是趣味,是不可一世地玩弄股掌。类似于某种兽,发起进攻前,总要戏耍逗弄猎物一番,等其挣扎到筋疲力尽,再一口咬死。这勾当,闻柒也喜欢,她执着于当兽,今个儿,被当了狗!想说两个字:操蛋! 浅笑如花美人如玉,他轻轻摇头:“不是。” 不是狗?难道让她翻身当兽?闻柒挠挠头,值得考虑。 红唇轻启,秦宓继续道:“是猫。” 一股冷气扑面刮来,闻柒一个哆嗦,咬碎了银牙。大爷的,不是兽,是受! 不好意思,她喜欢攻!耸耸肩,她笑得流里流气:“我要不听话呢?”挑眉,“我喜欢张牙舞爪,喜欢忤逆,喜欢动手动脚动牙齿,喜欢摸你挠你蹂躏你金贵的身子。”深吸了口气,“当然,玩多大,我自己担着,至于猫,老娘看不上眼,你,也看不上眼。”说着,扬起下巴,女王姿态吊炸天,“怎样?” 她虽爱美色,臣服?不好意思,她不懂不会不屑一顾,这便是闻柒,就算坑蒙拐骗色也要天经地义地由她左右。 话尽如此,她素手成拳,不退而进,不守先攻,猛地一扑,双手劈向月下独立的男子。 这个人儿,一股野性,难驯,浑身都是不管不顾的孤勇。 秦宓一退数步,月白的衫,曳起轻弧,清贵的暗影在月下穿梭。 闻柒步步进攻,招招狠辣,近身肉搏毫无内力,她拼的的速度,是力量,是层出不穷的花招。然,他不出一招,只守不攻。 尽管如此,她竟讨不到一分好处,咬牙,她侧身一跃,绕到男子素衣身后,扬手,攻其腰腹命门,快得几乎眼花缭乱。 骤然,微凉的指腹擦过她手腕,月下,一只剔透瓷白的手擒住了皓腕,轻轻一扯,她跌进了他臂弯里,丝毫动弹不得,她狠狠抬头,望见一双落花沉寂的眸,深深的暗影,全是月华的清光,里面映出她自己的容颜。 她想,她完了,这个男人一定是劫,就怕哪天要万劫不复。 凉凉的指抬起她的脸,倔强模样惹得他笑了:“爷不会对你怎样,也不愿伤了你,爷就拔了你的爪子。”玉白的手伸出,“酒。” 身后,梁六递上了那一壶素娟花煮的清酒,淡淡酒香弥散,微微的醺,最是醉人,淋在她掌心,从指尖,漫过一寸一寸肌肤,蹿近了四肢百骸。 闻柒好像醉了,不知所以然,鼻尖全是酒香,还有男子身上好闻的气息,未饮一口却恍恍惚惚。 月色清幽,很静,他执着她的手,一遍一遍淋过酒水,洗净,擦拭,神色专注得让人移不开眼:“莫要碰旁的男人,爷嫌脏。”抬眸,华丽的月色,淡淡的杏黄,清俊里也带了暖色,语气却是霸道,“搜身也不准。” 搜身?一边梁六若有所思了,敢情闻家姑奶奶摸了那道士膈应到咱爷了。如今啊,爷不嫌人姑娘脏了,嫌弃姑娘碰过的人脏了,真是质滴飞跃。 风还在吹,月也还在冷,闻柒的手还被爷拽着,素白的手心里酒水在蒸发,她打了个颤,真冷,缩了缩,手还是动不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他妈不爽,这般心神不宁美色诱人的感觉更不爽,她别开眼,笑得阴森森:“我的爪子哪能说拔就拔,也不怕扎人,爷啊,你应该,”几番思考,她道,“拔我的牙。” 语落,踮起脚尖,一口咬住他的下巴,她用了狠劲,酒壶坠地,溅了一地酒香。 很悲催,她只剩牙齿这一利器,很幸运,咬这美人百试不爽,瞬间,血色漫过了她的唇舌,凉凉的,一丝丝的腥。她想,这个男人,连血的冷的,连血都能诱人。 是月色太美?还是酒能醉人,秦宓纹丝未动便由着闻柒咬,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有些薄怒:“以后不许咬爷的脸。”似乎苦恼,好看的容颜都冷了,轻斥,“遮不住。” 闻柒愣了一下,其间咯噔一声响,是梁六的脑袋磕在了石柱上。 似乎,咬人这勾当让美人免疫了,不,他说了,不准咬脸,不准留痕迹。嗯,还是有点用的,闻柒松了牙关,打量这美人的脖子,然后是唇,那唇上还有她上次咬出的痕迹,怎么看怎么顺眼,于是闻柒果断放弃了咬脖子的打算,趁其不备,一口下去,唇舌相触,都是凉凉的,他饮了煮酒,酒香便漫进了她唇间。 味道,唔,还不错,她觉得有点醉了,这酒量,她也真是醉了,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一点一点冷了,眉头越发紧蹙,闻柒笑了,牙齿厮磨,毫无技巧地啃噬,痕迹一道一道的,贴着唇,她吐字不清:“难道没有人告诉爷,养猫要挑乖顺的,性子太野,不仅不听话,还会抓人。” 薄唇还染着星点血红,旧伤添了新痕,竟是美得妖治。 这画面太违和,梁六不敢看,他想,若非爷愿意,便是嘴上功夫,闻家的猫也讨不到好处,他敢笃定,他家爷是甘愿的,任君蹂躏啊。 “多调教些时日总会听话。”他舔了舔唇间的血色,舌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唇间,三分浅笑融了七分妖异。 妈呀,美人攻势,真要命!闻柒想,这是个妖孽,是个让人招架不住的妖孽。她果断的别开脸,挺淡定:“嗯,大爷我喜欢反调教。” ------题外话------ 打不赢,咱上嘴,这是还悲催还是暗爽?宓爷这是越发惯着了 第四十二章:宓爷调教法 妈呀,美人攻势,真要命!闻柒想,这是个妖孽,是个让人招架不住的妖孽。她果断地别开脸,挺淡定:“嗯,大爷我喜欢反调教。” 话落,伸手狠狠一推,她退开了几步,毫不犹豫纵身一跳,扎进了莲池。前有美人后无退路,偏生她寻不到出路又对美人毫无抗力,除了灰溜溜逃,别无他路。 秦宓侧身,望着莲池,轻笑出声,闻柒哆嗦不断,仍旧调笑:“乖,小美人,告诉爷,你是谁?” 他道:“北沧,秦宓。” 北沧秦宓…… 传闻生若惊华绝色绝代,传闻弹指杀戮,善画皮之术。 果然,她惹上了最不能惹之人,世间怕也只有一个秦宓能让她次次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她遇上他招惹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修来这样的孽缘。 闻柒强颜欢笑:“小宓宓,乖乖哒,等着爷来调教你。” 噗通一声,她游走了,忍着严冬的寒,咬牙间她发誓:此人不收,雄风难振! 岸上,秦宓眸中晕了一抹新月初上的浅光,煞是好看,望着玉莲盛开里愈渐远去的身影,蹙眉:“爷是不是太宠着她了?” 说话间,唇角牵动,微微疼痛,月下,唇上添了两道痕迹,精致的轮廓上也越发显得下巴处的红痕扎眼。 两次,她已在他身上添了四处伤,岂止宠这一字能言说。 梁六哆嗦着回话:“爷,女人不能宠,越宠越有种。”半响又补上一句,“也不能惯,越惯越魂淡!” 秦宓蹙眉:“那该如何?” 梁六一咬牙,狠狠道:“调教!” “怎么调教?”秦宓似乎苦恼,“她总不听爷的话。” 诶,是不是幻觉,为毛有股子闺怨的味儿?梁六满头黑线与雾水,不吭声,那姑奶奶,哪里是甘愿被调教的主,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头来,被调教的没准是爷。 沉默间,秦宓眉头越拧越深,舔了舔唇,些许疼,伸手。 梁六赶忙递上镜子。 借着月光,镜中容颜依旧极美,越发衬得那咬痕清晰,这伤,是怎么也遮不住了,秦宓揉揉眉心,道:“去寻几只猫儿来。” “啊?”梁六傻愣。 “要不听话的猫。”他摩挲着下巴上的齿痕,掩不住眸间轻笑。 梁六凌乱:“爷是要?” 似乎,爷管闻家姑奶奶当猫,欠调教的猫。 秦宓似乎细细想了一番,才道:“拔了它们的爪子。” 不是牙齿吗?梁六盯着自家爷惨不忍睹的俊脸,表示很疑惑,这是恨屋及乌呢?还是爱屋及乌?可终归此猫非彼猫,况且……梁六有些迟疑:“爷,您以前说猫掉毛,脏!” 宓爷点头:“嗯,真脏。”拾起地上那人儿脱下的外裳,语气愉悦,“回去洗澡。”转身,漫步折返。 嫌脏还捡人家姑娘的衣服? 好吧,把猫当人姑娘来调教的事爷都做了,其他的还不都是浮云,这啊,就是爷所谓的调教,真心弱爆了有木有?梁六摇头,为那将要被拔了爪子的猫和他家爷默哀:诶,都是被调教的命! 此番折腾,闻柒落得个落汤鸡的模样,吹了风,受了寒,衣衫不整清汤挂水地回了华乾殿,倒头脱了个精光睡觉,迷迷糊糊间咒骂了句:尼玛!倒头一睡到天亮。 次日,风轻云淡,冬阳微暖,华清宫半里外,闻得嬉闹哄乱阵阵不绝。 这燕宫,哪有一日安生。 “来,爷抱一个。” 隐隐约约是男子的嗓音,放荡急切。 “躲什么,爷会温柔的。” 男子嗓音越发急色,偶尔有重物砸出的声响,却始终不闻美人声。 “美人。” “……” 想必殿中又是一出纨绔戏美人的桥段,老掉牙却屡屡不穷。 “小乖,到爷怀里来。” “哪里逃,来,抱一个。” “……” 光天化日天子眼下,这流氓胆大包天呢,不是别人,可不就是京中三大纨绔之首——常广王燕成广。这色胚的魔爪都伸到华清宫来了,色眼眯眯,直扑美人。 这时,一声巨响,殿门被一脚踹开,砸来一声河东狮吼:“靠,你敢碰他试试,老娘今天就废了你那玩意!” 这泼辣劲,闻梦里愣了愣。燕成广正要怀抱美人的手一顿,细长的眸一挑,望向殿门,那里正依着个唇红齿白模样俊俏的小人儿,一双眼尤其晶亮,闪闪烁烁的甚是灵动,长睫一颤一颤的惹人怜惜,燕成广只觉得心肝儿都痒痒了:“哟,又来一个小美人,泼辣劲,本王喜欢。” 哟,色胆包天啊!姑奶奶不喜欢呢。 闻姑奶奶几步走进殿中,一脚踹上了殿门,转身反锁,拍拍手,瞟了一眼闻梦里,他微微颔首示意无恙。 嗯,该好好算算账了。 “泼辣?”闻柒眯着眼笑,走近了几步,对着燕成广眨巴眨巴睫毛,“还有更泼辣的呢。” 说完,一脚踢翻了脚下的石子,那石子长了眼,跨了半个院子的距离蹿进了某人裤裆,于是乎—— “嗷呜!”一声哀嚎,地动山摇,地上,燕成广抱着裤裆打滚,蛋疼滴哟! 闻梦里怔了,半响,浅笑开来,望着那叉腰大笑的女孩儿,眸子水光潋滟,笑着,唇边有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这泼辣劲,还喜欢吗?” 燕成广滚了三滚,直不起腰,狞着脸发难:“你个找死的小妮子!” “呀,还有力气作威作福啊,看来是泼辣劲儿还不够。”闻柒托着下巴,瞧着地上打滚的男人,笑着问,“信不信再使点力,老娘就要踢残你了?” 多天真烂漫的笑,多童叟无欺的眼神,多纯粹无害的模样,怎么就是这么叫人心肝俱颤呢? 燕成广立马缩成一团,哆哆嗦嗦:“住、住手,你敢动本王,本王就——” 闻柒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对着的,还是裤裆。 “嗷呜——嗷呜!” 闻梦里张着嘴,傻了,惊呆了。 ------题外话------ 礼物鸣谢在置顶评论中,南子铭记每一分礼物,谢谢喜欢谢谢陪伴 第四十三章:护短 闻梦里张着嘴,傻了,惊呆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鬼哭狼嚎不断,大概,那命根子,内伤外伤了,瞧瞧燕成广那咬着牙想揉揉又不敢揉揉的模样,铁定是重伤!继续嚎叫。 “不许鬼喊鬼叫!”闻柒恶狠狠瞪着,“再不老实,除了你的命根子,连同你的命,老娘一起废。” “呜呜呜。”燕成广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宝贝蛋,痛得脸扭曲,浑身抽搐,哪敢吭声,那模样吃了苍蝇似的,脸绿着。 闻柒端着下巴,瞧着从哪下手。 “七姐。”闻梦里上前,“我没事,他是常广王,下不得重手。” “那简单。”闻柒面不改色,“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死人嘛,最省事,再说,这种人渣杀一个少一个,为民除害!”这勾当,闻柒乐此不疲,没少干。 这话一出,燕成广抽搐得更狠了,就差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这十三岁的小身子里便怀揣了一颗。闻梦里深深看她,久久才道:“今日在御花园,燕成广当了许多人的面放了话,要来瞧瞧闻家少爷毁容的落魄相,他若现在死了,麻烦。” 嗯,确实是,嫌疑人神马的最招人烦。闻柒想了想:“不能弄死,那半生不死好了。” 燕成广一口血,涌到了喉咙。 闻梦里微怔,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她,如此肆意妄为无所畏惧的人儿,这般叫人心惊。闻柒,这是闻柒……闻梦里有些恍惚了。 “他哪只手碰了你?”闻柒问,眼珠儿转着,狡猾得很,眼里全是心思,层出不穷的折腾人的心思。 闻梦里未语,只是看她。 “不说?”闻柒摊摊手,无所谓,“那我两只都废了。” 不过稚龄,这狠话,说得很溜,毫无起伏,好像理所当然。他不怀疑,她敢说,也一定敢做。 “左手。”闻梦里回。 闻柒一脚抬高,毫不迟疑,踢出。 “嘎吱!”一声骨头碎裂的响,毫不拖泥带水,燕成广惨叫,“啊——” 这纨绔的左手怕是三个月抱不得女人了。 久久哀嚎,才静了半响,闻柒扯嘴,忽然绽开一抹笑,随即抬脚,又是一踢。 “嘎吱!” “啊——” 哀嚎又起,右手骨裂,最少四个月抬不起来。 不好意思,她闻柒收账,连本带利,两脚,燕成广去了半条命,卸了两只胳膊,半死不活。这是闻柒的手段,狠辣得很果断。 叫声不息,闻柒耐心不多,踢了踢还有半条命的燕成广:“不许鬼哭狼嚎!” 瞬间,没了声响,燕成广翻着白眼,几乎晕死,进气少,出气也少。 闻梦里惊愕:“七姐。” 闻柒耸耸肩,不以为然:“手痒,一时没忍住。” 这一手痒,就要了一国亲王的两条胳膊半条命。闻柒啊,她心狠手辣,只是,她护短,很护短,爱憎分明得毫不遮掩。 闻梦里沉默,浅浅的笑似有若无。她啊,在护着他,这样不遗余力不择手段。 “现在呢?”闻梦里睃着地上的人,目光骤冷,“怎么处理?”语气竟多了些果敢与杀伐。 这闻家的人,百年戎马的世家,自然不出孬种。 闻言,燕成广哆嗦了一番便要昏厥,闻柒一脚过去:“你敢晕死,我再废你两条腿。” 燕成广眼珠翻白,硬生生睁开,气若游丝:“饶、饶命。” 闻柒眯着眼笑,半蹲下,拍了拍燕成广刷白的小脸:“饶命可以,乖乖听话。”眸子一沉,暗红湮灭了光影,直直摄进男人眼底,一字一字语速沉缓,浓浓的诱惑,“记住,夜路黑,手是摔的。” “夜路黑,摔……摔的。” 像是预谋,像是蛊惑,燕成广听之任之,眼中寻不到一丝清明,浑浑噩噩的一团死水。 宫中有言,那夜宫乱,缘由帝妃皇嗣被蛊…… 闻梦里望着那狡慧的小人儿,恍然出神。 闻柒满意地点头:“乖孩子,解脱吧。”她打了个响指,地上的男人腿一瞪,合上了眼睛,死气沉沉便一动不动。再抬头,她眼底便只剩浅浅的笑意,目光清幽,月儿般溢满光华,扬扬下巴:“我吓唬他呢,瞧他这怂样,出息!” 吓唬?地上躺的不是市井小儿,是堂堂一国王爷,已逝孝献皇后的嫡子,当朝太子储君的胞弟,如何能吓唬来草草了事。 闻梦里浅浅凝视:“太子对这个胞弟护得很,燕成广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据说美人弟弟足不出户,据说美人弟弟心思浅短,据说美人弟弟唯姐是从…… 诶,原来都只是据说,不过嘛,有两点是真,美人!弟弟! 闻柒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这色胚有那贼胆,我就给他开膛破肚。”她没心没肺地咧嘴笑,晃了晃拳头,“我看是他嘴快还是我手快。” 闻梦里敛了敛眸,笑得温柔。 他们啊,都不是曾经的模样,多了窍心思,只是音容笑貌里,总归没有设防。 闻柒挠挠头,一边用脚把昏死的人踢出去,一边问:“我是不是太血腥了?” 虽这么问着,那脚下踢人的力道可是一分也不含糊,想必常广王醒来时,骨头是散的。 闻梦里点头:“嗯。” “怕不怕我?”闻柒笑着,眼里浅影摇摇。 “不。”没有思忖,闻梦里摇头,低笑开来,“闻家大火,你我独活了下来,若还是原来模样,没了庇护,我们何来活路。”顿了片刻,他语调极是认真,“你绝不会对我血腥。” 当然,她是以怨报德的人吗?看在闻家老头救命之恩的份,这闻家的香火她也得保住,再说,对于美人,她向来……闻柒贼笑:“真乖,姐姐会对你很温柔滴。” 第四十四章:爷,要不要来一段 当然,她是以怨报德的人吗?看在闻家老头救命之恩的份,这闻家的香火她也得保住,再说,对于美人,她向来……闻柒贼笑:“真乖,姐姐会对你很温柔滴。” 说话的同时,她狠狠一脚,将燕成广踢出了华清宫,一声巨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温柔啊很温柔……闻梦里讪讪,没有开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闻柒的腿,十三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呢,这样的力量…… “怎么不问我为何有这般身手?”闻柒一语道破。 她啊,还能读心,一双眼睛到底是晶亮的。 闻梦里语气淡淡:“你说,我便听。” “哎哟,这是谁家弟弟,贴心滴哟。”闻柒一把勾住闻梦里的胳膊,甚是亲昵,“来来来,姐姐和你说个秘密。” 闻梦里眉染疑虑,闻家如何还有什么秘辛?看看她,她笑眼盈波,掩着嘴,猫着嗓音,神秘兮兮的模样:“其实啊,我们娘是个武林高手,女人帮听说过没,我们娘就是帮主,打遍天下无敌手,那是巾帼更胜须眉啊,可惜天妒红颜英才,只能将此生绝学都传给了我。” 女人帮?大燕境内甚至四国之内,闻所未闻。据他所知,那个她口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女人只是个艺坊的舞女。 这倒是一出‘秘辛’。 闻梦里笑笑:“为什么不是我?” 闻柒想也不想,嘴皮子很顺溜:“因为帮里有帮规,独门绝学传女不传男,传长不传嫡。” 这帮规……倒让人跌破眼镜。闻柒啊,满脑子的心思,层出不穷,真真假假,有亦没有,她三言两语总是任人无处揣度。 “七姐。”闻梦里失笑。 “嗯。” 闻柒有些眉飞色舞了,这称呼甚得她心啊。 闻梦里正色:“娘逝世时,你才三岁。” 额……一头乌鸦飘过,闻柒黑线了,敢情这身子的娘去得这么捉急啊,诶,说谎啊,还是要打打草稿的。闻柒仔细想了想,抬头,拍拍闻梦里的肩:“看吧,你老姐这武学造诣,都登峰造极惊为天人了,这等天才这等牛气,嘿嘿,别眼红,别羡慕,咱俩谁跟谁,亲生滴!” 胡话谎话信口拈来,这是本事! 自然,他不信的,只是如他所说,一场火,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也如她所说,她们是亲生的,几分真几分假没有去计较,他轻喊:“闻柒。” 他喊的是名字,带了少年独有的清润,很温柔。 闻柒眉头一蹙:“叫姐。”她还是喜欢大姐大的爽快。 “苏太后是被陷害的。”闻梦里语气笃定。 闻柒挑了挑眉头:“你怎么知道。”没有否认,对于这个美人弟弟,她确实是少了几分防备,自己人,没办法。 “那毛贡,我在华乾殿喝过,没有问题,皇后与两位王爷失魂受蛊与苏太后无关。”自然,不用说,与华妃亦无关,那么,便只有她,十三岁的闻柒,设了一出局。 “哦。” 一场栽赃嫁祸,陷百年世家于水火,陷一国太后落难,她却这样轻描淡写,一个字带过了,没有惊讶没有闪躲,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起伏都没有,都在说明这一件事:他人的翻天覆地,她的不足挂齿。 真张狂呢,这样不动声色,又这样理所当然。 闻梦里话音一转,凝着闻柒的眼,有些喜怒难辨:“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如何在未央宫的茶叶里动手脚,如何知道宫乱那夜皇后饮过那茶水,如何让那道士听话,又如何不差分毫地既栽赃又将九章王拉下水。” 这美人弟弟一口一个如何掐得神准啊。 闻柒眨眨眼,笑得眸子眯成了一条缝:“佛曰:不可说。” 做了坑蒙拐骗偷的事,到处嚷嚷的是傻子,当然,闻柒不是,这爪牙得藏好了,这嘴巴得严实,方便下次继续……坑蒙拐骗偷。 眸光微沉,他视线灼灼:“那么,那次宫乱,是不是你?”语气有疑虑,也有肯定。 哟,要不要这么火眼晶晶? 闻柒不承认不否认,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她勾勾手指,“过来,姐姐给你点暗示。” 闻梦里凑近,俯身,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袖子,耳边气息灼热,缠缠绕绕好不蹿动。 片刻,闻梦里失笑,耳根微微泛红。 她说:不要太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确实像个传说,如同谜。 之后,闻柒又天南地北地胡侃一通,推门出去已是两个时辰后,殿外刮了很大的风,闻柒眯着眼哆嗦,一抬头,嘴角扯了扯,笑了:“嗨,兄台。” 殿门十米外,秦宓依墙静立,环着手,清幽的眸若有浅光:“两个时辰。” 许是风吹,嗓音些许嘶哑,微微抬起的侧脸棱角分明,染了这风雪欲来的寒,浅绯的长衫,袖摆处绣了艳丽的藤蔓,颈间是月白的貂裘,泼墨的发间或撩动。 啧啧啧,妖孽! 闻柒抱着手,绕过昏死在地燕成广,踩着欢脱的步子几乎跳到秦宓跟前,仰着下巴越过秦宓和梁六打眼色:“小跟班,么么哒。” 跟班?他是统帅!统帅!北沧统帅!只是,梁六不敢呐喊,只觉得背脊爬上了一股子寒气,低头,默默地退出半里。 “两个时辰。”秦宓抿着唇,眉宇间阴翳,“你都没出来。” 这话,怎生有股子幽怨的味儿? 自然是幽怨的,宓爷冒着风在这站了两个时辰呢,梁六揉揉腿,麻了。 “爷是在暗示小的冷落你了?”她笑得欢了,眼睛眯成月牙,像只偷了腥的猫。 俊颜微沉,他唤:“闻柒。”冷冰冰的语气,有些逼人。 闻柒应得欢快,弯弯腰,很狗腿:“爷吩咐。” 何时,他们能这样心平气和了?也是,闻柒性子,遇软则软,遇强则强,秦宓不干戈,她自然玉帛,能动嘴就不动手,也总是没有什么章法,不按常理,打打杀杀、逞逞嘴皮子也全随着性子,只是他竟也开始由着她。 “爷不是在等你。”极是好听的嗓音,低沉而缓慢,似乎秦宓在刻意强调,言语间深深看她。 不过,似乎有点欲盖弥彰呢。 哟,今个儿风大,爷是抽风了?不过也是,这位爷任性,说什么做什么看心情,闻柒懒得揣度,便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偶遇嘛,神马奸情基情私情儿女情,哪个不是在偶遇里擦边的。”凑上去,挑了挑眼角,甚是痞气,“爷,要来一段吗?” 第四十五章:循循善诱 “我懂,我懂,偶遇嘛,神马奸情基情私情儿女情,哪个不是在偶遇里擦边的。”凑上去,挑了挑眼角,甚是痞气,“爷,要来一段吗?” 奸情基情私情儿女情,今儿个宓爷在此是为了哪个?后殿住了梦里,地上躺了燕成广,加一个她,闻柒觉着是基情,指不定有见不得人一腿两腿,然,那都是浮云,相逢就是孽缘。 不过,今儿个不打架,咱玩反调教! 那绝美的容颜多了几分愠色,眸子里写尽了不悦:“你对别的男人也如此,”话顿了顿,秦宓似乎思忖着,薄唇才冷冷张合,“随便。” 她素来胆大,又不拘世俗,毫无女儿家半点姿态,不懂娇羞矜持,也没有男女之妨,全凭着性子支使,撒泼无赖耍流氓都是她的手段。 秦宓拧了拧眉头,有些头疼。诚然,闻柒耍流氓不分对象。 这会儿她莹莹笑着,露出几颗齿贝,嘴角漾开浅浅的笑纹,长睫一眨一眨,眸光似要盈出水来,透着狡邪的光影。 每每,闻柒对人耍流氓甩节操时,便是这般模样。 “哪能啊,最近小的和爷一样,觉着养着猫啊狗啊,闲暇时间逗弄逗弄也别有一番滋味,如此风趣妙事怎能随便了去,我可是精挑细选着呢。” 猫啊狗啊……精挑细选……风趣妙事…… 似乎,她将他当做了玩物,还似乎,她不只这一个玩物…… 秦宓俊脸一沉:“爷会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语气,不似生气,更似埋汰,嗯,疑似闺怨。梁六觉着爷这姿态像极了昨儿个抓来的那只求欢讨宠的猫,扶额,默默地,退了三步。 那厢,闻流氓眼一挑,抛了个电眼,洋洋得意得很:“哟,我还以为爷会严词反驳猫狗之说呢,果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如此度量甚得我心啊。不过爷放心,就算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啊狗啊,”闻柒走近,踮起脚尖,那笑极是暖昧,“爷你也是最受宠的。”任气息,尽数打在他耳边,灼热,撩人。 这女流氓,在调戏。 然,心尖上似乎被猫儿那温热的舌头舔过,不禁战栗,这猫儿,总能撩得他心发痒发紧,任那陌生的灼热叫嚣,然后欲罢不能,几乎本能,他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狠狠桎梏她的腰。 “闻柒。” 秦宓如是轻唤,竟有些微颤,辨不清是恼还是惊,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凌乱无措。 闻柒笑了,像只奸计得逞的狐狸,也不挣扎,任秦宓搂着,眸子潋滟,清光夺目:“嘿,这又是摸又是抱的,爷这是要恃宠而骄?” 她还真将他视作了欠调教的猫啊狗啊,可劲地戏耍,嗯,打不过,也要讨讨便宜卖卖乖,她当真是记仇。 诚然,她耍流氓的同时,也耍耍激将法。 秦宓恼了:“爷想堵住你的嘴。”眸光灼热,落在女子樱红的唇上,这张小嘴,总是说出让他抓心挠肺的话。 嘿,小样!闻柒乐呵呵的:“这简单。”伸手,一把勾住秦宓的脖子,眉眼儿弯着,笑得妩媚,“我可以教爷一个魈魂的法子。” 魈魂…… 后头梁六踮脚,瞪大了两只眼珠子。 闻柒凑上去,直接含住了秦宓的唇,更是胆大地伸出舌头,四处作乱。 唇齿微凉,却似有灼热的火,染红了秦宓的眸子,一瞬,凝久,美得惊天动地。从来,他都是处变不惊的,喜欢运筹帷幄,喜欢将一切玩转在掌间,闻柒是第一个例外,逃出了他掌心,却在他心头兴风作浪,这只猫儿勾起了他从未有过的*。 几乎迫切,他勾着那唇齿间作乱的舌头,毫无技巧,吮吸舔舐。 闻柒打了个颤,舌尖一股酥麻直接就蹿进了心窝子。娘呀,赤果果的撩拨。 事实证明,嘴上功夫她还是敌不过秦宓,那好——闻柒张嘴,含住秦宓的上唇。 “不许咬。”声音微微嘶哑,极是好听,他半阖着眸,贴着她的唇气息缠绕,隔着咫尺的距离深深看她。 眼神也勾人!闻柒想,她只玩调戏,不接受反蛊惑。想到此,毫不迟疑,一口咬了下去,秦宓的唇,又破了,这已经是第三处伤。 秦宓蹙眉,却没动,由着她咬,些微的疼,更觉得痒。 直到尝到血腥味,闻柒一把就推开秦宓,逃窜得远远的,舔了舔殷红的唇角,笑道:“瞧瞧,旧伤又添新伤了。” 秦宓想起了含章殿里那只被拔了爪子的猫,它会上一秒软软地撒欢乖巧,下一秒龇牙咧嘴挥爪挠人,与此时的闻柒像极了。 剔透的指尖抹去唇上的血,他蹙眉:“你说爷该拿你怎么办?动了你,爷舍不得,惯着你,”沉吟思忖了许久,秦宓似乎苦恼,“不想。” 闻柒也蹙眉,难得语重心长:“确实矛盾,想必爷对我是恨得牙痒痒,可偏生趣味儿三分,新鲜劲三分,征服欲四分,便是打得过我也舍不得下狠手,嘴上功夫又不如我,手痒不?心痒不?是不是觉得我这小东西胆大妄为越发欠调教得紧?”扯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下巴一抬,女王架势出来,“那就对了,我就是恃宠而骄,谁让大爷你就对我起了玩心,杀之可惜,任之难忍是吧?” 她长篇大论胡侃调笑时,眸子一闪一闪,清亮灵动极了,眼角上挑三分,唇扬起邪邪的弧度。 这是她耍诡计时的模样,想来之前那一番嘴上齿上功夫都是故意而为,软硬兼施招他惹他。 秦宓伸手,想将这无赖狡猾的小东西拉进怀里狠狠地惩罚。 闻柒连连后跳,嚷着:“别动手,咱都是文明人,我骨头不痒,不想次次与你打打杀杀,不过就算不动手我也会像刚才一样,让爷你出点血,浑身痒痒,这滋味定是不好受吧?当然,我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不想累人累己,为了你我各自的安生,所以啊,我有个不动干戈的好法子,爷要不要听听?” 循循善诱,就算是耍流氓她也不忘蓄意谋之。 ------题外话------ 忠犬调教一步一步来,妞们,咱不急,咱淡定! 第四十六章:爷要独宠! 循循善诱,就算是耍流氓她也不忘蓄意谋之。 秦宓挑挑眉,多了几分玩味:“你耍尽了嘴上功夫折腾出来的法子,爷怎么舍得你浪费了口舌。”侧脸扬起精致的弧度,“说。” 闻柒走近了,眼珠子转溜,欢快又灵活,立马放软了姿态,打着商量:“既然爷现下兴趣正浓,不舍得杀我,偏偏我又是个不听管教的,几次忤逆了爷,爷不悦我也不爽,总这么剑拔弩张天雷地火的,多累不是?不如这样,以后我委屈点,见着爷就绕道走,爷也能避就避,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两相生厌不如两不相见,相见争如不见,见了也不念,以后咱就各走一边各安天涯。” 各走一边各安天涯…… 果然,那一番剑拔弩张天雷地火,就是为了恼他,忤逆他,寻着机会便金蝉脱壳,那是她逃之夭夭的激将法。 这次,她对他不来硬的,来软的。 “你是在讨饶?你故意恼爷是想要爷放了你?”他该生气的,从来没有人敢招惹了他还妄图相安无事,只是,她这投机取巧的狡邪模样他竟舍不得拆穿了。 她倒豪爽,大手一挥:“不用。”吞了吞口水,卯足了劲诡辩,“两相不见之后,等爷没了兴趣,爷是要杀要剐,还是强取强抢尽管来找我,到时爷狠得下手,咱就大战个几百回合。”托着下巴,她下结论,“嗯,一句话就是,迂回不奉陪,要杀痛快点。” 敢情这姑娘是在玩休战啊,确实,是闻柒的手段,不拖泥带水,打不过惹毛了,趁着敌方乱了阵脚时就遁了,他日大战……嘿嘿,谁知道有没有他日,送死?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去送死,那是蠢! 秦宓唇边嗪笑:“两不相见?”眸,微微冷了,丹凤斜长,融了绝美的光影,灼灼其华。 这张容颜,一笑一怒,都是惊人的美。闻柒不敢看,胡乱点头如捣蒜,自然要不相见,至少现在,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眸骤然一冷,全是寒烈,秦宓舔着唇边她咬过的痕迹,邪魅得有些阴冷:“你扰了爷平静,就得陪爷不得安生。” 闻柒眨眨眼:“所以说?” “乖,听爷的话。”秦宓浅笑着,丝毫不减半分强势,即便是哄骗,是诱惑,也带着一身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与唯我独尊。 这世间,万生万物,他都要捏在手心,缓兵之计,激将法,美人计,金蝉脱壳……她软硬兼施磨破了嘴皮子,到头来,也不过咬了他一口毫无所获。 也就一句话,秦宓铁了心和她杠上了,还不让人死个痛快,他要慢慢玩死! 闻柒扯扯嘴,嗓门大开,吼:“靠之!浪费老娘这么多口水,你丫就是想来强的是吧,谁怕谁!当我孬种啊,说!打不打架,不打就滚。”右脚往后一步,抬左脚,双手防御,握成拳头,她这是要开打的架势。 这模样,哪里有半分女儿家的矜贵,活脱脱一只炸毛的野猫。 这般剑拔弩张的她,张牙舞爪地挠得他心痒,轻笑:“你又要咬爷吗?” 废话,打不赢就咬!闻柒磨磨牙,没吭声。 果然,她动嘴和动手一般随便。他抿唇,嗓音森冷了几分:“不准咬别人,爷嫌脏。” 嫌脏?她还嫌呢!两辈子她就咬过这么一只妖孽,怎么还蹬鼻子上脸想申请个被咬专业户? 丫个抽风呢!她嫌牙疼! “你不滚是吧?” 秦宓抱着手,凝视着,眸子深深浅浅的碎影,似要将人沉溺。 不打架,娘的,这是跟她玩攻心?顶着这张脸……闻柒咬牙:“我滚!” 畏手畏脚灰溜溜地,她掉头,说滚就滚,马不停蹄,笑话,攻心攻计不行,招不得惹不起,她躲总行吧。 身后,清润的嗓音轻笑开来。这只猫儿,尤其讨他欢喜。 离了十米远,闻柒忽然回头,咧了个痞痞的笑:“哦,既然爷对我如此厚爱,那请爷帮我处理一下那坨麻烦不为过吧?想必燕成广的人已经告到太子那去了,虽说这蠢蛋不敢乱嚼舌根,可是人多嘴杂,他进了华清宫的门我很难撇的一干二净。”抬抬手,飞吻了一个,眨了眨一只眼,顽皮得紧,“亲爱的,交给你了。” 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挥挥手,洒脱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闻柒又何尝不知道,她能走得了,赌得不过是秦宓玩心未泯杀心不够,他们啊,没完!没了! “亲爱的……” 秦宓轻喃着,眉间柔和,美得惊了风华,迎着风静静看着那人儿,不知不觉温柔了容颜:“她称爷亲爱的,你觉得何意?” 梁六眉毛揪起,他敢笃定,四国境内,无这等露骨的言辞,定是那大胆的闻家猫儿调侃人时的戏语。 爷,当不得真啊! 梁六苦着脸,昧着良心:“想必是女儿家的嗔语,闻家姑娘对爷定也是欢喜的。” 欢喜?那小祖宗总是嬉皮笑脸,十句话九句假,以调戏逗弄为乐的小流氓,欢喜什么的,梁六说了,自己都不信。 可,爷信。 唇边掩不住笑,嗓音里全是欢愉,爷道:“哦,是吗?” 亲爱的……三个字,闻柒姑娘不过打趣一番,就让爷心尖都软了。 梁六顺着话,不敢逆了爷的好心情:“绝对是,闻姑娘也说了,爷是最受宠的!” 忽然一股冷风蹿动,阴森森卷过。 “最受宠?”秦宓眸色骤冷,黑压压的沉成一团森冷。 妈呀,嘴快了!这没脸没皮的话闻姑奶奶能说,别的什么人能吗能吗?不能!爷的忍耐度只对闻小流氓无下限。梁六缩缩脖子:“属下口误。”补充,“闻柒小姐铁定是开玩笑的,女孩子家怎会随随便便与男儿调侃。” 爷冷着脸,沉默。 梁六急了,赶忙说:“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是糊弄人的,肯定只有爷一个!” 爷眉头松了。 梁六抹了抹一头冷汗,帮爷邀宠到这种份上,他也是醉了,猫啊狗啊都是浮云,爷要独宠! 只是,下一秒,后面路口传来闻家猫儿欢声笑语。 “嗨,兄台。” 这台词,一成不变,刚才遇着爷也是这句,这是又调戏上谁了?爷的脸黑了。 第四十七章:拈酸吃醋 这台词,一成不变,刚才遇着爷也是这句,这是又调戏上谁了?爷的脸黑了。 隐隐约约那边接着传来闻柒的声音:“别急着绕道啊,咱一起叙叙旧,说说情,谈谈心,我保证不恼你。” 叙叙旧,说说情,谈谈心……擦,小流氓!能不能正经一回! “美人,等等我啊。” “……” 声音远了,爷的脸黑得很纯正,死死盯着那边路口,长袖下,剔透的指尖因紧握,泛了淡淡的绯色,倒与那锦袍一般妖娆得好看。 刚才梁六还说什么来着:什么猫啊狗啊,都是糊弄人的,肯定只有爷一个! 原来,真有猫啊狗啊。姑奶奶哟,玩太大,会死人的。 “那是何人的轿子?”秦宓嗓音冷沉,压抑着愠怒,眸中,细碎的冰子狂乱。 梁六细细张望,小心作答:“常湘王燕湘荀。” 常湘王,保重!千错万错,都是争宠惹得错! 沉默了久时,风都冷了,越发肆意地刮着,秦宓沉着脸,冷冷开口:“她会咬他吗?”抬手,他拭着唇边的痕迹,指尖竟微微泛红,有若隐若现的细小脉络。 爷怒了,尽管不动声色,但是梁六知道,他家爷多年不曾如此喜形于色。 梁六闭紧嘴,不敢作答,觉着那小姑奶奶没有什么不敢不会的,惹急了,别说咬人,肯定没什么她干不出来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梁六也得给爷兜着:“闻柒小姐身手好,应该,应该,”梁六为难啊,硬着头皮,“应该不需要动嘴。” 换句话说,打不过,动嘴! “她敢咬,爷就拔了她的牙。” 字字都带了杀气,爷是真恼了,这样的独占欲,便是对这天下江山也不及几分。 他家爷啊,真被闻家姑娘给收了去,变得越发不像自个了。 “爷,这家伙怎么处理?”梁六踢了踢昏死在一边的燕成广,闻家姑奶奶惹来的麻烦,还得爷来收拾。 秦宓稍稍沉吟,嗓音忽冷:“爷听闻常广王与常湘王素来不和,时常大打出手。” 常湘王……爷要不要这么明显? 梁六声颤:“爷是想?”栽赃嫁祸?铲除对手一人独宠? 爷这是在拈酸吃醋?梁六醉了。 爷冷冷吩咐:“处理干净些。” “属下明白。” 是的,爷打着处理麻烦的幌子拈酸吃醋。什么趣味三分、新鲜劲三分、征服欲四分,爷纯粹是着了闻柒的道,十足地,十分地,果断地被闻柒染指了…… 这话,梁六烂在肚子里,他家爷那唯我独尊的性子,想必不会甘愿。 抬步,拾阶而上,秦宓依着华清宫的殿门,笑意慵懒:“听到了多少?” 逆着光影,清俊的容颜沉冷:“不要动她的心思。” “你是谁?你是他的谁?” 冬日浅淡,微暖,华清宫里暖炉生烟,流光溢彩里,男子久久未语。 “你要玩,爷奉陪,这大燕的天下安生太久,是该乱了。大燕你可以谋,龙虎令你也可以夺,只是爷还你一句,”清润的眸,涌出一抹汹涌的寒烈,“不要动她的心思,闻柒,”唇边殷红,秦宓道,“他是我的。” 华清宫外,冷风大作,这冬日,越发喧嚣了。 百米外,十几宫人,六抬软轿,轿中,燕湘荀侧卧,抬首,冷睨:“你挡本王的道了。” 瞧瞧,这架势,这姿态……方才摆脱那位高冷的大爷,这又来了位*爆的小爷,这年头,脸长得俊都这么任性吗? 这会儿燕成广应该还在华清宫外躺尸吧?闻柒揉揉眉心,麻烦啊。 闻柒耸耸肩,不以为意:“哦,是吗?”抬抬手指,说得轻巧,“那王爷你改道吧。” 燕湘荀一个鲤鱼打挺,瞪着闻柒,哼了哼,没发话,只是气氛渐僵,宫人们战战兢兢了半天,面面相觑后,抬轿,才绕了个小弯。 燕湘荀立马大吼起来:“你们一群死人啊,本王说了要改道吗?” 抬轿的宫人立马调转,各自抹汗,腿肚子在打颤,苦不堪言啊,每每主子遇上闻家姑娘,都要憋上一肚子火。 闻家姑娘抱着手,横在路中间,挑眉戏笑,不似玩味,更像挑衅:“王爷,好走。” 瞧着这狂妄不训的人儿,一股火气就蹿上了燕湘荀了心坎,瞬间焦灼了个透,咬牙,狠狠道:“碾过去!” 诶,当燕湘荀遇上了闻柒,神马英明神武威风凛凛全是屁,整个一炸毛的狮子,见人就咬。 轿子颠了几下,宫人们手抖着温温吞吞地上前。 要是让燕湘荀看见了燕成广……闻柒连连摆手,宽袖扬起,半遮面,竟演起了泫然欲泣那一套:“王爷你可真狠心,昨儿个还对我暗送秋波一表衷肠,这会儿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暗送秋波…… 一表衷肠…… 八个字,平地一声雷,炸红了燕湘荀的脸,耳根子都带着淡淡的绯色,呼吸都急促凌乱了,只听见他沉闷愤恨的语调:“碾过去。” 说得一字一顿,更像欲盖弥彰,这不是小霸王的风格啊,要是往日,八成是漫不经心抬抬手:赐死。今个儿,有种怒其不争。 嗯,有猫腻。 宫人们一边揣测一边犹豫上前,闻家姑娘又说了:“前头可是东宫门,只坐落了我家梦里的华清宫,王爷你是故意的吧?” 轿子顿住,宫人们侧耳。 “什么故意?”燕湘荀嗓门很大,有些别扭。 闻柒眯着眼笑,甚是不怀好意:“来寻我呗,怎么,想我了?” 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人吗? 死寂了半天,只听见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改道!” 轿子颠三颠,改道了,隐约见流苏里燕湘荀在捶胸顿足拍轿子。生气吧,恼怒吧,心塞吧,还能怎么办,不改道不就坐实了那点让燕湘荀自己都想抓狂的心思:来寻她,来寻她…… 闻柒托着下巴,眸子流光顾盼:“啧啧啧,一个一个前仆后继的,魅力大,挡不住啊。” 轿子后面,闻家姑娘笑声不绝,轿子一路颠簸,那是燕湘荀在跺脚捶胸。 “殿下,这药还要不要给闻姑娘送过去?”近侍公公捧着锦盒,颤颤巍巍。 “谁说是给她的?”燕湘荀怒吼。 今早啊,常湘殿的宫人禀报,闻家姑娘夜里落水了,是谁急得手抖洒了一杯茶?是谁急不可耐去元妃那求来良药?是谁屁颠屁颠一大早来华清宫寻人?是谁是谁? 近侍公公不敢说。 燕湘荀整个一发怒的狮子,“给本王拿去喂狗!” 轿子颠簸得更厉害了。 喂狗……我滴爷啊,这盒子里装得可是百灵草啊,据说包治百病,千金难求啊,用来治闻家姑娘落水已经够暴殄天物了,喂狗?要不要这么任性啊?近侍公公一脸苦相:“奴才这就去。” “等等。” 近侍公公才迈了三步的脚收回来。 沉默了好半天,燕湘荀似乎不耐烦,催促:“送去华乾殿,就说,就说是本王母妃赏的。” 就是说嘛,这胳膊还能扭过大腿,王爷遇上了闻家姑娘,栽定了! 第四十八章:气炸天,从! 就是说嘛,这胳膊还能扭过大腿,王爷遇上了闻家姑娘,栽定了! 尔后,这百灵草是送去了华乾殿,闻家七小姐也大大方方收了,还差人来传了句话,说:懂滴,懂滴,这别扭劲,真雏儿! 燕湘荀一听,手里一杯茶砸出,恶骂:“该死该死!” 神马雏儿,那是常湘王的硬伤。 “殿下息怒。” “滚,都给本王滚!” 瞅见主子一脸狂怒,一屋子奴才白着脸赶忙退下。 掌事苏公公连忙哄着小祖宗:“是谁惹殿下生气了,奴才这就去教训他。” 往日里,教训教训那不长眼的,小祖宗也能消停消停,不想今儿个苏公公才说罢,主子便脾气冲了上来:“本王还没教训,哪里轮得到你!” 苏公公心肝颤抖:“奴才多嘴。” 燕湘荀冷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案桌,似乎思忖着什么,久久心神不宁。 “若嘴硬的家伙,你说,本王要如何教训她?” 嘴硬?谁这么胆大包天?苏公公立马回话:“掌嘴。” 掌嘴?燕湘荀皱了皱眉:“掌了她的嘴,她就会听话?” “再不听话,抽几十板子,饿个几天。” 以往常湘殿里的奴才都是这么训的,哪个敢不听话! “本王要她心甘情愿地听话。” 苏公公仔细掂量思考:“不若扒光了,扔去敬事房,让那群老公公好好伺候伺候。” 敬事房里那群老东西,阉割那玩意大半辈子,手软的没几个,手干净的更是死绝了,扒光了送去那,都是被玩死的命。 也不知道是哪个活腻了敢惹小祖宗,苏公公默哀。 忽然,一个凳子砸过去。 “老子这就扒了你丢去敬事房!” 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苏公公腿软,双腿一跪:“殿、殿下饶命。”哦,原来惹着小霸王的那位,也是个祖宗,轻不得,更重不得啊。 燕湘荀烦躁,踢翻了脚边的暖炉:“滚去院子里种花,种不出茉莉花,本王就削了你。” “是,奴才这就去。”苏公公撒腿出去,一脸的哭相,这时节,哪里种得出来茉莉花。 是什么时候王爷开始种那玩意的?哦,上次王爷无意间哼了几句调,是这么哼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这调,谁哼过来着。 “不要脸!” “不知羞!” “无耻!” “下流!” “该死的,去死去死!” “……” 不要脸?无耻?下流?这句句指控,怎生有股子恼羞成怒的味儿。 殿中,谩骂不停,素来动手不动嘴的常湘王妙语连珠,字字不带重样的。 想必,快气炸了。 殿中又是好一阵嚷嚷,燕湘荀的嗓音都哑了:“小白,你去咬她!” 嗯,真怒了。 才片刻—— “回来!”只听见小王爷气急败坏,“不许咬,只许舔!” 哦,瞻前顾后,舍不得啊。 又片刻—— “不不不,舔也不许,你——”思忖了好一会儿,里头传出常湘王耳提面命,“你吓唬吓唬她。” 不许咬,不许舔,妈呀,唱哪出? 殿外苏公公一边刨土,一边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刚刚在路上逢见了闻家七小姐。” 这就不奇怪了,闻家姑娘,那是霸王爷的克星! 这时,内事公公跪见:“殿下。” 燕湘荀躺在软榻里,抬抬下巴:“要不是要紧事,当心你的皮。” 公公抹汗,颤言:“是、是闻家姑娘。” 燕湘荀顿时坐起,眉眼都亮了:“快说快说。” 瞧瞧,还是闻家姑娘能降住! “奴才在路上遇着闻家七小姐,七小姐让奴才带句话来给殿下。七小姐说看上了常湘殿里的一个小、小,”支吾了半天,难以启齿,“小妙人,希望殿下割爱。” 殿外种花的一干人等都发呆了,闻家那姑娘才十三啊,要不要流氓得这么天经地义。 “谁?”一个字,好像从燕湘荀牙齿里蹦出来的,全是切齿的火药味,还带着酸味。 完了,闻家姑娘这一把火又捅到王爷心窝子里了。 那内事公公颤抖得不像话,大冬天的一身冷汗,掖着嗓子说:“司膳房的林小贱。” “妙、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燕湘荀道,“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本王剐了。” 小贱人?哎呦喂,小祖宗这是气得哪一出啊。 传话的公公都快哭了:“殿下,闻家姑娘还说了,说,说……” “再支支吾吾,本王弄死你!”燕湘荀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人,更恨不得将那小流氓撕了。 “说、说王爷别气,大不了她委屈点,让,让,”一咬牙公公道,“让王爷做大。” 话落,死寂一片,刨土种花的一干人等,风中凌乱,他们听到了什么? 王爷做大,王爷做大…… “你们听到了什么?”一张瓷白娟秀的俊脸生生给扭曲了,燕湘荀反笑,唇边那一抹弧度,森冷得僵硬。 顿时,刨土的刨土,种花的种花,装聋作哑眼望四天。 “奴才耳鸣。” “风太大,闪了耳朵。” “奴才拔草。” “奴才,奴才……”内事的小公公腿一抖,跪下,“王爷饶命。” 殿中,静谧了半响,只闻见外头东风呼啸。王爷啊定是在想着法子讨回面子里子。脸色一番红白交错后,道:“你去把那个叫林小贱的小贱人扔去敬事房,阉干净了就送去华乾殿。” 额?这妙人……额,不,这贱人就这么送了? 事实证明,斗不过,气不过,狠不过,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从了!可是…… “殿下,小贱本就是太监。” 燕湘荀冷冷一哼:“那就再阉一遍。” 酸味好重! “奴,奴才这就去。” “你,你,还有你,去把侧院里那些女人都给本王带来,本王要她们伺候本王,听本王的话,给本王乖顺地磕头服软。” 殿外一干奴才傻着没动,王爷是有多想让闻家姑娘伺候、听话、磕头服软啊。 “都聋了吗?” “奴才这就去。” 一旁人,才刚走到殿门,常湘殿的侍卫急急忙忙就进来了。 “殿下,皇上传您去掖庭殿。” 燕湘荀摆着张俊脸:“什么事?” “常广王殿下重伤,太子说是,是……殿下打的。” 燕湘荀一脚踢飞了案桌,嘴里蹦出两个字:“狗屁!” 一事赶着一事来,一波不平又起一波。 ------题外话------ 不好意思,这两天考试,更新时间不太稳定 第四十九章:红颜啊,祸水啊 日落时分,天微暗,华乾殿里打起了宫灯,外殿的大堂内,暖烟升腾,檀香袅袅中弥漫了清淡的茶香,一盏茶,一碟蜜饯,几碟晶莹剔透的糕点,软榻里,窝了个小人儿,翘着二郎腿,嫩生生的手指正掐了一块往嘴里送。 诶呦,这可是御用吃食,这人儿偷香来得太堂而皇之了。 这时,殿外桂嬷嬷道:“小姐,常湘王殿下将人送来了。” 闻柒伸了个懒腰,勾了个笑眼望去,嘴角一咧:“哎哟,怎么是抬着来的?”闻柒挥挥手,禀退了宫人,瞅着那四人抬的软榻,笑着上前,踢了一脚,“这是残废了?” 这软榻上躺的,可不就是闻家姑奶奶看上的小妙人。 妙人儿哭丧着脸:“常湘王殿下把奴才扔去了敬事房。” “敬事房啊。”闻柒眸子下意识一瞟,落在某人裤裆上,贼笑地拍拍林小贱的肩,“那种野蛮人,咱不和他玩耍了,以后跟着姐姐混,吃香的喝辣的。” 林小贱捂着裤裆,哭腔很浓:“尊主子教诲。” 闻柒大手一挥:“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谁自家人?流氓才一窝!林小贱眼里蓄了一泡泪,不敢掉也不敢抹。今儿个之后,这宫廷万事通掉进狼窝了。 “羞花来,和姐姐说说宫里可有什么风吹草动?”两腿翘着,端了碟来路不端正的吃食,仰着下巴,十足的流氓却带着一股子自成一派的贵气。 诶,这才刚进了狼窝,就得掏肚肠,林小贱千算万算,算得准这燕宫百态,却栽给了这姑奶奶,羞花?这赐名……那都是泪啊。 林小贱道:“主子圣明,掖庭殿正闹着呢。” 闻柒眉眼一挑:“掖庭殿?太子?”对着外头吆喝了一句,“桂嬷嬷,热壶好茶来,再添些吃食。”眨巴着眼催促,“快说快说。” 这厮,要不要幸灾乐祸得这么明显?就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说是常广王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太医说折了两条胳膊,断了三根肋骨,怕是要睡上好一阵子,太子闻此大怒,差了大理寺卿彻查。”林羞花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自个刚认的主子,他那无所不知的脑袋也想不通这十三岁的人儿怎么就将一大男人踢得半身不遂呢? 闻柒端着茶杯,抿了一小口,笑莹莹地问:“查到谁头上了?” “常湘王殿下。” 栽赃嫁祸啊!祸水东引啊!林小贱垂着头,琢磨:为何是那位爷动的手?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嗯,奸情四起! 那厢,闻柒撒着腿丫子在软榻上打滚,扯着嗓子嚷嚷:“红颜啊!祸水啊!” 红颜是谁?祸水是谁?这位主子还是那位爷?林小贱只摇头。 闻柒一脚蹬着狐裘小毯,嚼着一嘴糕点含糊不清地大叹:“诶,这都是谁造的孽啊。” 还不是您老! 虽不知道谁是红颜谁是祸水,但林小贱敢笃定,就是这位主子造的孽! 闻柒坐端正了,抬抬手:“继续。” “常湘王自然否认,说是他要下手,踢断的就不是常广王的胳膊,而是命根子。”林小贱从四人抬的小榻里爬出来,抬着脸看自家主子。 “噗!” 闻柒一口茶水吐出,喷了林小贱一脸,嗯,上好的毛尖,御用贡品,皇上都没喝上几口,前儿个国库遭贼,洗劫一空了,这毛尖也遭了贼手,原来是进了这姑奶奶的贼窝。 林小贱抹了一把脸,无声叹息。 闻柒抹了一把嘴:“燕湘荀真有种!” 比不上您老人家!腹诽完,林小贱又说:“太医又说常广王身上的伤虽重,可还不至于昏迷至久,真正的原因是常广王中毒了。” 果然,果断又狠绝,这才是秦宓。闻柒拧着眉,托着下巴:“难道是蛇毒?” 林小贱点头:“常广王身上确实有小白大人的牙印。” 好你个秦宓啊,用人家窝里的嘴,反咬人一口!绝,真绝!闻柒眯着眼:“然后呢?” “宫人便说前些日子皇后给常湘殿送了个美人,唤作西秀,那西秀姑娘原是常广王宫中的近侍,常广王殿下还没尝鲜呢,居然让常湘王殿下赏赐给了太监做对食,常广王实属气不过,这才与常湘王打了起来。”林小贱嘘吁不已,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位爷都知道,想来这燕宫都被那位爷捏在了手心。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闻柒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眉眼上挑,尽是趣味,“皇帝老头怎么说?” “皇上多少忌惮元妃和凌国公府,常广王又是个十足的纨绔,只是太子殿下那也要个交代,皇上便下旨将常湘王押去天灵池,让天灵池的寒气好好洗洗常湘王一身气焰,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没伤筋动骨也有的受了。” 天灵池的水,至寒,专用来惩治大燕犯了过的皇家子嗣,要不了命,就是吃些苦头。诶,常湘王也是遭罪啊,这窗外,寒风大作的。 秦宓这手,也是出得狠啊。 闻柒撑着脸,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林小贱瞅瞅窗外:“主子,您在看什么?” 外头,风刮得更嚣张了,冷风瑟瑟,这深冬,越发冷了。 “我在看,”闻柒眨巴眨巴眼,扣着茶杯,捏了块糕点,任茶凉,她笑笑,“这天什么时候下雪。” 诶?这是盼着人常湘王受罪?要不要幸灾乐祸得这么明显。林小贱摇头,替前主子抹同情泪。 “羞花啊。” 哟,这阴森森的语调,真真毛骨悚然,每每这姑奶奶如此,那便是有人要倒霉了。 林小贱心肝一抖:“奴,奴才在。” 一条腿搭上了案桌,闻柒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敲着膝盖,幽幽问道:“知道常广王的胳膊是谁踢断的吗?” 您老啊! 林小贱缩缩脖子:“知、知道。” 闻柒挑挑眉,嘴角一勾:“你说说。” 说?能说吗?敢说吗?林小贱支吾了好半天:“常,常湘王。”诶,揣着聪明装糊涂,他容易吗?万事通神马的都是屁,在这姑奶奶跟前,就一龟孙子。 闻柒打了个响指,笑得春花灿烂:“回答正确,有奖哦。” 林小贱抹汗:“奴才不敢。” 她眨眨眼,眸中透着狡邪的光,狐狸一般:“厨房里温着一锅鹿血炖牛鞭,乖,去喝干净了,今天净身房的迟公公还跟我说先天不足,要以形补形呢。”挑挑眉,坏坏模样。 先天不足,以形补形…… 八个字,林小贱的死穴,谁会知道,这伺候宫妃净身沐浴的近侍内侍是个伪宦官。 天知地知林小贱知,哦,姑奶奶知。蛇打七寸,这位主子拿捏得如此精准,自此,他做牛做马万死不辞!绝啊! 林小贱哭了:“奴才,”重重一跪,“谢主隆恩。”这一锅鹿血炖牛鞭下了肚,那宝贝蛋不废,也要残了。 若论无良,此人称二,谁敢称霸! ------题外话------ 本来想提前交卷的,结果发现……全不会!不好意思,更新晚了,还记得林小贱吗,前面出现过,小七手下第一号打手 第五十章:本是玩心,弄巧成拙 林小贱哭了:“奴才,”重重一跪,“谢主隆恩。”这一锅鹿血炖牛鞭下了肚,那宝贝蛋不废,也要残了。若论无良,此人称二,谁敢称霸! 林小贱抹了几把伤心泪,一脸悲壮,转身,步步蛋疼。 忽然,茶杯一扣—— “出来。” 林小贱回头,瞅见自个主子勾了勾手指,然后蜀绣流苏动了动,一条晶莹剔透的小蛇扭着身子蹭过去。 可不就是常湘殿里的小白大人。 “燕湘荀让你来的?” 小白大人晃尾。 “刺探军情?” 小白大人摇头。 “咬我?” 小白大人摇头又晃尾。 闻柒眯了眯眸:“要听话哦,不然,”扯嘴一笑,牙齿白森森,“炖了你。” 小白大人身子一软,在闻柒裙摆上滚了三滚,又蹭了蹭,眨巴着眼珠子,撒欢似的。 瞧瞧,这欺软怕硬的主,哪还有半分平日里嚣张耍狠的样! 闻柒乐了:“看在你咬了那个色胚立了一功的份上,来,”人往榻上一躺,手脚一摊,哼哼道,“让你舔舔。” 得,还真大爷!不过一物降一物,小白大人乖得跟猫儿似的,蜷在闻柒手心,蛇信子舔得欢快。 德行!常湘王分明让来吓唬的,这让舔还就真舔上了? “乖。”闻柒揉了揉小白大人的脑袋,好一通爱抚,“将这药送回去给你常湘殿的主子,记得嘱咐,天灵池的水冷着呢,伤寒冻骨也是病,得治!” 小白得令,小尾巴卷着锦盒就扭走了。 兜兜转转,这百灵草还是完璧归了赵,偷鸡摸狗她都干,只是无功受禄欠人情,不是她的作风。 呼——呼——呼——寒风大作,这雪,终归是落了,指甲大小,这大燕的初雪来得可真汹涌呢。 这啊,是应了谁的景。 闻柒得意地笑,酒足饭饱好生惬意,捧着一鼎从国库顺来的蓝田暖玉炉,伸了个懒腰,推开寝殿门,边走边解腰带,衣裙丢了一地,她抱着暖炉,四脚朝天一躺—— “喵~” 闻柒一个打挺,定睛一看,昏昏暗暗里,数双绿油油的眼,森森发光。 猫!是猫!闻柒一颤,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喵~喵~喵~” 暖炉一滚,咚——砸在地上,暖玉生辉,淡淡光晕,照见黑乎乎一团——毛! 闻柒鼻子一痒:“阿嚏!” “喵——喵——喵。” 一只,两只,三只…… “阿嚏!阿嚏!” 靠,全身都痒,闻柒打了个滚,挠了一遭,一捋袖子,全是红疹,眸间顿时蹿了火,大吼一声:“妈蛋,哪来的猫!” “喵~” 闻柒拳打脚踢:“滚!” “喵~喵~”一只堆着一只,张牙舞爪。 “你丫个畜生,不准碰老娘!” “喵喵喵……” 顿时,一只在炸毛,三四五六只在抖毛,全是毛。 天知道,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某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妖鬼神魔,就怕猫毛一抖,靠!过敏! 彼时夜深人静,彼时鸡飞狗跳,彼时撕心裂肺。 “滚犊子!” “快,把这些猫都弄走。” “阿嚏,阿嚏!” “炖了,给老娘炖了!” “……” 顿时,华乾殿里灯火通明,映着流苏飞舞,猫儿叫,人儿嚎,地动山摇。 “秦宓,操你丫的蛋。” 一声惊天动地,惊飞了夜鹰,雪,还在落,越发肆意。 这夜,闹腾着呢。 含章殿里,烛火摇动,暖烟生紫,朦胧里,笼得容颜如画,侧卧美人榻,大红的狐裘,人面如玉,画不尽的妖娆。 “爷,华乾殿宣了御医。” 微微抬眸,泼墨的纯黑,极美,秦宓轻言:“猫儿怎么了?” 梁六道:“给炖了。”十几只猫儿,煮了一锅,诶,真真慎人。 眉,微蹙,他侧躺狐裘,笼了一身红色浅影,微微清冷:“爷的猫儿。” 爷的?哦,闻家小姑奶奶啊。 梁六赶忙回话:“起了疹子,倒是没有大患,就是七姑娘碰不得猫畜,身子不服,浑身奇痒,也有得七姑娘受了。御医开了方子,说离了猫畜远些,再好生修养个三五天便无碍了。”诶,谁知道那小祖宗怕那猫毛,要是爷知道…… 嗯,爷会炖了那几只猫。 “她该生爷的气了。”漂亮的眉头皱着,他薄唇紧抿,“爷该拔了猫儿的毛。” 偏生,爷拔的,是爪子。 本是玩心,弄巧成拙。那小祖宗能不气? 梁六抖抖肩,脖子缩缩:“说是炖那猫儿之前,先拔了毛,扒了皮,放了血,还抽了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好一番折磨才下了锅,想是七姑娘气得不清。” 这手段……娘呀,闻之心颤啊。苦了那几只猫,全尸都没留个,惨绝猫寰啊,这会儿,还熬着猫汤呢。 “她可会来找爷闹腾?”眸子忽而漆亮,徐徐浅辉,夺目的绚丽,秦宓似笑。 还指不定怎么闹腾,爷这是?迫不及待?梁六端详着,仔细着:“七姑娘那性子,睚眦必报,怕是后半夜里爷没个安生。”梁六斟酌,“没准这会儿就快寻到含章殿来了,非得掀了屋顶。” 梁六敢笃定,那位闹起来,还不得翻天覆地,不死不伤也得伤筋动骨,哪里惹得起,还是躲得好。梁六继续苦口婆心:“爷,要不咱出宫去?” 风吹,烛火摇,一声浅浅的轻笑溢出红唇,秦宓笼着红裘望向殿外,柔和了满眼的冷峻,他缓缓言:“在殿外留一盏灯。” “额?”梁六一愣,“不出宫?” 殿里静谧,秦宓敛眸不语,唇角微微扬起。 留灯呢,爷的心思,没有明月,亦可诏明月,窗外正寒,天昏色等风雪,爷,在等她。 ------题外话------ 考完了,也到家了,更新会准时,更新在上午 第五十一章:爷的美人计 留灯呢,爷的心思,没有明月,亦可诏明月,窗外正寒,天昏色等风雪,爷,在等她。 诶,对上闻家姑娘,爷要赔夫人,还要折兵。梁六唉声,转身去留灯。 秦宓忽然吩咐:“爷要沐浴。” 梁六折回来,甚是不解,这会儿都三更天了,何况……梁六提着胆子:“爷,方才已经洗了四遍了。” 长睫微动,声微冷,秦宓只道:“程三。” 无波无澜平铺直叙的语气,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度,梁六额角一抽:“爷,属下是梁六。” 秦宓眉头微拧,眸色更深了,似晕不开的墨色:“话太多,爷给你找些事做。”手指轻抬,捻着灯芯把玩,忽明忽暗里映着指尖瓷白。 他生了一双世间至美的手,杀生予夺,弹指杀伐。 梁六躬身:“属下知罪,爷吩咐。” 顷刻沉吟,秦宓沉了沉眸:“爷听说,前些日子北疆进贡了好些玩意。” “确有其事。”梁六疑惑,这芝麻绿豆的小事爷素来不过问的,梁六试问,“爷想要?” 只要爷点头,那还不是探囊取物的事。 只问:“可有北疆的玉莲子?” 玉莲子?爷要那玩意作甚啊?梁六越发拿捏不准爷的心思,回得仔细:“炎帝前儿个赏给芊妃了。” “去给爷弄来。”秦宓言简意赅,完全不由分说。 那女人手里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再说……梁六胆战心惊脸直抽:“爷,那,那是女儿家滋养容颜的物什。”梁六就纳闷了,他家爷虽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可最是不喜女儿家那点琐碎,容不得一丝女子气,这玉莲子虽也是滋补生肌的圣物,可毕竟是女人家的玩意,梁六吊着胆子多嘴了一句,“爷是要?” 秦宓语态懒懒:“爷的手被猫抓伤了,要好生养养。”抬手,借着灯火他细细看着指间。 梁六探头望去,抓伤?哪呢?爷那手,如葱白,似玉润,漂亮得快要晃花他的老眼,再说,那几只猫哪有能耐伤爷的手,被拔了爪子还不是撒了几腿子,连爷的身都不敢近,也亏得就闻家小祖宗碰不得猫,惹了一身红疹子……诶?闻家小祖宗? 梁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哦,咱爷也会怜香惜玉了呢。 梁六抿嘴,忍着笑意:“爷,可是放在洗澡水中?”难怪爷要沐浴呢。 秦宓懒懒窝着狐裘,不语。 梁六嘴角越发扬得高:“泡在水里药效最快,七姑娘沾沾水便好。” 秦宓丢了个冷眼便张望殿外,指尖相扣扯乱了狐裘:“她怎生还不来?”语气竟有几分督促的意味。 诶,爷不淡定了,简直被人勾着魂走。 梁六宽慰:“爷,不急,这会儿肯定快来了,七姑娘性子急。” 秦宓抬眼,森寒摄人,侧脸轮廓冷硬了几分:“爷家猫儿来了,若是水还没备好,那野猫怎么被炖的,你就怎么下锅。” 什么时候闻家那只猫儿变成爷家的了?得,爷真急! 梁六得令:“属下这就去。”抽筋扒皮放血下锅,他怕。 雪停时,已是半盏茶后。灯芯摇摇曳曳,换了几许,忽而,殿门大开,一缕寒风灌进来,刮得灯芯明明灭灭。 屏风后,荡漾的水声骤停,传出嗓音清冷,略微嗪了笑:“来了。” 啪嗒、啪嗒……一顿,一响,是风摇窗台的声响,一双手骤然扣住,紧闭了门窗,烛光停住摇动,拉长了那人儿的身影,依着门,交叠地抱着双手,插着腰抖着一条腿,单薄的白色襦裙摇动,她唇边挂着一贯的笑,痞痞的,很坏:“在等我?”眉毛一挑,几分凌厉,几分挑衅,尽是逼人的光彩。她深呼吸,不急不缓:嗯,慢慢玩,这夜还长。 隔着浓墨重彩的描画屏风,只映出秦宓精致的轮廓,免不了模糊,却也是极美的,他轻轻颔首,染了冬夜微寒的嗓音清澈得极是好听,他道:“嗯,等了好些时辰。” 闻柒微微一笑,美眸轻眨,甩甩宽袖,流里流气:“哎哟,今个儿白天才见过,怎生还如此望穿秋水。”迈着欢快的小碎步上前,撑着身子凑近,笑未达眼底,眸森寒,“爷,您老就这么想我?”白天还说各走一边各安天涯,这会儿找上门来,这是造了什么孽。 隔得近了,一张巴掌大的脸蛋整个被火光笼住,俏生生的,明眸皓齿,只是,红疹点点,斑驳遍布,生生少了几分美感,多了些滑稽。 诶,瞧瞧这脸,一物降一物啊。 隔着屏风,明火照着艳丽的水彩丹青,映出了闻柒凑近的脸,秦宓细细端详了一番,手指指着屏风里她的脸,嗓音闷闷:“好像比爷预想的还要丑。” 提起这茬,闻柒瞬间心头蹿起了火,脸上更是急火燎原,又疼又痒,她咬紧牙关,恨恨磨牙:“托了爷的福。”挠了挠脖子,越挠越痒,眸子火光四溅,手指尖都着火般,在身上一挠一把火。 “乖,莫要挠了。”半骗半哄,秦宓好不温柔。 咯咯咯——咬牙切齿的声音,闻柒攥紧了拳头,眼睛直锁画中人影,似乎要穿透,要撕裂。 见闻柒一步不动,秦宓更放软了语气,柔和好听得一塌糊涂:“听话,过来,给爷再仔细瞧瞧。” 闻柒一声冷哼,半步不动,直接抬脚,踢翻了屏风,顺时水花漾开,眯了眸光。 眼下,烛火摇,水花落,美人侧躺芙蓉浴,肤白凝玉发如墨,沾几许湿气,容颜绯色笼了水雾,半人高的浴桶里,水漫茱萸,飘着几朵玉莲子,晶莹剔透甚是好看,衬得薄衫尽湿下的肌里分明,若隐若现欲遮还休,别有一番撩人。 啧啧啧,美人啊! 闻柒肆无忌惮地打量,顺着水往下看,眼珠子乱瞟,抬头笑得不怀好意:“哟,这都脱上了,怎么,打算来个美男计?”挑挑眉毛,笑意更大,“既然是美人计,那至少得脱光不是?” 脱光,按到!狠狠蹂躏!丫的!闻柒手都痒了,她自个顶着一张斑点狗的脸,瞅见这厮花儿一样美的脸就来气。 秦宓却笑:“美人计,你可受用?” 闻柒笑得欢,眼里却没半分笑意,阴森森:“好啊,甚得我意。”大手一挥,调笑,“乖,脱光了躺榻上去。”看老娘不弄残你丫的! 水声起,玉莲子漂浮,他微微漫出水面,双手裸露撑在浴桶边缘,没有骨头般软软依着,神色慵懒,浅笑邪魅,道:“鸳鸯戏水如何?” 第五十二章:猫儿,乖 水声起,玉莲子漂浮,他微微漫出水面,双手裸露撑在浴桶边缘,没有骨头般软软依着,神色慵懒,浅笑邪魅,道:“鸳鸯戏水如何?” 鸳鸯戏呀嘛戏水…… 娘哟,别这么勾人成不?这是赤果果的引诱啊。 闻柒皮痒骨头痒,又挠了挠,好像怎么也挠不到痒处,像点燃了火,心尖都焦灼了。 娘的,怎么回事?难不成秦宓往她心尖都搁了猫毛,咬咬牙,攥攥拳头,她强作淡定:“这都色诱了,”踢了踢木桶,凑上前,目光交织,似要扎进去,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怎么,你不嫌老娘脏了?” 秦宓勾唇浅笑,雾气熏红了侧脸,平添了一抹媚态:“一时片刻爷还能忍。” 妈呀,真他妈诱人!闻柒有点头昏脑涨了。 她想,男色昏头,不妙!她是那种会色令智昏的人吗?这等美色,这等傲娇得引人犯罪的美色……她心肝颤了颤,好像不太受控,浑身越发痒了,嗯,玫瑰带刺,美人有毒,她是来算账的,眯上眼,一咬牙:“今天若是不办了你,老娘雄风难振!” 话落,素手成爪便蹿进水中,直袭那一处要害,腹下三寸……水花乱坠,珠成帘,欲遮水雾里那绝色容颜。 她眯眼,视线只锁那腹下三寸,轻薄衣衫尽湿,水滴顺着起伏张驰的肌里,下滑,下滑,没进……闻柒吞吞口水,花了眼,晃了神,心猿意马,手上动作一顿—— 秦宓骤然起身。 啪! 闻柒瞪大了眼,不见腹下三寸,入目尽是水花,雾蒙蒙一片,将那勾人犯罪的撩人光景遮了个严严实实。 靠!闻柒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指尖前探,正欲刺入水花,然,手腕一紧,一个重力,反扣,锁住,她丝毫不能动弹,眼冒火星狠狠瞪去,水花已渐落,只余一层薄雾,咫尺间,秦宓便站在了她眼前,毫无预兆映进了眼底,依旧瓷白精致的容颜,微微沾了水汽,带了几分浴后的慵懒风情,着了一件绯色的长袍,未束腰带,半敞前襟露出一片白皙的光景,被热气熏地微红。 闻柒一脚踢开了地上尽湿的衣衫,擦!换得真快,差一点看到……咳咳咳,差一点攻击到要害了。抬眼对视,天杀的,无时无刻不勾人心痒,她心神不宁,又是一愣,下巴忽然被抬起,那是一双冰凉入了骨的手,凉凉指尖从下巴缓缓拂过,至脸颊,不由抗拒的温柔,他细细望着她的脸,轻问:“疼不疼?” 一股酥痒从脸上直接蹿进了心坎,闻柒一个咯噔,愣了一下:男色果然惑人!眨巴眨巴眼,回神,倾身后退,扯嘴一笑:“想知道?”忽然抬手,掌心覆着他手背,轻缓摩挲,唇角一勾,媚眼如丝极是妩媚,“那我让爷也尝尝这滋味如何?” 说完,五指一弯,轻佻慢捻,锋利的指甲擦过秦宓手背,顿时那白润剔透的指间便多了一道红痕。 闻柒眯着眼细细瞅瞅,嗯,甚满意,她拂着那红痕,眉开眼笑,学着方才秦宓的语气问:“疼不疼?” 说着闻柒手指倒扣,正要用力,腰间忽而一紧,她狠狠撞向秦宓,鼻尖磕在他胸膛,不疼,酥麻了一下,她一个晃神,任那浅淡的龙涎香扰了心智。 猝不及防,他拥着她的手重重一拉,水花溅起,两人落进了水里,一股温热乱窜,她身子一软,撞在秦宓身上,他反手一揽,将她抱住,肌肤相贴,毫无缝隙,耳边,是他轻快的笑:“张牙舞爪的,怎生如此不安生,在爷手下你讨不到好,听话些,爷会少让你吃些苦头。” 水漫肩头,她鼻尖全是他的气息,伴着淡淡玉莲子的清香,水打湿衣襟,垂眸,绯色相缠着白色,水纹潋滟,蠢蠢欲动,她恍恍惚惚,听见两个呼吸声,交缠相绕,她闻见心如擂鼓,那是谁? 他丫丫的,美男计!竟然对她屡试不爽!不妙! 闻柒重重摇头,手脚乱窜,顿时激起水花乱飞,她咬牙,仍是不能动弹,这干煸的小身子完完全全被秦宓笼在怀里。 奶奶的!闻柒抬头,死死瞪着,恨恨磨牙:“我不介意吃苦头,只是不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老娘可就不答应了!” 说完,左手下滑,探进秦宓腰间,触手的温热近乎灼人,她咬牙,一紧一扣,同时抬右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骤然双手收力,狠狠一拉,对准秦宓的脖子就一口下去。 这才是闻柒,连本带利,她从不吃亏。 窗外没有月色,雪停了,纸窗前落了一层厚雪,笼在烛火里,划出莹白的浅光,丝丝温柔,反照窗台,映得人妖娆,紧紧相拥,脖颈交缠,静谧柔和极了。缓缓,一滴血落,没入水中,晕开妖治的纹路,似夜昙花开。 他不曾动作,久久,抬手,轻拍她挺直的背脊,微微侧头,唇贴她耳际,浅浅的气息倾洒,声音温柔入了骨:“爷便知道,你这猫儿不会听话。”手顺着她的背脊落在她腰上,轻轻揽着,他俯身,亲吻了她的发,安抚的语气,“乖,爷让你一次,你莫要再闹。” 他不出手,任她狠狠地咬,直至满嘴温热的血腥,冲昏了她头脑,轰鸣一般的躁动。 这个男子,他若对谁温柔,那个人便注定要万劫不复。闻柒想,他太会攻心,所以,她只能攻身,她抬眸,见缠绕秦宓脖间的手臂裸露,斑斑点点的疹子,这便是她节节败退的果子,不是好果子!她侧脸望去,视线相缠,她道:“秦宓,老娘和你誓不两——” 骤然,所有嚎叫偃旗息鼓,她瞪大了眼,张嘴发不出声,腰腹一麻,身子一软,便跌在了秦宓怀里。 她想,世上最阴毒的武功不是九阴真经,是葵花点穴手! 秦宓捧起她的脸,额头相触,声线温柔,似哄:“这话爷不爱听,以后不准你放肆。” 誓不两立?他不喜欢,自然,不容许。 秦宓细细凝视,眸间全是闻柒的影子,瞪着眼,张着嘴,眉间拧紧,有些凶神恶煞。 天杀的! “不许在心里骂爷。”秦宓抬手,笼了笼闻柒额前的发,唇边噙笑,“你这猫儿总是这么不识好歹,爷次次纵容你,你还这般跋扈,让爷身上见了血的,爷只让你活了,爷对你还不好吗?” 好?次次嘴上便宜,咯牙! 闻柒再瞪,眼里冒火。 秦宓失笑,只觉着心痒,细细看她的脸,微微蹙眉,拾起水中玉莲子,捧了水,替她擦拭,玉莲花拂过她的脸,一寸一寸,然后是脖子,手腕。 他温言细语:“猫儿,不要任性,爷会对你好。” 猫儿?操?眼又瞪大一分。 天知道,闻柒这辈子、上辈子,最恨的,就是猫!恨不得将之人道毁灭! 无疑,闻柒是任性的,难训的,一身野性。心头微暖,秦宓只觉得欢喜,眼角笑意更甚,揽着闻柒的肩,安置在怀里,轻轻拂着她的脸,动作如此轻柔。 秦宓说:“这次是我不好,很快就不疼了。” 他眼里,溢出了一种近似温柔的东西,闻柒嗅见一股气息,微醺,忘乎所以。 果然,别样温柔,太要命。 相拥久久,一瞬凝旧,窗前,雪融,润了夜昙花,地上水漫过浓艳丹青,晕开花纹。 殿外,脚步踌躇,欲前又止。 “说。” 内殿,秦宓轻言一字,轻轻冷冷。 梁六上前,压低声音:“爷,衣服备好了。”推开门,敞开一条门缝,捧着女子衣裙上前,刚走一步—— “出去!” 声音极冷,不由分说的命令,爷,恼了。 梁六脚下一顿,立刻转身,眼角只见了一片狼藉,水漫寝殿,木桶中,闻家姑娘伏在爷身上,衣衫不乱,只是尽湿。 梁六大发誓,毫无看头,除了奸情,只是那玩意用鼻子都能嗅得到好吧,哪用偷窥,爷恼个什么? 梁六忍着低压,吸了口冷气,放下衣裙,转身出去,顺带合上门。 爷突然出手,指尖一点,锁了门,严严实实,衣裙掠起,划过长弧,落在他掌间,单手搂着怀里的人儿越出了水中,侧躺软榻,水花蔓延,湿了红色狐裘。 秦宓扬手,落下重重纱帐,他轻解衣衫,肩头微裸,锁骨若蝴蝶,欲飞。 闻柒一愣,一抖,眼都眯了,脑袋放空,做了两辈子最蠢的一个举动:闭上眼。 她素来贯彻美色当前,能看就看,能摸,赶紧的。独独这次,没出息地天旋地转,口干舌燥,闭紧了眼当乌龟,耳边闻见男子轻快的笑声,她猛然睁眼,一张俊得一塌糊涂的脸便撞进眸间,撞到了心坎,微疼,乱了呼吸,她愣愣地忘了闪躲或者防备,一双眼便由着秦宓支配,看着他的眼,他的唇,他一身极致艳丽的袍子,水湿的花纹活了般渲染妖异,她想,这样华丽的颜色、繁杂的色染蜀绣,也唯有这个男子能不被这等张扬的靡丽夺去光泽,她想到了一种贴切的形容,红尘世俗里唯一的贵族。 是的,怕是再也没有谁能将这样骚包的袍子穿得这样贵气逼人。闻柒开始想入非非,你说,扒去这身行头又是怎样的光景?想着,身上一凉,她露出了半个肩头—— “夜里寒,你不能穿着这身湿衣裳。”他指尖擦过她肩头,凉凉的,他气息微乱,声音竟有些哑,“冷吗?” 冷?不,她热,一把火直接烧到了她脸上,血气上涌,热血沸腾热得很。顿时她目瞪口呆,眼珠子一溜,望见了一只手,在她衣领处,覆在她光裸的肩上,却丝毫不带*,如此好看的手,除了秦宓,别无他人。 他在干什么? 那只手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腰间,捻着束腰的玉带,轻轻摩挲 哦,他在脱她的衣服,正在犹豫从哪下手。 闻柒倒抽一口冷气,抖着睫毛,半眯媚眼,挑着望去,一张笑颜勾人。 秦宓薄唇轻抿,微敛了笑,似乎苦恼,手指慢捻:“解了你的穴道你又该闹了。” 所以? 闻柒瞪眼,只见秦宓抬手,灯芯拈灭,黑压压昏天暗地,她浑身一僵,黑暗中,秦宓的气息近了,腰间一松,玉带垂落…… 风卷起流苏,芙蓉帐里,一度魈魂。 半响过后,帐中一声嘶吼。 “秦宓,你丫的流氓!” 地动山摇…… 昏昏暗暗里,隐约只见一个小人儿上蹿下跳,一个猛扑,按住男子,一脚踹出,卷了流苏,一扯—— 咚!烛台倒,燃起火光升辉,顿时,亮如白昼,浓烟弥漫。 火光四起,一个须臾,灼灼夭夭,火势大作,蔓延。 她说:秦宓,哪里逃! 他说:闻柒,抱紧我。 殿外,夜深人静,更声响。 一炷香后,芊熹殿里,宫人慌忙来报:“皇上,出事了。” 内殿,案桌上摆了一盘棋局,炎帝执白子,芊妃执黑子,纤细的手指落下一枚黑子:“皇上,该你了。” 嗓音清幽,女子一身大红宫装,略施粉黛,一双重瞳浓墨不染,微微黯紫。 炎帝未抬头,落了一子,道:“说。” 宫人回:“含章殿走水了。” 炎帝猛然抬头,满眼精光,语气急促,忙问:“秦宓呢?” 芊妃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几不可闻。 含章殿大火,秦宓该如何?是天灾?还是*?可有局中局?或者连环计?如何能不做思量,这宫中,风吹草动都可能掀起波涛汹涌,何况含章殿里宿的是秦宓,那个有能力翻覆大燕朝堂的男子。 炎帝慌乱,催促:“快说,秦宓呢?” 宫人顾不得擦额头冷汗,连连回答:“火势太大,未见六王爷踪影。” 炎帝蹙眉,若有所思,严寒的冬日,眉间竟沁出细密的汗来。 含章殿大火,秦宓失踪,这火烧得太诡异,若秦宓知晓,非他放任,这火如何烧得起来,那么,若不是无意,便是有心。 炎帝一丝也揣度不出,千万思绪揪在眉头,越拧越紧,宫人战战兢兢,越等越心慌,小声请示:“皇上,这火是救还是不救?” 炎帝突然反唇冷笑:“救,当然要救。”又落了一子,他罢手,看了看窗外光景,眉宇一舒,神色精明,“夜里东风,含章殿向东,火势太快,传朕旨意,常钰王领御林军三千,前往含章殿救火。” 夜里东风,火势太快…… 八个字,各种其意不得而知,宫人似懂非懂,只道:“遵旨。” 炎帝起身:“摆驾含章殿。” 一行人,打灯出了芊熹殿,徒留棋局,未解。 芊妃执一子,素手拈着,落下,只一子,满盘大胜,她冷笑出声,轻哼,勾唇嘲弄:“老东西,过得可是太安逸了?” 扬手,拂了棋盘,芊妃起身,看着窗外光景,凝向含章殿的方向,久久出神。 年轻宫人拿了件披风:“娘娘,风大,当心着凉。”她是芊熹殿的掌事女官,宫里都唤一声十初姑姑。 女子只是轻笑,依旧凝着昏暗夜色,遥望那一点远处的火光,伸手,纤长的指挽着夜风,她道:“今夜刮的是西风呢。”痴痴一笑,“那老东西还敢盼夜里东风,火势大作。” 十初姑姑言:“皇上许是盼着东风,最好将含章殿连同六爷一起烧个干净。” 天灾也好,*也罢,西风东风皇上要扇风,何人点火,谁计较,便是*,亦能成天灾。 “皇上啊,要扇一把风,一把东风,最好燎原了含章殿呢。”芊妃轻嗤,眼角微挑,邪魅,“老东西,痴人说梦。” “皇上自然动不得六爷。”十初姑姑微微迟疑,抬眼察言观色,方才道:“娘娘不去见见六爷吗?” 芊妃摇头,唇边一抹笑:“不急,他要了我的玉莲子,我可要好好想想问他讨要些什么。” 转身,女子黯紫的眸,妖异了容颜。 传闻炎帝宠妃,紫眸妖艳,惊了世俗,宠冠六宫,非世家出身,无人知晓出路,只唤陌芊荛。 这夜,西风乱舞,燕宫缭乱,漆黑的天际,升起了火光,浓烟在蔓延。华乾殿外,两盏宫灯被风吹着摇摇晃晃,西厢寝殿关紧了门户,一行宫人打灯照来,华妃宫装曳地走在前头,轻扣殿门,唤了两声:“小七,小七。” 殿中无人响应,一片静谧。 “可在?”闻华裳轻问,依旧无人作答,殿中却亮着烛火,抬手,推开殿门。 骤然,门开,烛火熄灭,望不清里头光景,只传出闻柒的声音:“姐姐,我正要歇着呢。”懒懒的,带了几分惺忪,还有些嘶哑。 闻华裳细细看了看,借着殿外宫灯隐约只见流苏飞起,落了纱帐,脚步便停在了殿门口:“那便好。” 闻柒打了个哈欠,嗓音昏昏欲睡:“姐姐可有事?” “方才你吵着嚷着要掀了含章殿,这会儿含章殿走水了,姐姐不放心你便来瞧瞧。”闻华裳拧了拧眉头,前半夜对被那猫儿闹得心有余悸,后半夜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心惊亦心慌,显然的*,她各种揣度,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 闻柒听罢,哼成一声肆意的笑,听着很是欢快,道:“哟,走水啊,真是老天开眼呢。” 她倒是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丝毫嘴上功德都不留,一吐为快的嚣张,泄愤般。 闻华裳更是担忧,语气苦口婆心:“莫要乱说话,你与六爷无冤无仇,那猫儿也指不定是谁弄巧成拙了,六爷那闹不得,你就多避着些,省得惹上是非。并非姐姐性子软弱,只是宫里息事宁人才能过得轻松些。” 闻柒连忙回话,接得顺溜:“姐姐说得是,狗咬我一口,我怎么能回咬一口呢。” 这大燕宫中怕是也只有这一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胆大包天,六爷的是非,到了她嘴里,话成了家常,无关紧要,恶言相向。 实在胆大……闻华裳头疼,轻斥:“说的什么话?” “人话。” 闻柒答得很坦荡,隐约暗光里瞅见她一脚踢上了流苏,撒泼发狠似的。 毋庸置疑,她与六爷,缠了是非纠葛。 闻华裳不多问,只苦劝:“你这丫头,还有几日闻家行大丧,你便安生些,莫再惹出什么乱子,别嫌姐姐念叨,姐姐说的话你记着点。” 行大丧?尸体都没有,燕修那厮吃饱了撑的? 闻柒冷哼,没说话。 里边人不给反应,闻华裳无奈地轻叹一声:“夜深了,姐姐不扰你了,你好生歇着。” 关了门,一行人走远,殿中忽然亮起了烛火,一声巨响,床榻摇晃,流苏曳动,虽不曾翻天覆地,却也地动山摇,随即床幔被一脚勾起,露出榻上光景,一小小的人儿压着容颜绝美的男子,手脚交缠,衣衫凌乱,视线相对,都燃起了火光,却满满是对方的影子。 “爷,你猜狗咬了我一口,我会怎么办?” ------题外话------ 哭得没力气,加上存稿也就这么多,首订如此字数,我郑重说一声:不好意思。后半夜我才能码字,白天得陪着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吃不消,身边得有人看着,若是字数不多,原谅我,丧事期间,我只敢保证不断更。 第一章:共枕而眠 “爷,你猜狗咬了我一口,我会怎么办?” 闻柒一声轻笑,抬脚,压住了秦宓的腰腹,一个打挺,坐在了他身上。 秦宓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音有些暗哑,低沉得好似久酿的离人醉,久久喘息,才道:“回咬一口。” 闻柒摇摇头,一只手按上秦宓胸膛,顺着肌里下探,慢条斯理恰似撩人,笑道:“回咬一口?那多亏,既然沾了一嘴毛,怎么也得多咬几口。” 话落,反手一转,扣住秦宓腰腹,闻柒扯扯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脸上红疹已微不可见。秦宓抬手,指尖落在她唇上,而后不动,轻语:“别咬脸,爷还要见人。”他看她,眼眸落了浓重的墨色。 唇角微凉,丝丝入扣,蹿上心头,一个咯噔,闻柒额角一跳:丫的,这男人要不要时时刻刻无时无刻都勾人得这么惊世骇俗。 她突然发现好想对这厮越来越没抵抗了,怎么回事?不妙啊。唇边似乎那抹凉意散不去,她舔了舔唇,又觉得舔完了口干舌燥,娘的,坑爹得紧。 闻柒不爽,甩脸,龇牙:“滚你丫的,老娘嫌你脏。”吼完一把推开秦宓,还后跳了几步,离得远远的。 嫌脏?那还次次动嘴。 秦宓垂眸,撩开蜀绣彩锦的袖摆,一张妖孽的脸凑近,细细嗅了嗅,眉头皱了:“确实脏,爷身上全是你的痕迹。”没有脂粉,没有半分女儿家气息,全是她肆意张狂留下的痕迹,嗅不见何种气味,只觉得挥之不去缠绕于他,几番隐忍都不得安宁,秦宓抿唇,“梁六,打水来,爷要洗澡。” 殿外,梁六飞檐走壁,落在门口:“是,爷。” 靠之,当自个家啊!闻柒对着殿外吼:“打哪来滚哪去!” 梁六嘴角一抽,吞了口怨气,一个两个,都难伺候,他眼望四天,来个充耳不闻,看云里月亮星星数着雪花玩,任殿中剑拔弩张。 “秦六爷莫不是被含章殿的浓烟糊了脑袋?擦亮你的眼瞧瞧,这是老娘的地盘!”闻柒跺跺脚,面红耳赤大声嚷,“你丫的再赖着不走,我敢烧了你的含章殿,就不怕把杀人和放火都做全了。”说着一脚踹过去。 秦宓顺势一个侧身,斜躺在床榻里侧,单手撑着下巴,甚是闲适:“你若有那能耐,爷也由着你,性子太野的猫,还是放养得好。” 放养?合着这位爷逗着她当宠儿玩?怎么?还有圈养?擦!闻柒一把扯碎了流苏,狠狠砸在秦宓身上:“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老娘最讨厌猫见一只杀一只,见两只杀一双,杀你个全家不剩一个不留!” 嗯,这模样越发像炸毛的猫儿,会挠人。 秦宓执着那段流苏把玩,眸间是化了冰寒的流光,唇角浅掠,尽是戏谑:“那怎么才好,爷越来越喜欢猫呢。” 娘的,还耍着她玩,想她玩心玩计玩人玩了两辈子,这厮却让她栽了个大跟头,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矫情点说,一报还一报,一物降一物,尽管他妈的她很想否认。 她想,秦宓的亏她躲不掉了,吃定了。一咬牙一闭眼,她豁出去了,一把拽住秦宓手头垂下的半段流苏,用力一扯:“老娘不陪你玩了,秦宓,你到底要怎样,是要那一令天下的龙虎令还是我这闻家遗孤的命?要龙虎令你就做梦,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到了我闻柒的手里那就是我的东西,觊觎者不死不休。若是要我的命,干脆点,别玩这种猫捉老鼠你追我赶的把戏,有本事和我痛痛快快鱼死网破,就算打不过你,老娘拼了命也要让你脱一层皮。我要再怂,我就不姓闻!” 闻柒话落,手掌紧握,成拳,直接往那张俊脸上招呼,掠起青丝两缕,秦宓轻抬手,擒住了那皓腕,指尖轻抚,他抬眼,眸中碎了柔光:“爷倒希望你不姓闻,外头要闻家人性命的人太多,爷嫌麻烦。” “别人要闻家人的性命干你屁事!” 吼完,手上用力一扯,流苏尽碎,暖帐烛台,朦胧的浅光里,纱幔缓缓垂落,锦绣芙蓉里,隐约遮着小人儿的侧脸,轮廓娟秀,画得出精致,是含苞欲放的蕊。 稚嫩的容颜,未能倾国倾城,隔着漫天飞纱,碎光斑驳里,他未知未觉,痴了。 何时,这猫儿成了他背脊的逆鳞,他全然不知,她倒能耐,叫他甘愿担了这触之即死的麻烦。 他道:“你的命,是爷的。”片刻沉吟,烛光暗影里温柔了影子,他抬手,将女子指尖藏在掌心,与她说,“爷舍不得。” 一眼凝成了她的影子,她在他眼里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她的模样,她从未见过这样失神的自己。 勾魂夺魄,世间总有人逃得开,只是那人是秦宓,旁人还怎么幸免,他若动了心神地看你,就一眼,天塌地陷…… 闻柒抓了一把额前的发,有些烦躁:“你丫的别这样看我。”美男计神马的,那是她的硬伤!何况秦宓这张变态美的脸。 嗯,秦宓便不看她,看着她的手腕,手指拂过那只余浅痕的红疹,细细地摩挲,那样魅惑的轮廓,那样温言细语:“既舍不得你的命,我便会护着,龙虎令你想要夺也好,抢也好,无所不用其极也好,你想怎样闹都由着你,惹了麻烦,爷给你担着。”他抬眸,“只是,别与我针锋相对,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极少去掉那一身贵气,一个我字,凡尘了他。 闻柒指尖颤了颤,她想,完了,摊上大事了。 “我惹的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别说你爱上我了,我不信。” 调戏胡侃捉弄人的勾当她没少干,九分假里就掺一分真,说说情谈谈爱,骗死个人来不偿命,她混惯了,独独这次还真没有半点玩笑,认真得连自个都汗颜,直叫心肝颤抖,那话说得真靠谱:玩人玩心玩计都好,千万别玩风月,这玩意,要命。 “爷,你不会跟我来真的吧?”心肝又是一抖,“跟我玩情?” 秦宓微怔,神色恍然,眸间晕着朦胧,好半响:“那玩意爷不懂,爷只觉得你新鲜,爷还没玩够,别人自然动不得。”皱了皱眉,好看的唇抿成僵直的一条线,抬眼,不由分说的霸道,“你是爷的。” 他终归是不懂风月,将之当做了生杀予夺的念,怕是早晚要遭一番红尘的劫。 猝不及防,闻柒一把将他扑倒,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狠狠一勒。 哦,闻柒,就是他的劫。 她对着他,大吼大叫,手脚乱动,撒泼耍狠:“老娘不是宠物!” 他容她无礼放肆,只拂着她不停扭动的腰肢,嘴角噙了宠溺的笑:“宠物比你乖多了,若是宠物挠伤了爷,爷早便剐了它。” 敢情她连宠物都不如! “靠之!”骂完,闻柒拳打脚踢,毫无招式,纯粹撒泼。 秦宓皱眉,抬抬手,终是没动她,顺了顺闻柒乱成一团的发,哄着:“不许对爷无礼。” 不许?嘴里道着不许,却是谁任这人儿揉搓掐捏咬?在他不知晓时,就开始惯着她了,所她敢如此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地挥霍这等无赖本质。还很硬气地嚷嚷:“你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啊!” 他确实太惯着她了。秦宓拧眉,放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用力。 闻柒背脊一僵:“你在摸哪里?” 好看的眸极是专注地看她,秦宓道:“捏柿子。” 合着宓爷不惯着她的下限,也就捏捏她啊。 只是,闻柒是软柿子吗?是吗是吗?她抬起尊臀,狠狠一坐,撩起袖摆摩拳擦掌:“老娘跟你拼了。” 秦宓轻抬指尖,触在她肩头,闻柒身子一软,倒在了秦宓怀里,软了骨头般乖顺地趴着。 万恶的点穴手…… 闻柒张嘴就要破口大骂,秦宓抱着她一个翻身,天旋地转后,她偎着他,枕着一方绣枕,秦宓蹭了蹭她耳边的发,声音很轻:“爷累了。” 这放软的姿态,闻柒想到了一种贵宾犬,最凶狠残暴、撒起娇来却萌死人的那种。 她咬牙:“那就滚!”心坎好像塌了一角,妈的,软趴趴的。 秦宓垂眸,有些倦色:“你烧了含章殿,爷今夜宿在这。” 片刻芙蓉被散,秦宓抬手,捻灭了灯芯。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闻柒脑袋一热,黑暗里眨巴着一双大眼:“有本事你别玩点穴。”语气百转千回那个十八弯,怎么就拿不稳呢?咬牙,她可劲挣扎,毫无章法地使狠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乖。”一只手顺着她背脊轻拍,他轻哄,“别试图冲开穴道,你打不过爷,等有朝一日爷动不得你,自会任你作威作福,”拨了拨她的发,语气一沉“现下,听话。” 闻柒重重一哼:“等着。”眼一闭,养精蓄锐。她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骑在秦宓头顶作威作福,让她喊一声姑奶奶大驾,哦,她要在上,在上! 别瞎想,她闻姑娘很纯洁的,她只是要把秦宓压在下面,咳咳咳……当座骑! 诶,夜深人静,人总容易想入非非,闻柒一脑袋花花绿绿,全是秦宓各种被蹂躏的画面。 忽然—— “你在干什么?”声儿是颤抖的,闻姑娘慌了。 秦宓沉而静气:“就寝。” 闻柒声再抖:“手放哪?” 嗓音慵懒,邪魅而低沉:“抱你。”他紧了紧手,将小人儿整个抱在怀里。 闻柒炸毛:“秦宓!” 秦宓撑起身子,借着殿外的宫灯看着怀里的人儿:“不困?” “手给老娘放开!” 原本缠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拂过她背脊每一处,轻而撩人,秦宓俯身,贴着闻柒耳垂,气息温热,熏得他嗓音极是温柔,秦宓说:“爷发现,爷不嫌你脏了。”似乎想证明什么,指尖蹿进背脊,四处拂过。 一寸一燎原,这感觉,她只觉得像锅底的鱼,翻来覆去,怎生煎熬。声音都哑了,没了往日气势:“老娘嫌。”这话说得总归少了几分气势,磨了磨牙,唇边就是秦宓的心口,她有点心猿意马,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再闹爷点你睡穴。” 哟呵,威胁她啊!闻柒张嘴,一口下去。 丫的,没咬到,她动弹不得,就沾了一嘴秦宓的气息,真恍她心神,闻柒不爽,从秦宓怀里硬生生抬头:“你丫的有本事——” 别玩点穴啊…… 秦宓抬手,点了她睡穴,顿时,了无声响,只有浅浅的呼吸,熏软了心尖。 秦宓失笑:“真不听话。”伸手,将她抱紧了,眸间柔了所有冷峻。 微光漏进,照着地上破碎流苏,照着榻上相拥而眠的一双人,淡淡光华笼着他,而他,笼着她,夜,尤其静。 久时,殿外梁六道:“爷,可用打水?” “不用。” 也是,都搂着人姑娘睡了,哪里还会嫌脏。梁六不做声。 “含章殿如何?”言语冷了冷,褪去了温柔,却似乎刻意压低了。 梁六道:“炎帝怕是想借着东风对爷不利,又加了把火,任愈烧愈烈,含章殿面目全非。” 这是找虐的节奏,闻家姑娘能放火,别人能吗?这世间,他家爷就惯着那一个作威作福。 声音一冷,森寒尽现:“去煽些风,随了那老东西的愿。” 瞧,这就是自不量力的后果,这风一煽,还不烧大燕个体无完肤。 “闻柒。”一声轻喃,融了所有冷漠。 梁六转身的步子一顿,细听,这是爷?那个温柔那个似水啊,哪有半分刚才的杀伐。 似乎呢喃,很轻,声音极是柔和:“爷会对你好些。”又似哄骗,极尽了温柔,秦宓道,“你乖。” 梁六叹气,百炼钢成绕指柔,闻家姑娘能耐啊。 第二章:爷要正名 似乎呢喃,很轻,声音极是柔和:“爷会对你好些。”又似哄骗,极尽了温柔,秦宓道,“你乖。” 梁六叹气,百炼钢成绕指柔,闻家姑娘能耐啊。 冬夜漫漫,一处静谧一处喧嚣,子夜时分,衍庆宫中金公公急报:“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炎帝一盏茶微洒:“发生什么事了?” 金公公步伐慌张,腿一软跪倒:“含章殿的火势太大,这会儿已经烧到兰陵宫了。” 炎帝眸光一沉,大惊:“兰陵宫怎么会烧起来?” 金公公战战兢兢:“像是含章殿燃着的流苏被风卷到了兰陵宫,这才让火燃上了,这会儿,只怕要不了多久兰陵宫西侧的三宫六院都要染上火星子。” 这把火烧得好生嚣张,似要将这燕宫焚了去,虽曾煽风点火,只是祸于含章殿,那么兰陵宫之火……炎帝一声冷笑,满眼阴鸷:“今夜刮的西风,兰陵宫在含章殿的东侧,这流苏卷得可真好啊。” 毋庸置疑,炎帝借了‘东风’祸含章殿,却有人借了含章殿祸燕宫,一环扣了一环。 “皇上,不是天灾,是*。” *……这大燕皇宫、天子枕榻,有如此能耐的便只有一人……果然,含章殿的火哪里动得了秦宓一分,反而任他将计就计,他既动手,怕是要翻天覆地,这把火……炎帝瞳孔骤然一紧:“井干楼!”炎帝拍案而起,打翻了茶盏,大喊,“快,快把井干楼里的东西都搬出来,快!” “井干楼?”金公公一怔,随即身子骨一软,惊道,“如此火势,又有东风助纣,*为之,皇上,怕是来,来不及了。” 炎帝身子重重一跌,瘫软在座,金公公连忙上前搀扶:“皇上。” “秦宓,你可真好手段啊。”炎帝一掌拍裂了案桌,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肉。 燕宫钱财十分,井干楼八分,一把火便烧了国本,这等手段…… 这大燕,他一人之力,无所不知,亦无所不能。 西风肆意,天际亮如白昼,燕宫的火烧了整整一夜。后,史记有言:大燕炎禧年间,冬月年关,宫中大火,毀殿十座,宫十三所,院楼数目不详。 次日,东阳普照,燕宫依旧处处沉冷,人心惶惶,若嗅仔细了,闻得见那尚未散去的焦灼气息。 “诶,你瞧见了吗?” 华乾殿外,三两个司膳房的宫女凑成堆,神神叨叨,交头接耳讲是非:“昨夜兰陵宫和井干楼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一旁的人赶忙符合:“可不是,六宫十二殿便只剩了几座完好的,昨夜那大火可比闻家的火还烧得烈,昨夜里各个宫的主子都出来避难了,说是常钰王领着五千御林军都没法子,还是烧了个七七八八。” 端着水盆的宫女瞪着圆目,一脸的惊魂未定:“所幸没有烧到我们华乾殿,旁的宫里都乱着呢。” 身侧的宫女点头,望了望四下无人,掩着嘴又道:“我听衍庆宫的小喜子说,昨夜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气,天方泛白便摆驾去了含章殿,宫里都传火是从含章殿的寝殿里烧起来的,这才牵连了六宫。” “含章殿不是宫里特意留给六王爷的下榻之所,那么大的火,那六王爷——”到嘴的话骤然噎住,那宫女手一抖,咣当一声,一盆热水洒了个干净,那宫女目瞪口呆傻住了,嘴皮子打架,说不利索:“男,男——”一蹬脚,“男子!” “说什么呢?什么男子?” 那宫女顿住脚,颤着手指去:“那个男子,是从七小姐屋里走出来的。” 旁的人顺着看过去:“六、六——”整个人呆若木鸡,“六王爷!” 咣当,又一盆水砸在地上。 西厢殿外,旭日里,人影修长,步子有些懒散,侧脸笼着光,极美。 “爷,被瞧见了。”梁六看看后面三两宫女,有些兵荒马乱,又看看自家爷,很是闲庭信步。 “嗯。” 爷只轻轻扔了一个字符,侧了身子,步子依旧散而慢。 梁六有种猜想,爷是故意露出半张脸让人瞧见的。想了想,试探着问:“用不用属下去——”灭口啊,杀人啊,毁尸啊,灭迹啊什么的。 秦宓淡淡道:“不用。”唇角,略微上扬。 梁六拿不准,掂量着:“她们瞧见爷的脸了。” 秦宓抬抬眸子,懒而邪魅:“爷可是见不得人?” 呵,爷果然是故意让人瞧见脸的,太明显了,梁六立马中气十足:“谁敢!”爷嘴角又上扬一分,梁六心肝儿晃,想了又想,还是支吾着道,“可是爷,传开了,不好。”摸了摸鼻子,微微抬嗓门,“很不好!” 大清早的从人姑娘房里出来,被人看了去,指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子,什么夜深人静,什么苟且之事,什么孤男寡女,什么瓜田李下……咳咳咳,虽然都是事实,不过这等事不应该堵住悠悠之口吗? 秦宓不痛不痒:“是事实。” 额……梁六一愣,无言以对了。咱爷就是牛,苟且都这么坦荡!只是咱……悠着点,梁六紧跟着,颠儿颠儿道:“爷,名声。”这要传出去了,人姑娘还怎么兜得住脸面。 秦宓皱眉,言简意赅:“爷不喜欢偷偷摸摸。” 敢情爷这是给自己正名啊,换句话说,爷想光明正大做苟且之事了。梁六又一番思忖,还是不妥:“那七小姐的闺誉?”咱爷的名声是非是没人敢嚼舌,只是人家一未出阁的姑娘…… 秦宓还是言简意赅:“爷不计较。” 您不计较,有人计较啊。闻家姑娘铁定第一个……哎哟喂,又要闹了。梁六摇摇头,心儿惶惶。 “程大。” 梁六泪了,程大死哪去了,上前,微微颤:“爷。” 秦宓笼着肩头貂毛,漫不经心的神态,道:“今日之内,把消息传开。” 爷这是真没打算给人姑娘留点闺誉啊,而且还很捉急啊。 梁六又想到一茬:“爷,七小姐才十三岁。”宫里该怎么传啊,六王爷恋童玩娈,口味之重…… 秦宓拂了拂肩上微乱,眉宇稍稍不散:“十三岁是年幼了些。” 梁六满眼迫切:是很年幼啊,都不方便下嘴啊,咬了吃了也没料不是? 秦宓若有所思,半响,眉间疏散,道:“爷便吃一次亏。” 梁六一个趔趄,差点脑门磕地。 嗯,很捉急啊很捉急……于是乎,不到一个时辰,六王爷在闻柒小姐房里过了夜的事儿燕宫无人不知,竟是压下了昨夜大火的风头,成为口口相传的宫廷秘辛,有人嘲笑,娈童苟且不为人齿,有人心惊,狼狈为奸强强联手,有人愤然,狐媚手段勾人下榻,最多的是不齿,道闻家姑娘不甘寂寞…… 当然,还有人一口大红袍喷出了数米,梗红了脖子,破口大骂:“操他丫的蛋,谁说老娘不甘寂寞了!?” 这脏话,放炮似的。 华乾殿里一屋子的宫人都汗颜,连华贵妃主子也揉眉心,无奈至极。还是林小贱开口:“宫里都传开了,说主子你年纪虽幼,却不守女戒,行,行苟且之事。” 林小贱也是醉了,宫里一群小糊涂老糊涂,这位姑奶奶是不守女戒,不过行的不是苟且之事,是伤天害理之事好吧。 人闻姑娘自己也否认了,很义正言辞头头是道,连暖炉都踢倒了,嗓门很大:“妈的,都瞎了吗?明明是秦宓那个畜生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这措辞…… 闻华裳眉头都拧一块儿了,轻斥:“小七。”叹了口气,“不管对错,你总是落了口舌,你一个姑娘家的,如何是好。” 闻柒脑袋耷拉,眸子一凝,可怜兮兮:“姐姐,我是被强迫的。” 闻华裳脸一沉,神色凝重。 越描越黑了…… 不再迟疑,闻华裳当即吩咐:“桂嬷嬷,去请六爷过来。” 桂嬷嬷道:“六爷一早便出宫了,只差了两位姑娘来照料小姐。” 说话间差了两位姑娘进来,一模一样的面孔,是对双生的姐妹,生得眉清目秀的,只是眉宇间多了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凌厉,倒是恭恭敬敬请了礼,只是秦宓的人,难免一身傲然,想必能耐都不小。 闻柒一肚子火正没处撒,没个好脸色:“你们主子呢?” 穿红衣那个没沉住气,脸色有些不善,倒是白衣那个神色恭敬:“爷说今后小姐便是我们姐妹的主子。” 这是来看人的啊。 闻柒眯了眯眸子,不疾不徐:“既然我是你们的主子,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们都听?” 姐妹都道:“主子请吩咐。” 想必秦宓下了令,说到底,这姐妹听的是秦宓的。 闻柒扯嘴冷笑,指了指殿外,语气骤冷,咄咄逼人:“出去,仰天,大骂三声:秦宓,你丫的禽兽!” 两姐妹抬眸,神色凌乱,错愕,不可思议,唯独没有服从,站着一步也没动。 闻柒冷嗤:“怎么,做不到?” 自然,整个大燕,甚至放眼四国,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就闻柒敢讲,何况,秦宓是她们主子,是爷。 闻柒撑着下巴,往后一靠,挥挥手:“做不到就给老娘滚出去,等什么时候老娘叫你们往东你们不敢往西,叫你们骂秦宓是狗你们不敢骂猪,再滚进来喊我一声主子。” 两姐妹面面相觑,出了殿门。 随后,殿外传话的女官进来了:“娘娘,皇上传旨,请七小姐去皇后宫中抄习三日女戒。” 这才刚传开,皇后的手就伸来了,真快。 闻柒眨巴眼:“女戒?”踢踢腿,掀掀嘴皮子,吐了两个字,“靠之!”冷哼,盯着暖炉,很想下脚,脑中,是某人的脸,眼里火星四溅。 闻华裳见此,越发惶恐不安:“小七,冷静些,姐姐去见皇上,你先去皇后宫中,切记不可随着性子乱来,莫要与皇后起争执,这多事之秋多少人等着拿你话柄,你安生些。”转身又吩咐,“桂嬷嬷,去宫外请六爷。” 闻华裳前脚刚走,闻柒重重一脚过去,踢倒了桌子,咬牙切齿:“娘的,奇耻大辱!” 第三章:桃花朵朵开 闻华裳前脚刚走,闻柒重重一脚过去,踢倒了桌子,咬牙切齿:“娘的,奇耻大辱!” 闻柒抬头,望着未央宫镶金次牌匾,小脸一拉:丫的,那么大火,怎么连未央宫的毛都没烧着一根。踢了一脚台阶,作死啊。 “你就是闻柒?” 闻柒一抬头,便瞧见十米玉石的尽头,娇俏的女子半蹲在台阶上,支着下巴浅笑盈盈,十五六岁的年岁,着了一件杏黄的宫装,长及曳地,没有挽发,只在额前缀了一个玉坠子,颜色与那眸光一般,似乎要溢出一股流光,说不出的灵动,嘴角扬起,两颊酒窝深深,煞是好看。 这女子,当真生得小家碧玉。只是……几十人簇拥,裙摆坠地,那般恣意,定也不是寻常女子。 女子在瞧闻柒,闻柒也在打量女子,隔了十阶玉石的距离。 “奴才给常宁公主请安。” 林小贱行的是跪礼,果然如传闻所言,大燕女子,唯常宁尊。燕史有记:炎帝得皇嗣十七,唯宠孝献皇后之女,赐名辰央,封御善常宁公主。 燕辰央拾阶而下,曳地裙摆铺满玉石,润了一地杏黄的浅光,晕得那张小脸越发张扬夺目,她缓缓走至闻柒身侧,抬眸,点漆的亮光灼人,含着笑,戏谑里又有几分审视:“长得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绝色绝代嘛,哪里配得上秦六爷那张天下第一的美人脸。” 一开口,丫的,真毒舌。 闻柒也不恼,摸摸自个的脸,嘿嘿一笑:“红颜皆祸水,我是良民。” 倒是比一般女子多些洒脱恣狂,燕辰央只是微微一笑:“胆子确实不小,难怪后宫那几个婆娘看你碍眼,不过本宫倒觉得你挺顺眼,比淳安那个柳拂风强多了。你可要看紧点,那个女人惦记你男人很久了。” 闻柒愣了,敢情这活在象牙塔里最尊贵的大燕女子生了一张市井的嘴,难怪跟泡了孔雀胆似的,这么毒。闻柒托腮,常宁性子太分明,爱恨张扬,看不惯宫中那些虚与尾蛇的女人很正常,只是……淳安惦记秦宓与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到底秦宓和燕凤锦有几腿?一腿?两腿?三四腿……闻柒吐了一口气,丫的,天气真他妈冷,冻得心口不爽,凉丝丝的,跟漏风似的,她哼哼:“关我毛事!” 燕辰央笑出了声,也不接话,意味深长地瞧着闻柒,眸子半眯,弯弯的一条缝,甚是灵气,凑近了说:“偷偷告诉你,皇后那个凶婆娘最怕老鼠了,见一次屁滚尿流一次。” 想必,这燕辰央看皇后那婆娘很不爽啊,逮到缝隙就插针,传闻已逝孝献皇后之死与姬家难逃干系,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至少燕辰央与姬皇后就不共戴天,这厮又是个典型的睚眦必报啊,倒是挺对闻柒胃口,拿人当枪使这种勾当闻柒也喜欢,挑挑眉:“公主这是想借刀行凶?” 燕辰央笑得很明媚:“真聪明。”说罢,冲着闻柒眨眨眼,一转身,摇曳生姿,很是潇洒。 这个妙人儿……闻柒笑笑,提着裙摆拾阶而上,才走了几步,回头,眉头一拧,一脸的不爽:“羞花!” 林小贱连忙跟上“主子。” 眸子一眯,很刀子似的,一个飞出:“淳安与秦宓有几腿?” 林小贱抽抽鼻子,怎生有股子味儿,难不成昨儿个晚上真苟合上了,林小贱惊悚了,六爷那样的人物……果然,姑奶奶最威武啊。 “林小贱!” “得!”林小贱魂儿一抖,回过来了,立马打起精神头,“三年前淳安郡主陪同太后出宫进香,中途遭土匪劫持,是六王爷砍了那土匪的手。”林小贱瞧瞧主子脸色,声儿越发小了,“大概因这救命之恩,淳安郡主对六王爷多有仰慕。” 说起这茬,那也是一桩美谈,六王爷秦宓素来性子薄凉寡淡又乖张不定,对人不冷不热正眼都不会瞧,哪是好闲事之人,却破天荒地管了淳安郡主那档子闲事,自此宫里便有些传闻,说是淳安郡主得了六王爷赏析,宫里主子奴才对淳安郡主也是敬而远之,就连这次太后遭了难离宫,炎帝却对近身侍候太后的淳安网开一面,多少是拿不准秦宓与淳安那一腿关系。 诶,也是说来话长。 闻柒兴致缺缺,只用鼻子哼哼,非常之不屑:“英雄救美,俗不可耐!” 英雄救美,多耐人回味啊,林小贱违心地附和:“就是,忒俗。” 闻柒一脚踢了地上的石子,一个飞出,打翻了未央宫殿门前的凤凰宫灯。 诶,闻姑娘心塞呢。 后来,某人翻身农奴把歌唱时,某人对其忠犬横眉竖眼,吃起了陈年老醋:“哟,还会怜香惜玉啊。” 宓爷搂着人就亲:“爷只会对你怜香惜玉。” 瞧瞧,那时候咱爷那叫一个妻奴。只是有个词叫恃宠而骄,闻大爷得理不饶人,笑得阴阳怪气:“那燕凤锦呢?爷你当年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宓爷亲着这姑娘,心不在焉地回:“谁?”这话是真的,咱爷不记人不记脸。 闻柒勾着宓爷的脖子,在耳边吹了一口气:“你大开杀戒从土匪手中救出来的美人。” 秦宓想了想:“那土匪脏了爷的衣服。” 说完,抱着怀里的人儿继续亲,直到……咳咳咳,懂滴懂滴! 敢情爷砍了人劫匪的胳膊与燕凤锦没半毛钱关系…… 诶,这都是后话,且说现在,闻柒刚走到未央宫门口,就听见里头女人一堆,七嘴八舌说是非。 “闻家也是名门望族,竟教养出了这样不知羞女儿家。” 闻柒竖起耳朵,记住这个声音了,嗯,这账得算不是? “年纪终归太小,老国公与闻太傅都不在,性子是野了些。” 姬皇后的话刚说完,那刻薄的嗓音又道:“年纪是小,可是这才十三岁就会勾引男人了,以后还了得,指不定要讳乱宫闱。”这语气,被抢了男人似的。 “总归是庶出,比不得世家官宦的正经千金小姐。” 这声音听着柔柔弱弱的,甚是好听,想必是个‘正经千金小姐’。闻柒记下了,又一笔。 “那也是,那闻柒的生母还是风尘女子呢,所谓龙生龙凤生凤,妓女——” “柳嫔,说话莫失了分寸。” 是元妃的声音,这宫里,元妃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大度,有大家之风。 闻柒托腮,哦,这刻薄女人是柳嫔柳如是啊,姬家的姻亲,这柳如是管姬皇后唤一声表姐,难怪如此娇纵。 柳如是倒要给元妃几分薄面:“臣妾失礼。” 这时,不见其人,先闻阵阵嘻笑,打趣地道:“谁说龙生龙凤生凤呢?” 这声音稚嫩,屋里一干女子都望去,就见门口站了个小人儿,依着门,双脚交叠着,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嘴上挂着明媚灿烂的笑,一双眼尤其得亮。 可不就是闻柒,这一身懒骨头,总是漫不经心得紧。 “你——” 柳如是才说了一个字,闻柒笑着接过去,一弯唇一皱眉都是慧邪,道:“柳家几代书香世家,柳尚书更是翰林院第一御封大学士,可是生出来的女儿嘛,”闻柒眯了眯眼,从上到下将柳如是一番打量,摇摇头,咋舌,“啧啧啧!”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若是龙生龙凤生凤,你非老鼠倒是会打洞。” 说完,闻柒自个笑了,柳如是脸绿了,当即扣了茶杯拍案而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编排本宫的口舌,谁给了你胆子。” 显然,这柳如是并非四妃,从未识得闻柒,又是个尖酸刻薄谱子大的,也就是绣花枕头一个。瞧瞧,就会摆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泼妇相,闻柒直摇头:“知道你这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模样像什么吗?”托着下巴又多看了几眼,笑着道,“炸了毛的牝鸡,还没天亮呢,怎么就叫唤上了。” 柳如是气得浑身发抖:“你——” 那边正要发难,姬皇后一声厉吼:“柳嫔,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 哟,终于吱声了,不然还继续让这牝鸡司晨,越俎代庖呢,一屋子五个女人,若论分位,哪里有柳如是说话的份,皇后与元妃是摆设吗?还有……闻柒瞧了瞧坐在里侧饮茶的女子,微微一抬头,一双黯紫的眸,生得妖魅,穿着极是艳丽。 紫眸妖妃,不就是炎帝那位来路成谜的芊妃吗?确实长得勾人。 皇后发了话,柳如是这才收敛:“皇后恕罪。”抿了抿唇,视线剜过闻柒,怨忿不甘,“只是这闻家的丫头出口不逊,句句中伤臣妾,臣妾实在气不过方才口不择言了,皇后见谅。” 推脱还不忘踩别人一脚,这刁妇!闻柒翻了白眼,都懒得玩,倒是皇后身边的女子开口缓和:“皇后姐姐莫要冷着脸了,秋冉沏了壶好茶,就当替柳嫔表姐赔罪。” 秋冉?姬秋冉?皇后的本家妹妹,太子妃人选的重头人物,这姬家人脑子秀逗了吗?是女人就想往宫里塞,不过嘛……闻柒端详着,不得不承认姬家确实出美人,姬皇后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这姬秋冉更是美得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啊。 姬秋冉给皇后沏了杯茶,又端了杯茶转向闻柒,笑得温柔和善:“闻家妹妹,可莫要生气了,柳嫔表姐心直口快倒并无恶意,念着妹妹年幼柳嫔表姐还送来好些女儿家的读物。” 女儿家的读物?闻柒瞟了一眼,才对上姬秋冉的眼,没有接过茶盏,笑得眸光潋滟:“哟,姐妹情深啊。” 眸子骤然暗红,微微一眯——只见姬秋冉一转身,手一抖,鬼使神差地将那一杯滚烫的茶水全数泼向柳如是的脸,顿时:“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那嗓门,肯定整个未央宫都听到了。 姬秋冉回神,愣了半响,大喊:“表姐!” 柳如是抱着脸直接用脚踢:“滚开!” 姬秋冉脸色刷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闭嘴!”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杯热茶可是毫无遗漏地泼过去的,这话谁信?当然,只有闻柒信,她眨眨眼,已经褪尽了暗红色,笑着说风凉话:“这姐妹情深,原来,也不过如此呢。”她就一个眼神,还不是狗咬狗,两嘴的毛,眸子一转,正对上芊妃意味深长的眼,闻柒果断回了个媚眼。 闻柒话完,柳如是更是恼了,凶神恶煞直瞪眼:“秋冉,你这妮子想烫死我啊。”掩着面,茶水顺着发髻滴下,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气的。 姬秋冉也是个娇惯的,平日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眼一红,泫然欲泣可怜楚楚:“我不是故意的。” 柳如是大吼:“给本宫滚远些!” 诶,这泼妇嘴脸,还能更地道些?闻柒抱着手,耸耸肩:“柳嫔娘娘,人呐,画皮画骨难画心,衣冠楚楚又如何,曲意逢迎又如何,瞧瞧,你这人中龙凤的嘴脸,兜不住了呢。”说着哈哈大笑,那小模样,得逞的狐狸似的,别提多得意挠人。 柳如是的脸怎生黑得一个纯正:“你——” 闻柒截断了,起身,手指掠过案桌上那些柳如是带来的读物:“女戒,妇德,闺厢,”拿起一本女戒,翻了两页,抬手,扔在了柳如是身上,“别叫我一个妓女生的庶女平白糟蹋了这等闲情雅致,做不来附庸风雅,还是柳嫔娘娘带回去好生研读一番,学一学插了凤凰毛的鸡怎么叫。” “闻柒!” 柳如是气急败坏,扬起手就往闻柒脸上甩,一只嫩生生擒住了柳如是的手腕,微微一拉,柳如是一个趔趄,闻柒轻笑:“我的脸,你可打不得。”扯扯嘴,笑着,俯身凑近柳如是耳边,唇齿张合,她只说了一句,柳如是的脸瞬间刷白。 她说:秦宓…… 两个字,很好用呢,这大燕,别说后宫这些女人,就是炎帝听了这两个字也得掂量一番。 闻柒笑出了声,节操是神马,骨气是神马,这世道,能耀武扬威那也是本事。 姬皇后骤然出声,脸色很不好:“闻柒,这可不是华乾殿,未央宫还由不得你放肆。”她既容不得柳如是越俎代庖,自然也容不得闻柒嚣张刁钻,终归是是打了她一国之后的脸面。 闻柒三分笑,七分坏,眼儿成弯月:“哪敢啊,这三日还要劳烦皇后娘娘多担着点。” 说着,欠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只是这礼还没行完,殿外就匆匆来报:“娘娘,出事了。” 闻柒勾唇,笑了。 这三日啊,皇后娘娘是没这福气让闻家姑娘劳烦了。 出未央宫已经是一盏茶后,闻柒心情甚好,踩着玉石玩。 “是你。”说的,自然是皇后突遭的横祸。 闻柒转身,瞧见了芊妃,黯紫的重瞳带笑。 闻柒也不否认:“这么明显?”这女人,脸长得要命,心思也精得要命啊。 陌芊荛似笑非笑,那总带了几分魅态的眸多了些暗色,盯着闻柒,似要将她瞧个通透:“你敢在这后宫如此横冲直撞,因为有他撑腰?” 他?秦宓…… 丫的,又是那厮惹下的风流债,一朵两朵,这烂桃花开得很盛啊,闻柒重重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一肚子闷气,扯扯嘴,抹开一脸春光灿烂的笑:“哟,我怎生闻到了一股酸味。”凑过去,对着陌芊荛挤眉弄眼,一脸恬不知耻的流氓样,“偷偷告诉你,我家六爷腰软,撑不起来,昨晚上,是我在榻上太横冲直撞的,真真是累坏了,腰现在还软着呢,”说着揉揉腰,又捶捶胳膊,冲着陌芊荛眨眨眼,“你懂的。” 这黄段子……真荤,听听,整个一女流氓,好生生的话被她曲解成了一段女强男弱的攻受船战。 ------题外话------ 状态我会慢慢调整好,我在咬牙坚持,妞们,请一直陪着我,不管数据,不管推荐,我只想好好地写我喜欢的故事 第四章:天上掉下个小笼包 这黄段子……真荤,听听,整个一女流氓,好生生的话被她曲解成了一段女强男弱的攻受船战。 显然,陌芊荛是不信的,勾唇嘲讽都是撩人的姿态:“你这小身子,”她笃定,“他不是禽兽。” 哟,还挺知根知底的,听听这夫唱妇随的调调,想必,这对狗男女还不止一腿呢。 闻柒揉揉手腕,骨头莫名有些作痒,皮笑肉不笑:“是呢,人家是正人君子。”摊摊手,嘴角邪邪上扬,痞气得紧,“只是别看我衣冠楚楚,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禽兽,别瞧不起我这小身子,照样……”闻柒嘿嘿一笑,没往下说,只是摆了一脸猴急的样,整个一垂涎美色的衣冠禽兽。 绕是陌芊荛也从未碰上过如此露骨大胆的女子,丝毫没有女子作态,这等不要脸面……陌芊荛竟无言以对了,紫眸全是阴沉。 闻柒大笑几声:“哎哟,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说。”说完,以袖遮面,佯作娇羞地跺跺脚,转身跑了,身姿扭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陌芊荛恍然失笑:“秦宓,你怎么惹了个小妖精。”这小妖精,滑溜得寻不着尾巴,要命呢。 未央宫里散了席,才半刻钟功夫,皇上下了一道圣旨,皇帝诏曰:“天启年间,冬月年关,含章殿大火,东风所致以焚井干楼,几近毁于一旦,井干楼之物不翼而飞,次日未时,失物于姬国公府现,帝大怒,收姬国公六部兵权,惩姬氏皇后一年之俸,于如玉阁修习半月禅道,闻氏七女同往。” 一纸诏书,姬氏隆裕皇后自身难保,自是无暇‘管教’闻家之女,怕是这柳如是的《女戒》、《妇德》要送去如玉阁里,让姬氏皇后好生研读呢。 闻柒闻此,喊了一顶轿子,嗯,去瞧瞧皇后娘娘这《女戒》、《妇德》读得通透不通透,不过,美名:与后同往,修习禅道。 轿子那个大摇大摆,轿子里的人那个四仰八叉,惬意得哟。 林小贱颠儿颠儿地跟着轿子跑,气喘吁吁地:“主子,皇上真的会信姬国公纵火盗窃?” 轿子里丢出来一把花生壳:“当然不信,不过,送上门的肥肉不咬上几口,那就要蠢死了。”闻柒侧躺着,翘着二郎腿晃啊晃,一颗花生仁扔进嘴里,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姬国公也该放放血松松筋骨了,炎帝巴不得呢。” 也是,就算皇帝明知是假,怕是也要借此打压一番外戚,瞧瞧主子这心思,阴人嫁祸神马的,那是一坑一个准。林小贱五体投地那个狗腿:“主子英明。”想了想,又道,“只是,那些宝贝就这样送去了姬国公府未免可惜了些。” 井干楼里的那些宝贝啊,可件件是真品,想想林小贱都肉疼。 又丢了一把花生壳,闻柒自问:“可惜?”点头,自答,一本正经,“嗯,是可惜了,没想到姬国公府油水那么多,本姑娘双拳难敌众宝啊。” 林小贱一愣,没听明白,这井干楼的宝贝与姬国公府的油水有哪门子关系? 这事,三天后林小贱才明白,那时,燕都满城风雨,传闻说,姬国公府发现井干楼赃物的那天,还发现了件怪事——姬国公府的库房啊,差不多被掏空了。 这也是后话,且说当下,闻柒就这样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摇摇晃晃地横着去了如玉阁。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知道,这又要冒出个什么祸来。 这会儿,消息传去了燕宫外,郊外秦王府里,六爷正泡着美人浴,特地吩咐了,这衣裳不准洗了,程大与齐三瞅着那衣裳,恨不得贴上去闻闻,看能不能嗅出一股子奸情的味道,梁六嗤笑一声,用唇形拉出两个字:闻柒。 就是说嘛,瞧瞧爷那一脸一嘴的咬痕,除了那姑娘还有谁敢下那样的嘴。 秦宓靠着浴桶边缘,声音被热气熏得有些嘶哑:“爷家猫儿如何了?” 猫儿?闻家姑娘?程大齐三两厮刷刷看向梁六,梁六很淡定:“从井干楼搬出的宝贝里头挑了些破铜烂铁送去姬国公府,顺带掏空了姬国公府,炎帝撤了姬国舅的兵权,皇后被差去了如玉阁修身养性。”思忖了片刻,补了一句,“与闻主子一道。” 闻主子…… 瞧瞧这称呼,里头,爷愉悦地轻笑:“今夜怕是又有得闹了?” 那小祖宗还能更彪悍?掏完井干楼掏姬国公府,这会儿是又要掏如玉阁?花擦,根本停不下来啊。爷就是这么被掏去了? “可用安排爷入宫?”梁六很识相。 有人不识相,确切地说,是畜生,半空上俯下一只苍鹰,落在了程大肩上,取下锦囊,打开一看,程大脸色微变:“爷,北宫里出事了?” “说。” “荣帝病危,娆姜公主举国发丧。” 病危,只是病危,一国之君尚在,册封不过半月一国之后竟举国发丧,南诏娆姜公主果然猖獗,这后位,倒是入不了她的眼。 “北国后位她不要。”秦宓声音微冷,“娆姜那女人她要什么?” 一个女子,不要权势,不要天下至尊,要什么?这怕是北沧帝国无人不晓的秘密。 哦,还有一人不晓,爷对女人家那点心思素来无感,无感到麻木。 梁六斗胆,多言了句:“并非不要后位。” 里头只有水声,爷沉默,像是不甚在意,梁六还有些话偃旗息鼓了:若爷为北国之君的话…… 半响,门开,秦宓半敞衣襟,拂着脖间牙印,整张容颜沐了浅浅杏黄的光华,柔美极了,他轻笑:“你们说,爷家猫儿要不要那凤临天下的位子?” 猫儿?谁家猫儿戴得起那沉甸甸的凤冠?爷,玩大了。不过,那小祖宗胃口也大,梁六大着胆子:“爷,没准闻主子不要凤临天下。”秦宓蹙眉,梁六赶紧接了下一句,“要那,君临天下。” 那般狂妄的,确实由不得那一顶凤冠桎梏了,她一双眼,容得下天下光景,看得穿天下诡谲,她太聪明,野心太大,有那样的胆量,却不乏那样的本事。 他家猫儿,天下哪个女子能比? “那爷便早些夺了这天下。” 夺了送给闻主子?三厮面面相觑,都这样觉得,爷抬抬眼,那眸子似极了那抛光的古玉,泄了流光溢彩,爷说:“然后,让她来求爷。” 三厮额上数条黑线,咱爷越来越恶趣味了有木有?只是到时……指不定谁求谁呢? 临近夜幕,又飘起了雪花儿,天寒地冻的,燕宫的一处假山里,半人高的灌木‘瑟瑟发抖’,随风摆来,摆去,又摆来…… 半响后,灌木里砸出一声暴吼:“大爷的,冻死老娘了。” 话还没落,一只嫩生生的手拨开了灌木,露出一人儿,着了一身厚重白色襦裙,外头还披了一件白色的貂毛披风,从头裹到脚,就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脸蛋儿冻得绯红,眼珠儿黑玛瑙一般亮晶晶水润润的,睫毛一颤一颤,落了几朵雪花,雾蒙蒙的极是好看,脚边,还蹲了一坨,嗯,一坨人,那坨人扬着头,巴巴地看着:“主子,再等等,很快就会来的。” 这一坨,正是万事通林小贱是也。 闻柒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很快?老子都等了半个时辰了,你丫每隔一会儿就说很快。”说着,一脚踹过去,“滚你奶奶的!” 林小贱顺势在灌木上滚了三滚,沾了一身雪渣子,一个打挺,拍了拍身上的雪,毫无怨言,继续蹲点,定睛一看,侧耳一听。 “砰!” 嘿,还真就很快。林小贱兴奋了,指着十米外的捕鼠器,一脸雀跃地看闻柒:“主子,有动静了。” 闻柒迎风一抖,望去,顿时惊了,张大了嘴巴:“尼玛,这只也太大。” 林小贱眸子一抬,惊呆了,一片白茫茫里一人独立,周身全白,手上捧了一白花花的……小笼包,那小笼包,原本是用来吊老鼠的。 这时,灌木里小人儿忽然跳出来,双手叉腰,扯开嗓门就喊:“诶,哪条道上的,这里我承包了,还有,”小人儿一跺脚,一声河东狮吼,“禽兽,放开我的小笼包!” 那禽兽,哦不,那公子哥置若罔闻,侧身,垂着头,小心翼翼捧着那小笼包凑在鼻尖嗅了嗅,随即俯身,放下了。 闻柒立马眉开眼笑:“老兄,真上道,这就乖嘛。” 那老兄蹲着,盯着捕鼠器里的三个小笼包,好一会儿,又拿起一个,凑在鼻尖一嗅,放下,再换一个,嗅了嗅,这次没有放下,起身,还是刚才那姿势,垂首,咬一口手里的小笼包,然后小嘴小嘴地嚼。 操,敢情这是在货比三只啊。 闻柒捋了捋袖子:“哟呵,胆子很肥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敢强取豪夺,你出门没带眼睛啊,没看见这还站着一个喘气的呢!” 闻姑娘怒了,向来她都是顺手牵羊的那个,怎么能让别人给顺了她的小笼包? 那男子还是毫无反应,一个一口能下肚的小笼包他竟细嚼慢咽地咬了六口还没吃完,那姿态,别提多斯文贵气,这才转了身。 闻柒眸子一转,直了:“哟,美人啊。”随即,小脸一皱,叹气,“诶!卿本美人,奈何为寇。” 那美人儿唇红肤白,眉眼雕刻似的精致,有些消瘦,墨发散着,明明一身黑色的袍子却掩不住那公子如玉的出尘,便是安静地站着,捧着小笼包,小口地嚼着,目光瞧着地上那两个刚才被比下去的小笼包,瞧也不瞧闻柒一眼,闻柒敢笃定,在这美人眼里,她还不顶一个包子。 嘿,吃着手里的,还看着地上的。 闻柒打着商量:“美人,吃霸王餐的孩子没朋友,乖,一手交银子一手吃包子。” 那男子停了动作,从怀里掏出一物什,随手扔出,然后捧着包子,继续小口小口咬,自始至终,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闻柒瞧了瞧地上,金灿灿一枚金叶子,立马笑弯了眉眼,抛了个飞吻:“乖宝。” 林小贱弱弱地喊一声:“主子。” “嗯。”闻柒心不在焉,就巴巴盯着那金叶子,放在掌心掂了掂,笑得更欢了,“还挺重。” 林小贱凑过去个脑袋:“他是,” 闻柒一口下去,捂着下巴,双眼放光:“靠,纯金的。”她还以为是镀金的呢……有钱就是任性!抬眼看着那还在吃小笼包的家伙,“他傻啊,一片金叶子换一个小笼包。” 林小贱回:“主子英明。” 闻柒嘿嘿一笑,将金叶子揣到怀里,拍拍胸口,道:“请叫我真相帝。”又问,“谁家的,怎么跑出来了?”这年头,傻子都能揣着金叶子出来吃包子,要不要这么坑爹。 “右相大人的公子,心智不全,不识人世,不辨是非,无黑白善恶,独爱钻研武学,极钟爱,”林小贱都汗颜了,瞅着那如玉的公子,道,“小笼包。” 这位右相公子闻柒也听华乾殿里嘴碎的丫头们说过,说是给他一袋包子就能吃上一天,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曾被苏国公府的公子们打断了手脚都没还手,却因一袋小笼包踢断了常广王的腿,那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只是次次出手,都与小笼包有关。宫中谁都知道,小笼包那是右相公子的命。 “右相只得这一根独苗子,很是护着,只是宫里人都背着右相大人喊慕言公子慕痴子。” 痴子…… 说这二字时,慕言捧着包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眉头蹙了。 听到此处,闻柒眼睛更直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了过去,离了几步的距离,蹲着身子支着下巴嘿嘿一笑:“嗨,小笼包。” 那蹙起的眉头骤然一松,将嘴里包子吞了,慢条斯理地,然后才抬了眸子安静地瞧闻柒,眸光很专注,就像……像他看小笼包一样:“这个,”慕言晃了晃手上咬得所剩无几的小笼包,小口小口地又咬了一口,含着一嘴包子,咬了咬,细嚼慢咽缓缓吞下,看了看手里只剩小半的小笼包,问,“还有没有?” 他问得很认真,专注地整双眸子里只有闻柒的影子,连小笼包都没有。 这人是有多爱小笼包啊……闻柒笑弯了眸子:“有。” 慕言眼角融了一抹软软的笑。 “很多。”闻柒补充。 那抹笑,晕开了,越发荡漾。 闻柒也荡漾了,眸子里贼溜溜的光,一眨一眨的,睫毛落了雪花,她一笑,千树万树梨花开似的,凑近一步:“好吃不?” 慕言安静地站着,缓缓点头,将那剩余的小笼包全数放在嘴里,咬着咬着眼角都扬起了。 闻柒再凑近一步:“还想不?” 慕言点头,镶玉的眸子亮了几分。 诶,怎么有股子赤果果的诱惑。 闻柒一拍胸膛:“亲,我们做个交易。” 他听了,伸手在怀里掏,抓出一把金叶子。 娘呀,土豪!闻柒眼珠直勾勾盯着那金子,摆摆手:“不用金子。”咬牙忍住:放长线钓大鱼……这才把眼珠从金子上移开,拍干煸豆的胸脯保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有吃不完的小笼包。” 慕小笼包很爽快:“做什么?”果然,包子就是命啊!为了包子卖了命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闻柒笑着,踮脚拂了拂慕小笼包的肩,语气怎一个慈祥:“好孩子,咱不急着干活了,先吃饱饭。”蹲下,将地上捕鼠器剩下的小笼包捧到慕言跟前,“来,慢慢吃。” 慕言没接,眉头一拧,闻柒不明所以。 “主子,幕言公子只吃红豆馅儿的小笼包。” 敢情刚才那一番货比三只是在挑红豆馅儿啊,闻柒甚欣慰:“专情的孩子,真乖。”哄小狗似的语气,“以后只能吃我给的小笼包知道吗?” 慕言沉默,眉毛一拧。 这孩子,不爽的时候就这表情,这执拗劲! 闻柒继续哄小狗:“别人给你多少你不吃,记住数,回来我给你翻倍。” 怎么有种诱拐未成年孩童的感觉? 慕小笼包的眉头一松,点头了:“好。” 好吧,要抓住这货,要很多小笼包啊,闻柒很豪爽:“羞花,上几屉红豆馅儿的小笼包。” 诶,儿子被人拐了,右相老大人造吗?林小贱瞧着慕公子那殷切的眼神,没忍心,还是蒸小笼包去了,才转身,就听到小祖宗物尽其用了:“乖,去给姐姐抓几斤田鼠来。” 一阵风蹿过,闻柒就眨了一下眼,然后……就没看见慕小笼包,然后……不到片刻,天上砸来一阵田鼠雨,好多好多斤田鼠啊,闻柒美滋滋地得瑟:捡到宝了! 第五章:今年大火特别多 一阵风蹿过,闻柒就眨了一下眼,然后……就没看见慕小笼包,然后……不到片刻,天上砸来一阵田鼠雨,好多好多斤田鼠啊,闻柒美滋滋地得瑟:捡到宝了! 今儿个晚上,风很大,夜很黑,老鼠很多。嗯,月黑风高夜,老鼠作乱时…… 子时一刻,燕宫正万籁俱寂,忽然,一声惨叫惊天地泣鬼神。 “啊!” 细听,是如玉阁里传来的,随即,声声不绝的叫声传出,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啊——啊!” 这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杀猪呢,闻柒掩嘴笑笑,舔了舔指尖,戳破了西厢房的纸窗,一只眼凑上去,眨了眨看着里头,哦,传说中的抱头鼠窜啊,眼下这个满地打滚浑身发抖蓬头垢面的女人……诶,不知道皇帝老头见了还认不认得这个糟糠之妻,燕辰央说得果然不假,姬皇后见了老鼠就屁滚尿流…… 里头,继续在屁滚尿流。 “有老、老、老鼠。” 姬皇后一个打滚,一只硕大的天鼠从天蹿来,扑面而来,她张嘴:“啊——啊——啊!”嘶喊声回荡。 “走开!走开!” 一只,两只,三只……一斤,两斤,三斤……闻柒扳着手指数着里头的小畜生,决定回头赏慕小笼包一屉红豆馅儿的小笼包,闻柒一边抿着嘴笑,一边开了一条缝,又扔了一袋老鼠进去—— “啊!” 额哦!喊破了喉咙了。闻柒惊呆了,咋舌:“啧啧啧。”拖着下巴,一番观战,甚是满意,“战况惨烈啊。” 里头,正人仰马翻,姬皇后滚来滚去,老鼠蹿来蹿去……外头,闻柒佯作思考:“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随即,一脚踢翻了烛台,油灯洒了纸窗,一个火星子,燎了原…… 顿时,火光灼灼。 子时二刻,如玉阁外守卫重重,严阵以待,火光照得盔甲森白。 “御林军听令。”剑戟出鞘,“向西风,对如玉阁,左右为源,断其火种。” 嗓音铮铮,掷地有声。 这个声音……是燕孝钰!闻柒又一脚踢翻了一盏烛台,拍拍手,抹了一把鼻子上的灰:“丫的,来这么快。” “来人,来人。”地上,姬皇后挠了一爪子灰,声音细若蚊蚋,“救救本宫,救救本宫。” 这婆娘,还没晕啊。 闻柒一脚踢开门:“嘿,好巧啊。” 真是巧,一个住东阁一个住西阁,这大火烧了一刻钟还能患难见真情,你说巧不巧? “你——”姬皇后瞳孔一缩,整张脸都白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拼了命地大声喊,“快来人,本宫在这,救命,救命!” 擦,还能好好做朋友吗? 闻柒凑着脑袋上前,随手捉了只老鼠,往姬皇后跟前一晃:“瞧瞧,都烤熟了,要不要尝一口?” 姬皇后身子一软,面如死灰,吓得张着嘴巴合不拢。 闻柒支着下巴再凑近:“不说话,那就是要喽。” 她嘿嘿一笑,将那只烤焦的死老鼠塞进了姬皇后的嘴里。 “唔!” 眼一翻,腿一蹬,就不省人事了,这不,姬皇后生生给吓晕了。 子时三刻,火熄,常钰王领兵入如玉阁,挥之不散的浓烟里,尽是焦灼气息,这大燕藏书近乎毁于一旦。 忽明忽灭的火光里,隐约可见森白的剑光,忽然,传来孱弱的声响:“救命啊……救命。” 燕孝钰一剑劈开了东厢房的门,只见浓烟暗影里笼了个小人儿,摇摇欲坠着,掩着面,额角全是灰黑,唯独一双眸子晶亮极了,长睫扑扇得灵动,她一个趔趄,抓住了燕孝钰的衣角,眸子一抬,楚楚泪光:“救救我。” 说完,身子一软,半躺在了地上,五指拽住了燕孝钰的衣袖,她将晕不晕,他面无表情:“能走吗?” 小人儿一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这才直起腰,又一个瘫软,扬起一张黑不溜秋的小脸,皱成包子,挥着袖摆:“哎呀,疼死人家了。” 那叫一个娇羞惹人怜啊。 燕孝钰蹲下,还是面无情绪,只道:“上来。” 这人儿很不客气,一把跳上去,搂住燕孝钰的脖子,凑在他耳边笑盈盈道:“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一句话完,猝不及防,背上那人儿抬起手,狠狠一劈。 “咚!”一声闷响,燕孝钰倒地。 小人儿跳开三步,撑着一张黑得不见容颜的小脸,眨巴着琉璃似的眸子,扯嘴一笑,露出一排月牙:“傻子,这年头,好人都是用来坑的。”说着,拍了拍燕孝钰的头,“真是个老实的孩子,乖,吃一堑长一智。” 燕孝钰僵硬地甩开那小人儿的手,字字咬牙:“你——是——”眸子一紧,暗红色的流光灼人,“何人?” 她眨眨眼,将一张黑脸凑过去:“记住哦,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话落,抬手又是一记狠劈,燕孝钰瘫软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那小人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灰,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眼儿都笑弯了:“一群老鼠引发的血案啊。” 天泛肚白,这才辰时,燕宫城墙上擂起鸣鼓,半个时辰后,炎帝在衍庆宫召见文武百官。 据说,如此境况,这个月都好几次了,细算从闻家大火后,这燕宫便再也没有安生过。 宫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一不留神哪儿燃起了一把火就烧到眉毛了,先是含章殿,接着井干楼,现在又是如玉阁,保不准下次烧哪呢? 辰时方过了半晌,衍庆宫里百官未散,消息便传来了常湘殿。 “殿下,如玉阁着火了。” 燕湘荀一杯早茶洒了一半,湿了衣襟,整个人愣住,便魂不守舍了:“她、她怎么样了?”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这般样子,小喜子都给吓到了,连忙安抚:“殿下别急,闻柒姑娘并无大碍。” 惊魂普定,燕湘荀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到底怎么回事?把舌头捋顺了,遗漏了什么本王削了你。” 有没有那样一个人,对她咬牙切齿,又为她担惊受怕,时时刻刻都在心坎兴风作浪,一下都不得安生。 闻柒之于燕湘荀,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了难受,不见更难受,心头的刺,拔了难受,不拔也难受。 “快说!”此刻,便有什么在燕湘荀心头兴风作浪,叫他坐立不安。 “半夜里皇后所在的西阁不知为何闹起了鼠患,惊了皇后娘娘清修,娘娘一时慌张,手足失措便失手打翻了烛台,灯芯染了藏书,这才烧起来了。” 燕湘荀脸色稍霁:“宫里怎么会闹鼠患?” 小喜子道:“闻家姑娘说是夜里嘴馋,蒸了一笼红豆馅儿的小笼包,这才将这田鼠引了来,不料给惊了皇后娘娘,这也便罢了,说是,”小喜子抹了一头的冷汗,牙关有些发抖,“说是田鼠将娘娘生生给吓晕了,这才让燃着的横梁砸了手臂,索性常钰王领着御林军来得早,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父皇怎么说?” 小喜子思忖再三,事无巨细不敢遗漏:“皇上辰时便召了百官在衍庆宫议事,只是皇后娘娘这会儿还昏迷着,怕是要将养好一段时日,皇上便允了娘娘先行回未央宫养伤,这修习禅道之事便暂时搁了下来。” 一口气说完,小喜子刚深吸了一口气,自家殿下一个冷眼砸过来:“谁问皇后了?” 不问皇后?哦,闻家姑娘! 小喜子是如跪针毡,一颗心便没放下过:“闻姑娘也算因祸得福,伤了腿,皇上御赐了凤辇,还赏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将养身子。” 燕湘荀脸色骤冷:“你不是说她无碍吗?”眸子,乱得一塌糊涂,似乎要溢出些什么,那沉浮的深邃光影叫人心惊。 难怪掌事公公说闻家姑娘简直是殿下心头的刺,谁都碰不得,这不,这刺儿扎人了,小喜子战战兢兢:“奴才是说闻姑娘她无、无大碍。”瞧着自个主子脸色难看,立马补上一句,“只是些皮外伤。” “燕孝钰不是去了吗?她怎么还受了伤?” 嗯,殿下恼了,恼常钰王殿下了,这短护得真明显。 小喜子支吾了:“可,可不就因为……因为,常钰王殿下。” “怎么回事?” 便也只有那个家伙,能叫这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这般七上八下了。 小喜子微微颤颤,一颗心险些没给跳出来:“说是闻姑娘为了救常钰王才被横木伤着了腿,闻姑娘还为此向皇上要了好些赏赐,说救命之恩大如天,以身相许便算了,就要点医药费和劳务费。” 一番话后,燕湘荀若有所思,嘴里喃了一句:“救命之恩?” 他想,那丫头怎是善茬? “救命之恩……”天还未大亮,常钰宫里掌了一盏烛火,燕孝钰半靠于榻上,脸色纸白,又喃着那四字,“救命之恩?”他冷笑,牵动了腹下伤口,越发白了脸色。 榻边跪着御林军的徐副统领:“是,王爷,闻姑娘便是如此和圣上说的。” 燕孝钰半撑着身子,眉宇间可见怒色:“空口白话,父皇怎信?”他还记着那双灵动清澈的眼,那般狡邪如狐,那个女子,好似料准了后事,才敢那样胆大妄为。 “是御林军亲眼见闻家姑娘将您拖出了如玉阁,而且,”徐副统领抬眼,似乎一番打量,才道,“属下们将您送回之时,闻姑娘说殿下是被火星子灼伤了,她虽已经略微包扎,只是这伤口伤在不便……”徐副统领的眼越发闪躲,“伤在不便之处,不得多做处理,所以让属下等小心些动作,莫要扯到了殿下的伤口。” 此话一出,燕孝钰脸色一白,一张俊脸紧绷着,似乎要一触即发。 徐副统领冷汗淋漓,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用宣御医过来瞧瞧伤口?” “不用。” 燕孝钰回答得太快,快得有些欲盖弥彰。想来,确实伤在了不便之处…… 徐副统领迟疑:“那您的伤?” 燕孝钰脸色一冷,疾言厉色:“退下。” 这是恼羞成怒?副统领悻悻地退了,这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一声巨响,好像是王爷床榻边那个玉颈花瓶碎了…… “闻、柒。” 燕孝钰一字一顿,僵硬地咬出了这名字,整张脸阴翳着,手缓缓伸进了衣衫,下腹三寸…… 他如何否认,如何拆穿那狡猾的女子,如何能告诉众人她何等流氓阴险……他如何能承认这腹下三寸的一刀,见血不见骨,不过皮肉,却被那女子剜了一国王爷的尊严。 所以,即便是亏,他也得吞了。 闻柒,闻柒……燕孝钰暗念着那人名字,只觉心头如蚂蚁咬着,又疼又痒,他狠狠一把扯了系在下腹的锦带,沾了些许血,隐约可见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活雷锋不留名,请叫我闻三好。 燕孝钰的脸绿了,扬手,一掌碎了那女子束发的锦带,只见锦带飘絮,落下一丝绣锦绢子,用燃木书了一行小字——到此一览,经坚定,哈哈,雄风不错啊。 那绿了的脸,紫了……一口血渗出了嘴角,滴在了绣锦之上。 第六章:小笼包养成记 那绿了的脸,紫了……一口血渗出了嘴角,滴在了绣锦之上。 常钰王啊,纯粹是被某人气得吐了血。 再说说这某人,在如玉阁领了封赏便坐着八人抬的凤辇大摇大摆地在燕宫里横冲直撞,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前头,御花园的观景亭里,坐了几个公子哥,摆着吃食,喝着小酒,逗弄逗弄右相家的公子。 “慕呆子。” 隔着一片莲池,慕言蹲在凉亭上,微微抬眸,蹙眉,又垂首,捧着个小笼包继续吃得浑然忘我。 “这傻子。” 观景亭里哈哈大笑的正是经久不出殿门的常广王,前不久折了两条胳膊,这才刚能下床,便吊着两残废胳膊出来为非作歹了:“叫声大爷来听听。” “是啊,叫大爷。” 一边附和的公子哥着了一身华贵的锦绣龙纹长袍,头戴衔珠玉冠,暗紫色的束腰锦带,持了把仕女图的羽扇,无处不张扬着奢华,十足一个金玉其外的二世祖。 “不叫?”另一公子哥嗤笑,伸手便将奉茶的宫女揽进了怀里,“王爷,这痴子几日不见骨头都越发硬了。”说着,揉了一把女子腰间,放声大笑,眼底尽是青黛,掩不住那纵欲过度的虚浮。 燕成广兴头上来了,差了丫头端来一盘小笼包:“想要吗?”燕成广挑了挑细长的凤眼,趾高气昂,“叫声大爷本王便赏给你。” 慕言抬眸,盯着那案桌上的玉盘子,拧紧了眉头似乎思忖什么,好半天,垂下了眸子,又盯着空空的手掌:包子吃完了。眉头拧得更紧了。 燕成广见状,立马恼了:“给本世子扔去喂狗。” 不大一会儿,宫人便牵来一只半人高的牧羊犬,说是苏国公府的看门狗,苏家的小姐们带来了宫里逗弄着玩,一盘小笼包刚扔下,蹲在凉亭上的慕言便有反应了,盯着那狗与那小笼包,眼神极其专注。 燕成广正是兴致勃勃:“你们说,这痴子是会被狗咬呢还是咬狗?”说着哈哈大笑,吊着两只胳膊一晃一晃甚是滑稽。 着锦绣龙纹长袍的公子摇着扇子:“那痴子虽傻,功夫却是极好,怕是这狗儿近不得他的身。” 正搂着宫女戏耍的公子哥抬起头:“我看不一定,那狗儿可是大漠进贡的牧羊犬,爪子利着呢。”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色泽莹润的和田玉,笑着道,“我赌狗咬人。” 另两人也纷纷拿出了身上的玩意儿,下起了赌注,一边观景亭外,花团锦簇里,几个女眷掩着嘴嬉笑,瞧着热闹,好不欢快,倒是莲池的假山石上侧躺个白衣的公子哥,眯着眼打盹,丝毫不理这耳边事儿。 隔着数米外,八人抬的凤辇停了好一会儿了,里头的人儿手指勾着流苏,撩起了一角,一双晶亮的眸子瞅着御花园那头,素手伸出:“那两只是什么人?” 林小贱顺着手瞧过去,道:“常广王左侧那身着锦绣龙纹长袍的是定侯府的召尹小侯爷,右侧耍着姑娘玩的是苏国公府的苏世子,这一桌三人,可是燕都出了名的三大恶霸,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大伙儿都传,常广王好男色,苏世子好女色,召尹小侯爷男女通吃,宫人太监宫女瞧见了这三位主子便都吓去了魂。” 闻柒一个挺身坐直了:“擦,这是逼着老娘替天行道啊。”又指着假山石上假寐的那男子,“那只呢?倒是人模人样。” “那是姬国公府的秋白少爷。” 闻柒惊了:“姬皇后的弟弟?丫的,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这么多。”摇摇头,不忍直视,“那群可是国公府的花蝴蝶?” 林小贱嘴角一抽,点头,这姑奶奶嘴里的花蝴蝶可不就是闻名大燕的国公府千金,苏家的代真代曼两位县主与姬家的秋冉县主,哪一个不是才艺双绝的美人,搁着闻姑娘眼里,那美人往花下一站,都成了花蝴蝶了。 闻姑娘笑眯眯:“嘿,我还以为这几厮是禽兽呢,原来他们是衣冠禽兽啊。”瞧了瞧那只耸毛的牧羊犬,托着下巴,“嗯,比那只狗人模狗样多了。” 那只狗忽然吠了两声,前爪扒着小笼包,竖起了全身的毛。原是那凉亭上蹲着的人,轻踮了几下,便飞身下来了。 召尹小侯爷收了扇子:“瞧瞧,那痴子还真过去了。” “有好戏瞧了。” 三位公子哥走出了观景亭,便是那假山石上假寐的姬秋白也掀了眼皮。 那厢,一人一狗四目相对,那狗儿不愧是大漠的牧羊犬,红着眼似乎下一刻便要猛扑上去。 只是下一刻…… 牧羊犬趔趄一滚:“嗷呜!”瘫软在地,吐着舌头喘大气。 燕成广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只见狗儿肚子上,渗出一丝血来,一颗莹白的珍珠滚了下来,沾了些许血。 “谁!” 平日了兴风作浪惯了的三位二世祖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便传来,满满都是笑意:“乖,好狗不挡道。” 那牧羊犬随地滚了三圈,让出了道,只见一八人抬的凤辇由远及近,流苏重重,不见凤辇中的人儿模样。 燕成广跋扈惯了,吊着两只胳膊就嚷嚷:“你是什么人?” 一只嫩生生的素手掀开了流苏,露出一张娟秀的小脸,模样有些稚嫩,只是一双眸子尤其得灵慧,她笑着看燕成广:“记住哦,乱吠的狗可不是好畜生。”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燕成广说的,还是对牧羊犬说的,总之那狗儿是哼哼唧唧没敢乱吠了,燕成广倒也有自知之明,铁青脸:“你敢骂本王是狗?” 闻柒佯作恍然大悟:“哦,原来刚才乱吠的是王爷啊。” “你——” 燕成广气结,红着脖子正欲发难,闻柒抬起手,道了句:“羞花。” 林小贱上前,弓着身子,任闻姑奶奶跛着一只脚踩着他的背跳下了凤辇,一只手搭在了林小贱手背,那架势,堪比苏太后啊,也不管一干瞠目结舌的视线,径直走到慕言身侧:“小笼包,记住姐姐的话,不要和畜生待在一起,不然不知情的人会分不清谁是畜生的。”那厮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小笼包,闻柒揉了揉眉心,很头疼,恨铁不成钢,“姐姐不是说过不准吃别人给的小笼包吗?不听话,扣你三天口粮。”招招手,“过来。” 几位公子哥与世家小姐们都愣了,瞧不准这二人的干系,只是慕言很是听话地走过去,扯住了闻柒的袖子:“七个。” 闻柒瞧了瞧地上,六个小笼包,那狗吃了一个。 慕言目光认真:“你说的,三倍。”似乎想了想,“二十一个。” 敢情慕小笼包只是在数多少小笼包啊。 闻柒笑了,拍拍慕言的头:“真乖。” “你是哪个宫的,好不长眼,大爷们的闲事你也敢管。”燕成广显然没了耐心。 “王爷,这是华乾殿的闻家小姐。” 回话的是姬秋冉,与闻柒在未央宫里有过一面之缘。 苏代真又问:“哪个闻家小姐?” 身侧的女子冷嘲热讽地哼了哼:“还能有哪个闻家小姐,不就是那个勾引野男人闻家七小姐,还以为是个什么国色天香呢,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真是好生不知羞,小小年纪便讳乱宫闱,也不知道这勾引人的本事是谁教的,可真是丢尽了闻国公府的脸。” 此话一出,数道灼灼视线便看向闻柒,连那一直兴致缺缺的姬秋白也侧着身子瞧闻柒。 苏代真扯了扯女子的袖子:“代曼,莫要胡说。” 苏代曼冷哼,很不以为意:“我可没胡说,我听姑姑说了,闻家就数这丫头厉害。” 姑姑?可不就是苏庄嫔。闻柒眯了眯眼,诶,那女人怎么还不安分? “代曼,住嘴。” 想来这苏代真还是有些脑子,知道祸从口出,只是哪里拦得嚣张惯了的代曼县主:“本来就是,姑姑也说闻家的这丫头狐媚功夫好着呢。” 狐媚功夫?倒是惹得召尹小侯爷与苏家世子视线越发灼热了,这两牲畜,别指着穿了衣服就不是衣冠禽兽了。 闻柒也不恼,对着苏代曼笑得和善,嘴角梨涡浅浅:“那你姑姑有没有说,那闻家的丫头招惹不得,除了狐媚功夫,一身倒腾人的本事也不小呢。” 苏代曼瞳孔放大:“你怎么知道——” 瞧瞧,这姑娘,真无邪。 闻柒笑了:“你比你姑姑蠢多了。” 苏代曼恼红了脸:“你——” 闻柒转身,看着还在怔愣的燕成广:“还记得你这胳膊是怎么废的吗?” 一双凤眸,忽染暗红,微微带了蛊。 燕成广身子一抖,痴着那眸子,脸色渐进白了,眼底全是惶恐,惊惧,张张嘴,话都说不出来。 “你耍什么花样?” “苏世子。” 苏代衍不自觉地颤了颤,背脊发凉。 闻柒笑了笑,慈眉善目甚是温善:“还记得上个月初八,瑶华宫那个上吊自尽的宫女吗?” 苏代衍一愣,傻在了当场。 上个月初八,苏世子进宫探望苏庄嫔,当夜,瑶华宫近侍宫女自尽……苏代真脸色发白,旁人不知道,她一清二楚,宫乱那夜,那宫女的尸体便躺在她和姑姑身侧,闻柒如何得知,难道那夜宫乱……苏代真身子一颤,灼灼睃向闻柒,她却撩着眼角笑得春风得意:“乖,别惹我,后果的话,”她笑而不语,半响,半蹲下腰,看着地上瘫软的牧羊犬,“狗儿,以后要长点眼,知道吗?” 眸子微变,暗红。 那牧羊犬忽然蹿起身子,嚎了一声:“汪!” “呵呵。” 闻柒轻笑出声,抚着林小贱的手背一拐一拐地走向凤辇,慕言乖乖跟着身后。 后头,那狗儿发了癫似的乱叫:“汪汪汪!”一个猛扑,便朝苏世子挥着爪子。 顿时,人仰马翻。 “汪汪!” “走开,走开。” 人儿那个跑啊,狗儿那个追啊,花儿那个摇啊,好不忙活,唯独假山石上的男子,冷眼瞧着热闹,纹丝未动。 “离本小姐远点。” “滚!” “快,快把这畜生抓住。” “汪!” “啊!” 一声惨叫,是那牧羊犬咬住了苏代曼的腿,然后,惨绝人寰的惊叫便再没有停止。 人跑,狗追…… 闻柒由林小贱掺着,她回身,摆了摆手:“孩儿们,慢慢玩。”一手撑着凤辇,一个翻身便上去了,抬抬手,笑盈盈道,“起轿。” 八人抬的凤辇横着过了御花园,将身后人声狗吠扔远了。 “小笼包。” 闻柒侧躺在凤辇里,支着脑袋看低头走路的慕小笼包。 慕小笼包抬头,皱了眉:“慕言。” 似乎慕小笼包对着名字颇有微词啊。 闻柒不甚在意:“我知道。”她当然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依旧死不悔改,“诶,小笼包。” 慕言嘴角似乎抽了抽,很不情愿得有些别扭:“嗯。” 闻柒挑开纱幔,一副耳提面命的模样:“以后遇上那些蠢货,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别客气,打死了权当为民除害。” 瞧瞧,祸害国家的优良品种。 慕小笼包很认真:“父亲说,武力,”似乎刻意强调,“不行。” 咱大燕右相大人,曾以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翰林院的学士说得吐血了,诶,听说是三句话,两句古人云,一句夫子曰。 难怪,慕小笼包被苏世子打断了腿都不还手,对此,闻柒很不屑一顾:“那个老顽固,难道还指着你去和那群二世祖讲道理?”翻了个白眼,她言之凿凿,“乖,听姐姐的,拳头才是王道,咱嘴巴用来吃小笼包,拳头说话!” 慕小笼包为难地抿着唇:“父亲说——” 靠,根深蒂固了。闻柒直接打断,循循善诱:“揍一个,一屉小笼包。” 慕小笼包拧眉,一番思考,道:“好。” 亲爹比起小笼包,那算啥,啥也不算,包子才是王道。 闻柒颇为欣慰:“真乖。” 慕言勾了勾嘴角,孩子似的挠了挠头,然后转身,折返。 闻柒不明所以:“干嘛去?” 慕小笼包回:“揍他们。”眼神别提多真诚,“一个一屉小笼包。” 说完,脚下生风,那轻功,水上漂啊。 闻柒摩挲着下巴,很是满意:“孺子可教也。” 瞧瞧,这从不妄动无力的优良品种,被闻柒喂了几次小笼包就长歪了。 后来,宫里传言,这日右相府的慕公子将苏世子打折了腿,还将召尹小侯爷揍得定侯这亲爹都不认得,常广王更惨,刚长好的胳膊,歪了,得重新接骨,不过,右相大人死咬着不承认,说自个儿子只会因为小笼包动手,这显然是栽赃嫁祸,于是,便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定侯与苏国公一愣一愣,硬是口吐白沫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先说闻柒那横着走的八人抬凤辇,这才刚到华乾殿门口,远远地便看见殿门前依了个美人,顾盼流兮,眸色生辉,只挠人心痒。 闻柒一瘸一拐地上前:“哟,稀客啊。” 秦宓抬眸,唇角一扬,容颜添了光华,美得有些温柔,花了闻柒的眼:“在等我?” 秦宓点头:“嗯。”语气似乎有些怨尤,“等了一个时辰。” 这是在闺怨? 闻柒挑挑眉,堆了一脸的笑,只是那笑意一分也不达眼底:“等我做什么?” 秦宓道:“一日未见。” 闻柒哼哼:“所以?”难不成这大爷,还玩如隔三秋? 他蹙了眉,那流光碎了眸中暗影,好看得一塌糊涂,他说:“爷想你了。” 爷想你了…… 爷想你了…… 魔音绕耳,挥之不散,绕得闻柒心头跟猫抓似的,顿时来了火气:“睡完了衣服一穿就走人,你当我是楼里的姑娘啊?!”森森一笑,她瘸着腿,靠在殿门另一侧,冷冷瞧秦宓,“哦,不,楼里的姑娘陪个夜场还能分个几两银子,你丫的就给我剩了一堆烂摊子。” 第七章:爷地位堪忧 “睡完了衣服一穿就走人,你当我是楼里的姑娘啊?!”森森一笑,她瘸着腿,靠在殿门另一侧,冷冷瞧秦宓,“哦,不,楼里的姑娘陪个夜场还能分个几两银子,你丫的就给我剩了一堆烂摊子。”眼珠子一瞪,闻柒恨不得将眼前这祸害给戳几个洞出来。 他淡笑,伸手,拂着她肩头,眸光似融了雪,水光盈盈:“你要什么,爷都给你。” 梁六一愣,满眼惊愕。 似玩笑的话,多年前爷与那人说过,你要什么?她说,要北沧女子最尊贵的位子,之后,荣帝登基,南诏公主为后…… 爷说,他只玩天下,从不玩人心。这话,是认真的。只是,被闻柒当玩笑听了去,她一字一字恶狠狠:“秦宓,我要你丫的给老娘滚!” 梁六摇头,爷怕是要食言了。 若是别的女子,定要这一诺之重,唯独她,不懂不愿不要,终归,闻柒不是世间别的女子。 秦宓想,他心心念念的,却不是旁人,不由得软了衷肠,声音都变得无力,他问:“疼不疼?” 他蹲下,在闻柒脚边,痴痴看着她脚踝,那里沾了些血。 闻柒愣了,她曾刀口上舔血,知道将后背与头颅交付他人会有多致命,别说一招,她抬手半招就能让他半身不遂,这个男人是不是太信任她了? 信任那是什么?那是天上的月亮,哄哄情人可以,能摘下来吗? 闻柒用鼻子哼了一声,莫名其妙将手背在了身后,然后扬起下巴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谁准你乱碰乱摸了,女儿家的玉足是你能乱看的吗?老娘不缺野男人,你哪凉快哪待——” “乖,莫动。”声音很轻,几分哄骗几分诱惑,凉凉的掌心便覆在了她脚踝,一丝酥麻顺势就蹿上四肢百骸,她嘴边的话一下就偃旗息鼓了,垂眸,便看见秦宓的低着头,睫毛长长的,不像他冷硬的性子,软软长长的眼睫,不卷,这样敛着能遮住眼底所有情绪,闻柒觉得那玩意好像在她心坎刷了一下,绵绵密密的酥软。 闻柒想,这男人身上,没有一处不勾人,她醉醺醺的,居然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微颤的眼睫。 忽而,秦宓抬眸,那绵密的睫翼下,一双眸子,美得惊心动魄,浓烈的光华近乎夺目,指尖轻轻刷过她脚踝,将衣衫缓缓撩起:“女儿家的留了疤总归是不好。” 娘呀,这是赤果果的撩拨啊,她想,在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她会犯罪的,闻柒果断地撇开眼,笑得很僵:“留疤?”一把推开秦宓掀起了裙摆,抬脚就往门槛上一搁,叉着腰道,“你当老娘蠢啊,这是燕孝钰的血。” 秦宓还蹲着,微怔,极其专注地看着闻柒的脚。 那裙摆虽血迹斑斑,那是裙摆之下的脚踝白莹剔透,哪有半点伤痕,也是,她哪里会让自己吃亏。秦宓微蹙的眉宇疏开,起身,隔着很近便站在她眼前,凝着她的模样细细地看:“可是在生爷的气?” 她是这么无聊的人吗?当然不是! 眼一横,她冷嘲热讽:“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看起来很闲吗?” 这语气里,全是火星子。女人嘛,哪个不口是心非。 他也不恼,唇边晕了清浅的笑意,伸手拢了拢她的发,她也忘了躲,明明生疏的动作,甚至笨拙,只是轻柔得很自然:“你该生气的,你是我的人,自然有那样的资格,只是你非寻常女子,定不愿于我身后。” 闻柒抬眸,怔怔地撞进了他视线,那沉沉浮浮里,她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想,她不清楚她自己是不是寻常女子,只是秦宓清楚,她从不愿站在任何人身后,庇护、依仗、依附,这些她甚至不屑,她有手,能自己打出甚至杀出一方天地,这才是她闻柒,敢与天地齐平,敢于天下杀生予夺。 虽然很不愿承认,却否认不了,秦宓很懂她。 “你闻柒有这样的资格,”他低头,任气息绕在她鼻尖,微微颔首,他的唇下,便是闻柒的唇,他笑,“与我比肩。” 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无所不敢,无所不为,只要想要,只要想夺。 闻柒扯嘴一笑,踮脚,侧着脸俯在秦宓耳边,吐气如兰:“比肩?若我不愿意呢?”她笑出了声,伸出舌头,恶作剧地舔了舔秦宓的脖子,他似乎轻颤了一笑,她笑得便更欢了,“我啊,要压倒你,让你翻不得身。” “额!” 梁六忽然打了个嗝,原谅他,他受了惊,就这毛病。没办法,这话,谁能不想歪。 梁六默默地遁了,关于爷与闻主子谁压谁的话题,他借了胆子也不敢探究。 秦宓似乎思忖,点头:“好。”他牵着她的手,把玩着,“爷都由着你便是。” 她啊,总让他啼笑皆非,却欲罢不能,便这样由着好了,彼时,他倒甘愿。 听听,有*的味道。 闻柒立刻缩回手,抱着肩:“爷,你思想不纯洁哦。”她发誓,她只是想很纯洁地压倒秦宓。 秦宓眉头一拧,似乎有些苦恼:“对你,爷确实没办法纯洁。” 闻柒甩甩袖子,锤了捶秦宓的肩佯作嗔怒:“讨厌,人家是良民。”说完,闻柒抖了一地鸡皮疙瘩,十分不愿意继续这个让她很心虚的话题,话音一转,“秦宓,你做了什么?” “嗯?”他认真地瞧她模样,回答得有些不经心。 敛了敛笑,她说:“皇帝老头那么多儿子,少燕孝钰一个不少,区区一个漏洞百出的救命之恩又怎能让他对我这个祸患听之任之,毕竟,即便我不足为患,但是龙虎令与你北沧质子扯上了关系,可搞不好就狼狈为奸里应外合了,他哪里能容得这样的心头大患,怕是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她抬头,视线与秦宓相缠,嗪笑,“你做了什么?让那老狐狸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说,不愿她于他身后。 然,却终究做不到熟视无睹,能做的,还是做尽了,矛盾吗?是这个家伙,将他变作了这样反复无常的男子。 “你觉得爷会做什么?” “今日辰时皇帝召集百官议事,我听说是靖州遭了水患。” 秦宓浅笑,只道了五个字:“封黔江海运。” 靖州接壤黔江,依黔江而存亡,靖州水患,若封黔江……他倒真是做得绝,北沧质子,握了大燕命脉,之于炎帝,成王败寇,怎么能不服? 闻柒想,秦宓终究是护着她的。 她叹气:“诶,怕是皇帝老头得捶胸顿足大骂我红颜祸水。” 秦宓揽住她的肩:“爷的人,自然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闻柒笑着,也没推开,忽然觉得,有靠山也不错。 一壶茶,秦宓一杯闻柒一杯,难得两人处得自在,闻华裳进进出出好些次,似乎欲言又止,兴许是因着秦宓,却还是没开口。 一个时辰,茶凉了,这天快黑了。 闻柒道:“夜了。” 秦宓品茶不语。 “你不回去?” 他给她又倒了一杯。 闻柒一口灌下去:“老娘夜里不待客。” 秦宓不语,梁六很自觉地将凉茶换了热茶。 闻柒看看外头夜色:“秦宓。” “嗯。”懒懒应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难不成这厮还想留下过夜?丫的,她一黄花大闺女,还要脸好吧。 难道不是担心自个按捺不住?当然不是!闻柒声音提了一个调:“秦宓。” 秦宓这才抬抬眼皮,慵慵懒懒的眼神很撩人:“怎么?” 闻柒翻了一翻白眼:“你听不出来我在赶你?” “爷不蠢。”秦宓自顾品茶,姿态闲适。 所以宓爷这是腆着一张俊脸赖着不走? 擦!闻柒气绝。 不过,好在天公作美,在宓爷喝了第三杯茶时,林小贱来传话:“主子,常钰王殿下请您到望月阁一叙。” 闻柒一乐:“哟,夜黑风高偷鸡摸狗啊。” 这厮脑子里能有点纯洁的东西吗?不好意思,从她剜了某人腹下一刀那所剩的一点纯洁也败光了。 秦宓放下茶杯,脸色微沉,抬抬眸子,光影暗沉里慑人心魄:“可说了所谓何事?” 这气场,林小贱虚汗:“并无细说。” 闻柒顺溜地接过来话,很理所当然:“还能有什么事,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的,自然是不能说的那些事儿。” 不能说的那些事…… 那腹下一刀的事,她还真没胆子让秦宓知道,不知道为毛,总之很怂地不敢,她想,她丫的真没出息,都敢在男人腹下捅一刀,却不敢在秦宓跟前流氓别人,当然,流氓秦宓还是时有的事,诶,扯远了。 说到不能说的那些事,秦宓好看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冷冷瞧着闻柒,好似别扭:“别去。” 瞧瞧,咱宓爷也撒娇耍赖孩子气的时候。闻柒眉飞色舞了,挑挑眉问:“有什么好处?” 这人,就像趁火打劫,给她一根杆子,她就顺着爬。 秦宓想了想,那张极美的脸毫无其他情绪,很认真:“那些不能说的事,爷和你做。” 那些不能说的事…… 原谅某人又不纯洁了,脑子里闪过一通少儿不宜的画面,哎呀呀,鼻子发热了,赶紧捂着:“等着,咱货比三家,择优而先。” 这话有那么一点意思,宓爷好像被比下去了…… “闻柒。”秦宓敛了眸子,长睫半阖,长长的轮廓,在眼睑下打下青灰的暗影,多了几分冷冷清清的愠怒。 听听,这别扭劲! 闻柒乐呵呵地飞了个吻,眨眨眼角:“乖乖哒,等我回来宠幸你。” “不许去。” 语气不由分说,那融了万千琉璃光华的眸子,冷冰冰的,瞧着让人又沉溺又心惊。 闻柒干脆不瞧他,软软的语气,耍赖皮:“哎哟,别闹,等我哟。” 说完跺跺脚,她一步三回头,掩着嘴笑着逃之夭夭了。 秦宓冷着脸,掌间刚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突然便冷了,只有她,他也只让她,忤逆他,无视他,将他当做闲暇逗弄之人,甚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偏生,他就不忍不舍,就一个闻柒,越发让他毫无法子。 叹了叹气,由着她。 梁六瞧瞧走远的小主子,又瞧瞧自家爷若有所失的模样:“爷,可要跟过去?” 爷定是千百个不愿意,不放心,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就闻小主子,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就寝。”秦宓起身,往偏殿去。 梁六诧异:“在这?”难不成爷还真在这等着闻小主子来宠幸?他家爷越来越由着小主子随心所欲了,爷这地位……堪忧啊。 “爷不放心。” 语气很沉闷,不满,不愿,更多的是牵念。 到底是什么时候,爷那满腹玩心化作了牵肠挂肚,直叫那一腔冷血变作了柔肠。 梁六想,那将来谁压着谁的问题,越来越明了了。 “属下这就去备水。” 秦宓还是不放心,倚在闻柒的寝殿前,吩咐梁六:“你跟去。” 怕是闻小主子不回来,爷不能安眠了。 梁六尊令:“是,爷。” “别让她麻烦,别让她受伤,别让她夜不归宿。”秦宓一一嘱咐,神色竟有些恍然若失,是怎么也安不下心。 梁六有些为难了,前两条好办,闻小主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不让人麻烦不让人受伤就烧香拜佛了,只是关于夜不归宿…… 梁六弱弱道:“属下明白。”心里自有算计,大不了闻小主子夜不归宿的时候将爷也捎去。 “别让她碰男人。”说这句话时,秦宓语气冷了不少。 梁六囧了,这个就难办了:“属下尽力。”声儿更弱了。 原本那快要关上的寝殿门敞了,一只茶杯丢了出来,梁六连跳了几步,立马识相地改口:“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后来才知道,若是某人要碰男人,有些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都是屁话。 且说出了华乾殿的闻柒,才刚走了不远,后面桂嬷嬷追上来,捧了一件华丽的衣衫:“七小姐,贵妃娘娘说夜里寒气重,当心身子。” 锦绣琉仙裙…… 闻柒若有所思地接过,这件裙子她是识得的,闻华裳当年入宫,炎帝便是以此为聘礼。 这刀枪不入的裙子,闻华裳想护的,到底是什么? 闻柒觉得今儿个夜里的寒气确实尤其重,冷得渗人。 望月阁坐落在燕宫最西,平日里极少人烟来往,听说,望月阁楼顶是整个大燕离月色最近的地方。 可惜的,今夜没有月光,西楼之上,挂了一盏宫灯,风吹得摇摇晃晃,灯下人影斜长,修长的指执了酒杯。 一人一影,一盏灯,一杯酒,这样没有月色的冬夜里,有些萧条。 “月下独酌多没意思,我与王爷共饮一杯如何?” 西楼那头的男子忽然转身,背着宫灯,昏暗里,瞧见了闻柒的脸,嗪了一贯的戏笑,眼睛同那天上仅有的星子一般亮。 他道:“夜里风寒,喝一杯暖暖身子也好。” 倒了一杯酒,闻柒闻见了酒香,走近了才瞧清楚,确实是燕孝钰的脸,棱角很分明,生得俊朗,分明一身藏青的袍子,本该铁骨铮铮,她竟觉得有几分侠骨柔肠,眸子转悠,瞅了瞅燕孝钰腹下,笑意越发深意了。 闻柒落座在他身侧:“不知王爷三更半夜相邀所谓何事?”端起酒盏,虚抿了一口,抬头瞧瞧月色,调笑,“眼下这乌云压顶寒风大作的,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这样的夜,这样的望月阁,能有好事? 燕孝钰并不作答,只是自顾煮酒,却不饮:“知道这望月阁为何如此冷冷清清吗?”不待闻柒作答,又道,“听说孝献皇后便是从此处跳下去的。” 宫中传闻孝献皇后病逝呢……果然,宫里全是见不得人的事。 闻柒听罢,反笑着:“所以?”放下酒杯,手执在胸前,不动声色地一触即出,“大半夜的你邀我来悼千里孤魂此处话凄凉?” 他说:“你不该来的。” 风吹过,宫灯忽然灭了,只余一点微光,那是男子身侧的剑光。 闻柒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了:“我这人好奇心重,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杀你。” 两个字,倒说的字正腔圆,说完,燕孝钰便执了剑起身。 闻柒坐着,抬眸笑着,瞧人家腹下,细细地瞧,不甚在意地问:“哦,所谓何仇?” 他并不做声,俊朗的眉间似乎压了很多情绪,阴沉沉的。 闻柒拂拂袖子,起身:“我好像记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是要以怨报德?” 片刻沉默,燕孝钰拔了剑,直指闻柒心口。 闻柒笑:“王爷这腹下之伤好的真快啊。” 说完,双手成拳,先发制人,直接便扑上去,一把抓住剑尖,眸子一沉:“说,你是何人?” 第八章:英雄救美,俗! 说完,双手成拳,先发制人,直接便扑上去,一把抓住剑尖,眸子一沉:“说,你是何人?” 大燕第一战王,怎么会一身柔情,几乎一眼,她便瞧出端倪,此人,并非燕孝钰,只是这人皮面具之下,皆成谜。 那人一双眸,覆满暗沉。 铿—— 剑已出鞘,再无言语,招招狠辣。 月,忽而露出一角,漏过阴翳,倾在西楼望月阁,照着交叠穿梭的人影。 酉时已过两刻,常钰宫外,掌了数盏宫灯,来人匆匆。 “王爷,华乾殿差人来请您去一趟望月阁,说是闻柒姑娘相邀。” 烛火下,燕孝钰执了一卷铁枳,并未抬眸:“华乾殿差了谁过来。” “华贵妃身边的桂嬷嬷。” 他抬眸,烛光映得眸影深邃,眼睑影沉沉,搁下手中铁枳:“取本王的披风来。” 徐副统领有些迟疑:“王爷,您的伤?”他家王爷都一天没下榻了,想是那不便之处伤得不轻。 燕孝钰眸子忽然一沉。 “属下多嘴。” 这茬,提不得,那是王爷的硬伤。 “本王要见她。” 一句话,硬邦邦,带了些恼意,铁卷坠地,砸出一声响,燕孝钰持了剑,步子因着伤有些缓,却是阻不住一身森然。 怎么瞧都不像去见救命恩人。 望月阁外,月竟上了西楼,案桌上那一壶煮酒早便凉了个透,月下,人影交缠,只映出剑光暗影,人儿鬼魅。 忽而,那剑尖一转,擦着人儿侧脸,她赤手空拳,一个后倾,断了一缕墨发,顺势便往地上一滚,侧着身子踢出一脚,绕过剑身直袭那藏青的身影,那人一侧身—— 呵,正中下怀! 闻柒左手一捞,直接抓向那‘燕孝钰’裤裆,不想擦着衣襟抓了个空,她扯嘴嘿嘿一笑:“哈,裆下没料。” 那‘燕孝钰’一个转身,几分狼狈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闻柒抬抬手,瞧着自个的手,又瞧着那人裤裆,痞痞一笑:“原来是个美娇娘啊” 这等身手,竟是个女的。 那女子戴着人皮,瞧不清神色,独独眸光幽暗,许是恼了,提了剑便朝着闻柒砍来。 一招一式,倒没有女子的扭捏阴柔,果敢、毫不拖泥带水,招招都狠劈闻柒,闻柒左躲右闪的,好不忙活,一边退着一边嚷着:“诶诶诶,都是女人,咱有话好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闻柒,只退,不攻,猫追老鼠般玩起了迂回。 那人一剑下去,将闻柒逼下了望月阁,剑光照着她的眼,一闪而过的森冷:“出手,别对我手软。” 怪了,这个家伙是嫌命太长。 闻柒素手,抓住了剑尖,狠狠一拉,那剑抵在她肩头,伸出一指弹了弹剑身:“那你呢?一招留三手,你不要我的命,想做什么?”抬眼,是远去的月色,她笑,“逼我下望月阁?” 那人皮覆面,瞧不见女子姿容,她微微怔了。 果然,这女子并不要闻柒的命,不若,那抵在肩头的剑,只要稍稍用力,闻柒退无可退。 然,她收了剑,招招狠意,依旧,没有杀心。 交缠的人影,渐进远了望月阁,风吹树影,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酉时三刻,望月阁上,宫灯照进,前前后后一拨人绕着西楼巡视一番,无心月色。 “王爷,望月阁上并不见闻柒姑娘。” 燕孝钰伸手,触了触酒盏温度,早已凉彻,眸光若有所思:“她又耍什么花样?” 一张案几,煮了一壶酒,两个酒杯,除了闻柒,还有谁? 徐副统领道:“王爷,当心有诈。” 那个女子,他哪敢大意。燕孝钰一声令下:“传本王令,围望月楼而伏,若有异常,一律缉拿。” “是,王爷。” 徐副统领提剑,布防,严阵以待。 燕孝钰坐在案桌侧,执起那酒盏微抿一口,忽然道:“别伤了她。” 徐副统领一愣:“王爷说的是?” 燕孝钰放下酒杯,抬眼,薄唇一抿,沉沉念了两个字:“闻柒。” 徐副统领嘿嘿一笑:“救命之恩嘛,属下懂的。” 燕孝钰脸色一青,甚是难看。 戌时至,夜色已冷,远了望月阁,背着西楼月色漏不出一点光华,昏昏暗暗的一片混沌,剑光交错,斜长的人影忽远忽近,瞧不清容颜,招数极快。 闻柒一脚横出,踢着对方的剑,借力反退。 忽然,风吹树动,暗影重重。 闻柒眸子一转,扫过周遭灌木,大喊一声:“藏头藏尾的,哪来的龟孙子?” 一句话刚落,只见刀光漏过树影,蹿出几十个黑衣夜行人,瞬时便围住了闻柒,移形幻影严阵以待,刀刃横出,全数指着闻柒。 各个都是好手啊,闻柒很蛋疼,瞅了瞅与她缠斗久时的女子:“你一伙的?” 那张燕孝钰的面皮,没表情,眸子似那晕不开的墨色,倒是为首的黑衣人,微微颔首。 果然,是一伙的。妈蛋,那还玩了这么久的迂回战,闻柒托着腮:这个‘燕孝钰’是脑子秀逗了先玩玩她?还是脑子抽了帮她拖延时间?闻柒挑挑眉:“哪条道上的?” “送你上路的。” 这领头人身形是个男人,声音显然变过,瞧不出什么端倪。 闻柒露出一口白牙,腆着笑打着商量:“大哥,打个商量,要死也给我个明白啊。”她眨眨眼,细细地瞧。天杀的,光线太暗,瞧不清眼睛,她英雄无用武之地。 那领头人厚着嗓子,面具外一双赤红的眸子:“去阎王爷那要明白。”单手一举,他道,“主上有令,杀无赦。” 砰! 空中一点火光炸开,闻柒看花了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号?侧耳一听,果然,一拨,两拨,三拨……好多人马啊,这是要她的命吗? 忽然,一把刀直接铺面就砍来,闻柒侧身一闪,风刃擦着额前的发,她抹了一把虚汗,脖子一伸,大吼:“妈蛋,来真的,还搞偷袭。靠,仗着人多啊,你丫有本事和老娘单挑。” 单挑? 刀光一闪,十几把刀说劈过来就劈过来。 闻柒左躲右闪,就着地滚了三圈,一个打挺,蹭了一把鼻子:“你奶奶的,当老娘死人啊。” 话落,伸手拔了头上的簪子,一个猛扑,闻柒抬手,狠狠一扎,血溅了她一身,染红了锦绣琉仙裙。 顿时,血色漫涌,昏天暗地了,毫无光线,唯有刀光映着刺目惊心的红色。 以一敌众,内功轻功,她半窍不会,近身肉搏是她唯一的出路。 一根桃花木的簪子,很快便被血染红了,顺着闻柒的手腕渗进了衣衫,天寒地冻的竟是温热的。 “送我上路?”闻柒冷笑,“哼。” 俯身,她一脚踢出,绊倒一人,提起那人的刀狠狠一刺,血流成河,汹涌极了。闻柒擦擦手,抬眸,望见那覆着面皮的女子,她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相望,不退亦不进。 丫的,帮一下会死啊! 闻柒红了眼,一掌劈在一人脖间,那人刀光一转,擦过她腰腹,她倒抽一口气:“你妹,找死老娘不拦你。”一脚踢出,一声骨裂声,她随即一个猛扎,提着那人脑袋,狠狠一转。 嘎吱! 那人没气了,眼珠还瞪着,似乎惊吓。 这等手腕,狠得可怖,快得惊人。 这才是闻柒,一双手,精杀人之道。 血光翻涌,不过半响,躺了一地尸体,她一身血迹斑斑,唯独那锦绣琉仙裙,半点不沾血腥。 树影摇动,又涌出一批黑衣人。 闻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喘着粗气:“娘的,有完没完。” 二话不多说,提起地上一把刀,直接就砍人,也没什么花招,拼的就是一个快,一个狠,一个杀人分秒。 瞬间,倒了两个。 闻柒累得跟那什么似的,她叉着腰,喘了几口大气,大嚎一声:“梁六,还不快滚出来,等着给我收尸啊。” 说着,手中的刀扔出去,直接砍向某棵树,一个人影砸下来。 “小主子。” 惊魂普定,梁六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吐了一口嘴里的杂草,爬起来,拔出腰间的软剑就上。 那边闻柒已经杀红了眼,一脚踢倒了一个,揉揉骨头:“操丫的,既然你们活腻味了,老娘不介意送你们一成。” 说完,她伏地一个打滚,小身子灵活极了,一手成爪,一手紧握发簪,擒着黑衣男子咽喉,一簪子就钉下去,血溅了一脸,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被血腥遮了容貌。 梁六傻了,满眼惊惧。他一直都知道这位小主子手段有多狠,只是仍忍不下亲眼所见的惶恐,杀人不眨眼也不过如此,就一个弹指的功夫,她赤手空拳,就能让血染了这望月阁的城池。 忽然,刀光袭来。梁六抬眸,那刀尖将入血脉。 “嗯!” 一声闷哼,眼前那黑衣人忽然倒下,脖子上钉了一根簪子,染了红的桃木。 梁六惊魂普定,抬眼望去,闻柒一个白眼砸来,蹲下直接拔了那人脖子上的簪子,溅了她一手血,冲着梁六恶声恶气:“发什么呆,想死自己抹脖子去,别连累老娘。” 若是没有那一簪子,怕是他梁六刚才就人头落地了。 “谢主子相救。” 重重一句话后,梁六便不再多言,软剑刺出,穿梭在夜里,卷起血气乱涌。 不到须臾,尸体堆成了山,连空气都浑浊得只剩血色。那个戴着面皮的女子早已不见了身影,黑衣人却一拨一拨。 对此闻柒很想骂娘,可惜没那力气,再这么杀下去,不被砍死也要累死。 闻柒靠着树干喘息,满头的汗淌过血迹斑斑的小脸:“梁六,你撤吧,去搬救兵,趁着我还有力气,什么也别啰嗦,赶紧找人去。”诶,这当口,她居然还生出良心这玩意,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大好青年老婆都没讨就跟着她死吧。 梁六提着剑挡在闻柒跟前,丝毫没有犹豫:“闻主子,属下顶着,你先撤。” 秦宓教出来的人,果然有种。 要不就撤了? 闻柒咬咬牙:“少啰嗦,要走赶紧的,我死不了,要老娘的命,不弄死也得脱他丫的一层皮。” 当然,她自个也得脱一层皮。 闻柒抬着刀,朝着迎面而来的黑衣人砍去,那人横冲直撞,丝毫不闪躲,撞向闻柒的刀,却擦着她腰腹捅了一刀。 闻柒倒抽一口气,生疼生疼的,丫的,这么快就脱一层皮了。 “闻主子!” 梁六红了眼,一剑就劈了那人的脑袋,心想完了,回去爷得脱他一层皮了。 闻柒咬着牙,吭也没吭一声,直接撕了裙摆,系在腰间,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抬手,一把擒住身侧一人的咽喉:“说,”手中刀光一转,借着微暗的光影,她眸子骤然一紧,带了浓浓的蛊,似血的红,“你的主子是谁?” 那黑衣人一讷,灵魂出窍般顿住了,嘴巴张张合合:“主子是、是——” 忽然,一把刀钉在那人心口,话未说完便气绝。 闻柒眸子一狠,拔出那人心口的刀,狠狠刺入黑衣人心坎。她发誓,今日毫发之伤,他日定血债血偿,连本带息。 “闻主子,寡不敌众。”扑通一声,梁六跪在闻柒跟前,“属下恳请主子先行离开。” 除了爷,梁六平生第一次对人下跪。 闻柒一脚踢过去,毫不脚软:“你丫的起来。”她满脸血迹,那总是流光溢彩的眸子全是不由分说的强势,咄咄逼人,“我这人虽然怕死,但还不至于缺德,以命换命这种勾当老娘看不上,你丫的有力气多砍几个,要是敢挂了,害我在你主子那挂不住面子,老娘刨了你的坟,把你做成干尸吊在城南门做迎宾。” 她闻柒,什么都敢欠,也什么都敢要,就是不欠人命,不要人情债。总是杀人如麻,对敌人,她不曾手软一分,生了这么一副冷硬心肠,却不愿也不屑用人命来苟且,她也怕死,更怕软了骨头求生,更何况,这是秦宓的人。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她竟满脑子都是秦宓。 梁六不起,依旧跪着:“闻主子,你要是有事,爷肯定连坟都不给属下挖,没准全尸都没个。”他又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人即便满嘴没一句好话,却字字都叫他心颤。 生死不由天,由闻柒,只是,她不独活。 梁六终于知道为何世间女子万千,爷独钟情与她,也只有她配得起,世间女子,谁还有这以命相搏的孤勇。 她一身硬骨,还是一步不退,扬起满是脏污的小脸:“靠之,你咒老娘是吧,放心,我死不了,顶多吐几口血,会留着命让秦宓给你留个全尸的。” 就是吐几口血,爷也得碎尸万段了他啊。 “闻主子——” 闻柒直接上脚:“操,是男人就给老娘闭嘴。”抬着刀背就往梁六身上打,下手很重,毫不留情,嘴里大骂,“滚丫的,杀人去,别受伤了。” 梁六瞪着眼看闻柒,眼都红了,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第一次这么想哭,抬起剑,不再多话,直接砍人,顾不上招式,只有一个想法,杀人去! 月,已沉下,不见暗红汹涌,风声刮着,卷起刺鼻的腥味。 整整半个时辰,闻柒近乎筋疲力尽,衣衫厚重,全是血气,唯独那件刀枪不入的锦绣琉仙裙怎么也不沾腥红。 远处灌木及腰,忽然一点玉光,一支箭拉满,一触即发。 蹭! 一声刺响,闻柒骤然转眸:“操,来阴的。” “主子,小心。”心跳到了嗓子眼,梁六眼都红了,恨不得扑过去,只是,根本来不及,只见那箭刃擦出了火光。 这一箭,闻柒若有事,会死很多人。 瞳孔中,那剑尖逼近,来势汹汹,掩耳不及,闻柒根本无处闪躲 坑爹!最好别让她留了一口气,不然,她绝不留对方活口。 闻柒直接闭眼! 忽然,腰间一紧,凉凉的指腹贴着血水浸湿的衣衫,将她重重一揽,鼻尖,任那淡淡的龙涎香肆意了她所有感官,她睁眼,望进一双黑若古玉的眸,映着她的眸,她眸中是一张绝色容颜,美若惊华,好似忽然照进了月色。 箭入树干,三分。 闻柒抬眼,怔怔地看秦宓,竟忘了言语。 “你这小东西,总让爷担惊受怕。”秦宓抬手,拢了拢她沾了血的发,一双眸中,全是痴缠的凝视。 闻柒抬手,颤抖的厉害,紧紧拽进了秦宓的衣服,她以为她不怕的…… 秦宓,秦宓,秦宓…… 闻柒突然很想喊这两个字,张张嘴,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她想,这个家伙,怕是与他再也扯不清了。 “蹭!” 一声刺向,闻柒忽然瞪大了眸子,脸色苍白。 子母箭,躲得一时,致命…… 秦宓忽然俯身,贴在她耳边,然后天旋地转。 他说,别怕。 闻柒很想吼,她才不是孬种,可是,为何牙齿都颤抖得厉害,还是说不出话。 箭入骨血,闻柒听到了骨碎的声音,她推开秦宓,抬眼,他额头渗出了些微的汗,唇抿得发白,一声不吭,只是微微前倾,将她抱紧了些,唤了一声:“闻柒。” 那样轻,竟有微微颤音,他眸间那沉沉浮浮的光影是什么,惊乱了所有流光,他容颜忽然暗了,却惊心动魄得美。 闻柒大喊:“秦宓!”声音暗哑,近乎嘶喊出来,她白了脸,出了一身冷汗。 “爷!” 梁六砍了一人脑袋,扑通一下,连滚带爬地跪在了秦宓跟前,始终,一把软剑未放下,挡在身前。 指尖拂着她脸,细细地擦着,秦宓垂着眸子,长睫颤得厉害,他说:“是我不好,来迟了。” 这个男子,闻柒清楚地记得他有多爱干净,只是如今,他一身月白的袍子被她蹭了一身血,指尖沾了腥红,正拂着她脏污的脸,这污浊的腥味甚至盖住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罪过了,她好像真染指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 闻柒微微后退,手却还拽着秦宓的衣服,手指在发抖:“我还没死。”语气很不善,“你来干什么?” 她在气什么?嗯,不知道。 “爷怕你夜不归宿,来寻你来了。”秦宓清清浅笑,唇色有些发白,眸子依旧如墨,流光碎影极是好看。 她咬牙:“多事。”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她敛着眸子,不看秦宓,手心全是冷汗。 是啊,天杀的,真多事,吭了她一桩人情债,还是带血的债。 秦宓抬起她的脸,偏生要深深瞧着她:“还好爷来了。”眸子有些慌乱,拂着她的肩,细细查看,“可受伤了?” 闻柒咬牙,眼睛一红:“牙好胃好,四肢健在,小命安康。”她眨眨眼,将眼里那玩意逼回去,冷冷问,“伤哪了?” “无碍。”声音越发轻了,那极美的脸暗了些许颜色,眼睑下的睫翼投下青影,在轻颤。 无碍? 怕是就算去了半条命,这个男人也不会吭一声。 闻柒吸吸鼻子,忽然伸手一把抱住秦宓,双手放在她背后,随手一触,一手的温热。 秦宓背后那支箭,入骨三分,血流不止。 闻柒张嘴一口就咬在秦宓肩上,眸中温温热热的东西顺着就流下来,渗进嘴里,是咸的,她狠了劲地咬。 秦宓闷哼一声,却不言不语,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闻柒抬头,将眼里酸酸涩涩的液体给倒回去,张嘴大骂:“秦宓,你大爷的,谁让你丫的扑上来了,英雄救美很俗你知不知道?” 她的声音鼻腔很重,她绝对不承认她哭了,两辈子她就没干过那档子窝囊事,那是汗水,是汗水,刚才人杀多了。妈的,什么玩意,她闻柒流血不流泪!狠狠擦了一把脸,她死死瞪着秦宓,“你出门没带脑子吗?你抱着我干什么?不嫌脏吗?滚回你的北沧,省的碍了姑奶奶的眼,我瞧见你心塞,你滚,马不停蹄!” 是啊,天知道她有多心塞,更心塞的是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塞。总之,秦宓这厮叫她不舒服,说不清哪里不舒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很不爽,太陌生了。 梁六一边奋力砍杀,一边扬起了唇角,他算是摸清了小主子的路数了,越是交心交命的人,越骂得狠,要是旁人,准嬉皮笑脸对你打哈哈。 秦宓还笑得出来:“还能对着爷吼,应该没事。”拂着闻柒的腰,在她身上四处摩挲,动作却很轻,哄着她,“乖,让爷瞧瞧,爷不放心,这么多血,受伤了吗?” 梁六砍人的手一顿,张着嘴回头,却被闻柒狠狠瞪了一眼,梁六缩回脖子,继续杀人。 闻柒咬着牙,手心出汗,硬是一句也不吭上,只是暗暗将腰间的锦带扯严实了,然后底气十足地和秦宓说:“都是别人的血,我好着呢,谁像你,就快蠢死了。” 秦宓无奈,无力地喊她的名字:“闻柒。”微微吸了口气,靠着闻柒的肩,命令,“不许对爷无礼。” 闻柒直翻白眼,直接抱住秦宓,一双小手就在秦宓后背摸着,碰了碰那剑尖,血还在流,她看着指尖的血,是刺目惊心的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毒。 当然,闻柒忘了有种高深的本领,叫障眼法。 “还有力气大爷,看来这一箭刺得不深。”凑在秦宓耳边说着,她声音很轻,手绕着伤口摩挲,“秦宓,你奶奶的,就算你流血身亡了,老娘也不会殉情。” 秦宓贴着她的脖子,蹭了蹭,竟软软地说:“不用殉情,爷要你以身相许。” 她发现,这人越来越人模人样了,以前还一副神棍模样。 “你忍着点,我拔箭了。”小手握住了那根箭矢,她的手很没出息地一直抖,按都按不住。 秦宓乖乖靠着她的肩,一动不动,只是用力嗅了嗅她发间:“你对爷温柔些。” 闻柒吼他:“滚丫的。” 话落,抬手狠狠一拔,动作快准狠,一点都不温柔,血一下子沾了她一手,灼得她手心连同心口都疼,淌了两辈子的血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玩意真他妈刺手,只听见秦宓闷哼一声:“猫儿,你好狠的心。”他软软地喊她,“闻柒,爷心口疼。” 这位大爷确定伤的是背,不是脑子,这当口还有心思傲娇? 梁六也是痴了,一边砍脑袋一边累得跟狗一样,还一边腹诽自家爷,爷啊,时机不对啊。 闻柒气绝,要不是这丫的受伤了,她一定一脚踹过去,而且一定踹心口。 ------题外话------ 跪求原谅,昨晚电脑突然断网,然后断更了,南子决定痛彻心扉洗心革面,从此,早上九点左右更新,还有,礼物鸣谢在置顶评论,铭记每一份心意 第九章:谁解风情(二更) 闻柒气绝,要不是这丫的受伤了,她一定一脚踹过去,而且一定踹心口。懒得和这位大爷扭捏,闻柒抬手,一巴掌推开秦宓,满手的血渍印在他衣领,她看也没看秦宓皱起的俊脸,直接将手里的箭扔出,她道:“你该死。” 一箭,正中心口,那黑衣男子连挣扎也未曾便断了气。 秦宓唇角轻扬,似笑,温柔了满眼光华。 闻柒一个白眼飞过去:“放心,老娘不是心疼你。”瞧着那祸国殃民的容颜,她无端就心虚,咬紧牙关,强调,“一箭还一箭,天经地义!这是路见不平!” 闻柒啊,嘴硬着呢。 秦宓忽然俯身,闻柒下意识便一退,他一手揽住了她的腰。 “闻柒。” 他轻声唤她,她怔了,瞧着那良言写意温婉流光的眸,只觉得心坎有什么在挠,软软绵绵的,寻不到痒处。 近了,闻柒正要手足无措,秦宓的唇便落下。耳边一丝丝的凉意,是秦宓的温度,他说:对你,我认了…… 认了? 闻柒抬眸,秦宓拂了拂她的脸:“待着别动。” 转身,飘起的月白衣角染了血,他抬手,衣袖间一缕轻风,曳起树影,模糊了月下轮廓,之后,便叫血色充斥了整个夜。只一招,轻风拂影,断送了多少亡魂。 弹指杀伐,这,才是秦宓…… 多少人瞧不见他满身光华、覆手风云,闻柒也瞧不见,她只见了他背后渗出的血色,染脏了那一身月白的灼灼妖娆,映红了她的眸,重重一跌,她撞在了树上。 “闻主子,没事吧。”梁六大惊,生恐是她伤势加重。 闻柒捂着心坎,满头的汗,她咬牙,那样隐忍,眸子一刻也不肯移开那一抹渐进染红的月白,道:“老娘腰疼!” 腰疼? 只是,自始至终,她捂着的是心口。似乎刚才她也说过,老娘不是心疼…… 诶,口是心非莫过于此。 梁六瞧不懂了,也不敢乱添乱。 闻柒揉揉心坎,还是不舒坦,摩拳擦掌着,磨牙齿:“骨头都不舒服。” 她想,她要松松筋骨。 于是乎,罔顾了秦宓的话,她捡起地上的刀,砍人去。 梁六叹气:女人心海底针,哥们不懂。 “你攻前,我守后。” 秦宓背脊一僵,身后便贴上来一个小身子,紧紧挨着他,他侧眸,她小小的个子,还不到他脖子,手里的刀很重,满脸脏污被汗水洗得发白,却咬着牙执掌挥舞,动作毫无章法却招招都拼了命般毫不留情,亦不留余力。背脊很直,纤细瘦弱,却将他背后牢牢挡住。 后背,那是一个武者的命脉,她给他护着。 秦宓从未如此,任心坎那酸涩肆意得喧嚣,久久,说:“爷不喜欢女人护着。” 哪里舍得,她才十三岁,终归是个孩子,是他养在心坎的猫,日日挠着,闹着,便只供他一人欢喜,只觉得这人命生死的血腥不该脏污了她。 只是,秦宓似乎忘了,这猫儿极少顺毛,她一把抱住秦宓,避开了他的伤处,一个转身,依旧牢牢护住他的后背,只道一句:“那你滚犊子,这是老娘的场子。” 秦宓轻笑,与她身后,抬手,覆没了血色。 再没有言语,月半,潮湿的殷红,刺目惊心里,月白的衣角缠着那锦绣琉仙裙,从未松开。 千军万马难敌秦宓弹指衣袖,那传闻并非假,不过半响,尸体堆积成山。 忽然,宫灯照进,高声急报:“王爷,是闻姑娘和六王爷。” 半近不近外,燕孝钰率亲军而来,入目便是一地血流,还有那衣袂交缠的一双人儿,半月的清辉,竟抵不过此时人影下满负狼狈的光华。 微光里,她回眸,满眼的清丽,亮如星子,灼灼而来:“哟,您老这是回来找屎吗?” 她眸子一凝,冷若秋霜,满眼杀戮。 闻柒…… 这是闻柒,那血染的锦绣琉仙裙,遮不住她一身恣意狠绝的英气。原来,她是一头假寐的狮子。 燕孝钰持剑指天,御林军出,他一语令下,道:“留活口。” 御林军领命,提剑包围。 留活口? 闻柒勾着秦宓的手腕,借力起跳,一手勾住那仅剩的活口,一个扭转—— 嘎吱! 咽喉骨断了,那黑衣人刺客是一个也没留住,嗯,闻柒那会儿怎么谋算来着:别让她留一口气,不然,绝不留一个活口。拍拍手,她对着燕孝钰扯嘴一笑:“不好意思,老娘看这群牲畜不顺眼,一不小心手滑。” 闻柒抱着手走近了,对着燕孝钰灼灼的视线,扯嘴一笑,随即,一脚踢过去。 如此趁其不备,燕孝钰一愣,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身子一歪便撞在了树上。 “王爷!” “王爷!” 御林军一个一个铁红了眼,傻愣傻愣。 燕孝钰捂着肩头,一口血气在胸膛乱窜,他狠狠抬眸,好啊,这一脚,使了狠力。 闻柒抬抬腿,一抖,笑得极其无赖:“嘿嘿,脚滑。” 梁六竖起大拇指,不要脸得牛气冲天。 她是故意的……那腹下一刀,这肩头一脚,全因她胆大妄为。燕孝钰嘶喊:“闻、柒!”眸间窜了火,腹下、肩头都火辣辣的疼,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眼前之人如何次次将他一国王爷的尊严踩碎。 此二字,磨牙切齿,与那日如玉阁一般。闻柒眸子骤然一亮,愣了片刻,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便盯着燕孝钰的裤裆瞧,一拍脑门:“哎呀,真是您老啊。”扯嘴,皮笑肉不笑,“误会,都是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 天杀的,她还以为是那个伪劣假冒的货,这下事大了,刚才那一脚,她可是往死里踹的。 燕孝钰眼中火光燎原。 闻柒继续赔笑:“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定是不会与我这有眼无珠之人计较。”挪着小身子,就往秦宓身后钻,找棵大树好乘凉。 兴许是火气烧到了胸腔,燕孝钰的声音都是干哑的,随时能擦出火来似的,一字一顿:“本王绝不放过你。” 秦宓抬眸,月下容颜冷了,竟是将这夜里光景都染了几分凉意。倒是闻柒还笑得花枝乱颤,连连摆手:“别介啊,都是一家人,动手多伤感情,夜黑,小女子老眼昏花,海涵海涵。” 燕孝钰懒得与她扯天扯地,只道:“拿下!” 一干御林军愣着,面面相觑,硬是没敢动,很显然,眼下这两尊大佛都不是好惹的。 闻柒正好逮着这迟疑的空挡打着商量,说得是眉飞色舞,动之以情:“王爷,别动怒别动怒,小心着些,咱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当心扯动了腹下的伤,那我就罪过了。” “你——”燕孝钰一激动,扯到了腹下伤口,一张俊脸青了。 闻柒眼冒星光,大喊一声:“哎呀,流血了。” 数双眸子齐刷刷看向燕孝钰裤裆……嘿,没出血,闻家姑娘诈唬。顿时,那一双一双眸子看天看地看月亮,硬是不敢再看那裤裆,梁六刚欲掩嘴笑,却瞧见自家爷的眼,青霜染了光华,阴沉沉的,梁六是怎么也不敢笑了。 燕孝钰青了的脸,绿了,一字一字地嘶磨:“拿下!” 这听得出来,常钰王殿下恨不得撕了闻家姑娘,御林军哪敢再迟疑,提剑上前。 “闻柒。” 一声清冷,只两个字,叫所有御林军顿足不前,小心翼翼瞧着六爷眼色,六爷看着闻家姑娘,眸子虽说也是微凉,只是沉沉浮浮的碎影里有一抹柔和:“过来。” 这两个字,不由分说,强硬又冷漠,却怎么都不掩那一分独占的气势,分明一身污浊,背后箭伤凝成结痂,却不减半分风华。御林军是再也不敢上前,看来宫里传闻不假,秦六爷与闻姑娘有染,至于有几腿,暂时不详。 闻柒少见的乖顺,小碎步地跑过去,低眉顺眼地跟在秦宓跟前,不支声,小媳妇似的,生怕惹了这位大爷牵动了伤口,别提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 燕孝钰顿时冷了脸,眉宇紧拧,灼灼对上秦宓的视线:“本王与闻柒之间的事,六王爷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秦宓懒懒抬眸,语气惺忪:“你的事和爷没关,她的事,”薄唇轻抿,眸似未抛光的玉,冷沉沉的,“和你没关。” 秦宓一眼也不曾看他,分明一身的伤,竟还能目下无尘地恣狂,这等气度叫人心惊,燕孝钰声沉而摄:“秦宓,这里是大燕。” 秦宓微微敛眸,睫翼下覆了青灰的暗影:“燕怀和爷说过,不用你来重复。” 燕怀……要多自负狂傲才敢在这大燕的国土上直呼一国之君的名讳,秦宓,他眼里,当真将这大燕疆土视作了尘埃,燕孝钰竟无言以对,怕是他那九五之尊的父皇也唯有隐忍二字。 “他的伤,是你。” 秦宓将闻柒揽在怀里,旁若无人,语气难掩的亲昵,含了微许怒色。 闻柒立刻抬头,笑着打哈哈:“不敢不敢。”谁蠢谁承认,条件反射地瞟了一眼燕孝钰的裤裆,完全瞧不出痕迹嘛,“人家很淑女的。”睁眼说完瞎话,闻柒一转眸撞进了秦宓的眼里,诶,怎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靠!她恨不得自剜双眼,刚才瞧什么不好,瞧人家裤裆,被抓包了。 秦宓眉头一皱,闻柒哪里招架得住,立马耷拉脑袋,伸出四根手指指天:“我发四,我一眼都没乱看。”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义正言辞补上一句,“我摸都没摸。” 额……听着好像还遗憾上了。 燕孝钰脚下一个趔趄,撞在了树上。 这自白,这反响……几十双眼乱瞟,鼻子乱嗅,闻到什么味儿:原来是闻家姑娘动了常钰王的不便之处啊…… 梁六拂额,还有这厮干不出来的流氓事吗? “是爷太纵容你了。” 秦宓摇摇头,似乎无奈,俯身,将闻柒抱起,转身便走。 身后梁六赶紧跟上,一边担忧自家爷的伤,一边想着:自家事自己了,自己的人儿自己养。 闻柒晕头转向间,还不忘对着满脸惨色的燕孝钰挥手告别:“王爷,再会再会。” “闭嘴。”秦宓轻斥,似乎是恼了。 闻柒还真就闭嘴了。 好吧,刚才那华丽丽一抱,好像扯到她腰间的伤了,那叫一个疼,她大气都不敢喘,又想着秦宓背上的伤,心提到了嗓子眼。 闻柒有气无力:“爷,我怎么记得我好像不是残废。” 言外之意很明确:爷,放小的下来。 宓爷言简意赅:“爷喜欢。” 闻柒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爷,男女授受不亲。” 这时候记起男女授受不亲了,当时剜燕孝钰下腹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梁六不厚道地掩嘴笑。 秦宓横抱着闻柒,忽然俯身,贴着她耳边:“爷看过了。” 闻柒一张刷白的小脸竟出息地爬上一抹绯色。 丫的,这时候还搞调戏,背后的伤不疼了?想到此处,闻柒一手勾着秦宓的脖子,一手探着他的后背摸去。 秦宓沉声,有些暗哑:“别动。” 闻柒抬手,指尖全是殷红,她眸子一沉:“你在流血。”果然,伤口还是裂开了。 秦宓点头,声音也配合着无力了几分:“嗯,伤口疼。”转身看梁六,“你先回去准备水和药。”低头,接着哄闻柒,柔和了满眼冷峻,“乖,听话。” 梁六脚下生风,先行了一步。这边,闻柒瞪眼:“爷,会出人命的。”身子确实没敢再动,只觉得手心出了冷汗,也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怎的。 秦宓说:“死不了。” 是死不了,可是她腰间不过入皮肉三分,疼得呼吸都不敢喘,秦宓那一箭入骨几分,她想着就觉得心坎疼。闻柒捂着肚子:“爷,人有三急。”妈的,好像疼得有点眼花了。 “闻柒!” 秦宓恼了,不甘愿地放下了她,想着,不解风月之人,闻柒为最。 这脚才刚着地,闻柒一把扯了腰间的束着的带子,踮脚绕过秦宓,缠了几圈打了个结,抬头对着秦宓扯嘴一笑:“这不就好了,血止住了。”只是她腰间的血一丝丝渗出来。 秦宓眸光一滞,略微苍白的容颜竟似开出了惊华,灼灼生辉。 闻柒啊,她不解风月,她满嘴戏言,一个寻不到一丝柔情的女子,会撒泼无赖,耍狠戏谑,却是不经意时会柔软到人心坎下。 秦宓浅笑着,牵起闻柒的手,轻轻地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倒让他这不染纤尘的容颜生出些柔和来。 闻柒却是被他晃得眼花缭乱了,眯了眯眸子:“伤口疼不疼?” 秦宓摇头。 嗯,她自个觉得有点疼。 托着脑袋,她又问:“头晕不晕?” 秦宓还是摇头。 嗯,她自个觉得有点晕。 “难受不?” “困不?” 连着问了些不着调的,秦宓只觉得欢喜,拉着她的手静静看她,闻柒雾里了,眼花了:怎么都是伤,症状差这么多。身子一软,她摇摇晃晃的,连忙抓着秦宓的衣襟:“爷,你别晃。” 其实,一直在晃的是闻柒。 秦宓若正若忡:“怎么了?”一瞬惊乱了眸光,碎了满眼柔光,一塌糊涂的惶恐,映出许多许多张她的脸,在一点一点褪去血色…… 闻柒抚着脑袋,摇晃了几下,撑不开眼皮:“我好像有点累了。” 说完,身子一软,栽进了秦宓怀里。 “闻柒!” 两个字,轻颤着,甚至秦宓的手也不知所措,僵硬地抱住怀里的人儿,他从未如此慌乱,如此诚惶诚恐得近乎央求地喊她的名字,才终于知道,他有多舍不得。 一字一顿,无力到苍白,秦宓在她耳边轻喃:“不怕,我不会让你有事。”不知道她怕不怕,倒是他,有些怕了,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了怀里,后背的伤口渗出了大片的血亦毫无知觉。 怀里的人儿颤了颤眼睫,睁不开,脸色纸白,勾了勾手指,想说什么。 秦宓缓缓俯身,凑在她唇边。 她气若游丝,只说了一句话。 “不许你抱我,伤口——” 伤口会裂…… 没说完,手一歪,不省人事了,腰腹的血渗出了锦绣琉仙裙,染红了秦宓月白的袍子。 不曾迟疑,秦宓将她抱起,脚下一踮,飞身离去。 地上,滴了一地的血,微微暗黑,这血,淬了毒…… ------题外话------ 因为今天更了两更(补偿昨天断网断更的),原本预定的明天早上九点更新可能比较赶,要是晚了时间,莫怪,以后不会变,每天早上九点更,这么勤劳的我,有奖励吗? 第十章:妻奴养成时 不曾迟疑,秦宓将她抱起,脚下一踮,飞身离去。地上,滴了一地的血,微微暗黑,这血,淬了毒…… 子夜,月隐云层,望月阁冷寂,还未散去血腥,一只手执起了那凉彻的酒盏。 西楼忽有微响,暗光里走出一人影,周身的黑色,蒙面,不见模样,身形伟岸,俯首跪在案桌前:“主上,事情败露。” 酒盏倒扣,洒出大片:“一群没用的东西。”声音很沉,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一身戾气叫人不敢直视。 黑衣男子伏地:“主上恕罪。” “可留下了痕迹?” “没有,派去的死士无一活口。”顿了顿,黑衣男子又道,“还有一个。” 案桌之上,男人并未言语,大拇指上带了一枚扳指,不急不缓地扣着酒杯,静谧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跪地之人久时观色,森然开口:“属下定让她守口如瓶。” 那男人转着雕刻了龙纹的扳指,微暗里,唇边似笑:“一颗弃子而已。”他起身,翻了酒盏,“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风萧萧,夜寒,血色漫过了月华,光晕刚落了幕,又冉冉升起,笼着华乾殿,没有一丝暖意,冷了宫灯。 风吹过,灯芯噼啪轻响,忽明忽灭,宫女换了烛火,偷偷瞧了一眼内殿里重重纱幔,隐约映着两个人影,相依相偎了久时,关了门窗,这才掌了灯离去。 “闻柒。” 锦绣流苏的重重纱幔里,一声呢喃,微微轻颤,不敢重一分,轻得好似要散去,覆满温柔。 “是我不好。” 秦宓如是自言自语,揽着怀里的人儿,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若是平素里,她哪会如此安静,定要扯着嗓门喊上几句粗言粗语,现下却是安静地偎着秦宓。 秦宓紧抿的唇发白,嘴角渗出一抹血来,将纸白的唇染得暗紫,竟是添了妖异。 梁六大喝一声:“爷!”他大惊,“那箭上淬了毒!”那样的暗紫,是剧毒,若无内力相护,必死无疑,这么长时间,爷竟然一声不吭,甚至不让那毒液渗出伤口,便是再高深的内力也会元气大伤,梁六想到这便红了眼,“爷,这毒过了太久,必须立刻逼出来。” 秦宓置若罔闻,只是捧着怀里人儿的小脸,轻声哄着:“乖,很快就不疼了。” 言语落,他抬手,掌间升起淡淡光晕,罩在了闻柒腰间伤口上方。 梁六大惊失色:“爷,万万不可。” 这毒留在体内这么久没有逼出来,早便融进了骨血,若是再动内力,必定渗进心脉……梁六不敢往下想。 不到片刻,秦宓容颜便白了几分,不曾抬眸,他只道:“出去!” 梁六一动不动,站在纱幔之外,挺直了背脊,字字沉凝:“若动了真气,这毒会伤及心脉的。”扑通一声便跪下了,梁六恳求,“爷,请三思。” 秦宓抬眼,满覆冰寒:“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如此语气,爷是动了杀心。不想,满腹柔肠到了这样的地步,丝毫不知觉。 梁六起身,咬着牙关,背脊的汗湿了厚重的衣服,转身,一步一步,灌了铅般走得极慢,背后传来秦宓森冷的言语:“你若多嘴,爷便不会再容你开口。” 毋庸置疑,爷会的,为了怀里的人,他连心脉都敢不顾,还有什么舍不下。天下治里论道北沧秦宓的言辞便只有一个字:狠。爷有多狠梁六自然知道,只是未想今时今日,会有人在那一字的范畴之外。 梁六张张嘴,哑口无言,什么都没说,站在寝殿前,一动不动地守着。 素锦流苏里,秦宓轻语:“闻柒,别恼我。”他抬手,缓缓解了她的衣衫,另外握着瓷瓶的手有些轻颤,微微停顿,他看着闻柒安睡的容颜,“爷,不放心别人。” 掀开衣衫,一身冰肌玉骨,那般莹白如玉,越发显得腰间狰狞的伤口腥红刺目,些许血液往外渗着,没有衣衫遮掩,很快便染上了一身莹白的肌肤。 这一刀,竟是入了血肉三分,她竟能忍,带着这身伤,一声不吭地砍杀打斗,定是次次牵动伤口,才会新伤覆着旧伤,结痂狰狞,她可真能忍,秦宓缓缓将药抹在伤口,动作极其轻柔,只是握着瓷瓶的手几乎碎了指尖之物,手背发白,经脉可见。 兴许是疼了,昏睡中的人儿蹙了眉头。 “这会儿晓得疼了,谁让你不吭声。”秦宓微微恼了,抬手揉着她眉心,“与我比肩,我不愿了,怎么办?”他牵着唇角,一抹无力的苦笑,“我想将你藏起来。” 俯身,秦宓亲吻她的唇,凉凉的嘴角,一触即离,浅尝辄止,动作很轻,生怕惊了她一般。 他轻笑,只觉得好笑,他秦宓,满腹薄凉,竟也有今时今日,着了魔入了障,这般荒唐落魄地想藏紧她,免她忧苦,护她安逸,这猫儿,他想便如此独占了去。何时种下的念头,才发觉,就深入骨髓。 这红尘凡世的风月,终归是谁也难逃。 这夜真长,后半夜里,风才停,梁六抬了热水进殿,瞧见自家爷正依着床榻,半靠垂帘,怀里抱着闻柒,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放下热水,梁六迟疑着:“爷,您的伤。” 秦宓骤然抬眸,扬手,垂帘卷起,还未换下的月白袖摆轻拂。一道风刃疾出,梁六重重砸出,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这一招,爷只用了两成力,并不要命,自要吃些苦头。梁六知晓,因着闻主子的伤,爷恼了。 秦宓将闻柒放下,掖好了被角又碰了碰她的脸才出了纱帐。 “她受伤了。”秦宓垂眸,冷冷睃着梁六,“可是你没有。” 之所以如此,因为闻柒护着梁六,爷如何会不知道,闻柒那样护短又孤勇的性子。梁六爬起来,跪直了身子,抹了抹嘴角的血,沉声道:“属下甘愿受罚。”便是赔了命如何,那样敢以命搏命的女子,值得交付性命。 冷若冰霜的眸不见一分柔和,黑沉沉得暗影,秦宓道了一句:“爷要你的命。” 无疑,秦宓心狠手辣。 梁六大惊,并非惶恐,俯首,一字一字铮铮回:“属下的命是爷的,任凭处置,绝无怨言。”只是始料未及,从不心慈手软之人会为了一人不留余地,到底要珍视到何种地步才会这般容不得分毫差错。 沉默,几乎死寂,而后,秦宓道:“你的命,”他凝着纱帐里苍白的容颜,眉宇满腹温柔,“是她的。” 爷,终归是心软了,不是因着梁六,他知晓,心狠手辣如爷,便也只会对闻柒软下心肠,会瞻前顾后,会战战兢兢,所以手有余力罢了。 梁六伏地,对着床榻上昏睡的人儿重重磕头,字字坚定如铁:“梁六谨记。” 自此,他梁六尊闻柒为主,以命相护。 秦宓道:“线索。” 事关闻柒,秦宓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全是死士,未留痕迹。”梁六思忖,不敢有遗漏,又道,“只留下了一个活口,易容燕孝钰之人,那身形声音都伪装过,只是招式不难看出是个女子。” 秦宓沉迷,背着烛火,侧脸忽明忽暗,笼了一层阴翳,薄唇抿得僵冷,全是森冷的萧索,久久,只道了一个字:“查。” “属下遵旨。” 闻柒的账,这腰腹一刀,秦宓如何能容,剔骨剜肉之痛,他来讨。掀开纱幔,他倾身看睡着的人儿,指尖剔透,一寸一寸拂过她的脸:“爷都舍不得伤你,怎能……” 细语轻言里,字字杀伐。 这背脊的逆鳞,动辄即死。秦宓他啊,对她,认了…… 辰时,天方微白,鸣晓的更声响起,惊了帐中久睡的人儿,缓缓掀开眼睫,颤了颤,又闭上眯了一会儿,睫毛扑扇扑扇,蹭着脸不愿睁开眼。 平日里强悍跋扈的人儿,半睡半醒时最是柔软,直叫秦宓软了心肝,拂了拂她额上的发:“醒了。” 闻柒骤然睁眼,看看床顶流苏,嗯,是她的地盘。再看看枕边,那撑着下巴,半露锁骨撩着满眼风情的妖孽,不是秦宓又是哪个? 这下,闻柒睡意全醒,敢情她枕边睡了个美人,眨眨眼,眸子一瞪,往里缩了缩:“谁准你睡我了?” 一开口,就惊天动地,想来这伤无碍了,这头脑,这口舌,别提杀伤力多强了。 秦宓揉揉她紧拧的眉,有些怨尤:“别对爷吼。”指尖顺着闻柒的背落在她腰间,轻轻揉了揉,“伤口会疼。” 腰间暖暖的,闻柒觉得舒坦得紧,垂眸看去,秦宓掌心光晕浅浅,想着这大概就是内力那玩意,又瞧了瞧……眸子又一定,抬手翻了翻自个衣领,好家伙,从里到外都换过了,闻柒顿时恼了,嗓门又提了一个调:“谁准你脱老娘衣服了?” 秦宓微微怔了一下,很无辜地道:“爷不愿给别人看。” 不愿给别人看?谁是别人?伺候她的近侍女官?闻柒气急败坏,大喊:“秦宓!”一次是逗着玩,两次就是耍流氓了。想来只有她闻柒耍别人流氓,她丫的还没看过秦宓呢。 秦宓也不恼,只是轻笑,将炸毛的某人揽进怀里,拍着肩哄着:“乖,这才辰时,你再睡会儿。” 闻柒也不动,掀掀眼皮,阴森森道:“你丫的是自己滚下去还是让我踢你下去?” 不解风情,闻柒为最,这般光景,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却是句句煞风景,毫不多瞧一眼那半敞衣襟下的媚骨柔肠。 秦宓有些头疼,闷着声道:“爷伤口疼。”心口确实不顺畅,这只满身是刺的猫儿,他到底该拿她怎生是好,不愿唐突了,不舍重了轻了,便是果敢精明如他秦宓也一溃千里。 伤口疼啊……闻柒倒是不闹了,乖乖偎着,眼珠子那一瞟,审视着秦宓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嘴角一抿,冷着脸,阴阳怪气地说:“哟,还知道疼啊,我以为您老忙着犯蠢,一门心思可劲扑腾着怎么折腾大爷您这一身细皮嫩肉呢。” 嗯,闻柒在恼,恼什么?天晓得!反正她自个是不会承认她心口那玩意不爽,凉丝丝的疼。 秦宓垂了垂眸,华光溢满的眸子便瞧着闻柒:“你都不心疼爷。”语气,多了些小心翼翼,带了满满的不确定。 不想,秦宓也有今时今日,这样搁下一身清贵的疏离,讨闻柒几分柔软。诶,风水轮流转就是这个理,先丢心的那个,怎能不丢盔弃甲。 看看闻柒,整个一二世祖,别提多蛮横多大爷了:“心疼?”她扯嘴可劲地冷笑,“啥玩意,多少钱一斤啊,爷您见多识广,给咱小老百掂量掂量,那玩意可能管饱?可能当银子花?可能支使号令他人?”顿了顿,眸子一冷,她灼灼凝着秦宓,一字一顿地逼问,“还是能消了你后背那一寸长的疤?” 终归闻柒是在意的,只是她啊,学不会世间女子的肝肠寸断,只会这般冷嘲热讽地将她所有不舒坦吼出来,将那所有柔软藏得严实,然后抬起她的下巴,诠释她一身棱角,很扎人,能精准得扎进人心坎,那一身的刺里,有她不轻易表露的细腻。 秦宓后背那一道疤,怕是要刻在闻柒心坎。秦宓怎么会不懂,如此模样,叫他瞧见了,恨不得藏着,这样的闻柒真要命,紧紧抱着毫无好脸色的她,秦宓却笑了,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闻柒,闻柒……” 两个字,叫这个男人念出口,全是媚骨柔肠,那半敞衣襟的妖娆又如何,那绝色绝代的容颜又如何,秦宓他啊,这般倾尽温柔的模样才要命,闻柒就觉得心头很酸,想任性,想肆无忌惮地挥霍她的不爽,因为心慌意乱,她总要发泄些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形势所迫情势所逼,更别说什么甘之如饴本能之举,老娘可没那么矫情。”不矫情,便是眼睛酸涩,她也能要紧了牙,大扯一顿歪理来,这才是她闻柒,神马铁骨柔肠风花雪月,她照样眸子一溜,眼不见心净! 嗯,眼睛还是有点涩,她高高抬起。 凉凉的指尖捧住了她的脸,秦宓迎上她的眸,笑意清浅:“原来你都懂。” 笑话,她闻柒是睁眼瞎吗?是白内障吗?还是缺爱的四无青年?流氓事她没少干,痴儿怨女郎情妾意还是落花流水她都信手拈来。 好吧,她就是有点没出息,怵得慌,怕什么?原谅她,没胆量去思前想后,唯一笃定一点:情爱那玩意,要命得紧。哦,还有一点:她怕死得紧。 秦宓拂了拂闻柒一直左闪右躲的眸子,与她说:“是爷犯糊涂了,犯在了你手下,便只能由着你闹我。” 诚如他所说,他认了,怎么会不知道这猫儿一身的刺,满腹花花肠子野性难驯,只是还能如何,也如她所言,挡下那箭矢甘之如饴本能之举,他还能有什么法子,闻柒她啊,就是有那样的本事,拳脚口舌里耍着人心玩儿。 “秦宓。”闻柒喊了一声,抬起眼睛认真地瞧他,“你是不是真看上我了?” 她倒是极少如此专注,丝毫不带戏谑。 秦宓点头:“嗯,想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宠物还是所有物?闻柒不爽:“我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复。”嗯,她是个小气的人,向来斤斤计较,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玩什么也不玩感情戏码。 秦宓拿她没法,一字一顿:“爷的命都给你了,还不明显吗?” 明显!只是猝不及防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试想,天上突然砸下来一顿金元宝,还能淡定地捡起藏着吗?她想,她第一反应是先找好据点和销赃的法子。 诶,想岔了。 天上掉下不是金元宝,而是一个赤果果的美男,那应该怎么办呢? 秦宓贴着她的额:“不信?” 闻柒很果断的摇头:“不是。”想了想,坦坦荡荡地毫不掩饰她的花花肠子,“在想当初我发誓有朝一日将你压倒骑在脚下作威作福,再狠狠地蹂躏来着,本来还头疼怎么下手,您老倒自觉,自个送上门来了。” 好吧,刚才确实有一会儿工夫在想着怎么蹂躏美人来着,这怪不得她,也不是她色女本质,枕边睡了衣衫不整的美人,你说谁能不染上点黄色颜料不是? 诶,又想岔了。 秦宓笑了,宠溺极了:“等你伤好了,爷都由着你。” 想当初这大爷是何等傲娇,何等高高在上得不沾人气儿,往那一站就是芸芸众生里的普度大神。闻柒抬眼打量——这眉目柔情,眸子风情的真的秦宓? 闻柒伸出手,探了探秦宓的额头:“没发烧。”摇摇头,一脸惋惜,“没想到你这一身勾魂媚骨的皮囊下长了一颗受虐的心,我是该可惜呢,还是,”重重叹气,“该可惜呢。”唇角掩不住的一抹笑意,溢满了整张小脸。 这眉飞色舞、笑语嫣然的模样可又半分可惜的姿态? 这猫儿,洋洋得意得紧。 秦宓无奈,皱着眉有些苦恼:“你总和爷插科打诨,到底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他凑上前,对着闻柒的眼睛,“闻柒,你喜欢我吗?”眸间全是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不想翻云覆雨拿捏天下的他,也会这样战战兢兢地颤了心神。 闻柒却愣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喜欢?若是平素,她定要反问一番:那是个神马玩意啊?多少钱一斤啊?能兑换成现金吗?会折旧吗……等等一类关乎民生民际的柴米油盐问题来。 这会儿,脑袋放空了,不知道是她没出息还是没胆,这话她敢用来调戏甲乙丙丁,却不敢对秦宓造次。 更心塞的是,她心肝儿在颤抖,想兴奋又揪着,真好比被一顿金元宝砸中了,忐忑得紧。 所以,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她说:“听好了,我告诉你句压箱底的真话。”没敢嬉皮笑脸,倒是态度认真,说,“老娘下流,但是从不风流。” 万花丛中过,那是下流,片叶不沾身,那是不风流,或者换句话说,戏了满塘的西湖水,最后就舀了一瓢来解馋。 诶,神马跟神马,闻柒绕晕了,没胆了。 秦宓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不安,不解,不知所措。 闻柒很体贴地问了句:“不懂?” 秦宓点头,她翻白眼,丫的,她也不懂,闭眼,翻了个身,干脆挺尸:“我困了。” 刚才那一番前思后想,还有那压箱底的话,早就用光了这厮为数不多的出息,两辈子,第一次这么怂地矫情上了,她闭着眼都觉得脸发烫。 诶,痴儿怨女郎情妾意神马的,真真酸啊。 “闻柒。” 秦宓摇着她的肩唤她,闻柒装死尸,眼睛紧紧一闭,打着小呼噜,别提多假了。 秦宓抿着唇,眼里细碎的星子一团乱,惴惴不安似的:“闻柒,你与我说说话。” 闻柒不吭声,呼噜声越来越大。 秦宓怕是喘不上气来扯动伤口,还是由着她,也不摇她,躺在闻柒身侧,伸手揽住她的腰,她装睡,倒是老实地没动。 “那你听我说。” 闻柒睁眼,一双眸子上下转着,好不灵活,猫儿似的,狡猾得很。 秦宓说:“以后莫让自己受伤了,谁也比不得你闻柒的分毫,便是人命如何,你担不起,爷给你担着。” 声音柔柔的,说得极慢,贴得很近,他的气息都洒在闻柒脖间,她有点不自在,又没敢动,咬牙忍着心肝儿抖。 他说:“我知你隐忍,你忍得世间女子所不能受的悲喜苦痛,即便自己舔舐也不愿在他人前弯下脊梁,只是,别再我面前掩饰,痛便说痛,撑不下去也别咬牙,我不是他人,是可以让你露出后背的人。” 闻柒睁着眼,眼睛干干涩涩的,眨了眨,有什么顺着眼眶就肆意嚣张了。 就连十一,就连她最亲密最信任的那个伙伴,也未曾让她露出后背,就如他所说,她从不愿弯下背脊,隐忍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她就会舔舐伤口,就会咬着牙,有一口气就得撑着,他解她所有不为人说不为人知的掩饰,原来不是不愿,只是不敢……光着脚在雪地里独行的人从未尝过暖头,哪里敢贪恋,哪里敢要…… 闻柒抹了一把眼泪,咒骂自己矫情没出息,鼻子泛酸,没敢呼吸,很静,秦宓的声音就像丝丝暖意钻进来:“你不知道,你这腰间的一刀比后背一箭更要了爷的命,爷真是怕了你了。”他叹气,“闻柒,是你把爷变得如此战战兢兢,你要负责。” 他还让她装睡挺尸、心肝乱颤、没出息地抹眼泪呢?谁负责? “你受了伤,燕孝钰那腹下之伤爷不与你计较。”秦宓声音忽冷忽热的,气息绕得闻柒很痒,“乖,以后莫要碰别的男子。”似乎觉得不妥,他又贴着她耳边补充了一句,“爷让你碰。” 顿时,闻柒一腔发酸的心肝僵化了,敢情学起这楼里的花魁,收起了入幕之宾啊。 当她是嫖客吗?她有那么流氓吗?闻柒很不屑,撑不住了:“秦宓,你够了没。”拍了拍腰间某人的手,“够了就闭上眼睡觉,要是还太精神,我不介意踢你下去。” 似乎见她说了话,秦宓笑了,凑上来小声说了句话,伴着清浅的笑意,声音极其好听,全是勾人的魅惑。 他说:“闻柒,爷喜欢你。” 闻柒再次挺尸了,又打起了呼噜,无语问苍天,这厮是不是被一箭射到了脑袋? “睡吧。” 秦宓搂着她,没有再言语,呼吸浅浅,缠着她的。 闻柒想,若他非秦宓,她定一脚踢他下榻,啰啰嗦嗦一会儿傲娇一会儿矫情,闻柒闭眼,脑中盘旋了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若你非秦宓,又岂能安睡我枕榻。 辰时已过,天微亮,流苏垂着,帐外烛火还亮着,青天白日的,闻柒做了个梦,不能为外人道的梦,梦里啊,她可劲地蹂躏一美人……别提多爽快了! 别邪恶,她只不过化身为金甲战士,骑着一直头上有犄角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傲娇兽。 ------题外话------ 这两章重在感情戏,会不会进展快了点,会腻歪吗?求冒泡。这两天因为多更和转换更新时间,所以更新时间乱了,明天开始早上九点更,一更,肥瘦不定。 推荐友文《国师大人贫尼有喜了》 他搂着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娘子好算计啊。” “黄雀?你有眼疾?这天下有我这么漂亮的黄雀么?人家是天鹅,天鹅你懂不懂?” “知道,咱们中午不还吃着么?” 她大怒:“那是鸭子!你见过哪只鸭子会飞了?” “娘子这是想飞了?” 某女的冷哼声还没有发出来呢,就被人压倒,醒来眼泪汪汪,对着窗外的天恶狠狠的坚起中指:草泥马!不是说了出家人要禁沾腥荤么? 第十一章:精明聪慧,闻柒为最 别邪恶,她只不过化身为金甲战士,骑着一只头上有犄角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傲娇兽。 只是这梦的后半段……悲催了,那傲娇兽的脸一变,成了秦宓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不仅如此,大爷还追着她说要扑倒,美名采阴补阳,这下把闻柒生生给吓醒了,出了一身的汗,闻柒瞅着身边还睡着的秦宓一脚就踢过去,顾着秦宓的伤也没用多少力,秦宓竟没醒,大概昨夜被她折腾累了,闻柒窝着被子瞧秦宓,碰碰他的脸,摸摸他的眼睫,很想将秦宓扒了瞧一瞧后背的伤。 当然没有,她是那般打着关心伤患做足登徒子勾当的猥琐之人吗?果断不是啊!起身时已经日上三竿,冬日将过,这太阳暖洋洋地从纸窗漏进来。 这阳光明媚的晌午,华乾殿主殿竟是关门闭户的,门口桂嬷嬷候在一边,闻柒上前,瞧了瞧里头:“姐姐醒了吗?” 桂嬷嬷回话:“娘娘受了些风寒,身子不适,还未醒。” 无波无澜,不疾不徐的语气,着实听不出端倪。 闻柒只是笑笑,漫不经意的语气:“哦,是吗?昨夜姐姐睡得沉,也不好叨扰,姐姐倒错过了一出好戏呢,夜里啊,望月阁闹了刺客,秦宓和常钰王都在,好生热闹呢,倒也只是有惊无险,说来我还在那刺客脸上划了道口子呢,不想竟是个美娇娘,我倒罪过了,叫人家怎么见人呢。”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冲着桂嬷嬷吐吐舌头,“瞧我,大白天说这些有的没的。” 嗯,瞧瞧,这脸白的。 桂嬷嬷垂着眸子,脸色毫无血色:“七小姐人没事就好。” “我福大命大。”闻柒敛了敛神色,眸子转悠得快,瞧不清情绪,“既然姐姐睡着,我便不扰她了。”将那锦绣琉仙裙递给桂嬷嬷,闻柒堆了满眼的笑意,“替我谢谢姐姐的衣裳。” “七小姐严重了。” 闻柒摆摆手便欲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一顿,回头过来:“嬷嬷跟着姐姐多久了。” 桂嬷嬷微微一怔,随即神色无常:“从娘娘九岁起,老奴便一直在身边伺候了。” 九岁? 那年好像闻华裳生了一场病,据说是怪病,据说外出就医了半年…… 闻柒若有所思一番,感叹:“真久啊。” 十一年呢,多久啊,久得足够人忘记姓名了。 从主殿回来,才刚一只脚踏进寝殿的门,梁六慌慌张张就迎上来,一脸慌忙急事:“闻主子回来了,爷正寻着您呢。” 闻柒不甚诧异:“寻我做什么?” 梁六思前想后一番,组织了一下言语:“想是爷醒来没瞧见你。”支支吾吾实在不好开口,补了一句,“不放心。” 闻柒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春风得意,眨眨眼,不怀好意:“梁六,你家爷以前也这么、这么——”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措辞,还是有点词穷,于是乎,很委婉地表达,“这么需要人呵护?” 梁六雷了个外焦里嫩,被口水呛住了:“咳咳咳。”该怎么说呢,那些‘呵护’爷的人都入了土?不好不好,咱爷说了,不是粗鲁之人,冥思苦想一番,梁六道,“爷六岁就夺了北沧的兵权。” 六岁…… 她倒想过,秦宓那双手必定是染了无数鲜血脏污才掌了这天下风云,只是未曾预料会这么早。一国皇子,不过稚龄,便已能杀生予夺,北沧皇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简直吃人不吐骨头,他呢?又是历了怎样一番红尘俗世的劫才晕染出如今这一身惊心动魄的风华。 闻柒不敢想,心坎会泛酸,插科打诨得遮掩了眸中沉浮的暗影:“多出息一孩子,被我给糟蹋了。”重重叹气,眼底倒露出些许哀婉来,“诶,可惜了。” 梁六也不说话,只是觉得主子这话三分假七分真,揣度不来。 闻柒刚推门进去,便听得秦宓闷声闷气地说:“闻柒,你去哪了?”语气很怨尤,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失落不安,“怎么不和爷说?” 怎生她听出一股患得患失的闺怨味道?诶哟,小心肝受不住啊。抖着手掀开垂帘,就见秦宓侧躺在软卧上,只着了一件素白的里衣,衣领滑落了将半,隐约可见里头光景,他正支着下巴瞧闻柒。 墨发半挽,闻柒还是第一次见秦宓如此不修边幅,真真……勾人犯罪。她很淡定:“还能去哪?吃喝拉撒。”笑了笑,“前两样我大人有大量,后两样就不劳爷您大驾了。” 秦宓也不恼,对着她招招手:“过来。” 这姿态,多像召唤猫猫狗狗。当她闻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是这么没出息的人吗? 闻柒踌躇,小碎步地上前。 好吧,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和重度伤患计较。 这才刚走到跟前,秦宓伸手直接就把闻柒拉进了怀里,双双跌在了软榻上,一上一下,那姿势…… 好魈魂啊!闻柒摸摸鼻子,腆着老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她发现爷越来越喜欢有事没事占占便宜吃吃白嫩的豆腐了,这不正当风气,不能助长!闻柒义正言辞,“禽兽,快放开我!” 这一句禽兽,直接叫门口的梁六栽在了大理石铺的地板上,脑门上冒出好大一个包,揉着脑袋苦叹:爷,别急色啊,那小身子……怎么下嘴啊。 嗯,不下嘴,里头秦宓直接上手。 闻柒一把推开秦宓,跳出几步外,一脸猪肝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干什么?”一双小手死死拽住腰带,事不过三,这次怎么也不能让人解了她裤裆,太掉面子里子了,宁可掉脑袋也不掉腰带。 “给爷看看你的伤。” 秦宓微微前倾,伸手去拉闻柒,闻柒拍掉他的手,一本正经地面不改色:“打着关心伤患的幌子做足了登徒子的事。”她咬牙,死死揪着腰带,大声嚷嚷,“老娘不从,不从!” 这叫神马?节操!走过路过的都来瞧瞧,闻柒也是有节操的好吗? 秦宓轻笑出声,只是脸色骤然一白,蹙了眉头,闻柒一急,赶忙上前抚着他躺下:“你怎么了?” 秦宓搂着她的腰蹭了蹭:“好像扯到伤口了。” 闻柒嘴角一抽,这厮又打着伤患的幌子行登徒子的勾当。闻柒很想一脚踹开他丫的,只是……万一真扯到了呢?闻柒纠结了一番,小手就去扒秦宓的衣服:“给我看看。” 她发誓,她绝对是怀揣这一颗纯洁的心去干纯洁的事,绝对没有打着关心伤患的幌子做登徒子的勾当。 秦宓笑着,温柔了眉眼,原是冷冷清清的,一瞬便流光清澈,他按住闻柒毫无章法的小手:“无碍。” 闻柒不理,继续奋斗手下的腰带,扯了一番硬是没扯下,秦宓便不动,由着她折腾,她脑袋出汗了。分明不急色啊,怎么频频出错。闻柒很不爽,干脆撒手,抬眼看着秦宓:“乖乖哒,听话,自己脱了。” 秦宓笑着迎着她的眸子,很是听话,指尖一挑,里衣便滑下了。 闻柒就纳闷了,敢情男人这脱衣服的造诣生来就比女人高上几等还不止啊,她更纳闷了,秦宓一男人,这一身冰肌玉骨,居然比女人还诱人,叫她情何以堪啊,撇撇眼,眼不见为净,发号施令:“趴下。” 秦宓乖乖趴下了,露出了后背,闻柒这一瞧,眼便红了,张嘴就大骂:“秦宓,你丫的想死别在我的地盘上挺尸。” 那后背缠着的素锦,染红了大片大片,鲜红夹杂着暗红,触目惊心的,显然这伤被他糟蹋了不止多少回。 秦宓却笑着,他怎么会不知晓,只是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张牙舞爪地为他战战兢兢。 幸好,闻柒不知道秦宓一腔心思,不然非得一脚踹下去,这会儿她正窝火,说话都带了火星子:“梁六,拿药来。” 梁六就等着吩咐呢,什么都备好了。 闻柒一边解着秦宓背上的锦带,一边问梁六,许是因着手上动作小心,语气也轻了些:“怎么没给这厮换药。” 梁六一脸苦相:“爷不让碰。”挤眉弄眼看了看闻柒:主子,您给管着点。 闻柒阴阳怪调地调侃秦宓:“哎哟,作威作福够了扮起了病西施啊。”她恼什么?疼死病死糟蹋死,和她有一毛钱关系吗?闻柒深吸一口气,“出了人命,可别折煞了我华乾殿这小庙。” 她嘴上笑,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秦宓知道,她恼了。也好,她总归是瞧不得他半分不好。 秦宓笑着,理所当然:“爷金贵的身子,就准你碰。” 金贵的身子? 闻柒眼睛一眯,手上重重一扯,便听见秦宓闷哼一声:“闻柒,你对爷温柔些。”声音似乎无力,极其轻缓,他道,“爷心口疼。” 闻柒背对着秦宓,未瞧见他脸色纸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她沉默了,似乎思忖着什么,半晌才笑嘻嘻说话:“我看爷您老伤的是脑子吧。”说着伸手探了探秦宓的额头,小脸一冷,说变脸就变脸,“梁六,给你家爷敷敷脑袋。”她想,这厮肯定是烧坏脑子了。 梁六递上拧好的棉帛,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垂着眸子若有所思,他是知道的,他家爷是真的心坎疼,那毒终究是伤了心脉。 闻柒前前后后一番折腾,换药、擦身、退热,弄得她出了一身汗,心里憋屈,怎么就任劳任怨给这厮做牛做马了呢?他倒好,两手一张,一脸笑意,什么也不干,就看她。 折腾完,闻柒抹了一把汗,揉揉腰,语气不善:“本姑奶奶慈悲心肠,看在你是个伤患的份上,赏你个睡的地方。”指了指里头的床榻,直接命令,“上去,躺着。” 秦宓乖乖应了,躺在床榻里,一只手自始至终都牵着闻柒,因着发烧,脸颊晕了淡淡的绯色,衬得眉目妖娆,极其好看,许是倦了,半阖着眸很安静,只是长睫微颤着。 想是病了,秦宓尤其得不安。闻柒放下纱幔刚要抽回手,他本半阖的眸子就睁开了,浮上惊慌:“你去哪?” 这样的秦宓,她从未见过,没有半分平素的桀骜嚣张,会让人心软。 闻柒挠挠头,似乎摩挲发间什么,随口应付:“春光如此明媚,不忍辜负了,会情郎去。” 秦宓冷脸:“闻柒,不准去。” 强硬*,不可一世,一贯的秦宓。 闻柒继续摩挲发间,抬了抬下巴:“还想待在我这,就放乖点。” 剔透的指尖微凉,几乎要扣到闻柒皮肉里,秦宓握得很近,丝毫不见松动,眸子泼墨一样,黑沉黑沉的:“你腰间的一刀,爷给你讨回来,你动不了那人,听话,别插手。”他看着闻柒的眼,“爷自然有法子让他血债血偿,不用你犯险。”闻柒那么聪慧,定无所不晓,他并不遮掩。 原来还没烧糊涂,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怎么就忘了,闻柒是个执拗的性子,她忽然俯身,抬手,指尖一针便扎进了秦宓脖颈,他长睫一颤,便缓缓合上了眸。 闻柒揉揉手,太久没用过,都生疏了,这一手还是上辈子十一教的呢,杀人不少,纯粹扎人还是头一回。 “乖,好好睡一觉。”闻柒蹲在床榻前,指尖落在秦宓眉间,一点一点抚平那皱起的纹路,轻声呢喃,“我这腰间的一刀可以不讨,你背上的一箭,我得管,还得连本带利得算清楚。” 她闻柒从来不是善茬,更何况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她也从来不是重情重义之人,只不过忍受不了秦宓伤筋动骨,仅此而已。 掖好被角,闻柒起身,一眼扫过一声不吭的梁六:“梁六,你就没有话和我说?” 梁六心头一个咯噔,不敢抬头:“梁六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他想,再精明的人,也不至于无所不知吧。 闻柒笑了笑,喜怒不明:“你都喊了我一声主子了,怎么还没探清我的底,我不蠢,我也没瞎,若只是那纯粹的一箭,秦宓怎么至于整成一半残人士?我这一针怎么可能得手?秦宓的身手有多变态我知道,我的伤好得这么快我知道,这一刀一箭入骨入肉的尺寸我也知道。”她眸子一凝,微冷,声音还寒,“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梁六大惊。 是他失策了,甚至爷也失算了,闻柒何等精明,简直可怖,世间怕是没有什么可以逃过她那双灼灼生辉的眸子。这样的女子,难怪要了爷的命。 梁六双膝跪地,沉思过后才慎重其事地道:“主子恕罪,爷他——” 闻柒却摆摆手,截断了梁六的话:“不用和我说,这一次,我让着你家爷,下一次,你可别把我当傻子。” 罢了,即便不说,她也无所不知。 梁六只道:“梁六谨记。” 而后,近半个时辰,常钰宫中热闹了起来,因着某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燕孝钰正伏案看折子,殿外守卫来报:“王爷,闻家姑娘来了。” 燕孝钰似乎惊了一下,依旧是沉着脸,一贯的没什么表情:“所谓何事?” “闻姑娘说,”那守卫似乎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转述外头那小祖宗的混话,“聊聊天,谈谈情,说说——”越说越心虚,越声弱,“说说那档子事。” 哪档子事啊?纯洁的铁骨铮铮的男人都往不纯洁的地方想了,何况外头说此话之人那么浑。 燕孝钰冷着脸,言简意赅:“不见。” 这话才刚说完,一个守卫被踢了进来,门口便传来闻柒玩笑似的话:“哎哟,别介啊王爷,咱两谁跟谁,这么生分多伤感情不是?”她抱着手,小碎步悠哉悠哉就进来了。 谁跟谁?伤感情?这人脸皮厚度实在无人能及了。 燕孝钰抬抬手,挥退了旁人,闻柒自然熟,往首位那一坐,翘了个二郎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自顾品起了茗,嘴里还不忘啧啧称赞:“好茶好茶。”嘿嘿一笑,“就是缺了盘吃食。” 这厮,放倒了殿外一干人堂而皇之地进来了,竟还厚颜无耻地肖想常钰宫的茶点?在别人地盘上撒野,敢情是来挑衅的。 “闻柒,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不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了。” 燕孝钰一拍案桌,重重一响,惊得闻柒险些掉了手里的茶杯,干笑:“面子不够,胆子来凑。” 这二人就算谈不上不共戴天,却委实水火不容,她这厢不请自来,能有什么好事。 燕孝钰冷言冷语:“你来瞧本王的笑话?” 闻柒摇头,否认得很快:“瞧笑话?谁说的!”眨巴着眼,一脸真诚,“我来瞧王爷你的。” 这话再理解一下,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呢:王爷是个笑话…… 燕孝钰显然是读出了这层意思,一贯没有表情的俊脸都黑了:“几次三番,你对本王无礼,你当真以为本王动不了你?”他忽然起身,咄咄逼人,“说,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招?”这个家伙,他防不胜防,哪敢大意,便是手握千军万马,竟也能让他无力招架一般。 闻柒赔笑,眸子弯弯,甚是无害的模样:“哪敢玩什么花招啊,王爷您威风凛凛英明神武,手头掌管着大燕二十万御林军,要动我这个手无寸铁的闻家遗孤,还不是抬抬手指的事情。”眉毛一挑,眸光竟冷了下来,嘴角依旧笑着,“只是王爷,这二十万御林军,您可看好了。” 话,说了五分,留了五分,点到为止。 闻柒啊,一腔诡异心思叫人半分猜不透,只是那狡黠的眸里,又透露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讯息。 燕孝钰不与迂回:“你想说什么?” 闻柒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坦荡荡:“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易。” 交易?她不吃亏,那么总要有人吃亏。燕孝钰警钟大作:“你觉得本王会信你?” 闻柒笃定:“会。” 毫不迟疑,她倒是敢随手拿捏,哼,胆大妄为!如玉阁大火,昨夜大乱,那腹下一刀肩上一脚,又何来信任,她到底装了满腹的什么心思不得而知。 燕孝钰冷笑:“你是低估了本王,还是太高看了你自己?” 闻柒不疾不徐,缓缓道来:“昨夜望月阁之乱,王爷你既淌了这趟浑水,便再无独善其身的可能了?除了信我,怎么?难不成你去信那群只剩黄土白骨的死士?” 燕孝钰沉吟,研判地审视着她,看不清她眼底神色,只是见她眉飞色舞,说得不温不火:“这栽赃嫁祸倒是高明,除掉我又将王爷你拉下了水,这二十万御林大军不就是囊中之物。再不济,我活了,怕是一个头昏脑胀可就要来找王爷你‘报仇雪恨’了,又一出鹬蚌相争啊。王爷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借刀杀人,借的可是王爷你的刀。” 一字一句,全叫她道破,分毫不差,如此缜密的城府,真叫人心惊,闻家如何生出了一个闻柒,这样狡猾如狐。 燕孝钰如何不知,只是这毫无章法随时插人两肋的家伙,他怎么能信? 闻柒笑着,迎着燕孝钰探寻的眸光:“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质疑。不用怀疑我,我虽卑鄙无耻下作阴险,只是,我玩阴的,会坦荡荡地玩。” 她倒是恣意妄为,好生嚣张狂傲。只是往往,坦荡荡地来阴的,那才更防不胜防。 “你得罪了什么人?” 即便不甘愿,燕孝钰也不得不承认,他与她成了一绳之蚂,至少暂时,他们不是敌人。 闻柒扳着手细数,手一挥,不甚在意:“那可多了去了,细数一下,这宫里盼我死的人大概能绕着南城门一圈了。”话音一转,少了几分玩味调笑,瞅着燕孝钰,“只是,既想我死,又惦记王爷你手里那二十万御林军的人可就一只手数得过来了。” 闻柒的话,一针见血。 那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人……燕孝钰一一盘算,抬眸,问闻柒:“你想知道什么?” “那人要栽赃嫁祸你,一个伪劣假冒的家伙足矣让你趟够了浑水,绝不会让你临门一脚插过来,你是如何上得望月阁?” 论聪慧精明,闻柒当属之最。 燕孝钰微微沉吟片刻,道:“华贵妃。” 一语落,殿外有人慌慌张张地大喊:“主子,华乾殿出事了。” 闻柒一看,是林小贱:“什么事?” 林小贱一脸沉重,道:“贵妃娘娘薨了。” 闻柒手中茶盏一倾,洒了一地,她若忡若怔,眸子乱得惊人,久久沉默,唇,抿得发白,指尖紧握,青筋若隐若现。 燕孝钰若有所思,凝着闻柒。 “主子。”林小贱轻唤着。 闻柒缓缓起身,灼灼眸光对上燕孝钰的眼:“你掌二十万燕宫御林军,昨夜望月阁大乱,二十万御林军惊毫无察觉,非滴水不漏,只是有人提前布局,能让那千百刺客在你眼皮底下来去自如的,”她微顿,字字铮铮如铁,直接砸向人心坎的气势,“便只有一个人。” 整个大燕,这二十万御林军只听两人号令,一人是燕孝钰,另一人…… 燕孝钰沉声:“不是他。” 闻柒冷冷一笑:“何必自欺欺人。”声音一沉,她咄咄逼人,“燕孝钰,擦亮你的眼看清楚,你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守的那个九五之尊是个什么东西。” 她太聪慧,随意便将这阴暗污浊道破,不留余地,叫人连反驳都不能。 那个九五之尊,是他一国王爷的君,也是他燕孝钰的父,抵不过那个冰冷的事实——为君者,臣皆为患,以大权者为最。 燕孝钰冷眸以对:“你又有何居心?为何告诉本王这些?” 闻柒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说了,交易而已,燕孝钰,这次你欠我一回,我记着呢,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这人没别的好,就是广交朋友。”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玩阴的,会坦荡荡地玩。这次,他终究是欠了他一回,他日一清二楚定也是连本带利,闻柒怎么会吃亏。 燕孝钰不再言语,闻柒转身,道了一句:“羞花,回华乾殿,给我披麻戴孝。” 这战,擂了鼓,要开始了。 第十二章:惹了桃花债 “羞花,回华乾殿,给我披麻戴孝。” 这战,擂了鼓,要开始了。 午时,燕宫六院挂了素锦,华乾殿行大丧,殿里殿外跪满了宫人女官,哭声不绝。 闻柒方到,掌事的女官便哭咽着上前来迎:“七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娘娘她,”泣不成声,她执着白绢拭泪,“娘娘她没了,桂嬷嬷也随娘娘去了。” 闻柒张开手,由着宫人给她戴孝,冷静得好似平素:“仵作可来过?” “敛尸时来过了。” 哼,这掩人耳目的功夫倒是做足了。闻柒又问:“仵作说了什么?” “辰时三刻,自缢身亡。” 自缢身亡……好你个老狐狸,心可真狠啊,这枕边之人也下得去手,闻柒眸子一冷:“尸体在哪?” “尸体,尸体在、在——”掌事女官支吾着,脸上少不得惊慌失措,半天也没说出个整话。 闻柒眸子一扫,沉声:“不会说话,那以后就不用开口了。” 那女官被这逼人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双腿一软便跪在了闻柒跟前,再不敢迟疑:“七小姐恕罪,娘娘的尸首已经入棺,这会儿司丧房的老嬷嬷都已经到了,皇后娘娘领了圣意正与其他几位娘娘在大殿张罗封棺法事。” “封棺?”闻柒冷笑,“手脚可真快啊。”眸子一冷,一扫殿外众人,字字掷地有声,“差人去给八少爷报丧,顺便给我用力地敲一敲南城门上的丧钟,好好提醒一下咱日理万机的圣上,可别忘了悲痛欲绝茶饭不思。” 宫人似乎迟疑,面面相觑着并未动作。 “不从?” 两个字,真叫人毛骨悚然。宫人哪敢迟疑:“奴才这就去。” 闻柒笑笑,甚是无害:“这就对嘛,要听话。” 说完,闻柒一身素白孝衣踏进了主殿,也不急着进去,依着殿门,瞧了瞧一屋子的人,听着司丧房的老嬷嬷念着超度经文,好一会儿有些百无聊赖,抱着手懒懒开口:“这么急着封棺,我说,”缓缓走进殿,瞟了一眼主位之人,笑意森森,“我准了吗?” 众人瞧去,闻柒正莹莹冷笑,各有思量,殿中多数生面孔,后宫位高权重的几位倒都在,除却一贯深居浅出的惠妃与芊妃,一屋子女人,楚楚抹泪的不在少数,怕是除了温善婉约的元妃没几个不是在装腔作势。 元妃只道了句节哀便由宫人搀着坐在了一边,望着闻华裳的灵柩垂泪,也是,这二人素来交好。 主位之侧的是苏庄嫔,面露哀婉:“是闻柒妹妹来了。” 瞧这一脸哭丧相,倒真将戏做足了。闻柒笑了:“妹妹?”抬抬手指,指了指灵柩,道,“我闻柒可只有一个姐姐,这会儿正躺在棺材里呢。” 话一落,苏庄嫔的脸便白了,当下大怒:“闻柒,本宫唤你一声妹妹,是看在死去华贵妃的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哟,还上脸了。 闻柒也不恼,一脸诧异惊愕:“给脸?那也得有脸啊,庄嫔娘娘可真会抬举人。” 字字句句夹枪带棒,这一国皇妃与苏国公府的面子里子全叫闻柒踩了个准,真真是目中无人、胆大妄为,苏庄嫔如何能忍,加之华妃已逝,更无忌惮,苏庄嫔咄咄逼人,目光如炬:“区区亡臣之女,竟敢以下犯上,今日本宫便——” 闻柒侧耳正听着,主位的姬皇后便一声怒喝:“放肆!”苏庄嫔脸色一白,便如有梗在喉,红了眼,硬是收了口,姬皇后疾言厉色,端的是国母之威,“口出狂言,庄嫔,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怒斥完,转眸看向闻柒,脸色一换,和善极了,“闻家妹妹,本宫知你丧亲之痛,只是死者已逝,望妹妹节哀,莫要伤心过度迁怒了他人又伤了自个的身子。” 瞧瞧,这变脸的功夫,好生登峰造极啊,闻柒淡笑不止,抬眼看着一脸惨色的苏庄嫔:“知道为何她是皇后,而你却只是妃嫔吗?”也不瞧姬皇后一眼,一脸佩服的神色,不吝赞扬,“你哪有她会装。” 不知好歹!肆意妄为! 姬皇后目露凶光:“闻柒——” 闻柒抬抬手,云淡风轻地断了姬皇后的话锋:“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您自个说的话,那闻柒就提醒提醒娘娘,今儿个闻柒丧亲之痛难以承受,迁怒了他人又伤了自个,你说我连自个都敢伤了,你们嘛——”扫了一眼殿中面色各异的众人,语调一沉,眸间笑意全无,毫无杀意,恰似森然,“所以,放聪明些,别惹怒我,今日我姐姐大丧,我无心与你们口舌,若是你们非要找不痛快,那我也不介意在我姐姐的灵柩前开开光、见见血,大开杀戒以慰亡灵。” 一语落,惊了四座,何等娟狂,敢当着大燕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后妃嚣张放言,肆无忌惮地与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大燕为敌。 大开杀戒,她竟敢说! 姬皇后一手轻扣茶杯,不疾不徐的反唇讥讽:“你就这么想去陪你姐姐?” 自然,要弄死一个身无依仗却目无法纪的孤女,好比捏死一只蚂蚁,更何况,有多少人想将这人儿除之而后快。 闻柒镇定自若,喝着茶,摇摇头,笑看皇后:“不,娘娘,莫要本末倒置了,应该是,”她凑上前,一字一顿说得极缓,却字字都灼灼铮然,“你就这么想去陪我姐姐?” 一句话,带了杀意,森森逼人。 姬皇后气急败坏:“你敢!” 闻柒反笑:“你知道的,我敢。”放下茶杯,睃了一眼姬皇后自始至终都安放身前的左手,“我连皇后娘娘你这手臂都敢一把火烧废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姬皇后脸色大变,那左手臂几不可见地一颤,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闻柒,却一字也未能发出。 谁又知道,那衣袖下的手臂血色蔓延,近乎痛到毫无知觉。是啊,她敢,她连一国皇后的手臂也能说废就废却至今安然无恙,还有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她不敢。 毋庸置疑,闻柒敢掀了大燕的天,殿中无一人做声,静得让人发慌发怵。 闻柒起身,站在灵柩之前,眼睫冷冷一抬,虽不瘟不火,却势如针芒:“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语气不怒而威,沉沉两字,“开棺。” 顿时,司丧房一干人倒抽冷气,面面相觑。 半晌过后,主事嬷嬷面露难色,支吾不前:“圣上旨意,老奴断不敢,不敢忤——” 话未说完,闻柒一脚过去,引得惊叫连连,那主事的老嬷嬷被踢出几米之外,吐了一口血气,瘫死在地,气若游丝。 一干后妃都吓傻了,花容失色。 闻柒却慢条斯理地踢踢腿,揉揉腰,语气惺忪:“这一脚是给你个教训,”眸子一抬,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调笑似的,“别忘了,这是华乾殿,今天即便是将你们一个一个刮了,我也敢公之于众,便说,”抬着下巴想了想,笑着继续,“便说华贵妃大丧,众,悲痛而亡。” 几句话,不是恐吓,威慑足矣。 毋庸置疑,杀人灭口反咬一口的能耐闻柒有,胆量更有,顿时殿中死寂,无一人敢置喙,便是平素一个个气焰嚣张趾高气昂的后妃也噤若寒蝉。 倒是自始至终不言不语的元妃道了句:“闻柒,让华妃妹妹安心去吧,死者为大,若有什么事待到妹妹入土为安可好?” 闻柒言简意赅:“不好。”元妃叹了口气,摇头不语。闻柒冷眼一挑,“听明白了吗?” 主事的几个老嬷嬷战战兢兢地跪着:“明、明白。” 闻柒耐心不太好:“那还杵着作甚?” 一干人如临大敌地开棺,瞧都不敢瞧闻柒一眼。 棺木开,里面女子静躺,往日倾城的容颜覆着素锦,身穿锦绣琉仙裙。闻柒缓缓走近,扶着棺木,伸手掀开了素锦,指尖微颤,素锦之下,纸白的容颜死寂,侧脸上一道指长的抓痕透着唯一的血色。 果然,果然是她…… 温言软语嘘寒问暖的是她,担惊受怕事事相护的是她,望月阁上指剑相向的也是她。 闻柒想,这个女子,这个潜伏了十一年之久的女子,终归是没有对她痛下杀手,所以,成了弃子死于非命。 “你赠我锦绣琉仙裙,我还你一命好不好?”闻柒俯身,拂了拂女子紧闭的眸,“安心去吧,这杀人偿命的债我去给你讨。” 望月阁,她迂回拖延终究是救了闻柒一命,这人命,得还,自然,这血债,得偿。闻柒想,不管如何,不管她是谁,她曾唤她一声妹妹,她曾姓闻。 她闻柒不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待她一分,不论好坏,她还十分。 午时三更,燕宫钟鸣。 “咚——咚——咚。” 三声响,鸣丧。 这钟声传到了衍庆宫中,炎帝望着窗外光景,似笑非笑:“这丧钟闻柒是敲给朕听的,她在警告朕呢。” 声声,讨伐征战这大燕的九五至尊。 金公公道:“皇上,这闻家姑娘委实大胆了些。” 炎帝冷笑,摩挲指尖扳指的龙纹:“何止胆大,还福大命大呢。” “皇上。”殿外有人来报。 炎帝面沉如霜:“如何?” 殿外那人道:“闻家姑娘开棺验尸,华乾殿未见六王爷踪影。” 那一箭,即便未能取人性命,也让秦宓伤筋动骨了。 炎帝笑得深意:“秦宓对她倒是舍得,可惜了,她生在了闻家。”顿了顿,眸光森冷,“若非如此,倒是一招牵制秦宓的好棋。” 言罢,炎帝摆了摆手,金公公会意:“老奴这就去安排。” 近黄昏时,炎帝的一纸召书就送到了华乾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贵妃温善贤良,伴驾余载深得朕心,今因缢而逝,朕甚感悲恸,免三日朝政举国发丧,朕悯闻氏遗孤七女,特封胤荣县主,赐黄金千两、藤林三县,御林军亲随,择日莅位三县。” 闻柒一身素白的孝衣,站得笔直,旨落,久久未接,思忖着华妃才刚死便将她撵出后宫,也是,宫里人多嘴杂,确实不好动手。看来,那老东西迫不及待斩草除根了,确实,日防夜防秦宓难防,他怎么能龙虎令进了虎穴? 金公公倒是不急,慈眉善目的:“胤荣县主,接旨吧。” 闻柒抱着手,懒懒模样:“这圣旨便罢了,即便不接,那黄金千两我也会赏脸,至于那藤林三县,”闻柒笑得眸子溢满流光,“皇上可真舍得。”点点头,自顾言语着,好似玩笑,“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大燕第一个有封地的县主,就怕我福薄没命消受。” 闻柒口无遮掩,金公公听着面露尴尬,僵笑着迎合:“胤荣县主说笑了,皇上仁义,顺治天下,自是不会亏待县主,晚些时辰御林军便会过来差送县主,想必县主还有些体己话要交代,老奴这便回去复旨。” 留下黄金千两,金公公出了华乾殿,闻柒摸了摸这个金条,又摸了摸那个金条,心情不错:“这上路的银两倒是给够了。”嘿嘿,大赚了笔,闻柒连忙张罗着,“羞花,快,都给我藏紧了。” 林小贱面色如菜:主子啊,你可知道这是脑袋钱啊。叹了叹气,藏金子去。 身后,闻梦里忽然开口:“我与你一起出宫。”话言简意赅,坚定如铁。 闻柒咬了咬纯金的条子,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不,你留下。”散漫平缓却不容置疑,笑笑,“那可是不归路,我还指不定迷路呢,哪能带上你。” 闻梦里急促:“闻柒。” 闻柒用锦布将那金子盖好,回眸一笑,揶揄闻梦里:“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喊我七姐了?”闻梦里沉吟,闻柒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挤眉弄眼地坏笑,“不喊姐姐没事,不过,我的话你可不能不听。” “炎帝已经容不得你了。”往日那双清澈的眸,何时覆了沉重的阴暗,他怔怔看闻柒,视线太过灼热急切。 燕宫里,便也只有这个少年让闻柒既头疼又心忧。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像循循善诱:“怎么忘了,我可是得了咱娘亲的绝学。”拍拍闻梦里的肩,安抚着,“放心,他杀不了我,我怕死得紧,自有张良计。” 闻柒说得太轻松,似乎不当一回事,那嘴中的张良计要应对的可是一国之君,是成千上万的御林军。 闻梦里毫不迟疑:“我不放心。” 嘿,这油盐不进的小骚年!闻柒勾勾手指:“过来。” 闻梦里走过去,俯身。 闻柒小声地耳语,一贯的戏语笑颜:“我怎么舍得死,我还要借着龙虎令好好耀武扬威一番呢,所以,”拍拍闻梦里的后脑,哄小狗似的,“等我,换了这大燕的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闻梦里失笑,无奈却柔和地看着闻柒,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龙虎令啊,那是闻柒的王牌,她何惧? 闻柒懒懒打了个哈欠,满脸困倦:“羞花,差人去护国寺,便说华贵妃大丧,闻柒特请太后回宫行丧唁之礼。” 她懒懒语气,却强调了‘特请’二字,怎么都不像去请人,像……劫人。 次日,闻华裳的灵柩已经运去了司丧房,皇后领旨举行国丧,基本没闻柒什么事了,便是连哭丧也有一屋子连姓名分位都喊不上的女人,闻柒就等着那来差送她出宫的御林军,只是御林军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某人。 “主子,常湘王殿下来了。” 闻柒正喝着茶,着实惊了一把:“这小霸王来做什么?”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她觉得后一种更能体现常湘王殿下英明神的光辉形象。 燕湘荀是跑着进来的。 这是第一次闻柒见他,身边没有簇拥的宫人,神色慌乱,连燕湘荀一贯在意的仪容也有些凌乱。 闻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放下茶杯打趣:“哟,瞧这满头大汗的,就这么思君心切?” 她总是这般,三言两语,无一句正经,全是调侃。 燕湘荀喊他,郑重其事地:“闻柒。”语气还有些慌促不安。 这一脸严肃,没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闻柒一时还不太习惯,这小霸王是从良了?嘿嘿,闻柒不厚道地笑笑,语气还是不见一分正经:“难得,王爷您老这么正正经经地喊我,真是叫小的受宠若惊啊。” 惊?不见半分惊,风凉倒是不少。 燕湘荀神色极是认真,古玉似的眸子沉成了深色,映着闻柒笑靥如花:“今日别和本王逞口舌之能,也莫要戏耍糊弄本王可好?” 这‘可好’二字竟有些央求的味道,温温柔柔的,很轻,简直叫人目瞪口呆,如此这般,实在不像燕湘荀霸王的性子。 闻柒无端心儿咯噔:“我心肝不好,别这么严肃。” 天知道他纠结辗转了多久,她倒好,插科打诨。 神色好像更严肃了,燕湘荀灼灼看她:“本王就问你一句话。”语气,沉而凝重,好似很用力,耗了所有思绪,他问她,“那藤林三县你想不想去?” 看来,他也看出皇帝老儿的端倪了,也是,这宠贯大燕的常湘王怎么可能只如表面纨绔不羁。 只是,他理应坐观虎斗不是吗? 闻柒敛了笑,没骨头似的窝在椅子上:“若是不想呢?难不成王爷你还能让我抗旨不尊?”她伸出一个手指头,摇了摇,“我还没活够呢。”这旨她是要尊的,这藤林三县自然也是要去的,只是……闻柒眯了眯眼,全是狡邪。 “本王不会让你死。” 燕湘荀字字铮铮,突然道了这么一句,似乎坚决如铁,太信誓旦旦了,好像不顾一切。 闻柒抬眼,认认真真地看燕湘荀,她想,以前好像从未如此正视这个精致桀骜的少年,他哪里不一样了,嗯,他看她的眼神,太热切,好像一团火。 完了……这厮! 闻柒坐直了,严阵以待一般严肃:“燕湘荀,你对我,”倒是难得语气委婉,毫不玩笑,“好像过了。” 这个家伙,她会没止境没限度地调戏玩味,只是一旦对方认真,她便如临大敌,点到为止。 是的,她对人总是带了玩心,从不来真,这般没心没肺得让人心疼。 燕湘荀眸光渐进暗了,破碎的星子沉浮,唇角抿得发白,恰似嘲讽:“你对本王从没说过一句真话,本王却都当真了,”他苦笑,寒凉,惊碎了眸中流光,“是你说,本王看上你了。” 是的,她不可否认,只是,两辈子那样的话她说过多少次……几十只手都数不过来,那可是反调戏的经典语录。 苍天在上,大地明鉴,她没玩感情戏码。闻柒很抱歉:“原谅我童言无忌。” “晚了。” 燕湘荀言辞灼灼,不给闻柒回话的机会,转身拂袖便走,一身带了戾气的决然。 闻柒看着远去的背影,摸摸鼻子:“完了,我好像真惹桃花债了。” 觉悟,已晚,终归是不懂风月,也不懂她眉飞色舞狡邪如狐时的蛊惑,世间,几人能逃得了她的童言无忌。 ------题外话------ 大姨妈真磨人,忍痛打滚中,晚更求原谅。哦,佞妃这文没大纲,章节都是临时构思,所以发现了漏洞,比如开篇的楔子秦宓与闻柒看不出奸情,也看不出宓爷妻奴,是我疏忽了,我会尽快去修改,妞们,你们看仔细些,发现了漏洞要来戳 第十三章:绝地反击 觉悟,已晚,终归是不懂风月,也不懂她眉飞色舞狡邪如狐时的蛊惑,世间,几人能逃得了她的童言无忌。 燕湘荀,终归是逃不得。 刚过申时,琉华宫方掌灯,殿外常湘王至。 “母妃。” 茶香浅浅,元妃抬眸盈盈一笑:“皇儿来了,用过膳了没有?”她放下手中茶盏,温婉道,“过来坐,正好母妃煮了一壶茶,你来尝尝。” “儿臣有事相求,请母妃成全。” 一语后,燕湘荀双膝跪地,抬眸,额角轻汗,眉宇间全是慌促。元妃着实一惊,茶盏轻边了一下:“你要什么母妃何时拂过你的意,怎生行这么大礼,快些起来说。” 元妃相扶,他并未起身,燕湘荀字字铮铮,言简意赅只道:“儿臣要一个人。” 还是第一次,常湘王开了尊口,不求权势,难道便是……元妃一颗心缓缓落了,竟是轻笑:“可是姑娘家?” 燕湘荀沉默,眉宇紧蹙。 果然,常湘王是动了凡心。 元妃俯身,拂着燕湘荀额角些许薄汗,笑着打趣:“燕都谁家姑娘有那等风华,竟得了我皇儿钟情?”元妃自然是高兴的,宫中流言蜚语不少,他这般年纪,是该纳妃了,和善着说,“说与母妃听听,若是家世清白,母妃便去为你讨来。” 沉吟片刻,燕湘荀道:“闻氏,七女。” 闻柒…… 元妃指尖微颤,一盏茶倾洒了一地,元妃脸色大变,笑意全无:“怎么偏生是她?” 忆起她风华,苏太后之变,燕宫之乱,华妃之死,那个狡猾如狐的女子,那个肆意妄为的女子,那个叫一国之君不能安睡枕榻的女子,如何是她?怎能是她? 燕湘荀却回,一字一字那样决绝:“常湘王妃,儿臣只想是她。” 他中了蛊,便如那夜宫乱一般,失魂落魄。 元妃失笑,尽染无奈:“以我皇儿之尊,谁都可以的,大燕女子你任选都可,偏偏是她。”微微沉默,片刻,言辞沉凝,“皇儿,世间万千女子,独独她不可以。” “为何?” 便是她这个母妃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方寸大乱,失了理智,这样兢兢战战地不安,全因一个女子,乱了他二十余载的桀骜洒脱。 如此惋惜,为何偏偏是她? 元妃字字裂帛断玉:“因为她姓闻,因为华妃之死,因为她是第一个封地的县主,因为她掌了天下第一兵权,因为她聪慧精明得叫一国之君不能安枕,因为你父皇容不得她。”元妃无奈,满腹心酸,“皇儿,无论是哪一条,母妃都不能允你。这大燕的女子,除了她,谁都可以于你为妃。”缓缓而语,语重心长,“除了她。” 无论哪一条,燕湘荀如何不懂,只是,心之所想,半点奈何不得,那执念来势汹汹,毫无招架,还能怎么办,他终归是舍不得:“她若冠了儿臣之姓,便是我大燕天家之人,父皇如何容不得,母妃又如何允不得。母妃,儿臣只求您这一次。”燕湘荀微顿,直直跪于元妃前,从未如此坚决,“父皇要她的命,我毫无办法,万金为聘,十里红妆,儿臣迎娶她为妃,凌国公府护她一次,免她性命无忧。”语气轻缓,竟似央求,燕湘荀问,“可好?” 那样骄傲之人,竟为了一个闻柒…… 元妃撇开眼,不由分说:“不可!”她沉声,冷了神色,“你若娶了她,便是不夺嫡,凌国公府也再难安宁,天家容不得一令龙虎,容不得第二个兵权天下的闻家。”重重叹气,“天家之人皆薄凉,父子之情如何比得江山妖娆,为君者,臣为患,在你父皇百年之前,他如何容得一丝夺权谋逆的祸患。” “夺权谋逆?”燕湘荀忽而冷笑,似极了元妃的精致眉眼满覆阴沉,“母妃,您便真没想过让儿臣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元妃身子轻颤,重重跌坐在榻,满眼惊愕。 燕湘荀起身,一字一顿,决然:“那么现在开始想,她,儿臣要定了。” 执念太深,为时已晚。元妃苦笑,无言以对,这江山烽火,竟始于闻柒一人,如此始料未及…… 这夜,炎帝遣送闻柒出宫的圣旨便传到了华乾殿,这天刚开始变,许是要打雷落雨了。 华乾殿外,戎装男子伏地,道:“御林军统领迟晔见过胤荣县主。” 闻柒裹了件从头包到脚的长衫,极是怕冷,扒着门张望,不停哆嗦,笑着招呼:“哟,这么早就来送我上路啊,这位差大哥辛苦了,来,本县主备了一点小酒小菜。” 这践行酒,未免说得太像鸿门宴。迟晔伏地不动。 闻柒豪爽地上前直接就拖拉硬拽,脸上却堆满了和善的笑:“别客气,吃饱喝足了也好跟着本县主上路不是?” 上路……这厮怎生这么像招待死囚犯的狱卒,这上的,可是黄泉路? 迟晔避而不前,沉脸,严阵以待:“臣谢过县主好意,只是圣上有令,臣不敢耽误了时辰,还望县主早些动身。” 果然是老狐狸的死忠党啊。 闻柒有些为难了,沉思:“这样啊?”又沉思,挤眉挑眼瞧了瞧迟晔统领,一脸歉意,“那就只好——” 话音一落,猝不及防,抬手就是一掌,直接劈! 咚!此人倒地。 炎帝亲兵统领,遇上了闻柒,还不是一招也招架不住。 闻柒踢了踢地上的男人,嘿嘿一笑,手一伸:“羞花。” 林小贱奉上一壶小酒。 闻柒提起男人的头,两指夹着人下巴,一捏,直接卸了,就着酒壶直接就灌。 一壶,两壶……到了第五壶。离人醉清香,这等好酒哎,糟蹋了糟蹋了,林小贱不忍直视:“主子,够了够了,这梨花醉,若是常人,三杯便要睡上三天了。”林小贱瞧了瞧地上出气少进气更少的男人,“再灌下去,不醉死也得淹死。”更何况,好酒千金难求啊。 闻柒酒壶一甩,大发慈悲:“好吧,饶你小命一条。”又拍了拍男人的脸,叹气,“诶,叫你作死,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发誓,要是乖乖吃了这践行酒,她顶多灌三杯。 ……额,再顶多劈一拳。 林小贱连连摇头,不由得想,不知道这御用统领什么时候醒,还醒不醒得过来。 “羞花。”闻柒支使。 “诶。” 好像对这赐名,越发顺应了。 闻柒伸着懒腰,哆嗦着往殿里缩,一边说:“将迟统领扛回华乾殿,见了皇帝老头,就说迟统领与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践行酒不由多喝了两杯,不想迟统领酒量如此不佳。” 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亏她说得出来,林小贱赶忙回:“是。” 这是要开始闹腾了,东风都起了,吹进了一处院落,未打灯,昏昏暗暗的。 隐隐约约只见男子背身而站,身后,身着劲装夜行衣的男人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主子’。 男子转身,昏暗里瞧不清容颜,轮廓精致分明,身影尤其消瘦单薄,音色极其温润:“怎么样了?” 劲装男人回:“迟晔醉酒,炎帝遣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护送,以今夜子时*为由,取官道而行。” “燕无吝……” “此人乃燕宫第一统领,两年前骊山狩猎曾救驾有功,赐封御前第一统领,除却高深莫测的武功,其他,”劲装男人困惑,“一无所知。” 男子垂睫,沉吟久时,沉声道:“传令下去,云翼军围月牙峰而伏,本宫要闻柒毫发无伤。” 月牙峰乃燕都通至藤林三县的要塞之地,地势险峻,丛林灌木疯长,近乎人烟罕迹。 取官道而行,掩人耳目罢了。 听者迟疑:“炎帝想必不会让御林军明目张胆行凶,定有一番掩人耳目的缠斗,恕属下直言,主子何不坐观虎斗,拾渔翁之利。” 男子声音更冷了几分:“萧敬,你多嘴了。” 那劲装之人双膝伏地,言:“主子恕罪。” 萧敬…… 史记有言:西启萧敬,詹州一役年少闻名,西启昭帝钦封第一将军,常侍太子萧亦莫左右。 申时将过,遣送于藤林三县的人马出宫已近半个时辰了,衍庆宫奉茶的女官热了三壶茶水了,炎帝辗转徘徊了多时。 殿外来人是金公公,脚步匆匆,炎帝忙问:“到哪了?” 金公公大汗淋漓,风尘未消:“回皇上,已经到月牙峰山脚了。” 炎帝沉吟半晌,神色凝重不舒:“她分明知道朕已下杀手,怎么还敢去?”顿时一惊,急问,“秦宓在哪?” “燕郊城南。”又补充,“六王爷静观未动。” 炎帝深思,分明一步一步惊心,都按着谋定的轨迹,为何如此不安,到底哪里乱了。 炎帝饮一口冷彻的茶水,语气森然冷瑟至极:“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翻了朕大燕的天?” 窗外,天正在大变,阴翳了,大雨将至,风声里几乎听不到更声响。 金公公上前小心提醒:“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炎帝冷眼,掠过纸窗前,风吹灯摇的暗影,一眼森冷,杀意尽显,只道二字。 “动手。” “那遣送的御林军?”金公公迟疑。 “一个不留。” 月牙峰上,风雨正临,忽而电闪雷鸣,映出戎装盔甲上的森森冷光。 隔着人高的灌木,依稀可见渐近的来人,千百持剑的御林军,一顶轿子在风雨里颠簸。 灌木耸动,人影重重,忽然道一声冰冷:“动手!” 一声令下,葱翠里蹿出数个黑影,拔剑相向,直冲雨雾,围住了轿子,然,那黑衣暗人却不绝涌出。 杀机惊现,顿时,御林军大喝一声:“什么人!” 只见黑衣暗人重重包围,刀光剑影错落,杀气逼人:“主上有令。”男人嗓音沉厚,字字穿透,“一个不留。” 令下,刀剑出鞘,血染了雨雾,雷电轰鸣里惨叫惊天。 血漫过山路坑洼,须臾,便倒了一地御林军,戎装染血,晕出一朵一朵妖艳的纹路。 唯有一人,一身藏青盔甲,抱着剑冷眼旁观,任黑衣暗人提剑砍杀,任御林军全军覆没,任一剑刺破了软轿的垂帘。 乃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 忽而,剑影冷肃,黑衣暗人之外,迅速围了一层人影,各个身着暗红劲装,随后只闻刀剑入骨的声响,来势汹汹,独独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身形孱弱。 原来,黄雀在后…… 两方人马缠斗,卷起血雨腥风久久不熄。 骤然,黑衣刺客一剑劈开了轿门,一个人影顺势滚出了轿子,白衣坠地瞬间便染红,那轿中跌落之人触手便是触目惊心的红,惊吓怔愣间只见一黑衣暗人抬剑刺去,而后,一声尖叫,剑欲落下…… 电光火石,一剑横出,便砍下了那持剑的手臂,血溅三尺不及落地,随来一声白衣男子轻喃。 “闻柒。” 铿锵刀剑的刺响声里,这微颤的声音温润,好似忽而春风。 “掩护主子。” 猝然一声令下,暗红劲装的人马迅速变阵,将白衣男子与坠地的女子围得滴水不漏,那男子伸手,修长纤瘦的指尖,骨节分明,他道:“随我离开。” 暗红劲装男儿将黑衣杀手堵截在外,忽然,一道身影飞进包围。 “我主子有令,坏她好事者,”一个僵硬冰冷的嗓音,毫无起伏,随着剑出鞘的声音,剑尖直指男子,燕无吝道:“死。” 白衣男子出招,剑指燕无吝。 招招杀伐,激起地上染血的雨水,飞溅落在地上女人脸上,她浑身颤抖,瑟缩在地,忽而抬头,咬紧牙关,艰涩地发声,战栗含糊的两个字。 “饶、命。” 她说,饶命…… 白衣男子怔愣,凝视地上之人,她抬眸,雷电下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甚至神智不清,跪地,却清楚地央求:“不要,不要杀我。” 若是闻柒,即便刀架脖颈,即便神智不清,只要剩了一口气,她会砍杀,会谋命,甚至拉几个陪葬,她断不会求饶。 她不是闻柒…… 白衣男子骤然抬眸,视线灼灼锁住燕无吝:“你主子是谁?” 这大燕第一统领,御林军全军覆没,独活了他,不是遣送,他尊的是:杀无赦……任这黑衣死士大开杀戒,取轿中人性命。 燕无吝道:“闻柒。” 有人要斩草除根,有人将计就计,原来,是局中局…… 白衣男子唇角轻扬,收了剑,道:“撤。” 轰隆—— 电闪雷鸣,一闪而过的白光,映出了白衣男子容颜,温润如玉,羸弱娟秀,乃闻家八少…… 轰鸣声响彻燕宫,衍庆宫外雨打宫灯,摇摇晃晃里忽明忽灭,格外得鬼魅阴冷,让人发怵。 殿中,一盏青灯,人影来回,炎帝满目焦灼。 “什么时辰了?” 金公公道:“回皇上,子时三刻了。” 已上月牙峰一个时辰,该尘埃落定了…… 这时,纸窗晃荡,一黑衣暗人破窗而入,一身雨水打湿了一侧青烟袅袅的嵌玉铜炉,男子伏地而跪:“属下见过主上。” 炎帝慌张不定:“如何?” 黑衣男人抬头,眼覆血丝,满目狠厉,道:“命已绝。” 炎帝挥手,殿中之人皆退,他忽而仰头大笑:“哈哈哈。”满眼狰狞的快感,扭曲了整张脸,鹰眸猝火,大笑癫狂,“这龙虎令朕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哈哈哈……” “嘿。” 忽然一声清风拂意的嘻笑,癫狂大笑戛然而止,便响起女子清脆软糯的声音,满满笑意:“虽说三更半夜的,只是这眼还没闭呢,怎就急着做起了白日梦?” 炎帝大惊:“谁!?” 女孩儿呵呵一笑,空中砸来一个咬去了一半的苹果,不见女子,只闻她灵动婉转的戏语:“要不我送你一程,让你两眼一闭可好?” 炎帝惶恐不安,吼道:“是谁!?”鹰眸睃视,不见任何人影,炎帝脸色大变,“谁在装神弄鬼,给朕出来!” 一个苹果,直接砸向炎帝门面。 嘿,正中红心! 女孩儿欢快的笑着:“你说呢,黑灯瞎火,自然是孤魂野鬼。”笑罢,清了清嗓子,语调转悠,灵动极了,“还是月牙峰爬出来的鬼呢。” 这个浅笑嫣然的声音…… 忽然风过,卷起殿中流苏,暗影跌宕,炎帝骤然惊恐:“闻、闻柒。” 几个苹果连同一个玉碟飞落坠地,随即流苏荡起,一个暗影自上而下飞窜,好不敏捷,不肖片刻,一个小人儿便落在了嵌玉的铜炉之上。 炎帝定睛而去,霎时脸色惨白。 闻柒…… 那本该绝命月牙峰的女子,此时正半蹲于铜炉,撑着下巴浅笑莹莹:“乖,答对了。”闻柒打了个响指,弯眉一笑,“有奖哦。” 炎帝腿一软,连退了三步,忽然眼前砸来一个黑色匣子,落在脚边,丝丝血腥从匣缝渗出。 炎帝身子一晃,踉跄欲倒。 闻柒眨眨眸子:“这是奖品。” 炎帝瞠目而望,死死凝视:“你没死?”脚下,步步后退,身子虚晃摇摇欲坠。 不,三千死士,血染月牙峰,怎会留她活口…… 闻柒一眼瞧出炎帝所想,哼哼了一声,耸耸肩:“你这老东西还没死,我怎么舍得就这么去了。” 炎帝惊慌失措,惨白着脸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月牙峰上一步一兵,朕千万死士,你怎么可能活着,怎么可能。”满脸扭曲,几乎癫狂,“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你可真狠的心,连自己的御林军都不留活口。”嘲讽完,闻柒冷冷一笑,“你这老狐狸算了一辈子,怎么就忘了老祖宗的话,祸害总是要遗千年的,想要老娘的命,”她一脚蹬翻了铜炉,撒了一地的烟灰,她起身,拍了拍裙摆沾染的些许脏污,眸子一抬,“再等个千八百年的再来做梦。” 果然,他一国至尊,也要不了这女子的命,千万死士,她安然无恙,到底是什么手段。 炎帝不得而解,却生出满腹惶恐,她若不死,该当何报? 炎帝步步后退,闻柒咄咄紧逼,仍是满脸纯粹的轻笑,红唇妙语连珠:“有木有很惊讶?有木有很慌张?有木有很想知道,”笑意一敛,骤然冷了眼,森森清光灼人,“月牙峰上哪绝了命的是何人?” 命已绝……那么绝了何人之命?那赴月牙峰黄泉的不是她,那么……炎帝甚至不敢想,他总归是低估了这个女子。 怕,是的,掌天下风云,他九五至尊,竟惧于眼前不过稚龄的女子。她抬抬下巴,“乖,去看看,本姑奶奶给你的奖品。” 地上黑色的匣子已经渗出一滩血迹,刺目的暗红色蜿延了一地,直接扎进炎帝眸底,他颤着手,缓缓拨开匣子—— “轰隆!” 一声惊天的轰鸣,炎帝重重瘫坐在地,再也止不住剧烈的颤抖,血丝遍布了整个眼球。 “轰隆!” 又一声雷鸣,一道闪电掠过白光,照着渗血的黑匣子,是头颅,一个还在汩汩流血的头颅,一双未能瞑目的眼便那样对上炎帝的眸子。 苏氏嘉顺太后…… “轰隆轰隆!” 雷电喧嚣不停,忽明忽暗的。 闻柒在笑,光线里,映得眸子晶莹,灼灼发光,微微抬眼看着窗外:“看看,这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怕是要将你这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弑母暴君给天打雷劈。” 弑母暴君……好个叫人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炎帝浑身瘫软,挣扎着后退,他猛然摇头,大喊:“不,不!” 炎帝整个身体重重跌倒在地,打翻了黑色匣子,头颅一滚,便滚在炎帝脚边,一只素白的手便拾起,将其摆正了对着炎帝,小声言语着:“来,好好看看你这孝顺的好儿子,看看他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去了地下也莫忘了他的大恩大德。” 炎帝瞳孔睁大,嘶喊:“闻柒,你好手段,好手段啊!” 拾了一命,还借他的手割了苏太后的脑袋,这弑母的暴行天下岂能容,苏家又岂能容? 不染丝毫血腥,她大胜,此等手段,世间还有谁。 她却摆摆手,一脸谦逊:“一般一般,不过,我这人倒是有个优点,”收了笑,风铃儿似的嗓音直钻人心坎,不带一丝尖锐的逼迫,“谁让我欠一分,我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冷冷睨着炎帝,抱着手冷笑,“你让我欠了秦宓一箭,还让我欠了闻华裳一命,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呢?若是连本带息,怕是你这条一只脚踩着棺材的老命不够本,这可怎么办呢?” 一句话,叫炎帝红了眼,青筋爆出。她当真无所不知,亦,无所不敢。 闻柒顿了好一会儿,俯身,对上炎帝惊乱的鹰眸:“你觉得,用你大燕的江山来赔如何?” 炎帝双拳紧握,字字如绷紧的弦:“痴心妄想!”他拂了拂身上明黄的龙袍,起身,微微踉跄地拂着台案,眸间阴狠,“月牙峰让你逃了一次,你以为朕还会让你活着走出这个门。” 大燕天子,又怎么会轻易甘为阶下败寇。 闻柒笑了,笑得欢畅,脚下摆弄着渗血的黑匣子玩儿,漫不经心似的语气:“怎么是痴心妄想呢?你信不信?老娘只要动动手指,明儿个史部就会这么记上一笔,”托着下巴,想了想,扬唇一笑,明亮了眉眼,“大燕天启五十六年,太后薨逝,炎帝悲极而亡,举国大丧。” 怎么忘了,她从不惧置之死地,即便没有后生,怕是也要杀个够本。 炎帝脸色骤变,惨色,大喊:“来人,来人!” 喊了几声,殿外竟无人应答。 炎帝大惊失色:“快来人,御林军何在?”炎帝不敢置信,铮铮盯着闻柒,怕是这衍庆宫,已成了她的腹地,怎会? 闻柒好似不耐烦,揉了揉眉心,轻声说:“乖,别叫了,有力气留着明日哭丧吧。你那五万亲兵应该都陪苏太后去了。” 五万亲兵,她一己之力,如何翻得了天,后招,她的后招是什么?炎帝几乎站不住脚,竟剧烈地颤抖起来,抬眼,闻柒还是那般清风拂面的浅笑,好似玩乐,淡淡调侃,道:“您说是吧,宓爷。” 炎帝重重一跌,瘫软在地。 秦宓,是秦宓…… 空荡偌大的殿宇,屏风倾倒,水墨素描里,画出一张俊妁无尘的容颜,多描一分太妖,少一分则雅,美若惊华,恰似蛊惑,他薄唇轻启,眸映着女孩儿娟秀模样,似笑,几分无奈,道着:“可玩够了,玩够了便随爷回去。” 第十四章:一诏封妃尊天下 秦宓薄唇轻启,眸映着女孩儿娟秀模样,似笑,几分无奈,道着:“可玩够了,玩够了便随爷回去。” 语落,他缓缓走出屏风。 “秦、宓。”一字,一顿,炎帝惊颤了眼。 仿若未闻,秦宓抬起闻柒不知哪儿蹭脏的小脸,用袖子轻轻擦着,眼里化不开宠溺:“怎生这么闹腾。”将这笑靥如花的人儿揽进怀里,他微微倾身,瞧着她的眸,“若爷不来接你,你要如何出去?”五万亲兵,若他不来……秦宓失笑,便是假想,也闹得他担惊受怕。 闻柒拂开秦宓的手,自个胡乱抹了一把,她笑,笑得眉目婉转,流光溢出了碎影:“我算准了,你一定会来,一分不差。” 她信誓旦旦。 确实,算得精准,他怎么舍得不来,怎么敢不来。 闻柒抱着手,又道:“退一万步讲,你若不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闻柒的法子,大抵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宓紧了紧放在闻柒腰间的手:“你如何硬闯?” 闻柒嘴角邪邪上挑:“过程嘛,四个字,”她摊摊手,一脸璀璨的笑,说得云淡风轻,“大开杀戒。” 五万御前亲兵,大开杀戒,亏她敢想。 秦宓恨不得将她捉回去,圈起来养才省心,皱着眉头:“以后不准拿自己来赌。” 闻柒勾着唇笑,不做声。 她啊,最是不听话了,秦宓拿她自然是没法,转眸,妖治的眸里沉下了所有柔和,一眼冰寒:“你怎么不记着爷的话?” 莫要动她,爷容不得…… 那日,秦宓封了大燕黔江海运,他便只留了这八个字。 炎帝张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秦宓懒懒垂着眸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闻柒的发,那样轻缓的动作,如此冷肃彻了骨的言语:“你伤了她,你说爷要拿你如何?” 杀生予夺,皆在秦宓弹指。 炎帝抬眸:“不过一死,朕一国之君,何惧?” 不怕?那颤抖个毛线啊,死到临头还摆皇帝的谱,闻柒切了一声,冷嘲热讽:“哟,原来不怕死啊。”笑意一凝,眸中光华沐了寒,灼灼逼人,“正好,我也没打算让你死,我会让你求死不能,好看看我闻柒怎么祸乱你大燕天下,让你活着受尽天下臣民唾骂背弃,死了滚去地下对着闻家三百四十六个枉死亡魂垂泪忏悔。”她嘴角一挑,“哦,还有那被你养了十一年的棋子,皇上你的枕边人啊,她怎么有你这么心狠手辣,你倒狠得下心。” 秦宓执着闻柒的手,指尖下,她的手,轻颤着。果然,是个记仇的女子呢。 睚眦必报,是闻柒!那场火,螳螂也好,黄雀也好,这仇她怕是都记在了心头,便是闻华裳的心慈手软,她也记了恩,如此爱恨分明。 炎帝,便是第一笔帐,她开始算了。 “当日,闻家大火最该烧死的,应该是你,是你!” 嘶吼,咒骂,他一国之君瘫软在地,像个癫狂的疯子。闻柒却眉清目秀,玩笑似的:“真可惜啊,老天开了眼,偏偏让我活了。”抬眸,扬着下巴对秦宓笑弯了眸子,“宓爷,你说我要怎么处置这老东西才好?” 秦宓拂了拂那月牙儿似的眸:“都随你。”指尖痒痒的,是她的睫毛,软软的,他觉着新奇,蹭了又蹭,随意道着“捅破了大燕的天,爷也给你担着。” 炎帝近乎昏厥,满眼兢惧。他大燕的天下,竟如此被人拿捏。 闻柒眨眨眼,抓着秦宓的手:“怎么样都可以?” 这模样,循循善诱,坏极了。 秦宓觉着不能应她,看了看她刻意睁得的眼,光晕浅浅的,便晃了一下神,颔首:“嗯。” 似乎,爷越发不由己了。 闻柒咧嘴一笑,明媚得直扎人眼,眉毛挑的飞快,甚是灵慧:“大燕四妃,正好缺了一个。” 秦宓被她握着的手一僵,指尖都冷了。 炎帝喘了一口气,昏过去了,尔后……无人得知那人衍庆宫硝烟。 不过一盏茶凉的功夫,死寂的殿中只余重重喘息,灯芯早便燃完,血腥在肆意。 忽而,殿外大喊,破了衍庆宫久时的死寂。 “元妃求见。” 歇了暴雨,风格外得凶猛,门窗大开,漏进的风卷着垂帘,摇晃里,有微微刺响,却不见暗影。 宫灯打进,照见了一路蜿蜒的血色。 “皇上,皇上!” “快来人,来人!” “传御医!” 平素温柔婉约的元妃,惊叫失声,地上,躺着一国之君,还有一滩未干的血。 这夜,衍庆宫彻夜未宁,子时,鸣响了钟声。 “咚——咚——咚。” 三声钟响,鸣丧。 天启五十六年,初春十八,子夜三刻,燕宫大丧,钟响惊了整个燕都,乱了苏国公府安枕。 “钟响了。”苏国公若有所思,倚门望着燕宫的方向。 佝偻着背的老仆人提着灯:“三声响,老爷,是丧钟。”老仆人皱了眉,沧桑沉沉的声音,“三连三响,帝薨;这三声响,是帝妃。华妃刚逝,前后不过三日,已经是第二次了。” 苏国公轻念:“大燕的天,要变了。” 风吹,明灭了灯,刚下过雨的天,昏沉沉的。 忽而,马蹄哒哒,近了,正是从燕宫的方向而来,策马之人伏于苏国公前,匆匆赶来,还粗喘着,道:“国公爷,宫里出事了。” 苏国公只问:“是那个宫的主子?” 男人声音一紧,哽塞:“是太、太后娘娘。” 苏国公身子一颤,便欲后仰,老仆人连忙上前搀着:“国公爷!”灯落地,灭了,片刻便闻得见苏国公府嘤嘤哭声,由小渐大,老仆人也哽咽着,“老爷,节哀啊。” 苏国公无力地抬手,嘴里轻喃:“快,快去——”咬牙,老泪纵横,“去请九章亲王。” 苏氏嘉顺太后薨,苏国公府一朝动了根基,一荣俱荣,九章亲王府,也该乱了。 次日,衍庆宫里人来人往,独独不见炎帝,宫中兵荒马乱。 未时,两道圣旨相继传到了金銮殿。 一诏天下,为丧。 “大燕天启苏氏嘉顺太后,容德贤淑,凤还天恩,江山为托朕之焉存,淳淳教诲犹如朕耳侧,朕恩感同天。子夜三刻,苏氏嘉顺太后因病而薨,朕闻之悲痛欲绝,念太后隆德,追封亲顺皇太后,葬皇陵以伴先帝,举国大丧。” 朝臣掩面,皆悲痛,据说,苏国公当即晕倒在金銮殿,九章亲王直呼:母妃,你死得好惨。 惨?那一纸诏书只言苏氏太后因病而薨,这丧哭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掩面抹泪的各位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各有思量,皇帝党,九章王党,哭声一伏更比一伏高,好似比谁更惨似的。 半刻钟后,哭声还没息,又传来第二道圣旨。 一诏后宫,为喜。 “朕连日痛失两位至亲,悲痛成槁,心病难医,钦天监观之,乃大燕之祸。 今,闻家七女胤荣县主,良德礼谦,肃雍貌德,温懿恭淑,富安正之美,有徽柔之质,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正二品荣妃,平朕之祸乱,定大燕之本,钦赐。” 这一旨落,满朝文武全部鸦雀无声,便连大哭的九章亲王与昏厥过去的苏国公也抽着气,你看我我看你,蓄着眼泪也藏不住精光。 果然是喜事,瞬间便盖过了丧事的风头,百官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何故喜事赶着丧事?何故恩泽闻家七女?何故正二品四妃?何故…… 天家事,多是理不清。 而后,宣闻柒进殿,接旨赐封,闻家七女,为大燕第一个在金銮殿钦封的后妃,年仅十三。 退朝,闻柒妆容精致,头戴金步摇,宫装曳地,手挽锦绣祥云流苏,然—— 走了三步,身子一歪,闻氏荣妃娘娘、胤荣县主伸手抹了一把鼻子,道一句:“靠,什么玩意!” 随即,一脚踢掉了脚下镶嵌鎏金的缎面锦靴,一手抱着,一手提着宫装,将手腕流苏一缠,挂在了脖子上,走了几步,又一停,骂了句‘累翻老娘了’,随即拔了发间金步摇,一头墨发披散下来,闻氏荣妃娘娘跳着小步,哼哼唧唧地蹦着走了。 一殿的百官,傻了眼,都还跪着,忘了起身。 走到门口,闻柒停住,回眸丢了个晃花人眼的笑,说:“爱卿们,别客气,都平身哈,平身。” 哼着小曲,这才走了。 顿时,踉踉跄跄的一干文官武官绝倒,这哪是一国皇妃,这分明是市井流氓。 这才刚出了金銮殿,礼部尚书郑大人一个没忍住,怒其不争大喊一声:“成何体统!哪有一点一国后妃的气度,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 这话,是这个礼,大人们都点头。 走在左边,宣慰使卫大人同为一脸猪肝色:“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封了县主便也罢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竟赐了封地,藤林三县,便是天家王爷也不过如此封赏。” 赐了封地的县主,大燕第一例。 想起那个满载殊荣恩泽的女子,顺天府丞卢大人就只摇头,全是鄙夷:“是啊,天家若真要冲冲喜气,大燕多得是世家清白的女子,怎生挑了闻家这命硬的遗孤。不过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怎能列位妃四妃?便是一个小主,也是圣上恩赐。” 四妃之中,惠妃大气沉稳端庄雍容,元妃知书达理温柔婉约,已逝的华妃更不用说,曾是燕都第一才女蕙质兰心通解人意,便是已遭贬斥的庄嫔也是才貌精绝美若天仙。 这新晋的荣妃…… “诶。”郑大人重重一声叹,“年仅十三,出身庶女,德才礼法全无。”郑大人摇头,忧心忡忡,“只怕将来佞妃当道,乱了我大燕朝纲。” 其他几位大人正要点头苟同—— “佞妃?” 一声悠扬婉转的调笑,轻快肆意极了。 几位大人左顾右盼,这才见殿前的大理石狮子前坐了个小身影,抱着一双鎏金锦靴,支着脑袋笑盈盈地抬头看石阶之上的几人:“几位大人可真看得起本宫啊,既然如此,”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将手里的锦靴一丢,抬起下巴,一脚搭在了狮子边缘,叉着腰问,“见了本宫如何不跪?” 几位大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一把年仅,哪里受得一个这女孩儿挑衅,当下各个红了脸。 “你——” 次二品宣慰使卫大人才说了一个字,闻柒直接断了他到嘴的义正言辞,嗪笑反问:“不服?”不待卫大人开口,她抱着手支着脑袋晃悠,似乎苦恼,“那怎么办才好呢?大燕名门世家女子数不尽数,可偏偏是本宫这个命硬的庶女蛊惑了圣颜,一朝为妃,正二品天家皇妃,如何担不起你们这群老东西一跪?” 论起分位,四妃之一,确实担得起这皇家跪礼,只是怕是这荣妃娘娘怀里的圣旨还没捂热呢,没受封,更别说入皇谱。 卫大人一把老骨头,不跪。 闻柒勾着裙摆玩儿,不甚在意,戏谑的语气:“哦,卫大人是不是想说本宫还未正式受封?大人莫不是忘了,刚才您还说什么来着。” 刚才说什么来着? 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封了县主便也罢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竟赐了封地,藤林三县,便是天家王爷也不过如此封赏…… 卫大人眼皮一跳。 闻柒笑得更春风拂面明媚扎眼了:“不知我这还未及笄的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封了县主便也作罢,竟赏了藤林三县,便是天家正一品的王爷也莫过如此。”眸子一眯,弯弯月牙似的,“那么,本宫这胤荣县主担不担得起你这一跪?” 天家县主,本为四品,只是这封地却是正一品天家皇孙的赏赐。若真要抬一抬分位,拼一拼盛宠隆恩…… 这次二品的宣慰使卫大人扑通一声,跪下:“老臣参见娘娘。” 闻柒晃着两只绣鞋,作谦顺状:“这么客气作何?本宫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命倒是硬,就是书读得少,不懂律法?”眸子一转,“敢问卢大人,这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呢?” 顺天府丞卢大人抬头,额头冒汗,刚才他好像骂了命硬、骂了落魄来着,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卢大人腿一软,跪了:“臣有眼无珠,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闻柒大手一挥,端了一脸豪气:“罢了,本宫又岂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叫外人看去了还以为本宫欺负几位大人呢,怕是指不定要在背后大骂本宫佞妃当道祸乱朝纲呢。”眸子又是一转,贼溜溜的,“郑大人您说呢?” 佞妃当道祸乱朝纲…… 这话是礼部尚书郑大人说的,一个两个三个,统统不放过,这新晋的四妃,原来是个锱铢必较的。 郑大人站不稳,踉踉跄跄还是跪了:“娘娘宽宏大量,令臣等折服。” “宽宏大量?”闻柒笑了,摇摇头,重新将那靴子穿好,然后是流苏,整了整发饰,双手交叠在前,站在石阶之下,垂下及腰长发,抬首凝眸间全是风华,她缓缓笑语,“还是留着待到佞妃当道之日、本宫乱大燕朝纲之时,几位大人再于金銮殿前三跪九叩恭维本宫一句宽宏大量,那时,本宫一定大大方方受了,然后……” 然后,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三位大人冷汗淋漓,久久,闻柒才笑着继续:“然后自是要对各位大人当初之举宽宏大量。” 三位大人抹汗,叩首:“娘娘英明。” 闻柒抬抬手,很不厚道地吐了两个字:“退下。” 三位大人如临大赦,脚下生风,闻柒穿着那鎏金的靴子,提着裙摆,哼起了小曲。 身侧,忽然有人说话。 “已经退朝了吗?” 这声音书卷气很浓,却懒懒的,任凭添了分妖媚。 闻柒抬眸看去,右边狮子里侧竟也坐了人,那男子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直接便席地坐着,生得温润似玉,极是白皙,更衬得眼潭深邃,黑得好似瞧不到底,眼角细长,笑时,微微上挑,多了些柔和,竟是瞧不出年纪的风华。 美人呢,闻柒瞧了又瞧。 身侧的小厮说:“都什么时辰,早便退了朝。” 男子懊恼,揉着眉心:“又迟了。”转头去吩咐小厮,语气很是认真专注,“小左,以后夜里别让我饮酒了。” 哦,原来是酒醉误了上朝的哪家公子哥啊。 那唤作小左的小厮嘟着嘴抱怨:“公子,昨夜小左劝了您数次了。” 男子摇头失笑,更添了一抹柔和:“是我贪杯了。”红唇抿了抿,高高扬起,“不过江南的离人醉,甚好。” 不想这公子哥如此好杯中之物,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儿,倒有着如此纨绔的喜好。 小左眉毛都拧一块了:“这都这个月第几回了,公子,以后夜里不给你煮酒了。” 男子笑着,起身,连身上的尘土也不拂:“好啊。” 真是个妙人儿啊,一对狮子一左一右,隔着几步的距离,闻柒肆无忌惮地打量,毫不避讳。 男子这才抬眸,回视闻柒,还是懒散却温润的笑:“若真有那一日,大概便是这几人告老还乡之日。” 刚才的话,想必都被这人偷听了去。不过—— 得,说得好准。待到她闻柒把持朝纲,那还用说,算账的算账,报仇的报仇。 “你不觉得本宫是宽宏大量之人?”闻柒面不改色,不心虚。 男子笑着摇头:“不,你是睚眦必报之人。” 嘿,这厮美人怎么就看出她这等优良品质了?闻柒一边纳闷,一边频频点头:“言之有理。”眸子一瞪,脸色一摆,“说,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胆敢辱骂本宫,待他日定睚眦必报了。” 男子笑出了声,身边的小厮也掩着嘴偷乐。 “永安,千禅月。”他说,嗓音清润好听。 永安,千禅月…… 传闻大燕左相,十六岁一赋天下论,炎帝御封状元,治水患平西北,屡次文治大燕,不到而立之年成为大燕史上最年轻的相爷。可谓人中龙凤,惊采绝艳,翩翩公子。若真要挑出些刺的话…… 传闻,左相大人贪杯,甚好杯中之物,在位四年,因醉酒误朝那是隔三差五的事儿。 闻柒咋舌,传闻果然不虚啊。 那主仆二人已经走出了石狮子,正欲打道回府—— “公子,是常宁公主!” 小左往石狮子一缩,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千禅月眉头一皱,也往里退了退。 闻柒嗅了嗅,这是什么味儿? “若她问起,便说向东。”留下一句话,千禅月沿着石狮子转了个方向,便逃之夭夭了。 呵,那方向是西边。哦,原来是奸情的味儿,闻柒托腮,瞧着前头左闪右躲东张西望的主仆二人,正小声商量。 千禅月左顾右盼:“藏哪好?上次藏在月隐楼的屏风里都被找出来。” 小左猫步走得甚撩人:“公子,要不藏望月阁里,那儿前些日子正闹事,不会有人去。” “甚好。” 步子一溜,脚底就抹了油,闻柒踮着脚,一个晃眼就看不到二人踪影了,诶,烈男怕缠女。 “诶!”身后,燕辰央嚎了句,“姓闻的。” 闻柒拂了拂受惊的心肝,唉声叹气:这倒霉孩子,就不能温柔点,难怪把美人都吓走了。 闻柒转身,笑得友好:“公主唤我?” 燕辰央抱着手站在最高的那截石阶上,呶着嘴反问:“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不是刚被你吓跑了。 燕辰央想了想,用手比划了几下,也不知道比身高还是比容貌,比划完问闻柒:“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公子打这走过?” 原来比划成这样就很俊啊,闻柒也是醉了:“看见了。” 燕辰央的眼睛立刻发光,绿油油的:“他去哪了?” 这眼神,跟饿狼扑虎似的,还没见着人,这姑娘就脚步虚浮神魂颠倒了。 “他让我告诉公主,向东。”唔,闻柒很诚实,下次得提醒千禅月,封口要收费。 燕辰央一听,恼红了脸:“好啊,又躲我。” 一跺脚,朝着西边跑去,那架势,别提多急色。闻柒想,不知道燕辰央会不会把千禅月给就地正法了。 “诶!”跑了几步,燕辰央突然回头,“他们都说你会狐媚功夫。”瞅着闻柒,仔仔细细地打量。甚是怀疑,“你会吗?” 谁说的,回头把他们皮扒了。 闻柒摆摆手:“谬赞谬赞。” 燕辰央想了想,脸儿灿烂了,掩不住的愉悦:“那你教教本公主,怎么把男人拿下。” 靠,原来这才是流氓本色,闻柒是望尘不及,千禅月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她很同情,叹了叹气,说:“灌醉,为所欲为。”瞧见燕辰央皱成包子的小脸,闻柒一语惊醒梦中人,“左相大人贪杯得紧。” 神马霸王硬上弓,神马强抢民男,最有看头了。 燕辰央犹如醍醐灌顶,双眼放光:“我怎么没想到?”那当然,某方面上,某人道行何止登峰造极。燕辰央很是欢喜,“闻柒,若是本宫拿下了千禅月,记你一大功。” 能折现吗?闻柒又想起了关乎民生民计的问题,摩挲着下巴,道了句:“我觉得他藏在了望月阁里,要是找着了,莫要忘了来谢我。”想了想,补充一句,“本宫喜欢银子。” 燕辰央愣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想也不想,提着裙子就往望月阁跑,那是浩浩荡荡去势汹汹。 闻柒叹气,怎么忘了提醒带上酒。 尔后,宫里多了这么一段茶余饭后的传闻:那日望月阁,青天白日两人滚做一团,上面那个凶神恶煞,下面那个衣衫不整……还有一句惊天动地的结束陈词:拿酒来! 这都是后话,这会儿,这两道圣旨刚下,宫里三宫六院的那些主子就都坐不住了,衍庆宫外一个个又是抹泪又是伤神。 半个时辰,金公公从寝殿出来,对着各宫主子们摆摆手:“皇上身子抱恙,太医说见不得风,各位娘娘还是都回去吧。” 各宫娘娘们迟疑,姬皇后上前,未施粉黛,小脸很应景地惨白惨白:“金公公,皇上身子如何了?” 这太后死得不明不白,封妃更是始料不及,各种端倪,这一个个的怎么会嗅不出来。 金公公言:“回皇后娘娘,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太后突然离世,皇上一时悲恸过度这才伤了身子。” 说的人真真假假,听的人也各有掂量。这要是假,自然是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码。这要是真,由头可就大了。 姬皇后发话:“都回去吧。” 一屋子的娘娘随着姬皇后,都出了衍庆宫,金公公松了口气,交代了守卫几句再推开殿门进去。 炎帝正侧卧龙榻,只是哪里见御医身影。 “皇上,都回去了。” 炎帝抬眼,毫无血色,只是瞳孔发红:“朕还没死呢,一个一个都不安分了。”才刚说完,一口气上不来,“咳咳咳。” 金公公上前顺气:“皇上。” 这气没顺上来,炎帝浑身发抖,咳得青筋凸出,往床上一倒:“噗!”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 金公公大惊,那血还在不断往外吐,很快就染红了褥子,金公公不敢迟疑:“奴才这便去宣太医。” 炎帝抬头,满嘴的血:“不要打草惊蛇,去请定侯。” 大概是怕惊了苏家姬家几条蛇,从昨夜起,就吐了好几回血了,太医到现在连皇上的脉都没摸上。这当口,请兵马大元帅定侯,怕是有祸事了。金公公没敢多问,张罗去了。 炎帝靠着床榻,重重喘息,指尖揪着染血的褥子,一点一点握紧,昨夜,那女子声音时时刻刻缠绕在耳。 她说:“别怕,你死不了,我让你活三年,看我闻柒如何一点一点将你燕姓江山改姓闻。” 蛇打三寸,她真真好手段。 衍庆宫里,炎帝缠绵病榻,阴气沉沉,华乾殿倒是光景不同,阳光明媚,自然有人心情愉悦,品着茶水,磕嗑瓜子,吃吃点心,谈一谈窗外事:“怎么样了?” 林小贱上前耳语:“如主子所料,炎帝昨夜差走了元妃后衍庆宫就没召御医,方才宣了定侯进宫面圣。” 闻柒听了,乐意了:“那正好,不治,活活疼死他丫的。”转念一想,不放心了,“诶,万一没到三年就死了怎么办?” “主子放心,那噬心蛊的母蛊未死,子蛊即便啃噬心脉也断要不了命。” 噬心子母蛊那玩意,听说一蛊子母,同生同死,母蛊嗜血,子蛊噬心,母蛊不死,要不了命,就是时时刻刻疼得恨不得死了,吐血吐得恨不得撒手了,是南诏专用来让人求死不能的,六爷居然给了她玩儿。 这会儿,炎帝怕是又在吐血了。 闻柒眯着眼笑得见牙不见眼:“要不了命啊,那敢情好,赶紧去给母蛊喂点口粮,好让它儿子闹腾死那老东西。”说着,自个美翻了,乐呵呵直笑,“哈哈哈,爽歪歪!” 您老是爽歪歪了,这母蛊一喂血,那子蛊就要啃皇帝心窝子了,从昨个夜里到现在已经喂了多少回了,鸡都杀了好几只,放了几大碗血。 林小贱平白打了个哆嗦,背脊发凉,说:“主子,刚喂过了。” 闻柒甚遗憾:“喂过了啊。”挑起眼,幸灾乐祸,“不知道老东西刚才吐血了没?” 肯定吐了,那母蛊吃得那么欢,儿子指不定怎么闹。 诶,也是苦了炎帝那把老骨头了,林小贱就问:“主子何不直接了结了省事。” 很省事,给房里的母蛊饿上几顿,就了结了,这谁坐那位子还不是几句话的事。 闻柒眨眨眼,一脸无辜,眼眸儿干净纯洁:“人家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是!林小贱没敢吱声。 闻柒抿着嘴笑了,坏坏的眼神:“得慢慢玩,姬家苏家两个老东西都还没死呢,弄死燕修谁给我咬他们。” 哦,折磨够了留着咬人啊,最毒妇人心啊。林小贱抹汗:“主子圣明。” 闻柒小手一挥,抛了块糕点到嘴里:“那是!这不,老东西正给定侯那走狗磨牙呢。”闻柒支着脑袋,自顾前思后想一番,道,“嗯,得再去给苏国公和九章王耸耸毛,狗咬狗才有意思。” 那边头破血流,这边拍手叫好,天下斗,斗不过闻柒一腔狡诈的心思,怕是天下也就她将九五至尊一国之君与位高权重的一国王爷当狗儿来耍。 “羞花啊。” 阴森森的调,笑嘻嘻的模子,每每闻柒要做乱就这德行。 林小贱心肝儿抖,只得助纣为虐:“主子吩咐。” 闻柒捏了块糕点,左瞧瞧右看看,掰碎了才放进嘴里,嚼着一嘴吃食含糊不清地说:“把太后的脑袋送去苏家认祖归宗,让闭月削削端正,免得九章王不认得自个的亲娘。” 闭月那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招招世间绝无仅有,这么一削,瞎子也摸得出来是谁砍的。而且傻子都知道闭月是谁的人。 哦,闭月被赐名前叫燕无吝来着,乃炎帝跟前第一御用统领。 主子说,以后唤闭月,好掩人耳目,所以月牙峰下来后被主子划了两刀挂了彩就送去衍庆宫了,回来就和林小贱说:羞花,我给你觅了个好基友,闭月羞花多基情四射啊…… 对此,林小贱是醉了,不知道那唤作闭月的统领大人作何感想。回了话,很听主子话:“奴才这就去。” 闻柒挥挥手:“不急。”说着笑眯眯把林小贱拉到身边坐,林小贱如坐针毡,闻柒慈眉善目,“羞花啊,辛苦了,我听说上回那一锅鹿血炖牛鞭让你足足留了几天鼻血,血气方刚的,我懂我懂,宫里不方便。”又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子,塞到林小贱手里,一脸的慈悲为怀,“来,拿着这些银子去楼里找几个姑娘好好慰劳一下自个,可别憋坏了身子。” 林小贱感动得都快哭了:“主子——”原来主子还记得他是个真男人…… 闻柒拍拍林小贱的肩,温言细语的:“别太感激,咱两谁跟谁不是?” 林小贱可劲地点头,谁跟谁? 闻柒眸子一眯,不笑了:“要是真过意不过,你就替主子再做件事?” 林小贱眼皮一跳,弱弱地哽咽:“啥?”他怎么就忘了,主子这等无良,怎么会抛馅饼,原来抛的是陷阱。 闻柒好说好说:“让你楼里的老相好给五湖四海的大爷们说说,这弑母昏君的暴行。” 林小贱掂量着手里那锭银子,快哭了,这重量,别提老相好,就是老妈妈也不够啊,什么慰劳自个,分明就是得了便宜卖卖乖,可劲地坑自家人。弑母的暴行,这等滔天大罪,居然就这么打打牙祭。 林小贱苦不堪言:“奴才谢主隆恩。” 闻柒摆摆手,很豪爽:“客气客气。” 林小贱抹了一把泪:不兴这么玩的。 第十五章:江山为聘,万里红妆 闻柒摆摆手,很豪爽:“客气客气。” 林小贱抹了一把泪:不兴这么玩的。 于是乎,这日夜里,林小贱出宫了,彻夜不归。 于是乎,这日前半夜里,从天而降一物什落在了苏国公府的院子里。 于是乎,这日后半夜里,九章王去了苏国公府。 于是乎,次日辰时,九章王长跪南宫门,十步一扣首,高呼:母后您死得好惨,皇上还我母后公道。 于是乎,未时,宫里文武百官都知道了苏太后并非死于暴病,而是死于非命,百官聚之衍庆宫前,请求面圣,炎帝以大病抱恙一概不见。 于是乎,午时,燕京一家妓院,大白天的打开门做起了生意,说起了那弑母暴君的新鲜事。 于是乎,仅一天,流言蜚语滚了大燕一遍。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于是乎,衍庆宫里炎帝大吐了一口血,咬着牙说:“太后之死,朕深感痛心,实为不孝,竟不知太后蒙受此等冤屈,传朕旨意,太后葬礼暂时搁置,大理寺卿彻查此事。” 闻柒闻之,笑得那是四仰八叉,抱着一只养蛊的玉盏和一碗鸡笑岔了气,抹了一把眼泪,将碗里最后一点鸡血倒进玉盏,对着那白色的小蛊虫很是豪爽地大赦:“今儿个血吐够了,你儿子也累了,你吃吃就睡吧。”笑着笑着忽然惊叫一句,“哎呀,闭月削了苏家婆娘的脑袋,叫大理寺卿看出来可怎生好?” 林小贱想也不想:“反正九章王与苏国公已经瞧过了,认定了皇帝下了手,主子觉得一把火烧了如何?” 瞧瞧,好端端一良民,这才跟了闻柒几天啊,肠子都给染黑了。 闻柒频频点头:“甚好。”窝着软榻打了滚,忽然抬头,对着林小贱一笑,“羞花啊。” 林小贱额角一抽:“主子吩咐。” 又要折腾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了,真真是没一刻不磨人。 闻柒端着下巴,眼珠儿转得飞快:“既然是皇帝老头下的手,自然得要人顶着不是?” 林小贱点头,可是大燕第一统领不是被您老给收了吗?也不知道是怎么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来的。 闻柒微微一笑,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来:“我听说打从闭月从月牙峰下来,那老东西就撤了他的兵权,除却燕孝钰手里那十万人马,剩下十万全给了迟晔那狗腿子。” 嗯,迟晔那狗腿子太死忠,碍眼,碍眼得紧啊。 栽赃嫁祸啊,跟家常便饭似的。林小贱都不惊讶了,立马就会意:“奴才明白了。” “那十万兵马啊……”闻柒撑着脑袋,寻思着,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燕宫腹地的御林军那可是各个以一敌百,宝贝啊,全部拿来堵住九章王的嘴,老东西断断是舍不得,定侯常在封地又不再燕宫,因着望月阁的事与燕孝钰又生了嫌隙。”一拍脑袋,嘿嘿笑了,“那就不得不给闭月了。” 这算计,多准,这心眼,多黑。 林小贱连连点头:“主子英明,虽说皇帝怀疑燕统领,不过总好过白白交出去。” 闻柒大叹一句:“诶,大概又要吐血了。”抬眸,瞧着窗外的天,就哼起了小曲,“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好晴朗……林小贱瞧去,正飘着小雨呢。 这时,程大来了。 “主子,爷说心口疼。” 宓爷这两日似乎心口疼得很频繁啊,为此,宓爷说了:心口疼,不宜走动,宿于华乾殿。 闻柒小脸一耷,从软榻上爬起来,去了寝殿,一路哼着小曲,已经换了个调。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某厮这两日也是累到了,这厢正准备着四妃的受封大典,那头还要伺候着宓爷端茶送水陪睡觉,容易吗? 没办法,她知道,那心坎是真的疼,不然,早一脚踹人了。 “宓爷,您唤小的来作何?” 闻柒扭着小身子,捏着小手绢,腆着笑,那叫一个狗腿。 “闻柒。” 他喊她的名字,认认真真地,即便是带了怒意,还是半分拿不起来平素的冷然。 秦宓说:“爷真心口疼。”挑开了床榻的流苏锦帐,他侧躺于里侧,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半敞着,露出肩胛白皙,侧脸染了微微绯色,皱眉道,“被你恼的。” 这封妃之事,终究是扎到了爷心坎,那伤了的心脉便兴风作浪了。 闻柒伸手,探了探秦宓额上,诶,又发烧了。 “那怎么办?”闻柒难得细声细语,“我揉揉?” 他点头:“嗯。”微微倾身,靠着闻柒。 眼眸半阖,那惊世的容颜,少了几分血色,将秦宓平素的冷硬柔了几分。闻柒瞧了一眼,没什么文化的她想到一句矫情的诗:病若西子美三分。 这勾人的祸……伸手,她给秦宓揉着心坎,小手凉凉的,秦宓僵了僵,闻柒微顿:“这疼不?” 秦宓不说话,蹭着闻柒的肩,埋在她发间点了点头。 诚然,闻柒未瞧见秦宓染红的耳根子。 闻柒乖乖揉着,轻了又轻,殿外两双耳朵,往门上贴了又贴。 青天白日的,关着门揉心坎,谁听了不心痒痒,程大心痒痒,林小贱也痒。 不信你听听,多热血沸腾啊。 宓爷说:“下面。” 闻姑娘一脸迷茫:“这呢?” “下面。”宓爷嗓音微哑。 “我给摸摸。” 破天荒的闻姑娘没有倒出一肚子花花肠子,别提多纯洁、多听话了。 宓爷说:“好。” 下面,下面……这是哪下面啊。殿外两只继续往门上贴。 “很疼?” “这啊。” “摸摸就不疼了。” “……” 一番折腾,终于上手了,殿外两只眼冒绿光,恨不得戳穿这纸窗一瞧究竟。 下一个晃神的功夫,纸窗就破,两道风刃擦着殿外贴耳两人的脑门而过,惊魂未定,传来爷冷冰冰的声音:“滚。” 一把冷汗流下来,两人哭丧着脸做鸟兽散,不想走啊……不走?那是活腻歪了。 “闻柒。” 秦宓喊她的名字,总是会让闻柒心神一晃,他凝着她的眼:“爷反悔了。” 闻柒拿出还放在秦宓心口的手,抱着肩:“那怎么办才好,圣旨已经下了,这抗旨不尊可是要杀头的。”挑挑眉,笑眯了眼,邪邪勾唇,“爷,您舍得吗?” 她对他,越发肆无忌惮了,兴许就像梁六说的那般,恃宠而骄。 秦宓依着床榻,衣领滑落,锁骨下的光景,三分裸,七分遮,他敛了眸,甚是慵懒:“爷不舍得你。”探出指尖,拂了拂闻柒落在脖颈的发,轻描淡写的语气,“爷倒舍得让大燕破国了。” 毋庸置疑,这大燕若让秦宓没了玩心,那便是杀心,于他,不过是一瞬,这一旨册封诏书,够了。 闻柒小脸一垮:“秦宓!”她蹭得起身,恼红了小脸,“睡老娘的床,就得听老娘的,不然,”手指一劈,硬生生咬牙,“门在那。” 秦宓眉头一皱,将闻柒拉到怀里,低低沉沉的声音:“爷依你。”他真是拿她半点办法没有,任她兴风作浪乱了心智, “乖,爷这么听话,小的定不让爷做亏本买卖。”她拱啊拱,像小狗似的。 那日,衍庆宫里,她说:我要在大燕疆土之上铺万里红妆,还你江山为聘…… 一句话,秦宓节节败退,怕是此后要一溃千里,如何要不亏本,秦宓想,对着闻柒,他会一败涂地的。 秦宓捧着闻柒的脸,她笑嘻嘻的模样映在眸底:“不过闻柒,莫要忘了。”他执起她的手,唇落在她指尖,“你这里,”抬眸,看了她片刻,亲了亲她额头,“这里,”然后是鼻子,“这里,”点到即止,他嗪了浅浅笑意的眸子似碧波里的井中月,扬唇,一字一字说得极缓,“都是爷的,莫让别人碰了,爷只不嫌你脏。” 闻柒怔怔看他,生若惊华,绝世绝代,原来并非芸芸众生里的吟唱之词,是要人命的红尘劫…… 她久久不能语,晃了心神。 他眉头轻蹙:“闻柒,你应爷一句话。”秦宓忽然倾身,微白的容颜映进闻柒的眸子,她看得见他瞳孔灼灼生了光华,急促得浮动,有细碎凌乱的光影,晃动着她自己的模样,他一字一字重重地问,“你喜欢爷吗?” 这是第二次,他没有试探,亦不让她闪躲,藏起了所有小心翼翼,强硬到近乎*地要她回答。 秦宓,不容她置否。 闻柒愣了一下,她想,那红尘劫,果然叫人在劫难逃,情这个东西委实要人命,抬眸,看了看秦宓凝着她的眼,她伸手绕过秦宓的脖子,一勾,凑上了自己的唇,重重咬一口。 “老娘两辈子就这么咬过一个人,如果非你秦宓,老娘会膈应。” 她说完,舔了舔,舌头就钻进了秦宓的唇间,攻城略地来势汹汹…… 她想,她该尝一尝红尘劫里那万劫不复的滋味,而后,素锦芙蓉帐,落了。 直至今日酉时,这一丧一喜两道诏书已经下了整整两日,炎帝尚未出衍庆宫寝殿一步,只再次传出了两道圣旨。 一道圣旨送去了未央宫,三日后荣妃受封大典,姬皇后全权操办。另一道圣旨送去了九章亲王府,一道而行的还有两样东西,其一为大燕御林军总统领迟晔的脑袋,其二为五万御林军的兵权。 而后,久跪南宫门不起的九章亲王掩面痛哭,道:臣弟谢皇兄替母鸣冤。 原来是这么回事,大理寺卿才刚受理了苏太后暴毙的案子,便遭了大火,将苏太后的头颅烧成了灰,这毁尸灭迹之后,眼看苏太后就要蒙不白之冤了,不想大理寺卿发现了一道令牌,那令牌不是别人的,正是御林军总统领迟晔的,然后……不用说,畏罪自杀呗,就这么结案了。 哦,还有一茬,迟晔死,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任御林军总统领,领五万兵权。 诶,全叫某人给算准了,一点都不差。 夜里,荣妃受封的圣旨颁下后,因着苏太后一把火化作了灰烬,便封棺了,受封盛典在即,丧事延后,裹素的燕宫换下丧锦,铺了红绸。 此等盛宠,史无前例。 常湘殿的红绸才刚挂上,常湘王便一刀给砍了,正欲发难,只是这两日元妃娘娘下了令,常湘王不得踏出常湘殿一步。 “让开!” 殿外叫宫人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钻出。 燕湘荀冷着脸,惜字如金:“别让本王说第三遍。”沉声,大喝,“让开。” 掌事小喜子公公不敢抬头,跪在门槛:“殿下恕罪。” 燕湘荀一眼森然,尽是杀气:“再不让开,本王便摘了你的脑袋。” 虽说平素这小霸王性子跋扈专横,常湘殿里皮开肉绽血流成河的事也常有,可是,常湘王总归不是滥杀之人。 只是,这次,为了那横梁上贺荣妃大喜的红绸动了真格。 瞧瞧眼下剑拔弩张,小喜子公公又想想元妃娘娘耳提面命,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元妃娘娘说了,就是踩着奴才的尸体也不能让殿下出去。” “铿!” 一声刺响,架在梁木上的剑便已出鞘,森白的剑光直指门口,燕湘荀持剑,那般精致俊秀的脸,满覆阴鸷。 顿时,殿外跪了一地。“殿下饶命。” 燕湘荀充耳不闻,铁青着俊脸,抬起了剑:“本王现在便要你们这群犯上奴才的脑袋。” 剑光一闪,正欲落下—— “放下。” 缓缓两个字,不疾不徐,轻柔的嗓音,只是语调不由分说。 这大燕,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元妃的话,常湘王能听进个七八分。 燕湘荀缓缓放下剑,众人呼了一口气,殿门口,元妃由着几个宫人伴着走来。 “母妃,你若不能一直拦着就让儿臣出去。” 这样让他莽莽撞撞出去,还不捅破大燕的天。元妃挥退宫人,柔声道:“你父皇不会见你。”微微停顿了片刻,元妃伸手接过燕湘荀手里的剑,“即便见了又如何,这一旨诏书已令天下,她便是你父皇的妃子,这是不争也不容改变的事实。” 眸子轻颤,没有半分往日的张扬恣意,燕湘荀俊颜落了沉霜:“为何,父皇明明已经动了杀心,为何我晚了一步?” 第一次为了一个人那样牵肠挂肚,总是不甘心的。元妃拂着他紧握的指尖,无奈至极:“因为即便你父皇,也奈何不了她。” 燕湘荀一抬眼,惊乱, 元妃沉吟,久久才道:“封妃圣旨是闻柒下的。” 前夜,她踏进衍庆宫,叫一地血乱了方寸。 “皇上!皇上!” “快传御医。” 竟是半天,无人应答,衍庆宫一片死寂,地上炎帝一动不动,嘴角在漫血。 元妃极是慌乱,手足无措:“来人,来人啊!” 空荡荡的大殿,回声荡荡,还未落下便有女孩儿的声音传来,清脆好听,像在安抚:“别怕,他还死不了。” 元妃俯身,探着炎帝鼻息,虽然微弱,却绵延,这才转身,被突然而至的宫灯刺了眼。 “莫喊了,这里除了一死的,一半生不死的。”她提着灯走近,“只有我。” 近了,照亮了一张娟秀精致的小脸,唇边嗪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几分灵气几分邪气。 元妃一怔,唇齿轻颤:“闻、闻柒。” 这本该在去藤林三县的人,本该命悬一线的人,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走出了夜里,一地血腥,她丝毫没沾染,四下无人死寂着,只有闻柒的轻笑。 “啪嗒。” 元妃怀里的卷书掉地,明黄的锦帛摊开了。 闻柒打着灯走过去,半蹲下,将烛火放在地上,拾起来放在手里端详,看了一番惊讶着:“哟,这不是凌国公大人的墨宝嘛,果然行云流水字字铿锵啊,闻柒佩服佩服。” 凌国公上书,为常湘王聘闻柒为妃。 落到闻柒手里,只是凌国公一副墨宝,如此处之泰然,她毫不动声色,看着字字龙飞凤舞,竟感叹起来:“瞧瞧这字,瞧瞧这手法,这一气呵成的气势,惹得我都想献丑献丑了。”抬眼笑莹莹地看着一直怔愣的元妃,“听闻元妃娘娘研了一手磨,不知道闻柒有没有那个荣幸?” 元妃仔细看着闻柒,不明她神色,眼里藏了明亮。 这个稚龄的女孩儿到底在算什么,谋什么……久久凝神,元妃走至案台,缓缓研磨。 闻柒凑上去,嗅了嗅研开的墨:“真好闻,难怪世人都爱附庸风雅。”说着,摊开了凌国公那一纸聘书,“今个儿我这粗人也做一回文人雅士。” 提笔,闻柒趴着,拿笔的手势怪异,在聘书的上方写了一行字,歪歪扭扭,花了墨汁,字迹潦草。 聘书之后,她又添了一笔,这一笔,元妃看明白了,几点笔墨,常湘王妃变作了天家荣妃。 元妃惊愕,研磨的手一顿:“以凌国公府之尊迎你为常湘王妃,你不愿意?” 月牙峰之变,衍庆宫诡异,圣上遭难,只因闻柒贪慕后宫荣华?元妃半分都看不明白,只知闻柒深不可测,不知她居心何在。 闻柒微微一笑,将那已变作圣旨的聘书放在手里看了看,说:“娘娘,凌国公府百年世家,世代忠良,何必为闻柒赔个干净,皇帝血染月牙峰都没有弄死我,我啊,”叹了口气,无奈的语气,依旧浅笑的眼,“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人。” 果然,炎帝的杀心敌不过闻柒的满腹心思。 元妃看着地上血迹,大惊失色:“皇上是你——” 闻柒接过话,随意浅淡的语气:“三更半夜,殿外无一守卫,一国之君昏死于衍庆宫,娘娘觉得我在做什么?” 犯上作乱…… 除了这四个字,无从解释。元妃兢惧,她知晓闻柒胆大聪慧,只是不曾料想她这么无所不敢,竟撒下天罗地网,那么……元妃眸子一紧,慌乱了:“衍庆宫外,既然在你掌控,你为何让本宫进来?” 闻柒从善如流:“给你看样东西。”她伸脚踢了踢放在地上的烛火,移至元妃脚边,闻柒说,“娘娘,低头。” 元妃下意识低头—— “啊!” 身子一软,元妃跌倒在地,白色宫装沾到了血,她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盯着烛火下咫尺的头颅,是苏太后……原来,都是闻柒预谋,谁是凶手,目的何在,这些元妃突然觉得无关紧要。 今日所见,这凌国公安能独善其身? 元妃骤然抬眸,闻柒却笑了:“娘娘你说皇上若知道娘娘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想了想,“嗯,比如弑母,”倾身半蹲着身子,继续道,“闻柒很好奇,你说皇上与娘娘还能不能伉俪情深?凌国公府还能不能世代忠良?” 不管苏太后是谁杀的,她与凌国公府都将成为炎帝的防患了。闻柒啊,要断炎帝凌国公府这条左膀右臂。 闻柒笑弯了唇角:“我啊,盼着他众叛亲离。” 元妃怔了眼,惊得久久不能回神:“闻柒你到底,到底想要什么?”这样善谋精明的女子,岂是后宫那一席之地困得住的。 闻柒很坦荡,那样毫不掩饰自信张扬:“要我闻家的东西。”她凝眸,潋滟闪亮得惊人,“闻家十分兵权,一分一分讨回来。” 那场火后,闻家兵权四分,炎帝一分,九章王一分,苏国公一分,姬国舅一分,大燕至尊的几大权势,这灭门之仇怎么报?先是炎帝,再是苏太后,下一个又是谁? 元妃不敢揣测。 闻柒敛了笑,对外道了一句,“羞花,将娘娘送回去?” 真是个翻天覆地的女子,这一纸聘书作废了也好。元妃出了一身冷汗,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爬起,不敢看地上狼藉,道了一句:“倾一人之力覆大燕江山,闻柒,你好自为之。” 转身,元妃走出殿中,外头,小雨绵绵,远处男子撑了一把红色的纸伞缓缓从雨雾里走来,朦朦胧胧的,只隐约能见容颜惊世。 殿中,闻柒依着门:“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纸伞飘摇,男子走近了:“你不回去,爷睡不着。” 错身时,男子不曾转眸,元妃脚步一顿,北沧秦宓…… 身后,秦宓与闻柒旁若无人毫不避讳,一把纸伞下,他揽着她。 闻柒笑眯眯的:“你答应了?” “闻柒。”秦宓认认真真的神色,“爷不会惯着你的。” 闻柒挑眉:“怎么,跟我来硬的?”忽然叉腰大喊一声,“天要下雨,老娘要嫁人,你管得着吗?” “你若成为大燕皇妃。”他字字沉声,俊颜染了微凉的寒,“明日爷便叫大燕破国。” “秦宓!”闻柒怒喊。 他哄着:“乖,听话,随爷回去。” 闻柒虚晃一脚踢出,红着小脸:“滚你丫的,老娘要封妃!” “乖,听话,爷只说最后一遍。”似乎哄骗,却强硬得不容置否,秦宓将女孩儿揽住,道,“不准。” 元妃微微失笑,看着那平素冷漠如斯的男子如此柔了眸中疏离薄凉,红伞下,男子与女孩儿一个恼红了脸,一个浅笑轻哄,元妃缓缓走出了衍庆宫。 尔后,封妃圣旨诏令天下,元妃才恍然大悟,原来,闻柒倾的不是一人之力,只是不解北沧秦宓,那个站在她身侧的男子,何以如此宠惯。 元妃轻叹,收了回忆思绪,满腹担忧:“她还是成了你父皇的妃子。” “那又如何,父皇百年之后——” 元妃怒喝:“住口!” 燕湘荀冷冷沉下的眸子,毫无柔和。 元妃色厉内荏:“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便是你担得起不孝之罪,也担不起谋逆的大罪。” “母妃。”他忽而冷笑,重瞳覆了晕不开的墨色,道,“大燕皆言常湘王狂傲不驯横行燕宫,如何担不起。” 元妃身子一晃,哑口无言。 闻柒啊,不仅善攻计,还能攻心。 连日来,因着那一丧一喜两道诏书,燕都繁闹了不少,天下朝贺,燕京人家都系上了红锦带。 独独,燕都北沧质子府,门庭萧索。 “爷,公子来了。” 软卧里头,秦宓为曾抬眸,拢着狐裘神色怏怏。 齐三领着白衣男子进来,那男子温润清雅,拂了袍子坐下,看了一眼案台的茶盏,笑曰:“小三,煮一壶梨花醉来。” 齐三囧,都多少年了,还改不过来,爷隔三差五唤他程三梁大齐六就算了,这小三……咬咬牙,忍了,齐三道:“公子,没有梨花醉。” 白衣男子眉头一皱,闷闷不乐:“上次还剩了很多。” “爷都送去了华乾殿了。”齐三说得很理所当然,这等事,最近时有。 说道梨花醉,男子眼角都拉开了:“我记得有六壶。” “闻主子给迟晔灌了五壶。” 男子一听,一双精致清润的眸睁大了好几分,痛心疾首:“白白糟蹋了。”眸子一转,怒喊,“秦宓,你可真偏心,上次我向你讨一壶你都不给。” 软卧里,秦宓这才微抬眼皮,神色慵懒,冷冷地问:“她是爷的女人,你是吗?” 男子俊脸染了绛紫,张着嘴,忘了合上。 齐三笑着摇头,出了屋子,关上了门,心想着若是这幅神色,大燕左相还怎么巧舌如簧文治天下。 这白衣男子,正是千禅月。 “爷不是请你来吃酒的。”秦宓眼里三分疏离,三分冷然,剩余的便都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千禅月倒了杯茶,才抿了一口便皱了眉头,半分酒意不沾,他神色怏然,说:“今日午时,国舅爷在姬国公府宴请了朝中大臣,就连苏国公也在列,以苏太后尸骨未寒为由共商废黜荣妃,最晚后日百官的联名上书就会送到金銮殿,荣妃的受封大典怕是要告终。” 那龙虎令一天下落不明,这闻柒便一天站在风口浪尖,四妃受封自是要兴风作浪一番。 秦宓敛了眸,冷然:“有多少人赴了姬国公府?” “近半数之上。”千禅月放下杯子,“朝中光是苏姬两家的朝臣便不少,自然马首是瞻。” 秦宓眉宇轻蹙,长睫下的暗影沉了又沉,久久沉凝,才掀薄唇:“若不能封口,”眸角微扬,一抹近乎妖治的冷肃,“灭口。” 灭口……近半数的大燕朝臣,苏姬两家的心腹,秦宓唇间轻而易举的两个字,该是怎么样的血雨腥风。 千禅月似笑非笑:“三年布局,你想毁于一旦?”他用了三年,将大燕朝堂釜底抽薪,如今,才一朝,要为了一个将入主燕宫的女子倾巢翻覆。 “这一招爷还输得起。”秦宓半分不曾迟疑,眸间,竟有一抹几不可见的柔和藏在了最深处。 千禅月从未见过秦宓如此,十年相知相随,见过他未雨绸缪,他翻天覆地,他大开杀戒,他步步为谋……独独未见过他满腹柔肠。 “今日早朝,我见过她了。” 闻柒,一个女子,乱了秦宓二十年遗世独立的清冷。 千禅月失笑,似乎叹息:“还是个孩子。”未满十四,在大燕还未行及笄礼,除了一双眸间流转的狡邪聪慧,哪里像祸乱天下的红颜。 秦宓冷冷一眼:“少给爷倚老卖老。” 这般喜形于色的秦宓,千禅月只叹,非是红颜也祸天下。笑得温润如玉,千禅月也不恼,继续说着:“倒不像一般女子循规蹈矩,玩心重,心思也多。”说起那个诡辩狡猾的人儿,千禅月不由得失笑,“猫儿似的看似灵气无害,装了满腹狐狸心肠。” 提及闻柒,秦宓眸间便散了久伏的寒凉,唇角扬起:“她还小,爷让她玩几年。”只是上一刻还温柔了眉宇忽然便紧蹙了,冷若冰霜地瞧千禅月,嗓音提了好几分,言辞*得紧,“那是爷的女人。” 千禅月忍俊不禁,在秦宓跟前,闻柒的坏说不得,闻柒的好更说不得呢,他倒是护得紧,也独占得彻底,千禅月不由得打趣:“你的女人三日后,便是大燕的皇妃。”凝着眸子调侃,“我很好奇,你如何能允了她?” 秦宓看上的东西,何时让他人觊觎过,何况是女人。 秦宓冷森森,眸中是难掩的恼意,道:“爷愿意。”美眸一敛,笼着狐裘闭目,又道了句,“程三,把这杯子拿去煮干净了。” 齐三进来,收杯子,还有……咳咳咳,逐客。 千禅月不满:“我还没喝完。” “不懂爷的意思?”秦宓懒得多瞧一眼,睫毛覆下,冷着一张俊脸。 爷的意思很明白:滚!千禅月怨念地滚了,别说酒水,茶水都没喝上几口。 “爷。”齐三小心唤着,掂量着爷是不是又恼上了,要不要去宫里差个信,想必今夜又得回华乾殿安寝。 “出去。” 宓爷神色冷得很,唇角抿成了一条线,齐三还是出去,给宫里差信去了,爷这性子,只有闻主子能管管,别回头又心坎疼,这毛病已经落下了。 屋子里,极致奢华,镶金的和田玉暖炉青烟冉冉,后方,那新换上的屏风少了丹青水墨的素雅,是华丽夺目的江山如画,人皮上画下的锦绣,如此画皮之术,美得叫人惊了心肝。这般光华流淌下,秦宓的脸,落了一层秋霜的寒。 千禅月问:你如何能允了她…… 那夜衍庆宫,他也曾不由分说,只道了二字:“不准!”他这般独占欲极强的性子,能宠她纵她,却由不得那大燕的一纸封妃诏书。 那时,衍庆宫里没有燃灯,也瞧得清闻柒灼灼眸子,带了倔强的恼意。 他柔了声音,问他:“闻柒,你要什么,爷都给你。”一字一字俯在闻柒耳边说,“只是,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若要封妃,爷以北沧之尊迎你。” 闻柒退开,仰着头看秦宓,嘴边竟漾出一抹笑:“我要什么啊……” 秦宓想,只有他有,只有能给,她要什么他都是会给的。 她字字沉成炙铁,灼热强硬:“我要姬苏两家和大燕皇室为闻家血债血偿,我要翻了这大燕的天,我要将这老东西的宝贝江山改朝换代,我要坐一坐金銮殿那高高在上的金椅子,我要将这燕姓江山该姓闻。” 她不是世间寻常女子,敢与天地齐狂,敢要江山如画睥睨天下。 因为是闻柒,他由她:“你若想要,爷给你夺。”谁叫他着了闻柒的魔障,甘愿奉上,舍不得她苦,舍不得她念,舍不得她闯那血雨腥风,免她一世谋权夺利的荆棘,他说,“爷给你抢来,可好?” 闻柒摇摇头,毫无星子的雨夜,她眸间竟灼灼星光,一字一沉吟,她说:“我要与你比肩,我要你江山为聘。” 秦宓怔怔凝视,眸子沉浮。 她说:“我要在大燕疆土之上铺万里红妆,还你江山为聘。”闻柒笑了,红色纸伞落了地,绵绵细雨在她睫下蒙了水雾,她问秦宓,“我要的,你怎么给?” 字字都冷硬,毫无半分女子柔情,强取豪夺般宣誓,软秦宓的心肠,够了。 他揽着她的肩,失笑:“闻柒,你是这世间最贪心的女子。” 要北沧江山为聘,铺大燕十里红妆,这天下只有闻柒敢,如此信誓旦旦,舍不得半句柔情密语,将风月玩成了硝烟,却邀秦宓共赴,何止贪心? 闻柒不可置否,反笑:“你敢要吗?” 将那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秦宓吻了吻她的发:“这天下,只有爷要得起你。” 便是那时,秦宓允了闻柒一旨赐婚诏书,他要将这个女子送上大燕的金銮殿,待她铺万里红妆。 只是现在,不过两日,他有些悔了,竟患得患失起来。 秦宓轻叹,失笑,道了句:“进宫。”爷想她了…… 离着荣妃受封大典还有三天,燕宫三宫六院的主子们往华乾殿送来了贺礼,这会儿闻柒正心情雀跃地打着算盘,这儿加个一千两,那儿加个两千,一箱一箱的珠光宝气直接就晃花了闻柒的眼,眸子能开出金灿灿的花来。 只是……这都算了第三遍啊,还能算出个不一样的数? 还真别说,还真算出了个不一样的数,比如第二遍的时候,闻柒算到柳嫔娘娘送来的那个九珠朝凤宝玉金钗,道了句:“诶,这九颗珍珠怎么少了一颗?”手里还捏着刚扣下来的一颗硕大的珍珠,笑着看林小贱,“羞花啊,送去给柳嫔娘娘看看,是不是掉了颗珠子在迎柳宫。” 林小贱一路抽着嘴角去了迎柳宫,不大一会儿,柳嫔娘娘就差人送来一条南海红鲤珍珠。 赚翻了!林小贱忽然想起来,似乎以前在未央宫柳嫔娘娘说过主子什么坏话来着,都是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主子。” 林小贱本想说今儿个就算到这,该用晚膳了,不过闻主子一脸意犹未尽,一边打着金算盘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乖,喊一声娘娘来听听。” 哦,忘了提一嘴,那金算盘就手掌那么大,主子是暖玉镶的,做得甚是精细华贵,是宓爷差人送来的小玩意。 想到宓爷,林小贱那一句娘娘就卡在喉间了,说:“六爷吩咐,不许。” ------题外话------ 章节肥瘦不定,裸更党总不能准时,以后就上午更,也不安排特定的点,因为俺……做不到,感谢礼物,另外,楔子章节某些未能体现宓爷妻奴的漏洞,今日会修改,妞们踊跃发言啊 第十六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想到宓爷,林小贱那一句娘娘就卡在喉间了,说:“六爷吩咐,不许。” 圣旨刚下来那会儿,华乾殿有个宫人唤了一声来着,当时宓爷的脸就冷了,后来林小贱就再也没见过那宫人,指不定被那个什么老六老七的给灭了,这一声娘娘,他敢吗? 林小贱不敢! 那厢,闻柒已经咬牙切齿了,金算盘敲得甚响,骂道:“你个胡三汉!” 林小贱一愣:“胡三汉是谁?” 燕宫第一万事通,真真是孤陋寡闻了。 闻柒森森一笑,吐了两个字:“叛徒。” 说到则一茬,林小贱又想到了一茬,前些日子里,华乾殿里还有宫人也无故消失了,是个女官,说是以前伺候过皇后来着,调来华乾殿还没几天,就去了浣衣局,又没几天,听说充了军妓,这得犯多大事儿才落这么个下场啊。 就犯了一事儿:叛徒! 林小贱哆嗦了一下,乖乖喊:“娘娘。” 闻柒眯着眼笑得慈眉善目:“乖。”哄小狗呢?哄完小狗,继续敲算盘。 这都第四遍了,还能算出花来? 闻柒抬眸,笑开了花:“都在这?” 这笑……笑里藏刀! “各个宫送来的都在。”林小贱思忖一番,“因为宫里办丧事,好些小主便没送来贺礼。” 贺礼这玩意,也是你情我愿不是?还能强取豪夺? 闻柒放下金算盘,拿起未央宫送来的贺礼锦盒,瞧了又瞧:“羞花啊,差人去各个宫里走一趟,表彰一下咱皇后娘娘红白分明的壮举。”眼眸晶亮,绿油油的,“瞧瞧这玉如意,成色多好。” 你说,这皇后都送了,人都上门讨了,还能不给?这主子,啥都能强取豪夺了去。 林小贱也是醉了:“是。” 又不大一会儿,华乾殿的门槛都让人踩破了,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来贺喜,便是冷宫里那些也没漏,这贺礼装了几十个箱子。这可忙坏那对姐妹了,金银珠宝什么的,重,宓爷差来的两个丫头会功夫。 这对姐妹,说是前几天对着天骂了句爷是混蛋,闻柒才让姐妹花从偏殿搬来了主殿,从今以后,不认宓爷不认娘,就认闻柒,连爷都敢骂,训得是服服帖帖。 “两位姐姐别忙活了,来,这里坐。” 闻柒笑靥如花,姐妹花战战兢兢:“主子,属下叶九,主子唤属下老九就好。” “属下老十。” 叶九性子沉稳,叶十毛躁,一动一静,眉清目秀的,真真是两朵娇花。 “老九老十?”闻柒拉着姐妹花坐在身边,“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哪个这么没情趣,糟蹋了这俏生生的脸。” 宓爷啊…… 程大,齐三,梁六,叶九,叶十……张六十三,赐是六十三个名了,哪个敢说爷没情趣,叶家姐妹花不敢,不吭声。 闻柒和颜悦色的:“如花啊,似玉啊,来,和姐姐说说你们多大了?” 得,如花、似玉,这名就这么赐了,加上闭月羞花,一桌美人,多有情趣。 叶九一如既往地沉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属下十八。” “十八啊,”闻柒立马笑眯眯,“十八好,十八一枝花。”眸子一转溜,贼亮贼亮的,“有对象了不?” 怎生有股子诱拐良家闺女的味儿,林小贱可劲嗅了嗅,竖起了耳朵。 叶九摇头:“没有。”叶十跟着摇头。 闻柒打了个响指“这感情好。”端着杯茶凑过去,“家在哪里?可有高堂?兄弟姐妹呢?” 这唱得哪出啊? 叶九一一作答:“北沧鹩都,朝臣遗孤。” 闻柒重重叹了一句:“诶,不容易啊,这年头遗孤难混啊,看看我就知道了,哎!伤心事咱不说。”掬了一把伤心泪,闻柒眸子一溜,春花灿烂地笑,“如花啊,觉得我家羞花怎么样?” 林小贱石化,目瞪口呆。 闻柒瞟了个眼神过去:“瞧瞧那小模样,多俊俏。” “咳咳咳。” 林小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叶九面不改色万年冰山不见消融。 闻柒小脸一转,笑得和迎春楼的妈妈一般:“似玉,我和你说啊,别看他一小太监,他可是公鸡中的战斗机,想他当初阅尽宫中美人沐浴,可说是百花丛中——”正说得来劲,那厢遁了,闻柒吆喝,“诶诶诶,你哪去啊。”林小贱马不停蹄,闻柒回头,掩着嘴笑,“瞧瞧,还害羞呢。” 林小贱一脚踩空了门槛,一个趔趄,脑门一滴汗,抬头,咋觉着这乌云密布的天还这么扎眼呢,他想起了前几日主子挂在嘴边的那小调: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里头,似乎更融洽了,原本拘束的叶家姐妹也会偶尔咯咯地笑,当然,前提是挖出了林小贱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比如,林小贱色诱老太监以保宝贝蛋。比如,林小贱一边滴鼻血一边擦着某娘娘的背还一边说:娘娘,瞧瞧这水,上好的胭脂就是红。比如林小贱曾有个老相好,那老相好知道他是个伪太监,直接甩了然后就傍上了当初林小贱色诱的那个老太监…… 林小贱听着那是泪流满面,主子啊,讲别人的血泪史能不能别笑那么大声?人家也是有尊严。 这心声要是给闻柒听去了,定要来上一句:尊严?你不是给那老太监了?还是给那一池红色胭脂水了? 里头,正是火热,闻柒问了:“不满意?” 闻柒大手一挥:“改日让我家闭月给你瞧瞧。” 闻柒一扯嗓门:“话说我们家闭月啊,那可是真男人啊,那张小脸长的……啧啧啧,瞧把九章王迷的,那美男裸图都给挂上了……” 之后,是大燕第一统领的血泪史,林小贱抹一把泪,贴在门上,不厚道地掩嘴笑了,哦,原来九章王与统领大人有一腿啊。 这里就不得不提闻柒坑蒙拐骗统领大人那一段了。 那是一个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闻某人扑通一声跳下来莲池,对着岸上的宓爷皮笑肉不笑:小宓宓,乖乖哒,等着爷来调教你。 那次闻柒游水遁了。 半刻钟后,莲池的另一端,一人儿拢着贱湿答答的衣裳,打了个喷嚏:“妈蛋,冷死老娘了。” 隔着莲池,有一人影,身着戎装。 闻柒吆喝了一句:“站住!” 是个男子,持剑,只道:“御林军统燕无吝领奉命巡宫。” 燕无吝?闻柒仔仔细细打量,风一吹来,她打了个哆嗦,想也不想:“你把你的衣服扒了给我。” 统领大人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闻柒摆摆手,笑眯眯:“不用害羞,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见过,在九章王府。” 燕无吝骤然凝眸:“我若在这杀了你,不会有人知道。” 闻柒笑着:“我可是你的恩人,燕修将你不穿衣服的画像挂在了九章王府的金库里,可是我一把火烧了九章王的金库,那个老变态用一堆金子砌了一堵墙,挂了上百幅美男裸图,险些刺瞎了老娘的眼,妈的,都举不起来了,还好玩攻受大战,那口味可真重,要不是老娘——” 铿! 话音还未落,剑已出鞘,闻柒湿答答的头发落下一缕。剑光笼着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唯独眸子森森甚过这严冬。 寒冬腊月的,闻柒汗涔涔:“无吝兄台,咱有话好好说,你的秘密我保证不说出去。” 保证?咱别当真,这厮的保证靠得住,什么品种的猪都能上树。 剑尖一转,直指闻柒,燕无吝道:“我只相信死人不会说出去。” 这位兄台来真的! 闻柒扯嘴,笑得僵硬:“相逢就是有缘,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瞧着燕无吝面色不改,赶忙说,“你把你的命给我,我把燕修的命给你。” 燕修二字一提—— “铿!” 剑已经抵在了闻柒咽喉了。 靠,黑灯瞎火的,她也不能摄魂啊,闻柒眸子转悠了几圈:“兄台圣明,那燕修的命自然是不值你的命,不过我刚好有一值钱的玩意呢。” 燕无吝眸光森冷。 传闻大燕第一统领,不认爹来不认娘,只认自个手里的剑。 闻柒猫着手,在怀里掏啊掏,那剑近了近:“兄台别手抖啊。”眸子一亮,从最里衣里掏出个玩意,摊开手,“换你的命如何?” 莹润似玉,龙头虎尾,指环一般,一令龙虎号天下…… 剑落下,燕无吝微怔:“你如何知道是我?” 闻柒把转着手里那一令天下的玩意,漫不经心的调调:“世人皆捧高踩低,闻国公府一朝落殁,闻人凤生前何等风光,死后黄土白骨却凄凄惨惨,大丧之日,出葬之前,灵柩前只燃了三炷香。一炷凌国公,二炷慕老右相,这第三炷香,”笑着看燕无吝,“御前第一统领燕无吝。” 燕无吝一言不发,灼灼相视。 她道:“你与燕修不共戴天,却忍得私怨入了九章王府吊唁,不若右相、凌国公,表的是久时交情,而你表的是知遇之恩,是铁骨忠心。”勾唇一笑,闻柒弯弯眸子似月半,字字调笑却掷地有声,“你这大燕第一统领,便是那隐匿于世的闻家龙虎军,我说得可有差错?” 片刻沉默,燕无吝持剑,双膝跪地:“龙虎军第三军统无吝,参见主子。” 便是对那九五之尊的炎帝,这大燕第一统领也不曾弯下双膝。 闻柒笑了,上前,扒了男子戎装外披风:“乖。” 就是那晚,大燕第一统领走上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不归路。那就那晚,闻柒披着件男子披风回来拍了拍林小贱的肩说:羞花啊,我给你找了基友,唤闭月,和你是天生绝配……此处省略滔滔不绝。 诶,扯远了,且说当下。 那统领大人的血泪史闻柒讲得是斗志激昂义愤填膺,她站在软榻上,一脚踩在了案桌上,道:“那老色胚玩了强抢民男,还玩霸王硬上弓,我家闭月一刀过去,直接削了九章王的宝贝,嘿嘿,现在知道九章王到现在都没有子嗣了吧,我家兄弟有木有很威武,有木有很男人……” 叶九叶十姐妹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此后,全是表彰统领大人如何威武如何男人的说辞,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林小贱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这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啊?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闻主子天马行空天南地北热血沸腾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话锋一转:“如花啊,过来和姐姐说说。”拉着叶九,姐姐妹妹的别提多熟络了,“丰胸秘笈有木有?” 叶九冰山面瘫脸一红,半天接不上话,喘着气,胸前波涛汹涌地刺瞎了闻柒的眼。 又转个头,闻柒对着叶十笑得春风得意:“似玉啊,我听你家宓爷说,燕京那贵得流油的侬坊是咱家宓爷的地盘,你们姐妹不是掌管着嘛,姐姐最近手头有点……咳咳咳,和我说说,那小金库藏在哪了?” 殿外,林小贱耳朵贴近了。 “林羞花,不许贴墙!” 林小贱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后退,隐约听到那厢扯犊子:“咱姐妹谁跟谁,有啥不能说的不是?” 闻柒正色了:“北沧那娆姜皇后怎生隔三差五差使臣来大燕质子府?” 擦,敢情前头那红娘计与血泪史都是铺垫,先将人绕晕了,再来个重磅出击。 娆姜皇后啊…… 林小贱弱弱地唤了一声:“主子。” 闻柒一句骂过去:“叫什么叫,叫/春啊。”又拉着叶家姐妹,慈眉善目的,“来,和姐姐说说,南诏娆姜和秦宓有几腿。” 前头都是浮云,这才是正题。 可惜了,不速之客到访,林小贱瞧瞧跟前脸色铁青的常湘王,硬着头皮进去:“常湘王殿下来了。” 闻柒嘴角一抽:丫丫的,就快套到话了。她很不爽,语气很不善:“他来做什么?” “闻柒。” 燕湘荀冷冷站在门口,一样很不爽,语气很大爷。 闻柒慢条斯理地从桌子上爬下来,窝进软榻,抬抬眼,冲着燕湘荀笑得痞里痞气:“这孩子,你虽不是本宫亲生的,本宫与你母妃姐妹一场,这辈分可不能乱了。” 一口一个本宫,架子端得很高大上。 燕湘荀俊脸本就苍白,这下更白了:“还未受封,你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当我父皇的妃子。”声音一沉,咄咄逼人,“甚至不惜改了赐婚诏书。” 敢情这厮是来秋后算账的。 闻柒很坦荡:“当然!”她义正言辞,义愤填膺,“救人民群众于水火,刻不容缓!” 瞧着燕孝钰的脸一点一点变绿,闻柒笑了,又说:“你母妃和你说过吧。”学着元妃那语调,掐着嗓子装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没一句好听的,没个正经,“闻柒那厮就是个货,是十足的火坑啊,是个要遗臭万年的祸。” 燕湘荀竟无言以对了,他母妃确实说过,虽不曾这般粗俗市井,大抵也就是如此意思。她的自知之明让人很无力。 闻柒摆了一脸长辈的慈祥:“好孩子,要听母亲的话,远离火坑,真爱生命!” 燕湘荀俊俏精致的脸五颜六色的:“别给本王摆长辈的架子。” 闻柒四根手指指天:“苍天在上,我没摆架子。”微微后仰,靠着软榻,抬高了下巴,眸子半敛,神色端正,别提多长辈了,“本宫本来就是你的长辈,将来万一一不小心本宫当上了皇后,王爷你可还是要喊本宫一声,”想了想,笑了,不厚道地眨眨眼,“咳咳,母后大人。” 她若为后,确实如此,这一旨赐婚,乱了辈分,燕湘荀心烦意乱恨不得冲到衍庆宫去质问一番,闻柒倒好,拿捏着长辈的架子趾高气昂。 “你不愿为常湘王妃,闻柒,”眸子,冷若冰霜,燕湘荀一字一顿,尽是嘲讽,“一国之后,你要那个位子吗?” 她攻心攻计,步步为谋,燕湘荀何尝不知道,她要掌大燕的权,何等野心勃勃。 闻柒不可置否,笑着反问:“若我说是呢?” “本王——” 他不曾犹豫,眸中浓浓绝然灼人,闻柒却慢条斯理地断了他所有到嘴的话,所有本能一般喧嚣的念头,她说:“大燕烽火正乱,外有闻家外戚专权,内有九章亲王虎视眈眈,太子温和怀柔,不谋权势,醉心学术,纵使常钰王手握重兵,却空有武官扶持,而你,”闻柒笑着看燕湘荀,清澈的眸,“凌国公府为大燕首富,握经济命脉,更以战马闻名,武官依附凌国公存亡,老国公的门生弟子更是遍布大燕,元妃为四妃之首,整个后宫仅屈于皇后之下,凌国公府仅你一个嫡出子嗣,你常湘王是名正言顺天之骄子,有那个能耐也有那样的资本去争,即便有朝一日你我为敌,成王败寇,你若赢了天下,我闻柒定尊你为王。” 三言两语,道破了大燕国势,道破了大燕看似风平浪静的暗潮汹涌,一分不差,她一双眼,看尽了燕宫沉浮,看尽了他千方百计掩藏的执念。 然后,又一语击破,狠狠地,毫不迟疑地,她甚至冷了眼,字字裂帛断玉:“只是,他日你若为王,一国之后定不会是我,我闻柒便是当一当那把持朝政篡改朝纲的祸害,也不会当这大燕夺嫡争权的祸水,我不怕遗臭万年,只是不愿后世将我闻柒写在大燕皇室的风流红颜史上。” 这个女子,太聪慧,亦太狠心,丝毫不留余地。她敢冒天下之大不不韪,却不屑为一腔柔情软下半分心肠,只因为她不愿…… 燕湘荀想,可有那么一个人,让闻柒愿意当一回世间的红颜祸水。 “闻柒。”他喊她的名字,视线灼灼凝着闻柒,久久,勾唇似笑,然后,冷嘲热讽,“你以为你是谁?凭何觉得本王要非你不可,世间那么多女子,大燕常湘王殿下挑谁不行。” 闻柒啊,不吃软不吃硬呢,只能束手无策,落荒而逃。 这孩子,茅塞顿开了?闻柒乐呵呵的:“嘿,早说嘛,瞧把我吓的,还以为你这孩子脑子一热犯了糊涂账呢,虽说咱以前处得不太友好,可怎么说革命友谊还是有的,这不是不忍眼睁睁瞧着你误入歧途嘛。” 总之,瞧着这小霸王一头扎进火坑,闻柒还是有些不忍的。瞧吧,她多有善心良心热心责任心公德心。那为得红颜夺天下的戏码太要命了,得扼杀在摇篮! 燕湘荀冷哼:“本王等着看,后宫这个吃人的地方你一个毫无依仗的遗孤怎么被生吞活剥了。” 听听,就是这个味!小霸王的feel。 闻柒笑得眼都眯了:“这倒霉孩子,还是这么恶毒。”笑嘻嘻的,换了一茬,突然问道,“湘荀皇儿啊,本宫遣送出宫那夜,你怎生没有去月牙峰与本宫挥泪告别啊,好不叫我伤心。”说着,还掬了一把泪。 听听,这胡天侃地的,真真假假没几句能当真的话。谁会知道,闻柒她动了多少心思,她攻的是心。 燕湘荀冷笑:“本王吃饱了撑了吗?”转念眸子一沉,他问,“闻柒,月牙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夜,她倒是安然无恙,只是苏太后死于非命了。 闻柒瞧着燕湘荀,眸子一闪一闪的,藏了千方百计似的,瞧不见神色,只是笑得晃人眼花,她提起嗓子,说得激昂亢奋:“那可真真是惊悚呢,三更半夜电闪雷鸣,忽然,一群贼人提刀杀来,道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处,留下买路财。”语气一叹,抹了一把泪,“可怜本宫我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如何来那买路财,那贼人提刀就要撕票。”语调又转亢奋激动,“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影从天而降,大喝一声:贼人,吃我一刀——”语调一落,她呼了一口气,“这才免我大祸临头。”眸子转悠着,瞟了瞟燕湘荀,“不知哪路英雄,做好事不留名,救了美人也不求以身相许。”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诶,大恩不报,本宫良心难安啊。” 燕湘荀的脸,由青转白,最后全是愤慨:“哼,当了皇妃也不安分点。”恶狠狠地瞪着闻柒,“什么以身相许,可别丢本王大燕的脸。” 他在气什么?分明知道闻柒嘴里十句话,九句假的。只是,他担心那句以身相许是真的…… 闻柒沉着个脸,怒斥:“湘荀皇儿,好好和长辈说话。” 这一嘴一个湘荀皇儿,燕湘荀原本憔悴的小脸纸白,生生红了又红,倒是俏生生的,张张嘴,无言以对,用鼻子重重哼了几句,掉头就走。 再不走,他会忍不住将这人儿捉了,丢去衍庆宫,然后撕了那一旨封妃。 闻柒大声在后面吆喝:“诶,这就走了?人走可以,贺礼留下啊。” 门口的脚步一顿,随即砸来一块玉佩,闻柒笑得花枝乱颤,接了玉佩。 待人走远了,闻柒掂着玉佩,若有所思:“月牙峰上不是他,那是……” 百般试探,她十句话里,确实没一句真的,只是,燕湘荀当了真话来听。 月牙峰上的白衣男子不是他,是…… 她眯眼一笑,眼角拉得长长,全是欢喜:“好玉,宝贝啊宝贝。”掂了掂那玉佩,一看就知道是好货。 林小贱站得远远的,提醒了一句:“主子,这贺礼可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瞧瞧这玉色,”闻柒两眼放光,“金光闪闪啊。”闻柒敢笃定,这玉佩,绝对比姬皇后那玉如意还值钱,她正欲揣进怀里—— 林小贱道:“这是天家王爷的信物,成年封王之后皇上赏赐的,这可是要给未来常湘王妃的。” 未来常湘王妃…… 闻柒小脸一耷拉,将玉佩从怀里扯出来,摇头懊恼:“这孩子,真死心眼。”将玉佩往案桌上一扔,很有节操得来了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主子,常湘王殿下还没走远,要不奴才这就给送回去?” 闻柒想了想,又多瞧了几眼,才道:“送去给姬国公府的秋冉县主。” 秋冉县主?林小贱嘴角拉了拉:“这恐怕不妥吧。” 虽说秋冉县主对常湘王殿下有意,只是常湘王可以一次都没拿正眼瞧过姬秋冉。 闻柒正气泠然:“有什么不妥,能成一段姻缘固然是积德,退一步讲,就算不能成,姬皇后膝下无子,与常湘王多来往来往也是一桩美事啊,再退一步讲,老东西会相信这玉佩都送了,还能老死不相往来?急死他丫的。”她拂捂着心坎,一脸幽怨,“最近那噬心母蛊食欲不振,老东西都没吐几口血,真叫人心塞。” 什么一段姻缘,什么一桩美事,离间凌国公与炎帝才是王道。 闻柒呢,就瞧不得皇帝好。 天将黑,华乾殿外摇晃了几盏灯,正是冷风瑟瑟时。 “这大燕防守何时如此不堪一击,后宫重地居然让闲杂人等擅进。”燕湘荀沉声喝道,“你们该当何罪?” 华乾殿外,一干守卫伏地,头冒冷汗:“尔等、尔等……” “退下。” 冷冷清清的两字,烛火下方,秦宓倚门而立,一身艳丽的绯色,竟被他穿出了这般贵气风华,三分疏离,映进了明火的眸子竟七分冷漠,那般睥睨傲然,一身气度与生俱来。 臣服,出于本能。御林军守卫退下。 骤然,拔剑:“铿!” 一声破天刺响,一把剑刺入殿门,横在了御林军的退路之上。燕湘荀道:“目无尊主,灭大燕国威,鼠目无珠不认其主、不遵其责。”薄唇一抿,僵冷,字字杀伐,“该罚!” 大燕国土,一国御林亲军,竟任他国质子差使,桀骜骄傲如燕湘荀如何能忍,何况,这里是华乾殿,里头住的是闻柒…… 守卫扑通几声,全部跪下了:“尔等失责,殿下恕罪。” 燕湘荀拔了剑,冷冷而视,生死便在他一念。 “何必留下性命。”秦宓缓缓抬眸,烛火寒了眸色,美得几分诡异,冷冷淡淡的嗓音,“下次,可要脏了爷的手。” 一干守卫军背脊冷汗淋漓,若有下次,不拦,常湘王不留,拦,秦六爷不留。 左右不过一个死…… 燕湘荀不过冷冷一笑:“若拦不住不轨之人,本王自然不会再留。”眸子逼视,他道,“后妃寝殿,秦王自重。” 秦宓神色懒懒,敛着眸:“大燕后妃爷无此闲心,闻柒,”眸子缓缓睥睨,融了冬夜里烛火的寒光,“是爷的女人。” 那些传闻,竟非空穴来风,燕湘荀竟有些心惊心慌,嗓音有些僵冷,却是字字铮铮灼人:“讳乱宫闱,闻柒可担不起。” 语气里,全是警告,全是防备,北沧秦宓,太深不可测。 秦宓依旧眸眼不染颜色,一团晕不开的墨黑:“她若愿意,爷担着。”不温不火,只是字字彻骨。 燕湘荀大喝:“秦宓!” 他冷冷抬眸:“莫要谋她,爷不容许。” 这个男子与闻柒一般,竟能一眼读破那些千方百计掩藏的不为人知。 “她若愿意,本王担着。”燕湘荀半分不退,持剑而立,剑尖竟转了方向。 那艳丽的绯色袖摆下,秦宓指尖染了淡淡光晕。 若出手,一方不退,非死即伤。 正是剑拔弩张时,突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传来,九曲十八弯一般娇滴滴:“小宓宓~” 秦宓嘴角若有若无地抽了一下,燕湘荀握着剑的手僵了,只见闻柒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戴着兜帽,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一双眸子尤其铮亮,似乎极是怕冷,抱着身子哆嗦着跑过来。 闻柒一把缠上秦宓的胳膊:“吃过饭了木?”掸了掸秦宓肩头,又拂了拂他衣角,声音能掐出水来,“外头冷不?”一把推搡着秦宓,作娇羞状,“讨厌,怎么才来,让人家好等。” 秦宓脸色稍霁,只是眼里依旧难融冷意。 这般矫揉造作,是闻柒,这般含羞带切,也是她。燕湘荀咬牙,从嗓子眼里磨出两个字:“闻、柒。” 真真假假,几分真几分假燕湘荀忘了计较,只是,觉得膈应地想撕了这挠人的家伙。 闻柒这才转过眼来,哪还有半分娇俏,全是痞气:“哟,还没走呢,一起用膳?”说着,不待燕湘荀开口,一把握住秦宓的手指,摸了摸手背,“哎呀,我家爷的手可真白嫩。” 秦宓眸子一瞬冷了,烛火难融,映着的全是闻柒的模样,她依旧笑盈盈地,把玩着秦宓那只‘白嫩’的手,摸了摸,又揉了揉。 这一幕,直接扎进了燕湘荀的眼底,然后炸到心坎。 她怎么能这么、这么…… “不知羞耻!” 留下四个字,燕湘荀提剑便走了,一身煞气久久不散。 待到人走远,秦宓反手一紧,扣住了闻柒的手腕,嗓音极冷:“你护着他。”若是她不握着他的手,那一招,必定打向了燕湘荀。 她护着他……这个念头,竟让他胆战心惊。秦宓想,这世间若有旁的男子得闻柒一分眷顾,他断是要毁天灭地。 她倒好,笑得欢快:“不然呢?”眸子转了转,“看你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嗯,我再来一出红杏出墙桃花泛滥,然后流言蜚语不堪入耳,最后大概就是——”顿了顿,思忖着,那俏生生的菱唇字字都勾出了戏谑,“一国皇妃讳乱宫闱,红颜祸水人人诛之。” 这家伙,字字夹枪带棍,却字字一语中的。她太聪明,聪明的过于精明,丝毫不会乱了阵脚。 只是秦宓,遇着闻柒的事,便方寸大乱,他沉了沉眸子,有些闷闷不乐:“你若不喜欢,”蹙着眉,几分不甘愿,更多无奈,“爷来暗的便是。” 瞧瞧,这觉悟!总归宓爷是尝尽了嫉妒那般滋味。 酸滴哟! ------题外话------ 琐事多,总掐不准更新时间,求谅解哈。哦,那叶家姐妹花前面出现过,记得不,宓爷第一次宿在华乾殿时送过来的。还有那收了燕无吝那一段,闻柒跳莲花池,就是第四十一章跳水那次,前后都有照应,妞们看仔细些哈。么么哒,爱你们,多冒冒泡,一个人战斗好没意思啊 第十七章:坑爷呢! “爷来暗的便是。” 瞧瞧,这觉悟!总归宓爷是尝尽了嫉妒那般滋味。酸滴哟! 闻柒不恼,笑得很灿烂:“暗度陈仓啊……”她频频点头,“好法子,下次本宫也试试。” 暗度陈仓,与谁? 这坏坏的模样,让秦宓心一紧,冷着脸:“不准!” 闻柒耸耸肩,意思很明确:你看着办。 “闻柒。” 秦宓无力地喊她,不过须臾,他便示软了,拉着闻柒的手,蹭了蹭她的手背。 闻柒傻眼了,这厮不是被掉包了吧?越来越像……嗯,索欢的猫。她感叹了一下,拍拍秦宓的手背:“乖,吃饭去。” 秦宓揽着她的腰,没说话,眉宇一直蹙着。 这才刚进来,晚膳还没摆上,闻柒窝在软榻里玩算盘,秦宓坐过去,直接将人捞进怀里,咬着闻柒的耳垂,嗓音沉闷:“你护着他。” 靠,绕了一圈,又回到这茬了。 闻柒怒了,瞪过去:“老娘这是帮理不帮亲。”难不成真由着两国王爷大打出手,说轻了那是争风吃醋,说重了那就是两国纠纷。 “闻柒。” 一眼,他柔了眸间冷峻。 闻柒一愣,这厮变脸好快啊。 秦宓抱着怔怔的闻柒,放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爷喜欢这话。”又亲了亲她的眸子,温柔得腻人,“你再说说。” 说说?啥?帮理不帮亲? 靠,闻柒很想骂一句坑爹啊,秦宓这厮越来越矫情了。她坐直了身子,仰着头对着秦宓眨巴眨巴眼:“爷真喜欢?” 秦宓俯身,亲吻他的眸子,她笑眯眯的,一动不动,只是挑着眉,眸中清光徐徐:“爷,我们玩个花样吧。” 这般神色,灵气得紧,似极了那怀揣了满腹心思的猫儿,秦宓爱极了她如此模样,轻笑出声:“你又要闹爷了。” 闻柒勾着手指:“敢吗?” 敢吗?他想,他是不敢的,花样百出如何,只是闻柒,怕是会让他血本无归。 秦宓揽她入怀:“千方百计也好,爷随你。” 如何是好,风月里,纵使血本无归,总归还是要束手就擒的。 一盏茶的功夫一晃,不过申时,适才打起宫灯,寝殿便摇起了烛火。隔着屏风,只见帐暖流苏的一角摇曳而出。 屏风这头,一双两双……那眸子,如狼似虎,恨不得扎进屏风,只是敢吗?不敢!屏风后面,暖帐里头,可是宓爷,当然,还有闻主子。 夜深人静,芙蓉帐暖,可是要宽衣解带? 嗯,诚然如此。 齐三虎眸一盯,戳向屏风:“几件了?” 屏风两侧,叶家姐妹一人道一句。 “闻主子两件。” “爷两件。” 两件啊……齐三偷瞄了一眼,嗯,才脱到了外裳,还早。转眸问梁六:“六子,你觉得爷会赢吗?” 梁六想了想,很委婉,很深沉:“我觉得闻主子不会输。” 林小贱顺口接一句:“那是当然!”趴在地上,扒着屏风下面,纱幔层层,若隐若现……林小贱热血沸腾了。 齐三就纳闷:“咱爷是男子,就算是脱光了……咳咳咳,”压低声音,生怕给里头爷听了去,掩着嘴,“女儿家的衣服自然是不能那啥,虽说夜半无人,衣衫不整那也不成体统。” 梁六笃定:“闻主子敢。”梁六更笃定,“是爷不敢。” 齐三耸肩:“爷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 “爷不敢让闻主子被人瞧了去。”梁六一针见血,“闻主子坑咱爷呢。” 谁坑谁?来来来,咱来评评理。 事情是这样的,闻主子与宓爷闲来无事玩玩花样也是情趣不是?只是这玩得可大了,门一关,帐子一放,两人比脱衣服,谁脱得多谁就胜,少一件输一句真心话,不过,闻主子也说了,有种啊?有种来大冒险啊,老娘让爷你裸奔,爷你也得干,爷当时脸有点绿,哦,闻主子还定了一条规则,甭管谁输谁赢,最后脱得差不多了,要出去溜一圈,本来是溜燕宫的,爷脸绿得跟什么似的,闻主子大手一挥:院子里溜溜总行吧。 话说,爷敢让闻主子去院子遛吗?敢让闻主子脱得遮不住光景了去院子里遛吗? 这么一想,齐三觉得梁六说得在理,摆明了坑爷。 齐三问:“那你觉得咱爷会扔几件?” 梁六左思右想:“三件。” 趴在地上偷窥的林小贱来上一句:“我觉得我家主子会脱光。” 听听,多在理啊! 屏风左侧,里头扔出一件,叶九接了,道:“闻主子三件。” 随即,右侧叶十道:“爷三件。” 齐三瞪大了眼,三件了三件了,还脱不脱?脱不脱?哎呀妈啊,好生血脉喷张哟,脱啊脱啊,爷你倒是脱啊—— 一件衣服扔出芙蓉帐,乍一看,是女子的襦裙。 “闻主子四件。”叶九看看手里,挽纱,束腰,外裳,襦裙,若是再脱,便是贴身衣物了。 爷该急了。 流苏暖帐里,秦宓看着侧躺里侧的女子,勾着一缕头发,衣衫滑落,未遮肩头,一片光裸的白皙,隐约可见亵衣红色的锦带,她笑吟吟:“到你了。” 秦宓微微垂眸,敛了眸间艳丽的胭脂色,耳垂,竟也微微泛红。 闻柒翻了个身,蹭到秦宓腿边,仰头寻着秦宓的眸子看,贼溜溜地看他:“怎么?不脱了?” 秦宓抬眸,似满月的光华,灼灼夭夭,暗红得一塌糊涂。 果然,血本无归…… 一双瓷白的小手,勾着腰间锦带,闻柒迎着秦宓灼灼眸子:“要认输吗?” 手指一勾,挑了锦带,衣衫滑落,她指尖轻捻,扔出了锦帐。 帐外,叶九道:“闻主子五件。” 古玉铜尊里,烛火轻摇,微微浅光漏进纱幔,映着女子肤白似雪,只余贴身的小衣,大红似火的颜色,相衬得竟是妖娆,倾身侧躺,眨了眨一只眼:“爷还要继续吗?” 许是那红色的衣,映红了秦宓的眸,素白里衣半敞,便是里头的肌理,也泛了淡淡绯色,如此勾人魂魄的撩人。 声音暗哑,他道:“闻柒,你怎生如此磨人。”竟叫他生出那般喧嚣的念头。 磨人? 不,不止如此。 闻柒勾唇,笑得妩媚,指尖游离,缓缓摩挲,落在腰间,正欲轻挑—— 秦宓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他指尖微凉,只是掌心沁出了些许汗,声音嘶哑得厉害:“罢了。” 她眸子渐亮,溢出了欢愉:“爷,你输了哦。”勾住了秦宓的脖颈,她没有骨头似的软在秦宓怀里,“认赌服输,可惜了,听不到爷想听的话了。” 秦宓失笑,轻轻浅叹,覆手掀开锦裘,一只凉凉的小手便抓住了他地指尖,唇角一扬:“我还没玩够呢。” 嫩生生的指尖,随着话音,便探到了腰间。 秦宓呼吸略见急促,扣住女子皓腕,不敢重了,嗓音竟有些颤:“爷认输了。” “那您看着,我继续脱。” 语落,挑开了素白底裙的锦带。 秦宓眸子一紧,帐外便传来:“闻主子六件。” 流苏帐里,女子不亦乐乎,殊不知,他何等煎熬……他近乎大喊出声:“够了。” 秦宓捉住她的手,再不敢放开,狐裘半散,浅浅的月白色,女子长发尽散,铺满了一榻,红色的亵衣,如此灼人。 她啊,是个小妖精,伸手,一把抱住秦宓的腰,一个转身,她伏在了秦宓心口,紧紧相贴不留丝毫缝隙,手绕道了脖颈,忽而俯身咬住了秦宓的唇,气息倾吐:“不够,我还没赢够本呢。” 话语间,扯开了亵衣的红色锦带…… 纱帐摇曳,清影濯濯。 殿外,扬声而语:“闻主子七件。” 闻柒啊,是秦宓要命的劫。 屏风外,几双眸子火光四射,侧耳拧眉,生怕漏听了。 “六子,你怎生知道咱爷会扔出三件?”齐三是个憋不住事儿的,心里一直跟挠痒痒似的。 梁六端端正正地站着,不敢逾矩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这可是要溜院子的,爷哪里敢让闻主子多扔,总归是不会让闻主子输了,若爷扔多了,闻主子所剩无几,若少了,咱爷赔得太狠了。”点点头,下结论,“所以,爷只能中庸之道。” 嗯,有道理,爷要扔个*件的,闻主子跟着脱了还怎么溜院子,扔个一两件,那也输得太惨不忍睹。 只是……齐三就纳闷,小声嘀咕:“我以为闻主子会扔四件的。” 林小贱冷哼,猫着嗓子:“我家主子,胃口大着呢,要赢,还要宓爷输得找不着亵裤!” 哼,齐三敢笃定,找不着亵裤的一定是那货。一时激动,嗓门扯了出来:“那要扔多少啊?” 里头,叶九来了句:“闻主子八件。” 娘哟!还脱?爷这次输大了。 屏风后,忽然一声冰冷:“都给爷出去。” 这声音,怎么也掩不住一股子带了颤抖的隐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怎煎熬了得。 众人意犹未尽,悻悻离去,顺带将殿门关严实了,今儿个夜里,脱到这个份上,甭管什么规则了,爷定是不准闻主子出来溜院子的。 诶!遇上闻姑奶奶,爷也是栽得狠了。 毋庸置疑,爷一败涂地,该算算账了,用闻主子的话说:愿赌服输哦。 输一件,从一次,甭管多私密阴暗无耻不要脸,那都得从!这啊,就是闻柒的理! 帐子里,闻柒裹着锦裘,遮至锁骨,白皙的脖颈高高扬起,晃着俏生生的小脸,贼笑:“江山,美人,如何?” 秦宓想也不想:“爷要你。” 第一件,她赢了秦宓的江山。 嗯,闻柒点头,甚满意,转念小脸一垮,嘟着嘴:“这一题太容易了。”得来狠的!揪着眉头想了又想,闻柒想到了那一茬,“北沧娆姜皇后,和你什么关系?”问完又觉得不妥,咬着字眼狠狠强调,“不能遗漏,有几腿说几腿?” 这茬,闻柒惦记好久了,哼,几腿?一二三四腿?抗拒从严,坦白……也从严! 秦宓瞧着她恶狠狠的模样,难掩眸间欢愉,缓缓道:“子母蛊,唯南诏皇室能解,东陵芷救爷一次,爷许她一诺。” 秦宓说得轻描淡写,好似置身旁人,闻柒只觉心尖狠狠被扯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传闻,一蛊子母,血亲以养,母蛊无恙,子蛊噬命。北沧的先皇后如何下得去手?舍得用血脉种下蛊,置亲生骨血于此,生,不如死,死,唯有…… 九岁弑母,原来如此。 久久,沉默,她只是看着他,张张嘴,酸涩得发不出声。 秦宓轻叹,揽着她的肩,轻拍:“怎生犯起了傻。”如何不知,她满身棱刺下,藏着满腹的柔软,倒反而叫他心里发酸了,拂了拂她的脸,“还继续玩吗?” 闻柒吸吸鼻子:“玩,当然玩!”眸子转转,又是清辉,“东陵芷要了什么承诺?” 嗯,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闻柒笃定。 “北沧后位。” 果然,胃口真大。闻柒觉得心坎好似给蚂蚁咬了一口似的,不爽:“秦宓,北沧荣帝,是不是你?” 他敢说是,她就敢掀了他的北沧,踹了东陵芷的凤冠,最后撕了秦宓,让他悔不当初! 秦宓缓缓沉声:“不是。” 闻柒用鼻子哼了一声,还是不爽,那个东陵芷,让人心塞得紧。 她别别扭扭的样子,惹得秦宓失笑:“闻柒,还有两次。” 闻柒眸子一瞪,圆溜溜的:“秦宓,你坑我,故意扯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吊我。”一咬牙,恶狠狠,“不行,得来狠的。”眸子一溜,小手从锦裘里伸出来,扯住秦宓里衣,“宓爷啊,来,告诉小的,几岁破的处?”笑盈盈的眸子一挑,跟刀刃似的,“给老娘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交代清楚了,特别是人物时间地点还有,”那个咬牙切齿啊,“过程。” 擦,还能更没下限一点?那过程,是能拿来仔仔细细里里外外交代的吗? 宓爷俊脸染了绯色,垂了眸子,用唇蹭着闻柒的发,闷闷的声音,似乎怏怏不乐,道:“爷只不嫌你脏。” 闻柒一听,乐了,眼里笑开了花:“哟,没看出来啊,想不到咱宓爷二十一枝花,还是个货真价实的雏儿。” 瞧瞧,纯情滴哟。闻柒贼兮兮地想:嘿嘿,欠调教。 唇上一痛,秦宓咬了她一口,竟用了力,末了还舔了舔唇,撩人得不动声色,似乎纳闷,又像深意,他说:“你还没及笄。” 她及没及笄和宓爷那什么有关吗?闻柒想了想,一张厚度无人能及的小脸破天荒地红了。 靠,这厮一副谪仙皮相下藏了一颗好流氓的心啊。流氓是吧,她更流氓,她直接勾住秦宓的脖子,凑在他耳边:“第一次春梦是什么时候?” 秦宓轻笑出声,覆手掀开了锦裘,将微凉的小身子拉到怀里,肌肤相贴,伊始微凉,渐进灼热。 他俯身,伏在闻柒耳边,轻吐气息,只道了一句话。 下一刻,整个华乾殿只余闻柒那吼声惊天动地,她说:“秦宓,你流氓!” 殿门口,三双贴着门的耳朵耳鸣了,各自掏了掏,回声缠绕。 秦宓,你流氓…… 爷哪里流氓了,大抵也只有闻主子知道了。 齐三拉着梁六到一边:“六子,闻主子到底脱了几件啊?” 梁六很淡定:“刚才爷输了几个问题?” 齐三扳着手指数了又数:“六个。”爷扔了三件,输了六件,那……齐三囧了,“这程度……”真真是醉了。 林小贱不以为意:“我就说嘛,我家主子要让你家爷输得亵裤都找不到。” 明明是闻主子连那……那什么都没留好吧。女流氓!齐三又囧又苦恼:咱爷被耍流氓了。 那边,连一向少言寡语的叶九也感叹了一句:“难怪爷没让闻主子出门溜院子。” 叶十在一边咯咯咯地笑:“还没完呢。” 是啊,还没完,某人不是定了那么条规则嘛,甭管谁输谁赢,溜院子一圈。 锦裘下,闻柒不着寸缕,丝毫没有觉悟,可劲地翻腾,踢了踢秦宓的腿:“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扯了扯被秦宓裹得严严实实的裘被,“我们溜院子去啊,咱都是玩得起的人,我敢脱,我就敢溜。” 你倒是敢,咱宓爷不敢。 秦宓被她折腾地气息紊乱,重重喘息,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紧紧搂着不安生的女子,束着她的腰:“你敢。” 闻柒蹬锦被,双手乱扯:“你看我敢不敢?” 她敢,敢恃宠而骄,敢对秦宓有恃无恐,敢这般得了便宜再卖乖。 这小妖精,真会要了他的命。秦宓放软了语调:“你要爷怎样?”嘶哑得几乎暗沉的嗓音,无奈至极,他唤她,“闻柒,”叹息,苦笑,“爷怎生着了你的道?” 节节败退,他也束手无策了,只想着以后绝不能由着她闹花样了,徒惹得玩火*。 他退一步,闻柒攻一城:“宓爷,人家可没有逼你哟,是你不让我出去的,自然一茬换一茬公平交易不是?”公平交易?亏她厚脸皮,也不脸红,得寸进尺才是她,还义正言辞的,“这次咱不玩真心话,咱玩大冒险。” 这个女子花样百出,尽是磨人的心思。 秦宓蹙了眉,竟是有些心惊胆战,轻声哄着:“闻柒,别玩太大,对你,爷玩不起。” 沉沉闷闷的语调,微微央求,他是怕了她了。 闻柒却忽然老实了,也不闹腾,乖顺地偎在秦宓怀里,仰起头,眸子闪烁了点点清徐:“我不玩,我是认真的。”她铮铮地看秦宓,眸子不曾流转,似乎要将咫尺的容颜镌刻在眸底一般,痴缠着,灼热着,她说,字字沉缓,“受封大殿之日,你将大燕皇陵给炸了吧。” 秦宓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僵,失了神,烛火笼着怀里人儿的模样,她笑,轻扬肆意,甚至狂傲不羁,她说:“我闻柒的名字怎能入了大燕的皇谱。”她蹭着秦宓心口,软软得像只猫儿,凉凉的手心拂在秦宓侧脸,贴着唇,字字吐在他唇齿间,“我玩大燕,玩后宫,只是对你,我不玩的,闻柒二字总要写在你北沧的皇陵里,干干净净一清二白的两个字。” 她信誓旦旦,宣誓一般,薄唇间轻轻几个字,便扎进了秦宓的心头,不疼,像猫儿挠着掌心,酥麻微痒。 从不将软语挂在嘴边的女子,她一腔柔情藏得不见一丝痕迹,一旦裸/露出来,会喧嚣得要人命。 秦宓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下去,舌尖横冲直撞,啃噬辗转,恨不能融进骨血…… 这夜,华乾殿的宫灯亮了整整一晚。 次日,连日的*散了去,竟漏下了几缕春光,暖洋洋的。用闻柒的话来讲:这好天气,不用来打家劫舍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真真是浪费了。 终是不忍辜负了春光璀璨,燕宫确实热闹。 “皇上。” 金公公一头冷汗,慌慌张张的,方才进殿,入鼻的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龙榻旁,那半阖的痰盂,还有未干的血迹,想必圣上方才又不得好受,这会儿,圣颜毫无血色,虚软在榻上:“可有什么动作了?” 金公公拭汗,将那痰盂抱开,抚着炎帝坐起,道:“今儿个未时,振国大将军请凌国公过府一叙。” 炎帝无力半垂的鹰眸一沉:“所谓何事?” “姬国公府的探子来报,昨夜酉时,常湘殿的宫人连夜去了姬国公府,走时留下了常湘王殿下的龙纹玉佩。” 皇上大惊,慌忙急问:“姬家哪个女儿?” “皇后的胞妹,秋冉县主。”金公公思忖,沉吟。 “老十三和姬家……”炎帝若有所思,垂着眼,神色凝重。 “也是怪了,平素常湘王可是瞧都不愿瞧姬家的几位小姐,尤其是这位柔柔弱弱的秋冉县主。这龙纹玉佩,送得蹊跷得紧。”金公公思前想后,困惑难解,“凌国公府世代忠良,元妃娘娘一直不争不夺,姬国公府与凌国公素来便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在这当口与姬家牵扯。” 炎帝忽然抬眸,冷笑一声:“世代忠良?”眸子骤然冷凝,全是逼人的凌厉,“这天底下,除却朕与闻柒,便只有元妃知道太后死于非命,如何就叫九章王知道了此事?”冷冷一哼,“好个世代忠良!” 那夜衍庆宫,终究是让这生性多疑的帝王对凌国公府生了嫌隙,步步防患。百年世家,世代忠良,如何抵得过这般猜忌与谋划。 金公公惊愕,甚是不可置信:“皇上是说凌国公府有异心?”细细想来,神色沉凝,“那夜确实便只有元妃来过衍庆宫。”抬眼,慌张道,“姬国公府权势滔天,只是皇后娘娘膝下无子,便是专权也不会夺权,若是常湘王与姬国公府结了姻亲,那……” 话,留了一分,皆心知肚明。 炎帝不怒,反笑,眉宇尽覆阴鸷:“朕倒要看看,这姻亲他敢不敢结。”眸光又冷一分,扬声道,“拟旨。” 拟旨?拟的何旨?自古帝王最不能容的,便是二字:夺嫡。 金公公惶恐:“皇上是想?” 炎帝忽而冷笑:“老十三也该纳妃了。” 金公公了然,怕是圣上已经容不得那凌国公府了,宫里又要乱了。 臣,若为患,那么患,帝王眼里便只有那二字了:削权。如是一来,众叛亲离,忠臣逆反,……大概闻柒该笑了。 漫血的衍庆宫正是阴沉,外头,阳光可是明媚了春光,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的,可不是争奇斗艳的好时季。 细听,确实有美人娇呼,一声一声比那花儿可是还要娇羞。 “殿下。” “殿下。” “殿下,等等秋冉。” 这提裙一路小跑,娇喘浅吟的可不就是姬家那最为柔柔弱弱的秋冉县主,生得人比花俏,举手抬足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楚楚婉约。 奈何,佳人如何楚楚惹人怜,某人却不解风情,沉声一字,言简意赅:“滚。” 这般跋扈骄横目中无人的,可不就是常湘小霸王,向来,这位殿下对这姬家的女子便没个好脸色,便是姬氏皇后,那也是冷眼相对。 随了一路的宫人,皆垂眸,听着好戏。 这秋冉县主也是娇贵惯了的,哪里受得如此委屈,眼眸儿一转,梨花带雨的:“殿下。” 那般幽怨,那般楚楚动人。 燕湘荀正眼都不曾瞧过去,俊脸冷若冰霜:“你听不懂人话吗?”直接便吼,“本王让你滚。” 姬秋冉脚下一顿,缠着手绢摇摇欲坠,一副哀婉凄楚的模样:“殿下既然如此待秋冉,何必奉上那龙纹玉佩。” 此话,终是叫燕湘荀顿了足,转身,面色沉冷,竟是慌促极了:“你说什么?什么玉佩?” 姬秋冉泫然欲泣,盈盈眸光蒙了水雾,这般闺怨:“昨夜殿下差人送来了常湘王妃的信物,秋冉只问殿下一句,若对秋冉无意,为何要如此戏耍秋冉?” 众人一听,便嘘吁了,这事儿可闹大了,瞧瞧常湘王那脸色…… “那玉佩怎么会送去姬国公府?怎么会在你手里?”他沉着脸,一把擒住姬秋冉的肩,满眼血丝,眸光近乎红得似血,理智全无地大喊,“你说,是谁给你的?是不是闻柒?是不是她?” 姬秋冉眸光涣散,嘴里喃着:“闻柒,闻柒……”眸子骤然一紧,她抬眼看这方寸大乱的男子,冷笑,“原来这玉佩竟是送给闻柒的,原来如此。” 燕湘荀骤然松手,趔趄了几步,一句话,乱了他心神,脸色煞白,怔怔出神:“好你个闻柒,你竟敢,竟敢——”他苦笑,沉了满眼的光华,只剩暗淡的碎影,摇摇晃晃的。 她啊,何等狠心呢,步步谋算,连同他满腹的痴念也不放过。 这般失魂落魄,不见往日风华,竟是为了一个女子,姬秋冉咬着唇角,一字一字刻意沉缓:“殿下莫要忘了,闻柒她是皇上的妃子。” 燕湘荀冷冷一瞥:“你算什么东西?本王的事情如何轮得到你来论足。” 哪有半分凄楚柔情,那般燕湘荀只为了闻柒。姬秋冉咬破了唇角,一言不发,指尖刺破了掌心。 忽而,宫人来传:“殿下,圣上有请。” 燕湘荀转身便走,身后女子大喊:“燕湘荀!”便是眼神,他也不曾停留。 闻柒,闻柒……好个媚乱人心的女子。 手绢坠地,她忿恨的眼,火光四溅,一转眸,一条小白蛇一个跃起,蛇信子一伸—— “啊!” 一声惊叫,大抵破了嗓音,双腿一软便瘫软在地,她颤颤巍巍:“滚,连你个畜生也敢对本县主无礼。” 这小畜生,可不就是常湘殿的小白大人,小白叼着那落地的手绢,直接便甩到瘫软在地的姬秋冉脸上,吐着蛇信:“嘶嘶。”对这脂粉味尽是嫌弃,甩着尾巴,缠在姬秋冉脚边,不大一会儿,那繁杂的裙衫便褴褛了。 姬秋冉又怒又惧,趴在地上,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只只是忿恨地挥舞着粉拳,泼妇一般撕扯喊叫:“本县主要杀了你,杀了你!”转身,对着惊魂未定的一干宫人怒斥,“还不快将这小畜生弄走!” 宫人抖着手,正欲上前—— “哟,何必跟一小畜生计较呢。”一道清幽好听的嗓音,有些稚嫩,灵气极了,一阵铃儿般的轻笑传来,女子打趣着说,“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去,可要分不清谁是畜生了。” 姬秋冉骤然转眸,花容失色:“闻、闻柒。” 那花团锦簇里,手捻着着花儿轻转的可不正是闻柒,大抵刚才瞧了一出好戏,眼底浓浓笑意未散,俯身凑着那花儿嗅了嗅,笑开了怀,绕出一簇一簇的缤纷,一身素白的襦裙沾了些许水汽,甚至染了五颜六色的花粉,如此狼狈的装束,竟叫她穿出一股子诡异的灵慧好看,那般年纪的女子,自是怏然动人。 走近了,手里还拈着一朵白色的花儿,她不经意般把玩着,眸子轻转:“小白乖,一边儿玩耍去,吓坏了秋冉县主,仔细你的皮。” 那小白蛇竟哆嗦了几下,扭着白润的身子,躲到了花丛下,一双滴溜溜的眸子瞧着闻柒,怯怯的。 一干人等傻眼,这跋扈惯了的小白大人,见了闻家小姐怎生老鼠见了猫般乖顺。 闻柒伸出白嫩的小手,对着久不能回神的姬秋冉顾盼浅笑:“乖,起来,莫坐在地上,裙子都脏了,这般花容失色,实在有违县主之尊。” 姬秋冉一时怔忡,便握着闻柒的手,缓缓起身—— “啊!” 又是一声尖叫,姬秋冉重重坠地,四仰八叉。 闻柒眨眨眼,一脸无辜:“哎呀,手滑。”笑着俯身,拾起地上那手绢,缓缓擦着小手,动作漫不经心,未曾抬眸,道,“本宫还没有受封呢,何必行此大礼。”扔了手绢起身,冷冷睥睨趴在地上的姬秋冉,抬抬手,“平身吧,莫折煞了本宫。” 姬秋冉小脸又是一白,扯着嗓子嘶叫:“闻柒!”眸子猝火,似乎要溢出刀刃,扎人的凌厉,忿忿不平,“你是故意的!” 闻柒耸耸肩,笑着:“你不瞎嘛,那怎么就看不出来,燕湘荀瞧不上你呢。” “贱人,你——” 闻柒不疾不徐地断了姬秋冉到嘴的惊叫谩骂:“这般苦苦纠缠可不是淑女所谓,那日送来未央宫的《妇德》、《女戒》都读完了吗?该好好读些书了,瞧瞧这模样。”盈盈一笑,眸子微敛,掠过地上女子,“怕是明日燕宫便要传出姬国公府六小姐遭常湘王拒绝,颜面扫地,当众撒泼,不知道秋冉县主的脸面还能剩多少,姬国公府还兜不兜得住?” “闻柒,你闭嘴,闭嘴!”金步摇晃荡,妆容凌乱,平素里温婉动人的秋冉县主此刻便同市井妇人,撒泼撕扯,“本县主绝不放过你,你——” “吵死了。”闻柒掏了掏耳朵,一脸百无聊赖,“罢了,今儿个天气好,本宫心情甚好,便给你指条明路吧。”不待姬秋冉吱声,她俯身,凑近了眸光,一紧一凝,尽是暗红,喧嚣的蛊惑倾出,“乖,瞧着我的眼睛。” 姬秋冉骤然安静下来,愣愣地盯着闻柒的眸,眼神渐进空洞。 “乖,本宫和你们主子有些体己话要说,都退下吧。”宫人机械般退了,闻柒轻笑出声,眨眨眸子看着姬秋冉,浓浓蛊惑,“想不想当常湘王妃?” 姬秋冉木讷地颔首。 “那可要听话哦。”白润剔透的手指托起姬秋冉的下巴,闻柒掠起指尖拂着她的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手指一顿,她望进女子眸中,字字缠绕耳边,“回姬家,带上那龙纹玉佩,去求皇上做主,去金銮殿上诉一诉你一腔柔情,让圣上看看秋冉县主如何非君不嫁,让文武百官看看常湘王殿下如何予你情意绵绵,让大燕臣民们看看什么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姬秋冉喃喃重复,失了神,任人摆布。 闻柒打了个响指,起身,摆摆手:“乖,去吧。”姬秋冉愣愣走远,闻柒招招手,那小白蛇乖顺地蹭过去,耷拉着脑袋趴在闻柒掌心,她笑着揉了揉小白的肚子,“有好戏瞧了,你家主子的主场。”她叹气,“哎,他该怨我狠心了。”又笑了笑,“这孩子,总不省心是不?真真是操碎了本宫的心啊,放心,本宫自然会护着本宫的好皇儿。”掩着嘴,乐呵呵地笑了。 小白大人吐吐信子,舔着闻柒的手掌。 素日来,炎帝缠绵病榻,今日于衍庆宫召见常湘王,不大片刻,消息便传到了琉华宫。 “娘娘,圣上召了殿下去衍庆宫面圣。” 元妃脸色大变:“所谓何事?” 宫人战战兢兢,掐着公鸭嗓,颤抖:“一旨赐婚,秋冉县主为常湘王妃。” 元妃骤然打翻了茶杯:“出事了。”她起身,极是慌乱,“快去凌国公府请老国公进宫。” “奴才这就去。” 一声冷笑,元妃拂了拂头上的金步摇,轻念:“皇上,你终归是弃了凌国公府。”那金步摇,曾是炎帝封赐四妃之首的聘礼,她缓缓取下,摇头嗤笑,“闻柒,你好算计啊。” 帝王之家,最容不得猜忌,众叛亲离,那个女子,才是赢家呢。 已近午时,最是春日大盛时,衍庆宫阴翳沉冷,照不进一丝光亮,沉寂久时,忽而炎帝一声怒斥:“放肆!” 半躺龙榻,这大燕帝君,满脸狰狞,怒极,案前,常湘王双膝跪地,背脊挺得笔直,沉而不乱,道:“父皇息怒。” 炎帝笑意冷沉,尽是威慑:“息怒?不尊皇命,不敬国君,老十三,你好大的胆子!”抿唇,僵冷至极,“朕问你,这赐婚,你承是不承?” 燕湘荀伏地,高声道:“儿臣恕难从命,请父皇收回成命。”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他连道三个好,字字阴鸷,眸子一凝,冷肃,“十三,你胆敢抗旨不尊?” 丝毫不曾示弱,燕湘荀抬起眸,直视圣颜,嗓音铿锵有力:“姬秋冉,儿臣绝不会娶。” “大胆!” 一声怒喝,炎帝大手一挥,那明黄的圣旨便砸在了常湘王脚下,炎帝怒极反笑:“有恃无恐,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拿你如何?” “父皇一国之君,即便是摘了儿臣的脑袋,谁又能置喙。”燕湘荀不疾不徐,将圣旨拾起,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毫不犹豫,“请父皇收回成命。” “冥顽不灵!”炎帝冷冷一哼,“那朕就问你最后一次,这旨,你接还是不接?” 接,这谋逆叛乱的罪名便坐实;不接,这抗旨不尊又该当何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总归比不过大燕万里河山,多年荣宠,一夕便能覆没。 燕湘荀如何不知,他的父皇,在等着他抗旨不尊,只是,这龙纹玉佩,除了那个女子,如何能予与他人,久久,沉声,他道:“儿臣——” “皇上!” 话不过半,金公公慌忙而近,伏于炎帝跟前:“皇上,金銮殿出事了。” 出事?倒是赶巧。炎帝静默,而后,道:“说。” “秋冉郡主携了常湘王爷的龙纹玉佩,由百官陪同着,姬将军恳请面圣为秋冉郡主讨个说法。” 炎帝似笑,眸子冷冷睨着燕湘荀:“圣旨已下,朕一言九鼎,断不可收回。”他冷然以对,问,“你可敢当着文武百官抗旨不尊?” 金銮殿之上,百官之前,他若抗争,这家事,便成国事,此一招,置他于不顾,大抵,深得龙心。 燕湘荀不语,拾起那明黄圣旨,转身便出了衍庆宫,赴金銮殿。 身后,炎帝大笑出声:“摆架金銮殿。” 大燕常湘王,何来孤勇,何此不顾一切? 这可就要问问闻柒了…… 华清宫里,梨花树下,一张软榻,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了一把案桌,一壶茶,一碟塞外进贡的南疆菱,闻梦里剥着,闻柒吃着,好不悠闲自在。 林小贱从殿外匆匆而来,唤了声:“主子。” 闻柒趴着案几,对着玉蝶,里面全是剥好的菱角,塞了一个放进嘴里,笑弯了眸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个字:“嗯。” 那厢暗潮汹涌,这厮乐得自在,动动花花肠子,搅翻了燕宫的天,林小贱喟叹不已,道了六个字:“一切如您所料。” 一招不差,全叫这位主给谋准了,真真是惊悚人啊,她倒好,不甚在意,甚是专注地等着闻梦里剥好的菱角放入玉蝶,然后拈着往嘴里送,笑弯了眼儿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哦,是吗?” 当然不意外,这不,都在她掌心转着呢。 闻梦里轻笑:“少吃些,积食不好。”可是那剥菱角的动作可没停。 闻柒笑嘻嘻应着。 嘿,还真是惬意啊,掀了朝堂,多少有点觉悟啊。林小贱摇头,还是继续一五一十:“姬国公与秋冉县主携着龙纹玉佩那么闹了一遭,文武百官为证,常湘王当众抗旨不尊,毫无缓和余地,放言绝不娶姬家之人,炎帝大怒不顾凌国公百般求情,当着百官便治了常湘王忤逆犯上的罪,直接便削了常湘王在内史六部的权以示惩戒。” 第十八章:黄雀在后 “姬国公与秋冉县主携着龙纹玉佩那么闹了一遭,文武百官为证,常湘王当众抗旨不尊,毫无缓和余地,放言绝不娶姬家之人,炎帝大怒,不顾凌国公百般求情,当着百官便治了常湘王忤逆犯上的罪,直接削了常湘王在内史六部的权以示惩戒。” 闻柒眸子一跳,亮了:“内史六部?”她抛了个菱角在嘴里,咬得嘎嘣作响,眼儿都笑眯了,“老东西好狠的心啊,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啊,这不仅是要架空燕湘荀,还要给凌国公府换一换水啊。” 大燕谁不知道,这掌管燕宫内史六部的,那是凌家的腹地,炎帝此番,可不就是釜底抽薪。 “何人接管内史六部?”一直沉默的梦里道了句,依旧垂着眸子,莹白的指尖沾了些许灰黑,极是专注地拨着手里的南疆菱。 闻柒摊开手掌,接过闻梦里递过来的吃食:“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太子太傅秋乙孺秋大人。” 林小贱一听,贼笑了:“主子英明。” 闻梦里笑着抬眼:“你怎知道?” 闻柒捏了个菱角,瞧着那晶莹剔透,映得眸子潋滟:“大燕朝堂,四大世家的朝臣门生占了近半数,除此之外,即能堪当大任的又能得炎帝信任的屈指可数,左右不过几人。”扣着手指,一下,一下,扣了第四下,她将那菱角含在嘴里,“右相为人刻板一成不变,虽忠心耿耿,却是文官出身,便是内史六部中的兵部他便术业难攻。左相千禅月一人便握了朝堂近四分的财务,内史六部这样富得流油的职务,以炎帝生性多疑的性子段是不可能再交付给左相。定侯远在封地,且仅善带兵打仗,更不适合,剩下的便只剩顺天府副丞晋大人、宣慰左使云大人还有太子太傅秋大人。”微微停顿,眼角拉出斜长的弧,邪邪上扬,“而炎帝,有心为太子铺路。” 字字珠玑,不差分毫,精准得简直叫人心惊。 “你都算准了。”闻梦里凝眸,看闻柒,道,“可是你?” 这一旨赐婚,绝非偶然,如此筹谋攻计,不费兵卒,亦血雨腥风,这啊,是闻柒的一贯喜好。 她不否认,笑得洋洋得意:“我不过是给了炎帝一根杆子,他就顺着往上爬了。”鼻子哼哼几句,“当自个是母鸡啊,给了个坑就下蛋。” 不过一块龙纹玉佩,瞧瞧,多会借机生事,多会找坑下蛋。 “内史六部,”他沏了一盏茶,放在闻柒手里,“你可是想要?” 闻柒灌了一口,动动手指,敲着玉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闻梦里失笑,果然,炎帝那只螳螂,被闻柒这狡猾的黄雀算计了,那釜底抽薪哪里逃得过这渔翁得利。 闻柒喝饱了,半躺进软椅,端着玉碟子吃得很欢,时不时道上一句:哎哟,不错哟。 这都第多少盘了,南疆进贡了不过几碟,这才片刻几乎全数进了她的肚子。 闻梦里接过她手里的碟子:“闻柒,不许再吃了。” 闻柒往案桌上一趴,眨巴眨巴大眼,盈盈泪光就要溢出,可怜兮兮地瞧闻梦里,控诉:“你虐待我。” 闻梦里嘴角隐隐一抽:“可是秦宓不让你吃,方才躲来我这?” 闻柒立马摇头,义正言辞:“什么话?你姐姐我这么怂的人吗?” 不是吗?躲墙角的林小贱沉思了。 闻柒睁着眼,说瞎话:“这不是我家弟弟孝顺,会心疼我的纤纤玉指。”瞧瞧梦里那双手,剥菱角剥得黑不溜秋的。 她嘴里没一句厚道话。 闻梦里无奈:“闻柒。” 闻柒也无奈:“乖,喊姐姐。” 他摇头失笑:“你不过比我大了片刻。” 闻柒不以为意:“一刻为姐,终身为姐。”大言不惭之后,这心酸的泪水说抹就抹,拂着袖子掩面欲泣,“咱娘死得早,老爹又只想着打仗,那会儿你才多大,可是我含辛茹苦地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当爹又当妈,我容易吗我?” 梨花带雨花一枝,掩面泪流人断肠,这真真是要揪酸了人心。闻梦里声音一软,哄着:“闻柒,我会对你好的。” 含辛茹苦?一把是一把尿?当爹当妈拉扯大?呵呵,桂嬷嬷曾说过一嘴,八少啊,十岁前都是养在闻将军的军营里。 闻柒嘿嘿笑了,拍了拍闻梦里的肩,一脸慈祥:“真乖,那给我剥菱角。” 闻梦里眉头一皱:“这个吃多不得,南疆天雪山的水寒气太甚,南疆菱又是生在最为冰寒之地,性属阴凉,女子不宜多食,莫要贪嘴。”虽是如此说,只是手上剥菱角的手未停下动作,那白嫩干净的手指都黑了。 诶,有人孝顺的感觉爽歪歪啊。 闻柒二话都不说,懒得像只猫,没骨头地躺着吃。 “秦宓。” 沉默里,闻梦里忽然开口,道了两个字,停下手里动作,看着闻柒,她漫不经心:“嗯?什么?” 似乎思忖,他沉吟了良久才继续道:“他并非你的良人。”眸光灼灼,有些冷硬的言辞。 闻柒将盘子放一边,很认真地思考,然后点头,一本正经地道:“确实,他胆敢造反,连东西都不给吃。”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般抱怨的语气,却袒护得如此理所当然。闻梦里无奈叹了一声,眸中不霁:“荣帝登基,封南诏娆姜为后,封后之日,东陵芷将凤冠送去了秦王府,秦宓只言了一个字。” 闻柒眸子忽然一亮,来了兴趣:“什么?” “烧。” 她笑了,摩挲着下巴,感叹:“原来还有这么一茬,宓爷威武啊。” 好个东陵芷啊,嗯,闻柒记下了。 她啊,斤斤计较的性子,怎生那句并非良人的话便半分听不进去,闻梦里轻叹,抓着闻柒被菱角染脏的手细细擦拭:“秦宓生性薄凉,东陵芷势在必得,北沧大势未定,闻柒,天下男子万千,你偏生挑了生若惊华,便注定要绝世旷古,受一番红尘俗世的坎坷与磨难。”他执着她的手,深深看她,声音竟低沉到嘶哑,“除了秦宓,他人不可吗?” 确实,秦宓是劫,闻柒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个词叫万劫不复来着,她点头,很诚恳,只道:“确实,树大招风。”闻梦里似乎还想说什么,闻柒一把握着他的手,咧着嘴笑,“咱不怕,偷偷告诉你。”勾勾手指,附在闻梦里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咱有龙虎令傍身。”眸子一转一转,便绕着闻梦里的脸瞧,堆满笑意的眸,神色难辨。 “龙虎令……”轻喃了一句,他若有所思,久久,对上闻柒染笑的眸,“以后莫要轻易与人说此,免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你会吗?闻柒摇头,郑重其事:“不是轻易,因为你是闻梦里。”忽然抬手,指尖附在了梦里脸上,有些微凉。 闻梦里怔愣,须臾,一把扣住了闻柒的手腕,如此大力,她甚至觉得有些疼了,也不动,就那样看着他:“便是我也不能看看这面具下的容颜?” 他眸间闪过一眼慌乱,很快,便平静如水,将碟子里的吃食放进她掌心,松开她的手,他说:“我怕吓着你。” 闻柒瞧着自己的掌心,一笑过后,继续吃:“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给我看。” 闻梦里沉默,那眸光,落去别处。 这时,正是日上三竿,华乾殿里,不乏热闹,对影成几人,饮起了酒。哦,确切来说,一人自饮自得。 “乙孺,来,陪我喝一杯。”男子自顾小酌一口,眸子都眯了,“这江南的离人醉甚好,便是衍庆宫的酒水也比不得这华乾殿呢。” 这般好杯中之物,唯有一人了,左相千禅月。 这华乾殿的酒水自然是好,只是秦宓的眼神也确实是冷,那被唤作乙孺的男子正襟危坐,双膝跪地,只道:“属下告退。” 此人,正是太子太傅秋乙孺,而立之年,正当盛宠,便是对着大燕帝君也不曾行此大礼。 秦宓眼睑微抬,并未说话,秋乙孺便会意,起身告退。 千禅月方喝了两杯,抬头人都走远:“诶,这老古板怎生走了。” 老?您老莫不是忘了,自个还虚长人几个年头? 秦宓冷冷一语:“你怎么还不走?” 千禅月小酌第三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得了东西便赶我走,秦宓,你着实不厚道了些。” 这江南离人醉,他自是没有喝够本,自顾又斟了一杯。 “程六,去永乐殿。”秦宓拿起案桌上的书卷,不曾抬眸,那书卷泛黄,更衬得指尖剔透,葱白如玉。 千禅月手便顿住了,一脸愕然:“去永乐殿作何?” 秦宓不语,翻了一页书卷。 梁六会意:“属下这就去请常宁公主。” 常宁二字,叫千禅月握杯的手一抖,咬牙:“秦宓!”美眸一瞪,“我才小酌了三杯。” 这大燕,谁都知道,左相千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常宁一句话,那句载入史册的经典语录:小月月,我的小月月啊…… 只是这江南离人醉啊,叫他哪里舍得下心肝? 秦宓微微抬眸:“这壶酒爷赏你了。”微顿,薄唇轻启,又道二字,“带走。” 千禅月傻眼了,握着酒杯的手颤了颤,险些洒了这一滴一金的好酒。 梁六就问:“公子,可要将杯子一道捎上。” 这是待客之道吗?这是君子之举吗?不,这不是,堂堂一国左相如此不受待见,不应该拂袖而去吗?不应该痛心疾首吗?应该! 千禅月痛心疾首:“要。”抱着那盅离人醉,拂袖而去了,连杯子也紧紧捏在手里,走着便小酌了第四杯。 身后,秦宓冷冷淡然的嗓音传来:“莫要醉在路上了。”字字沉冷,“爷嫌麻烦。” 千禅月抱着酒,回头狠狠睃了一眼。 待人走了好半晌,秦宓放下手里的书卷:“她怎么还不回来?”语气很是怨念,深深眸色望着殿外,蹙了眉头。 诶,咱爷真是一刻也离不得那位。一左一右程大梁六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程大道:“许是还在华清宫。” 秦宓眉头蹙得更紧了:“差人去唤她回来。” “属下这就去。” 程大才刚迈了脚,爷说:“便说,”片刻沉吟,煞有其事地道,“便说爷心口疼了。” 哟哟哟,又疼上了。加上昨儿个,都疼了多少回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回闻主子听了都鞍前马后,又是揉心肝又是解罗裳,程大唯唯诺诺,从了:“是。” 程大走后,爷又执起那卷泛黄的书卷,从今儿个早上起,这都反反复复翻了多少次了,看了须臾便会抬眼瞧瞧外头。 这君心不归妾心难安的样子,梁六也是醉了:“爷既然不放心,怎生不告诉闻主子?省得去了华清宫爷这般……”梁六本想说茶不思饭不想来着,还是咳咳嗓子,换了个词,“这般寝食难安。” 寝食难安与茶不思饭不想有差别?惹得爷一个冷眼过去。 “爷的猫儿聪颖着呢,自然是知晓,由着她玩乐便是,爷给她盯着。”说到闻柒,宓爷才柔了眸底冷峻,却也只是半晌,又盯着殿外看,盼星星盼月亮盼闻柒。 ------题外话------ 存稿君飘过,瘦瘦一章,南子出门有事,若回来早,待我二更 第十九章:万恶的大姨妈 “爷的猫儿聪颖着呢,自然是知晓,由着她玩乐便是,爷给她盯着。”说到闻柒,宓爷才柔了眸底冷峻,却也只是半晌,又盯着殿外看,盼星星盼月亮盼闻柒。 也是,闻主子那双眼,贼着呢,啥瞧不出来,再一番左思右想,梁六还是有所顾忌:“只是那萧亦莫,总归是个隐患。” 爷啊,引狼入室不妥啊,不妥! 爷不以为然,眼都不抬:“龙虎令由着他惦记,不惦记爷的女人便好。”爷心不在焉,瞧了瞧泛黄书卷,又瞧了瞧殿外,嗓音沉闷,“都两个时辰了,她还不回来”眉头蹙得更紧,薄唇一抿,“再差些人去华清宫。” 这去请的人还在路上呢……这热锅上的蚂蚁,急啊!梁六冥思苦想着,甚是识趣,问:“爷可是心口疼得厉害啊?” 嗯,这幌子,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爷抿着的唇微微上扬:“嗯。” 爷,您好歹也捂着那‘疼痛的心口’来说瞎话啊。诶!梁六不再多言马不停蹄,唤了老十‘八百里加急’传话去了。 而后,爷又捧起了那书卷,时不时翻翻,时不时盼君归。 爷到底在看啥呢?孙子兵法?天下史志?梁六踮脚,正欲偷窥—— 爷道:“程三,研磨。” 梁六低头,忽然心情有点哀怨,嘴里道:“是。”心里闷:爷啊,十年不记得属下的姓也就罢了,连排行都不记得,这就真的伤人了。 “齐六。” “是,爷。”梁六内心那个激动:爷,终于记得属下的排行了,姓氏神马是浮云,浮云! 爷放下笔丢了张宣纸过去,道:“水过一指,先七分火候,炖半个时辰,再温火煨着。” 梁六双手接过,瞧了一眼,似乎是方子,偷瞄一眼:“爷,您真,咳咳咳……”清了清嗓子,梁六盯着爷的脸,迟疑着问,“当真心口疼了?”不是苦肉计吗?梁六纳闷了,这脸色瞧着不错啊,用闻主子的话说,面色红润有光泽啊! 爷懒懒靠着软椅,眸子半敛,柔了碎影:“这是给爷家猫儿的。” 闻主子病了?那厮坑蒙拐骗的,瞧着浑身是力啊。梁六想着,问:“可用属下去请白二来给闻主子瞧瞧?”白二那医术,放眼四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爷眸子半敛,只丢了两个字:“多事。” 额?梁六囧了,泪了,低头一看,那方子,他不认得方子,就认得几味药,当归,芍药,红参……是补血的。爷看得啥书,开得啥方子啊?他是粗人,不懂啊。 外头,叶十道:“爷,闻主子回来了。” 梁六一慌:“爷,来了!”脑门在冒汗,急火燎原的,“爷,心口疼啊。”眉毛一挤一挤,打眼色:爷,捂着心口啊。 秦宓很淡定,抬抬手,吩咐:“程大,抚爷去榻上躺着。”轻咳了一声,脸苍便白了些许,美人病颜。 梁六颠颠地上前,搀着爷去榻上躺着,眸子扫了一眼案桌,余光瞟见那陈旧书卷的一角,瞧见了两个年代久远的字——妇经! 梁六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载到在爷身上,然后背脊就一冷,冰天雪地了。 嗯,爷怒了。梁六低头,战战兢兢,脑中盘旋着两个硕大的字:妇经。不由得感叹,爷,有种! 这才刚躺下,宓爷衣襟半褪,一阵风卷过,只见一个人影一把扑上床榻,捏着娇滴滴的嗓子:“小宓宓。” 这句与常宁公主那句‘小月月,我的小月月啊’有异曲同工之妙。梁六一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抬眼瞧爷,半垂眼睫颤了颤,然后便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捧住秦宓的脸,乌黑的一双眸子细细端详,闻主子咋舌:“瞧瞧这小脸白的,告诉小的哪疼了?小的给揉揉。” 这厮,不乖的时候让人咬牙,乖的时候让人捶胸,梁六正欲捶胸,秦宓一个冷眼过去,梁六低头,道了句‘属下告退’,走人,侧眸,一个偷瞄,瞅见爷将那双捧着脸的小手揣进怀里,放在心口上摩挲,软绵绵的声音说着:“这儿疼。” 梁六锁上门,在外头五体投地,捶胸顿足:节操,节操都去哪了? 里头,纱幔高高挂起,秦宓半依床榻,衣衫凌乱,眸子盈润出一抹哀怨:“怎么才回来?” 听听这语气,简直就是要软化了心肝,哎呀呀,闻柒捂着心肝儿笑得眉飞色舞:“咱爷千呼万唤、十万火急的,小的哪敢不从命,这不归心似箭、马不停蹄,一路小跑着来的,瞧我都累得跟那什么似的。”脑门上,确实有几滴汗还没干。 秦宓就着袖子给她拭了拭额角的汗,揽着她在怀里:“你不能跑。” 闻柒脑袋一拱,不以为然:“谁说的。” 他道:“妇经。”嗓音不温不火。 晴天一道雷,闻柒外焦里嫩了,愣神了许久,抬眸,眨巴眨巴眼:“爷,您不会今儿个大半天都在捉摸那玩意吧?” 爷点头:“嗯。”俊彦悱恻,眸光淡然,“有几处没看懂。” 闻柒泪了,谁把咱家爷教坏了?她高声骂娘:万恶的大姨妈啊! 事情是这样的。昨儿个正是三更半夜时,美男在侧,某人心猿意马,辗转反侧,忽而哗啦啦啦,一个热血沸腾血脉翻滚,可惜没往脑袋上窜,往下涌了…… 闻柒睁眼,眨巴眨巴,侧了个身子,这一动,血流成河……她往后缩,再缩…… 秦宓一把揽住她的腰,睡眼迷离,嗓音惺忪:“怎么了?” 闻柒想了想,措辞很严谨,道:“我近日好像有血光之灾。” 秦宓睡意全无,捧着她的脸看了看:“莫说胡话。” 三更半夜,血光之灾,秦宓惊了,闻柒也惊了,大呼一声:“靠,没有弹力苏菲防侧漏,我可怎么办?”这河东狮吼,就差捶胸顿足。 听听,这都开始说胡话了,爷急了,抱着闻柒起身,借着暖玉的浅光细细看她,摸摸她的脸,又探了探她额头,声音都颤了:“闻柒,乖,告诉爷,哪儿不舒服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闻柒沉思,嗯,丢人不能丢大了不是?眸子一转,哇靠,一抹红色映入眸中,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宓爷的袍子……闻柒支吾,笑着打商量:“爷,我觉得,嗯,我觉得呢,觉得你应该,应该去洗个澡。” 秦宓不明所以,闻柒翻了个白眼,往被子里一钻就闭眼,挺尸,作状蚊子哼哼:“衣服脏了。” 秦宓微微一愣,眸子掠过月白衣角出那一抹殷红,眼眸半阖,暖玉升烟里,越发美了容颜,忽而添上了一抹绯色,耳根子也微微泛红了,他却未语,起身,给闻柒寻来衣裙,又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解了衣衫,一件一件给她换上,动作缓慢,很是笨拙,却不疾不徐。 闻柒没胆,全程挺尸。 唤人送了热水,闻僵尸任凭秦宓折腾,挺尸挺着挺着就昏昏欲睡了,眼皮子正在打架,秦宓凉凉的唇天落了下来,闻柒下意识伸出舌头去舔,惹得他轻笑了,温柔得暖了这夜,道:“爷家猫儿长大了,”俯身贴在她耳边,“可以……” 后面几个字,细语轻言,丝丝入扣,惊了闻柒所有瞌睡,眸子一瞪,她一声河东狮吼:“宓爷,你流氓。”小脸一垮,泫然欲泣,眨巴着眼,“小的给跪了。” 看吧看吧,宓爷变坏了,调戏玩良家闺秀,又捉摸上妇经了,那玩意露骨程度、私密程度……闻柒膜拜,拱手:“爷,小的给跪了。” 秦宓抬抬手:“免了。”一把搂住闻柒的腰,一个辗转,她便躺在在秦宓怀里,她蹭了蹭,挣扎,秦宓抚着她的肩,“不需要跪,安生地躺着便好。” 听听,这都是什么荤话!闻柒拍了拍秦宓搂在腰上的手,直吆喝:“诶诶诶,青天白日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好。”看吧,她是良民,还知道影响呢。 秦宓轻笑:“爷觉着甚好。”手又紧了几分,凑得极近,他微微仰首便能亲吻她唇角。 闻柒甩白眼,咬牙嚷嚷:“这是白日宣淫。”脑子一转,无数花花肠子都在闹腾,全是黄色泡泡,老脸一囧,越发地吼,“昏庸无道啊,纵欲伤身啊,女色惑人啊……精尽人亡啊。” 秦宓嘴角一僵,好看的眸子融了暖玉光华,抬手,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了闻柒喋喋不休的唇上,无奈至极:“你葵水初至,便是爷想如何,也拿你无法。”他俯在她耳边轻叹,“闻柒,你家爷不是禽兽。” 是啊,咱爷不是禽兽,可某人是啊,闻柒坦荡荡地歪曲了事实,说得那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爷当然不是禽兽,咱爷是衣冠禽兽,早便修炼成精,等级高着,尔等小角色哪是爷的对手,这不俯首称臣卖色不够,还要卖身,可怜我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摧残,眼看就要香消玉——” 揽在腰间的手紧了紧,秦宓薄怒:“胡言乱语。”贴着她的唇,秦宓轻咬着,唇边浓浓的笑意,道,“该罚。” 闻柒眯了眯眼,伸出舌头舔了舔,贼兮兮笑:“爷,不要学坏了哦,君子动手不动嘴。” 嗯,真理啊,流氓才动嘴,不过……诚然,闻柒是个流氓。 秦宓道:“你不是君子。”语气怨尤,他继续舔舐闻柒的唇,闷闷的嗓音,“闻柒,你都不咬爷了。” 可是爷您上了瘾,天天咬来着……诶,最近闻柒确实没敢对爷做流氓事了,除了搓搓揉揉摸摸抱抱的,别提多正经了,都不咬人了。 当然,闻柒不会承认,色令智昏,她扛不住诱惑,倒是爷耐不住寂寞了,闻柒往秦宓身上一撒,躺尸:“我醉了。” 秦宓捧着她的脸,笑了笑:“陪着爷一起。” 话落,狠狠地吻下去,凉凉的舌尖寻着闻柒的唇齿,一寸一寸舔舐,轻咬,他吮吸,将所有呼吸湮灭,唇角拉出晶莹的一丝津液,极尽暖昧。 秦宓的吻,终归是汹涌,是不由抗拒的占有,霸道得好似要拆骨入腹,却怎么也不肯罢休。 闻柒招架不住了,舌头一麻,恍恍惚惚回不过神来,忽而,舌尖一疼,闻柒睁开眼,依旧醉眼迷离,泛起一抹水雾,委屈了:“你咬我。” 说什么来着,她不咬人,是咱爷喜欢那行径。 秦宓又舔了舔她的唇,蹙了眉:“全是菱角的味儿,爷不喜欢。” 不喜欢?哟,刚才是谁又咬又舔的?闻柒笑眯眯:“爷是属狗的。”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小指头大小,“我就吃了一点点。” 嘿,这人睁着眼说瞎话啊。 秦宓含着她的唇便重重咬了一口:“不听话,该罚。”闻柒眯着眼,正欲咬回去,腹下一暖,秦宓掌心微凉,轻轻揉着,“爷说了,那南疆菱你不能吃,寒气太重,你逢葵水,更是碰不得,昨夜你还吵着腹疼,怎生好了伤疤便忘了疼。”他无奈,终是舍不得怪罪,轻舔了舔他咬过的痕迹,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可还疼?” 这问得是腹下?还是唇上?闻柒摇头,抱着秦宓的脖子蹭了蹭,软软地喊他:“秦宓。” 如此,倒像只讨欢的猫儿,乖顺极了,惹得人心发软。 秦宓拂了拂她的发,轻声应了她一句。 她整个一没骨头的猫,软绵绵的扒着秦宓,哼哼唧唧着:“你太惯着我了。”抬眼瞧着秦宓,“没听过吗?女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转念想了想,她义正言辞地补上一句,“不过我就算是混蛋,那也是个有觉悟的混蛋,我闻柒混得坦坦荡荡、顶天入地!” 她倒信誓旦旦,正气泠然。 秦宓甚是欢喜她如此模样,笑着:“爷喜欢惯着你。”拢了拢被角,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他说,“爷的女人,可以混蛋。” 嘿,这可是爷说的。 闻柒笑得眉眼弯弯,眸里华光流淌:“哦,是吗?”唇角一勾,伸出两只手,搓了搓,眨着眼讨要,“爷,好东西要上交哦。” 看吧,退一步,闻柒就会攻一城,越发混蛋了。 秦宓失笑:“你怎知在爷手里?” 闻柒笑得眉眼流转清光,一缕一缕邪光,惹得人心痒:“因为我想要那内史六部,我猜想着,咱爷怎么也得弄来不是?” 这人儿,最喜欢空手套白狼了,全凭满腹的诡计心思,行打家劫舍的勾当,偏生,她总算的一分不差,便是善谋如秦宓,也逃不过她一颦一笑一眨眼一转眼珠的灵慧狡邪。 秦宓执着她的手,将那内史六部的令牌放在她掌心,缓缓而语:“秋乙孺是爷的人。”眸光相视,极尽了温柔,他道,“这些人名你都记下,将来你掌大权,他们可为你所用。” 闻柒仔细听着,心肝着实惊了一把,天子脚下,他一国质子竟拿捏着整个大燕腹地。到底是炎帝太蠢,还是自家男人太变态,闻柒觉得后者居上,她是喟叹不已:“爷,你的爪牙可真遍地都是啊。”话音一转,这脸说变就变,都不待转圜,“芊熹宫的芊妃,是不是你的人?” 秋后算账,乃闻氏祖传之一家法。 秦宓回:“不是。” 闻柒笑得很灿烂,很无害,很温柔地说:“那你给老娘离她远点哟。” 口蜜腹剑,乃闻氏祖传之二家法。 秦宓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又似哄,又似蛊:“她惹爷家猫儿不高兴了?” 美男计可耻!闻柒转过脸,冷着:“荣妃受封,你可知她送的什么贺礼?”咬咬牙,道,“人皮。” 不为美色所动,乃闻氏贯彻到底之家法。 众所皆知,北沧秦宓,善画皮之术,那芊妃的贺礼可着实是踩着闻柒的雷区了,这哪是贺礼,分明是挑衅,还能姑息?决不轻饶! 秦宓只托着她的下巴,玩亲昵,其他心不在焉:“爷夺了她的玉莲子,一物换一物。” 这事她是知道的,当日她被猫毛惹了一身红疹,才刚好了几分,梁六就可劲念叨:咱爷,做好事不留名啊,玉莲子那样的宝贝……后面没说完,闻柒觉着梁六在表示暴殄天物的这层意思。 原来那宝贝是从美人那顺来了,闻柒不急不缓,一根手指推了推秦宓的肩,戳了几下,阴阳怪气地揶揄:“哟,这就勾搭上了?”又戳了几下,恶狠狠道,“说,有几腿?” 梦里说,挑了这生若惊华,便注定要绝世旷古,受一番红尘俗世的坎坷与磨难。娘滴,神马红尘世俗,这绝世旷古的分明就是一朵又一朵的烂桃花啊。 秦宓言简意赅,只言:“是爷灭了她幽异宫九族。” 奇闻志里书:修魅颜惑心之术,祸前世燕主,曾红颜媚骨以乱天下,乃,幽异宫。 靠,这婆娘来头不小啊,说怎么瞧着就一身妖气,原来是这等狐狸窝出来的。 嗯,记下一笔,秋后来算。 闻柒皮笑肉不笑:“嘿,这不共戴天也能擦出火花,咱家爷可真能拈花惹草啊。” 说着,一把推开秦宓,骨溜溜就爬下了床。 秦宓眼眸微乱,顾不得衣衫凌乱,下榻抱着她:“夜了,听话,莫要出去。” 闻柒扯嘴笑:“正好,夜半三更时,拈花惹草去!” 是夜,燕都凌国公府外,灯火人影摇晃,断是不速之客。 “国公爷,宫里有人过府。” 里屋摆了一盘棋,一盏茶,凌国公执白子的手一顿:“何人?” 传话之人略看那执黑子之人,道:“华乾殿的荣主子。” 那人手一颤,黑子骨溜溜滚下了地,他满脸愕然:“闻、柒。” 凌国公挥挥手,那人便隐入屏风之后。 半晌功夫,灯火打进,还未见人影,先闻女子清凌凌的声音。 “深夜叨扰,这厢无礼了。” 灯下,人儿缓缓走出来,着了一身藏青的披风,裹着兜帽,只露出了半张俏生生的小脸,许是被夜里的风吹久了,泛着些绯色,眸子却是徐徐晶亮,甚是夺目,微微流转,落在案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棋盘与茶盏,闻柒笑着道:“夜半无人,饮酒博弈,国公大人好兴致啊。”她摘下兜帽,甚是闲适地落座,倒了一杯茶,瞧了瞧棋盘,“哟,弃车保帅,这棋下得好生巧妙呢。” 凌国公挥退了侍从,起身行礼:“不知荣妃娘娘深夜出宫过府,所谓何事?” 闻柒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嗯,来下棋。”盯着残局好生瞧了瞧,惋惜感叹,“这半边戎马,就这么弃了,着实可惜了些。” 说的,是棋盘之子,还是弦外之音? 闻柒抬眸,笑眼看着老国公:“将不仁,士卒难义,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后,执起了黑子,在掌心了把玩,也不急着落子。 凌国公落于侧位,亦执起了白子:“为臣者,君命为天。” 论的是将帅棋局,是君臣之道,一人一子,下了片刻,胜败逆转,凌国公心惊不已,这女子好深的筹谋。 她捏着棋子,指了指棋盘之上一片大败的残局:“命都没了,要天干吗?指着天上能立座墓碑,高高在上供后人瞻仰?”话锋一转,仍是玩味的戏语,不带丝毫认真,“指不定呢,下一道君命便是挖地三尺,葬了戎马,大笔一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乃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妙语连珠后吸了口气,对着凌国公咧嘴一笑,继续道,“嘿,别说万家香火,怕是人人一口唾沫,也要把这奸臣贼子的坟头给淹了,定要闹得地下之人死不瞑目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道还有没有安息之地。” 凌国公脸色骤变:“娘娘深夜造访,不止是与老臣略谈这为臣之道吧。” 闻柒拨弄着棋子玩儿,坦言:“当然不是,本宫哪是这般无聊之人。”拿起茶杯,给凌国公倒了一杯茶,“我啊,是来给国公爷送礼的。” 一杯茶满,凌国公垂眸,便看见杯中之物。 内史六部的令牌,好大的手笔!凌国公声沉:“娘娘不妨明说。” 闻柒眸子一挑:“还不够明显?好吧。”耸耸肩,眸子一眨,尽是流光逼人,“本宫在逼你凌家反叛,逼老国公你挖出一腔忠心,逼这大燕世代忠良当一当奸人佞臣,逼金銮殿上那个老东西跳一跳脚,最好啊,是狗急了咬咬人。” 好一个善攻心计的女子! 老国公厉眸一睃:“凌国公府为刀俎鱼肉,好让你渔翁得利?” 诶哟,姜果然是老的辣啊。 闻柒大灌了一口,笑出了一口森白的牙:“瞧着凌国公府任那老东西宰割,还以为老国公老眼昏花呢,原来宝刀未老火眼晶晶啊,只是凌国公是这鱼肉没错,不过这刀可不是本宫,睁开眼瞧瞧,是哪个收你凌家大权,是哪个断燕湘荀后路,又是哪个将你这忠良除之而后快。”她笑得慈眉善目的,甚是纯良无害,“皇天在上,后土明鉴,本宫可是大大的好人,连刀都给您老捡起来,塞到手里了。” 好人?这人好生没有章法,句句话不在正理,却又句句戳进了软处。攻计为策,攻心为上,闻柒深谙其道。 凌国公心下不安:“闻柒,你到底寓意为何?”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把火是闻柒点的。 她笑得璀璨,目光清明,毫不闪躲:“嗯,大概是看那老东西不顺眼,想借刀杀人来着。” 坦荡得如此理所当然,哪止猖狂。 凌国公拂乱了棋盘,断言:“你想掌大燕天下。” 她眸子一亮:“擦,这都被你看出来。”舒了口气,她不甚在意,置身事外似的泰然,调子拖得长长的,尾音微微提起,尽是邪邪的腔调,“当然,我闻柒大度,容你凌家与常湘王来抢,抢赢了,燕湘荀为王,凌国公府就当一当权势滔天的外戚,抢输了嘛……”笑意尽收,眸子一转,藏尽百态的幽深,道,“我闻柒许你凌家百年昌盛,不为别的,就当还国公爷在我闻家灵柩前上的那一炷香。” 凌国公恍然大惊,打落了一片棋子。 这般女子,恣意猖狂便也罢了,还生了如此一副精明善谋的心肠,便注定要乱一乱大燕的国势天下,当日闻家那场火,果然要引火而焚。 一杯茶饮尽,闻柒瞧瞧天色:“哟,都这时辰了。”拂了拂娟秀的脸,眸光灵气,雅痞极了,“女儿家的红颜易逝,经不起这夜里折腾,本宫这厢就告退了。” 未待凌国公言语,她起身,走了几步,忽而一顿,回眸瞧了一眼案桌后的屏风,道:“湘荀皇儿,本宫这都要走了,怎么也不出来恭送恭送本宫。”捂着心口,娇滴滴,“本宫心都凉了呢。” 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撞上了屏风,烛火都摇了摇,静谧里,只传来闻柒欢愉的大笑,缓缓远去。燕湘荀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脸色不太好,泛青。 “人还未走远,若是送回去还来得及。”凌国公道。 “她机关算尽,本王自然要遂了她的意。”燕湘荀执起闻柒倒的那杯茶便一口饮尽,将那令牌握在了掌心。 “荀儿——” 燕湘荀沉言打断:“父皇心狠手辣至此,本王又何必留有余地。”片刻沉吟,只道,“便是闻柒有心挑拨,便是抢不过她,本王也甘愿。” 字字,紧绷了弦,一扣便烈,如此决然。 凌国公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湘荀,张张嘴,竟哑口无言。到底他这般不顾一切,有几分是因着那狠绝的帝王,几分是因着那狡邪的女子…… 凌国公府外,月色正上西楼,夜深人静时,有人哼了一首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小曲儿。 调子忽然停了,女子笑语:“莫不是高处月色更佳,竟叫王爷一路流连忘返。” 话落,高墙之上,人影飞落,遮住一片月色,成人影。 这飞檐走壁身手不凡的,正是骁勇善战的大燕常钰王,三更半夜做起了梁上君子,自然,是托了某人的福。 燕孝钰抱着剑,与闻柒各站一端,神色幽暗:“你知道本王跟着你?” 闻柒摇头:“不知道。”顿了顿,语气悠长,“不过,王爷十万御林军在手,燕宫有个风吹草动怕是都逃不过王爷的火眼晶晶,何况本宫这个最不安分的主,怕是一举一动王爷都用法眼盯着呢。” 最不安分的主……倒是贵在自知之明。 燕孝钰笃定:“你故意引本王前来。”这狡猾的女子,若要引开他,怕是有千百种不带重样的法子,怎会让他一路尾随。 闻柒拢了拢兜帽,就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叹了一声:“这孔雀胆泡过的眼睛就是毒啊。” 一如既往地,闻柒会光明正大来阴的,从不遮遮掩掩,他只觉得防不胜防:“闻柒,你又耍什么花招?” “黑灯瞎火四下无人,自然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唇角上挑,月色融在眼里,她笑时,溢出满满光华,温温润润的甚好看,“这不,邀王爷共商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 ------题外话------ 昨日东奔西走,今日累得想狗。横批:汪汪汪 第二十章:迷人醉 “黑灯瞎火四下无人,自然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唇角上挑,月色融在眼里,她笑时,溢出满满光华,温温润润的甚好看,“这不,邀王爷共商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 燕宫尽知,数不安分者,当属闻柒为最。 燕孝钰凝眸而视,昏暗里,一团墨黑晕染在眼底,他沉声只言:“与虎谋皮,本王不蠢。” 诶呀,有觉悟啊!闻柒笑着点头,抱着肩附和说道:“是呢,王爷聪明着呢。”扬扬下巴,竟吹了声口哨,整个一地痞流氓样,“嘿,聪明人,要不要做个交易?稳赚不赔哟。”眸子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坏坏模样。 这厮啊,最喜欢交易了,光明正大地坑蒙拐骗,过程嘛,稳赚不赔,结果呢,血本无归,这是闻柒的惯用手法。 “你闻柒的话,只能信其一分。”燕孝钰微抿唇角,灼灼看那浅光笼着的女子,她笑靥如花,他面色沉冷,“本王若说不,你如何?” 如何?强买强卖呗。 闻柒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不做交易的话……”似乎一脸为难,秀气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叹叹气,“罢了,那我只好,”忽而,嘴角一扬,便笑了,话锋一转,勾起了唇,“讨账喽。”伸出手,掌心搓了搓,腆着笑讨要,嗓音掐出水来,“王爷,您老在望月阁上欠的人情债什么时候结算啊,人有三急,人家还等着花呢,可不要赖账哦,不守信的孩子没朋友。” 未雨绸缪,旧账新算,她拿捏得精准。燕孝钰脸色骤然一沉:“你可是一开始便算计好了本王?” 闻柒摆摆手,甚是谦虚温善:“好说好说,凭咱这等革命交情还能让王爷吃亏?”她笑得豪爽,大手一挥,“怎么可能,我闻柒这点节操还存着呢。” 节操?亏得她敢说,她只存了一肚子花花肠子,让人节节败退,足矣。 燕孝钰道:“你要本王做什么?”纵有千般不甘,终归是让她算准了。 她一听,眸子亮了几分,弯弯眉眼,拱拱手:“客气客气。”插科打诨完,往那一站就叉着腰,颐指气使似的吆喝,“明日受封大典,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带着你十万御林军有多远就闪多远。” 燕孝钰沉吟,脸色幽暗难明:“你又要玩什么花招?”这最不安分的主,怎么可能有一天安生。 闻柒托腮,冥思苦想后,回:“嗯,大概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坑蒙拐骗的花招。”眸子一眯,盈出几许柔光,漾开笑纹,“所以,王爷记得闪远点哦。” 字字玩味,半分不做真的戏语,这才是闻柒,便也只有她敢将那血雨腥风当成玩乐一场。 偏偏,她还总是稳赚不赔的那个。 受封大典,燕宫沉浮,一句话,要那十万人马调离,她司马昭之心毫不遮掩,到底该是如何猖狂自信,敢如此信誓旦旦堂而皇之。 燕孝钰只言四字:“调虎离山。” “错!” 一个字,掷地有声,浅月下的人儿,恣狂极了,她道:“是救人民子弟于水深火热。”语气似乎忽而染了月的寒,唇边仍嗪着笑,“若留下,当心全军覆没哦。” 全军覆没…… 她倒敢说,也敢做。 燕孝钰沉吟不语,丝毫不怀疑,闻柒有那样的本事,只是,她何以如此好心?怕是一环扣一环,算得仔仔细细一分不差。 闻柒一眼便瞧出了燕孝钰顾忌,挥挥手:“别怀疑,别犹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完全无风险投资,逃之夭夭溜之大吉,绝对稳赚不赔。” 燕孝钰嘴角微扯,竟不知如何言辞了,这女子十句话,顶多一句真的。 还有更假的呢! 闻柒捂着心口,自我陶醉:“诶,瞧瞧我,为人民谋命谋利谋生计,救苦救难救王爷,多伟大,多无私,多有公德心、责任心、道德心,爱心泛滥得惊天地泣鬼神啊,善心那是感天动地日月无光,诶,这等良民啊真真是——” 滔滔不绝,句句戏弄,燕孝钰蹙眉,打断:“闻柒。”竟多了几分无奈。 闻柒头一摇,一本正经地纠正:“请叫我闻雷锋。” 雷锋?那是何人?可如她一般天南地北胡天侃地不着调?诚然,闻雷锋三个字,燕孝钰启齿不得,却忽然闻得二字。 “闻柒。” 男子嗓音悠远,似月儿般冷冷清清,却染些许轻柔挠人。 闻柒一个白眼砸出:靠,要不要这么拆老娘闻雷锋的金字招牌?她淡定了,掩嘴,摸了摸鼻子,指着伸手男子,一脸真诚:“咳咳咳,他在家都喊我雷锋的。”四根手指指天,“真的!” 燕孝钰僵在原地,他错了,这个女子,十句话绝对不止九句是假的。闻柒不甚在意,摆摆手,大赦一般豪气:“你爹也该喊你回家吃饭了,回聊回聊。” 说完,不待燕孝钰一言一语,提着裙子转身,声音九曲十八弯地一转:“小宓宓~,人家才出来一时半会儿,你怎么就耐不住寂寞了。” 隔了一盏灯的光晕,昏暗里,男子缓缓走来,单薄的一袭绯衣,墨发尽散,毫无装点,只是容颜美得惊世,妖娆了月色。 绯衣妖颜,乃秦宓。 一眼,那双叫世间绝色女子黯然的眸,直接冷到了燕孝钰的眸底,全是果敢,是防备,是杀伐,果然,闻柒与秦宓…… 燕孝钰冷笑,转身启步,身后,声音隐隐约约,远去。 “闻柒。” “你怎么来了?” 女子娇俏,男子温柔,月下温柔了人影,缓缓靠拢。 他将她揽到怀里,人影叠合,声音沉沉:“你不回来,爷睡不着。” 咱爷啊,少了闻柒可怎么活? 闻柒深思,凝眉了:“等了多久?” “没多久。”秦宓伏在闻柒肩头,蹭了蹭,“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闻柒声音高了八度,一把推开秦宓,“一个时辰!” 靠,这人一定是冻着脑子了!娘的,她心疼个毛。 秦宓眉头一皱,扯住闻柒的手:“闻柒,你在生爷的气。” 闻柒抱着手,耸耸肩,皮笑肉不笑:“不错,我家爷还有点自知之明。”唇角一拉,菱唇紧抿。 闻柒啊,确实是恼了。 秦宓微微倾身,与她平视,一把便扣住她的腰:“爷和芊熹宫那个女人不熟,爷都不记得她的模样。” 丫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闻柒一个冷眼砸过去,沉着张小脸,被冷风刮过,红扑扑的:“你丫的天寒地冻等了一个时辰,就这么点觉悟?” 秦宓不做声,细细瞧着她。 闻柒炸毛,捧着秦宓一张俊脸就吼:“秦宓,你蠢啊你。” 宓爷眉头一拧。 他家猫儿越来越不把爷放在眼里了,不听他的话,闹他,磨他,还……吼他。 她越吼越来劲:“芊熹宫那个女人算哪根啊,老娘日理万机忙着打家劫舍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她一番如数家珍,眉头一挑,眼眸能扎出刺儿似的,“生气?”冷冷一声哼,她大笑两声,“哈哈,老娘是闲得蛋疼吗?” 肯定是闲得蛋疼,不然,那是哪样?心疼?那玩意,矫情!闻柒头一甩,很不爽,瞟了秦宓一眼,丫的,脸怎么这么白。 蛋蛋疼呀,真他妈心疼。闻柒立马甩开眼,眼不见为净,秦宓却不依,捧着她的脸,深深瞧她,唇抿着,越发泛白:“不准对爷吼。” 哟呵,还大爷啊! 闻柒扯开嗓门就喊:“丫丫的,老娘——” “闻柒,爷心口疼。” 声音软软的,几分央求,好似无力,不知是月色太淡还是怎的,他容颜浅了几许颜色。 闻柒心头一软,嘴硬:“赐你丫两个字:活该。” 秦宓轻叹,抱着她,不说话。 才须臾,闻柒那点出息就打了水漂,立马服软了,仰着头,用脸蹭了蹭秦宓的下巴,细声细气地:“哪疼了?” 秦宓蹙着的眉稍霁,任一双凉凉的小手拂上了侧脸,又探了探额头:“给我看看。”眼神有些凌乱,她可劲地瞧着秦宓,又问,“冷不冷?是不是冻着了?” 秦宓轻笑出声,抱着闻柒的腰,左右晃了晃,眸光瞬间融了所有月色柔和,耳边,全是女子的凉凉的呼吸,还有她喋喋不休,清凌凌的薄怒:“秦宓,你蠢死了,这么冷的天不会多穿点在外面等吗?”刚说完,又自顾摇头,闻柒耳提面命,“不对,不会在家等我啊。”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了,“老娘不缺人等,就缺个捂被窝的,就你这冷冰冰的身子,今儿个晚上不许上老娘的榻!” 秦宓但笑不语,心里有只猫儿在挠,痒痒的,往里钻。她眨着眼,眸子全是他:“还冷不冷?”动作不见温柔,拂着他的脸,“怎么这么冰。”喝道,“手拿来,我给你捂一会儿。” 秦宓执着她总也不安分的指尖,眸子美了她的容颜,他说:“闻柒,爷想吻你。” 她冷哼着:“老娘嫌爷您老冻着我。” 话落,唇齿相触,一发不可收拾。 哦,是谁嫌谁来着。 嗯,是闻柒伸出手,勾着秦宓的脖子,凑上了自己的唇。 这只猫儿啊,没有半分柔软,她扎人时,会要命,挠人时,也要命,总归,是要了秦宓的命,要了他神魂颠倒,要丢魂失魄地魔障。 荣妃受封,举国同庆,前夜,宫里尤其热闹,红绸缠上了燕宫各家院头。 未央宫里,掌事的公公吆喝着:“动作快些。” “这些,这些都搬去华乾殿。” “……” 一箱一箱,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琳琅满目极了。 此等荣宠,简直刺瞎了人眼,宫人眼一花,险些绊倒,掌事公公捏着嗓音就来训人:“哎哟,你这不长眼的奴才,小心点,碎了这玉如意你就掂量自个的脑袋。” 那宫人脸都白了,越发战战兢兢了。 “都小心着点。” “这些可都是要送去华乾殿的,磕着捧着了,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 主殿里,正是忙前忙后,皇后娘娘领着宫人丫鬟,东西一箱接一箱往华乾殿搬,偏殿里,丫头小厮们踮着脚瞧热闹,心里嘘吁不已,两个浣洗的丫头忍不住就多嘴了几句。 “瞧见了吗?这等阵势,就是当年未央宫受封也不及一分。” “是啊,可惜了,闻家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然这专权的外戚可就要换主了。” “你小声点,这话叫姬皇后听去了,可有你罪受了。” “皇后才没空管我们这些奴才,要忙着明日的受封大典,还要忙着教诲秋冉县主呢,宫里谁不知道秋冉县主被常湘王殿下拒了婚,还腆着脸大闹金銮殿,姬家的脸面都叫她给丢尽了,皇后娘娘还不得好好拾掇拾掇姬家的面子。” “你这巧舌的贱婢。” “难道不是?” “也是,我要是秋冉县主,肯定没有脸面再出来。” “……” 隔着一条廊道,这欢声细语不断,说者无心,听者沉了脸,满眼阴鸷,直叫周遭气氛阴冷了。 一边的老嬷嬷慌了神,小心唤着:“县主。” 姬秋冉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偏殿里那两个浣洗的丫头,眸底翻滚着火星。 “乱嚼主子舌根,老奴这就去掌了那几个奴婢的嘴。” 老嬷嬷对着身边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正欲上前,姬秋冉摆摆手:“不用掌嘴。” 老嬷嬷迟疑:“县主,这?” 面目骤然狰狞,姬秋冉狞笑阴沉,道:“直接给本县主将这两个贱婢的舌头割了。” “是。”老嬷嬷身子一颤,唯唯诺诺退下了,原来,这姬家最是柔柔弱弱的秋冉县主,心狠手辣着呢。 “闻、柒。” 两个字,叫姬秋冉咬碎了牙,满眼阴沉将那娇俏的容颜都扭曲了几分,她拂袖转身—— “咣当!” 一阵碎响里,姬秋冉踉踉跄跄了好几步,眉目未抬,便嘶叫了一声,怒骂:“贱婢!” 滚了一地的胭脂水粉的铜盒,大红的绸缎铺了一地,被撞的那宫女顾不得捡起,连忙伏地,吓得满身是汗:“奴婢该死。” 姬秋冉一脚踩在那绸缎之上,微微俯身,掐住那宫女的下巴:“瞎了眼的贱婢,确实该死。” 那宫女一个腿软,趴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奴婢急着去华乾殿方才冲撞了县主,县主开恩。”颤着身子央求,叩首,“县主饶命,县主饶命……”脑袋头破血流也不敢停。 姬秋冉眸子骤然一凝,指着一地狼藉,声声阴沉:“这些都是给闻柒的?” 凤冠霞帔,步摇金钗,胭脂水粉应有尽有,可见华乾殿何等风头,更是扎疼了姬秋冉的眼,满腹的忿恨不甘在喧嚣。 “是,奴婢、奴婢奉皇后命,将明日荣妃娘娘受封用的凤冠霞帔送去华乾殿。” 姬秋冉忽然轻笑,细声轻问:“想要活命吗?” 那宫女抬眸,怯怯神色,却满眼精光:“请、请县主明示。” 姬秋冉俯身,伸手拂过那红绸锦缎,极尽奢华夺目的凤冠霞帔,在她掌心,一点一点拽紧,她道:“那就乖乖听本县主的话。” 天阴沉沉,夜里,恐是风雨欲来。 衍庆宫外,步履急切。 “皇上。” 寝殿里,炎帝卧床,骤然起身看着门口慌忙急事的金公公,半分也亟不可待:“可都安排妥当了?” 金公公合上殿门,小心翼翼言:“回皇上,皇陵的地形图已经送去了定侯府,万事俱备,便只欠明日受封大典这场东风。” 炎帝忽然大笑:“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眸底全是逼人的精光,“传朕旨意,常钰王领兵十万留守燕宫,燕统领率御林军沿路护送,定侯十五万人马把守皇陵。” “诺。” 话刚落,殿外又传来急促声响,声声催人焦灼,是御林军御前副统帅,他躬身上前:“皇上,常钰王殿下传来急报。” 一事赶着一事,是急报,不详。炎帝抬抬手:“禀。” “荣妃受封,燕都外,北沧使臣朝贺,常钰王恐兵临城下,奏请领兵前去查看,防患未然。” 荣妃受封,四方朝贺,这天,也确实难定,炎帝一番思忖,沉声道:“准。” “眼下唯有定侯能调配人马把守燕宫,可用老奴去传旨?” 一旨准奏,常钰王领兵出城,这燕宫腹地便只如空城,毫无防守。此举,怕是不止铤而走险,让人不得不防。 炎帝却道:“不用。” “定侯十五万人马全数用来看守皇陵和闻柒未免小题大做。”金公公神色凝重,甚是惶恐,“皇上,小心有诈,荣妃受封,多少双眼盯着瞧,常钰王殿下领兵出城,燕宫无人看守,若是——” 若是让人趁其不备,那燕宫必失守。 话未完,炎帝断言:“便是十五万人马,对上闻柒,朕也半分把握没有。”字字铿锵,尽是森然的杀气,他咬牙,“朕便赌一把,明日,朕要她闻柒有去无回。” 那个女子,便是这一国之君,也半分不敢大意。这大燕虎视眈眈者数不尽数,却只有一个闻柒,能叫炎帝此番倾巢而出,只搏斩草除根一劳永逸,却输赢不定…… 红绸锦缎飘摇,这燕宫笼着处处阴影,正是风云喧嚣,华乾殿里却烛火明媚,人儿痴醉。 流苏帐里,闻柒摇着二郎腿,她不动,扯着纱幔摇晃,榻旁,秦宓端着瓷碗,舀了一勺放在闻柒唇边,哄她:“张嘴。” 闻柒鼻子哼哼:“不喝!” 秦宓耐心极好,也不收手,声音越发柔软:“猫儿,乖,就喝几口。” 几时,宓爷这般软下姿态伺候过别人,要是旁的人,怕是喂的毒药也甘之如饴,倒是闻大爷,不从,还眨巴眨巴眼,装无辜,控诉:“宓爷,苦。” 宓爷摇头,继续哄:“爷放了糖,不苦。” 闻柒眸子一转,滴溜溜的:“那你试试。” 这模样,像坑蒙拐骗时的神情。 秦宓放下药,直接将闻柒抱进怀里:“闻柒,爷方才喝过了。” 嘿,不上当啊,木事,闻大爷有的是法子。 事情是这样啊,千古头一遭,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宓爷哄人喝药,也是破天荒了,咱天不怕地不怕的闻大爷怕喝药。于是乎,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宓爷百般哄骗,闻柒千方百计,结果,这是第三碗药,那可就急坏了殿外一干人了。 程大左手背拍着右掌心,急滴哟:“爷都喝了几碗了?” 齐三扳着手数:“这是第三碗。” 额,问前两碗哪去了? 第一碗,进了宓爷的肚子。 事情是这样的…… “乖,张嘴。”宓爷动作生疏笨拙,重在,声音那叫一个温柔。 闻大爷头一甩:“不喝。” 宓爷没法:“你不喝,爷便点你穴道。” 闻大爷哼哼唧唧:“爷,我想咬人。” “喝完了,爷让你咬便是。” 闻大爷笑眯眯,有商有量:“不如这样吧,爷喝一口,让我舔舔。” 点到为止,下面的,自行补脑,基于闻柒前科累累,基于宓爷色令智昏,可尽情添上黄色颜料。 总之,第一碗,闻柒就舔了几口,还是从宓爷嘴上蹭来的,能有多少料? 再说第二碗,还是进了宓爷的肚子,事情又是这样的,花样百出啊! 宓爷这次脸沉了:“闻柒,吃药。” 闻大爷乖顺极了:“好啊。”眨眨眼,猫儿似的狡猾,“爷,我们玩个游戏。” “别闹。” 闻柒下猛料:“我赢了,你喝一口,你赢了,我喝三口。” 毋庸置疑,又是宓爷从了。 要问玩的什么游戏?闻大爷取了个勾人的名字:爷,你敢吗?比如,闻柒敢将手探进宓爷衣服里,宓爷敢吗?不敢,得了,宓爷喝三口。再比如,闻柒敢吆喝来一众人,然后当众脱了宓爷的衣服,宓爷敢吆喝众人前来然后脱闻大爷衣服吗?敢吗敢吗?不敢,呵呵呵,又是三口。 这左三口,又三口,一碗药就见了底,闻柒这次可是舔都没舔上。 这是第三碗,里头指不定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哦,要问这是什么药啊?宓爷瞧了半天妇经,倒是猜猜,这是什么药呢?甭管是什么药,总之都进了宓爷的肚子,这可就急坏护主心切的的程大了,贴着门听里头动静,只听见闻主子欢快的大笑。 想必,这药又给咱爷喝了。 程大快哭了:“这怎么行?”那是女人家喝的玩意啊。 齐三很淡定,料准了:“爷还特意吩咐老十多煨着点,指不定那几盅药都要进咱爷的肚子。” 这话,在理! 程大一脸哭相:“闻主子欺负咱爷。” 齐三说:“闻主子说了,给爷驱寒。” 程大一个白眼丢过去:“什么驱寒,那可是女儿家滋阴补血的药,爷要喝了……”指不定要几窍流血呢?程大心都揪了,觉得要出大事了,可劲嘀咕,“爷哪里是闻主子的对手,到现在,爷倒是喝了不少,闻主子就、就,”简直难以启齿,程大一个粗人,都红了老脸,“就舔了两口。”咬咬牙,盯着窗纸,瞪着殿门上的人影,“流氓!” 嘎吱—— 殿门忽然推开,秦宓端着空碗走出来,脸色沉得厉害,唤了一句:“齐六。” 程大心虚,不打自招:“爷,我什么都没说。” 齐三翻了个白眼,无比鄙视,爷根本连姓氏排行都记不住,哪里分得清声音,上前,比程大淡定多了:“爷吩咐。” “去煎药。”说着,秦宓又补充了一句,“多煨着些。” 梁六盯着那空碗,心里咯噔:又被爷喝了。这下有些急了:“还煎药?爷,”声音很弱,胆儿很颤,“那药喝多了伤身。”爷心脉不好,那药又大补,又血气方刚的……想哪去了,总之,喝不得啊。 秦宓置若罔闻,俊颜微染绯色,道:“多放些糖,爷家猫儿喜欢甜的。” 爷,您确定不是您老喜欢甜的? 齐三尊令:“是,属下这就去。” 梁六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来着,秦宓冷冷一眼:“若再偷听,爷不饶你。” “是。”梁六憋屈地退到小角落。 这时,叶九过来,尾随的丫鬟小厮各自执了物件。叶九上前,躬身:“爷,未央宫差人送来了小主子的凤冠霞帔。” 秦宓眸子微沉,映出那锦缎红绸般妖娆,指尖执起那红色锦衣,瓷白指尖晕开浅浅杏黄的光晕。 这大燕皇室的凤冠霞帔,如何能批在他的女人身上。 骤然,眸光一冷,指尖光晕消散,秦宓薄唇轻启,一抹杀意:“迷人醉。” 叶九大惊:“爷,从未央宫一路送来,有机会动手之人很多。” 秦宓只道了一个字:“查。” “属下尊令。” 须臾,红帐轻摇,迷人眼,微醺。这南诏的迷人醉,当真醉人…… 秦宓掀开垂帘,轻声唤了句:“闻柒。” 窝在床榻里的人儿裹着被子便扑过去,一把撞进秦宓怀里,探出两只白嫩的小手,勾着秦宓的脖子,软软嗔语:“宓爷,咱不喝药好不好?” 秦宓俯在她肩上,呼吸渐进乱了,耳边,女子好听娇软的嗓音挠人:“嗯?” 秦宓身子一僵,嗓音竟是暗哑了几分:“乖,离爷远些。”抬手,终是不敢碰了她,手心全是汗。他苦笑,碰了那南诏的离人醉,他怎能进闻柒的帐子,简直会要了他的命……他抬手,轻轻推着怀里的人,声音轻颤:“乖,松手。” 闻柒不松,一把抱住秦宓的腰,闷着头可劲地蹭,撒娇卖萌占便宜:“连美人计都不管用了吗?”抬起小脸,眸子一转,泪汪汪,“宓爷,你好狠的心啊。” 她无心撩拨,却叫他满腹心思喧嚣了。 秦宓撇开眼,不看闻柒,微微沉了声音:“听话,别抱着爷,” 闻柒一愣,松了手,凝眉托腮,瞧了瞧秦宓闪躲的眼:“秦宓。” 他轻声应了,嗓音低沉得好似久酿过了,甚是醉人,当然,更是撩人,像……邀欢。 闻柒抬抬手扯秦宓的袍子:“你怎么了?” “无碍。” 声音迷离,眸光闪烁,连被闻柒扯开袍子露出来的脖子都是绯色的。 无碍?骗鬼呢。 闻柒骨溜溜一滚,就蹿进秦宓怀里,托起他的下巴:“给我看看。” 秦宓抬眸。 这一眼,直接便勾进了闻柒心坎里,醉眼迷离,水波荡漾,那几许微冷的清光竟是染了暖意,浅浅的绯色,碎了无数暗影。 媚眼如丝,原来男人也可以。 闻柒有点心猿意马,脸上很淡定,摸了摸秦宓的脸:“脸怎么这么红?”又摸了摸他的脖子,“身子也是烫的。” 秦宓一把扣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他垂首伏在她掌心,声音嘶哑得有些迷乱。 他说:“闻柒,爷难受。” 话落,舌尖轻探,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闻柒的掌心,轻柔,却灼热,眸子抬起,水汽迷离里,全是闻柒的影子,摇摇晃晃的深沉,灼热得有些烫人。 第二十一章:特封胤荣皇贵妃 “闻柒,爷难受。” 话落,舌尖轻探,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闻柒的掌心,轻柔,却灼热,眸子抬起,水汽迷离里,全是闻柒的影子,摇摇晃晃的深沉,灼热得有些烫人。 一寸一寸,他细细地舔,猫儿似的。闻柒掌心一颤,心尖都抖了,吞了吞口水:娘哟,真他妈勾人呀。 “咳咳咳。”她轻咳了几下,很淡定地收回手,就着那只被秦宓舔过的手支着下巴,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嗯,热血沸腾,饥渴难耐。”转了转眸子,凑上去看秦宓的脸,“爷,不是吧,那补血的药见效那么快?” 真的只是补血?怎么瞧着像那次羞花喝了一锅鹿血炖牛鞭的样子,咳咳咳,闻柒撇开眼,又吞了吞口水,怎么回事,她就舔了几口,怎么也口干舌燥了,妈的,那药真真是害人不浅。 “是迷人醉。” 声音嘶哑低沉极了,好生迷人,闻柒醉熏熏……诶,什么来着?迷人醉? 闻柒一个打挺:“靠,谁这么缺德,老娘非得弄死她。” 他揉了揉她紧蹙的眉头:“还好,你没有碰。” 她眉间,秦宓的手在轻颤,指尖发白,他额头全是汗,唇角抿得苍白,独独一双眸子绯色汹涌,覆满了情动。 闻柒抓着他的手,烫得惊人,她用脸蹭了蹭:“很难受?” “嗯。” “热不热?” 他伏在她肩上,含糊不清地应着。 闻柒心疼坏了,擦了擦秦宓额上的汗:“要不,”有点迟疑,一咬牙,“你把衣服脱了。” 说着,闻柒伸手就去扒秦宓的衣服。 秦宓按住她的手,重重喘息:“你给爷解吗?” 闻柒小脸一耷,小脸愁云惨淡的。诶,某些热血沸腾的时候,脱了衣服更热血沸腾。悻悻地收回手,闻柒甚是无可奈何:“我血光之灾,自身难保。”摸摸下巴,眉头一拧,“听说,这迷人醉,除了男女欢爱外,无解。” 丫丫的,她手痒,想挠人。 秦宓依着床榻,眸子半阖,颔首:“嗯。”哑着嗓子又道,“你离爷远点。” 闻柒往后缩了缩,巴巴地瞧秦宓:“受得住吗?” 秦宓摇头:“你在这,”一个字一个字好像从喉咙嘶磨出来,沙哑得不像话,“爷受不住。” 容颜染绯,眸光媚骨,禁欲般妖艳,竟美到了极致。 闻柒想,这等美色,她会按捺不住的,她起身,拂了拂裙子,撩起流苏:“那我走。” “闻柒。” 脚还没迈出一步,秦宓扣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灼热得有些烫人。他抬起了眸子,看她,强硬得有些固执:“不准走。” 不准走?这时候还大爷。 好吧,她不敢走,万一她走了,某些不长眼的女人进来了可怎么办?她得守着,寸步不离地守着,即便她自个犯罪,也断不能让秦宓犯罪!这么一想,她坐回去,离秦宓远远的。 “看样子快挺不住了,怎么办呢?”闻柒左思右想,手还被秦宓抓着,她动了动,没松开,她打着商量问,“爷,要不要小的给你找个女人来?” 秦宓情乱的眸子一紧,唇咬得发白:“你敢。” 闻柒点头,甚是满意:“嗯,不错,神智还在,还没*熏心。” *熏心……这个世间,除了闻柒,谁还能让他如此,他想,若非眼前是她,这迷人醉怎会这般难熬,偏生,他竟舍不得放手,纵这南诏的情花磨人,哪及闻柒…… “里头怎么样了?爷还熬不熬得住?”程大贴着门,满头大汗,急滴哟。 齐三也贴门:“闻主子在里头,怕是熬不住。” 程大抹了一把冷汗,跺脚了:“那怎么还不出来?” 齐三很淡定:“还没完事。” 程大眼皮一跳,嘴角僵硬。完事?什么事啊?这么一想,心肝都虚了。 这时,里头传出爷的声音,隐忍到了极致。 “爷难受,你给摸摸。” 程大脚下一趔趄,摸摸?不能摸啊,会摸出大事的。 闻柒犹豫了片刻:“说好了,只给摸。” 完了,要出大事了。 果然…… 闻柒薄怒:“秦宓。” 应得心不在焉,含含糊糊:“嗯。” “你够了!”闻柒大怒。 片刻安静,随即,一声河东狮吼:“靠,还往下?” 往下?往哪里啊? 程大恨不得一双眼扎进窗纸里头瞧一瞧究竟,耳朵往里挤了挤,下一秒,耳边震耳欲聋了:“再得寸进尺,老娘扒了你。” 没有半刻迟疑,喘息声里传来一个字:“好。” “秦宓,你丫流氓!” 流氓,流氓,流氓…… 程大耳边,两个字回声荡啊荡,鼻子一热,程大赶忙捂住。 素来淡定的齐三都有点不淡定了:“咱爷是不是太——”斟酌了一下用词,“太急色了点。” 程大一个冷眼丢过去,爆粗口:“屁!”激昂了,愤慨了,眼红了,脖子粗了,“闻主子耍流氓的时候还少吗?少吗?” 齐三想了想:“确实不少。” 程大得劲:“这次咱爷终于扳回了一次本,振了一次夫纲。”大笑三声,那个激动人心啊,“哈哈哈,大快人心!” 忽然,纸窗一颤,又一句惊天动地的呐喊。 “秦宓,少给老娘为所欲为。” 爷就是爷,威武! 闻柒又来一句:“老娘要在上面!” 程大眸子一瞪,竖起了耳朵。 “好。” 脚下一个趔趄,程大揉了揉脑袋,痛心疾首,爷,夫纲啊,夫纲啊! 齐三不厚道地掩嘴笑了:“这夜长着,还有得磨人呢。” “这样真的好吗?闻主子明儿个下嫁大燕那老头,今儿个和咱爷……”程大这老粗的老脸也是一红,又仰起了鼻子。 孤男寡女,什么摸摸,什么往下,什么为所欲为……这南诏情毒,傻子都知道怎么解的。 齐三笑得意味深长:“下嫁?”扯嘴笑了笑,“呵,闻主子肯,咱爷准吗?” 程大望了一眼寝殿摇曳的烛火,摇头。 红烛燃尽,明明灭灭已到了夜深,月色全无,暗了绯色的纱帐,静谧了,一声呢喃,轻柔得似要散去。 “闻柒。” “嗯。” 应得模模糊糊,床榻里的人儿昏昏欲睡,颤着眼皮没有睁开。秦宓拂了拂她的脸:“睁开眼看着爷。” 她缓缓掀开长睫,扑扇了几下,又合上,往秦宓怀里蹭了蹭,睡眼惺忪地喃喃:“美人,咱下次再战五百回合可好?今个儿闻爷累了。” 秦宓紧了紧怀里的人儿,凑在她耳边,耳语似蛊:“那你应爷一次可好?”亲了亲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他说,“明日,莫要披上那大燕的凤冠霞帔。” 半梦半醒,闻柒迷迷糊糊地应了:“好。” 秦宓轻笑,揉了揉她的发:“乖,好好睡一觉。”唇,落在她唇边,轻舔细啄,“就这一次,你要的,爷去给你抢。” 语落,秦宓抬手,指尖轻点闻柒脖间,她缓缓合了眸子,呼吸沉沉,眉头蹙了蹙,似乎不满,秦宓凉凉的指尖剔透,便落在了她眉间,缓缓轻拂:“闻柒,莫要怨我,我不愿你受这大燕百官朝奉,不愿你以荣妃之尊沐燕都臣民礼遇,不愿我秦宓的女人替他人挽发受封,那万民朝拜凤冠加身,待我回北沧还你。” 片刻沉默,他侧身,眸光深深笼着女子容颜,俯身,亲吻了她的唇,近乎虔诚地亲吻。 须臾,暖帐轻摇,秦宓起身:“将姬家那个女人带来。” “是,爷。” 后半夜了,也该换天了。 次日,天大晴,荣妃受封,燕宫外铺了十里红妆,宫中锦绣高挂,华乾殿里,闻氏胤荣县主凤锦加身,红绸覆面,凤冠霞帔以示尊崇。 辰时,衍庆宫来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七女,胤荣县主,特予百官礼待,今于皇陵受封,诰命二品荣妃,赐住荣秀宫,恩泽后宫,钦赐。” 城门擂鼓,爆竹轰鸣,天际,红光锦簇。 辰时三刻,百官朝拜,宫门大开,十万御林军踏着十里红妆,护凤辇出城,城门前万人空巷,礼乐欢呼震耳欲聋。戎马红妆,国婚以聘,如此盛宠,史无前例。 这日,漫天锦绣映红了大燕的天。这日,辰时开始,天便暗潮汹涌,只待东风,吹皱了乌云密布。 整整一日,大燕皇朝跌宕起伏,燕史里,却不过寥寥几笔,如是而记: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辰时,八方来贺,百官朝拜,万人空巷以迎闻氏荣妃,于皇陵,诰命天下。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午时,皇陵忽而轰鸣,尘土坍塌,百年皇陵尽毁,荣妃没于皇陵。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酉时,燕宫鸣起战鼓,定侯叛乱,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子时,闻氏荣妃救驾衍庆宫,定侯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二十,辰时,一旨诏书诰令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荣妃,德智兼备,退西北叛军救驾有功,朕深感恩泽,闻氏七女承露西宫载德大燕,安能荣朕国盛,特封一品胤荣皇贵妃,赐住长乐宫。” 衍庆宫外,跪了大燕文武大臣,一旨方落,大乱,百官哄闹,独不见闻氏胤荣皇贵妃。 整整半天,百官跪于衍庆宫外,请求面圣,至申时,宫人传令:“皇贵妃求见。” 百官抬首,只见十几人簇拥着,那女子一身大红的凤锦,额间垂了一枚莹润的坠子,已为后妃,却并未挽发,嘴里还叼着一缕墨发,好不恣意洒脱,她笑弯着眉,眸子莹润,道:“爱卿们好生勤快啊。” 噤若寒蝉,一双一双看尽百态的厉眸睃着她,她不急不缓,走近了,提着裙子走在百官之前,抱着手,站在衍庆宫的石阶之上,小手一挥:“何必行此大礼,爱卿平身。” “你!” “荒唐!” “……”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不止,却无一人敢高声置辞,只闻女孩儿清凌凌的大笑,边走边摆手:“乖乖哒,夜了,都回家陪婆娘去吧,不然跪了搓衣板本宫可概不负责。” 人儿已走远,徒留一干文武大臣呕心沥血,一个一个脸色绿得跟吃了苍蝇一般。 大燕胤荣皇贵妃,便如此模样,一国朝臣怎能不跪,怎能不请命? 女孩儿大笑,已然传到了衍庆宫内殿,惊了卧榻里的帝君,起身,慌张失措。 “皇上,皇贵妃来了。” 传令方落,女孩子声音便传来,嗪了肆意至极的笑:“哟,还躺着呢。” 长裙曳地,闻柒许是不习惯,提着裙摆,走得歪歪扭扭,尽散的墨发间仅插了一只金步摇,摇摇晃晃牵着额间的坠子滑动,好不灵气邪肆。 炎帝厉眸睃过:“赢头占尽,你还来做什么?”字字言语,尽是不甘,是忿恨。一国帝君三番两次于这一介女流手里血本无归,如何甘心,炎帝逼视,“你来向朕耀武扬威吗?” 耀武扬威?她闻柒是这么没品的人吗?她摇头:“不。”眯了眯眸子,笑了,“本宫看你这老东西死了没有。” 炎帝一口血气梗在咽喉,生生咽下,眸光染红:“你这乱臣贼子还活着,朕怎么会死。” 闻柒乐呵了:“乱臣贼子?”掩着嘴轻笑着,拂着裙摆落座,一条腿搭在案桌上,倒了杯茶,饮着,这才抬头,“呵,皇上莫不是忘了,本宫可是救驾的功臣,真正的乱臣贼子还等着皇上处置呢,皇上觉得是满门抄斩好呢?还是诛连九族合适呢?” 彼时,大燕上下皆知,昨日荣妃受封,定侯逼宫反叛,个中迂回无人问津,天下只道,奸臣定侯,功臣闻柒。 好,好,好,好个贼喊捉贼! 炎帝大喝:“是你!” 闻柒点头,喝着茶,漫不经心:“对,是我。”她抬眸,笑着勾唇,舔了舔唇边清茶,不急不缓地道,“是我闻柒砍了皇上你的左膀右臂,将您老那忠臣爱将变作了人人唾骂的乱臣贼子。” 天下怎知,怎知闻柒诡谲,怎知她能翻云覆雨、颠倒黑白,怎知她能灭了定侯十五万大军还让大燕史官瞎了眼辨不清乱臣贼子。 炎帝如刺梗在喉间,血腥翻涌:“你——” 她忽而摇头,懒懒接话:“哦,错了。”长睫轻抬,笑着看床榻上面色阴鸷的帝君,云淡风轻的恣意轻狂,“是你才对,是皇上你亲手砍了你的左膀右臂呢,嗯,便这么写,”她端着茶杯,仰着头,想了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侯谋反,朕念皇贵妃正沐恩泽,免诛九族,灭其满门。” 她要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甚至,借刀杀人…… 炎帝眸光猝火:“假传圣意,其罪当诛。” 闻柒淡淡然,语调一提:“哦,不从?”放下茶杯,她起身,拖着大红的裙摆,缓缓走近,“皇上可不是吐血吐糊涂了,知道这衍庆宫外跪了多少讨伐佞臣贼子的文武大臣吗?知道燕宫之外有多少盼着定侯伏诛斩首的大燕臣民吗?这圣意皇上不传?那敢情好,看看老来丧女的姬国公答不答应,看看定侯旗下陪葬的那十五万西北燕军答不答应。”一脚踩住了龙榻的垂帘,她踢着玩儿,嘴角莞尔,好似玩笑,抬眸,慵懒的调子补了一句,“看看本宫答不答应。” “昨夜午时三刻,皇陵捷报,荣妃殁。”炎帝扯着榻前垂帘,冲着闻柒近乎嘶喊,“为何你还活着?十五万定侯燕军全军覆没,为何你还活着?” 闻柒不答,笑着反问:“为什么呢?这啊,”托着下巴思忖,轻笑出声,“大概就叫做人品。” 人品?十五万大军覆灭,皇陵尽毁,她便用这样的戏言一语带过。 炎帝一口血,吐在了垂帘之上。 闻柒连跳了几步,衣裙仍旧沾了几滴血,她蹙眉,甚是嫌恶:“你个老东西脏了我的裙子了!”俯身,用手绢反复擦了擦,抬手便扔在了炎帝身上,哼笑着,继续气死人不偿命,“诶,也不知道姬家那位柔弱的县主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定是败光了人品,这辈子才被那皇陵的黄土白骨给埋了,可怜姬国公一把年纪到现在连女儿的尸首都没找到。” 炎帝瞠目结舌:“入皇陵受封的是,是——”张嘴,嘴角尽是血丝涌出,竟是发不出声来。 闻柒耸耸肩,不以为意极了:“兴许大燕皇陵那座庙太小,容不下本宫这尊大佛,再说,我闻柒的大名怎么能写进大燕的皇谱,你从,本宫还不依呢。”她微微俯身,晃着额前吊坠,“乖,等到了地下,去找找你那可怜秋冉后妃,虽说活着没有当你的妃子,死了可是入了你燕家的坟。” 他布下天罗地网,怎叫她…… “李代桃僵。”难怪,定侯捷报,荣妃已殁,难怪她毫发无损,难怪血本无归……嗪血的唇竟发紫,阴鸷得渗人,炎帝大笑一声,“闻柒,你好手段啊。” “斩草除根,皇上,你也好手段呢。”闻柒言笑晏晏,“只是本宫倒是不知道本宫的脑袋这么值钱,十五万西北定侯大军呢,”抱着手咋舌,恰似一脸惋惜,“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十五万大军,未能动她分毫,反倒葬于皇陵,炎帝一声嗤笑,倒进了卧榻。 金公公大呼:“皇上!” 闻柒上前一瞧究竟:“这就死了?” 炎帝骤然抬起眸子,一眼刺骨,铮铮逼人:“定侯十五万大军于皇陵全军覆没,昨夜燕宫之外的叛军到底何来?” 没死啊。闻柒有点遗憾,兴致缺缺,丢了句:“你猜?” 猜?她满腹心机,攻心攻计,却毫无章法,如何猜?然,毋庸置疑,那燕史笔下的十五万定侯叛军,是她夺权篡史的一腔筹谋。 “定侯叛乱?荣妃救驾?” 何等能耐,扭曲了燕史,将他大燕的天翻覆,任她步步为谋,占为己有…… 炎帝大笑:“好一个救驾有功,哈哈哈,闻柒!”笑着,嘴角血丝涌出,一国之君竟似疯癫,“你这个妖孽!奸臣佞妃,亡朕大燕。” “皇上,皇上!”金公公跪在榻前,老泪纵横。 “哈哈哈……”眸光涣散,狰狞扭曲了面容,炎帝仰头,高声大呼,“奸臣佞妃,亡朕大燕。” 大笑癫狂,声声绕梁不绝,渗人,发慌。 闻柒抱着肩,手指凑在唇边:“嘘,小声点。”忽而静谧,便只闻她笑语,“这啊,是个秘密。” 癫笑戛然而止,炎帝趴在榻上,呕血咳嗽。 “皇上,皇上!” “快来人。” “传御医!” “……” 一阵极火燎原的呼天抢地,然,殿门始终紧闭,金公公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这御前宫殿,早就换了主了…… 凝久,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推开了殿门,她懒懒依着一边,殿外些许清光落在她脸上,明朗璀璨极了,她微微惊了一下:“哦,本宫突然想起来一件棘手的事。”指尖缠着肩头的一缕发,她把玩了片刻,才道,“定侯将死,皇上你说西北那二十万大军怎么办?” 炎帝骤然睃视,满眼惊慌。 闻柒轻笑出声:“藤林三县,与西北倒是邻近呢。” 原来,不止如此,她野心勃勃…… 炎帝大喝,近乎嘶喊:“你妄想,妄想!” 闻柒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眸子一转:“金公公,要本宫亲自拟旨吗?” 金公公腿一软,跌坐在地。 半刻钟后,衍庆宫殿门大开,一旨令下。 “圣旨到!” 百官抬首,只见殿前,女子盈盈浅笑,踩着曳地凤锦,眸子清光徐徐,淡淡睨着殿前所跪众人。 一旨传下,绕着衍庆宫,声声不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侯谋反,朕念皇贵妃正沐恩泽,免诛九族,灭其满门。将不仁,罪不及士卒,朕感念西北大军昔日平定大燕之功,特赦重整于藤林三县,皇贵妃闻氏救驾有功,特赐荣宠以令三军。” ------题外话------ 有些疑问,下节分解,另外,妞们,冒冒泡可好? 第二十二章:借刀行凶,趁火打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侯谋反,朕念皇贵妃正沐恩泽,免诛九族,灭其满门。将不仁,罪不及士卒,朕感念西北大军昔日平定大燕之功,特赦重整于藤林三县,皇贵妃闻氏救驾有功,特赐荣宠以令三军。” 一旨刚落,百官之首的姬国公当下一声大喝:“荒唐!” 随即,附和声此起彼伏。 “闻氏不过稚龄,确实有失体统。” “不过三日,连迁三宫,实在——” “……” 百官面面相觑,皆扼腕摇头,满脸忧国忧民。忽而,宫灯打来,那凝眸嗪笑的女子便提裙而来,烛火下,长睫笼了青灰的暗影,竟衬得唇边浅笑越发明媚:“哟,还跪着呢。”她微微前倾,双手张开,扬起,端的是大赦天下的范儿,“爱卿,听话,都平身吧。” 言笑晏晏,顾盼生辉,十几岁的女孩嗓音带了特有的纯真。然,竟叫一个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朝臣们白了脸,满眼慌张。 闻柒胤荣,惹不得啊。 噤若寒蝉里,久久,唯有姬国公一声冷哼。 闻柒挑挑眼角:“国公大人好像对本宫颇有微词呢。” 耄耋之龄,姬国公一头发白的头发,一双鹰眸炯炯有神,字字威慑有力:“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闻氏之女如何能摄政大燕?一介女流,掌大燕三军,叫我泱泱大国如何自处,叫大燕武官何来颜面以对天下。”双手高举头颅,伏地,姬国公大呼,“皇上,臣请收回圣意。” 一边,振国大将军姬成鄞痛呼一声‘父亲’,随即也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叩首高喊:“皇上,臣奏请收回圣意。” 嘿,这对父子啊,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瞧瞧这苦肉计唱的。闻柒扯嘴,笑出一排白森森的牙,抱着手,瞧着好戏。 果真,这朝臣百官对姬国公这位前朝的老国舅大人那是马首是瞻,齐声高呼:“皇上,臣等奏请收回圣意。” “皇上!” 这失声痛哭的,可不就是苏国公大人。 闻柒眉毛一跳,吓到了,惊愕地盯着苏国公:“国公大人何故如此伤心,本宫险些便以为是苏国公府死了女儿呢。” 苏国公当下便吃了苍蝇一般,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姬国公也是老脸一白,更是撕心裂肺地喊:“皇上,老臣恳请收回圣意。” 闻柒提着裙摆走至姬国公前,大大方方受了他的叩首大礼:“看来国公大人身子硬朗着,那便跪着吧,继续叩,继续,本宫都听不到声音。” 姬老国公脖子一梗,弯不下去了,吊着一口气半天上不来,老脸青了。 闻柒懒洋洋的声音又道:“本宫看大人如此闲情逸致,您那爱女的尸体可是寻着了?” 姬老国公两眼一番,就欲昏厥。 “父亲!” 姬成鄞一声大喝,老东西大咳几声,一口气居然上来了。 丫的,这都不晕死?!闻柒瞠目结舌了。 姬国公咬牙,花白的胡子气得一颤一颤的:“家事,国事,安能相提并论,臣女福薄,不牢皇贵妃娘娘挂念。” “啧啧啧。”老东西气还挺长,闻柒甚是惋惜,摇着头,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姬秋冉也是造了孽啊,摊上你这么个要权势不要骨肉的老爹,想必要泪洒九泉了。” 姬老国公两腿一蹬,正欲再晕,姬成鄞一声震吼:“闻柒!” 这一口气又给震回来了。 娘的,还不晕死。闻柒恼了,小脸一摆,一拂衣袖,喝道:“大胆!”眸子冷冷一睨,敛了一身灵气,不怒而威,“本宫的名讳可是你能唤的,便是你三跪九叩的那位主子见了本宫也得唤一声妖孽呢。” 姬家父子傻眼。 大抵这跪了一殿的文武大臣,都在磨牙大骂妖孽,只是有几人敢做声?唯苏国公一脸痛色道:“闻国公戎马一声、侠肝义胆,竟教养出你这样不忠不义、牝鸡司晨的后人,那才该泪洒九泉。” 哟,这厢还扯出了陈年老账呢,那可真得好好算算了。闻柒掩嘴笑了,微微俯身蹲在苏国公跟前,撑着下巴,一副玩味的神色数着手指玩儿:“原来苏国公还记得本宫是闻家后人啊。”眨巴眨巴眼,抬眼笑得越发扎人了,“那两位国公大人可还记得闻家兵权天下?可还记得闻家大火灭门?可还记得闻家那几十万大军今日何去何从?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当日闻国公府家破人亡之时,西北定侯奉命领闻家大军二十万。”眸子缓缓一扫,不见半分冷意,微微敛了敛,那清光竟也灼人,“两位国公大人可知道剩下的那几十万闻家大军,如今改姓了什么?”眸子微眯,淡淡一瞥,“姓姬?还是姓苏?” 苏国公大惊失色:“你、你,你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啊。”闻柒笑了笑,不在意地摆摆手,“瞧两位大人老脸白的,怕什么?不做亏心事,鬼自然不会去敲国公府的大门。” 大燕兵权十分,闻家独占八分,一场大火,闻家兵权四分天下,定侯领炎帝令占其一分,余下的…… 这笔账,闻家七女,要清算了,第一个便是大燕国君,那么下一个……姬老国公虚软在地,满脸老态,斑白了的两鬓竟也有些颤意。 下一个,苏家,还是姬家呢?闻柒眸子微微一掠,撩起春风肆意的温婉,甚是善解人意,柔声道:“乖,都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怎么下笔,怎么慷慨陈词感天动地,本宫在长乐殿等着各位大人讨伐罢黜本宫的折子。”起身,拂了拂袖子,她懒懒道,“起驾回宫。” 宫灯打过,照着一路光华,女子提着长长裙摆,一步一步走得散漫,唇边漾着浅笑,哼了一曲小调,徒留百官呆若木鸡,双膝跪地,四肢百骸都毛骨悚然了。 人影儿远去,曲调萦绕,姬老国公一声叹息:“当日大火,怎么偏偏活了一个闻柒。” “闻氏佞妃,定是大燕祸乱。”苏国公抬首望去,竟是满头的冷汗,惊慌了鹰眸。 一个闻柒,足以覆朝堂,足以乱天下。她啊,要讨回闻家的账,手段无非八个字:大开杀戒,血雨腥风。 衍庆宫外,烛火微摇,拉长了洒在殿前的暗影,龙纹锦袍,一黑一白,都染了些许风寒,大抵站了许久了。 “原来不止是大燕皇陵,她要的是西北定侯的二十万闻家军。”黑衣冷颜,乃大燕常钰王。 身侧的男子抿唇一声轻笑:“空手套白狼,她倒是敢谋。”语气无奈,却掩不住眸底柔软,“闻柒这家伙!” 这般似怨似尤又爱又恨,自是燕湘荀无疑。 能叫大燕两位最属尊荣的男子沐这一身夜寒萧瑟的,便也只有一人了,她踩着灯火铺下的浅光,缓缓走来,眸子渐进亮着,忽闪忽闪的像极了明明灭灭的灯芯,融了一汪灼灼潋滟的光华。她生了一双好看的笑眼,微微一挑,上扬了几分,掩不住似要盈出眼睑的灵气,张狂不止,恰似不经意透漏的邪肆。 闻柒总是这般,便是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她也能勾起眼角那一丝猫儿似的坏气,在嘴角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站在远远的灯火里,她抬手大力地挥着,声音提高了许多:“嗨,两位王爷安好啊。”伸出掌心,她重重地亲吻了一下,再抛向空中,眨着一只眼,“么么么么么么哒。” 一开口,没谱没调,真真假假,痞气有之,邪气有之。到底,她何来这等肆意市井的言辞?总叫人招架不住、哭笑不得。 那厢又嘟着嘴‘嗯嘛嗯嘛’了几声,燕孝钰脸色有些僵:“闻柒。” 闻柒撅嘴,佯装怒了:“不乖,本宫可是长辈。” 那一身张扬的红色,宫装曳地,发间衔了九凤朝凰的金步摇,在额间垂下一抹莹润的吊坠,这身装扮,在后宫,便是皇后也不及。 不过三日,连迁三宫,钦封闻氏胤荣皇贵妃,这长辈的架子,她确实端得起来。燕湘荀冷哼,似恼,又似怨:“你可真狡猾。” “承让承让。”闻柒笑着拱手,一脸谦逊,“还多亏了两位王爷倾兵相助,不然,谁陪本宫唱这一出空城计。” 倾兵相助? 燕湘荀咬碎了牙,狠狠盯着她,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他恼极了,恼这小狐狸打着叛军逼宫的幌子唱了一出空城计,更恼自己一头扎进去,叫她为所欲为。 “救驾之功、定侯大军,”燕孝钰倒是沉得住气,沉着脸,一贯的没表情,“让你一人独揽,闻柒,你胃口可真大。” 闻柒反笑:“不然呢?分你们一杯羹?”耸耸肩,眸笼水波,漾开一圈一圈的笑,“两位王爷莫不是忘了,那攻临城下的十五万叛军是谁的兵?” 顿时,两位王爷哑口。她乱了千万臣民的眼,扰了燕史判官的笔,却独留他们二人清醒,清醒地做了一回糊涂的人。 半晌,燕湘荀从嗓子眼磨出一句:“那还不是着了你这狐狸的道。” 闻柒再拱手:“客气客气。”豪气地一挥手,打趣着道,“放心,本宫已经给你们找了定侯那个替死鬼,你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分明是她好处占尽全身而退! “你——” 不待燕湘荀气急败坏,闻柒就摆摆手打断:“不用谢谢本宫,照拂后辈是本宫这个长辈应当做的,两位皇儿不必心有愧疚。”皱着秀气的眉,好似为难,“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本宫入主西宫长乐殿,两位王爷备一份贺礼,本宫笑纳了便是。” 好个闻柒,吃了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 燕湘荀磨牙:“闻柒,你好生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这孩子真无邪。闻柒笑得邪肆得紧,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皇儿过誉了。”又厚着脸皮商量着,“夜了,要不两位皇儿就退下吧,别让宫里的美人等急了。” 燕湘荀用鼻子哼了一声,纹丝不动,燕孝钰一直沉着一张俊脸,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哟呵,不就是借了十五万叛军嘛,怎么还赖上了?闻柒眉毛一挑:“不走?”罢了,闻柒大人不计小人过,笑得端庄大气不拘小节,“那本宫先行一步,不然晚了可是要跪算盘的。”眨眨眼,一脸谄媚,“懂滴懂滴。” 懂?懂什么?谁懂谁不要脸! 看着闻柒一蹦一跳欢欢喜喜地打灯走远,燕湘荀咬牙:秦宓那个不要脸的…… “昨夜你为何出兵?”燕孝钰忽然沉声问道。 燕湘荀收回眸子,淡淡睥睨,懒懒反问:“那你又为何出兵?” 燕孝钰不答,反笑:“她算计的可真准。” “她可不是你能惦记的。”扔下一句阴阳怪调,燕湘荀冷哼了一声,甩头就走。 燕孝钰失笑。闻柒那个蛊惑人心的家伙…… 夜了,三更声响,昨夜便也是这般时候,变了天,燕宫鸣起了战鼓,震耳欲聋,响彻了燕都。 这战鼓,传到了燕都城郊。 “何处鸣鼓?”燕孝钰凝神,眼眸沉了沉。 营帐外,守卫回道:“王爷,是燕宫方向。” 闻柒…… 毫无迟疑,他便想到这个名字,掀开营帐,燕孝钰看着燕宫的方向:“那个家伙,又要翻天覆地了。” 这时,哒哒马蹄由远及近,徐副统领翻身下马,行色匆匆,不待下马,先言:“王爷,燕宫急报,定侯率大军逼宫造反。” 燕孝钰面色微变:“定侯?” 徐副统领脸色凝重:“燕都谁人不知,定侯愚忠至极,怎会叛乱?其中必定有隐情。” 燕孝钰置若罔闻,望着远处灯火怔怔出神,轻喃:“她到底在算计什么?” 她?谁?闻柒! 近来,那个女子总叫王爷失神。徐副统领谨言:“王爷,小心有诈。” 燕孝钰久久沉吟,俄顷,眸色深沉,灼灼逼人,他道:“传本王令,整军回宫。” 言辞间,有些急促,竟是不容置疑。 徐副统领大惊:“何以出兵?何以缘由?王爷——” 燕孝钰一眼幽深,全是坚定地暗沉色:“调虎离山也罢,引蛇出洞也罢。”他抿唇,侧脸昏暗不明,照不进光华,字字沉沉,“本王要见她。” 徐副统领无声叹着,对外传到:“传王爷令,整军回宫。” 为何出兵?为了那个女子。这一行,怕是凶多吉少…… 夜里,震天的轰鸣,鼓声雷动,惊了燕宫六院,常湘殿里灯火通明,暗影下,人影行色匆忙。 殿里的掌事公公一路小跑进来,慌忙急事地喊着:“殿下,出事了?” 燕湘荀从软榻里一个跳起,一脸惊乱:“可是闻柒出事了?” 闻柒闻柒,殿下满脑子就想她。小喜子公公抹了一头的汗,回:“是燕宫,是定侯叛乱了。” 燕湘荀一听,脸色稍霁,躺回软榻,翘着二郎腿,兴致缺缺:“那个愚忠的老古板怎么会造反?”端起一杯茶,转念一想,洒了茶水,又慌张了,“定侯造反了,那闻柒怎么办?” 闻柒闻柒,还是闻柒! 小喜子嘴角扯扯,声音猫儿似的,小声嘀咕:“殿下,早时宫外就传来消息,荣妃娘娘她还埋在皇陵呢,尸骨、尸骨不见。” 话才刚说完,燕湘荀一个杯子砸过去,一杯滚烫的大红袍烫得小喜子直吆喝,抱着烫着的腿,直冒冷汗:“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燕湘荀一脸阴气沉沉:“你敢咒她,本王这就让你尸骨不见。” 小喜子哭丧着脸,连忙道:“奴才知错,殿下饶命。”难怪这消息一传来,常湘殿就伤着了好几个宫人,这话,小霸王听不得! “就是那十五万大军都葬在了皇陵,闻柒那厮也不会让自个身上沾一片尘土。” 对此,燕湘荀似笑,恼怒没有,不知哪来的几分洋洋得意。 “是是是。”小喜子连忙附和。 燕湘荀刚慢悠悠躺下,又忽然坐起:“定侯逼宫,她去哪里了?”脸一沉,眸子都跳了,一张俏生生的俊脸全是惊恐,“不会真被生擒了吧?”咬牙,骂了一句,“定侯那个该死的!” 是是是,该死该死,居然不长眼敢动殿下心坎上的人儿,只是事已至此……小喜子迟疑:“殿下,您,您,”壮着胆子,“您不担心皇上的安危?”眼下,可是定侯造反啊! 燕湘荀敛眸,想了想:“本王自然是心系父皇。”抬抬手,“去凌国公府传本王旨意,出兵护驾。”慢条斯理地从软榻上起身,拿了件披风,“本王要亲征。” 小喜子愣了,王爷,您确定是去救驾? 燕湘荀眼一冷:“再杵着不动,耽误了本王御前救驾,本王剥了你的皮!” 小喜子脚底生烟:“奴才这就去!” 御前救驾,指不定救谁呢,总之这一行,准没好事,偏生,几头驴也拽不回常湘王殿下。 子夜三刻,燕宫外,万马奔腾,烽火通明。 越发逼近宫门,火把高扬,照着千军万马,戎装萧萧,竟是两路人马,顿时剑戟铿锵,出了鞘,一触即发。 高坐战马,燕湘荀持剑:“你怎么也来了。” 刀光剑影里,映着那端人一张俊脸冷沉,戎装铠甲泛了冷光,只道了四个字:“捉拿逆贼。” 逆贼?久不闻声响,竟是静谧至极,唯有千军万马里风吹军旗的呼呼作响,忽而,宫墙之上,一抹烛火骤亮。 剑戟出鞘,直指上方,抬首,无数双眼望见了宫门之上,那人儿坐着,晃着两条腿在城墙外,风撩起裙摆,墨发飘扬着,遮了半张小脸,一手提着一盏灯,一手摇着一面旗子,挥了挥手,宫灯打着旗影摇晃,她冲着下边大喊:“嗨,两位皇儿么么哒。” 燕孝钰微愣,半天,从唇边挤出两个字:“闻柒。” 宫墙上的女子摇着军旗嘿嘿一笑,宫灯打亮了,照着那旗子,书着一个字:定。 西北定侯的军旗! 燕湘荀惊了:“怎么是你?” 不见叛军,不见定侯,不见烽火硝烟,只见宫墙之上摇旗浅笑的女子,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乱。 唯有闻柒不惊不乱,捂着小心脏在城墙上翻滚来翻滚去,摸爬滚打作状可怜:“瞧这一脸不乐意,太伤本宫的心了。”撑着下巴,泪眼汪汪,“这黑灯瞎火天寒地冻的,还有谁同本宫这般命苦,忍着风霜雨露,形单影只地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本宫两位皇儿。”哭天抹泪,她大喊一声,“本宫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这家伙! 燕湘荀胆战心惊着,看着那人儿扒着城墙滚来滚去,时而还一只脚倒挂,整个身子勾到城墙下面。 五十米高墙,她就不能安分点! 燕湘荀眼皮直跳,坐在马上大喊:“闻柒,你够了。”跳下马,站在城墙下,招招手,“快下来!” “来嘞!” 闻柒一声吆喝,扔了宫灯,随即一滚,倒勾城墙的腿一撒—— 燕湘荀惊呼一声:“闻柒!” 五十米高墙,她就这么跳下来?! 骤然,那呼啸的西北军旗飘扬,于半空中,缓缓坠落,伴着那人儿白衣翩翩,墨发妖娆。 咚! 宫灯落地,一双绣鞋踩着灯芯,捻灭了光晕,那人儿毫无预兆便站在了燕湘荀眼前,笑靥如花,他却苍白了脸,毫无血色,怔怔看着闻柒,她扔了手里的军旗,慢悠悠解着掌心缠绕的绳子,还一边对着燕湘荀眨眨眼:“瞧,你还是担忧本宫不是?”嘴角一扯,露出几颗大白牙,“乖,给个笑脸的说!” 笑脸?如此高台,她仅持一根细若游丝的绳子便这么往下跳,他还怎么笑得出来,脸色沉得一塌糊涂,燕湘荀大怒:“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只是别脏了本王大燕的城墙!” 闻柒嘻嘻笑着,不恼。 “闻柒。” 燕孝钰唤了她一声,却什么都没说,沉着的脸还是沉着,只是额间有些许细密的汗。 十几万大军噤若寒蝉,铁骨铮铮的男儿竟个个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女子,一言一行,都叫人心惊肉跳。 瞧,都吓着了。 闻柒讪讪,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嘿嘿,放心,本宫飞檐走壁水上漂,都是杠杠滴!” “哼!” 燕湘荀只用鼻子哼了一个字。 这孩子,真别扭!闻柒眸子亮晶晶地看他:“湘荀皇儿,本宫当真等你等得好苦啊。” 燕湘荀脸色不善,语气很冲:“等我作何?” 闻柒气势磅礴,一脚踩在西北定侯的军旗上,抚着小蛮腰指点江山:“等两位皇儿带着大刀、领着大军,踏着烽火狼烟策马而来,”小手临空划了一道,正气泠然,“劈山救母!” 啥子?劈山救母?那座山?哪位母?风呼呼刮着,宫门前十万御林军与五万凌家军的将士呆如木鸡,个个傻了眼。 死寂,死寂…… “领着大军?”燕孝钰忽然沉声道,“闻柒,你可是算准本王会领军前来?” 一语道破,那前后不着调的话,便只有这一句,露着玄机。 闻柒抬抬眸,笑了:还是孝钰皇儿有觉悟啊……她一脸洋洋得意:“瞧瞧,这是谁家皇儿,多聪明,多孝顺,多听话,多威风,多——” “报!” 一声急报,闻柒悻悻住嘴,安分极了,眸子四处转悠,竖起了耳朵听着。 “回禀王爷,宫里宫外四下无人,不见定侯大军。” 话刚落,燕孝钰一声嗤笑:“空城计!”侧眸,微弱的火光映出了闻柒的眉眼,“闻柒,是你搞的鬼。” 闻柒拱拱手:客气客气。 “什么叛军逼宫,你在玩什么把戏?”燕湘荀眸子笼着闻柒,缠着不放,“根本没有十五万叛军,这燕宫不安分的,便只有一个你。” 又着了她的道…… 闻柒摇头,一脸无辜,四指对天:“冤枉,苍天在上,本宫闻柒乃良民,大大滴良民。”说着,摸着下巴呵呵一笑,很不正经,“本宫不过擂了几下城墙上的战鼓,顺带挥了几下定侯家的军旗,两位皇儿就巴巴地来劈山救母了。”她一口咬定,“本宫是无辜的。” “三更半夜,于燕宫城墙擂响战鼓,还打着西北定侯的幌子。”燕湘荀咬牙,寻着闻柒的眸子灼灼地看,“好个无辜的良民!” 闻柒又拱手:承让承让。 “虚张声势引本王前来,闻柒,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柒眸子一转,极是专注地看着燕孝钰,托腮凝眸思考:“做什么啊?”拖着长长的语调,尾音还没落,她俯身,捡起踏在脚下的军旗,抬眸看着高处,“嗯,远了点。” 话落,脱手,那军旗飞扬而出。 咚! 咚——咚——咚! 一声擂鼓响彻,三声回音,久久不散,众人抬头,只见那西北定侯的旗帜插在了宫门的战鼓之上,迎风飘扬。 精准!有力!这等手法…… 十几万将帅瞠目结舌,死寂声中,风吹旗扬,伴着女子清幽悦耳的轻笑:“羞花,去衍庆宫传旨,便说,”微微顿了顿,片刻思忖,声声绕着风声,字字铿锵,“定侯逆反,叛军逼宫,十五万大军已兵临城下。” 宫墙之上,有人应了一声‘喏’。 “闻柒!” 燕湘荀喊她,她置若罔闻,对着一位将士笑着:“兄台,借火一用。”不待那位兄台反应,她便接过了火把,转身,便去取燕湘荀马背上的弓箭。 燕湘荀一把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夜里暗,本宫怕城墙上的几位大哥看不清十五万叛军。” 说完,拉弓,一瞬飞出,骤然,城墙的烽火台亮起了,顿时,烽火通明,鼓声响彻,城墙之上,一声大喝:“叛军逼宫了!” 燕湘荀怔愣,不可置信地看着闻柒:“哪来的十五万叛军?” 闻柒扬扬下巴,手指一指:“喏。”对着宫门前千军万马挥舞小手,笑着道,“同志们辛苦了。” 十万御林军五万凌家亲兵,转瞬,为叛军,此番,这作乱逼宫的叛军,无中生有了。难怪,不见定侯叛军,唯有单枪匹马的女子。 她啊,要借刀行凶,或者,趁火打劫…… “闻柒,”燕湘荀微微红了眸,全是黯然,“你陷害本王?!” 闻柒摇头,否认,很果断:“哪个说的,拖出去斩了!” 假意逼宫,设了一出空城计,请君入瓮,借兵叛乱……燕湘荀问:“闻柒,你安得什么心?” 闻柒拍拍胸脯:“当然是一颗山丹丹红艳艳的好心良心善心,本宫是那种以怨报德的小人吗?怎么可能!”踢了踢脚下的西北军旗,笑得眯了眸子,“放心,替死鬼已经给你们找好了。” 西北定侯……她倒是打了个好幌子。 “你没入皇陵。”戎装森冷,同燕孝钰眸光一般,冷彻,“定侯在哪?十五万西北燕军又在哪?” 闻柒晃了晃脑袋,挠着后脑勺,眼珠子一溜一溜。 “死绝了。” 嗓音濯清,微冷,沐了夜寒,从远处而来。 燕孝钰回头,森冷的赤铜戎装之后,男子一袭绯衣,独立微暗的夜里,白色绒裘的披风曳起了一角,他容颜笼了暗影。 风华绝代,美若惊华…… “秦、宓。” “是你!” 惊吗?不,闻柒在,他来了,不惊,只是有些慌了,天家两位王爷竟都乱了阵脚,甚至寻不到缘由,便是那烽火灼灼时,也未曾如此慌乱。 原来,是他,站在闻柒身后。 “小宓宓。” 她撒腿,就扑过去,旁若无人一般,还是那般明媚的笑,只是多了些微不可见的柔软,拉着秦宓的袖子,“怎么才来,这黑灯瞎火天寒地冻的,人家怎这般命苦,忍着风霜雨露,形单影只地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宓爷。” 还是这般言辞,几乎原封不动的插科打诨,只是,言语里,多了一抹娇俏。 她啊,时而像狐狸,时而像猫,此时柔软得猫儿似的。 秦宓牵着她的手,走过十万御林军,灼灼睃视的一双双眸子,秦宓的眼底却只映了一个女子,语气似乎薄怒:“你怎生一刻也不让爷省心。”解了绒裘披风,他细细给闻柒系着,敛着眸子动作生疏,却自然“天寒地冻的,你出来做什么?” 闻柒抱着披风,用脸蛋蹭了蹭,泛着绯红,眸子闪闪发光:“我来沾沾光,贪贪功,蹭蹭宓爷的英明神武。” 秦宓浅笑,他抬手接过闻柒手里的弓箭,指尖一点,箭尖燃起火光冉冉,看着闻柒:“爷准了。”话语时,箭离弦上,眸子不曾抬一分,自始至终笼着女子容颜。 一箭两矢,左右离弦,竟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只可见一箭刺进了宫门,顿时,火光灼灼。 秦宓揽着怀中女子,容颜清冷,道:“传话下去,荣妃御前救驾,灭十五万定侯叛军。” 火光大作,片刻,燃了一片城墙。御前救驾……怕是另一支箭,射去了衍庆宫。 闻柒道,贪功,秦宓便烧了燕宫,言,灭十五万叛军。 燕宫前,大军乱了阵脚,只知,秦宓一人,可敌千军万马,若痛下杀手,那么…… “以一人之力。”火光笼着燕孝钰,脸色发白,“你敢?” 灼灼星子融于他眸间,竟是冷的,秦宓道:“撤?还是殁?” 撤,定侯叛乱,十五万叛军殁,不撤…… “全军听令,”燕孝钰眼沉似铁,一字铿锵,“撤!” 这御前救驾的功,闻柒要揽,不撤,便只有四个字:大开杀戒。 “殿下!” 燕湘荀死死咬着牙,不动一分。他不甘心,被闻柒借了势,还要夹着尾巴逃。 “殿下,宫门将开,这叛军忤逆可是杀头的大罪啊,何况……”秦六爷怎么会留下活口,领军统领大喊,“殿下,撤吧!” 他如何不知,留下,便是逃得过秦宓,也逃不过这逼宫叛乱的大罪,这御前救驾的功,闻柒贪定了! “闻柒,本王走。”他灼灼眸光看着闻柒,字字咬得极重,“不为五万凌国公府亲兵,为你,本王降了。” 片刻,燕湘荀道:“撤!” 十五万大军撤离,宫门火光大作,片刻,燕宫中有人大呼:荣妃救驾,十五万大军覆没。 第二十三章:贵妃娘娘要侍寝 十五万大军撤离,宫门火光大作,片刻,燕宫中有人大呼:荣妃救驾,十五万大军覆没。 漫天火光,映在闻柒的眸里,而她,偎在秦宓的怀里,耳边,嗓音似是迷离,撩着心,丝丝入扣地钻进去,他说:“闻柒,以后不准攻心。” 不费一兵一卒,大胜十五万大军,凭的,不过是她一腔心计,算了千军万马,也算了人心叵测。 他心惊,竟不差分毫。 闻柒笑着,眸儿弯成月牙儿,碧波划过:“不然呢?” 不然呢?他替她,定是血雨腥风。 闻柒问:“秦宓,要是今夜我不来,我想要的,你打算怎么给我抢来?” 秦宓拂着她的肩,绕过灼灼火星,越行越远,言:“爷单枪匹马够不够?”凝眸,睃着闻柒的含笑的眉眼,又道,“或者,南郊城外五万北沧暗卫?” 闻柒失笑,直摇头。 秦宓抓着她摇晃的身子,抱在怀里,眸子锁着她,轻咬着她的耳边道:“掀了燕宫足矣。” 闻柒咯咯直笑,是啊,足够了,一个秦宓,一支北沧精兵,血洗大燕都够了。 咱宓爷啊,弹指杀伐。 闻柒笑得欢了,秦宓捧着她的脸便亲,叫她躲开了,一根手指撑着秦宓的肩:“还好我来了,咱家爷金贵,便是五万暗卫我也舍不得伤了。”秋水剪瞳笑出了春露,蒙了淡淡水汽,闻柒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空手套白狼。” 这家伙,心黑着呢。 秦宓轻笑:“你怎不怕你借来的十五万大军反咬你一口?” 人心善变,攻心,太过步步惊心,她倒是信手拈来,平白让他胆战心惊。 闻柒眨眨眼,扑闪的长睫蝶翼似的:“我怕什么?不是有你吗?便是我不能大胜那十五万大军,你也定是会为我挡下千军万马,你舍不得我伤了分毫我还需要怕什么?”拉着秦宓的衣袖,踮脚,一口咬在他侧脸,蹭了他一脸口水,笑得合不拢嘴,“你才舍不得呢。” 瞧,这小狐狸多会攻心,精准得不差分毫。 秦宓吻了吻她水光清妖的眸,笑道:“嗯,爷舍不得。” 闻柒笑得花枝乱颤,搂着秦宓的腰,小手四处作乱,好不闹腾,秦宓抓着她的手指,便放在唇边轻咬:“总是闹爷,爷便应该将你困住。”拢了拢被她扯乱的披风,秦宓蹙眉,“还以为你最早也要明日醒来,爷便不该对你手软,省得牵肠挂肚。” 半敛的眸,融了冰天雪地,是微暖的流光,秦宓啊,总是舍不得责怪,便是昨夜那半招,也留了三分力道。 闻柒不满,小脸又是委屈又是怨尤:“爷,咱下次别玩点穴,我保证安分守己。” 不玩点穴,那皇陵,她怕也是要去闹一闹。 秦宓将缩成一团的女子抱在怀里,走得极缓:“你若安分守己,爷会更牵肠挂肚。” 她这般性子,若要安分守己了…… 确实,很让人担忧啊!闻柒很有自知之明,点头苟同,抱着秦宓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懒懒的语气似乎有些倦了:“世间女子何其多,宓爷,你选了最闹腾的一个,便注定要受此番牵肠挂肚的苦。” 秦宓轻笑,她倒是很有觉悟。 闻柒眸子一凝,弯成了新月,瞧着秦宓,笑笑:“要退货吗?亲,包邮哦。” 嗯,眸子弯弯,笑里藏刀。 秦宓亲了亲她被火光染红的脸,唤了一声:“猫儿。” 几分缱绻,散不去的旖旎,清幽懒谩得不见痕迹般,缠绕进她耳里。 猫儿……闻柒想,分明肉麻来着,只是为何秦宓唤着,总叫她心痒,她有些心猿意马地应着:“嗯。” “你知不知道爷有多喜欢你。” 一双融了世间妖娆的眸,极少像此时这般,缠缠绕绕着欢愉。一笑一倾人,倾国倾城,大抵如此。 闻柒不由得伸出指尖,轻轻缓缓地拂他的眸子,撩着他长长的睫毛玩儿,分明冷冰冰的一个人,睫毛却是软软的,秦宓由着她闹,她笑嘻嘻地拂着,摸着,又蹭蹭他的脸,漫不经心地问着:“多喜欢?我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你给不给我摘,我要天下江山你帮不帮我抢,我要杀人放火你替不替我毁尸灭迹,我要生若惊世死为枭雄你随不随我黄泉碧落?” 秦宓轻笑,并未言语,她应该知道的,束手无策为何。 闻柒不依不挠,托着秦宓的下巴,胡乱地亲着,市井大爷般:“有多喜欢,来,说给闻爷听听,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什么江山如画不敌眉间朱砂,什么生生世世三生三世此情不改,越肉麻闻爷越喜欢,” 分明攻心,还要堂而皇之让人束手投降,这般露骨,秦宓拧眉,抓着她作乱的手:“闻柒,不要贪心。” 闻柒挑眉戏笑。 她啊,哪止贪心。 秦宓轻叹,拿她没法,那些缠绵悱恻的话他断然是说不出口,伏在她肩上,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久久才低沉开口,嗓音些许暗哑:“只要爷好不好?爷把自己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秦宓,连同他的命,他的灵魂,他的所有。”他微微抬眸,看闻柒侧脸,长睫轻颤,俯上去舔了舔,缠绵细语地哄她,“就只要我,好不好?” 闻柒愣住,眼底,咫尺便是一张叫人失魂落魄的俊颜。诶!什么攻心计,哪里比得过宓爷的美人计。 她投降:“好,我只要你,我不贪心。” “猫儿,真乖。”秦宓哄猫似的,亲亲她的耳朵。 心都痒了,闻柒缩了缩,想着,娘哟,亏了,她不贪心,贪心的是宓爷,爷要独占,这是堂而皇之地搞独裁啊! 嗯,不好,不好!“只要你啊……”闻柒溜了一圈眸子,思前想后一番小脸这才明媚,“反正天下江山是你的,金山银山是你的,别人的也是你的,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她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都是我的!” 这黑心的家伙,肠子都是黑的! 秦宓眉宇轻蹙:“爷亏了。”俯身去咬她的唇,宓爷只强调一句,“你是爷的。” 天下江山,金山银山……闻柒有种赚翻的嗨,大手一挥,整个一地痞无赖:“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你敢不从,就地正法!”勾着秦宓的脖子就一通贼笑,忽然—— “额!”打了个嗝,闻柒小脸一皱,梗着脖子,“额!笑岔了。” 这是什么来着?现世报!所以说呢,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 秦宓脸便沉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拍着闻柒的背:“乖,张嘴。” 顺了几口气,闻柒大手一挥:“没事!”咧着嘴,继续贼笑,典型的伤疤还没好就不记得疼。 秦宓不由她闹,直接把她捞进怀里,扬手便打落了燃着的南宫门,火星子落了一地,他踩着一地灼木,绯色的袍子染了些灰黑,怀里的人儿未染纤尘,他问:“闹了一夜,累不累?” 闻柒没骨头地蹭秦宓,哼哼唧唧了一声才抬头:“小宓子,闻大爷累了,蹲下,闻大爷要背。” 这流氓,耍完地痞,耍大爷。 “爷抱你,你睡会儿。”秦宓揉了揉闻柒眼底的青黛,大概倦了,她眸子懒懒地敛着。 闻柒不依,小手一通挥着,眯着眼扯着嗓子喊:“抗旨不尊,打入冷宫。”说完,恶声恶气地补上一句,“不得侍寝!” 怎么不是就地正法?不得侍寝的话…… 秦宓没有犹豫,蹲下:“上来。” 如此清贵骄傲的男子,弯下了腰,任一身衣袍垂地染了脏污,闻柒洋洋得意地想:是我的!都是我的!随即,一个扑去,跳到秦宓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凑向秦宓的脸:“嗯嘛,嗯嘛,嗯嘛,么么哒。” 好吧,亲了秦宓一脸口水。 “别乱动,抱紧爷。”唇角,扬起,秦宓眸间,亮如星火。 闻柒一只手抱住秦宓的脖子,一只手蹭到他脸上,可劲地占便宜,再卖卖乖:“本宫家小宓子这么乖乖哒,有赏!”凑上去甚是乖巧地舔了舔秦宓的耳垂,瞧见泛了淡淡绯色才得意地笑了,很大爷地吆喝,“和本宫说说,小宓子想要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本宫也给你炸下来!” 耍完大爷,又开始耍流氓了! 秦宓问:“什么都可以?” 豪气冲天,闻柒一拍胸脯:“当然!”说完闻柒咬着舌头,眸子乱瞟,有点没底了,万一真要星星怎么办?怎么炸啊?油炸? 默了片刻,秦宓回过眸子:“闻柒。” “额?”闻柒心猿意马。 秦宓说:“爷要独宠。” 眸子妖娆得勾人,神色正经得……引人犯罪。嗯,爷是认真的。 闻柒嘴角一抽,双手缠上秦宓的脖子:“宓爷,咱能要节操吗?” 这玩意,她有吗? 秦宓侧过脸,亲了亲闻柒的脸:“闻柒,爷是认真的。” 闻柒嘴角又一抽,干笑:“宓爷,咱能认真地要节操吗?” 秦宓不语,敛眸,低头,轻轻咬着缠在脖间的小手,耳边,女孩儿轻笑出声,扬起了头,城门后的火光映进了眸底,她唱着:“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岸上走,说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城墙上救火的一干守卫,抬头,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好像觉得日月无光。 这小曲儿,也是醉了。 次日,胤荣皇贵妃荣迁长乐殿,人逢喜事精神爽,阳光明媚照人暖。 长乐殿,锦绣奢华。 四宫之首的西宫,还能寒酸了?瞧瞧这早膳,光是甜品吃食就摆了几十碟,整个早上,闻柒乐得合不拢嘴,吃得翻了肚皮,躺在秦宓怀里,端着一盘糯米团子放在手里吃,没瞧见秦宓越蹙越紧的眉。 程大道:“爷,漪兰殿来请。” 秦宓顾着给闻柒擦手:“等着。” 漪兰殿?闻柒一个打挺,嘴里还咬着个糯米团子,声音也同那糯米团子似的,香香软软的:“惠妃?” 可不就是北沧惠恭长公主,咱宓爷的亲姑姑。闻柒丢了个糯米团子在嘴里,脑子盘算着这姑侄两要作甚。 “闻柒。” 闻柒继续往嘴里塞糯米软子,这玩意,软软的,甚好。 秦宓接过她手里的碟子:“这个吃多了会积食。”推过去一蛊汤药,“喝点汤。” 闻柒瞟了一眼,黑乎乎的,据说是滋阴补血的药膳,闻柒揉着腹下,突然觉得有点痛经了。 嗯,那本妇经,回头一定得藏起来。 闻柒笑眯眯:“小的遵命。”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又吹,没往嘴里送,眼珠子一眨一眨的,转悠着几圈,抬起眸,“宓爷,你姑姑喊你去吃早饭呢。”说完,又很老实地吹着汤药。 秦宓这才起身,道了句:“看着她吃完。” “是,爷。” 叶家姐妹开始头疼了,闻柒低着头,眯着眼笑,舔了一下勺子,苦得牙齿一抖,又抖回了碗里。 秦宓俯身过去,揉了揉她的发:“爷很快便回来,你安生待着。”想了想,又道,“不准去华清宫。” 闻柒敬了个军礼,有模有样的道:“小的遵命。” 又亲了亲她还沾着糯米清香的唇,秦宓才走出长乐殿,闻柒眺着眸子看着人走远,勺子一扔,开始长吁短叹:“家有夫管严,本宫的命好苦啊。”叹完,眸子一转,笑眯眯,“如花,要不要来点?” 叶九后退:“主子,属下吃过了。” 眸子又一转,闻柒对叶十笑得慈眉善目:“似玉——” 叶十避如蛇蝎:“属下也吃过了。” 闻柒笑脸一垮:“不听主子话,出去,背着棉被绕燕宫跑三圈,顺便吆喝几声,”她扯开嗓子一声吆喝,“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贵妃娘娘荣迁西宫,该送礼的送礼该送票子的送票子。” 叶家姐妹嘴角一抽:“……”愣了半天,“属下尊令。”回房里去拿棉被。 这都是这个月第多少回了,后宫里的主子们大概都拮据了,林小贱正盘算着,耳边传来阴森森一句:“羞花。”闻柒端了碗药,眸光殷切。 那补血的药,能乱吃吗?不能! 林小贱脚底抹油:“奴才这就去各个宫中吆喝。” 闻柒摇头,秀眉一拧,愁云惨淡:“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下一秒,愁云惨淡一散,笑得阳光明媚,“诶呀,小笼包,姐姐贴心的小棉袄。” 贴心的小棉袄……刚跑到门口的林小贱抖了抖鸡皮疙瘩,道:“给慕言公子见礼。” 慕言如玉般精致的脸没有表情,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用明黄的锦帛包裹着。 那边闻柒热情地招待:“来来来,快坐到姐姐身边来,没吃早饭吧,正好,姐姐给你留着呢。” 这妖孽,又开始荼毒人了。林小贱掩面,缩在门口墙角不忍直视。 慕言看也没看一眼那汤药,绷着俊美的小脸:“不喜欢。” 闻柒不疾不徐:“喝一口,一笼红豆小笼包。” 这才看了一眼,秀气的眉一蹙,慕言默,小笼包……小笼包……他很纠结的。 闻柒伸出手:“两笼!” 慕言眼睛微亮,抬眸,伸出三根手指:“三笼。” 哟,咱家小笼包还会讨价还价了。 闻柒将汤药推过去:“成交!”对着门外吆喝了一声,“羞花,去蒸几锅红豆小笼包来。” 慕言唇边微微一扬,放下手里的包袱,拿起勺子,舔了一勺,眉头就皱了,有些哀怨地抬头看闻柒,他想后悔。 闻柒笑眯眯,拂了拂他的肩:“乖。” 慕小笼包眉头皱得更紧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压得有些变形的小笼包,小口地咬着一块,再喝一口,再小口地咬一块……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 闻柒感慨,诶,这孩子多容易满足啊,一个小笼包就是全世界了,瞧着那个被慕小笼包咬了十几口才咬去了一半还压变了形的小笼包,闻柒决定,不能给他太多,省得他又留着当存粮。 慕小笼包突然放下勺子:“二十口。” “额?”闻柒还没回神。 “六十笼包子。”慕言眼角都扬起来了,红红的薄唇竟浅笑着,露出左边一个不显眼的小酒窝。 闻柒的心肝都被萌化了,转瞬小脸一垮:六十笼?这孩子得存多久的粮食啊,这是要过冬吗? “咱分批付款,不然放坏了。” 慕小笼包想了想,点头,又将手边那明黄的包袱推到闻柒面前:“十笼。” 这孩子,世界里,除了小笼包,还有别的吗? 果断没有!闻柒接过包袱,很无奈地点头:“姐姐管你一辈子小笼包就是了。” 慕言笑了,露出两颗小白牙。 闻柒心肝突然一软,从来没这么酸过,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对着她笑啊,为了一辈子的小笼包! 这个时候,闻柒哪里知道,慕小笼包那个简单的脑袋,把这句话记住了,一记就是一辈子。 诶!别提这些心酸的后话了。 闻柒打开那明黄的包袱,里面全是奏章,闻柒嘴角一抽:那些老东西要不要这么听话,真的都回去写折子了。 “怎么弄到手的?” 小笼包说:“偷的。”手里那个压变形的包子还没咬完,继续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咬着,“太子监国,东宫。” 闻柒了然,炎帝那老东西倒是护着太子,这才一病倒,就给太子放权了。 拿起一份折子,闻柒随手翻了翻:“兵部张侍郎。”扫了一眼,扎眼的几个字,“讳乱后宫,妖妃干政。” 这说的是她?开玩笑呢。又拿了一份,翻开:“大理寺副卿柳司正。”声音高了一度,“佞妃当道,祸乱大燕。” 嗯,兵部张侍郎,大理寺副卿柳司正,她记下了。 闻柒拂乱了折子,从最里面拿出一份:“翰林院钱学士。”眸子一瞪,阴森森磨牙,“篡夺兵权,天下危已。” 哟,这帽子真是一顶比一顶扣得高啊。 嗯,咱不气,都是实话不是?闻柒深吸了一口气,扯开嗓子大骂:“娘的,老娘讳乱后宫怎么了,佞妃当道怎么了,篡夺兵权怎么了,不服啊!”就算是实话,那也不准说!闻柒眼一横,“不服统统来咬本宫啊!” 你以为他们不想咬吗?林小贱躲在角落里腹诽:还不是怕被您老打得满地找牙。 “羞花!” “诶!”林小贱屁颠屁颠地上前。 闻柒大手一挥,折子全部落在了地上,她咬牙切齿得紧:“统统给本宫烧了!” 林小贱道了一声喳,然后蹲下捡折子。 “等等!” 林小贱一顿,手里那份折子被闻柒拿过去了,他余光瞟了一眼,是右相慕常林大人的,诶,右相老大人为人刻板迂腐,可是从来不嘴下留情的。 闻柒幽幽念着:“女主闻氏,人人诛之……” 啧啧啧,这右相大人您多少留点口德啊,林小贱抬头,右相家的公子还坐在长乐殿里吃包子呢,吃得那是心无旁骛。 闻柒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空碗,语调一提:“人人诛之?小笼包,你家爹爹好生心狠手辣啊。”笑着凑过去,“诛了本宫,你要去喝西北风吗?” 慕小笼包愣了一下,将最后一口包子咬下去,慢条斯理地嚼完,然后拿起右相的折子,一片一片撕碎,动作还是慢条斯理,末了,看闻柒,很端正态度:“老头很听话,我回去不让写。” 天大地大不如包子大,爹亲娘亲不如包子亲。 多有觉悟啊!闻柒拍拍慕言的头:“乖。” “诶,这是什么?” 林小贱从地上拾起一副画卷,递给闻柒,她接过,打开一看,笑得不怀好意:“这幅画是哪里拿的?” 慕言道:“东宫。” 闻柒点头,恍然大悟:“哦,这是奸情!” 奸情?林小贱伸长了脖子,瞟了一眼,傻了:惠妃! 惠妃的画像在东宫……好大的奸情啊! 这时,殿外掌事的宫女道:“娘娘,皇后领着各宫的主子过来见礼。” 闻柒收了画卷:“外有豺狼,内有黄鼠狼。”她长叹,“诶,本宫的命好苦啊。” 林小贱收拾了折子:“那,主子见不见?” 闻柒往软椅里一躺,眸子弯成了一汪上弦月:“见啊,猴子请来了一群逗逼,本宫当然要陪她们耍耍。” 闲来无事耍着人玩,这小日子,才惬意呢。神马豺狼,神马黄鼠狼,遇上了闻家这白眼狼,那都得嗷嗷叫! 片刻后,猴子请来的那一群什么什么进来了,顿时一屋子香粉美人,各个花枝招展婀娜多姿,显然是精心打点过了的。 敢情,这一群是来下马威的! 皇后为首,一袭大红的凤袍,九凤衔珠的金步摇一走一晃,很闪眼,其后,是元妃与苏庄嫔,最后那些…… 除了长得最为妖气的芊妃,闻柒都叫不上名,也不知道分位。诶!丫的,讨这么多老婆,那老东西怎么就没精尽人亡。 “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 除了皇后与元妃,便是苏庄嫔那也得行欠身礼。 这滋味,还别说,挺爽快!闻柒抬抬眸子,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没有然后,窝在软卧里,猫儿般没骨头。 欠身的各位娘娘们,脸色各异,又道:“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 这次闻柒抬了眸,摆摆手:“有礼有礼。” 然后……又没有然后了,蹭着狐裘,她竟恹恹欲睡,倒是欠身行礼的那一个个身娇肉贵的娘娘们,腰开始泛酸了,一张张妆容精致的小脸越发难看了,尤其是苏庄嫔,曾经位列四妃,便是皇上也没给她受过这样的罪。 闻柒百无聊赖,饮了一口茶。 元妃不言不语,姬皇后沉不住气,端着一国之母的架子,端庄大气:“闻柒妹妹,该让各位妹妹——” 话还没说完,闻柒秀眉一皱,随即:“阿嚏!” 一口茶,全数喷在了姬皇后脸上,闻柒很淡定,擦擦嘴,道了一句:“本宫前夜里御前救驾受了风寒,失礼失礼。”说着,又饮了一口。 茶水在淌,姬皇后的脸在颤抖:“你——” “阿嚏阿嚏!” 又是一口茶,喷得很精准。姬皇后脸上挂着几根茶叶,坠了几滴茶水,她张着嘴,顺着淌了进去,那端庄大气的脸,忽白,忽绿,巍颤颤地伸出手指:“你——” 闻柒一声惊呼:“哎呀!”小手指着姬皇后的脸,道,“掉粉了。” 姬皇后牙齿一抖,几滴茶水滚着脂粉,花了…… “闻柒!” 咱一国之母,怎叫一个狼狈不堪,怎叫一个恼羞成怒。这欠身的一干娘娘们,眼都直了,腰也不疼了,就是有点冒冷汗。 再看窝在软椅里女子,笑得四仰八叉,一打挺,咋舌,义愤填膺了:“瞧瞧这胭脂,耐不住人民群众的考验啊。”盯着皇后的脸,摇头扼腕,“瞧瞧这脸蛋,对不住人民群众的眼睛啊。” 姬皇后脸铁青,大喝:“闻柒,你放肆!”一甩袖,掉了一地茶水,混着脂粉。 闻柒赔了个笑脸:“皇后姐姐莫气,回头本宫便将那卖胭脂的拖出去斩了,污了咱大燕国母的脸,罪不可赦!” 到底是谁污了咱国母大人的脸啊?这样贼喊捉贼真的好吗? 姬皇后浑身颤抖,身子虚晃,是气的,忿恨的眼死死瞪着闻柒,咬牙道:“扶,扶本宫回宫。” 闻柒伸着脖子吆喝:“姐姐这就走了?欢迎下次再来啊。” 再来?大抵姬皇后不会再来了。 闻柒笑得眉飞色舞,在软椅里打滚,滚来滚去,滚去滚来……那一干欠身的娘娘,腰又开始疼了,元妃依旧不发话,静观。 良久良久……差不多了,这腰也要疼上一阵了,林小贱掂量着,上前:“娘娘,该让各位主子起身了。” 闻柒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瞧瞧本宫这记性,和皇后姐姐聊得太愉快了,居然忘了让各位姐姐起来。”挥挥手,和善慈祥,“都起来起来。” 这欠身礼才算行完了,足足半刻钟。 “羞花,上一壶好茶来,本宫要好好招待各位姐姐。” 林小贱回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好好招待?想想皇后那张脸……长乐殿的茶水,能喝吗? “皇贵妃娘娘,臣妾宫中还有些琐事,便先行回宫了。” “娘娘,臣妾也先行告退了。” “……” 一个一个白着脸,美人夹着裙摆逃之夭夭, 闻柒才喝了几口茶,抬眸,一屋子美人只剩了三个:“诶,怎生都走了,至少得喝杯茶啊。”转眸,笑着招呼,“庄嫔姐姐,要不要来一杯?” 苏庄嫔冷着脸,一如昔日骄横:“茶便不用了,本宫今日来只是有一句话要提醒皇贵妃娘娘。”她冷嘲热讽,“这后宫起起落落,旧人哭新人笑,恩宠荣华不过朝夕,本宫等着新人换旧人。” 说完,拂袖就走。 新人?那老东西还有命消受?闻柒笑笑,又转眸:“芊妃姐姐可也是有话要提醒本宫?” 芊妃摇头:“没有。”轻笑,暗紫的眸确实妖气撩人,“本宫不过是想讨杯茶水来饮。” 呵,好只聪明的狐狸精啊! 闻柒笑着:“羞花,上茶。” 芊妃慢饮,不疾不徐,眸子微微掠过屏风旁的九鼎香炉。 “本宫听闻昨夜皇上召了芊妃姐姐殿前侍奉,这衍庆宫外的红灯可是挂了整整一夜,如此……”闻柒端着茶杯品着,清清嗓子,“咳咳咳,如此战况,想必皇上身子无碍了。” 芊妃微微浅笑,瞧不出喜怒,眸底暗紫深了些:“谣传而已,本宫不过是陪皇上下了一夜的棋。” 闻柒起身,手上茶杯一歪—— “咚!” 茶杯砸在了芊妃手上,她花容失色,水袖湿了大片,闻柒惊了,赶忙就着袖子去擦:“哎呀,本宫失礼了。”眸子滴溜溜转着,睃了一眼芊妃手腕的一点朱砂,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作惊愕状,“没想到啊,皇上还是个柳下惠呢。” 没想到啊,还是个雏儿呢。 芊妃脸色有些白,起身只道了两个字:“回宫。” 闻柒笑着挥手:“慢走不送啊。” “你是故意的。” 闻柒给元妃倒了一杯茶,笑着打趣:“元妃姐姐火眼晶晶啊。” 这个人儿,一肚子的花花心思。 元妃抿了一口茶,嗓音很是婉约:“这后宫里,皇后矜贵骄纵,庄嫔蛮横外露,惠妃薄情淡漠,最属芊妃高深莫测,今早芊妃刚出衍庆宫,内侍局便送去了你的绿头牌,你——”有些不自然,元妃顿了顿,说,“你小心些。” 闻柒漫不经心地窝着,也不知道听见去了几分,她眸子一转,恍然大悟:“原来湘荀皇儿是浮云,元妃姐姐和本宫才是真爱啊!” 这人,没半点正经! “你虽狡诈善谋,野心勃勃,却非滥杀狠辣之人,倒是恩怨分明,本宫不过在凌国公府留一条后路。” 闻柒眸子睁得更大了:“听听,这般溢美之词,还说不是真爱。”冲着元妃抛了个小媚眼,笑得邪魅,“本宫懂!大大滴懂!” 元妃脸一红,茶杯端不稳,拂袖,摆架回宫。 “这后宫,最属元妃玲珑剔透呢。”闻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羞花,将铜鼎里的香薰捻灭了。” “是。” 闻柒叹息:“这些女人啊,敬酒不喝,总要喝罚酒,可惜了这一壶好茶呢。” 林小贱也叹息:闻了着风铃草的熏香,不饮下灵杏子,皮痒肉痒骨头痒,可是有的受了。 这一屋子美人走了不到半晌,内侍局便来了长乐殿传话。 “娘娘,内侍局的连公公差人送来了合欢酒。” 闻柒一脚从榻上跳起来:“擦,这老东西,少吐了几口血就出来蹦哒了。”她笑笑,眸子晶亮,“真是托了芊妃的福啊,想必昨夜下了那一晚的棋,没少吹枕边风吧。” 合欢酒?宓爷不在呢,这酒哪能接。林小贱甚识趣:“奴才这就去回了内侍局,便说主子身子抱恙,主子看如何?” 闻柒挥挥手:“不用。”嘴角一咧,笑得高深莫测,痞气至极,“准备准备,本宫要侍寝。” 林小贱眼皮一跳,完了,要出大事了。 第二十四章:爷和她不熟 闻柒挥挥手:“不用。”嘴角一咧,笑得高深莫测,痞气至极,“准备准备,本宫要侍寝。” 林小贱眼皮一跳,完了,要出大事了。 漪兰殿里,齐三从老远便一声喊:“爷,出大事了!” 秦宓眉头一皱:“可是长乐殿?” 齐三瞧了一眼一边的惠妃,惠妃抬眸,略微苍白的脸上,晦涩不明,梁六回:“是。” 秦宓摇着指尖茶盏,未饮,唇角稍稍提了几分:“爷家猫儿怎了?” “炎帝翻了闻主子的绿头牌,内侍局给长乐殿奉来了合欢酒,闻主子要、要,”梁六声弱,心肝儿掂不稳,“侍寝。” 秦宓眉头一皱,细看,那手中的茶漾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总不让爷省心。” 语气,三分无奈,尽余柔情。 “秦宓,你说,莫动了情。”惠妃似笑,唇边凄凉,她轻叹,“你看,你也做不到。” 秦宓,动了情…… 他是世间最寡情的人呢,那时,惠恭长公主和亲大燕,遇太子于燕宫外,次日,她便入宫下嫁炎帝为妃,他只说了这四个字,莫动了情…… 红尘世俗的劫,终归连他也逃不了,何况他人。 秦宓眸色微冷,只说:“爷让人送你回北沧。” “我、不、回、去。”一字,一顿,尽是决绝。 秦宓放下茶盏,起身,眸子不曾抬起,淡淡道:“你若留下,爷明日差人送药过来。” “秦宓!”她惊恐,她不可置信,抚着腹部,菱唇咬得发白,她字字艰涩,说,“求、你。” 秦宓未曾停下脚,字字都冷漠:“你忘了,你是北沧的公主。” 惠妃重重跌坐在地,敛眸,泪如雨下,抬手缓缓拂着腹,微颤哽塞:“对不起,母妃保不住你。” 这夜,有人断肠,有人抓心。 不过半个时辰,宫中无人不知炎帝翻了皇贵妃的绿头牌,这下,可出大事了。 “殿下!殿下!” 常湘殿外一声一声急促,殿中,燕湘荀一把掀开寝帐,衣裳都顾不上穿,慌忙急事地穿鞋子,嘴里吼着:“闻柒又捅出什么幺蛾子了?” 近来,只有喊一句出事了,咱殿下就失魂落魄了,便如眼下这般德行。 小喜子擦擦脑袋上的汗:“皇贵妃娘娘要,要,”有点怕怕,声儿很弱,“侍寝。” 靴子一歪,没穿进去,燕湘荀抬眸大喊:“闻柒!你——”气急败坏,无语了良久,又一阵大声嚷嚷,“秦宓呢,秦宓死哪去了?”脑袋上,青筋都出来了。 殿下,咱不要这幅被婆娘红杏出墙的表情好不好?小喜子汗滴滴:“秦六爷不在长乐殿,而且,”那边,半天,殿下的靴子还没穿上,小喜子上前,搭了一把手,继续胆战心惊地牙关颤抖,“而且内侍局的宫人已经去长乐殿侍候娘娘沐浴净身了,这会儿,衍庆宫的轿子怕是要,要到衍庆宫了。” 燕湘荀一听,一脚踢过去,蹬了那只已经穿进去了一半的靴子,怒极败坏:“该死的!就没有一天让本王睡个好觉。”起身,随便扯了件袍子就往外走,“快差人去琉华宫请母妃。” 说完,光着一只脚,说走就走。 “殿下!”小喜子抱着一只靴子哭了一顿,上前追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长乐殿里,闻柒端着茶杯,已经喝了好几盏茶了,撩着眸子,往浴池里撒花瓣玩儿。 “主子,常湘王殿下来了。” 闻柒放下茶杯,笑了:“瞧这孩子,就没一天安安分分睡个好觉。”揉着眉心,摇头叹息,“头疼啊头疼。” 常湘王殿下睡不好觉也不知道是托了谁的福?林小贱都懒得吐舌,问:“要不奴才去打发了他?” 闻柒摆摆手:“不用。”抓了一把花瓣凑在鼻子上嗅着,眯着眼一脸惬意,道,“长夜漫漫,本宫自然要好好招待他。” 好好招待…… 殿下,保重啊!林小贱蹲墙角去了。 那厢,将一篮子花瓣都撒池子里了,对着忙活的几位宫人说:“几位嬷嬷辛苦了,来来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嬷嬷们表情都没一个,一群都走到闻柒面前,一板一眼地说:“娘娘,时辰到了,该更衣了。” 瞧这架势,多像逼良为娼啊。 闻柒懒懒翻了个身,将案台上的烛火移近了些,抬眸,笑意嫣然:“来,瞧瞧娘娘的眼睛。” 这一瞧,心魂没了。 杏黄的烛火,笼在她眸间竟是深深的暗红,她哄着:“乖,谁让你们来的?” “皇后娘娘。” 这婆娘!闻柒有点想揍她了,不爽地皱眉:“那个婆娘,骨头不痒了?” 不痒?据说皇后娘娘今个儿一下午都泡在水里,未央宫来来去去就那一句:本宫痒,痒痒,痒痒痒…… 林小贱瞧瞧那烛火,瞧瞧主子的眼睛,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妖术吗?果然,是妖妃!妖妃啊! 眸子更红了,闻柒问:“让你来做什么?” 那嬷嬷神色木讷:“皇贵妃娘娘不贞。” 不贞?这脏水泼的……闻柒干笑:“呵呵。”嘴角一抽,吐了两个字,“欠抽!” 林小贱双手合十:皇后娘娘,保重! 这时,殿外一声怒喊:“闻柒!” 常湘王殿下看来很急很急啊。 “嘿嘿。”闻柒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珠子一溜溜亮晶晶的,很贼,“正好,来了个贞的。” 林小贱摇头:殿下,再三保重啊。 闻柒往软榻里一坐,哄着那群老嬷嬷:“听话哦,好好给美人检查检查。”她露出一颗小虎牙,阴森森,“他可是个雏儿哦,你们要记得温柔些。” 那群愣愣,愣住,似懂非懂。林小贱懂了,皇后娘娘要内侍局查主子不贞,主子要内侍局查殿下很贞!一国皇子,按在洒满花儿的池子里,查那…… 哦,风中凌乱了! 闻柒小脸一变,眸间哪里还见本分阴翳,全是快要盈出来的欢喜,抹着手绢转身:“哎呀,皇儿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啊。” 燕湘荀一把掀开珠帘:“闻柒,本王不许你侍寝!不许!” 瞧殿下,一袭黑色貂毛披风,里头……素白里衣,靴子穿着,袜子露着…… 林小贱也是醉了,殿下啊,咱多少先自理了,再来耍大爷。 闻柒呵呵直笑,很欢快:“不许啊?那要不,”眸子转了转,笑着,一本正经,“让你来?” 他要能替她,那还用说!侍寝能替吗?燕湘荀直接走到软榻前,微微俯身,盯着闻柒,柔美俊逸的小白脸黑了好几分:“你听到没有,本王知道,只要你不肯,你一定有办法。” 嗯,他倒了解她。 闻柒点头,意味深长:“确实有办法,不过,”眸子转悠到燕湘荀脸上,语调一转,九曲十八弯,“要不要帮忙啊?皇儿~” 这模样,坏,邪,痞! 燕湘荀眉毛一跳:“你想做,做什么?”声音竟颤了。 好像好像火坑的赶脚啊。 闻柒继续掐着各种矫揉造作:“本宫想问皇儿借样东西,不知皇儿可否慷慨解囊?”一双小手搭上燕湘荀的肩头,轻拂了几下。 燕湘荀看着那小手,白生生的脸一红,眸子乱颤:“什、什么?” 闻柒勾勾手指:“过来。” 燕湘荀过去了,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 闻柒凑在燕湘荀耳边:“美色。” 吐气如兰过后,一抬手,狠狠一劈,闻柒一闪身,燕湘荀栽进了软榻上。 闻柒拍拍手,笑眯眯:“乖乖哒。” 燕湘荀蹬蹬腿,动不了,磨牙,吐出两个字:“闻、柒。” 闻柒的火坑常湘王都跳了多少次?林小贱数着数着,叹息,诶,好了上伤疤忘了疼,大概说的就是常湘王殿下。 闻柒打了个响指:“姑娘们,上。”掩着嘴,暖昧的小眼神,“要温柔一点哦。” 然后闻柒掀开珠帘出去了,然后几个神魂颠倒的老嬷嬷围上去了,然后…… 闻柒一边掏掏耳朵,一边竖起了耳根听着里面杀猪一般的撕心裂肺。 “闻柒!” 闻柒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叹息:这孩子! “闻柒,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闻柒继续打喷嚏,吸吸鼻子,摇头:何弃疗?求放过! “滚开!” “不许碰本王!” “找死!” “……” “咚!” “啊!” 一个人影砸到了门上,一口血吐上去,红了纸窗。 闻柒咋舌:“啧啧啧,战况惨烈啊。”揉揉手腕,“还好,力道拿准了,咱皇儿还是这么孔武有力。” 常湘王怒了,想必里头要血流成河了。主子这是借刀杀人? 嗯,是的! 林小贱问:“要不要去请元妃娘娘来,”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措辞,很含蓄地说,“来收拾收拾。” 闻柒苟同:“嗯,要。”很郑重地补了一句,“让元妃姐姐来收尸。” 哦,借刀杀人之后,应该是毁尸灭迹。林小贱懂了。 “闻柒!” “开门!” 里头,常湘王喊得好像很惨绝人寰,寝殿的门摇晃了几下,没开。 哦,刚才林小贱上锁了,他有点颤抖:“主子,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 闻柒小手一挥,很放心:“放心,你家殿下不会被霸王硬上弓的,我没舍得用力劈他,而且,”指了指纸窗的一个小洞,“刚才小白进去了。” 小白大人……林小贱更颤抖了:“所以奴才才担心。”小白大人很凶悍滴,造吗? 闻柒造!很欢喜:“皇后的走狗,咬死一个少一个,咬死两个烧高香。”走到门口,回头娇滴滴地喊一声,“如花~” 叶九抖了抖手臂,过去:“主子吩咐。” 闻柒有商有量,别提多温柔善良了:“听六子说,咱家如花有不少南诏的宝贝。”伸出小手,搓了搓,笑嘻嘻讨要,“迷人醉给点耍耍呗。” 迷人醉……那玩意,能随便耍吗? 叶九回:“是。” 天底下还有闻柒不能耍的吗?自然是没有,诶,又有人要遭殃了。 外头,宫人打着灯过来,欠身行礼:“娘娘,衍庆宫的轿子已经到了。” 这时辰,天早黑了,东风也起了,闻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懒腰:“该去侍寝了。”对着林小贱吆喝,“去,捎上那壶合欢酒,抬上轿子,咱去芊熹宫找芊妃姐姐喝喝酒,聊聊天,算算陈年老账。” 陈年老账?哦,上次的迷人醉啊,爷说姬家那女人是从芊熹宫弄来的。 嗯,秋后算账,典型的闻柒手法。 林小贱竟有点小兴奋:“主子该不会是想?”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哎呀呀,好兴奋啊。 所以说,入了贼窝,能不当贼吗?林小贱这小贼! 闻柒掐着手指,很严肃地问林小贱:“入宫为妃足足三年,手上还留着守宫砂,像话吗?” 不等林小贱回答,闻柒义正言辞,义愤填膺:“不像话!” 守宫砂?擦,这都知道! 林小贱笑得很狗腿:“所以?” 闻柒捏捏指甲,一脸为民除害的模样:“所以,老娘得给她破了那玩意。” 破了那玩意…… 呵呵,宫里有了皇贵妃,果然不需要皇帝了,皇贵妃要做的,比如,独霸后宫,她做了,皇帝要做的,比如后妃破/处,她也做了。 难怪燕都都传:女主闻氏,牝鸡司晨,闻代燕存。 申时一刻,元妃娘娘打灯去了长乐殿。 申时两刻,施嬷嬷慌慌张张回了未央宫。 “怎么样了?” 姬皇后衣裳半敞,三五个宫女围着她,给她……挠痒痒,一张脸,布满红痕,十分慎人,眸子瞪得铜铃般。 “那几个嬷嬷都被抬、抬回了内侍局,好像伤得不轻。” 姬皇后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一身戾气,身侧几个伺候的宫女都白着脸,吓得手脚发抖。 施嬷嬷又道:“说是冲撞了常湘王殿下,被殿下给发落了。” 姬皇后瞳孔放大,血丝尽显:“那闻柒呢?闻柒怎么样?” “常湘王殿下恼了,让小白蛇咬了内侍局的人,那几个嬷嬷死了几个,活着的也就只剩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施嬷嬷越说越心惊,掐了一手心的冷汗,“并不,并不知道长乐殿如何了?”前思后想着,“娘娘,老奴看定是那闻柒耍得鬼。” “内侍局又派了谁过去?” “是元妃娘娘身边的庆嬷嬷。”施嬷嬷上前,耳语,“元妃娘娘与常湘王同闻柒恐怕是沆瀣一气。” “闻、柒!”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撕咬而出,姬皇后脸色阴沉,一条条红痕狰狞。 一国之母?呵呵,像不像厉鬼?那三五个挠痒的宫女吓得脸色苍白,忘了手头动作。 姬皇后一脸阴毒:“谁让你们停的,不许停!” 宫女们,淌着冷汗,不敢停,在国母大人身上挠出一道一道红痕。 也怪了,今儿个宫里多位娘娘,身子痒,御医也查不出个究竟,宫里都传,是在长乐殿里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然后,闲杂人等就是逢见了长乐殿的东西,那也得绕道走。 申时三刻,月色正好,燕宫里甚是静谧,观景亭一路冷冷清清的,远远望去,唯有一盏烛火亮着,地上人影修长,着了一身浅绯色的袍子,衣角染了些许夜里的露水。 “爷,已经办好了。” 秦宓提着灯,步子很缓,微微抬眸,笼进了些许烛光,清清冷冷的:“如何?” 齐三道了四个字:“半身不遂。”想了想,补充五个字:“下半身不遂。” 会不会下手重了点?齐三瞧瞧爷,爷嘴角微微扬起,颔首:“嗯。” 齐三觉得爷和闻主子越来越像啊,好腹黑啊,好阴险啊,有木有?有木有?齐三正色:“爷,那老东西哪有能耐动闻主子,又何必,”咳咳咳,齐三有点不好下嘴,“何必下此毒手?”其实齐三想说……下此阴毒之手,他聪明地省去了一个字。 宓爷提着灯,眸子半敛,长睫打了青灰,矜贵淡漠极了的神色,却道:“爷看他不顺眼。” 宓爷,咱还能再任性点吗?还能再酸点吗? 咳咳咳,齐三抿嘴笑,明知故问:“不顺眼?” 爷眉头皱了,似乎不舒坦:“爷都没有翻过爷家猫儿的绿头牌。” 既然不爽炎帝翻绿头牌,那不应该砍手吗?下半身不遂?大概炎帝再也不会召妃子侍寝了。 爷真的好任性! 不过,爷……齐三真心觉着,这辈子爷都翻不了闻主子的绿头牌,倒是爷的绿头牌,闻主子翻不翻,那还得看闻主子心情呢。 齐三沉思了,不知道该同情炎帝,还是替爷惋惜了,抬头,爷走去了甚远,齐三跟上,说:“爷不去衍庆宫?”这方向,也不是长乐殿啊。不应该去抓奸吗?齐三发现,他理解不了主子们的想法了。 爷说:“爷去见爷家猫儿。” 去哪里见啊? 嗯,自从爷被闻主子勾了魂,他们一干人等就不理解爷的想法了,大概可以用四个字深度概况:近墨者黑。 三更声响,芊熹宫里,寝殿里的烛火还亮着。 “什么时辰了?” 十初嬷嬷道:“刚过了申时三刻。” 芊妃似笑,披了件外裳临着窗边,窗外漏进几丝冷风,吹冷了眼:“衍庆宫该点红烛了。” 话刚落,只闻一声闷响,芊妃骤然转身,只见逆着烛火,昏昏暗暗里,女子笑得明媚。 她拍拍手,将晕过去的十初嬷嬷踢远了:“可不是,红烛也点上了,”小手在身后扒着什么,嘴上勾着笑,“就差衣服一扒,凉席一卷了,这不,给你送来了。” 说完,从身后甩出一卷竹席,直接劈向芊妃的脸。芊妃一步不退,只是微微扬袖,凉席尽碎。 哟呵,好功夫啊。 芊妃侧身,下巴微微上扬,露出精致的侧脸轮廓,唇角扬一分,妖了三分:“本宫一直在想,这把火,你会往谁身上引?” 闻柒笑得好不正经:“没想到吧,让你引火*了。”她抱着肩,不疾不徐,“上次的迷人醉,有你一脚吧,向来只有我闻柒借刀杀人,你不识趣,竟借姬秋冉的手挠我心肝,这笔账我记了很久,我这人记仇,不讨回来会怄得睡不着觉,你不应该早就做好觉悟吗?” “可惜了,那迷人醉你一点也没碰。”一笑,妖媚至极,烛火里,笼着芊妃倾城容颜。 丫的,真没觉悟! 闻柒眼一眯,月牙眸子刀刃般:“我家男人碰了。”她很严肃,“那更不可原谅。” 她这人,不仅记仇,更是护短。 芊妃仍是似笑非笑:“那你打算怎么让本宫引火*?”暗紫的眸,深了几分颜色。 这妖孽,貌似有几把刷子。 闻柒凝眸仔细思考了好半响,说:“打晕,灌酒,扒衣服,卷凉席,丢上榻,最后嘛,”扯嘴一笑,闻流氓很坏,“嘿嘿,破/处。”眼神是真的很猥琐。 芊妃美得妖气的脸这才变了:“你以为你动得了本宫?” 传闻幽异宫轻功独绝,媚术了得,难怪三年都没让老东西破了那玩意。闻柒觉得,动起手来,她应该讨不到好处。 她挥手,很理所当然:“别误会,我不屑动你。”眉毛一挑一挑,一肚子坏心思都写在眼里,“中间步骤,奴才上,最后步骤,燕老头上,最前头步骤嘛,”眸子一眯,笑弯了,“小宓宓,上!” 小宓宓从天而降,哦,是从横梁上而降,绯色衣袍便缠进了闻柒的眼,她抬眼,还是被那张突然笼在光里的绝美容颜惊了一下,然后腰间一紧,秦宓揽她入怀,她呆愣地一跌,整个趴上去,耳边,秦宓声音微沉,丝丝缠绕的柔和:“你怎知道爷来了。” 闻柒愣了一下。她发现,不管见了多少次,蹂躏了多少次,秦宓这张脸她还是没有抵抗力。诶!这种心猿意马投怀送抱的感觉有点不舒坦啊。 闻柒很大爷地扬起下巴:“本宫行凶作恶的时候,你不来助纣为虐,说得过去吗?” 秦宓轻笑,颔首。 陌芊荛芊妃娘娘脸色大白。 闻柒舒坦了,抱着秦宓的腰,卖乖讨好:“你只要敲晕了就好,灌合欢酒,扒衣服的时候,记得闭上眼哦。” 秦宓点头,很听话,微微侧身,褪去柔光的眸,冷,亦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半敛着,毫无温度地看陌芊荛。 暗紫的眸,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却凄楚了不少,她缓缓走过来:“秦宓,我为你入燕宫三年,这是你第一次来芊熹宫。”眸子猛地一沉,睃向秦宓怀里笑着的女子,暗紫色的眼覆了阴冷,“竟是为了闻柒。” 闻柒嘴角一抽,牙齿有点痒,想扑上去咬人,她不会承认,她觉得喉咙里有点酸,冒泡泡似的。 尼玛,那货不会为了她男人才留着那层膜吧?是吧是吧,都为了她男人入了后宫了。 闻柒翻了个白眼,吞了一口酸水,阴阳怪调地调侃:“哎哟哟,情深意重啊。” 她想骂奸夫淫妇来着,咬牙忍住了,手扒着秦宓的衣服钻了进去,沿着心口就往下挠。 秦宓轻哼了一声,一把将闻柒抱紧在怀里,俊颜一瞬染红,眸子都是潮的,水蒙蒙的,一副被人蹂躏了的模样,声音都沙哑了:“闻柒,爷和她不熟。” 闻柒继续表情很正经挠痒痒,只是那手…… 流氓,放开那个宓爷! 烛火很暗,两人拥紧,恰见温柔,不见撩人。 “不熟?”芊妃那似刃的眸光微微下拉,竟是凄楚,有些哽塞,她问,“你既灭了幽异宫,何以留了我?” 闻柒挑挑眉,手痒痒,又挠了一把。 绯色的长袖,遮了怀里的人儿,秦宓按住她的手,眸子有些迷离,细细看着闻柒:“你屏风上那张画了百花图的面皮,爷一直以为是她。” 敢情,爷剥错了人皮。 “你不记得她的脸?” 秦宓启唇,淡淡而语:“爷只记得你的脸。” 闻柒点头,乖乖拿出手,侧眸看了看芊妃:“你看,你们都不熟。” “呵。” 一声轻笑,自嘲,凄苦,紫色的眸一瞬黯然,泪盈出了睫。念了三年,恋了三年,他竟不识她为何人?薄情至此,狠心至此……陌芊荛摇头,忽然大笑:“哈哈哈……”眸子渐进沉成暗色,她近乎撕扯,“秦宓!” 闻柒想,她家这个男人啊,果然是祸水,一遇误终生。 第二十五章:得闻柒一个,弃天下红颜 “哈哈哈……”眸子渐进沉成暗色,她近乎撕扯,“秦宓!” 闻柒想,她家这个男人啊,果然是祸水,一遇误终生。 秦宓抬手,一招,狠绝。他啊,谁说不薄情呢? 咚——咚——咚—— 正是三更半夜天,黑灯瞎火时,宜行偷鸡摸狗之事。 啥?偷鸡摸狗,咱这是光明正大,不信?听听,一声大笑:“哈哈!”闻柒叉着腰,瞪大了眸子,往屋顶一趴,猫着眼盯着瓦片之下,激动无比,“醒了醒了!” 秦宓拂额,凑过去几分,将异常兴奋的某人抱在手上。 神马情况? 哦,打晕,灌酒,扒衣服,卷凉席,丢上榻,都干过了,到最后步骤了,用闻柒猥琐的言辞叫:破/处。 怎叫一个热血沸腾啊……黑灯瞎火的,天际挂着隐约几颗星子,照着女子,一半趴在屋顶上,一半挂在男子身上,一双小手挥舞:“热血沸腾了吧,饥渴难耐了吧。”她激动,她热血,她呐喊,“兽性大发吧!” 屋子里面有没有兽性大发还有待考究,不过,闻大爷好像快要兽性大发了,对此,秦宓很无奈,很揪心:“闻柒,别乱动,抱着爷。” 闻柒回头,一脸意犹未尽,拍拍秦宓沉着的俊脸:“小宓宓乖,别闹。” 小宓宓皱眉,闻大爷继而往屋顶一趴,对着那掀了瓦片的猫眼瞟,催促:“你倒是扑啊。” 扑?谁?那位下半身不遂的帝君瞪着眼,那位灌了掺了迷人醉的合欢酒的娘娘一个猛扑—— 闻柒乐呵了:“嘿嘿,不错哟!” “闻柒。” 秦宓俯身,去抱她,闻柒一根手指推过来,笑着哄:“小宓子,乖,转过头去。”俯身,瞟了两眼,又不放心,回头嘱咐,“不许偷看哦。” 这叫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再说了,咱家爷才没有这么流氓的癖好好吗?梁六缩在屋顶的边边上,抬头数着星星,他也没有这么流氓的癖好好吗?还有,咱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偷看吗?一定要现场解说吗?梁六红着脸,捂住了耳朵,可是,魔音绕耳…… “女上男下,我喜欢。” “上,压倒!” “撕啊,撕啊,你倒是撕啊!” “哎呀!就是这样嘛。” “骑上去!” “……” 梁六想,爷,您还熬得住吗? 秦宓脸侧绯红,便是那眸光也染了几分潮意,越沉越下,越沉……眼睛都不敢看闻柒了。 突然,闻大爷一声哀叹:“诶,怎么不动了?” 咳咳咳,梁六不厚道地掩嘴笑了。 秦宓拉了拉闻柒的手:“闻柒。” 闻柒招招手:“小宓宓,乖,一边玩耍去。”又凑过去,胡乱亲了几下,“听话。”又俯身,可劲地偷瞄,“燕修,你倒是动啊。” “燕修,”秦宓迟疑了片刻,艳红的唇角轻启,不温不火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闻柒脑袋往瓦片上一砸,惊了。 “疼不疼?”秦宓一把将闻柒抱进怀里,心疼坏了,细细查看,又慢揉轻拂了好一阵,才道,“半身不遂。” “下半身?” 秦宓颔首,只顾着揉闻柒那连痕迹都没磕出来的脑袋,闻柒一只手托起秦宓的下巴,语调那个百转千回:“小宓宓,谁把你教坏了?” 这人,好没觉悟啊。 闻柒凑过去,对着秦宓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嗯嘛,坏坏惹人爱!” 秦宓扬起唇角,凑到闻柒跟前。 哟,撒欢有木有?闻柒捧着爷的脸,对着爷的唇:“么么么么么哒。” 亲了爷一嘴口水,爷不嫌弃,浅笑。 “咚、咚、咚……” 梁六一路滚下去,淌了一路的冷汗。爷啊,节操呢?梁六心都揪了,咱爷被流氓教得好坏啊 梁六才刚滚到边缘,那厢闻流氓耍流氓:“六子,给本宫送几个太监进去。”贼笑,“嘿嘿,要彪悍滴!” 一个下半身不遂的,再扔一群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惨绝人寰有木有?梁六很怀疑,那玩意怎么破?哎呀,他也被教坏了,梁六很哀怨地去找彪悍的太监了。 屋顶上,正热血沸腾,下面,冷风萧瑟。 “殿下,更深露重,回,回去吧。”这都站了半个时辰了,小喜子抖了抖,冷啊冷。 “你觉得里面的女人会是谁?” 常湘王殿下还是半个时辰前这幅表情,嗯,忧国忧民,忧长乐殿的那位主子。 “奴才觉得,是谁也不会是皇贵妃娘娘。” 燕湘荀兀自点头,眉头还是皱的:“本王还是不放心。” 不放心,难不成掀了衍庆宫踢了龙榻一瞧究竟?小喜子打了个激灵:“殿下,叨扰圣上休憩可是大罪。” 叨扰帝妃恩爱,更是大罪啊。 “本王自不会闯进去。” 小喜子喜上眉梢:“那——”回去吧…… 殿下抬抬手,指着屋顶:“你爬上去看看。” 小喜子挤出一泡泪:“殿下~”他快哭了好吗? 殿下冷着脸,命令:“要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且说屋顶光景…… “N/P大战啊!” 某人趴着,挥舞着小胳膊,做娇羞状:“人家都不好意思看了。” 也不知道是谁掀了那一片的瓦片,恨不得整个人都扎进屋里。也不知道是谁眼都不眨一下,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道是谁现场解说,那叫一个激情燃烧? 是闻大爷:“娘哟,好劲爆啊!” 是闻大爷:“猛女啊!” 还是闻大爷:“哇,手!用手!妈呀妈呀,快——” 一双凉凉的手,覆在了闻柒眸上:“闻柒,不准看。” 不准?这话爷都说了多少遍?有用吗?有用吗?闻柒动动嘴,给爷脸上嘴上沾沾口水,还不是一路看到芊妃娘娘都脱光了,这会儿,应该到那几个彪悍的太监宽衣了。 闻柒抓着秦宓的手:“现场直播,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凑上去,亲了亲秦宓的脸,神情很乖巧,“呵呵,我不看,我就瞄几眼。” 这话,说起来不心虚吗?闻柒很坦荡的样子。 秦宓捧着闻柒的脸,直接去亲她乱瞟的眼睛,怨尤地说:“他们都没穿衣服。” 闻柒愣了一下,哦,好凌乱的一坛飞醋啊。她很正经,咳嗽了几下,正色:“净身房阉得很干净的,真的!” “闻柒!” 难得,宓爷这般气急败坏。 也是,阉没阉干净,她是哪来的自信这么确定?梁六都想入非非了,今个儿,这彪悍的太监是果断不给看的。 闻柒权衡利弊:“我不看不看,我就看看燕修那个老东西戴了这么多顶绿帽子,脸绿了没有。” 闻柒的话靠得住,什么畜生都会上树! “乖,听爷一次,别看了。”秦宓伏在她肩上,蹭着她的发,别扭极了,“爷不喜欢你看别的男人。” 闻柒想也不想:“不是男人,是太监!” 听听,死不悔改的流氓! 秦宓无力:“闻柒。”轻咬闻柒的耳垂,轻喃,“你只可以看爷。” 闻柒眸子一亮,抬头,梨涡浅浅:“咳咳,那就看宓爷你的诚意了。” 这语气,很显然,趁火打劫。爷,不能从啊!梁六挠着一块瓦片,抓心得紧,瞪着贼亮的眸子,竖起了耳朵。 “我们回去,爷给你看。” 秦宓轻语,闻柒轻笑。 “咚!” 梁六滚下去了,灰溜溜带起一片灰尘,趴在地上,正欲痛心疾首,又闻见闻柒吆喝:“走走走,我们这就回去。” 流氓!流氓!梁六呐喊。 “六子啊。” 闻主子一声幽幽嗓音,梁六打挺站起,很乖顺:“主子吩咐。”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全是屁!谁牛谁大爷! 闻大爷说:“本宫今儿个心情好,特许你留下来观战,记得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清楚了,回去给本宫汇报战况。” 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汇报战况?哦,梁六抖心了,牙齿也抖:“是、是。”其实他很不想观战的好吗?真的不想好吗? 闻大爷又说:“记得没有三天,不准回来。” 三天?观战的人还熬得住吗?实战的人还熬得住吗?甭管,闻主子说了,三天,那就是锁着,里面的人也得战斗三天,外面的人也得陪着战斗三天,梁六快哭了:“爷。”宓爷一双眼只看得到闻大爷,梁六幽怨,“属下,”爷连个眼神都没有,梁六咬牙,一脸视死如归,“遵命。” 就是吐血,三天后,大燕史官也得这么记上一笔:胤荣皇贵妃盛宠三日,恩泽后宫。 梁六躺尸,不想说话了,红着眼,看着自家爷抱着闻柒轻踮脚尖,落在了地上,衣袂翩翩,长发飘飘,仙子似的。 “哦,你要是觉得不够激烈热血的话,那边还有一个太监,你也可以丢进去,顺带那条小畜生。”言辞很热血,很激昂,“人兽大战神马的,最有看头了。” 不,怎么会是仙子呢,仙子会这么说吗?会吗? “咚咚咚……” 屋顶上滚下来一坨,梁六细看,是常湘殿的小喜子,还有小白蛇君,都是一抖一抖的,初步估计是被吓下来的,小喜子的脸和小白君的脸,一般颜色,白白的。 闻柒笑得花枝乱颤,弯着腰,含糊不清地说,“回去告诉你主子……” 须臾…… “殿下。” 老远,小喜子一路哭着过来的,是真的哭了好吗? 燕湘荀停了脚下徘徊:“里面是谁?” 小喜子抹抹眼泪,声儿都哑了:“小的,小的没看清。”是真没看清,趴在屋顶吓得都不敢动。 燕湘荀好看的眉眼一拧:“再去!要再看不清,掂着你的眼睛来见本王。” 小喜子眼睛一眨,很疼很疼,哭得更凶了:“殿下,下面的人没看清,屋顶的人,奴才看清了。”抽噎着,很委屈,“是,是皇贵妃娘娘。” “闻柒?”燕湘荀皱起的眉头稍稍疏开了些,“她在屋顶干什么?” 小喜子吸吸鼻子:“娘娘说,看N/P大战。”想了想,又吸了吸鼻子,“还有现场直播。” 燕湘荀眉间刚散开的阴翳又笼着了,握拳磨牙:“这个不知羞的家伙!” 是滴是滴!小喜子很想点头,没敢:“娘娘还说,”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位大爷的语气,“殿下,三更半夜,乖乖睡觉,不要偷鸡摸狗哦。” “以为本王和她一般无耻吗?回去,就寝。”语气很冲,唇边却好似扬起了浅浅的弧度,燕湘荀转身走了几步,神色似乎阴转晴了,“她还说了什么?” 小喜子前思后想,老老实实回:“娘娘还说,不看别的男人,回去看秦六爷。” 刚说完,殿下一脚踹了过去。 “谁让你多嘴了,滚远点,别让本王看到你。”燕湘荀拂袖,一脸怒色。 是他多嘴吗?小喜子哭,他早就想滚了,不敢,屁颠颠都跟在后头,看着前头主子恼怒地一路吼骂:“该死的秦宓,不知羞耻!” 为什么他觉得不知羞耻的是皇贵妃娘娘呢?为什么呢? 夜深,人儿归,长乐殿外打亮了一路宫灯。 “三日恩宠,一朝入了冷宫。”闻柒依着长乐殿的门一声叹息,转眸看秦宓,“小宓宓,你说我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 三日恩宠,一朝入了冷宫……这是闻柒给陌芊荛铺的路。 秦宓颔首,轻声应了一个字:“嗯。”他拉着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掌心捂着,拉着她往里走,“外面冷。” “没了?”闻柒挑眉。 “都随你。” 妇唱夫随,这还差不多。 闻柒轻叹:“诶,都是红颜惹了祸。”冰冷的手蹭着秦宓的脸,闻柒踮脚贴着他的唇低语,“乖,听话,以后不要顶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出去祸害人民群众了,你看看陌芊荛,多惨绝人寰啊。” 她很健忘,似乎忘了,是谁让谁如此惨绝人寰的。 秦宓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外殿的软榻上,俯身,亲了亲她凉凉的小脸,再将她裹紧,再整个抱紧怀里。 “闻柒。” 他唤她,轻柔极了,手拂着她的脸,瓷白的指尖也是凉的。 大概世间再无人能得他温柔以待了。闻柒笑了笑,道:“好吧,本宫特许你祸害本宫一人。” 秦宓俯身,亲吻她的眼睛,眸间全是浅浅欢愉,轻声呢喃:“爷很欢喜。” 似乎是呢,秦宓欢喜时,便会亲吻她的眼睛,当然,若是恼了,也会无奈地用唇蹭闻柒的眸子。 闻柒轻咬着秦宓的下巴,然后笑嘻嘻地看他:“这么欢喜,敢问我家爷可是让馅饼砸中了脑袋?” 秦宓浅浅笑着:“爷家猫儿,会嫉妒。” 闻柒作状惊讶:“是吗?那恭喜恭喜。”无辜,又无赖,“爷说的不是我吧?不是吧不是吧?”嫉妒?啥玩意?值几个铜板?闻柒头头是道,“本宫是个大方的人,不会干这么小气的事?” 大方的人?脸皮厚度,空前绝后! 秦宓拂着她的脸:“莫动,爷要亲你。” 秦宓耐心极好,亲了亲闻柒额头,然后是眉毛,眼睛,缱绻浅吻带了微微凉意,落在了闻柒侧脸,缓缓地,一寸一寸吻着,敛着眸认真极了。 闻柒想,若不阻止,宓爷会一处不落地在她脸上留下他的痕迹,这并非第一次,近来宓爷很喜欢如此腻人的亲昵。 她侧开了脸,秦宓皱眉,捧着她的脸,凉凉的唇又落在了额上。哦,还有就是,若中途打断,宓爷会从额头重新开始。 爷,咱正经点好吗? 闻柒伸出手指落在秦宓的唇上,不顾秦宓的不满,她神情很正经:“嗯,虽然咱家爷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似乎稍有偏差,我不能让咱爷进了误区,特此解释: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陌芊荛那个女人欠的债,我不收,爷也得收,我动手,肉偿,爷动手,怕是要血偿。”掌心蹭着秦宓的唇,痒痒的,她自顾笑着,“嘿嘿,不用夸我温柔善良,神马嫉妒都是浮云,本宫真的真的是本着一颗赤红赤红的心在为民除害,应该的应该的,爷不用欢喜的。”说完,放下手,她闭眼,“说完了,爷可以亲了。” 秦宓浅笑出声,咬了咬闻柒的唇:“诡辩。”俯身,吻落在额头,然后是眉毛,眼睛…… 卷曲的长睫颤了几下,闻柒没有睁开眼:“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看那女人不顺眼。”用鼻子蹭了蹭秦宓的脸,秦宓亲了亲,方罢休,她说,“所以,小宓宓,觉悟吧。”长睫忽而掀开,眸子若碧波划过的井中月,她说,“得闻柒一个,弃世间红颜。” 终归她闻柒不是大方的人,她小气着呢。 秦宓未言,亲吻了她的唇。 久久,秦宓言:“这世间红颜,不及爷揽镜自照,弃了便弃了,你足矣。” 秦宓莞尔,妖异了眸,美得惊心动魄。 是啊,这世间红颜,便是万计,哪里及得过这张容颜一分。 不过揽镜自照…… 闻柒愣了愣:“小的愚钝,爷的意思是,”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言辞,惊了,“爷负责貌美如花,小的负责赚钱养家?” 她到底是怎么理解到这么深层的含义的?一句话,散了所有缱绻。不解风月者,闻柒最甚。 秦宓摇头:“爷都负责。” 闻柒这才露出两颗小白牙,勾勾手:“真乖,过来,亲一下。” 秦宓很听话,俯身。 闻柒来势汹汹,张嘴便含住秦宓的唇,舌尖一挑,钻了进去。 长乐殿外,起了风,灯影微晃,早已夜深,人影久久未散。 徐副统领空叹了数次,上前:“王爷,夜深了。” 燕孝钰还是那一身戎装,持剑,大燕第一战将,不改那一身冷漠,只是眸间,暗了暗颜色:“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他似笑,有些冷:“两个时辰,本王竟站了两个时辰。”唇角,竟有些嘲讽。 讽刺极了,他如何来了这长乐殿?如何候了这么久?如何这般心乱如麻?如何握着剑卸不去那一身心烦意乱的杀气? “既然王爷不放心,为何不见见皇贵妃娘娘?” 燕孝钰眸子骤然一颤,原来,他不放心,他想见她……他转身便走,丝毫不待迟疑,冷声道:“下次,本王若再如此愚蠢,你定要拦住本王。” 徐副统领为难:“属下拦,拦不住。”比如这次,他也有好说歹说,苦劝力劝,王爷一拔剑,气势汹汹就来了长乐殿,哪里拦得住。 燕孝钰步子一顿,转身,重重咬字:“竭尽所能。” 其实,这次也竭尽所能了……徐副统领弱弱地回:“是,王爷。” 燕孝钰拂袖继续走,才几步,又缓了,转身望着长乐殿,似自言自语:“本王在这长乐殿外站了两个时辰,她可会没看见?” 怎么会?长乐殿里那位,鼻子灵,眼睛也厉。徐副统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这——” 支支吾吾半天没句整话,正赶巧,长乐殿里一位秀气的小公公打着灯就出来了:“常钰王殿下留步。” 这不是皇贵妃身边的‘羞花’公公吗? 燕孝钰留步。 徐副统领想竭尽所能阻止来着,可是似乎、应该、可能……拦不住,他作罢了。 “我家主子有一句话转告王爷,主子说,”羞花公公学起长乐殿里那位的语气是有模有样,说,“独站月下影,不及醉卧美人榻。” 独站月下影……诚然,闻柒揣着明白让常钰王殿下糊糊涂涂地站了两个时辰。 燕孝钰脸冰了:“这个恼人的家伙。”转身,拂袖而去,甚至用上了轻功。 长乐殿里那位,王爷总是落了下风,诶!徐副统领摇头,跟上去。 人影走远,长乐殿外,捻灭了高挂的宫灯,夜深人静了,该关门闭户了。 闻柒反手便关上了寝殿的门,转身,笑得很……猥琐。秦宓转头,只见闻柒那双眸子,徐徐发光,像,像饿狼。 闻饿狼走近一步:“爷,夜深人静了。” 闻饿狼走近两步:“爷,关门闭户了。” 秦宓借着烛火看女子邪邪扬起的眼角,她一笑,那一脸坏意没了,灵气狡猾如猫儿,摊开双手,嗯,是招财猫:“爷,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啊?” 这话,前不久她便说过。 宓爷是怎么回:回去,爷给你看…… 秦宓沉吟着,闻柒对着门外吆喝:“有事没事的,都给本宫走远些,听了不该听的,后果很严重哦。” 此地无银三百两!殿外有事没事的,全部顿住,竖起了耳朵。 程大疑惑:“娘娘是要?” 齐三解惑:“干正经事。” 哦,正经事啊,那一定很不正经!一个一个默默地往前移,移形幻影,无声。 “都去守院子。” 爷只懒懒道了一句,全部都顿住,片刻,作鸟兽散,约吗?一起愉快的守院子,只是,哀怨声很小很小,脚步很慢很慢,耳朵很尖很尖,听得见闻爷说:“宓爷,乖乖哒,别怕,人家会很温柔滴。” 果然,是很正经的事啊。 闻柒摩挲着下巴:“是爷自己脱,还是我霸王硬上弓?” 不曾迟疑,秦宓抬手,宽衣解带…… 殿外,纸窗之上,可见一个人影扑向另一个人影,掩耳不及迅雷的势头扑倒—— 而且下面那一个是……爷。 “这就是传说中的霸王硬上弓吧,爷分明没反抗的好吧。”程大不知道为何,有点心酸,有点怒其不争,“闻主子到底又想干什么?”耍流氓吗?啊,耍流氓! “夜深人静关门闭户干正经事。”这是林小贱的高度概括。 今个儿夜里,大概会闹到很晚很晚,守院子的一干人等,在风中瑟瑟发抖,打着盹,数着月亮变成了初阳。 天方大亮,殿中一声大吼:“秦宓!” 程大一个哆嗦,震醒了,浑浑噩噩地抬头睃了一眼外头的天:“天亮了,怎么还在折腾。” 齐三揉揉眼睛,他还没睡醒好吗? 这时殿中,又传来一句:“你好狠的心啊,那个孩子,也是你的血脉啊。” 是闻主子的声音,鬼哭狼嚎的。 齐三顿时惊醒,睡意全无,惊悚了,才一夜啊,到底是怎么折腾出血脉的? 爷的血脉…… 一干守院子的众人抬头,太阳依旧在东边,也没从西边出来。 第二十六章:一品佞妃 齐三顿时惊醒,睡意全无,惊悚了,才一夜啊,到底是怎么折腾出血脉的?爷的血脉……一干守院子的众人抬头,太阳依旧在东边,也没从西边出来。 殿中,秦宓将惊呼的女子揽进怀里,反手便覆住了锦被。 “血脉?”秦宓拂着闻柒的脸,眸间甚至还染着刚醒时的惺忪,慵懒,却致命的冷魅,他言,“这世间,唯有你闻柒的孩子是我的血脉,猫儿,莫要忘了,北沧那弑父弑母的暴君不是荣帝,是我。” 暴君如何,弑父弑母又如何,闻柒只是笑笑,不再戏谑,指尖,落在秦宓紧蹙的眉间,轻轻揉着,缓缓抚平,她说:“惠妃是你的亲姑姑,你对北沧皇室赶尽杀绝,却偏偏留了长公主惠恭,我想她总归是有几分不同的。” 秦宓拂着落在他眉心的指尖,细细地亲吻,他的女子,太懂人心,从未言语,她却总能看破那些不为人知的冷暖,叫他这样心软。 “北沧先帝,不容我,惠恭长公主是唯一一个求过情的,我留了她性命,让她赴大燕,于我,她便只是北沧的长公主,于大燕,她是傀儡,是细作,是大燕不得不妨的隐患。”他轻唤了一声,“闻柒。”声音微哑,靡靡入耳好听极了,却很凉。 “嗯。”闻柒抱着他蹭了蹭,说不出来的心滞。 “不是我容不得那个孩子,而是大燕容不得带了一半北沧血脉的子嗣,而且,燕修怎会让惠恭怀有子嗣,孩子若留下来,讳乱宫闱的罪她逃不了。” 闻柒抬眸,似笑非笑:“果然是太子的种。” 秦宓揉了揉她的发:“所以,那个孩子更不能留,燕修容不下,燕长溥保不住。” 闻柒嗔道:“你真狠心,那个孩子若生下来,还得喊你一声哥哥呢。”闻柒把自己逗笑了,咳了几声,很严肃地重复,“你真狠心。” 秦宓不可置否,只是蹭着她的唇,嘴角嗪了轻笑:“配你一肚子坏心,爷觉得刚刚好。”他抬眼,眸似笼了秋霜的深井,问,“闻柒,你对那个孩子存了什么心思?” 这么明显?咱家爷能勾人,还能剖心。 闻柒坦然:“你觉得江山与美人,太子殿下会怎么选?” 秦宓轻笑出声,亲了亲她扬起的唇角:“那要看爷家猫儿让他怎么选?”若论谋划,谁能及得过他的猫儿。 闻柒笑,嘴角上扬,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她撑着脸看秦宓,盈盈轻笑:“秦宓,这个孩子我要了,一句话给不给?” 秦宓失笑,她要的,何时他能拒。 午时,漪兰殿里尚未传膳,掌事女官只道惠妃抱恙,恕不待客,便是殿门,也紧闭久时。 午时三刻,掌事女官端了一盅汤药入殿:“娘娘,这是方才长乐殿差人送来的药,说是给娘娘补身子的。” 惠妃似乎兢兢战战,慌张张望:“人呢?” “奴婢已经打发走了。” 惠妃这才坐回软榻,额间隐隐渗出了些许冷汗。 女官期期艾艾问道:“娘娘,这药?” 惠妃面无血色,只道:“倒了,快拿去倒了,本宫不需要。” 话音刚落,女子声音骤然而至:“不,你需要。” 猝不及防,一个清脆灵动的嗓音,叫惠妃越发白了容颜,浑身轻颤,回身,纸白的唇咬着,巍巍颤颤地念道:“闻、闻柒。” 她缓缓走进来,没有穿着繁杂奢华的后妃宫装,一袭简单的白色襦裙,未施粉黛,巧笑明眸,明媚地笑着,却是极好看,走近了,她微微凝着惠妃:“脸色这么白,吓着了吗?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你舍得,本宫还不舍得呢。” 惠妃怔忡,整个人颤抖不已,闻柒啊,什么都知道。 闻柒神色怡然,接过掌事女官手里的药碗,坐在惠妃身侧,语气婉约,温和极了:“来,喝点药。” 惠妃抬手挥退了宫人,眸子一凛:“是他让你来的?” 她所言,指秦宓。 闻柒仿若未闻,舀了一勺药凑在惠妃唇边,耐心极好:“乖,张嘴。” 惠妃抬手就要打翻药碗,闻柒一把扣住她的手,神色不改,好似若无其事,唇边甚至还是不经心的笑:“是安胎药,你若打翻了,安胎药没有,本宫再去熬一盅藏红花来。” 惠妃惊愕,不可置信,慌乱、恐惧,她方寸大乱:“你、你想做什么?”她看不透秦宓,亦丝毫看不透眼前之人。 “听话,自己乖乖喝了。”闻柒放下药碗,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 惠妃沉吟半晌,端起碗,一饮而尽。 闻柒这才满意地笑了,语调平缓又懒散:“皇帝老头缠绵病榻,指不定哪天就两脚一蹬驾鹤西去了,要是本宫孤身一人坐上了龙椅,只怕大燕臣民的口水也要淹到金銮殿,所以……” 惠妃愕然:“你要我腹中的孩子。”谋权篡位,改朝换代,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她竟敢…… 她毫不掩饰,坦坦荡荡地谋,说得竟似玩笑:“既堵住了大燕悠悠之口,又救人于水火。”品了一口茶,她自顾点头,颇为洋洋得意,“嗯,本宫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善良?她闻柒岂是善良之辈。惠妃冷哼一声,嗤笑:“若非男儿?” “所以长公主这肚子可千万要争气,不然……”闻柒随意地笑笑,“本宫总不能亏了。” 惠妃脸色惨然,若是女儿…… “你也别怕,本宫有的是法子。”她思索着,“偷梁换柱什么的,狸猫换太子什么的,再说了,本宫就算抱个女儿身,也有办法让满朝文武说是龙子龙孙。” 这女子,张狂得简直天理难容。 惠妃大喝:“我不同意!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做你的傀儡!” 闻柒反笑,语气不疾不徐:“傀儡?本宫若要一个傀儡,这天下的孩子,本宫便是随意将哪一个放在大燕的龙椅上,照样有能耐让大燕文武百官参一声吾皇万岁,知道为何本宫选你腹中的孩子吗?” 惠妃哑然失语,拂在腹上的手一点一点拽紧。是啊,她险些忘了,这野心勃勃的女子是闻柒,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敢的女子,那一声吾皇万岁,若是她要,便是她自己受了,谁又敢说什么? “这燕姓的江山早晚有一天要姓秦,很不巧,”眸光落在惠妃腹上,轻轻柔柔的,十几岁的女子,十分纯善,闻柒说,“这孩子似乎有一半北沧秦氏的血,本宫不想亏待了他。” 说着,闻柒伸手,拂了拂惠妃腹下,她惊恐地颤着,却一动不敢动,灼灼盯着闻柒,瞠目:“你在替秦宓谋?” 闻柒立马摇头:“谁说的,这天下听秦宓的,但是他,”她笑得璀璨,桀骜张狂地说,“听本宫的。” 惠妃若怔若忡,惶恐极了,这个女子,她一分也看不透,她娟狂,不可一世,这江山,她不屑一顾却又不顾一切,她字字果敢,却那般懒散玩味,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何以揣度? 闻柒笑莹莹看过去:“你在犹豫?” 何止犹豫,简直步步惊心。 她笑问:“难道你不好奇,燕长溥是要江山,还是要你们母子?” 惠妃大惊失色…… 三日,衍庆宫的红灯整整挂了三日,君王不早朝,东宫监国,三日,大燕朝堂翻天覆地。 三日后的辰时,长乐殿的轿子方出了衍庆宫,大燕百官便跪在了衍庆宫前,一张张为民请命的奏章便送进了炎帝寝宫。 辰时三刻,炎帝一旨召书令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抱病在卧,令常德太子监国,何以太子寡断,政绩不仁,屡促大祸,逢鄞州水患,太子优柔,致鄞州万计子民水火,朕深感痛心,太子在位十载,仁义有之,果敢不及,不属为君之才,朕感念大燕天下,疾首以废太子长溥,特封常德亲王,以令天下,钦此。” 帝君醉卧美人榻下三日,方醒,便废了一朝储君,常德太子跪于殿前接旨,由此大燕换了天。 百官散后,殿前,前太子常德王,长跪不起。 “后悔吗?” 燕长溥抬眸,看着百步石阶之下,女子长裙铺地,一袭灼眼的大红,缓缓而上。 闻氏胤荣皇贵妃,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燕长溥冷笑:“你都算准了,何故一问。” 繁杂的宫装似乎绊住了脚,闻柒微微俯身,将裙摆提在手上,皱了皱眉,才继续拾阶而上,走近了,才摇摇头,笑着开口:“不,本宫算不准。”她微微俯身,才与跪着的燕长溥平视,久久对视,似乎要从他眼里找出什么痕迹一般专注,良久,还是摇摇头,“人心叵测,至少本宫不知道,你愿意让出太子之位是为了女人孩子,还是为了一张龙椅。” 燕长溥大惊,脸色骤沉:“你什么意思?” 闻柒笑着对视燕长溥因恼怒而睁大的瞳孔,眼波平缓,毫无起伏的淡定自若:“因为你知道,与本宫为敌,你坐不上那个位子,与本宫为伍,你的儿子可以。” 人心叵测……那又如何,还不是让她一眼瞧破。 这个女子,精明得让惶恐。 燕长溥失色:“闻柒——” 她似乎不愿再迂回,挥手断了燕长溥的话:“好好对那个女子,这薄情的后宫,再也寻不到第二个愿意用命去为你生下子嗣的女子。”顿了顿,眉眼微微斜扬,不怒而冷,语气竟只是懒漫,“还有,好好当你的常德王,一年后,本宫会送你一位让你满意的常德王妃,若是,你另有所谋……” 闻柒笑了笑,点到为止,话留了几分,然,不留余地。 燕长溥脸色大白,唇齿微颤,竟不知如何以对。她句句都道破,精准,无论对错,全是不容置疑的睥睨。 久久,闻柒放下提着的裙摆,拂了拂,才拖着曳地的宫装漫过石阶,走去了几步,脚步一顿,未转眸,只传来冷冷嗓音:“你若负了惠恭长公主,奢求妄想,本宫会让你得不偿失的。” 燕长溥狠狠跌倒在地,出了一身的汗。这个女子,让人胆战心惊,她,绝不输一筹,那日东宫的交易,已经让他得不偿失…… 三天前,东宫失窃,弹劾上表的奏章不翼而飞,一起消失的还有一幅画,一副绝不能落入他之手的画像,太子燕长溥甚至未惊动东宫内侍,到处翻找,只是,未果,正是天黑时,还未掌灯,昏昏暗暗看不清忽然闪过的人影,只听见声音:“在找什么?” 是个女子,声音悠扬,极是好听。 燕长溥大惊,举着灯慌忙乱照:“什么人?出来?” 珠帘后面,露出女子月白的襦裙一角,再缓缓照出女子一张娟秀精致的脸,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很是英气,她扬了扬手里的画卷,浅笑着:“是在找这幅画吗?” 只见画卷,燕长溥便方寸大乱。 她打开画,在手里摆弄玩耍似的,漫不经心的神色:“殿下,可真大意,这么重要的东西怎生也弄丢了。” 不过稚龄,一身邪肆,三分笑,七分恣狂。 燕长溥开口,道:“胤荣皇贵妃。” 闻氏胤荣进宫不过半年,太子燕长溥深居浅出,醉心文史,近大半时间流连翰林院与太傅府,便是胤荣受封大典,太子也未曾回宫,直至炎帝抱病,才宣太子回东宫监国。 这是大燕太子第一次面见这百官口中的佞妃,惊心,动魄。 “太子殿下好眼力啊。”闻柒走了几步,便懒懒依着殿中石柱,手里转着画卷,笑语嫣然的模样,“难怪若水三千,相中了那最是难取的一瓢。” 那最难取的一瓢,意指惠妃。她开门见山,懒得迂回。 燕长溥亦如此:“你想要什么?” 闻柒笑出了声:“别说的好像本宫强取豪夺似的,本宫那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话音一转,她眸间光彩徐徐夺人,“不过,倒是有个交易,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 交易?司马昭之心而已,她野心勃勃。 “不过一幅画,本宫何需与你交易,便是公诸于众,你胤荣皇贵妃之言,能得大燕朝堂几人信服。” 嗯,这醉心学术的太子,倒是通晓朝堂,也是,皇家之人,哪个没几张面皮,几副心肠。 闻柒点头:“嗯,太子言之有理,一幅画确实断不能让人信服,不过本宫觉得殿下好像误会了,这幅画是本宫送给太子殿下的诚意,可不是什么筹码。” “那么你的筹码吗?你与本宫交易的筹码是什么?” 他鹰眸一沉,与炎帝极是相似。 闻柒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虎父无犬子,或许这个无心江山的太子,有很多不为人知呢。 她道:“两条人命,你的女人孩子,”顿了顿,“换你的太子之位。” 天下江山,尔虞我诈,一出交易,谁胜?谁负?三日后,跪在衍庆宫前的是大燕太子,哦,前太子常德王,闻柒呢,一身刺目的红色宫装,仰首挺胸地踏进殿中。 炎帝卧于榻上,不过五十的年纪,青丝全成白发,浑浊无神的眸子盯着入殿的女子。 “太子被废,是你吧。”沉声,逼问,“太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你手里,让他甘愿铸成大错,拱手储君之位。” 闻柒摇头,一脸无辜:“冤枉啊。”叹了一声,似惋惜,更似玩味,抱着肩冷笑,“果然是老糊涂了,废太子的圣旨可是您老亲手下的。” 是啊,是他亲手下的旨,她不费一兵一卒就废了大燕的太子,甚至,是太子拱手相让。他一国之君还不知所以,她就大获全胜了。 “朕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你还想要什么?”炎帝颓败地瘫软在榻上,不过抱病一月,形如枯槁。 闻柒悠悠懒语:“本宫来要两道圣旨。” 炎帝抬眸,冷哼。闻柒,又要做乱了。 次日,炎帝再颁两旨,燕宫大乱,闻氏胤荣皇贵妃奏请出宫,只言十二字:燕宫动荡,圣上违安,为国祈愿。随后,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领兵一万,护送胤荣皇贵妃前往护国寺祈愿。 祈愿?燕湘荀闻之,冷冷一哼,扭头便去了长乐殿,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姿势换了不少,茶也沏了不少,吃食也上了不少,只是,坐也坐了,茶也喝了,吃也吃了,这眼下天都快暗了,是不是该打道回府呢。 林小贱胆颤:“殿下,这都快申时了,天都要暗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燕湘荀双腿一搭:“给本王换壶热茶过来。” 主子有令,林小贱不敢不从,换了茶,常湘王殿下也喝了两杯,又过了一刻钟,林小贱又上前:“殿下,您已经坐了一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燕湘荀窝着椅子,晃着腿,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动动手指:“传膳。” 林小贱愣了一下:“殿下要在长乐殿用膳?”脸色很哀怨:一个皇家王爷,吃喝拉撒都在皇帝的后宫,成何体统啊! 燕湘荀动动眼皮:“你有微词?” 是啊!敢吗? 林小贱低头:“不敢。”又想到了一茬,问道,“那就寝?”总不能儿子睡在老爹妃子的宫里吧。 “哦,就寝啊……”燕湘荀一脸深意,细细思考,然后笑得很…… 林小贱觉得殿下笑得很放荡,他也荡漾了,胆子荡漾,连忙说:“殿下,娘娘她真出宫了,这几天是不会回来了。” 燕湘荀鼻子一哼:“燕宫动荡?圣上违安?为国祈愿?” 好吧,这套说辞傻子都不会信,只是常湘王殿下这么守株待兔,很傻好吗?林小贱咬牙,咬定:“殿下英明,娘娘确实去了护国寺祈愿。” 燕湘荀喝了一口茶,阴笑:“不巧,本王的侍卫今日也去了护国寺。” 真的好巧啊……林小贱醉了,稀里糊涂地说:“奴才真不知道,娘娘只留了两个字。” 燕湘荀立马从软椅里坐直,一脸焦急:“刚才怎么不说?” 林小贱抹汗:“不敢。” 燕湘荀大喝:“说!” 林小贱继续抹汗:“不敢。” 燕湘荀咬牙切齿,没发作:“本王恕你无罪。” 林小贱放开胆:“私奔。”说完,往后退了退。 燕湘荀一脚踢翻了桌子,差点砸到林小贱,他就知道殿下耐不住。 尔后,常湘王殿下一言不发,砸了长乐殿七把椅子三张桌子一盏紫玉茶壶,还有一副蜀绣屏风。为何记得这么清楚?等某人回来铁定都是要连本带利地还的,还是记清楚得好。 砸完,燕湘荀拂袖而去,留了两个字:“无耻!” 燕都一处正繁华的街上,马车缓缓而行,里头,精致奢华,闻柒没骨头地窝在秦宓怀里,懒洋洋地裹着狐裘,正昏昏欲睡着,鼻子一痒:“阿嚏!”闻柒一个打挺,揉揉鼻子,龇牙,“哪个龟孙子,敢骂我?” 哪个龟孙子?常湘殿一定大乱了,扯远了。且说闻柒这一声吼,刚落,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义愤填膺:“妖妃当道,燕宫大乱。” 嘿,这年头,龟孙子很多啊。 闻柒懒懒哼出一个字眼:“停。” 马车骤停,秦宓扶着她的腰,拢了拢她身上散落的狐裘,轻声问:“怎了?” 闻柒眸子转转,一脸揶揄:“宓爷,我好像听到外头有人在骂你家猫儿。” 秦宓蹙眉,瓷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掀开了马车垂帘,车外正红灯初上,新月出牙,燕都繁华,满街琳琅。 一处茶馆,几张矮桌,茶香飘远,一个说书人,一把玉扇,正道燕宫天下,论闻氏胤荣。 “三日恩宠,妖姬猸主,且说燕宫之祸,当属闻氏胤荣。” 何等激昂,何等愤慨,叫一个一个茶客拍案叫绝。 那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玉扇一摇,口若悬河句句精绝:“短短数月连迁三宫,宠贯后宫,执掌三军,闻氏女主,祸乱四楚。” 一语落,惊四座,一个一个茶客拍手叫好。 “好!” “好好!” “……” 小小茶楼,人满为患,茶凉,茶客热情高涨。 说书先生满面红光:“再说今日燕宫风云。”起身,捋起袖子,一把折扇摇三摇,“三日宠幸,圣上连下三旨,废太子常德,昔日宠妃一朝打入冷宫。” 说到此处,便有茶客问了:“是哪位宠妃?还有哪两旨?” 说书先生一脚踩在凳上,左手一扬,再右手一扬,眉飞色舞:“一旨芊妃,讳乱宫闱;一旨惠妃,忤逆犯上。皆入冷宫,自此粗茶淡饭了此残生。” 顿时,茶客惊起,议论纷纷,各抒己见论起了这燕宫密闻。 “定是那闻氏佞妃妖言惑众,蛊惑圣意。” “就是!这三日恩宠,谁知吹了多少耳边风,废太子,贬后妃,这燕宫可不就是她闻柒的天下。” “圣上宠妃,北沧皇妃,这说废就废,闻柒好能耐啊。” “什么能耐,要我说就是一身狐媚,蛊惑圣上,下一个,指不定就是皇后姬氏。” “我看圣上大病,没准就是闻氏弄的幺蛾子。什么护国寺祈愿,分明是司马昭之心。” “……” 斗志激昂,这茶余饭后的言论是此起彼伏,来来回回不过那几句妖妃,那几声佞妃。 “诶!”说书先生一声叹,忧国忧民忧天下,指点江山,“一品佞妃,乱朝堂国本,自是红颜不及,祸水有之。” 一书告落,高谈阔论久久不息。 马车中,闻柒亦是一声高谈阔论:“一品佞妃!”她眉眼透亮,唇边融笑,咋舌,点头苟同,“听听,听听,多有见地,多有深度。”一手搂着秦宓的脖子,大手一挥,十分豪爽的一声喝,“通通有赏。” 秦宓将不安分的女子,搂在怀里,眉头蹙得紧紧。 佞妃娘娘的舌根是能随便嚼的吗?是吗是吗?找屎!嘿,这是要算账的节奏啊。 马车外,齐三有点小兴奋:“怎么赏?” 闻柒想了想,一手端着自家男人的下巴,吃着豆腐,转着眸子:“听说前阵子长乐殿的宫人无故失踪了几个。” 失踪?天地良心,那是托了某位佞妃娘娘的福,说起那几个宫人的何去何从,齐三长这么一把年纪,第一次对细作很同情。 好吧,这嚼舌根的几个草民祖上积德,也要托佞妃娘娘的福了,这一去,就算活着不光宗耀祖,死了那也是轰轰烈烈,只可惜,要断子绝根了……诶,齐三还是有点同情,一脸沉重地回:“属下明白。” 马车里头,佞妃娘娘翻来覆去,还是心情不舒坦,一脚踢在马车上,颠了颠,佞妃娘娘直嚷嚷:“瞎了眼了,本宫哪里红颜不及了。” 敢情,佞妃娘娘是气这个。 秦宓抱着她,省的她乱动,亲了亲她的发安抚:“莫气了,回头爷剥了他们的皮。” 闻柒果断摇头:“爷,咱都是文明人,对待刁民,也要温柔。” 总归是不给人个痛快,秦宓轻笑不已。 闻柒心烦意乱,端着秦宓的俊脸:“宓爷。” “嗯。” 应了句,秦宓俯身便要亲闻柒,她推开,一本正经的模样:“你看我,仔仔细细地看。” 秦宓深深看她,很想吻她喋喋不休的唇。 闻柒眨巴眨巴眼,抛了个小媚眼:“美不美?” 若论容颜,闻柒也是少见的精细人儿,只是,她那一身桀骜夺人的风华太过于世无双,却易叫人忽略她那张倾城的面皮。 “配爷刚刚好。”说完,便嗪住了闻柒的唇,轻舔慢挑地厮磨,秦宓耐心极好,并不急着攻城略地,他喜欢与她这般耳鬓厮磨。 闻柒微微一笑,红颜足矣,乱秦宓心。她抬头,亲了亲秦宓的眸子:“不愧是世间最美的一双眼,眼神真好。” 秦宓扬唇,与她唇齿交缠,溢出轻笑:“不过倒是说准了一句。” “哪一句?” 闻柒睁着雾水迷离的眼,看着秦宓。他说:“祸水有之。”微微沉吟,似笑非笑的揶揄,“爷便着了你的道,由得你乱。” 闻柒眯了眯眼,全是笑意,眼角溢出浓浓的欢愉,眨眨眼,很无辜:“有吗?”她拍拍胸脯,“我是良民!” 良民?信不信天打雷劈?顿时,下一刻,一声巨响:“咚!”马车颠了三颠。 秦宓紧紧抱着怀中傻眼的女子,拍了拍她的背,眉头紧蹙:“怎么了?” 齐三弱弱地:“爷,是马惊了。” 好吧,还以为是天打雷劈呢,不过……看吧,这良民说辞连马这畜生都听不下去了。 闻柒的脸很黑,眼珠子也很黑,瞪着滴溜溜的眼看秦宓:“爷,这是巧合,这真的只是巧合,我真的是良民。” 良民?真不怕天打雷劈! 这时,马车外,有妇人忽然大喝:“你这孩子,乱跑什么,没看见马车吗?猴孩子,再不听话,让那燕宫里的闻家妖妃捉你去!” 闻柒囧,然后马都哆嗦了,然后……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这孩子,吓坏了吧。听听,这宫里的某位妖妃娘娘,多吓人。 闻柒大囧,耷拉着脑袋,一脸受伤:“宓爷,我好像受伤了。”她都快哭了。 秦宓大笑出声,一把将楚楚可人的女子抱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爷亲亲你。” 俯身,他深深吻她。 闻柒晕晕乎乎找不到北时想着:我都没耍流氓,真的是良民! ------题外话------ 天气好冷,骤然降温,妞们注意保暖。冷死了,码字好慢好慢,整整一天就这字数,我醉了,没醉的妞出来戳戳我,我还没醒 第二十七章:人自醉 俯身,他深深吻她。 闻柒晕晕乎乎找不到北时想着:我都没耍流氓,真的是良民! 嗯,闻良民一路上都跟老实,规规矩矩,不耍流氓不耍大爷,倒是爷,有些神色怏然,齐三觉着就是闻主子太正经了,爷才有些坐不住。 叶九叶十等在燕都城外,马车方出燕都城,便陆续尾随而来,马车行得很缓,想来是车里的主子困顿了,叶九小声唤了句‘主子’。 车里闻柒昏昏欲睡,窝在秦宓腿上哼哼唧唧了一声算作回应。 “如主子所料,从未时起,已经是第六批刺客涌入护国寺。” 闻柒掀掀眼皮,睡意散了,揉揉眼睛,嘟囔了句:“这群泼猴,全是猴子请来的。” 诶,怎么是猴子请来的?不是宫里或国公府的人?车外,三、六、九、十等人都愣了,不懂。 一只素手掀开了车帘,闻柒探出个脑袋出来:“逗逼懂不懂?猴子请来的!” 三、六、九、十、程老大摇头,只确定不是好话。 闻柒甩甩车帘,又窝进去了,丢过来一句:“丫的,一群龟孙子。” 哦,逗逼就是龟孙子,果然不是好话。一干人等懂了,程大就问:“主子看要不要……”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顺带还配了一声音:咔嚓。甚是绘声绘色。 “不用!”闻柒说得豪爽,“咱都是文明人。” 所有人哑口无声了,便是秦宓,也不禁稍稍动了眉头。 文明人?秉持着主子说什么都是王道的原则,程大就问了:“那主子有什么文明的法子?” 马撕扯了几下,倒也没有颠簸马车,这马都识趣了。 闻柒深思熟虑,语气相当的温柔无害:“让姬家的人去苏国公府放把几火,再让苏家的人去姬国公府杀几个人。” 哦,原来文明人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做偷鸡摸狗的事。程大喏了,开始奋力地倒三观。 闻柒揉了揉眉头,也没了困意,直叹:“这群猴孩子,头疼啊头疼。” “爷想剥了他们。”秦宓眉头皱得不像话,眼里染了墨似的。 显然,爷心情不舒坦,爷一不舒坦,就喜欢剥人的皮。 闻柒顺着话就正气凌然:“就是,欺负弱小,咱爷都看不下去了。” “闻柒。” 闻柒揉揉心肝,有点痒,怎觉着爷这般幽怨地唤她更像耍性子呢。 片刻沉吟,秦宓将她从软卧里抱起来,放在腿上:“你满脑子都是他们。”他伏在闻柒肩窝蹭了蹭,语气闷闷的,绵软极了,秦宓说,“一路都没瞧爷几眼。” 敢情咱爷真是闹性子了,好任性哟。 闻柒喜滋滋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的是干正经事。”难得这么不正经的语气说了很正经的话。 秦宓沉默,寻着她的唇便吻,用力地啃咬吮吸,罢了,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含着,将那咬过的唇舌又细细舔一遍。闻柒晕晕乎乎,有点不知东南西北,张着嘴让秦宓为所欲为。 她想,秦宓如何能撩人至此,心都会酥了。 “这就是爷的正经事?”闻柒睁着眼,水雾迷蒙的眸,恰似媚眼如丝,竟舔了一分慵懒的妩媚。 “嗯。” 秦宓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认真地从额头开始吻闻柒,最近他似乎上了瘾,极喜欢这般耳鬓厮磨。 嗯,相濡以沫很正经。 闻柒伸出手勾住秦宓的脖子:“爷,我们很正经地去私奔吧。”对天发誓,她真的很正经的,绝对没有试图诱拐良家妇男。 秦宓笑着:“好。”眸底全是浓浓欢愉,柔情满覆,温柔极了,“去哪?” 闻柒扬着头,眸子像极了浸了水的琉璃,晶莹剔透得好看:“小的听说藤林三县正是藤林花期,要不咱也附庸风雅,来个一期一会?” 附庸风雅,一期一会……这是闻柒这个文明的良民干得出来的事吗?实在不像! 吻落在了闻柒眼睑便停了,秦宓眸间一凉,拧起了眉:“闻柒,爷不喜欢。” 真不解风情! “小的愚钝。”闻柒笑得很狗腿,“爷怎么就不喜欢?” “你不是与爷私奔。”眸子似深秋的井底,幽深薄凉,秦宓说,“平藤林之乱,收定侯大军。” 靠之!要不要这么神?这么明显?闻柒心虚,干笑:“小的惶恐。” 唇上一疼,秦宓咬了她,最近,闻柒不怎么咬人了,倒是秦宓越发喜欢咬她,归根结底,就是那句惹了祸:你不是与爷私奔…… 闻柒舔舔嘴角:“爷,咱还能愉快地玩耍吗?咱还能利索地捡节操吗?”她想,秦宓一定很想与她私奔,太没节操了好吗? 秦宓拉着闻柒便贴近自己,不留丝毫缝隙,紧紧相贴,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探到了她背后,缓缓摩挲,流连不去,唇,落在她耳边:“爷只想要你。” 声音,忽然便暗哑了,全是情/潮。 闻柒下意识吞口水:“咳咳咳……”被口水呛到了,她老脸发热,揪着秦宓的衣衫往后退了退,一本正经地问,“爷,请问小的能不带黄色颜料地倾听您的教诲吗?” 她也不想满脑子黄色泡泡,可爷那……咳咳咳,是谁说她家爷清心寡欲来着,拖出去,扒了! “不能。”声音哑得不像话,秦宓抬眸,竟是满覆绯色,灼人发烫的眸,“闻柒。” 又来了又来了,勾人犯罪啊。闻柒撇开眼,文明的良民绝不犯罪。好吧,老实说她怕她这发育不全的小身板忍不住化身为狼……咳咳,哎哟,好羞涩呀。 闻柒面不改色,扯了扯衣裳,衣冠楚楚:“爷,小的这搓衣板的小身板,您下得去嘴吗?不嫌咯牙吗?” 耳边,秦宓轻吐气息,只道了一句话。 顿时,闻柒脑袋里无数黄色泡泡奔腾而起,然后,热血沸腾了。宓爷说:闻柒,昨夜爷梦着你了。 梦梦梦梦……梦啊,闻柒很纯洁地想,春天怎么能做梦呢?也很纯洁地想,爷怎么在春天梦她呢?再很纯洁地想,爷在春天做了梦,梦了她,能纯洁吗? 好羞射!闻柒搓手:“小的给跪搓衣板了。” 闻柒做势就在秦宓怀里跪着,秦宓揽住她的腰:“别乱动。”嗓音嘶哑,低沉,“你可知你这小身板也能要了爷的命。” 那小身板不动了,心猿意马装淡定:“我不要爷的命,我要爷一句话。”她扬头,眸光莹润,点了漆般,墨亮,“甭管上刀山下火海,爷跟着小的混吗?” 秦宓颔首,轻咬她脖间:“不跟着你,爷怕你越跑越远。” “不怕,你若不跟着我,我也会去找你。”她想,她家爷太勾人,得看着,寸步不离,拴在裤腰带里最保险。 秦宓未语,执起她的发轻吻。闻柒偎着他,懒洋洋得蹭着:“突然想到一句千古名言。”秦宓拂了拂闻柒的发,她说:“待我长发及腰,绿头牌给我可好,任我日翻夜翻想翻就翻。” 秦宓轻笑出声,言:“好。” 到底,何来此千古名言……秦宓只觉得,她说什么便是,甚至…… 车外听耳根子的一干人一致认为,咱爷这是求之不得!可是,日翻夜翻想翻就翻……爷,当心身子。 不过—— 长发未及腰,爷的绿头牌也未奉上,这日翻夜翻想翻就翻的日子竟来得这般快。 胤荣皇贵妃特使秦七公子视察三县,这是到藤林三县的第三日,藤林花开得正盛,是个争奇斗艳的时节,也是个桃花朵朵开的时节,使臣秦七的院子里,欢声笑语一片。哦,原来是藤林三县的县守给秦七公子送来了好些美人,正戏耍着呢。 西厢院里,美人环绕,酒香茶清,公子如玉。 院外,程大齐三尔等大眼瞪小眼。 “第几回了?” “第六回。” 程大咋舌,都第六回了,那得多少美人啊。 梁六远远看着西厢院里你追我躲的身影,很不可思议:“才到藤林三天,闻主子就收了十九个女人,据说这些女人都是藤林县守之一钱县守的姨太太,送来时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不出半天,便花枝招展得同闻主子在院子里戏耍品酒、赏花赏景赏月亮,对闻主子那是一个趋之若鹜,恨不得……”梁六想了想措辞,“恨不得十几个女人分了闻主子,没瞧见咱爷的脸色,都绿了。” 这架势,很恐怖,闻主子不过是长发一挽,玉扇一摇,道了句‘在下秦七,七公子是也’,这些原本还哭哭啼啼骂着藤林县守没良心,眼泪一抹,就矫揉造作地喊‘公子有礼’,想想咱爷…… 齐三道:“爷哪止脸绿,咱爷昨个儿泡了一宿热水,还觉得有脂粉味,闻主子倒好,晚上与那群莺莺燕燕耍够了,辰时回来,带着一身脂粉就钻进了爷的被窝,爷到现在还在水里泡着呢。”这也就算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爷宁肯白天泡一天热水,晚上也要忍着脂粉抱闻主子睡觉。 程大挠挠头:“闻主子到底想作甚啊。” 梁六回:“说是反间计。”这些女人无疑是细作。 齐三驳:“我看是美人计。”这些女人无疑都被闻主子勾了魂。 不信,就瞧瞧院子里,十九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各个花枝招展,倒酒的倒酒,喂食的喂食,环绕着软榻上的公子哥,那公子哥年纪尚轻,微微消瘦单薄,却生得高挑英气,一身月白的衣袍,摇着仕女玉面扇,一举一动怎止风流倜傥,见他正衣衫半敞地侧躺在软榻里,两手边各偎着个国色天香,脚边还坐着两个摇曳生姿,再站着两个端茶倒酒送吃食的婀娜多姿,别提多恣意潇洒了,让人瞧见了定要骂上一句妖孽啊妖孽! 这妖孽,可不就是闻柒,三县美人唤之秦七公子。耍了一番捉美人,又玩了一番弹琴跳舞,这会儿啊,行起了酒令,几轮下来,这秦七公子是醉眼迷离人比花魅,瞧瞧一个个美人,瞧秦七公子那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秦七公子一声咕哝,可急坏美人了。 臂弯里两国色天香忙是顺气:“怎了,公子?” “可是身子不舒服?”捶腿的两摇曳生姿也白了脸色。 婀娜多姿眼都红了:“公子~” “公子。” “公子。” “……” 这才哼了一声,就叫十九个美人疼了心肝,哎哟,美人们是恨不得替了公子皱眉不爽。 闻柒,哦不,秦七,就是某七揉揉眉心,小白脸因着饮了酒,娇红欲滴的:“美人别担心,酒饮得多了些,有些头疼。” 美人们能不担心吗?心都酥了。 “奴家给公子揉揉。” “公子,喝些热茶。” “公子……” 美人萦绕,端茶送水捶背捏肩的,还有一个年纪稍小些,都心疼得红了眼,卷着手绢抹眼泪:“公子,奴家……奴家不好,给公子喝了那么多酒。” 某七用扇子抬起美人垂泪的脸,手指轻拭:“怎能怪我家美人呢,是公子我输了美人。”眸子微微一勾,温柔潋滟得似要将人的魂儿勾去。 这模样,还不软化了美人们的心肝。 那女子越发垂泪,咬着唇又是娇嗔又是软语:“奴家哪里赢得过公子,那行酒令分明就是公子让着奴家。” 瞧瞧,不愧是县守送来的人儿,火眼晶晶玲珑剔透啊。 某七醉眼半敛,瓷白的手指拂着美人莹莹泪光的眸子,温言细语:“公子若不醉了,美人回去可怎生交代?”他莞尔浅笑,“公子可舍不得我的美人为难。” 一语道破,全是怜惜。美人计里的攻心计,谁能逃得掉,恁的这一个一个藤林县守精心培养的细作,也是要神魂颠倒了去。 “公子放心,奴家不会让那老东西伤害公子的。” “奴家也不会。” “就是,县守要想伤害公子,奴家绝不答应。” “公子~” “……” 反间计,莫过如此。大抵那藤林县守听了这段,得吐血,这一个一个精挑细选送来的,就这么被人养成了白眼狼,就等着反咬一口。 对此,程大瞠目结舌:“老三,我没有看错吧?” 齐三深思:“我突然想起了闻主子那句话。” “哪句?” 齐三一脸深不可测:“女人,能抵千军万马。” “别的女人能不能我不信,不过,”程大笃定,“闻主子调教过的这十九个女人能。” 那日,初到藤林,三县县守城门相迎,皆衣衫褴褛,一路藤林百姓却面带微笑慈眉善目,三县守,一个比一个能哭,哭穷哭苦哭老天不公,年年灾害百姓受苦,肝肠寸断哭银库入不敷出,撕心裂肺哭饿了自己也不能饿了百姓。 好家伙,显然都是提前做过功夫的,消息灵通得诡异。 便这么一路哭到了县守府,破破烂烂的一处院子,然后端来一锅红薯,说是逢年过节才有得吃,粮食都给百姓了。 好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啊。 当时,秦七公子说了什么来着,哦,啃了一块红薯,对着倒茶的侍女道了一句:“姑娘,何许人家?” 然后第二日,三县之一的钱县守送来了几位美人,秦七公子大大方方收了。 齐三也是知道的,这钱县守老奸巨猾,唯一的弱点就是好色,难怪,女人能敌千军万马。 夜了,某七陪着美人们赏了月才醉醺醺地回了自己的东厢院。 推开门,闻柒懒懒依着门,也不急着进去,先喊了一句:“宓美人,我回来了。” 宓美人刚出浴,着了一件素白里衣从屏风里走出来,衣襟微敞,锁骨间也晕了淡淡的绯色,墨发尽散,染了些许水汽,好看得有些妖异。 “闻柒。” 秦宓站在烛光里,不紧不慢地喊她,好看的眉眼都笼着淡淡光华,清俊极了,闻柒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得冒泡,张开手就扑上去:“小宓宓~” 她踉踉跄跄,一个猛力就撞进了秦宓怀里,抬头凑着秦宓就玩亲亲,秦宓捧着她的脸,不让她亲:“爷不高兴。” 眸色微凉,眉宇轻蹙,便是扶在闻柒腰间的手也紧了一分。 确实,爷不高兴。 闻柒想了想,明了:“独守空闺空怨叹。”她也叹,“怪我怪我。” 说完,闻柒就笑眯眯地伸出双手去抱秦宓的脖子。 秦宓冷着脸:“不许抱爷。”他扶着闻柒的腰,后倾了几分,“一身脂粉,爷不喜欢。” 哟呵,这还是第一次宓爷对闻柒投怀送抱不为所动呢,不让抱?好,她不抱就是! 闻柒垂下手,垫脚就咬上了秦宓的唇,没轻没重地吮着,趁着三分酒意,伸出舌头就往秦宓唇齿间钻,却又不得其法,毫无技巧地凭着蛮力就啃,虽说磕着了,也疼了,却也真真是媚骨,秦宓还是冷着脸,不回应,只是细看,他眸间潮了几分,微微倾身凑近了几分,唇张着,任闻柒做乱。吮着唇,才须臾,闻柒身子便软了,站不稳,秦宓伸手便将她抱进怀里。 谁说不准抱来着? 闻柒软软地喊:“秦宓。”舔了舔秦宓的唇角,“现在可是你抱着我。”她笑得眸子都眯了,全是洋洋得意,贼贼看着秦宓的耳朵,红了呢。 宓爷,哪里是这小妖精的对手。 抿了抿唇,秦宓道:“爷又要沐浴了。”墨染的眸亮了些,“也好,陪你一起。” 语落,秦宓将她打横抱起,入了屏风,扬手,落下纱幔,片刻,传出女子轻盈的笑声,懒洋洋道:“小宓子,伺候本宫沐浴宽衣。” 衣衫褪尽,水波荡漾,秦宓只尝尽了三个字:自作孽。闻柒倒是耍起了大爷,一会儿嚷着要擦背,一会儿嚷着要揉腰,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水冷了,闻柒一身清爽,秦宓满头大汗浑身滚烫。 终归她太小,敢有恃无恐地不着寸褛,折磨得秦宓神魂凌乱,她便笃定他舍不得碰了她,也笃定他忍不得熟视无睹,总归,是让闻柒得尽了便宜。 尔后,闻柒闹了一顿,有些昏昏欲睡,酒劲上头,更是提不起力,便由着秦宓为她着衣揽发放进了床榻,她舒服得哼哼唧唧,为难秦宓一身薄汗。秦宓搂着她入眠,她窝在秦宓怀里,眼皮都懒洋洋得一动不动。 “闻柒。” “嗯。”闻柒迷迷糊糊地应着。 秦宓亲了亲她的眼:“为何不让爷动手?” 闻柒这才掀了掀眼皮,嗪了一声惺忪地看着秦宓:“你动手?”她笑了笑,打趣,“是剥了那些人?还是剐了那些人?” 大概是剥了,秦宓素来秉持四个字:生杀予夺。 他只道:“爷自然将你要的给你夺回来。”至于手段,层出不穷够让人脱几层皮了。 闻柒不否认,接着秦宓的话:“结果无疑,过程无非四个字。”她凝着秦宓的眼,“血流成河。” 秦宓反笑:“不好?”语气很轻,似乎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血雨腥风惯了,他竟怕她半分不喜。 闻柒摇头:“你说过,让我玩的。”抓着秦宓的手,她拂了拂,又放到唇边亲咬着,直到那指尖瓷白莹润变得绯色才作罢,“本公子是怜香惜玉之人,这么美的手,本公子怎舍得沾了血脏了去,还得留着,”凑到秦宓耳边,轻吐了三个字,“伺候我。” 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女子呢,满腹玩心,辩不清真真假假,只是将人心拿捏得精准。一句怎舍得,大概便是掀了天,秦宓也得由着她闹。 “你若只是玩玩便罢。”眉间阴沉难疏,秦宓喃着,“闻柒,不准给爷招惹别人。” “别人?”她明知故问,“爷指的是院子里的那些女人?” “嗯。”眸子沉着,光影难疏,秦宓轻怨,“爷不喜欢脂粉。” “只是不喜欢脂粉?”闻柒不饶人,非得闹他。 秦宓不言语,敛着眸子。 嗯,闻柒觉着她家宓爷醋劲有些大,不过,她喜欢得紧,若无其事地说:“既然爷不喜欢脂粉女子,那我明日换个口味。”又想着,“听说那钱县守男女通吃,想必府里俊俏的公子哥也不少,断袖情深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准!” 秦宓眸中乱得是一塌糊涂,缠着闻柒的视线,似乎要将她引溺进去。 哟,真酸啊! 闻柒笑得乱滚,将秦宓的衣服都扯乱了,眸子雾气蒙蒙的,伸手拍拍秦宓的脸:“爷放心,便是三宫六院,美人缭绕,我家爷也是最受宠的!” 秦宓皱眉,什么也不说,揽紧了她便狠狠吻下去,不似平日里的耳鬓厮磨,他狠了力地攻城略地,吃着她的舌便吮,咬着齿贝一寸一寸地舔,唇边拉出丝丝晶莹的津液,连吞吐的气息都是灼人的。 闻柒本就三分醉意,一个吻,足以叫她恍惚怔然,沉沉地跌进眩晕里,她浑浑噩噩地想,这男人,才是真正的妖孽。 到闻柒气息粗喘,秦宓才放开她,她还眯着眼,朦朦胧胧得睁不开,脸颊绯红,惹得秦宓又亲了亲,含着她的唇:“困了?” 闻柒抱着他的脖子摇头,嗓音竟也哑了几分:“醉了。”眸色,确实醉醺醺地,迷离且迷人。 三分快要散去的酒意,加一个秦宓,她确实醉了。 “爷不该惯着你,由着你闹爷,明日玩可以,不准饮酒,你若不听,爷便剐了那一屋子女人。” 闻柒只是笑,醉眼迷蒙,蒙了水雾的清光徐徐,三分醉意更舔了媚态:“方才在院子里喝了几壶梨花酿也没醉,来了这,一杯未饮,怎生就醉了?” 这平日里满嘴胡言粗语的女子,说起情话来才最要命。这醉话,何止挠人,秦宓只觉得心尖都像被什么轻轻撩着,他满眼快要溢满的欢愉,抱着怀里的女子,反复喃着:“猫儿,猫儿……” 一声一声,叫闻柒心痒。 “秦宓,你真是个美人。”凉凉的小手钻进秦宓的衣襟,她一路挠着,唇边轻笑,“是我的美人,闻柒的!” 闻柒这会儿孩子气得可以,一双手,挠下去了,又往上挠,自己觉着痒痒的,自顾笑得璀璨。 这家伙,大抵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秦宓由着她耍性子,点头应着:“嗯,是你的。” 闹了一阵,忽而,她抱着秦宓一个翻身便坐在了秦宓身上,俯身扯着秦宓的衣领:“小宓宓,我既醉了,可容我耍酒疯?” 秦宓颔首:“嗯。” 她笑着,一把抱住秦宓的脖子,那双反复做乱的手,一路往下…… ------题外话------ 是不是太甜得发腻了,妞们冒泡,我一个人在战斗,寂寞空虚冷 第二十八章:藤林花节,约吗? 五日过去了,秦七公子日日醉生梦死,三县县守夜夜秉烛夜谈。 是夜,县守府里,议事厅的夜灯点到了深夜。 “可有什么动作?” 说话之人,坐在首位,正是藤林三县之一禹县的严县守。 次座的男人四十有余,极是消瘦,颧骨高耸:“能有什么动作,就是你们太当回事了,要我说那秦七公子就是一二世祖,成日里只会戏耍戏耍美人。” 这人,便是三县之首的钱县守,藤林市井里一句口口相传的传闻:欺男霸女棺材本,唯生三愿。说的便是他。 “胤荣皇贵妃派来的人,怎会简单了。”此人最为谨慎,亦最为狠辣,乃藤林三县之苏县守,此人是苏国公府的旁支,关武年间因贪赃枉法而遭先帝贬斥至此。 钱县守喝着小酒,不以为然:“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什么不简单,还不是让我的美人迷了魂道,五天,便是连院子也没出一步。”浑浊暗黄的眸子精亮,眯了眯细眼,色眯眯,“倒是那个陪同而来的男子,那模样气度……” 狗改不了吃屎! “老钱!”苏县守喝了一声,有些怒其不争,“都什么时候,还想这些。” 钱县守嘿嘿一笑,露出一排老黄牙:“我有数,有数。” “你不可大意了,让人继续盯着。”苏县守眉毛一跳,“你送去的那些女人可靠得住?” 苏家的人,倒是各个老奸巨猾。 钱县守拍胸脯笃定:“那当然,各个都是我调教过的。” 大概这钱县守不知道这世道还有一种绝活叫:反调教。很不巧,某七专司其法。 连着几日,秦七公子甚是安分,逗逗美人,品品茶酒,今儿个雅兴来了,竟提起了笔,作起了画。 秦宓午时回来,便见闻柒一身男装趴在案桌上写写画画,不似往日般扑过去,埋着头,别提多来劲,秦宓都走到了跟前,她连个眼神都没给。 “闻柒。” 爷冷着脸,很大爷,瞧瞧,猫儿都不理他。 闻柒这才瞟了一眼:“回来了。”低头,继续画,手上染了墨汁,一片一片的黑,这人便没有文人雅士的能耐。 “闻柒。” “嗯。” 闻大爷头都没抬一个。 “闻柒。” “嗯。” 秦宓眉头都拧一块儿了,走过去,伸手便搂过闻柒的腰:“你都不看爷。” 爷越发孩子气了,整个一守妻奴,时时刻刻都要独宠。 闻柒甚无奈,转头,抓着秦宓的衣服,狠狠亲了一口方才摆摆手,哄:“乖。” 秦宓垂眸,盯着绯色衣角看了看,两个墨黑的手印,眉头又是一蹙,抱着闻柒蹭了蹭,直到蹭了她一身才满意:“做什么?”眸子落在宣纸之上,细细看了一番,“画的什么?” 闻柒一个大大的白眼丢过去,阴阳怪气地吐出两个字:“画你。”她很不爽,“瞧这眉毛,瞧这眼睛,瞧着鼻子……瞧瞧,瞧瞧,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吗?” 说话怎不脸红,咱宓爷都没瞧出来画的是人好吗? “给爷瞧瞧。”秦宓握着她的手端起画,看了看眉毛,眼睛,鼻子……一团,一团……好多团晕染开的墨,宓爷一张俊脸也染了墨,黑了不少,亲了亲闻柒的侧脸,道,“闻柒,以后不要作画了。” 宓爷,还能再打击人一点? 闻柒心肌梗塞了,顺了顺气,很淡定地放下笔:“哦,那小的画院子里那些美人好了。” 秦宓俊脸又是一黑:“爷教你。”俯身,亲了亲她沾墨的脸,补了一句,“只准画爷。” 闻柒嘿嘿笑着,抓着秦宓的衣服,沾了他一身墨汁,秦宓也不嫌脏,就着袖子便给她擦黑乎乎的手。 闻柒仰着头,闭着眼让秦宓给擦脸,随口问了一句:“多少人?”难怪这画作成这般样子,定是作画时盘算宓爷做什么去了,不善画皮画骨,倒精画心。 “九章王府亲兵三千。” 闻柒眨巴眨巴眼,眸子里似乎也融了墨般:“三千亲兵就像要我的命,痴人说梦。”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冲着秦宓笑嘻嘻,模样狗腿极了,“简直不把我家宓爷放在眼里。” 瞧瞧,就一像狐假虎威的狐狸。 秦宓浅浅笑着,亲了亲闻柒狡邪的眸:“可知道谁领兵?” 闻柒想也不想,掀唇:“西北定侯。” 他的猫儿,当真会画心。 秦宓端着她的下巴便吻下去,笑溢在两人唇边:“真聪明。” 闻柒扬起下巴,猫儿般蹭了蹭:“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家的。” 秦宓轻笑出声,揽着她的腰微微摇晃着,眸间是柔柔的欢喜。 闻柒乖顺地偎着秦宓,提着笔在秦宓绯色的衣袍上做乱,秦宓由着她,闹了一会儿,她才道:“西北定侯是炎帝老头的最后的老底,怎么可能轻易就斩了,那日,九章王监斩,正好趁此与虎谋皮,于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不过正合我意,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眸子微微转着,一颦一笑很是狡邪,“那闻家二十万大军里爪牙太多,我懒得去捉,让定侯去闹腾,我捡个现行也不错。不过我倒好奇,二十万大军和我的命,那狼狈一家的两头畜生怎么分?” 除了这厮,谁敢将九五之尊与一国亲王称作一家的两头畜生。 “燕怀只要你的命。” 嘿嘿,老畜生! 闻柒眯眼笑:“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二十万大军便宜九章王,燕怀就不怕他拥兵自重?” “便是九章王当了皇帝,至少大燕还姓燕。”秦宓啄了啄闻柒的唇,“不姓闻。” 瞧瞧这买卖做的,多划算,只是,闻柒是吃亏的主吗?她一双脏兮兮的手就往秦宓脖子上钻,眸子一转,挤出水来:“宓爷,你看,他们欺负你家猫儿,你说怎么办?” 这小狐狸,又在唯恐不乱了。 秦宓惯着她:“定侯连同那三千亲兵的命,送你如何?” 闻柒点头,眼儿欢喜得眯成了缝:“甚得我心。”手一挥,“有赏!”看看,多豪爽,多大气,多牛气哄哄! 秦宓嘴角掩不住的笑:“赏什么?” 赏什么?闻柒一番思量,伸出一根手指端着秦宓的下巴,眸似多情更柔情:“今夜,独宠我家美人可好?” 她大抵便是用这双媚人的眼将钱县守送来的那十九个美人给反调教了,便是秦宓…… “好。” 秦宓欢欢喜喜,很听话,闻柒心痒痒,抱着玩亲亲。 忽而,一道娇柔媚骨的嗓音传来:“公子~” 闻柒立马撒手:“默娘怎生来了。”笑得那是风流倜傥,眸子那叫一个勾魂夺魄,“可是想公子了?” 秦宓的脸,秒黑。 那个唤作默娘的女子生得也极是美的,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公子莫要打趣默娘了,默娘可是有正经事与公子商议。”眸光略微抬起,稍稍审视,“这位公子是?” 只见秦宓冷着脸,垂眸,一身清俊,傲然冷漠至极,无关态度,似乎与生俱来,这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度,倒是叫人不敢看那般风华下的容颜。 闻柒期期艾艾:“是……”想了又想,点头,君子坦荡荡,“嗯,是男宠。” 秦宓那本就冷若冰霜的眸,一瞬冰冻三尺,闻柒缩缩脖子,往默娘美人那挪了挪,美人倒掩嘴笑,满眼都只有风流少年郎:“公子好生讨厌,有了新人便忘了我们姐妹。” 闻柒立马反驳,头头是理:“谁说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上前,揽住美人的腰,某公子端的是温润如玉,“随公子去西厢院,公子为你作画可好?” 诶,刚才谁说只给爷作画来着,爷的脸色,都不忍去瞧。 美人笑得风姿绰约:“默娘都随公子做主。” 于是乎,某公子抱着美人就要风流快活去,某爷三分恼,七分怨:“闻柒。” 那厮头也没回,摆摆手:“等我哟。” 秦宓眸子一沉,冰封千里。 “爷。” 程大杵在门口,很纠结,要不要提醒爷心口疼,瞧见爷那脸色,没敢。 爷魂不守舍的,喃了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闻主子,你喜新厌旧!程大都不想和她玩耍了,为自家爷抱不平:“谁说的,就算如此,爷才是故!” 顿时,冰封万里! 程大哆嗦:“属下多嘴。” “将这画送去西厢院。” 爷留了一句,便进了屏风后,大抵沐浴去了,方才不是来过女人吗?有味。程大乖乖收拾画,只是盯着瞧了半天,也没看出那是一副人物画。 这日夜里,县守府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大概秦七公子一天不走,钱县守就一夜不能抱着美人风流快活。 “大人,侯爷过府了。” “快,快有请。” 来人一身黑色布衣,国字脸一道疤痕爬了半张脸,生得黝黑魁梧,眸光凌厉让人不敢直视,手中持了一把剑,年过半百一身正气凌然。 这便是炎帝御封的忠勇西北定侯。 “下官参见侯爷。” 西北定侯抱剑道:“三位大人快快请起。” 一同入座,钱县守连忙道:“去沏壶热茶过来。” 原本坐在钱县守身边的女子起身,低眉顺首退出去,顺手带上门,微微张望了一番,四下无人便贴着门,细细听着。 这女子,可不就是默娘。 “侯爷,王爷可有什么指示?” “尽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侯爷放心,属下东西都准备好了。” “……” 后半夜里,某位原本说要独宠美人的公子夜半爬床,久久未归。近破晓时分,人儿不归,人难眠。 天际方破晓,微微鱼肚白,厢房一路,只远远亮着一盏灯,笼着人影清俊,月白的微光,那人一身绯色的衣袍,静静站着。 “怎么来了?”闻柒笑着,踩着一地烛光小跑过去。 秦宓微微提高了灯,照见眸光清润,他说:“爷来接你。” 嘿嘿,爷独守空闺辗转难眠咯!闻柒很正经地说了一嘴:“东厢院到西厢院不过百步。” 秦宓不言,将她身上的衣袍笼了笼,揽着她的肩往回走。 闻柒拉着他的手,很凉,眉头皱了皱:“等了很久?”秦宓颔首,凉凉的手缠上了闻柒的腰,她问:“怎么不进去?” 秦宓说得理所当然:“有脂粉味。” 闻柒失笑:“我身上还有脂粉味,那你还抱我。” “爷只不嫌你脏。” 闻柒喜滋滋的,就想抱着他,最好蹭他一身脂粉,回头一起洗鸳鸯浴……咳咳,想岔了,她是个很正经的人,然后很正经地说:“默娘说明日是藤林花节。” 秦宓一只手提着灯,一只手抱着她:“默娘是谁?” 哦,忘了,宓爷不认人。闻柒回:“今日来东厢院寻我的那个美人。” 这一番解释,让宓爷皱了眉头:“爷不喜欢她。” 一切让爷独守空闺的人或事,爷都不喜欢。 酸滴哟!闺怨滴哟!闻柒乐滴哟!凉凉的小手就往秦宓腰腹里钻,抬起小脸得意:“我家爷真任性。” 宓爷任性地咬了她的唇。 闻柒舔舔嘴角,垫脚笑眯眯地蹭秦宓的鼻子,问:“爷,明日藤林花节,约吗?” ------题外话------ 今天居然发懒了,明天我想万更,真的想,妞们快出来鞭策我,用皮鞭狠狠滴抽! 第二十九章:闻大爷娶亲 宓爷任性地咬了她的唇。闻柒舔舔嘴角,垫脚笑眯眯地蹭秦宓的鼻子,问:“爷,明日藤林花节,约吗?” 秦宓笑着吻她,唇齿间溢出一个字符:“嗯。” 次日,春分之时,恰是藤林花节,三县里的藤林花开得最是繁盛,天方破晓,摆了满街的藤林花,含苞待放只待人采。 已时。 使臣府外,藤林花开,摆了一路,府里,三五成群十几个美人花枝招展,正是争奇斗艳。 “公子~” 那年纪最小的美人,不过十二三年岁,说起话来,总是含羞带怯楚楚动人。闻柒觉得心肝儿快化了,往怀里一带,恨不得好生疼爱,诚然,她不敢,笑话,当宓爷是摆设吗?宓爷脸正黑着呢。 美人环绕,你一句我一句,香粉不散。 “公子,不要扔下奴家。” “奴家和你一起去。” “公子。” “……” 所以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瞧瞧这一个一个的,可叫闻大爷怎舍得,摇着玉扇,摸摸这个美人的脸,揉揉那个美人的手,一脸难舍难分:“美人,在家乖乖等公子哟。” “公子~”那年纪小的美人儿都要哭了。 一美人喝道:“哭什么哭,公子是去干正事。”转眸,对着闻柒柔情似水,“公子放心,奴家一定待公子归来。” 瞧瞧,这美人们调教得真懂事,公子的事,甭管品花戏玉、摘花采蜜,那都是正事。闻柒那叫一个欣慰啊:“我家秋水美人真贴心,来,给亲一个。”她亲吻手掌,飞了个吻,“么么哒。” 这祸害!爷您给管管。 秦宓黑着脸,过去,拉着闻柒便走,就着袖子擦她的手。 “诶诶诶,我的手不脏。” 手是不脏,只是爷能去擦那些女人的脸吗?爷嫌脏,只得冷着脸一遍一遍擦着闻柒掌心,她不知所以,换了一只手便亲,随即往身后一抛:“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秦宓眸子一沉,俊脸黑得一塌糊涂,颜色很纯正。 身后,美人依依不舍,送君几里。 “公子~”美人儿垂泪。 “公子,这是奴家的花。”美人儿掷花。 然后十几个美人,一人一朵藤林花,闻柒趴在秦宓怀里,接得不亦乐乎。 默娘殷殷期盼:“公子,你一定不能丢了奴家的花。” “美人们放心,公子是惜花之人……” 话还没说完,秦宓抱着她便出了院子,甚至用上了轻功,才到院外,秦宓便扔了她手里的花。 某惜花之人不爽:“小宓宓,你怎么丢了我的花?” 秦宓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着,冷冰冰吐出一个字:“脏。” 脏?那您老这是在作甚? 哦,闻柒想起来,刚才用这手飞吻来着,她立马笑嘻嘻,抱着秦宓就胡乱亲了一通,随即挂在他怀里,欢快地哼起了小调:“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秦宓失笑,抱着她,踩过一地藤林花瓣。 “处处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儿忙……”唱到此处,小调骤停,闻柒反手就勾住秦宓的脖子,耳提面命,“小宓宓,今天街上蝴蝶多,蜜蜂也多,你可不许招蜂引蝶,造吗?” 秦宓无奈,都由着她。 尔后,闻柒又哼了首千古名曲:茉莉花,完全不在调上,哼了几句,又想到一茬:“拈花惹草也不准!” “……”秦宓无语。 到底是谁招蜂引蝶?又是谁拈花惹草? 这藤林花节,有人心花怒放,也有人胆战心惊,且说此时的县守府,三五个美人从后门而进,钱县守翘首以待了良久:“怎么样了?” 默娘微微欠身:“大人,事情已经办好了。” 这默娘,曾是钱县守的十三姨太太,最是会狐媚祸人,深得钱县守宠爱,他大笑,连连道:“好,好,好。”转身回禀,“侯爷,万事俱备了。” 定侯依旧有所迟疑,上下审视默娘:“本侯要万无一失。” 默娘盈盈相视,不闪躲半分:“那一日散无色无味,又无毒性,便是秦六爷那样的绝顶高手也难以察觉,侯爷尽管放心。” 定侯若有所思。 默娘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挽着钱县守的手臂:“老爷,那酒,还是秋水亲手斟给秦七的呢,老爷要怎么赏奴家?” 钱县守笑着附在秋水耳边说着什么,惹得秋水掩嘴轻笑。 “侯爷。”苏县守脚步急促,小跑进来,“军中几位将军都已准备妥当了,就等着侯爷。” 定侯沉眸,只道:“传本侯令,杀无赦!” 午时。 街上繁盛,沿路摆放着藤林花,落英缤纷甚是夺目,引得路人采撷,万人空巷莫过如此。太阳正盛,街上竟挂了花灯,摩拳擦掌里多为年轻男女,花团锦簇里绕着一个一个精心装扮的女子,笑靥如花着,时不时轻笑,扔出手中的藤林花。 一朵花砸开,闻柒接了个正着,瞧着手中那一束,她甚是纳闷:“爷,她们为毛用花砸我?”她在想,要不要砸回去,会不会不够淑女,不够良民。 秦宓一手揽着她,一手挡开那些频频砸来的藤林花,沉着一张俊脸,冷冰冰地吐了两个字:“示爱。” 闻柒不知道,这藤林花还有个别名,唤作情花,这藤林节便是年轻男女表露情衷的节日。她恍然大悟:“哦,难怪西厢院的美人们都抢着要给我送花呢。” “你莫要理会。”眉宇染了几分冰寒,秦宓揽着她便走。 闻柒好奇得紧,缠着他问:“女子砸花示爱,那男子呢,怎么回应?”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四处张望,诶,怎么环绕他们的都是女子啊? 秦宓久久不答,忽然俯身,伏在闻柒耳边,轻声怨由:“闻柒,你都没给爷送花。” 难怪咱爷一路冷着张祸国殃民的脸呢。闻柒笑笑,随手接了朵藤林花,一脸得意地凑过去:“喏。” 秦宓这才扬唇接过,眸子静静垂着,他折了花径,再将藤林花瓣别在了发冠之间,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很是专注。 闻柒了然:“原来是这样回应啊。” 尔后,不过片刻功夫,闻柒头上插了一头的藤林花,招摇过市,身后半近不近的距离时不时有女子含羞带怯地轻唤‘公子’。 秦宓沉下一双极美的眸子,冰封千里。 远远看去,好一对俊俏的公子哥,一个英姿飒爽,一个美若惊尘,引得女子环绕不去。奈何前头那公子风流多情满头情花,更奈何后头那公子冷若冰霜生人勿近。 最无可奈何的是,那一对天仙儿似的俊人儿,相依相偎你侬我侬。 诶,叫人直叹天妒蓝颜,断袖情深啊! 正是花节热闹,有人心花怒放游街戏耍,也有人胆战心惊严阵以待。恰时,使臣府里,忽有精兵破门而入重重包围,踩碎了一地藤林花瓣。 三千亲兵剑拔弩张时,却不见院中人迹,定侯一身战甲,持刀以待,一身戾气,杀气腾腾。 这时,副将来报:“侯爷,院中无一人踪迹。” 有人又报:“侯爷,无人。” 定侯大惊,惊慌失措:“不好!中计了。”提刀挥舞,大喊,“快撤!撤!” 不知是何人惊呼一声:“空城计,是空城计!” 顿时,三千精兵四处张望草木皆兵,阵脚大乱便要落荒而逃,忽然黑衣劲装的男子从天而降,扬手,一剑刺穿了那副将的咽喉,整个尸体钉在了出逃的门上,霎时,惊叫四起。 混乱中,定侯大喊:“快,摆阵!” 劲装男子却处之泰然,只道:“爷有令,一个不留。” 随后,血色喧嚣,染红了藤林花。 未时。 街上正是人潮拥挤,花香肆意,满街琳琅,煞是热闹。 远远看去,一处小巷人满为患,男男女女挤作一团,围了个水泄不通,偏生某人是哪人多就往哪钻,唯恐不乱。 闻柒垫着脚,一眼望去,除了人头,便只看得见巷口那端的一棵参天大树,树上锦带飘飘,甚是好看,她兴趣盎然:“那系的是什么玩意?” 秦宓抱着闻柒一步也不想往前,蹭着闻柒的肩,声音柔软得不像话:“闻柒,我们走好不好?”蹙着眉头,不满,“人多,脏。” 闻柒不动,回头给叶家姐妹使了个眼色。 片刻,叶九道:“永结同心符。” 诶,这群古人啊,也是够了。闻柒拉着秦宓的袖子就撤:“走,咱是四有青年,不迷信!” 刚刚还闹着要走的宓爷这会儿纹丝不动,盯着那树上花花绿绿的带子瞧,若有所思着。 闻柒乐了,抱着肩:“爷信?” 秦宓很快地摇头:“不信。” 自然,奉行生杀予夺王者为尊的宓爷,怎能信这些市井玩意,闻柒转身就走,奈何—— 秦宓拉着她的衣袖,轻声喊她:“闻柒。” 哟,怎听着像撒娇呢? “爷不是不信吗?那怎么不走?” 眸光半敛,语气不太自然,秦宓闷声:“爷想系,”指了指那树上晃荡的玩意,道,“那玩意。” 不信?呵,这别扭劲。 诶,当初多傲娇冷漠一人,瞧瞧,被闻柒都带得迷信起这市井玩意了。某人心里别提多喜滋滋,还一本正经蹙眉装深沉:“人太多。”想了想,补上一个字,“脏。” 秦宓转身,对叶家姐妹说:“全部赶走。” 闻柒嘴角一抽,惊了:“爷,咱是四有青年,不能蛮不讲理,不能搞独裁,不能搞*。” 秦宓细细看她,眉头越拧越紧,那眸光若蒙了光华的古玉,美得……闻柒冒泡,立马上前:“瞧我的!”朝着人群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哎呀,我的金子掉了。” 顿时,一个一个排队等着系锦带的男女回顾,四处张望,随后,一窝蜂涌出巷子,顿时就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在哪?” “哪呢哪呢?” 闻柒来上一句:“后面呢,后面!” “让开!” “你扯着我了。” “是我的!” “是我掉的。” “谁也不准抢。” “……” 人群攒动,一波一波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地上掉了一地的永结同心符,瞬间便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闻柒拉着秦宓大摇大摆地插队去了。 神马永结同心,才一锭金子,瞧瞧这一对一对的,都劳燕分飞了,闻柒攥着手里的金子,哼哼鼻子,没有打击秦宓,任他揽着她走到那求符的台子处。 咱宓爷对着那画符的老头说:“给爷来一个。” 这画面……很违和,闻柒简直不忍直视。 与此同时,藤林三县的城郊一里外,三步一兵,五步一营,正严守以待,偶时便有巡逻的精兵提剑而过。 藤林之外,严兵看守,前所未见。 忽然,三五个女子走来,各个生得美貌,提着花篮,放了几支藤林花,佳人莹莹浅笑,时而凝眸望去,渐进近了营地。 守军突然拔剑,严阵以待:“站住,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为首的美人儿浅浅一笑:“军爷,奴家可不是闲杂人等。” 身侧另一美人儿风姿婉约,嬉笑着:“军爷,别这般凶,吓着我们姐妹了。” 那军爷面无表情,冷声一板一眼说道:“哪来的女子,快速速离开,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美人儿摇摇头,眸光楚楚,从花篮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军令:“军爷,你可仔细瞧瞧,这可是侯爷令?” 那守卫一看,将信将疑:“是侯爷让你们来的?” 女子微微颔首:“侯爷还有些琐事未了,未时三刻尚不能来赴,侯爷体恤军爷们辛苦,又逢今日赏花盛日,特令我们姐妹带了些好酒来慰劳各位军爷。” 守卫思忖后:“去报将军。” 片刻,军营中,酒香美人欢声笑语。 半刻时辰后,军中将领渐进乱了方寸。 张将军焦急:“侯爷怎么还没来?” “定是那秦七狡猾绊住了侯爷。”言语之人,是藤林大军的左校尉刘将军,“秦将军,你看怎么办?” 环绕在左右的女子抬首,微微一笑,继续斟酒。 片刻,秦将军起身:“下令,围剿。” 话刚落,一个趔趄,竟站不稳,这时女子浅笑:“围剿?将军可还有力气?” 身侧女子盈盈冷笑:“县守可说,这一日散便是让牛饮了,也动弹不得呢。” 几位将军顿时大乱,挣扎着拔剑,却无力倒地,秦将军惊慌失措:“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不答,轻声道:“公子说,不留活口。” 这女子,可不就默娘。 闻柒说,女子可抵千军万马,也确实如此。 申时。 那永结同心的小巷子里,依旧人潮攒动,不见金子,倒是见一对一对衣衫脏污的男女。 案台侧画符的老朽倒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地看着眼前一对俊俏的公子哥:“公子,最好两人一同来求符,心诚,则灵。” 秦宓蹙眉,俊颜已染了一分薄怒。 闻柒眨眨眼,拉着秦宓凑近那老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宓:“是两人啊,我和他。” 后面,悄悄掉了一地芳心,这等俊俏的人儿,自然是引人注目。 那老朽愣了一下:“公子,老朽说的是两位公子的拾花之人。” 嗯,这老头没看出来啊。 闻柒耸耸肩,对秦宓抱怨:“娘子,这老头真眼拙。”说着,两只手缠上了秦宓的腰。 一声娘子,有人傻,有人惊,秦宓轻笑,拂了拂她的脸,微微点头:“嗯。” 这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男子拉拉扯扯你侬我侬,成何体统! 瞬间,碎了一地芳心,人群里频频有人摇头扼腕,只叹:断袖可惜。 瞧瞧,多俊俏的两个公子,怎就误入歧途了呢?老朽一脸惋惜,连连叹了几声才低头画符。 尔后,闻柒心满意足地拿着那看不懂的鬼画符,仔仔细细瞧了又瞧,原谅她书读得少,除了那落款的两个名字其他的都看不懂,看着看着,眼珠子一瞪,回头狠狠睃了那老朽一眼,恶声恶气地嚷嚷:“老头,你写错了。” 老朽又是一愣:“额?”怎就错了,这小本生意他也做了几十年啊,“公子。就是这般如此。” 闻柒脚一蹬,就翻了老朽的桌子,一声河东狮吼过去:“老子是攻,老子的名字要写在上面,上面!” 嗯,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直接说明了一个跟严肃的问题:闻大爷要在上,在上! 秦小受怔了,有些恍然地看着闻柒,她眉头一挑,很大爷。走过路过都瞧瞧,这大爷肯定是攻的说,顿时,不少人交头接耳,老朽一脸为难,看了十几年的人,一眼就瞧出这位冷漠的公子出身不凡,光是这般样貌如何能屈于……咳咳咳,老朽咳了两声,向秦宓请示:“公子。” “小宓宓。”闻柒似笑非笑,一脸的坏。 秦宓皱皱眉,道:“爷在下。” 闻柒摸摸秦宓那张俊得惊世骇俗的脸,一脸欣慰:“真乖。” 老朽叹气:“可惜了,可惜了。”低头,将秦宓二字写在了闻柒二字下面,写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将男儿的名字写在下头,还是个这样俊俏的人儿,诶! 然后,闻柒心花怒放,将一众人哄散,吆喝着:“娘子,去,把我们的挂在最上面。” 这一声娘子,秦宓失了神。 人群里叹息声又起,诶,这爷怎就不会怜香惜玉呢,怎能让‘娘子’爬这么高—— 忽然,一阵风过,只见那位小爷的‘娘子’凭空飞起,抬手,绯色的袖子翩翩,一瞬功夫就打落了顶端他人的锦带,然后系上自己的。 哦,原来这位‘娘子’身手不凡啊,只是—— “你这人怎么能打落我们的符呢?” “就是!” “也太缺德了吧。” “长得俊俏,怎这般不讲理。” “……” 闻柒站在远处很囧很囧,秦宓揽着她,脸很黑很黑,一边叶家姐妹渐进往人潮里退,突然不想认识他们。 片刻,闻大爷叉腰:“我金子多,我说了算!” 她说完,往空中扔了一把碎金子,顿时,神马叹息,神马抱怨,全靠边,抢金子才是王道。 闻柒拉着秦宓,大摇大摆走人。 叶家姐妹摇头:有钱就是任性! 这会儿,天还亮着,街上吵吵嚷嚷,再看县守府,关门闭户的。 哦,原来是县守大人在白日喧淫,一阵细碎的浅吟过后,男人一声嘶吼,然后平静,这才静下来片刻,屋外就闹起来了。 “走火了,走火了。” “快,快救火。” “西厢走水,救火啊!” “……” 县守府的人,一股脑涌去了西厢,东厢房里,那突然的几声救命,根本无人问津。 “救命!”床榻之上,钱县守光着膀子,趴在枕头上,垂死挣扎,“救命。” 只见钱县守背上坐了个美人儿,也是衣衫不整,一脚踩在钱县守腿上:“大家都救火去了呢。” 这女子,正是秋水,也是钱县守的十六姨太太,诶,这日防夜防,枕边人难防,谁知道这调教过了的细作被反调教了。 秋水美人直接脱了外裳,塞在钱县守嘴里。 “呜呜呜。”钱县守挣扎了几下,可惜刚才纵欲过度,腿给绑了都不知道。 秋水狠狠踢了几脚过去,脸上却一脸温婉的笑,哄着:“老爷听话,不许叫哦,奴家有个问题问老爷。” 钱县守立马点头。 然,这嘴里的衣裳才拔出,他扯开嗓子:“救——” 秋水眼明手快,一把塞进去,随即站起来再狠狠坐下去,钱县守一身肥肠颤了颤,疼得哼哼唧唧。 “不听话,得罚。”美人从枕边就摸出一把匕首,抵在钱县守咽喉,冷冷道,“你要再喊,吓着奴家了,奴家手抖划破了大人的喉咙可就不好了。”匕首逼近一分,划破了男人皮肉三分,“还叫不叫?” 钱县守猛地点头,一头冷汗浑身发抖,心里悔不当初,这些女人可都是他自个训练出来的,简直是自掘坟墓。 嘴里的衣服拉扯出来,钱县守是哼也不敢再哼一声了。 秋水美人俯身,贴耳问着:“这些年从三县里贪来的银子都在哪?” 钱县守大惊! 酉时。 天已黑,花灯亮着,地上铺了一地的藤林花瓣,微微馨香挥之不散,缠缠绕绕,绕得人鼻尖微痒,心神安宁。 街上,人影渐进散了,月华初上,暖洋洋的微光漏下,笼着街上人儿,闻柒偎着秦宓,玩闹了一天,有些懒洋洋的。 闻柒有气无力:“娘子,为夫饿了。” 这一口一个娘子,闻柒喊得不亦乐乎,对此秦宓颇有微词,只是,皱皱眉,还是由着她:“想吃什么。” 方才还神色恹恹的某人顿时来了劲,挽着秦宓,小手一挥。 “娘子,为夫要吃那个。” “娘子,为夫要那个。” “娘子,为夫还要那个。” “娘子,这个,那个,那个……闻爷通通要。” “……” 这人,别提多大爷,没办法,宓爷惯着,叶家姐妹跑断了腿,买了杏花糕又买核桃酥,那厢核桃酥就舔了一口,又吆喝着要小馄饨,小馄饨吃了一口,这下好,大手一摆:“这片街的吃的,小爷承包了。” 爷,您就惯着吧!叶家姐妹累得狠狗似的,一口没吃上,爷忙着给闻大爷擦嘴喂食,也基本没吃,倒是闻大爷,往宓爷怀里一躺,揉揉肚子:“娘子,为夫好像吃撑了。” 秦宓无奈,伸手给她揉着小腹,掌心淡淡光晕环绕,腹下暖暖的,闻柒舒坦地呼了一口气,蹭着秦宓撒娇:“娘子,背我。” 秦宓揉揉她的发,亲了亲她撅起的唇,俯身蹲在她脚边。 瞧瞧,多听话!闻柒美滋滋地傻乐,趴在秦宓背上可劲地乱扭,欢快极了。 “别动,乖。” 闻柒听话,不动了,抱着秦宓的脖子,头蹭在秦宓肩头:“娘子,我们该回去收网了。” 一天,也够翻天覆地了,玩够了,该回去收拾血摊子了。 秦宓轻唤:“闻柒。” “嗯。”闻柒有些昏昏欲睡,轻声应着。 秦宓微微侧首,唇落在闻柒侧脸,他嗓音沉闷沉闷的:“娘子是爷喊的。” 闻柒舔了舔他耳边,笑着呵气:“你不从?” 不从吗?他大概舍不得。 他说:“从。”抱着她,紧了紧,对她,半分法子也没有,只能由着她。 闻柒笑了,欢欢喜喜地喊着:“娘子,娘子……” 一声声,情人呢喃,缱绻低语,怎地温柔,暖了月夜,柔了风,一地藤林花散发着微微暗香,萦绕着地上相偎的人影。 月已上柳梢头,刚过戌时时分,藤林城郊十里外,大军缓缓前行,微光照着摇晃的军旗,书着‘闻’之一字。 二十万闻家大军,正聚集此处,大军蓄势以待。 前方马蹄忽近,来人道:“报!”下马,半跪于两位主将之前,“回将军,前方十里外,便出藤林三县。” 战马之上,男人微微沉吟,忽然喝道:“停!” 此人,正是藤林二十万闻家大军的主将之一,闻啸忌闻将军,乃已逝闻老国公麾下三大将领之一,闻老国公特赐闻姓予以重任。 闻啸忌右侧的男人随即道:“闻将军,反贼便在前面,这时候怎能停?” 闻啸忌神色沉稳,不怒而威:“封地守军,如非圣谕,擅离职守撤出封地,乃反叛大罪,本将军担不起,成将军你也担不起。” 这成将军亦是主将之一,名成烈,曾是西北定侯的左右手,定侯斩首后,编入闻家军。 成烈态度强硬,与闻啸忌分庭抗礼不退半分:“反贼在即,圣上自然会有定夺。” “反贼。”闻啸忌咄咄逼视,“成将军可曾亲眼所见?” 成烈冷了脸:“张将军,刘将军,秦将军,薛将军,几位将军追剿反贼先行而去,难道还有假?” 那几位将军,可不就是醉死温柔乡的那几位。 闻啸忌反笑,不以为意:“那怎迟迟不见几位将军来报?这反贼之说全属片面之词,怎能拿二十万闻家军去冒险?” 成烈不管不顾,态度强硬:“几位将军许是被反贼围困,我等如何能在此迟疑。”成烈回身,对着身后大军下令,“全军听令,行军前行。” “且慢!”闻啸忌怒喝。 三军不动一分,闻家军,自然不是谁的令都尊。 成烈气急败坏:“闻将军,你三番阻挠,置几位围剿反贼的将军于何地?还是,”冷冷一哼,他反唇相讥,“闻将军你与反贼串通一气!” “你——” 闻啸忌话未落,忽闻女子轻语,随着风缓缓传来:“反贼,说得是我吗?” 声音极是清凌,很好听,满满漫不经心的笑意,只闻声,久久未见人影。 闻啸忌大惊:“谁!?” 前方十几米外,忽然升起微微火光,马蹄轻踏,缓缓带出一个人儿,高坐马上,手里捻了一点火星,笼着人儿的模样,很是年轻的公子哥,生得俊俏娟秀,一身白色衣袍,神色慵懒,几分邪佞几分灵气。 那人儿身后,还有个男子,绝美,一身风华,如同初月,清冷高贵。 三更半夜,一马二人,绝非善类。 成烈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儿挑眉笑了笑,痞里痞气极了,正是闻柒。 “成将军怎生不认得我,不知道那围剿反贼的几位将军认不认得?”闻柒叹了叹,摇头,自言自语似的,“可惜了,他们啊,都撒手人寰了。” 身后,秦宓不发一言,只是揽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腰间的锦带。 这啊,是闻柒的主场。 成烈瞳孔骤缩,大惊:“秦七,你是秦七!” 俨然,与那撒手人寰的一干人等是一丘之貉。 闻柒恍然:“哦,原来你们要围剿的反贼是秦七啊。”眸子一转,笑意清然,“那西北定侯有没有告诉你们秦七是何人?” 成烈失色,怔然,那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人儿竟无所不知,她只是抬抬下巴,眸子渐冷:“睁开眼好好瞧瞧,本宫是何人?” 一句话落,她扬手,拔了束发的白玉簪,三千青丝垂落,衬出一张莹润白皙的容颜。 世间女子,邪肆至此,张狂如斯,唯有一人。 成烈面色刷白,牙关颤抖,字字艰涩:“闻、闻氏胤,胤荣。” 二十万闻家大军顿时鸦雀无声,望着那马上的女子,这便是掌三军的那个女子,传闻佞妃天下。只见女子一身风华逼人,她高坐战马,素颜,素衣,唯眸子亮极,她字字铿锵,响彻三军:“刺杀大燕一品皇妃,其罪一,煽动驻军离地叛乱,其罪二,两罪并罚,当诛。” 成烈脸色大变:“你——” 闻柒懒懒接话,清幽极了的嗓音,好似女儿家玩笑:“张刘秦薛几位将军已经先行一步了,本宫这就送你上路。” 话落,指尖白玉簪飞出,叫人眼花缭乱,只闻成烈一声闷哼,倒地,再无声响,脖颈处汩汩流血。 一招,仅一招,这个女子夺了三军主将的命。不,不止如此,还有那四位至今未现身的将领,大抵,已命丧黄泉。 刺杀大燕一品皇妃,其罪一,煽动驻军离地叛乱,其罪二……原来,这西北定侯的余党步步为谋一箭双雕。 好一个狠辣果决的女子,好一副精明剔透的心肠,这一品佞妃,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二十万大军皆惊愕,毫无动作。 马上女子忽然翻身下马,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姿消瘦单薄,对上闻家二十万大军,她丝毫不弱半分气势:“见了本宫,你们何以不跪?” 闻家世代忠烈,如此佞妃,怎会臣服。二十万人马一动不动,便是闻啸忌也冷眼相视,没有半分敬畏。 好啊,闻家军果然硬气!闻柒沉声,字字掷地有声:“目无法纪,任凭叛军挑拨支使,不得本宫旨意擅离职守,你们该当何罪?” 闻啸忌道:“末将有罪。”笔直而立,连腰也不曾弯下一分。 只认罪,却不认人。 不知何人,道一句:“你一介女流,凭何号令我们闻家大军。” 这一声,大抵是二十万将士所想,戎马战场血雨腥风里活过来的铁骨男儿,自然不服这十几岁的女子,何况她名声狼藉。 闻柒却只是笑笑,脸上竟无半分怒色,淡然处之:“哦,原来还记得你们是闻家军,那记不记得本宫姓什么?”弯了弯眉眼,全是笑意,揶揄打趣一般地调侃,“哦,还是你们觉得闻氏佞妃,祸乱大燕,人人得而诛之?” 一语中的,正是如此,闻家人如何?忠烈至此,照样能将这祸乱大燕的佞妃诛之。 闻柒骤然收了笑意,大喝:“好个大义灭亲顶天立地!”她张嘴便大骂,“瞎了你们的狗眼!”一脚踢起地上的石子,打翻了军中的旗帜,顿时哄闹开来,她却声声响彻,“仔细瞧瞧,是谁将西北定侯的军旗换了主?是谁乱他燕家的天?是谁灭定侯余党?是谁替闻家千百枉死英魂血债血偿?是本宫这闻氏佞妃。信不信,若今日没有本宫这佞妃,明日这二十万闻家军就是不血染这藤林三县也得改姓燕!” 二十万大军哑口无言,目光如炬,望着那一身风华的女子,如此夺目,如此叫人折服。 是啊,是这大燕弃了闻家,也是这佞妃乱了大燕,她闻氏胤荣,是闻家人,这二十万大军,是她为闻家而谋。 闻啸忌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扣首:“末将参见主子。” 随即,二十万大军伏地,高呼:“属下参见主子。” 自此,这闻家二十万大军,尊闻柒令。 她只是笑笑,挥挥手,不见半分刚才的咄咄逼人,一身女孩般的随性洒脱:“夜了,都回去吧,闻家军不用轻易下跪,至少闻家大仇未报前,我闻柒担不起这一跪。” 说完,翻身,缓缓打马而过,没入夜色里,隐隐约约,那马上的男子与她紧紧相拥。 二十万闻家军,跪地,久久不起。 远去数里,一匹马,两个相偎的人,笼在月色里,连影子都是温柔的。 秦宓吻着闻柒耳鬓,声音极轻:“累了?” 她有气无力,恹恹的:“嗯。” 秦宓环住她的腰:“抱着爷睡会儿。” 他松了马腹,行得极慢极慢。 闻柒抱着秦宓的腰,蹭了蹭,软软地喊他:“秦宓。” “嗯。” 她抬头,眼皮微微敛着,极是认真的模样:“我大概要遗臭万年了。”这二十万闻家大军,大抵也要随着她遗臭万年了。这乱世,她不会屈服,那么,只有烽火战乱。 秦宓啄着她的唇轻吻,笑着说:“爷杀了这天下史官,让你永垂不朽如何?”若是她喜欢,这天下,自然让他的女人说了算。 闻柒笑着骂:“暴君!” 暴君如何,他秦宓是闻柒的男人。他只笑而不语。 闻柒自顾接过话:“你这暴君配我这佞妃刚刚好。”她伸手,端着秦宓的下颚,浅笑嫣然,妖娆魅惑,“美人,我若娶你,你可愿意?” “好啊。” 秦宓一笑,容颜倾人,极美。 一日风起云涌,藤林天下已定,今夜月色上好。 次日,市井便传三县县守无端暴毙,贪官昏官死了,老天开眼,藤林大贺,不仅如此,县守府红灯高挂,唢呐吹起,敲锣打鼓爆竹声声,喜事连连,一时间市井大乱,藤林花节刚过,热闹不减,甚至更是喧嚣,乍一眼望去,一波一波的人潮汹涌,朝着县守府的方向跑去,哄闹里,不少议论纷纷。 “快,快,午时快到了。” “诶,等等我。” “赶紧的,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 一波又一波,络绎不绝,街边馄饨摊的老汉惊呆了,整整半天,门庭若市,只是这馄饨一碗也没卖出去,不由得问隔壁包子铺的男人:“这些人都是去哪啊?” 包子铺的男人正收拾细软,准备收摊,道:“你还不知道吧,燕都来的使臣大人今个儿娶亲,在县守府大摆宴席。” 大汉纳闷:“那位使臣大人可是秦七公子?” “除了七公子还有谁?” 又问:“娶的是哪位佳人?我可听说,使臣府可有十几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呢。” 这秦七公子好美人可是藤林皆知,这么快娶亲倒真让人跌破眼睛。 包子铺男人摇头:“不是那些美人,新娘是秦七公子身边那位比美人还美上七分的公子。” 馄饨摊的大汉一听,惊呆了:“啊?这男子怎可与男子成亲,简直荒唐!” 那人摆摆手,将笼子里包子都收拾起来:“什么荒唐不荒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七公子大摆流水宴,只要是藤林百姓,去了的不仅可以免费大吃大喝,还一人发一个红包,听说是普天同庆,里面的银子可不少,能管寻常人家一年吃食呢。” 说起这一茬,男人笑眯了眼,钱县守那个贪官死了,能不乐吗?天上掉红包能不乐吗?大汉也乐了:“还有这等好事?” “那是当然,我也收了摊子,带着老小去喝喜酒呢。” 馄饨摊的大汉抹布一丢,生意不做了,吆喝着:“那还做什么生意,走走走,一起去!”大笑了几声,“喊上老小,领红包去。” 人群更是攒动,摩拳擦掌万人空巷,都赶着喝喜酒去,甭管什么断袖,什么礼法,对这被贪官压榨了多年的百姓们来说,红包就是王法。 县守府外,流水席摆了整整一条街,大鱼大肉应有尽有,三县百姓各个开怀大笑,拽着刚发到手的红包,掂量掂量,心里都乐开了花。 桌上,欢声笑语不断。 “你说这秦七公子哪来的这么多银子?人手一份,那得多少银两啊!” “说是昨儿个几位县守猝死,从县守府扒出来的。” “那个贪官死了,我们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真是苍天开眼啊!” “我说是多亏了秦七公子,定是他为民除害。” “简直就是菩萨转世!” “……” 忽而,某桌上,某个老朽做起了生意:“这两位新人,可是昨日刚在老朽摊子上画了永结同心符,今日便皆为夫妇,看看,老朽这符多灵。” 这时便有人问了:“咱使臣大人是上还是下啊。” “当然是上。”老朽小抿一口酒,“这不,娶着美人了。” ------题外话------ 这一章,以时间为线,战场与闻柒欢乐场情景转换,妞们仔细看哈,省的凌乱,更晚了,实在是这一章很肥很肥。我累趴下了,有奖励吗? 第三十章:停不停? 这时便有人问了:“咱使臣大人是上还是下啊。” “当然是上。”老朽小抿一口酒,“这不,娶着美人了。” 这时,爆竹声声,礼乐响起,宾客都放下了碗筷,瞧着屋里看去,只见一人儿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袍,戴了顶插着孔雀翎的高帽,一张精致秀气的小脸面带欢快,眸子滴溜溜得清澈,嗪着笑牵着一段红绸缓缓走出来。 那叫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 人儿身后,一段红绸系着新人,同样一身红妆,红纱覆面,瞧不见新人模样,只是那一身遗世独立的气度,倒是风华绝代。 可惜了,未能一睹使臣夫人的芳容,听说是个惊世的绝色人儿呢。 爆竹声又起,一对新人已入正堂,礼乐停,司仪高喊:“一拜天地。” 天地上,放了一对金元宝。 秦七公子说了,天大地大不如银子大。秦七公子乐得合不拢嘴,弯腰作了个揖,新娘一动不动。 你说,这新娘是不是强抢强娶啊?宾客都很怀疑。 司仪又喊:“二拜高堂。” 高堂上,放了两对金元宝。 秦七公子说了,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秦七公子对着新人挤眉弄眼,笑弯了眸子,拱拱手再作揖,新娘还是纹丝不动。 嗯,十有*这新娘是强抢强娶的。 司仪再喊:“夫妻对拜。” 秦七公子扯了扯手中红绸,抱拳道了句‘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新娘没有迟疑,弯了腰,对拜。 诶?这新娘怎么瞧着又像心甘情愿呢。谁知道,喝酒喝酒,吃菜吃菜,屋里屋外热闹着呢。 最后,司仪扯着嗓子,激动人心:“礼成,送入洞房。” 神马都是浮云,洞房才是王道! 秦七公子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线了,满面红光,很是喜庆,牵着红绸对着众人拱手:“大家好吃好喝,鄙人先行一步。” 这人,猴急猴急的。 说完,牵着新娘子就走人,步子都是飘的,飘了几步,忽而回眸一笑,对满厅宾客眨眼,一脸的暧昧:“你们懂的,懂的。” 懂的!天大地大银子大,良宵一刻可是值千金的! 这人,猴急猴急啊! 程大一掌拍在桌上,眼都红了:“太没天理了,要接济三县百姓有的是办法,非得送红包?非得摆喜宴?咱爷怎么能答应!”眼红了,那是因为今儿个他穿了一身大红,说什么喜庆,被逼无奈啊。 齐三淡定多了,端着小酒品着,瞟了一眼隔壁桌:“咱爷不答应,那边有十几个等着答应的。” 程大看过去,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闻主子娶亲,那十九个女人有必要哭得比死了爹还惨吗?有必要吗? 自然是有!看看一个一个哭成了泪人,卷着手绢,伤心的泪水那是奔流不息,绵延不绝…… “公子~” “公子~” “……” “奴家可怎么办?公子~” 程大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一个个端着下堂妇的架子,让爷情何以堪。程大很忧伤:“咱爷这夫纲怎么也得振一回啊。”这成什么样子,爷怎么就把自己给嫁了?而且最最最不能忍受的是,闻主子非但没下聘礼,还要往外倒贴银子,夫纲!夫纲还要不要了? 齐三幽幽吐了一个字:“难。” 外头,忽然热闹起来,有人大声吆喝着:“开盘了,开盘了。”院子里,一只酒碗几根筷子居然摆起了赌桌,“秦七公子在上,一赔一,秦七公子在下,一赔十。” 顿时,里里外外的人群一窝蜂涌去,兴致高涨得很。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下注的人一波一波,刚领了红包,不差钱! “我买上。” “上!” “上!” “……” “下!” 十个压注的,九个买秦七在上的,凭啥爷在上就得一赔十,还有没有体统了?还有没有规矩了?还有没有天理了?还长不长眼啊?还能好好地一起吃喜酒吗? 程大纠结了半天,受完良心的谴责后默默地掏出了一锭银子扔过去,齐三瞟了他一眼:“你压的什么?” 程大很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弱弱地说:“闻主子在上。” 神马夫纲,银子才是王道,有钱不赚是傻子!当然,齐三也不是傻子,压了三锭银子,压爷在下。 两人一起默默地受良心的谴责去了,这夫纲,是真的振不起来。 且看振不振得起来。 闻柒推开门,上了锁,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对了,她干嘛要偷偷摸摸,今天就算白日喧淫那也是合法的!闻柒瞬间底气就足了,向床榻扑去:“小宓宓~” 秦宓靠着床沿,懒懒抬手:“给爷掀了这玩意。” 看吧,多大爷!闻柒立马小媳妇了,颠颠地爬上床榻,拿着一边的称挑开了秦宓的盖头,顿时眼里美滋滋地直冒泡,瞧瞧,她家男人简直就是美得冒泡。 闻柒还在冒泡中,忽然腰间一紧,便让秦宓拉进了怀里,她躺在秦宓腿上,惊得忘了合上嘴,眨巴两下眼睛,眼都直了,好一会儿眸子才一转,捧着小脸作害羞状:“哎哟,娘子好生急色呀,叫为夫好害羞的说。” 她说着,小手捶了秦宓几下,秦宓未语,俯身,便含住了她的唇,没有缱绻厮磨,直接长驱直入,缠着她的舌狠狠吮吸,在她嘴里一寸一寸攻城略地,撕咬啃食,褪去温柔,暴烈却急切。 直到闻柒喘不过气来,秦宓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唇才作罢。 闻柒喘着粗气指控:“娘子,你咬人。”眸子水波潋滟,像饮了酒,柔得醉人,脸颊爬上了浅浅的绯色,不染脂粉却那般动人。 秦宓托着她的腰,揉了揉闻柒微微红肿的唇:“这是罚你的。”俯身,轻柔地舔着被他撕咬过的唇,耳鬓厮磨时轻语,“以后爷再也不由得你这么闹了。” 虽说如此,若真有下次呢?大抵还是束手无策。 闻柒伸手抱着秦宓的脖子,轻轻摇头:“不会再闹了,下次我就玩真的,铺十里红妆,戴着凤冠霞帔,让你掀红盖头。” 不是情话,却动人。她啊,总能几句话便软了秦宓的心肠。 秦宓搂着她,唇齿相依流连不去:“不等到下次,礼成之后的步骤,爷都要玩真的。”秦宓扬手,撩起床沿流苏飞起,缠着桌上的酒盏便落在了手里,他饮了一口,俯身便渡进了闻柒嘴里,缠绵了好些时候才贴着闻柒的唇道,“这是你我的合卺酒。” 礼成之后的步骤:先饮合卺酒,然后……哦,是洞房。 闻柒抱胸:“哇,爷你好猛浪啊!” 然后,就是某七公子的一声惨叫。 屋外,有人振奋了,大喊一句:“秦七公子在下!” 这下,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当然,忧的多,都买秦七在上呢,程大倒是挺振奋人心的:“咱爷终于振了一回夫纲。” 齐三凉飕飕地丢过来一句:“一赔十。” 程大下巴一抬,很有节操:“那也值了。”想想银子,捂着心肝,肉疼啊。 这时,有个大汉就说了:“这才刚刚开始,谁上谁下还不见分晓呢。”说着就往门上贴,继续竖起耳根子。 确实,这才刚刚开始。 里头秦七公子也说了:“这才刚刚开始,长夜漫漫,小宓宓咱慢慢来。” 过了一小会儿,秦七公子又说:“宓爷,你轻点哦。” “宓爷,我怕疼。” “宓爷,我不反抗!”还是秦七公子说。 听到这,不少叹息声:原来秦七是只纸老虎啊,中看不中用。诶,压错了,压错了啊。当然,程大是欢欢喜喜地,爷啊,翻身了! 总之,这洞房有的热闹咯!只是—— “滚!” 一声冰冷,全是森然,听听,还是新娘威武。顿时,众人胆战心惊,做鸟兽散:“都散了吧,散了吧,可以收盘了。” 已成定局,一锤定音,秦七在下,不出须臾,屋外的人就散光了,这爷的洞房,不敢闹啊,且说屋里…… “哈哈哈……”闻柒趴在秦宓身上,笑得前仰后翻花枝乱颤。 嘿,咱闻大爷可是上面那个。 闻柒捧腹大笑,可劲地扯着秦宓的衣襟,末了,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我赚翻了。” 说了那样一番磨人的话,却没有半分觉悟。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有些恼了:“闻柒。” 闻柒趴在秦宓胸膛,枕着脑袋,还是依旧没有觉悟:“一赔十,我买了爷在上。” 敢情刚才一番自编自演是为了大赚一把,秦宓失笑:“调皮的东西。”揉了揉闻柒已散乱的发,拿她没法子。 闻柒收了笑,撑起脑袋,眸子亮着,直勾勾地看着秦宓:“秦宓,我们洞房吧。” 泼墨的发,铺在秦宓身上,是撩人般的柔软,她灼灼视线,将秦宓的容颜印下,秋水剪瞳打下的暗影都是迷离的。 这样的闻柒,绝美。 秦宓敛眸,声音微微干涩:“猫儿乖,莫要这样看爷,爷会忍不住。”她不知道,便是她一个无意的眼神,就能让他所有理智溃不成军。 更何况,这般,她有心诱惑……她勾着秦宓的脖子,微微拉近了,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喉结,秦宓微微轻颤了一下,她却勾唇笑出了声,伏在秦宓耳边,笑着吐气,她说: 我想要你…… 一瞬,那些压制在最深处的欲/望,喧嚣了,来势汹汹…… 秦宓揽着闻柒,双双躺进了床榻,墨发铺在红色的鸳鸯枕上,相互缠绕着,他眸光竟微微染了血色,俯身,亲吻闻柒的唇,一寸一寸细细舔舐,凉凉的唇,气息确实灼热的,缓缓移到了闻柒的脖颈,她微微仰头,任秦宓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绯色。 衣衫已乱,红色锦绸下,是闻柒白色的里衣,半裸,露出瓷白莹润的肩。秦宓浅浅的吻落下,他抬首,眸间已潮,容颜美得有些华丽,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闻柒,现在喊停还来得及。” 闻柒抱着他的脖子,衣衫凌乱,她笑靥如花,喊着:“秦宓。” 这般闻柒,三分邪魅,七分妩媚,简直能要了秦宓的命,他含糊不清地应着她,甚至不敢看她,那墨色的眸子越发染了胭脂红,映着闻柒光裸的肩头。 他想,若不停止,那便要一发不可收拾,可笑的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推开她,耳边,是女子清幽的声音,她说:“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秦宓凝眸,望着她。 她没有言语,轻笑着,手指纤细探到了秦宓腰间,缓缓挑开了锦带。有多喜欢呢,喜欢到敢这样疯狂,这样不计后果地豁出去。 秦宓一把按住她的手:“猫儿,够了。”声音低哑得磨人。 闻柒邪邪勾唇一笑,扯开秦宓的衣襟,唇落在了他心口。 这只挠人的猫!红烛亮着,芙蓉暖帐…… 忽而,屋外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公子!” 红帐中人儿停了动作。 屋外依旧歇斯底里:“公子,你快出来!”喊完,重重拍打着门,一下一下没完没了。 帐中,闻柒衣衫半褪,秦宓伏在她裸露的颈侧,他说:“继续。”然后不由分说地吻闻柒的脖子。 屋外女子哭道:“公子,给你做小好不好?”哭得是声嘶力竭,惊天动地,“不,做牛做马奴家都愿意。”说得是肝肠寸断,感天动地。 闻柒分神了,愣了一下,扯了扯秦宓凌乱的袍子:“好像是秋水。” 秦宓道:“何事?”声音三分冷冰,剩下的便只有隐忍。 屋外,程大一手拉着女子,一手按着门,很艰难地开口:“回爷,是西厢院的姑娘喝醉了。” 酒后吐真言啊,若不是醉了,谁敢来闹洞房。诶,都是风流惹的祸,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闻柒一动不动地躺着,眸子转悠了一番,看着秦宓问:“秦宓,你说要不要停下来?这次我都听你的。” 秦宓眸光微沉。 这夜,果然漫漫,月华初上。 燕都皇宫里,因着闻柒胤荣不在宫中,倒是尤其安详,才申时便寂静了,衍庆宫中,宫灯早早便捻灭了。 “皇上,该就寝了。” 闻柒不在宫中,这几日,炎帝倒是能坐着轮椅下床。 炎帝问道:“多少天了?” “今天第十天了。”金公公推着轮椅进了寝殿。 炎帝沉下眸子思索了一番:“藤林三县也该是时候传来消息了。” “闻柒生性狡猾,想必还有一番折腾。”金公公扶着炎帝上龙榻,“皇上宽心,侯爷定会——”话到一半,金公公忽然一声惊叫,“啊!” 只见那掀开的锦被下面滚出一个血淋淋的头颅,炎帝瞳孔一缩,身子瘫软在地。 “皇上!皇上!”金公公连忙搀扶,却被那滚到脚边的头颅吓得腿软。 那人头是……是定侯! 炎帝脸色刷白,双拳紧握,他近乎颤抖:“这便是闻柒给朕传来的消息。” 藤林之变,胜负已分,闻柒大胜,怕是三千亲兵凶多吉少了。 次日,使臣秦七公子班师回朝,藤林三县的百姓十里相送,城里城外人山人海,皆依依不舍挥手告别。那使臣府的十九位美人更是挥泪掩面,如同生离死别般难舍难分。 几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哭成了泪人:“公子,别丢下奴家。” 国色天香的几位也一人拽着某七的一块衣角,怎么也不肯撒手:“公子,不能带奴家一起去吗?”卷着手绢,低低啜泣,那是心如刀割般舍不得啊,“公子,奴家好舍不得你。” “公子,留下来好不好?” “……” 一个一个,你一言我一语,多为哭声,那是一片哀惋悲痛,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啊,这十九个姑娘,那是用生命在爱啊! 某七也是心情沉重,看看这个美人,瞧瞧那个美人,细声细气地哄着:“美人乖,你们若走了,谁给公子守着这藤林三县?” 十九位美人不做声,默默垂泪。 诶,这藤林三县,某七就这么交待出去了,胆大得了不得啊。 “公子,奴家还是舍不得你。” “公子,莫要忘了奴家。” “公子~” “……” 又是一阵叮咛嘱咐,吃穿住行风寒雨湿都一一念叨了一遍,大到娶妻生子,小到鸡毛蒜皮,都交代了一遍已是一刻钟后,马车里的某爷终于等不住了,差了齐三来催。 “主子,该启程了。” 闻柒挥挥手,正欲转身,奈何一左一右的美人扯住了衣袖:“公子~” 闻柒拍拍美人的肩:“美人们乖,都回去。”拂袖,转身就走,心里也是酸溜溜的,这些美人,那都是有革命情感的,舍不得啊。 身后,美人们追着跑,各个哭得肝肠寸断。 “公子,奴家会想你的。” “公子,奴家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公子,要来看奴家,奴家等你。” “……” 闻柒不忍顿了顿,程大立马过去:“主子,爷还在等你。” 闻柒回眸:“美人,等公子回来好好疼你们。”飞了个吻,“么么么哒,回去吧。”转身,掩面,捂着心肝,“哎哟,我的心肝。”颠颠地跑了,那身影怎叫一个失魂落魄啊。 后面,默娘大喊了一句:“公子,莫要忘了奴家的话。” 这才几天,这些美人一个个都恨不得生死相随了……那也够了好吗? 程大驾车,行去了数里,望着身后追着马车跑的女子们,很不可思议,嘴角都抽了:“这群女人要知道闻主子是女人——” 齐三不疾不徐:“她们知道。” 知道?那还做牛做马做小妾?!程大服了:“我五体投地。”纳闷了,“闻主子到底怎么收了一群女人的?”反正他看到的就是天天喝喝小酒谈谈情说说爱摸摸瞎子,干尽了登徒子的勾当,怎么就掳获了这十九颗芳心,简直匪夷所思好吗? 齐三想了想,道:“攻心。” 程大很怀疑:“你确定不是,”他看了看马车里,掩嘴,压低了声音,“色诱。” 齐三再三想了想,摇头:“不确定。” 就是说嘛,攻心能让十九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愿意给一祸害做牛做马做小妾?而且这祸害还是女的! 且说马车里,从闻柒上来,这气压就一直很低冷,俨然,宓爷心情不舒坦,懒懒依着软榻,都没有抱着闻柒,宓爷抱着手冷着张脸,眸子都不抬:“什么话?” 什么话? 哦,刚才默娘说莫要忘了她的话来着,闻柒没忘,主动地往秦宓怀里缩,抓着他的衣服:“默娘说,”语调一变,学着默娘的娇柔妩媚,“他日公子厌了那男宠,可要来找我们姐妹,我们定比那男宠伺候得好。”说完了,闻柒坏坏地笑,“所以,娘子可要好好伺候我哦。” 秦宓抬眼,冷冷的,一脸的沉闷,眉头都懒得动,掀掀薄唇:“爷想剥了那群女人。”居然敢惦记他的女人。 这样子的宓爷,闻柒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像欲求不满。她一脸无辜:“这是后院要着火的节奏吗?” 后院?呵呵,亏她敢说。 秦宓扯了扯她的袖子,沉沉道:“闻柒,你已有家室。” 言外之意:不准四处留情。 闻柒不以为然,拍拍胸脯保证:“放心,甭管三宫六院,我家爷都是正宫娘娘。”凑上去,讨好地亲了亲秦宓的下巴,眯着眼笑,“我们可是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小脸一抬,说得头头是道,“咱家爷可是有保险的正宫娘娘。” 正宫娘娘脸色有些沉,靠着软榻神色怏怏:“没有入洞房。” 诶,真的是欲求不满啊,还惦记着这茬呢。 闻柒脱了鞋,就往秦宓身上蹭,问了句:“爷好像很遗憾?” 秦宓抱着她的腰,点头:“嗯。”声音闷闷的,不高兴。 看来爷是真的芳心寂寞了。闻柒靠着秦宓,没骨头地软成了一团,很大方很正经地问:“那要不要回去补上?” 他对她,是半分抵抗也没了,便是一句玩笑、一颦一笑都能让他的隐忍一溃千里。 秦宓抱着她,亲了又亲,贴着闻柒的唇舍不得离开,轻叹:“爷会当真的。” 闻柒看着他:“我是认真的。” 眸子清澈,没有半分笑意,她确实是认真的。闻柒,从来都如此,对想要的,绝不扭捏,甚至不顾一切。 秦宓沉默了,眸光有些细碎的光影,很乱。 闻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不说话?” 秦宓皱眉,一脸无措:“爷在纠结,要不要洞房。” 呵呵,爷是真的很纠结。闻柒好笑地问:“那要不要呢?” 秦宓缓缓摇头,紧了紧怀里的人儿:“若是昨晚没有停下来,爷定是停不下来。”他伏在闻柒肩上轻声叹着,“还好,没有继续。”揉了揉闻柒的发,嗓音轻柔,秦宓说,“你还小,爷舍不得。” 昨夜,他终归是灭了红烛,不是不想,是不舍,甚至心有余悸,还好停下来了。 若不停下来……闻柒是真的会豁出去,对秦宓,她扛不住,所以愿意投降。想了想,问秦宓:“待我及笄,我们就给燕怀那老东西戴顶货真价实的绿帽子怎么样?” 她其实也不小了,大燕女子十五及笄,她就差几个月便可挽发,那是女子嫁为人妇的年纪。 秦宓沉默了,垂着眸若有所思。 闻柒很无力:“怎么又不说话?”难道她还不够主动?还不够,咳咳……豁达? 秦宓抬眸,一本正经地说:“爷在算还有多少天。” 闻柒囧了,宓爷好像是真的好捉急啊。 马车已行驶出了藤林三县的界碑,城郊外,相送的百姓这才散了,三五成群的,一路论着秦七公子的善德善行。 某大汉感叹:“秦七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啊,又给百姓治贪官,又给百姓发口粮。” 某妇人也是一脸敬畏:“就是,真是菩萨在世啊。” 这时,路过的男人凑上一句:“秦七公子真是胤荣派来的使臣?” 这是人尽皆知,还是不禁有人怀疑:“秦七公子这样的人儿怎就屈就在胤荣那个佞妃手下?” 那妇人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定是那妖妃折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 忽然插来一句冷笑:“妖妃?” 几人看过去,正是秦七公子留下来的十几位美人,各个一脸愤慨,跟仇人相见似的,分外眼红。 秋水性子急,没忍住,爆粗口:“屁!” 以前多温柔婉约一姑娘,被闻柒调教地出口成脏。 那位妇人脸色不太好看:“这位姑娘何出此言?” 秋水冷哼:“什么妖妃,我家七公子就是胤荣皇贵妃。” 听罢,几人都惊了,甚是不可置信,妇人喃喃自语:“怎么会?秦七公子是男儿,还娶妻了。” 秋水不以为然:“我家公子想娶就娶,谁敢说什么?” 哎哟哟,都被教成女流氓了。 默娘拉了拉秋水:“若非胤荣皇贵妃,如何能叫藤林二十万大军叩首参拜?” 大汉不耻下问了:“那皇贵妃娶的那位公子?” 默娘思忖:“那……那是皇贵妃的男宠!” 众人恍然大悟:“哦,男宠啊!” 一天后,藤林三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胤荣皇贵妃养了个男宠,据说,那男宠生得美若惊华绝色绝代,据说皇贵妃宠着呢,甚至明媒正娶三礼九聘…… 明媒正娶?三礼九聘?让程大听到,大概要骂人了。 一天的行程,闻柒一行人马已近燕都了,在一处茶馆歇息,与梁六汇合于此,闻柒这才知道,燕宫又闹腾了。 “哦,说来听听。”闻柒放下茶杯,“我倒好奇得紧,宫里那群蚱蜢们是怎么蹦哒?” 梁六道:“苏庄嫔怀有龙嗣,皇后为其奏请位列四妃。” 这才去了一趟藤林,十几天功夫,孩子都有了。闻柒挑挑眉,来了兴趣:“老东西准了?” “准了。” 长苏家威风,这是要灭谁的志气啊,老东西简直司马昭之心。 闻柒又问:“几个月了?” “三个月。” 呵呵,藏得紧啊,宫妃有喜,竟瞒了三个月,闻柒乐了:“老天开眼啊,燕怀那老东西下半身不遂还不到一个月,这龙种就蹦出来了,可真赶巧了。”抬眸看秦宓,扔了块糕点在嘴里,笑着问,“爷觉得是不是燕怀的种?” 秦宓就着袖子给她擦嘴,动作专注,答得漫不经心:“不管是不是,燕怀会认,姬皇后也会认,他们都需要一个契机。” 闻柒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抬抬眼皮:“什么契机?” 秦宓缓缓吐出两个字:“联手。” 确实,燕怀和姬家都需要苏家这个帮手,一个皇嗣比起闻柒这祸害,孰轻孰重? 诶,一根绳子上好多蚱蜢啊,闻柒头疼,有些委屈地看着秦宓:“四面楚歌,爷,他们都欺负我。” 欺负?这话也就秦宓信,转眸,他道:“程六,去九章王府送点礼。” 梁六会意:“是。” ------题外话------ 不知怎么的,更新时间又变成了晚上,妞们可以鄙视我的不定时 第三十一章:打狗,再打狗! 欺负?这话也就秦宓信,转眸,他道:“程六,去九章王府送点礼。” 梁六会意:“是。” 转身,才走了一步,闻柒插了句:“哦,顺带替我向九章王妃问个安。” 问安?这要问了,还能安吗?想来是要闹得九章王妃不得安生了。梁六不大明白:“主子是要劫了九章王妃?” 闻柒吃得津津有味,说得有理有据:“俗话说,好狗不挡道。”眸子一转,“爷不觉得那一群都是会挡道的吗?” 嗯,在理!进了燕都就没机会了,那一群狗一定会挡道。梁六悟了,闻主子是要打狗呢。 爷,要一起玩耍吗? 秦宓擦了擦闻柒嘴角的糕点屑,几分无奈,几分失笑:“一刻也不安生。”他轻叹,眸光些许痴缠,“闻柒,爷不放心。” 闻柒捏着糕点的手顿了一下:“不放心什么?”怎么听出了一股托孤的味道,不爽,瞬间觉得这糕点都不合胃口了,随手扔了,抱住秦宓的脖子将一手的脏污擦在他衣上,“说,不放心什么?” 片刻沉吟,秦宓环着她的腰:“将你留在燕宫。” 果然,是托孤啊。 闻柒眸子一眯,刀锋似的,皮笑肉不笑:“新婚燕尔的,爷可是要让我独守空闺?” 柔柔的凉眸中,全是不舍,秦宓摇头,揉着她的发,哄骗似的:“闻柒,随我回北沧。” 因为舍不得,所以打包带走?闻柒作惊愕状:“这是要私奔?” 秦宓点头。 闻柒一本正经,说教:“爷,不准任性。” 然后,宓爷又任性地咬了她的唇。 且说九章王府挡道的那一群,这时,王府正是乌云密布,缘由是方才从天而降的一块块沾了血的军令。 那军令,正是九章王下给那三千亲兵的,人在令在……九章王双拳紧握:“三千人马,无一生还。”他咬牙,一脸的愤恨,“闻柒,本王和你势不两立。” 九章王一拳打在案桌上,茶盏颤了三颤,座上,苏国公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三抖,也是咬牙切齿:“这个闻柒,能耐不小,三千人马都奈何不了她,将来必成大祸。”冷哼一声,“太后姑母之死,她定是主谋。” 此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点着了九章王一腔怒火,眸中尽是火星:“母后的仇,自然要报,这次,本王绝不能让她有命回燕宫。” “王爷,可有部署?” 九章王冷哼,整张脸阴鸷得慎人:“护国寺来报,皇贵妃申时入燕都。” 苏国公立马会意,惊愕:“不可!天子脚下,若公然刺杀,大理寺卿必定彻查。” 九章王狞笑一声,眼里满覆森寒:“怎是公然刺杀?近来,燕都城外的贼寇越发嚣张了。” 苏国公了然于胸,眼里精光乍现。 “王爷!”王府管家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喊,“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九章王脸沉如铁:“何事?” 管家满头大汗顾不上擦,一脸战战兢兢:“后院那批军用物资不、不,”牙关颤抖着,道,“不翼而飞了。” 九章王狠狠跌坐在榻,满脸的阴沉。 苏国公倒扣茶盖,摩拳擦掌难消心头之愤:“一定与闻柒脱不了干系。” “闻柒,”九章王眼露凶狠,拂袖打碎了茶盏,字字撕咬出喉,“本王要你死!” 马车停在燕都城外一里,这会儿正刮起了风,闻柒窝在马车里鼻子一痒:“阿嚏。”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在骂她。 “怎了?”秦宓自一刻钟前,这眉头就没松开过。 闻柒摸摸鼻子,睁眼说瞎话:“你看,你还没有走,就开始想我了。” 秦宓给她把披风系上。 她不冷,分明是有人在骂她好吗? 闻柒扭来扭去,就是不给穿,两只手挂在秦宓脖子上,就不撒手:“国家大事?” 秦宓颔首,耐着性子给她系颈间的带子,语气随意:“北沧可能要改朝换代。” 闻柒抓着秦宓的手:“你打算谋权篡位?” “也许。”秦宓俯身亲了亲闻柒的指尖,继续伺候她穿披风。 听听这语气,跟讨论天气似的,还当不当天下是一回事了?这会儿,闻柒还真没那个心思,她扯着秦宓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你非回去不可?” 秦宓想了想:“嗯。” 国家大事,还是挺重要的。闻柒扯着秦宓不撒手,思前想后,觉得自个像无理取闹耍无赖,她是这么扭捏的人吗? 当然不是!闻柒很大度,很识大体,手一松,挥了挥,大赦了:“准奏!” 真爽快!秦宓眉头皱得更紧了,将闻柒裹了个严严实实,她哼哼唧唧,不知道是舒坦还是不爽,反正语气不太欢:“多久?” “少则一月,多则,”秦宓顿了顿,将闻柒拉到怀里,垂着眸子看她,语调很轻,“闻柒,随我回北沧好不好?”俯身,亲了亲她的脸,“嗯?” 他有心蛊惑,哄骗。 秦宓大抵舍不得了,诶,她自个也不是滋味,拧着眉头冥思苦想着,还是摇头:“名不正言不顺。” 秦宓咬她的耳垂,不高兴:“借口。” 爷英明啊,确实是借口,名正言顺在闻柒那顶多算个屁!归根结底,是她不愿去。 秦宓好看的眉宇都阴郁了。 闻柒用指尖点了点他的眉,缓缓揉着,一遍一遍抚平了才说:“秦宓,北沧我会去,会昭告天下大大方方地去,得让你北沧臣民十里相迎才好,现在还不是时候,大燕如此动荡,怎能缺了我这佞妃?” 秦宓扣着她的手,语气凉凉的:“大燕比爷还重要?” 闻柒摇头:“不。”她笑了笑,邪肆的眉眼,“我只是清楚,大燕需要我去强取豪夺,而我家爷,明明白白是我的人。” 精打细算的狐狸!偏偏,都叫她料准了。秦宓咬她的指尖:“你都不挽留爷?” 闻柒反问:“我是那般无理取闹之人吗?” 她分明是! 可是,作为女子,作为秦宓的女子,她理智又聪明,或者,她信誓旦旦:“何况没有必要,我敢笃定,在我家爷心里,我比北沧重要,而且,”她笑着缩回手,凑上自己的唇,“我觉得,不需要一个月,这相思之苦,爷熬不住,爷觉得呢?” 精打细算,秦宓的心思,她摸得透彻。时而无理取闹,时而聪慧剔透,情之一字,她拿捏得精准。 秦宓束手无策:“你,你算的很准,爷熬不住。” 闻柒抱着秦宓的肩,拍了拍,一脸宽慰:“我等爷来寻我,以慰相思之苦。” 无疑,这相思的滋味,秦宓怕是要尝尽了,他神色怏怏:“闻柒,你怎就不心疼爷?”秦宓拥着她,紧紧地。 还未分离,便已相思,大概如是滋味。 闻柒微微后仰,抬起眸子看着秦宓,缓缓摇头:“傻瓜,我精打细算,可是一直在算着那一天,我能带着大燕去北沧安营扎寨、鸠占鹊巢。” 闻柒啊,会攻心,在不经意的时候,便是一句话,就能让人束手投降。秦宓庆幸,她说与他的,是动人的情话。 “可有话给爷?” 闻柒点头:“就一句。”勾着秦宓的脖子,笑得明媚温柔,“爷,家有悍妻,你掂量着点。” 一句话,什么花花草草狂蜂浪蝶,一锅端!哦,还叫秦宓醉了眸光,笑颜美艳:“这话爷很喜欢。” 前半句是铺垫,后半句才是重点好吗?闻柒翻了个白眼,捧着秦宓的脸可劲地蹂躏:“什么喜欢,要谨记,谨记!” 看吧,她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秦宓却欢喜,应着:“好。” 又想起一茬:“还有一句。”眸子深邃,似乎要将秦宓的模样印进去,她字字郑重,“秦宓,我等你。” 秦宓端着她的下巴,深深地吻。 然后……很久之后,大概半个时辰,至于这半个时辰两人在马车里做什么,可以根据闻柒的人品可劲地往邪恶里想。半个时辰之后,秦宓下了马车。 “你们都留下。” 程大等人不惊讶,请示:“那暗卫?” “都放在爷家猫儿身边。”秦宓懒懒站在马下,视线瞧着马车,怎么也看不够。 程大弱弱地:“爷,这不,”不太好吧…… 秦宓不由分说:“她若伤了一分,爷不轻饶。” 程大立马俯身:“属下肝胆涂地,鞠躬尽瘁。”心里默默盘算,应该没有谁有能耐能伤了那祖宗吧,极有可能是……被伤! “去告诉千禅月,爷家猫儿若想玩,就给爷护着,要是吃了一分亏,爷便从他身上讨十分回来。” 语气很冷硬,爷绝对是说真的,不过—— 爷,您确定,那位祖宗是会吃亏的主?程大诚恳地点头:“是。” 秦宓还是看着马车,眉头微微蹙了:“莫让你们主子夜不归宿。” 程大连连点头:“是是。”诶,这管得住吗?爷,您家猫儿可是个夜猫子啊。程大有点忧伤了,其他一干人都忧伤。 “不准让男人靠近爷家猫儿。”想了想,冷冰冰地补充,“女人也不准。” 男人女人防得住,只是爷家猫儿防得住吗?程大抹汗,还是点头:“是是是。” 可想而知,这一个月爷难熬,他们几个也会难熬的。 秦宓脸色还是沉着:“爷还是不放心。” 程大眸子一亮:“那?”求把猫带走!求爷留下 眸子一冷,秦宓缓缓启唇,冷森森的:“若出了差错,爷便剥了你们。” 程大一头的汗,低头,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脸沮丧:爷,求带小的回北沧吧。但是,他不敢求。 然后,秦宓又回了马车,又是折腾了好一阵,才抱着闻柒下了车,那时,闻柒满脸绯色,秦宓抱着他,舍不得放下,在她耳边一直喃着:“便是爷不在,你也要念着爷。” 光是这句,秦宓说了不下十次。 闻柒敬礼:“小的遵命。”答得太快,多没诚意。 秦宓扯着她的袖子,微微摇晃,神色怏然:“闻柒,爷舍不得你。” “我知道。”这一句,好像也说了好些次。 秦宓搂着闻柒的腰,伏在她肩头:“闻柒。” “嗯。” “闻柒。” “我在听。”闻柒眨巴眨巴眼,觉得她家爷越来越粘人了。 “闻柒……” 他唤得轻,一声一声,很缱绻,有股缠绵悱恻的温柔,可惜……闻柒打断:“爷,天快黑了。” 秦宓微微恼她:“你这不解风月的家伙。” 闻柒呵呵地笑着,不否认,她一向不懂情趣。 快申时,天是淡淡的杏黄色,暖暖的光,照着人影温柔,风轻轻地吹,像极了离人的气息。 秦宓拢了拢闻柒的披风:“爷还是不放心,先送你回宫。” 那怎么行,回去了,她不确定自个是否还能爽快地放人。闻柒果断地摇头:“不用了。” 秦宓眉宇一沉。 不远处,有马蹄声,渐进,闻柒瞟了一眼,顿时笑了:“真及时,接我的人来了。” 秦宓望去,是常湘殿的马车,顿时不想走了,闻柒却摆摆手:“去吧去吧。”秦宓怀疑,他家猫儿真会念着他?有些气恼,也顾不得人多,捧着闻柒的脸就吻。 半个时辰后…… 天暗了,风越刮越大,卷起了风沙,眯了闻柒的眼,她觉得眼睛酸酸的,连同心窝子都酸酸的,站在风里,有点冷,远处的方向早便看不见秦宓的马。诶,她后悔了,应该挽留的。而且,她很纠结,要不要现在骑马去把她家爷拽回来呢? 闻柒眉头越皱越深,身后凉凉的一个声音过来:“你站在这做什么?” 闻柒眼皮都懒得抬,有气无力地问:“望夫石听说过没?” 燕湘荀不说话,神情有些诧异,有些迷惘,闻柒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他,一脸满满的鄙视:“没文化真可怕。” 没文化是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很显然,闻柒是个有文化的流氓。 燕湘荀省得和她扯,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一刻钟城门就要关了。”都快站了半个时辰,她就这么舍不得?他想骂奸夫淫妇,忍住了。 闻柒神色恹恹:“不是还有一刻钟嘛。”眸子,炯炯盯着秦宓离开的方向。 无可救药!燕湘荀扭头就走,他要再管闻柒的闲事他就,就…… 一刻钟后。 “要关门了!”燕湘荀又是恼又是急,恨不得劈晕了她拖走! 闻柒转身,好似惊了一下,一脸的不可置信:“哎呀呀,湘荀皇儿怎么来了?可是来接本宫的?想本宫了没?” 这般雀跃,与刚才判若两人,仿若……久别重逢,那么刚才算什么?燕湘荀的脸黑了透,扯嘴,很僵硬地说:“本王已经来了半个时辰。” 闻柒一脸迷茫:“是吗?嘿嘿,刚才风大,本宫眯了眼没看见。”她笑得欢快,很讨喜的模样,“湘荀皇儿是来接本宫的吗?” 燕湘荀冷着张秀气的脸,恶声恶气:“不是。” 闻柒眨巴眼,好奇:“那是?” 他来做什么?为何刚听到她回宫的消息便急着出城?燕湘荀越想越恼,狠狠道:“路过。” “路过啊……”闻柒笑眯了眼,一脸揶揄,“我懂!” 燕湘荀俏脸忽白忽红的,甩甩袖就转身,凉飕飕地扔了两个字:“回宫。” 闻柒眉眼慈祥:“这孩子,叛逆呢。” 片刻后,常湘殿的马车进了城,程大他们也驾着车进城,与前头的马车渐进拉远了距离。 “齐三,这样真的好吗?”程大怀疑。 “你拦得住吗?” 程大摇头:“拦不住。” 齐三加快的速度:“别忘了主子的任务。” “可是爷说——”不准男人靠近。 齐三直接打断:“刚才,闻主子说了什么?” 刚才啊……趁着常湘王转身的功夫,闻柒左顾右盼偷偷摸摸欲钻进常湘殿的马车,程大紧随其后,遵从爷的指令。闻柒一脸同胞爱地看他:“程大啊,你听谁的?” 程大毫不犹豫:“爷。”所以,孤男寡女绝对不能共处一车。 闻柒一脸欣慰:“哦,忠心耿耿好样的。”话锋一转,又问,“那你家爷听谁的?” 程大想了天,没有刚才那样的底气了:“主子。” “真乖。”闻柒很友爱,笑得也有爱,“刚才风大,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来听听,你听谁的。” 他听爷的,爷听闻主子的,归根结底……闻主子才是太岁爷!程大改口了:“听主子的。”不得不申明,不是他方太弱,是敌方太强,爷,求原谅。 闻柒满意了:“乖乖哒。”挥挥小手,“去吧,好好做一回护花使者。”然后钻进了常湘殿的马车。 然后,程大就屁颠屁颠地回了自个的马车,这会子他有点心有余悸了,这种阳奉阴违的感觉,很惊悚啊,抬头,常湘殿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不由得感叹,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驱马前行,去当‘护花使者’去了。 再说常湘殿的马车上,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燕湘荀掀开车帘,就见软座上躺了个人,大摇大摆地翘着二郎腿,一个人占了几个人的位置,撑着脑袋悠闲自在地喝着案桌上摆放的茶水,手里还捏了块糕点,见燕湘荀进来,她才挪开腿让出一小块地方,热情地招待:“来,坐,别客气!” 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燕湘荀便从未见过这般没脸没皮之人,真想将她扔出去,他忍了,一脚踢开闻柒的裙摆坐下:“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闻柒抿了口茶,不甚在意地说:“就在你刚才去吩咐守城官不要关城门的时候。” 燕湘荀脸顿时就红了:“你偷听?!”他恼了,恼闻柒无赖,更恼自己多管闲事,他就不应该管她死活,这个狡猾家伙怎么可能会亏待自己。 闻柒很不亏待自己,吃光了一盘御用点心,然后擦擦手,不疾不徐地伸出手指:“我冤枉。”吃饱喝足了往软榻里一躺,懒洋洋地蹬蹬腿,小痞子似的,“还用偷听吗,本宫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燕湘荀脸青了,他什么心思自己都拿不准,倒让闻柒算得精准,不由得恼羞成怒:“你上来做什么?” 闻柒理所当然:“蹭车啊。” 他当然知道是蹭车,只是为什么要蹭车。很显然,她是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燕湘荀没耐心,霸王性子上来就喊:“闻柒!” 闻柒打了个挺,坐起来,立马一脸严肃:“虽然本宫长你一辈,但是皇儿,本宫不耳背,皇儿,咱细声细气地,别惊动了外面。”说着,她掩着嘴,细声细气地,“偷偷告诉你,今儿个外头闹贼寇,咱不能招贼。” 燕湘荀冷哼:“胡言乱语。” 话才刚落:“咚!”马车忽然就颠簸了一下,燕湘荀大喝:“怎么回事?” 外头驾车的侍卫回道:“回王爷,道上有贼寇逞凶,惊了马。” 闻柒立马笑笑,轻手轻脚地掀开车帘瞟了一眼,对着燕湘荀耸肩:“看吧,咱赶紧闪人,免得殃及无辜。” 燕湘荀一言不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侍卫又问:“王爷,要不要出手相助?” 丫蛋!找抽啊这是!闻柒扯着嗓子骂人:“丫的,闲得蛋疼吗?绕道!” 外面的侍卫手都抖了,弱弱地喊:“王爷。”这道绕不绕啊? “闻柒。”燕湘荀只是喊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一脸深意地看着闻柒,“你是来蹭车的还是来避难的?” 哟呵,这孩子头脑真好。 闻柒很坦荡:“说哪里话,当然是来找皇儿叙旧的,我们赶紧绕道,这里贼宼猖狂,不好说体己话。” 燕湘荀一脸怀疑,他可不认为这家伙能有一句真话,更别说体己话。 闻柒干笑,继续循循善诱:“呵呵,皇儿啊,多管闲事可不是什么传统美德,老祖宗也说了,走自己的路,吃自己的饭,谁的坑谁下蛋!” 老祖宗真的说了这话吗?那老祖宗都要哭了。 燕湘荀高深莫测地笑笑:“本王怎么觉得和你逃不了干系?”他敢笃定,外头的贼宼是冲着闻柒来的,也敢笃定,她早有张良计。 闻柒坚持不懈地拿老祖宗的话来说事:“本宫是随便下蛋的人吗?”又对着车外赶马的侍卫吆喝,“仁兄,快绕道,本宫还没吃饭呢。” 侍卫还在犹豫,然后便听得他家王爷说:“绕道。”马车绕开了贼宼猖狂的那条街。 燕湘荀倒了杯茶:“你怎么知道会有贼寇?” 试探啊!闻柒一脸神秘莫测,贼兮兮眨眼,说了四个字:“掐指一算。” 装蒜啊!燕湘荀不疾不徐:“那你再算算来龙去脉。” 闻柒往软榻里一窝,软绵绵的样子,有气无力:“刚才发功耗了本宫的元气,本宫得养精蓄锐。”眸子一笑,她莹莹看着燕湘荀,挑眉,“皇儿,听说香满楼的白斩鸡不错。” 罢了,明日谁倒霉,便是谁偷鸡不成蚀把米着了这小狐狸的道。燕湘荀道:“去香满楼。” 就这样,闻柒吃香的喝辣的去了,那条绕开的道上,血雨腥风,上百个‘贼宼’围着一辆马车奋力厮杀,好似要拼个鱼死网破,护着马车的程大齐三他们砍了一个又一个。 程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齐三,够本了吧。” 齐三看了看地上横躺的尸体,道:“撤。”闻主子临行有交代:玩玩可以,不动真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不贪心,逃为上策。 然后,一行几个人收了剑,弃车走人。正杀红了眼的‘贼宼’们傻了,只觉不对劲:“怎么回事?” 才片刻,对方人跑得没影了,只剩下一辆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那,‘贼宼’头见此,也不纠结犹豫了:“不管了,先割下闻柒的人头。” 几个手下围住马车,举起手里的兵器,掀开车帘就要下手—— “呜呜呜!”女子哼哼唧唧声 顿时,‘贼宼’们愣了,定睛一看,大惊:“是、是王妃!” 仔细瞧瞧,那马车里坐的女子,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被塞住嘴捆成了一团的,不正是九章王妃嘛。 怎么回事?闻柒呢?不好,偷梁换柱! “头,怎么办?” 那领头之人想了想:“抬回王府。” 嘿嘿,就是这么一抬,抬出事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个‘贼宼’抬着九章王妃回府时恰巧被一人看到了,恰巧这人是个说书的,恰巧一盏茶后,整个燕都人民都知道了一件事:九章王妃衣衫不整被贼宼送回家了,九章王被戴了绿帽子。 真不巧啊,真就这么巧?呵呵,天知地知,闻神棍掐指一算就知道了。诶,这群‘贼宼’摊上大事咯! 九章王府,乌云密布,杀气森然,九章王一掌打碎了茶杯:“一群没用的东西!”各个以一敌百的精兵,非但没有伤闻柒一根汗毛,还让她反将了一军,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王爷恕罪。” 地上跪了一地的,正是那群‘贼宼’,也是九章王府最为善战的隐卫。 九章王冷冷一哼,眸子顿时阴鸷:“九章王府不需要无用之人。” 这是动了杀心!顿时,杀气腾腾。跪地之人一个个面露惊慌,磕头央求:“王爷饶命啊,王爷!” 九章王不为所动:“带下去。”眸子一沉,阴冷,“一个不留。” 怎么能留,这可都是‘贼宼’呢,就算是左膀右臂,那也得砍。 次日,九章王妃遭辱,九章王带兵剿匪,燕都上下皆知,自然,也传到了长乐殿,闻柒听了,哼笑一声:“杀人灭口啊,这畜生!” 林小贱不以为意:“还有更畜生的呢。”捏了捏嗓子,道,“九章王方才去了衍庆宫,以九章王妃不守妇道为由奏请休妃,皇帝准了。” 快刀斩乱麻,动作真快啊! “糟糠之妻就这么变成了下堂妇。”闻柒正气凛然,“此等忘恩负义之人,简直天理难容。” 林小贱很激动:“就是!” 闻柒顺着话问:“那本宫是不是要为民除害呢?”她沉思了,一脸纠结样子。 哟,这是要落井下石吗?还是乘胜追击?一样的!林小贱问:“娘娘想怎么除害?” 闻柒躺在大堂的软榻上,翘着腿,看了一眼窗外,神色正经极了:“眼下这天气乌云密布,想来晚上是要下雨了。”她叹气,“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是某人看不下去吧!只是——林小贱瞧了一眼,外头太阳正盛,哪来的乌云密布,他俯首过去:“娘娘明示。” 闻柒用手指拨了拨发髻上的金步摇,想了想,菱唇吐出十二个字,不疾不徐不瘟不火:“老天开眼,天打雷劈,后院着火。” 哦,这是要纵火行凶啊。林小贱会意:“奴才明白。” “记得烧干净点。” 闻柒眯眼打盹前吩咐了一句,林小贱代表天打雷劈应了。 门口,程大听了半天,云里雾里:“闻主子闹哪出啊?”怎么又要放火了,这隔三差五的一把,这次倒好,要一次烧干净。 梁六道:“请君入瓮。” 程大摇头:“不懂。”他是粗人,不懂闻主子针眼一样精细的心思。 “军用物资不翼而飞,若是再被一把火烧了个一穷二白,九章王会怎么办?” 几十万大军的吃穿用度没了,九章王填不上这个坑。程大想了想:“狗急了跳墙。” 梁六神总结:“主子就等九章王跳墙。” 哦,关门再打狗,程大明白了。 第三十二章:监国 梁六神总结:“主子就等九章王跳墙。” 哦,关门再打狗,程大明白了。 俄倾,掌事的女官入殿禀报:“娘娘,庄妃娘娘请您到御花园赏花。” 赏花?眼下可是乌云密布啊的四月天啊。闻柒托腮,点点头:“嗯,鸿门宴啊。”她才刚回来,就有人不安分,闻柒是甚头疼啊。 “主子。”瞧了瞧闻柒脸色,林小贱说,“此番庄妃怀了龙嗣,您才刚回宫便来相邀,怕是有意借此来寻晦气的,宴无好宴,要不要奴才去拂了?” “龙嗣?”闻柒反问了句,随即笑出了声,“呵呵,谁知道是个什么品种,本宫好奇得紧,当然要亲自去瞧瞧。” 什么品种?不是龙种吗?林小贱困顿了,抬头,他家那无良主子哼着小曲就走了,甚是欢快的样子,还一脸的迫不及待,他忽然就觉得,这要寻晦气的人不是苏庄妃,是闻家这太岁大爷。 “诶,怎就闲不住。” 林小贱叹了口气,跟上去,那哼得欢快的小曲这才听清楚,是这么唱的:“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麽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的是谁,猜不透,摸不著唉,我也只是妹妹……” 诶,神曲啊!可惜了,九章王就苏庄妃一个好妹妹,这曲子,应景也不应景。 御花园里,茶香酒醇,想必苏庄妃来了好一会儿了,宫女这才来报:“娘娘,皇贵妃娘娘来了。” 苏庄妃张望了一眼,才低声对身边的女官说了句:“去请皇后娘娘。”女官喏了一句便从观景亭的后面退下,悄无声息。 隔了半近不近传来闻柒的声音,是一贯打趣的语调:“庄妃姐姐倒是闲情雅致,这般天气还能举杯独酌赏花赏湖水。” 苏庄妃不接话,眼底沉沉浮浮满是思绪。 “见过皇贵妃娘娘。” 闻柒对个行礼的宫女们摆摆手,一脸的笑意:“客气客气。” 这宫廷礼仪,倒是一分也没学会。苏庄妃冷冷一笑,并不做声,眼神多了几分志在必得。 闻柒自顾坐下,斟了杯茶:“刚回宫便听闻庄妃姐姐害喜得厉害,本宫还好生担心来着,今日见着庄妃气色如此之好,本宫就放心了。” 这面色红润有光泽的,害喜?呵呵!闻柒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苏庄妃的肚子。 苏庄妃微微侧身,将手放在腹上,神色从容:“不牢皇贵妃记挂,本宫无碍。”眸子微微一抬,吩咐,“你们都退下。” 哟,四下无人好干事啊。 闻柒似笑非笑,喝完茶,吃着点心,很是惬意:“这才初春,不知道庄妃姐姐邀本宫来赏哪门子的花?”手指捏了块玲珑酥指着莲池,“是赏这一池子的荷叶吗?” 苏庄妃红润的脸褪了几分颜色:“本宫想要作何你明知故问,何必与本宫迂回。” 这女人倒是自以为是得毫不扭捏,真叫闻柒受宠若惊啊,她眸子一转,一脸讶异了:“你要作何?不是请本宫来赏花吗?”这么装着,倒是也有几分良民的样子。 苏庄妃终归是被闻柒糊弄得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喝出了声:“闻柒!别和本宫逞口舌之争,本宫只要你一句话。”神色骤冷,她急切,“九章王府的东西你吐不吐出来?” 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谁有一腿呢,这护短的劲儿,够味啊,闻柒直摇头:“啧啧啧,好个兄妹情深啊,庄妃姐姐你这么大公无私,九章王造吗?” 苏庄妃脸色顿时便冷了:“看来,皇贵妃是不会乖乖交出东西了。” 她不傻,当然不干蠢事!闻柒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咬着手里的茶点:“所以呢?”顿了顿,很体贴地反问,“庄妃姐姐要出什么下策了吗?” 苏庄妃哼笑一声,起身,望着凭栏下的莲池,良久:“这莲池的荷叶倒是格外青葱。”转身,冷冷睃着闻柒,眸光逼视,“你说本宫若一不小心落水了,你安能无恙?” 无恙?闻柒叹气:“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叹完,放下手里的吃食,擦了擦,一脸寻常地问,“要跳下去吗?” 苏庄妃冷笑,拂着围栏:“本宫很好奇,这蓄意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能不能摘下你这皇贵妃的凤冠?” 这罪名,扣得高啊,这是要破釜沉舟的节奏啊,诶,九章王有个好妹妹啊。闻柒起身,走到苏庄妃身侧,看了看莲池:“本宫也很好奇呢?”又看了看苏庄妃,善解人意地询问,“要不要试试?” 这人,反其道而行之,毫无章法!苏庄妃惊愕:“你——” 幽幽的嗓音打断苏庄妃的话,闻柒一脸正色:“不敢跳吗?要不要本宫帮你一把?” 苏庄妃哑然失语。 片刻后,御花园里大乱,有人惊呼:“庄妃娘娘落水了,庄妃娘娘落水了!” 这日,瑶华宫里宣了一批又一批的太医,后半夜才消停,次日便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庄妃腹中孩儿大难不死,定是天降祥瑞。 闻柒听了,嘿嘿一笑,说了句:“下手轻了点。”说完,提着宫装的后摆,道,“摆驾金銮殿。” 辰时,正是官员们早朝的时辰,金銮座上久久虚位以待,两班大臣频频相望。 “皇后娘娘怎么还不来。” “是啊,都这个时辰了,可是被什么耽搁了?” “什么事还能比这早朝还重要?” “……” 大理司卿李大人上前一步,恭问首位之人:“国公大人,你看?” 姬老国公沉默了片刻,吩咐:“快,快去请皇后。” 这去请皇后的内侍才刚走到殿门,忽而传来女子清泠的嗓音,温温吞吞的语调:“慢着。” 声音不过三分大,懒懒的,却传遍了大殿,半响,才见女子从殿门外走来,一身明黄的宫装灼眼,满头长发只用了一支凤钗挽着,毫无装饰,甚至微微凌乱,如此随意却夺目。 几分懒散,几分邪肆,乃闻氏胤荣。 有官员惊呼了一声:“是皇贵妃娘娘!” 闻柒缓缓走来,宫装的裙摆及地三分,走至铺了金丝蜀绣的高阶上,她拂袖转身,眸子微微一睨:“见了本宫,各位大人何以不跪?” 清清幽幽的嗓音,响彻大殿,字字掷地有声。 这闻氏胤荣,果然好气度。 文武两班大臣几乎出于本能,俯首叩拜:“臣等参见皇贵妃娘娘。” 闻柒微微浅笑,并未让其起身,只是眸子缓缓扫过大殿,微微冷肃。 片刻的沉寂,文官列位二品之人出列:“皇贵妃娘娘为何在此?” 户部侍郎陈斯平,哦,是姬国公的走狗。闻柒不紧不慢地反问:“听陈大人言外之意是本宫不能在此,那么陈大人,本宫为何不能在此?” 陈斯平不卑不亢,字字沉练:“金銮圣地,后妃不得干政,不得擅自入殿。” “依陈大人此言,那皇后娘娘也断是不能踏进这圣地一步?”眸子缓缓流转,潋滟清光落在姬老国公身上,“本宫怎听说,这几日,可是皇后在监国。” “皇后娘娘怎能同日而语。”陈斯平正气凛然,甚是刚正不阿的语气,“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缺,圣上身体欠安,特令臣等几位摄政大臣辅助皇后监国。皇后娘娘德才兼备是一宫之主,姬国公又是摄政大臣之首,以令天下也是名正言顺。”陈斯平语气笃定,言辞越发咄咄逼人,“自然皇后娘娘是监国的不二人选。” 闻柒敛了敛眸子,点点头:“嗯,有礼,除了一句。”她似乎轻笑着,语调拖长,尾音微微上提,“德才兼备?” 好漫不经心的语气,恰似胸有成竹。陈斯平微微愣神了片刻,才恢复常色:“自然如此。” 闻柒嘴角一扬,没了半分笑意:“那本宫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德才兼备。”她甩袖,捧出明黄的圣旨,高声道,“圣上有旨。” 姬国公眸子一沉,与苏国公对视了一眼,俯首接旨。 “皇后姬氏,意图谋害皇家子嗣,此等狭隘,枉为皇后之尊,朕念姬国公府护国有功,天沐恩泽皇嗣无恙,特赦皇后,禁未央宫三省其身以此为戒,另皇后德才不具,难以堪当大任,朕特令闻氏胤荣皇贵妃监国,摄政大臣辅之,钦此!” 一旨落,惊四座,久久寂静无声,众人心惊,心慌,皆是措手不及,唯有高台上的女子晃了晃手里的圣旨,懒懒抱着双手,笑问:“陈大人,现在本宫再问你一次。”语气只是微微一沉,“你还觉得皇后德才兼备吗?你还觉得本宫入这金銮大殿名不正言不顺吗?”字字沉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陈斯平哑口无言,竟是满头大汗,他缓缓低下头,退回原位,别说他,便是姬老国公岂能反驳。 “自明日起,本宫监国。”她缓缓开口,眸子轻嗪了一抹张扬,“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一身明黄,高站金銮殿,这女子一身气度竟叫人臣服,谁敢有异议? “臣等谨遵圣意。” 闻柒抬手,只道:“退朝!” 她拂袖转身,一袭明黄,直直灼进人眼,辰光打下,女子满身风华。闻氏胤荣,当真有女主之度。 退朝后,姬老国公拂袖而去,苏国公亦是脸色铁沉,满朝文武心思各异,出了金銮殿也久不能平息。 “以后我等还需对这还未及笄的黄毛女子马首是瞻。”正二品文官叹了一声,“诶,枉当了大半辈子的官了。” 次一品武官面色沉凝:“宠贯六宫便也罢了,这闻氏怎能监国?” 正二品武官附和:“是啊,皇上怎能允了?” “谁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依我看——”正二品一抬头,便看见殿外狮子后的身影,连忙垂首问,“左相大人意下如何?”看左相大人一脸茫然,似乎没醒酒的样子。 千禅月打了个酒嗝,道:“甚好。” 诶,左相大人上朝了?二品大人茫然了,他怎么没看到? 左相大人伸了个懒腰,又道:“香满楼的杏子酿几位大人可尝过?” 几位大人愣住,都傻了。 “甚好,甚好。”左相大人一边点头一边离去,步子踉踉跄跄,三步一歪。 二品大人了然:“这左相大人怕是又醉了。” 众大人摇头叹气,诶!左相大人就没怎么醒过,可惜了那一身治国安邦的才能。 这会儿,瑶华宫的主子昏睡了一夜,刚醒,就闹上了。 苏庄妃脸色白得像纸,坐在榻上,将手头能丢的东西全数砸出,她撕扯着嗓子大喊:“不,不是她!”纸白的脸,满眼的血丝,面目狰狞,她歇斯底里,“不是皇后!” “娘娘。” “娘娘小心身子!” 床榻两边跪满了女官宫女,各个面露慌张,战战兢兢的,生怕再有个闪失。 苏庄妃置若罔闻,狠狠砸出枕头:“是她,是闻柒!”她喊得声嘶力竭,满脸的愤恨,她怎么能甘心,分明天衣无缝,却让闻柒反将一军。 掌事女官小心翼翼地上前:“娘娘,太医吩咐,您的身子还虚弱,不可大动。” 苏庄妃胡乱地挥手,完全失了理智:“滚,都滚出去!” “都退下。” 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苏庄妃出奇地安静了,睁着眼,泪光楚楚地看着男子,她哽咽着:“推我下水的不是皇后,是闻柒。”满眼的不甘与怨愤,“是她亲手将我推进了莲池。” 男子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拍着苏庄妃的肩,嗓音冷沉:“这个仇,早晚要报。” 这次,苏庄妃血本无归了,姬皇后亦是一败涂地。 未央宫中,姬皇后满脸的憔悴,眼睑下全是青黛:“父亲,不是我。”整整一夜,她被关在大理司审查,然,她半点记忆也没有,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大错已铸成。 姬老国公沉吟了须臾:“既不是你,皇后为何会亲口承认?” 姬皇后怔愣了一下,眸子依旧慌张:“是闻柒,我亲眼是她将苏庄妃推下莲池的,她会、会”皇后白了脸色,缓缓呢喃,“会蛊惑人心。” 姬老国公轻喝:“荒唐!” 是啊,荒唐。她与苏庄妃步步谨慎,非但没有将闻柒拉下水,还落得自身不保。 姬皇后苦笑:“父亲大人,除此之外女儿无从解释。”怎么解释,除了看了闻柒一眼,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进了大理司的侯审堂,便是那所谓的招供,她都不知所云。 “这事先这样压下,皇上没有痛下狠手,想必对我们姬家还有三分忌惮,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着,莫要招惹闻氏。”姬老国公眸光灼亮,精明锐利,“总归我们还有最后一张王牌,你切记要留到最后” 姬皇后这才平心静气:“女儿明白,让父亲大人操心了,父亲,女儿还有一事不明。”微微思忖,姬皇后仍是困顿,“即便女儿不能监国,大燕皇室有那么多位王爷,便是辅佐一位傀儡也胜过闻柒当政,为何皇上选了闻柒。” 姬老国公鹰眸冷冷一沉:“恐怕连皇上也做不了主。” 嗯,确实如此呢,且说说昨夜酉时,姬皇后刚宣去大理司,苏庄妃宫里也是一团乱之时,闻柒可没闲着。 “你来做什么?” 炎帝大概每每见了闻柒就胆战心惊吧,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这会儿死人般。 闻柒懒懒地迈着步子:“今个儿本宫心情好,给噬心蛊赏了些吃食,特地来看看你死了没。”想了想,微微一笑,靠着床榻睥睨形如枯槁的帝君,“哦,顺道来向皇上借样东西。” 炎帝气息薄弱,却重重冷哼:“这大燕都在你掌控,你还缺什么?” 闻柒眨眨眸子,说得心平气和:“缺皇上仅剩的那个东西。” 炎帝惊慌失措。 闻柒只道:“传国玉玺。”唇角,牵起一抹娟狂,却又邪肆,“放心,本宫不会现在就替你写下传位诏书的。” 之后,圣旨下,闻氏胤荣监国,加之皇后之罪,满朝安能有异议?闻柒啊,更喜欢光明正大地强取豪夺,这大燕,她要堂堂正正地做主。 ------题外话------ 秦宓去了北沧,我就卡文了,这是要把他调回来的节奏吗? 第三十三章 之后,圣旨下,闻氏胤荣监国,加之皇后之罪,满朝安能有异议?闻柒啊,更喜欢光明正大地强取豪夺,这大燕,她要堂堂正正地做主。 未时,皇贵妃身子抱恙,宣太医院首梁隋浦进殿诊治。 隔着珠帘,隐隐可见女子慵懒半躺着,偶尔踢着脚边珠帘玩儿,发出叮咚清响。这便是大燕的掌权之人闻氏胤荣,梁隋浦只觉得莫名地胆战心惊,小心道:“娘娘,请让微臣替您号脉。” “不急。”里面女子未有动作,依旧懒散地侧躺着。 声音不疾不徐,清扬婉转,好似只是寻常女子般柔和。 怎么会是寻常女子呢,大燕谁不知道,这位当政不过一天,已经斩杀了好几个一品大臣,便是摄政大臣也不敢有半句异议。今日宣见,怕不只是就诊这么简单。 梁隋浦伏身:“请娘娘明示。”额头开始冒汗,简直如跪针毡。 却见女子素手撩开珠帘,笑言:“那么紧张作甚,本宫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抬头便见闻柒半躺软榻,撑着脑袋,一身简易的襦裙,长发随意散着,正嗪着三分审视、七分笑意。梁隋浦腿一软,双膝跪地,深知这位主子可比洪水猛兽可怕多了,安能不紧张? 瞧瞧把人一吓的!闻柒笑得愈发和蔼可亲,好似邻家姑娘一般无害纯真:“别紧张,本宫只是日子闷,特意找梁大人来说说话,谈谈心。” 说说话?谈谈心?一国摄政的后妃找太医院首说话谈心,还有比这更惊悚的吗? 梁隋浦头上的汗豆大一颗:“微臣愚钝。”实在看不透这位主子磨刀霍霍往何处下刀。 闻柒轻声笑了笑,打趣似的:“怎会,梁大人可是聪明人。”聪明的梁大人一头汗水和雾水,闻柒还是像玩笑,“不够聪明怎能成为苏庄妃的御用太医,又怎能由当初一个抓药的小童变作今日的太医院首。” 这都知道,有备而来啊。梁隋浦暗自抹了一把汗。 说到此处,闻柒点到为止,叹了口气:“诶,扯远了。”上了一壶茶,闻柒自顾品着,开始说话谈心解解闷,“梁大人听说了没,前几日燕都好几户人家丢了女儿呢,哦,本宫还听说啊,先帝有位太妃,睡着睡着就滑了胎,据说那太妃当初和苏太后那可是势均力敌,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天南地北的一番不着调的话,唠家常一般的语气,梁隋浦听了,身子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再听得那嗓音,梁隋浦只觉得毛骨悚然:“梁大人你说是不是?” 毋庸置疑,这位主子知道燕都消失的女子是遭了梁府公子的毒手,也定知道那先帝太妃滑胎之后,当初太医院的药童当上了二品太医。 梁隋浦叩首,高声道:“娘娘英明聪慧,微臣甘为娘娘肝胆涂地。” 闻柒摆摆手,一脸善意:“什么肝胆涂地,本宫不过是有些疑难杂症想要请教梁大人。” 宫里的疑难杂症,哪一件都是惊天秘辛,哪一件不是人命关天。 梁隋浦淌着汗:“臣知无不言。” 闻柒眸子一抬:“和本宫说说苏庄妃的肚子。” 送走了梁隋浦,闻柒翘了个二郎腿在软榻上闲得无聊踢帘子玩,眸子滴溜溜转,窝了半盏茶的功夫,林小贱从外头回来了。 “主子,查出来了。” 闻柒眯着眼,懒洋洋地哼哼:“嗯。”这神色,胸有成竹。 “如主子所料,此人进宫前是九章王府的侍卫,因为身形、声音与九章王爷极似,入宫前一直是九章王的近身影卫。” 九章王的影子?闻柒托腮沉思了片刻,了然:“哦,狸猫换太子啊。” 什么狸猫什么太子,林小贱不懂:“主子的意思是?” “燕怀那老东西一个半月前下半身不遂了,哪来的能耐让苏庄妃怀上一个月大的龙种,便是九章王,”闻柒贼贼地笑,很露骨地幸灾乐祸“也是雄风难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哦,难怪苏庄妃谎称三个月的身孕,原来是野狸猫啊,不过……林小贱寻思:“不是皇帝的,也不是九章王的,那是——” 这么一想,然后林小贱惊呆了。 闻柒淡定地躺在软榻里,拨着珠帘玩:“倒便宜那个侍卫莽夫了,苏南蓉可是难得的美人呢,诶!可怜苏南蓉连孩子的爹都认错了,还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情哥哥。”她咋舌,一脸惋惜,“啧啧啧,人艰不拆。” 人艰不拆?还不是逃不过某人火眼金睛,这绿帽子一个一个的也不眼花,林小贱很是五体投地:“主子怎就怀疑到那侍卫的头上?” 闻柒伸了个懒腰,惺忪的语气:“本宫觉得他把苏南蓉从莲池里抱起来的姿势太自然了,有那么一股子味道。” 什么味道?林小贱睁着求知若渴的小眼睛。 闻柒点头:“奸情的味道。” 擦,这样也行?鼻子要不要这么灵?眼睛泡了孔雀胆啊,这么毒。林小贱深深醉了。 “主子,爷的信笺。” 梁六手还没伸过去,闻柒一个鲤鱼打挺就抢过去,一边拆信一边眯眼笑,那是满怀欣喜:“哎呀,我家宓爷都会鸿雁传情了。” 梁六等人嘴角抽了抽。 信一拆开,闻柒阳光明媚的小脸立马阴转多云,耷拉着提不起劲儿,盯着信纸哀怨:“爷,你也多赏小的几个字啊。”往软榻里一躺,重重叹气,“诶!” 叹完气,闻柒将信折好,揣进怀里,又拍了拍胸口才钻进软被里,闷闷地冒出两个字:“甚念。” 确实,爷赏的字有点少,可是……嘿嘿,爷还是挺露骨的。 林小贱笑着,揶揄:“主子,可要回信?” 闻柒从软榻里钻出来,歪着脑袋想了想,抬抬手指支使林小贱:“将本宫床底下第三个箱子里的黄皮孤本送去北沧。” 第三个箱子?呵,床底下藏的可都是宝贝啊 林小贱欢欢喜喜地去翻箱倒柜,片刻一脸面红耳赤地出来,手里还颤抖地捧着那本黄皮的孤本……这孤本上硕大的几个字很扎眼:独守军营的男人。 这是哪来的孤本啊,好重口味啊,梁六他们一头雾水,林小贱可是无所不知的啊。好吧,宫里的太监,尤其是没净身干净的,谁不知道有本以慰寂寞空虚的孤本,叫独守军营的男人。那尺度,那法子,那邪恶……林小贱手抖得更厉害了:“主子,这不太好吧?” 闻柒很不以为意:“怎么不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老祖宗留下来的真理。” 二十一世纪的老祖宗肯定哭了,林小贱手剧烈地一抖,那孤本落在了地上,忽然来了一阵邪风,吹开了一页,黄皮打开,跃然纸上的是一个男人,侧躺着,穿着整齐,只是那手顺着裤子……边上配了七个字,第一式孤掌难眠。 梁六眼睛一红,血丝都出来了。 闻柒上前,拍拍梁六的肩,很慷慨大方:“别眼红,下次本宫借你看。” 梁六眼更红了,恨不得戳穿那孤本,不然,他可能就要被爷戳穿了。 这是宓爷回北沧的第三天,大燕送去了一本孤本,梁六还附了一句话:此物,乃主子床下第三个箱子所藏。 ***** 隔天一早,闻大爷就神色怏怏,提不起精神,春日里的太阳好,闻大爷搬了把软椅在院子里的树下,一大早的,昏昏欲睡。林小贱差人送来一盘又一盘吃食,摆了几张案桌。 “主子,该用膳了。” 闻柒继续窝着,头都不抬,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端下去。” 往日天塌下来也没见过这大爷亏待自己的肚子。嗯,不寻常。林小贱试探地问了一句:“可是膳食不合口?” 闻柒有气无力:“嗯。”挥手,“通通换了。” 这都没看一眼呢,可怜御膳房里那几个厨子了。 冷不丁地,闻柒又问了句,语气冷嗖嗖的:“今个儿几号了?” 显然,主子心情不舒坦,林小贱小心:“回主子,八号。” 闻柒猛地坐起来,扯开嗓子就喊:“怎么回事,昨天是七号,今天怎么还止八号。”一脚踢翻了还没来得及撤下的膳食,她大骂,“混帐!” 林小贱无语凝噎了,昨个儿七号,今儿个不应该是八号吗?诶,没法伺候了。 这是宓爷回北沧的第四天,来了一封信,爷赏的字还是很少,大概还是那两个,闻柒回了一根鸡毛掸子过去,梁六照常附了一句话:主子气火旺盛。 ***** 再隔一日,闻大爷都恹了,连软榻都懒得搬,干脆坐在院子里那棵树上,望着殿外的方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爷。叶九问了,主子怎就不带几句话去北沧,画个画儿也好。闻主子就说了,本宫要放长钱钓大鱼。 无疑,宓爷就是那条大鱼。 快午时时分,闻柒靠在树上恹恹欲睡,哼哼了一句:“去差梁隋浦过来。” 林小贱问:“主子可是对苏庄妃的肚子还有什么疑问?” 闻柒赏了个白眼:“她的肚子算个毛,没看出来吗?本宫病了。” 还真没看出来!今个儿早上她还在大殿上言辞激烈地将几位一品大臣骂得狗血淋头,下朝时,还一脚踢翻了凤銮顺带砍了一个贪官的脑袋,生龙活虎着呢。 林小贱没胆子,就问:“主子哪不适,可是害了风寒?” 闻柒摇摇头,郁闷极了,半天幽幽地扔出五个字:“害了相思病。” 林小贱在风中抽抽了。 尔后,也去请了梁隋浦,梁隋浦是胆破了也不敢在闻柒身上扎针,就开了几贴药,闻柒喝了一口,嫌苦,一脚就踢翻了,总归,闹腾了一天,长乐殿一干人都快要口吐白沫了,这天才总算黑下去了。 “主子,该就寝了。” 闻柒掀掀眼皮,看了一眼外头:“如花,怎么还没天亮啊。” 叶九凌乱了半天:“主子,才刚过了酉时。” 这一天,确实太长了。 闻柒吆喝:“去,派几个侍卫出去打更。” 叶九囧了,这事,昨晚主子也干了,整个燕宫的人一晚上都感觉不好了。 这是宓爷回北沧的第五天,依旧是一封信,一句‘甚念’。闻柒也依旧没回一句半句,不过今个儿画了幅画过去,画上是这样的:一个长头发的圈圈压着一个没头发的圈圈,长头发的圈圈拉了一把类似弓箭的东西,前方一根类似箭矢的玩意,插在了一只花上,花败,花上一直蜜蜂流了好多好多红色的液体……梁六瞧了半天,附了一句话:病了。 ***** 来来回回折腾到了第十天,一干人,心力憔悴,闻大爷眼下黑了一圈,梁隋浦说,这病没得治。连林小贱都分外想念六爷了。 今儿个,闻大爷干脆窝在榻上不起来。 叶十端了盆水进去:“主子,辰时了。” 闻柒揉揉惺忪的眼:“怎么还没天黑啊。” 这几天,闻大爷晚上盼天亮,白天盼天黑,叶十已经见怪不怪了:“主子,到时辰早朝了。” 闻柒揉揉眉心:“本宫有些倦了。” 除了晚上,您哪个时辰不卷? 金銮殿上,百官正说得热火朝天口水四溅,忽然,一声轻微的梦呓,大殿之下,顿时静了。 众人抬头望去,斗胆睁大了眼隔着珠帘细细地瞧,隐隐约约见一个身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凤椅上,一只素白的手垂下来,随着梦呓轻微地上下。 “诶,怎么回事啊?” “皇贵妃娘娘怎么就……诶,太不像话了!” “成什么体统!” “……” 大殿之下,立马哄闹了,一个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脸色好不难看,却念着某人淫威敢怒不敢言,林小贱见状,立马掀了珠帘进去,里头凤銮上,闻柒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娘娘。” “娘娘!” 林小贱轻声唤了两句,闻柒颤了颤睫毛,咕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林小贱只得上前摇晃她:“娘娘,娘娘。” 闻柒一个起身,一脚踢过去:“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本宫安榻了?!” 大晚上?睡糊涂了吧。林小贱揉揉小腿,对着闻柒挤眉弄眼,小声地说:“娘娘,刘刺史有本启奏。” 闻柒揉揉眼,眨巴眨巴两下,满眼惺忪立刻消散了,眸子一转:“刘刺史可是为了西北边疆之事?” 就一个晃眼的功夫,怎么就料事如神了?林小贱确定,刚才,某人睡死了,显然,刘刺史也惊愣了,半天才接上话:“正是此事。” 闻柒轻叹了一声:“本宫也是为了此事几番忧思,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昨夜更是彻夜不眠,这才精神恍惚,方才也是心心念念着大燕西北边关的百姓而深深不能自拔。” 瞧这话说得,都不带思量的,顺溜呀!还有,还能更无耻点吗? 刘刺史面色有些僵,嘴角也是僵的:“娘娘为民忧思,是大燕之福。”刘刺史说得自个都脸红了,挂不住脸面,话锋随即就转了,一脸严肃,“自定侯叛乱处斩之后,西北边疆便无人驻守,西北边境的陈国、西域等小国便蠢蠢欲动,不过几月已发兵扰民了数次,西北大军整编藤林三县,边疆无卒抗敌,虽小国之势不足为俱,但若不灭一灭小国志气扬我大燕威风,怕是长久下来民心不齐,他日,恐是会成大患。” 这刘刺史倒是个人才,可惜了,给苏国公当了走狗。闻柒沉吟了半响,道:“刺史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这小国之威自然不能助长。”声音微微一提,“各位摄政大臣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大殿之下,百官面面相觑,眼神交换,姬老国公暗暗使了个眼色,随后,御前提刑官史大人出列:“老臣奏请藤林出兵抗敌,藤林与西北临近,正好近水可解燃眉之急。” 珠帘之后,人未言。 苏国公微微侧目,一品太尉颜大人随之出列:“臣也觉得史大人言之有理,藤林驻扎了二十万大军,大燕境内国泰民安,不需强兵镇守,可作抗敌之用。” 哟,这矛头一致对外啊! 闻柒坐得腰酸了,微微半躺,懒懒道:“两位大人言之有理,本宫也有此想法,不过,” 这语调一提,顿时大殿之下的各位大人们心也给提到了嗓子眼,闻氏要出招了。 语调依旧散漫,慢条斯理耐心极好,闻柒缓缓开口:“西北大军尚在整编,又缺乏良将率领,怕是到时一盘散沙,非但扬不了我大燕国威,反倒失了燕军骁勇善战之名可就得不偿失了,另行兵打仗粮草先行,藤林三县之县守贪赃枉法,藤林银库紧缺,这时候派兵镇守,百姓苦不堪言,将士更是不能休养生息。” 一番话,毫无漏洞,半分拿不到软处。 “这——” “这——” 方才进言的几位大人支支吾吾,接不上话,闻氏每每出招,都让人毫无招架之地。 “那娘娘认为该当如何?”一贯不喜朝堂之争的凌国公开口。 闻柒不紧不慢地道:“本宫倒是有个领兵出征的人选。”微微顿了顿,眸子一抬,“本宫素闻九章王爷骁勇善战,麾下二十万精兵各个以一敌十,而且兵部刚给九章王府拨了二十万军用物资,这倒赶巧。”似乎轻笑了一声,言辞里却多了一分翻手*的沉冷,“而且王爷麾下这二十万羽林军原是闻家镇守北漠的大军,对这北蛮夷行军打仗之法甚是熟悉,这倒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之说,本宫觉着九章王爷可是领兵出征的不二人选呢。” 一腔心思,太缜密,让人哑口无言。便是九章王也久久沉默,便只是眸光暗沉,越发灼热。好个天时地利人和,叫她占尽了上风。 这朝政,谁玩得过闻柒。大殿之下,一时鸦雀无声。 她淡淡轻问:“各位辅政大人意下如何?” 刘刺史俯首:“娘娘深思熟虑,臣望尘莫及。” “本官也觉得娘娘言之有理。”以太傅大人为首的寒门纷纷朝拜,马首是瞻。 “九章王爷觉得如何?”隔着珠帘,一双邪肆的凤眸浅浅睥睨着。 九章王咬牙,字字沉沉:“臣定当不负众望。”这火坑,他不跳也得跳。 闻柒笑笑,道了一声退朝。 “这女人,太会玩政,姬国公大人,我等摄政大臣,”颜太尉看了一眼姬老国公,语气意味深长,“如同虚设。” 刘刺史冷哼:“怕是早晚一天闻氏要独揽大权。” “这可怎生是好?怎能让这后妃专政?” 姬老国公一言不发,转身对才刚进殿之人道:“左相大人,府中酿了几坛陈年酒酿,不知道左相大人可有兴趣过府一叙?” 这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左相千禅月独来独往,只是这酒……许是昨夜的酒还没醒,千禅月还有些迷糊,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可是花酿?” 姬老国公笑着:“正是。” 千禅月敛了敛眸,似乎很纠结。显然,姬老国公有意结党营私,显然,左相大人很喜欢花酿。 这时,长乐殿的宫人上前:“相爷,皇贵妃娘娘差奴才邀您共用早膳。” 千禅月思忖了一下,转身随女官去了,霎时姬国公脸色一沉,便是以前炎帝相邀,左相也不曾如此爽快。 “花酿,”千禅月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我会差人去取。” 这是认酒,不认人!拿人不手短啊。 “这,这人真真不识趣!”一干姬国公府的门生都恼红了脸,姬国公只是冷冷一笑,“闻氏可真能耐。”竟拿捏得了寒门一族,甚至连这位左相也唯命是从。 长乐殿的偏殿了,千禅月已经五杯酒下肚,还不见正主。 “相爷稍作等候,娘娘稍后便到。” 留下一句话,宫人便都退下,一桌子的膳食,千禅月筷子也没动一下,倒是前面的酒,他忍不住贪杯了,忽然—— “小月月~” 千禅月一杯酒全数喷出:“噗!” 这大燕,如此唤左相大人的便只有一人,常宁公主来了!千禅月一边咳嗽,一边四顾,无路可逃!他咳得更厉害了,一只素手落在了他胸口,轻拂慢揉,千禅月抬眼,一张笑意璀璨的小脸:“小月月你见到我这么激动啊。”燕辰央嘿嘿笑了,随手就要去扒千禅月的衣服,“给我看看,有没有呛到?” 可怜左相大人连耳根子都红了:“公主怎会在此?”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然你在哪我就在哪。” 这话说的!左相大人连脖子都红了:“公主,谨言慎行。” 燕宸央小脸一抬:“本公主光明正大!”啪嗒一声,明黄的圣旨按在了桌上。 千禅月手里的杯子坠地,碎了。 前后半柱香的时间…… “主子,左相大人求见,想必是为了赐婚之事。”林小贱见怪不怪,自从这玉玺在手,圣旨就满天飞。 闻柒正兴致缺缺地扒着盘中吃食:“一定是来抗旨的。”懒懒抬了抬眼,“和千禅月说,三天后再来。” 门口,齐三去了,一定得提醒左相,爷说了,吃一分亏,讨十分。 “主子,为何要等三天?” “三天后,九章王出兵,那时便是常宁愿意相助九章王也来不及了。”闻柒转着眸子,滴溜溜的,透亮,“常宁的舅舅兵部都督使三天之内不给燕修拨军费,整个燕都能短时间出得起二十万军用物资的就只剩一个人。” 林小贱脑袋瓜有点转不过来,这意思是左相就这么被卖了?下一个被卖的是—— “娘娘,常湘王求见。” 诶,送上门来给人卖。 一边的叶九有些迟疑:“娘娘,这个时辰,怕是不方便。”爷要知道了,会出大事的。 闻柒大气凌然:“和土豪做朋友,分秒必争!”说着就起身,出去相迎,眸子一弯,很雅痞,“湘荀皇儿怎生来了?” “湘荀皇儿,吃过了没?” “要不要再吃点?” 瞧瞧,狗腿! 闻柒笑得迎春花一般:“羞花,快,上茶。” 燕湘荀眸子都不抬,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明知道非奸即盗,可是,他还是来了,送上门让她宰。 闻柒摆摆手,亲自端了杯茶过去,一脸慈爱:“瞧你说的,这叫母子情深。” 元妃听到这话,不知道是什么反应?燕湘荀脸黑了,很黑很黑,还是接了茶杯:“九章王找过本王了。” 动作真快呢,想必兵部都督使那碰了钉子。闻柒笑意说收就收:“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燕湘荀抿了一口茶:“江南海运。” 闻柒‘哟’了一声,眸光没有半分惊异:“出手阔绰啊,这江南海运可是块肥肉啊。” 哪止是肥肉,凌国公府富甲天下,十分生意,九分在海上,奈何止步大燕,这江南海运便是凌国公府开拓疆土的出口。对此,燕湘荀只字不提,只问:“九章王府的军用物资是不是你盗的?” 闻柒回得很快,很笃定:“不是我!”无辜的眼眨巴眨巴,她申明,“是我家宓爷。” 燕湘荀眸子一暗,久久沉默,他抬眸,深邃不测:“你要那二十万大军?”九章王府军用物资失窃,燕修出兵西北,常宁公主与都督使袖手旁观,一环扣一环,这是闻柒一贯的喜好,她要空手套九章王这头狼。 闻柒不否认,纠正:“那叫物归原主。” 她在谋九章王的二十万闻家大军,继炎帝之后,第二笔闻家的账。还真是睚眦必报! “你会不会助九章王?” 燕湘荀冷哼,睃了闻柒一眼:“你不是已经算准了吗?” 闻柒笑而不语。 “闻柒。”他视线灼热,深深看她,“不要顾忌,你为所欲为就好,便是我不能助你,也绝不会阻你。” 终归他还是在风月里绕不出来,缠人缠人。 闻柒口中的茶水,有些涩了,抬眼,清光徐徐:“燕湘荀,不要对我用怀柔政策,我们交易不好吗?”她权衡了一下,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我们五五分成。” 她想,这人若不是燕湘荀,交易?别说门,窗户都没有,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也得空手套白狼,可惜这人燕湘荀,一分也欠不起的人。诶,良心这玩意,真要不得。 燕湘荀重重冷哼,张狂又傲然:“本王非要让你欠本王一次。”不是势在必得,更像胡搅蛮缠。纠缠!对,他要的就是这两个字。 闻柒故作严肃:“本宫欠债不还,还是银货两讫得好。”风月缠人,麻烦,她欠不起人情。 燕湘荀说翻脸就翻脸,大吼:“谁让你还了!” 诶,怎就偏生往火坑里跳,魅力太大,挡不住!闻柒为此唉声叹气,有点同情燕湘荀这孩子了,心头酸酸的,很不舒坦。 那厢又用鼻子哼了一声:“本王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闻柒无语凝噎了。 第三十四章 那厢又用鼻子哼了一声:“本王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闻柒无语凝噎了,她觉得还是不要和有钱的大爷扯犊子得好,谁有钱谁任性!可是—— 有钱的大爷找她扯犊子。 “这几日,你怎宣了太医?病了?”语气很不自然,连带着他倒扣茶杯的声音都是扭扭捏捏的。 也是,消息这么灵通,他敢做贼不心虚吗?又不是闻柒。 “嗯,心力憔悴,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人比黄花瘦。”闻柒耷拉着眸子,有气无力的,长睫打在眼睑上,看上去灰灰暗暗的一片,倒是添了几分憔悴病态。 燕湘荀脱口而出:“太医怎么说?吃过药了没?可有效果?”问完又觉得不妥,撇开眼不自在补了一句,“你不生龙活虎地闹腾,本王不习惯。” 闻柒哼哼唧唧:“盼君归来,相思之症,药石无医。” 盼君归来,相思之症……这厮,就算不生龙活虎,一样能闹腾!一句话,也能让燕湘荀窝火了,他一掌拍在桌子上:“闻柒,你可是大燕的后妃!”他红了眼,“你无耻!” 三个字,怒其不争,燕湘荀拂袖而去,若不走,闻柒这厮指不定要说一说红杏出墙那点事,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盼的谁、思的谁。 某人大笑,花枝乱颤,瞧着落荒而逃的身影,叹气:“明知如此,怎就不离我这无耻之人远点,早晚会吃大亏的。”闻柒深深地沉思,这么一思更忧心了,“梁六,将暗卫调去常湘殿,这几日别让他出常湘殿。”嗯,过意不去是一种病,得治!奈何这会儿功夫,她觉得她病得不轻,闻柒再次叹气,“诶,燕湘荀那我不放心,九章王比他阴险狡诈多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从燕湘荀那下手肯定比从我这下手简单,傻子都不会坐以待毙。” 梁六脸立刻凝重了:“主子,不可,暗卫是爷留下保护你的。” 闻柒大气凛然:“欠债还钱,欠情还义,这点节操不能再碎了,不然对不起二十一世纪*的栽培。再说,我一良民,还能没点良心?姐也是有人格的!” 梁六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被节操和人格两个词囧到了,默默地退下了。 闻柒欣慰地夸了句‘眼力见不错’,这才伸了个懒腰:“羞花,今天的信给本宫拿来。” 林小贱呈上,闻柒一看,炸毛了:“秦宓,再给我留两个字,看我不就地正法了你。” 那是一边骂,一边将信纸揣进怀里。 就地正法?那得如了多少人的愿啊,喜事一桩啊。 这天夜里,闻柒没熬住,爬起来,挑灯研磨,折腾了一晚上,扔了一地的宣纸,沾了一脸墨水,给爷回了一封信,就两个字,另外附了一颗红豆。 次日,夜时,北沧鹩都下起了雨,秦王府有些暗沉。 “爷,是子母蛊。” 说话之人为白二,秦宓赐其名,善医。 抬眼,是屏风,丹青画皮,十分精致,屏风前,男子静静俯首,执笔的指尖骨节分明,他沉默不语,缓缓落下一笔,眸间凝着笔墨间,那是女子的轮廓。那是他的女子,在遥远的国,这幅画,作了整整半月,却只画了形,提笔,相思成灾。 凝了半响,秦宓放下手中的笔。 白二这才继续开口:“爷,可要借娆姜公主之手?” “让他活着。”漫不经心的言语,指尖拂着那画,他深深看着,不厌其烦。 谁知,这随意之话,决定一个帝王生死、朝堂翻覆。 白二片刻思忖:“爷可是想让荣帝退位?” “不用。”语气平缓,好似平常,秦宓道,“爷没有时间行登基大典。”他看着那画中轮廓,唇角浅扬。 白二似乎惊了,张着嘴,许久忘了合上,试想,有哪个要登基的时候说没空。 何况,爷在忙什么?忙着用几十天描摹一个女子轮廓?是的,白二唯一能看出来爷在画一个女子。他困顿:“爷,属下愚钝。” “什么时辰了?”秦宓抬眸,望着烛火,墨黑的眸揉了一抹柔光。 登基之事,作罢,爷没空。白二不敢多问,回话:“已过了酉时三刻。” 秦宓眉宇轻蹙:“怎还不来?” 话语里似乎有一份急切,些许焦急。遥想爷当年逼宫时,那般分秒必争火烧眉毛的时刻,爷也没皱一下眉头。白二最近总是这般,云里雾里的,瞧不懂:“爷说的是?” “爷的信。”抬眸,望向殿外。 咱爷是真的急了啊。 白二方才想来,今个儿大燕的书信晚了些,又瞧了瞧画里的轮廓,这才隐约明白了什么,便掂量着回话:“恰逢大雨,许是信鸽在路上耽搁了。” 诶,想是这画里的女子夺了爷的心思,难怪爷近日心神不宁。 又是片刻沉默,这电闪雷鸣的天越发阴暗了,好似秦宓的眸色。 “你去寻。”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秦宓不由分说,白二望着外头的大雨呆了。 爷,这么大雨,出去找鸽子真的好吗?鸽子也在躲雨好吗?白二耷拉脑袋:“属下尊令。” 转身,白二慢吞吞,寻思着弄把伞。爷不耐烦,催了:“快些,爷等着看。” 爷真的很捉急,白二一咬牙,跑进了雨里。 这时晋五进来,那么大雨,一滴水也没敢带进来,爷怕脏:“爷,宫里那位来了。” 刚说话,雨里便缓缓有人影走出来,撑着一把杏黄的油纸伞,伞沿很低,遮住了女子容颜,便只得看见女子一身红色的披风,曳地,被雨水打湿。 “秦宓。” 女子唤了一声,声音空灵清透极了,好似能穿透雨。秦宓微微拧了眉头,不喜。 伞缓缓抬起,露出一张妖艳极致的容颜,红唇似血,肤白如玉,那一双眼,幽深宁静竟望不见底,要将人引溺了去。 好个魅骨妖娆的女子。 她收了伞,放在门边,提着湿透的衣摆走进屋里。 “你来做什么?”语气三分冷,七分疏离,无关态度,是与生俱来的清贵不拘。 这么多年,他对她,一如当初,如今她已为北沧的后,他还是不曾变一分,叫人走不近。 东陵芷言简意赅:“见你。”唇边,淡而柔媚的笑,更是风情妖治。 这样的容颜,太过妖气,一颦一笑都少不了几分媚态。秦宓却连头也不抬,只说:“你赃了爷的地。” 东陵芷低头,果然一滩水淌地。 这人,总这般喜净挑剔。东陵芷抿着唇,手指轻挑了几下,将披风褪去,扔进了雨里,只着了一身素白的襦裙,异常单薄,她往里走了几步,似笑非笑:“我脏了你的地,那要剥我的脸吗?” 若是别的女子,莫说脏了爷的地,便是进着秦王府一步,也得剥了皮画成屏风,秦王府最多的便是面皮屏风,随处可见。这北沧娆姜皇后,却不止一次例外。 秦宓敛眸,神色淡漠:“一身的蛊,爷嫌脏。” 天下皆知南诏人善蛊,这南诏皇室的娆姜公主,更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一身蛊毒,谁敢近身半步。 然,秦宓只嫌脏,狂傲又不可一世。 东陵芷却笑:“那大燕宫里那位,你怎就不嫌脏?” 她啊,秦宓的事,无所不知,知道的太多了。 “爷想剥了你。” 声音骤然便冷澈了,墨黑的眸竟又黑了几分。秦宓,会如此的,若是惹了他。 大燕那个女子大概提也不能提,她话锋便变了,好似玩笑:“封后那日我不肯受封,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要剥了我,许是念在救命之恩,你留了我的脸。”她浅笑,妖艳极了,“秦宓,我一定是第一个让你说了这话,却没有命丧黄泉的女子。” 她在提醒他,过往恩情。 这是个聪敏的女子,懂得点到为止,懂得他逆鳞所在,所以不轻易触了。 不,怎是第一个呢!他的猫儿……秦宓微微侧目,望向侧帘后的屏风里,挂了一幅画,画了败落的花,流血的蜜蜂,大概也只有他看得懂那猫儿的狡邪的心思。 拈花惹草,招蜂引蝶……只有闻柒敢这么不拘世俗,没有半分女子矜持。 “在看什么?”东陵芷抬眸,却只见忽然被秦宓打落的纱幔。 秦宓却忽然轻喃:“爷家猫儿知道了,大概要恼爷了。” 他说得极是小声,只是她还是听见了,爷家猫儿…… 毫不掩饰的柔情,那样缱绻的呢喃,原来秦宓也有风月男子一般的温柔。闻柒……这个女子,后患无穷。 东陵芷垂眸,瞳孔深深着色,那一身的蛊都焦躁不安了。 “不要动他。” 秦宓忽然开口,字字冷澈。 东陵芷反笑,空灵清淡的谈吐:“母蛊下在了先皇后的遗骨上,这子母蛊无解,即便我不动他,他也会活活痛死。”顿了顿,她走近案桌,灼灼看他,“你当初尝过的滋味,我要他也尝尝。”语气,竟是随意,唇角里藏了妖异的笑。 双生皇嗣,乃不祥之兆,二者择一而诛方是破解之法,秦宓因此,身种子母蛊数十载。 以彼之道还此身,她替秦宓做尽了。 秦宓却道:“若是秦褚死了,爷会让你以荣帝皇后之名给他殉葬。”他微微抬眸,“莫要再忘了,你是他的皇后。” “你不想让秦褚死?”她敛了笑,“还是想让我陪葬?” “随爷喜欢。” 好轻巧的语气,好不假思索的话。 东陵芷冷笑出声:“秦宓,那年你许我皇后之尊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让秦褚替你登基的打算?” “不是。” 秦宓回得快,毫无情绪,她却不由握紧了掌心,他说不是,兴许…… “你只是顺便。” 秦宓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呵,这个薄情的男人,半分瞎想也要毀个干净。 妖异的眸终于激起千层浪,东陵芷问:“那你知不知道我要的不止是后位?” 她要的是秦宓身侧那个比肩的位置,北沧皆知。 秦宓还是不曾有分毫情绪,眸光清冷:“知道,所以爷会送你回南诏。”顿了,又道,“或者你想留下来陪葬。” 他真是半分退路都不留。 东陵芷眸子微红:“理由。” “爷有女人了。” 又是那个女子!为了那个女子容不得一丝隐患。 她大笑,嘲讽:“秦宓,这世间只有无坚不摧的人,才能永生。”她转身,眸子暗潮,“而你,败给了大燕那个女子。” 走进雨里,她没有拿走她的伞,南疆的娆姜,是骄傲的,能忍着一时风雨飘摇。 地上一滩水,没待风干,秦宓蹙眉看一眼,晋五便会意,差人处理并烧热水,这是爷的习惯,爷嫌脏。 白二回来,瞅见擦地板的老十七,顿住了脚,一身雨水不敢往里踏,只道:“爷,大燕的信。” 秦宓微寒的眸,一瞬暖了,一晃眼到了门口,十步路竟用了轻功,拆开信,动作小心翼翼,随后,秦宓笑出了声,手里多了小小的物什。 哦,是一颗相思豆。 秦宓看着信纸,轻念:“甚念。”这二字他写了那么多次,等的便也是这二字。他说:“连夜回大燕。” 白二悟了,这北沧帝君之位,比不过这一颗相思豆,一句甚念,难怪,爷说没空登基,因为大燕有人在等。 北沧鹩都彻夜大雨,燕都此刻繁星满天。同是深夜,长乐殿烛火通明,夜里三更,驻守常湘殿的暗卫来报:“主子,常湘王出事了。” 闻柒尚不曾更衣,交叠这双腿在榻上玩闹,这会儿停了动作,坐起,揉揉毫无睡意的眸子:“我说怎么今个儿眼皮一直跳。”一把掀开纱帐,她一边穿鞋一边破口大骂,“那么多暗卫跟着也能出事,他缺心眼吗?蠢死了,还说什么不会阻我,放屁!滚犊子!娘的……” 内殿叶家姐妹、外殿一干人都不吭声,仔仔细细听着主子出口成脏。 骂够了,鞋也穿完了,闻柒又嚷嚷:“凌国公府呢?有什么动作?” “主子,夜深了,您不用起身。”叶家姐妹一左一右。 闻柒摸摸后脑勺,躺回了床榻,踢了两只鞋,愤愤地想,她何时这么愤青了,妈!蛋! 外殿梁六说:“凌国公已经在着手筹备,只是——”支吾了,有点拿不住主意,该不该说啊? “是不是那个缺心眼又做了什么缺心眼的事?” 闻柒不用脑袋都想得到,那个小霸王,做事不管后果,哪有火坑就往哪跳。 “常湘王殿下事先搬空了凌国公府,置之死地以防万一。” 不得不说,常湘王为了闻柒,真是什么都做绝了,堵死了九章王的路,也堵死了自己的路。很不顾一切是不是? 梁六担心啊,万一爷知道……里面久久砸出来两个字:“娘的!”骂得中气十足。 齐三问:“主子,我们管不管?” 闻柒吼:“我闲得蛋疼吗?”眼一瞪,腿一蹬,滚进床榻里躺了个四仰八叉,她才不闲得蛋疼。 多管闲事,那是找虐! 叶九试探:“主子,就寝?” 闻柒懒得说话,一把扯过来被子,盖住了脑袋,留两条腿在外晃荡。叶九叶十姐妹准备出去,那晃荡的腿一踢,踢开了被子,闻柒还闭着眼,先骂了一句‘丫的’,再说:“老娘想毙了九章王那个混帐。”顿了很久,闻柒声音很低,“程大梁六,将东西送去九章王府。” 这一句,包含了多少咬牙切齿、多少肉疼不舍,煮熟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谁能体会闻柒那股子抓心挠肺。 可是,终究她不会不管燕湘荀,至少,他是因为她豁出去的,闻柒是恩怨分明的良民,所以就算那厮自己跳进了火坑,她也得去捞。好吧,没有蛋,她也闲得蛋疼,所以要管这档子闲事。 程大保证:“主子放心,我等定会护常湘王无恙。”只要主子不去捞人,其他的都好商量。 闻柒哼哼了几声,反手扯过被子,蒙住脑袋,踢着被子:“睡觉睡觉。” 一干人等舒了口气,正准备退下,忽闻闻柒一声嚷嚷:“万一撕票了怎么办?” 丫丫个蛋!她怎能这么蛋蛋疼! 半刻后,闻柒一身黑色夜行衣出来,外殿跪了一地人。 闻柒抬抬眼:“让开。” 程大梁六他们不让:“主子,属下不能让您涉险。”绝对不能,爷会剥了他们的。 闻柒一个眼刀子飞过去:“谁说我是去涉险,我就去看看燕湘荀还喘气不。” 请问,有区别吗? 一干人不出声,就是一步不让,哦,林小贱默默地移到了边上,没办法,他手无寸铁啊。 闻柒嗓音一提:“让不让开?”眸子一眯,刀刃似的,透露出危险的讯号。 “主子恕罪。”一屋子人,以头磕地,不让,坚决不让,这主子伤了一根汗毛都是大事,何况,还是为了男人。 闻柒懒得废话,抬脚,直接踢。 “主子,元妃娘娘求见。” 闻柒脚一收,摩挲了几下下巴,眸子一转,灵光出来了:“去告诉元妃,燕湘荀的命,我管了。” 如何能不管,是燕湘荀将一条命给了她,他本可以相安无事,甚至大捞一笔的,若是他与她五五分成银货两讫了,她可能没这么蛋疼了。 果然,欠了债,得还。 闻柒眸子一暗,极深的颜色,足以摄魂。 三更声响,夜深了,瑶华宫里,只剩守夜的宫女和伺候更衣的掌事女官。 “娘娘,该就寝了。” 苏庄妃转身,眼前女官倒下,毫无预兆,只见黑影飘过,她兢惧,脸色发白:“什么人!?” 背着火光,人影渐亮,一身黑衣,黑纱覆面,一双眸,没有融进烛光,却亮极了,身形纤细,是个女子,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她道:“别怕,人家是良民。” 私闯夜袭,祸哉,何来良? 苏庄妃脸色越发纸白,吓得浑身发抖:“你想干什么?”脚步一步一步往后退,抵住墙角,退无可退,此人,来者不善。 她却笑:“我想啊……”似乎思忖,然后眉毛挑了挑,“带你去见你的情哥哥。” 语落,抬手,一掌劈下去,苏庄妃应声倒下。 这夜,漫长,九章王府,彻夜不眠,次日,方辰时,终于有影卫回来禀报。 “王爷。” 九章王亟不可待:“怎么样了?”眼睑下,青黛很深,大概彻夜未眠,丝毫不敢懈怠。 影卫道:“王爷,未央宫和凌国公都有动作了。” 九章王狞笑:“闻柒果然坐不住。”鹰眸间厉光越发亮了,“如何部署?” “凌国公府侍卫押送军用物资到长林山,胤荣领亲兵于燕都城郊十里接应常湘王。” 正中下怀!九章王大笑,满脸激奋,喝道:“传本王令,遣羽林军五万,伏于燕都外。” 五万羽林军……那几乎是九章王府在燕都全部的精兵,影卫思忖:“如此一来,长林山上不过守了五千伪军,王爷您意在,”大军不用于军用物资,却……影卫大惊,“闻柒。” 九章王扣动手中扳指,眸光幽冷,高深莫测:“长林山一夫当关,五千人马够了,这二十万军用物资本王要,”哼笑,眸光冰冷阴鸷,满脸森寒,“闻柒的命本王也要。” 影卫俯首:“属下这就去安排。” ------题外话------ 先道个歉,不好意思,昨天事急,没有提前跟妞们请假就断更了。还有一件事,过年了,家里事多,我忙死了,没什么时间码字,如果,我说如果南子停更了,你们会抽我吗?都出来表个态,南子也好斟酌 第三十五章 “闻柒的命本王也要。” 影卫俯首:“属下这就去安排。” 日落黄昏,余晖泻下,淡淡的杏黄色笼着长林山上的一角青葱,远处山脚,传来马蹄声声,急促却整齐,一缕风拂过微光,卷起军棋飘扬,书了一个字:凌。 此乃凌国公的骑兵。 越发近了长林山,山峡关口,一步一兵,手握兵刃严阵以待,皆一身黑色劲装。 倒是一批训练有素的‘贼宼’呢。 凌国公府骑兵已临,领兵之人高坐战马,一身银甲戎装,面容清俊,极是年轻,他高声道:“凌国公府亲随凌萧到此。” 声音字字穿透,绕长林山久久不散,却是极好听的声音,不似男子般高亢低沉,很是清脆悦耳,倒是有几分女子的轻灵。 长林山上的守望台上,立刻便有人鸣鼓,道:“快,前去看看。” 须臾,查看之人便折返,禀报:“确实是凌国公府的亲兵。” 领头人国字脸,浓眉墨眼:“来了多少人?” “不过一千人马。” 领头男人片刻思忖,下令:“放进来。” 左侧男子额角一道伤疤,一直延伸到下颚,生得极是面目凶狠,他迟疑:“这关口一夫当关,若让他们进来,恐怕对我们不利。” 领头不以为然:“怕什么,我们五千精兵难道还怕了他们一千人不成?”眸光一沉,很辣,“瓮中捉鳖,一个不留。” 刀疤男子俯首尊令:“是。”转身高呼,“守卫撤,放行。” 瓮中捉鳖啊?怎就忘了还有个词叫引狼入室。 这长林山的天,沉得极快,这会儿便已不见微光,昏昏暗暗里只闻拉车与山石撞击的声音。 二十万军用物资,几乎将那一夫当关的关口堵得水泄不通,竟望不见来路。 “东西已经送到,我等便去接应我家王爷。”还是那个唤作凌萧的男子开口。 这时,火光骤亮,树影跌宕,唯有一丝丝的浅光漏过堆积成山的拉车,只见一人高坐马上,转身行了几步,忽而转身:“兄台,你们不验货吗?” 若不是见这凌萧生得棱角分明,这幅嗓子,保不准被认作女子。 领头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过去看看。” 随即几个男人举了火把过去,扒开拉车上的稻草查看。马上的男子抱着双手,声音带笑:“记得看仔细些哦。” “假的!” 忽然,一声惊呼,还不待‘贼宼’反应,马上之人手中燃起一点火星,他翻身,一脚踢出。 “砰!” 那二十万军用物资一点便燃,熊熊大火喷涌而出,猛烈而迅速,顿时,惨叫连连。 “啊!” “啊——啊!”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查看的几人魂归黄泉。 “你竟敢用假的来糊弄我们?”领头大喝,顿时,劲装‘贼宼’齐齐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凌萧。 火光大作,凌萧之后便是万丈山崖,长满了青葱大树,一眼望去只见凌萧站在马前,眸子微微邪睨,尽是笑意:“想要我的东西,那可得用命来换哦。” 领头大怒,面色铁红:“找死!”眸光一紧,呼道,“守住关口!” 随即,劲装‘贼宼’从左右两路挺近,越发逼近关口,凌萧竟轻笑出声,全是戏谑:“别急哪,一个一个来,我会送你们上路的。” 话里,三分笑,七分邪肆,一分都没正经,此闻氏惯用。 这凌萧,可不就是贴了面皮的闻柒。一句话刚落,一个后旋踢,踢起火星四溅,顿时,火势更盛。 随即,亮如白昼,忽而有人惊呼:“你,你——”不可置信地大吼,“你一个人!” 这火光照进关口,何来一千精兵,唯有一排稻草人,缓缓染上了火星子。 此时,燕都城郊外,大军缓缓而行,梁六程大左右护之,居中间之人端坐战马,一身纯黑的披风裹住了整个身子,隐约可辨别是个女子,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容颜,露出白皙的下巴,唇色,微白。 渐进近了,城郊外,有树影轻微摇动。 “王爷,来了。”声音压得很低。 又一个男人开口:“王爷,小心有诈。” “闻柒也在,随行的都是六王爷的心腹,定错不了。” 没有火把,初上的月华弥开浅淡的光,却见九章王燕修眸光如火,他伏在灌木之中:“多少人马?” 左侧男子道:“胤荣的亲兵加上六王爷的暗卫,三千有余,不足五千。” 燕修哼笑:“以一敌十,本王倒想见识见识。”骤然起身,他大喊,“骑兵摆阵,包围。” 一令下,火光顿时大亮,马声嘶吼,由远及近,踏过及人高的灌木,凶猛而来,马上,兵戎可见。 这是九章王府的精兵。 梁六大喝:“有埋伏!”拔剑,令下,“保护主子!” 话落,左右人马围住了马上女子,近乎刀枪不入的人肉盾牌,女子菱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王府骑兵从四面八方包围逼近,刀枪剑戟发出森冷的光,电光火石里,两方人马兵戎相见,只见齐三程大各领一对人马,一左一右牢牢护住马上女子。 马蹄,卷起尘土万丈,厮杀声响彻了夜色,血色染红天上一轮刚升起的弦月。 两军杀红了眼,五万对上三千,竟不相上下,这时九章王燕修大喊一句:“擒闻柒头颅者,悬赏万金。”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果不假,一句话方落,五万骑兵朝着马上女子厮杀逼近。 同一轮月华,两处血腥,长林山上,黑色劲装的‘贼宼’大喊:“你,你——”惊愕,“一个人!” 关口之外,竟不见人影,唯有远处山脚有树影在摇动,不知是那风,还是那不翼而飞的一千凌家军。 领头人不可置信:“怎么会只有一个人?” 闻柒呵呵一笑:“哟,这是喜出望外吗?” 那刀疤男人面露狠色:“明明,明明有一千人马的,到底藏匿在了哪里?”他分明查看到了大军,绝对不止这么几个稻草兵卒。 隔着大火,那边的人轻笑一声,扬扬眉毛,全是悠然自得:“嗯,兄台没眼花,是来了一千人,刚刚在关口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领头人握拳,杀气乍现:“你来找死。” 闻柒摇头,一脸无辜,语气很是正本正经:“谁说的,我只是觉得灭了你们这一群猴子家的逗逼,这把火就够了。” 说完,一手抽出马鞭,往后打出—— “啊!” “啊……啊!” 一鞭全中,守在关口的几人捂住脸,倒地哀嚎。 领头人见此,高呼:“拿下!” 闻柒长鞭一挥:“找抽!” 顿时,倒了一片,惨叫不断,闻柒收鞭,扫过那拉车上的大火,打起火光四溅,那火星霎时便燃着了稻草人,火光蔓延到关口,晃眼,灌木青葱都烧起来了。 关口,浓烟阵阵,火势渐涨,随即,‘贼宼’阵脚全乱,再无心攻战,一片混乱。 “着火了,着火了。” “快逃!” “逃命啊!” “……” 于是乎,大难临头各自逃,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关口,山中五千人,那奔涌的人群简直可以说是奔腾而去。 领头人见此,气急败坏:“再上前一步,本将定斩。”拔剑,便砍了一个逃跑的‘贼宼’。 随后,稍稍静下,只是不到片刻,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句:“哎呀,快逃啊,关口快烧着了,要烧山了烧山了!” 那高坐崖壁的扯嗓子吆喝的,可不就是闻柒,喊完一个翻身跳下去,稳稳落地,拍拍手,一脚踢开那个正欲逼近关口的‘贼宼’,随即掏出一块方巾蒙住脸,翻身越过关口。 里头,大乱又起。 “快走!” “逃啊!” “让我先!” “……” 闻柒抱着手,隔着火看一张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嘶喊,呼叫。为了活命,都几近疯狂地拥挤撕扯。她笑了笑,将脚边的稻草堆到关口,又搬了一块不大的石头挡在关口。 一夫当关啊……有好戏瞧咯。 闻柒退后几步,脚下忽然踩着一个影子,她骤然回头,惊了一秒:“不是让你走吗?” 身后,背光而站的男子,俊颜朗目,抱着一把未出刃的剑,懒懒靠着树:“不走。” 这执拗的小笼包! 闻柒威胁:“怎么不听话,不想吃小笼包了?”以前这一招百试不爽的。 慕言沉了沉眸子,睫毛绵长,遮住眼底墨黑,他淡淡说:“你没出来。” 她千叮咛万嘱咐过的,送完稻草立马撤,甚至用小笼包诱惑来着,这孩子居然还在这傻等,闻柒摆了一脸严肃:“谁让你等我了!不记得姐姐的话了?”这真的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她咬字着重,“逃之夭夭,刻不容缓。” 慕言低头,乖乖听着,许久才抬眸,一脸无辜:“包子,你欠的。”顿了顿,很认真,“没还。”她说过,管一辈子的包子的,他记着呢。 一口气咽住,闻柒气结,一根手指戳在慕小笼包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包子比命重要?” 诶诶诶!包子控,没救了。 慕言也不躲,让闻柒的指尖落在他脑门,凉凉的,好半响他摇头:“你比包子重要。”顿了顿,补充,“一点点。”特意伸出手,比了一个指尖大小。 真的只是一点点,他都没比一根手指那么多。 闻柒,包子,命…… 这排行!闻柒泪流满面了,抹了一把眼睛:“小笼包,我快哭了。”多么激动人心啊,她居然战胜了小笼包,那是不是以后不给包子,慕弟弟也会孝顺呢?闻柒越想越美,脸上是越哭越带劲。 然后慕小笼包不说话,笑了,笑出了声,好似纯粹干净的少年。 “小笼包,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一个关口吗?” 闻柒依在慕言旁边,靠着那同一棵树,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关口看,灼灼的火光在她眼里都是潋滟的。 慕言思忖,摇头。他只想小笼包,还有闻柒,不想这么费脑筋的事情。 闻柒伸出一根手指,在慕言眼前晃了晃:“一个。” 慕言侧眸,眸中是一泓温恬,静静地看着闻柒。 闻柒道:“一夫当关,这逃生的路口只有一个,而后面是漫天大火是死路,那么,”她嘴角轻扯,是一抹极轻的嘲讽,“那么同生不能,唯有共死。” 慕言似懂非懂,回头看着火势还在蔓延的关口,一个男人正要搬开关口的大石,身后却有好几只手在拉扯,僵持不下。 最靠近外头的男人红了眼:“松手!” 后面无数的呐喊:“让开!” “滚开!” “我先出去。” “……” 前面的男人已经迈出了一只脚,全被那一双双揪扯的手拉回去,他抬腿就是凶狠的一脚:“滚!” 随之,一声:“铿锵!” 剑拔弩张,有人一剑刺进了别人胸口,有人一刀砍在了别人腿上……谁也不相让,兵戎相见是唯一的手段。 血,很快便淌出了关口,如此过程,周而复始,久久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慕言好像懂了,敛着眸子,心事重重。 闻柒拍拍她的肩:“看到没,大难前头各自飞,以后不要在很危险的情况下等我。” “不。”慕言回得很快,有些焦急,却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述,他愣了一下,说,“我不飞。” 模棱两可,他还不太会表达,只是闻柒听得懂,她笑笑,往山下走,慕言安静地跟上去,影子一前一后,他抱着剑,一直站在她身后。 “你会吗?” 慕言忽然开口,闻柒回头,抛了小笑眼:“你说呢?”回头,继续走,脚步却越发慢了,缓缓并肩。 慕言扬起唇角,他是知道的,闻柒也不会,她只会让他先飞,而且会用包子威胁他先飞。他不走的,闻柒欠了他一辈子小笼包,他要好好跟着她。 月光漫下,两个人影紧靠。 慕言问:“为何要留一个?”堵死了洞口,一个也不让活。 闻柒扒开脚下的灌木,让慕言先走:“留一个去通风报信,大乱军心。” 慕言懂了。 闻柒笑着:“姐姐是不是很聪明?” 他摇头。 闻柒又问:“姐姐是不是很威武?” 他还是摇头,他觉得闻柒最聪明威武,可,不是姐姐。 闻柒锲而不舍:“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慕言转过头看闻柒,他觉得还是她以前的模样好看,于是摇摇头。 “……” 闻柒哑口无言,走了,不能好好玩耍了。身后,少年抱着剑,一路相随。 燕都城外,正烽火硝烟,月下,尸体堆积如山,血色浓烈刺鼻,两方人马,一攻一守。 九章王府亲兵人数占忧,处包围圈外侧,略显上风,仍逼近,人肉盾牌中间,女子趔趄不断,半张裸露的脸刷白。梁六已下了马,手中剑刃染成了红色,护在女子身侧,道:“左右为翼,后退掩护。” 令下,兵分两路,护女子后退。 九章王燕修步步紧逼,冷笑:“秦宓的人,也不过如此。”下令,“弓箭手准备。” 话才刚完,身边将领忽然神色慌张:“王爷,援、援兵,是援兵来了!” 九章王大惊:“什么援兵?” 将领望着外围,借火光而视:“不清楚,量以千计,由八方逼近。” 统帅将军忽然大喊:“遭了,这几千人是诱敌计,我们,”声音慌促,竟乱了,“我们被援军反包围了。” 反包围?若是里外夹击的话,那……九章王心中大慌,却强作镇定,安抚士兵:“怕什么,我们五万精锐,还需怕他区区几千人,将士们,杀!” 士气刚刚大起,又忽然传来:“报!” 九章王定睛一看,竟是长林山的统领,他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那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尽湿,满身狼狈,一脸风干的血渍,眼都是红的:“王爷,军用物资为假,长林山大火失守,五千兄弟……全军覆没。”自相残杀四个字他不敢说,唯有归根结底。 一语落,四下将士抽气,便是手中的刀剑也颤了几下。 九章王一时难以镇定:“全军覆没?”他不可置信,几乎吼道,“那对方呢?” 男人声音轻颤:“一、一个人。”不敢抬头,男人俯首,“毫发未伤。” 九章王满眼红光,怒喊:“谁?” “属下不、不知。”男人满脸的血被冷汗冲刷,他叩首央求,“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五千人马全军覆没,大败一人之手,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简直奇耻大辱! “无用之人。”满眼杀气,森冷,燕修嘶喊,“该死。” 燕修提剑,一剑刺穿了男人的心口,顿时,王府大军无心厮杀,皆知,那个一人败五千精兵的人,必成大祸,在劫难逃。 军心,已乱,弱势已显。 九章王心道不好,连忙下令:“全军听令,只守不攻,擒闻柒者,加官进爵,违命者,定斩不饶。” 威逼利诱,不过而而,这散去的军心,难定,五万精兵,几乎一盘散沙。 忽而,远处一束光飞向空中:“啾——砰!”炸开一朵烟火,五彩缤纷,却映出漫天的血红。 这啊,是即将凯旋的暗号。 梁六见此,抹了一把血,笑了,道:“弃帅进攻。” 顿时两路掩护的人马散开,大举进攻,中间落单的女子抿着唇,跌跌撞撞。外围,援军已逼近,里外夹击,王府精兵溃不成军,大势将去。 不过片刻,王府精兵死伤无数,毫无抵抗之力,遍地横尸,血色渗进泥土,潮湿的红。 人群厮杀,忽然,那踉跄的女子踩着尸体,拌倒在地,燕修找准时机,纵身一跃,将女子擒起,一把拽出包围圈,他一手持剑,一手狠狠扼住女子咽喉,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他拖着女子,剑刃抵在女子腹部,狞笑张狂,“未雨绸缪又如何,你还不是落在了本王的手里,闻柒,你的死期到了。” 女子抬眸,唇角轻扯:“嗯、嗯……嗯。”她发不出声,瞪眼盯着燕修,不停挣扎哼叫。 这张脸,俨然是闻柒无疑,燕修一腔愤恨无处宣泄,抬手,剑柄狠狠打在女子腹上,女子身子一软,抱着肚子便倒下,燕修却掐着她咽喉,提在手里,扬声大喊:“住手!”手再收一分力道,“不然本王杀了她。” 女子脸色纸白,满眼泪流,张嘴,依旧发不出声音,只是无力地捶打燕修桎梏的手。 梁六抬眼望去,眉眼扬起,却只道一字:“杀!” 威胁无用,燕修恼羞成怒,将手中女子狠狠提起:“闻柒,本王要你陪葬。” 提剑,几近刺进女子腹中,忽而,女子声响:“听见了吗?”远远传来,灵动清脆,不疾不徐极是好听,几分慵懒,几分玩乐,“你的情哥哥要你陪葬呢。” 尚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邪魅,不可一世的娟狂。 第三十六章 提剑,几近刺进女子腹中,忽而,女子声响:“听见了吗?”远远传来,灵动清脆,不疾不徐极是好听,几分慵懒,几分玩乐,“你的情哥哥要你陪葬呢。”尚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邪魅,不可一世的娟狂。 九章王阵脚全乱,慌忙张望,惊喊:“谁?到底是谁!?” 马蹄轻响,逆着火光,那人斜坐马头,一身银白的戎甲,身后是一片墨黑的夜色,融于一双明媚的眸里,竟比初夏的月华还要明亮几分,她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正邪邪笑着,身侧,一匹黑马,马上的少年却极是安静。 程大等人顿时振奋人心,抱剑高呼:“见过主子。” “你是……”九章王心头跳了一下,拉开一道惶恐的口子,这一声主子,除了那女子,还有谁担得起。 “小笼包你看,”闻柒抱着手,挑着笑眼看身侧的少年,“这九章王爷好不知怜香惜玉,都吓着怀中佳人了,你可不能学他。” 慕言稍稍沉默,颔首。 右相之子燕修又怎会不识,心中警钟大作,持剑的手越发颤抖,他收力,将挟持在手的女子狠狠锁在铁臂中:“别与本王迂回,再不退下,本王杀了她。” 闻柒笑了笑:“杀了她?王爷你舍得吗?瞧瞧这双眼,多楚楚动人呢。” 话落,她指尖一转,手中那稻草竟脱手飞出,直直打出,钉进女子胸口,随即闻见一声轻微的呻/吟。 火光里,一双双眼惊呆了,这软趴趴的草原来也有这般威力,简直是隔空解穴的居家必备良品啊。 “表、哥,是我,是南蓉。” 女子抬眸,那双眼,楚楚动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让九章王身子狠狠一晃,猛地抬头,全是震惊,全是惶恐,他颤着手指:“闻柒。” “哦,还没瞎啊。”闻柒笑眯了眼,转眸对着慕言手中未出刃的剑,吃力地拔出一点,对着剑光在脸上捣鼓一番,一个翻身下马,缓缓转身,“没瞎是没瞎,可惜老眼昏花了。” 她笑靥如花,面皮褪去,容颜似画,邪气却不乏灵气。 偷梁换柱,声东击西,这才是闻柒,满腹心计。燕修那锁喉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青筋爆出。 “表哥……” 一声近乎无力地呢喃之后,是闻柒一声惊愕的大喊:“哎呀,不好了,出人命了!” 奋战打杀的将士们闻声一顿,顺着闻柒的指尖望去…… “孩子……我的孩子。” 苏庄妃缓缓瘫软在地,黑皮披风下露出的一角白色襦裙已叫血染透,触目惊心。 “孩子……救救……”血色全无,苏庄妃蜷缩在地,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拉扯着燕修的衣角,泪眼婆娑,“表哥,救……” 燕修呆滞在原地,满眼的红,在翻滚,在汹涌澎湃,久久,纹丝不动,地上的女子,缓缓垂下了手臂,再无动作。 诶!可怜痴情女儿心。闻柒叹气:“九章王爷,你好狠的心啊。” 燕修骤然抬眸,血丝缠绕的眸如毒蛇,他嘶喊:“闻柒,本王要杀了你。”拔剑,跨过了地上满身是血的苏庄妃。 这个男人啊,真无情,满眼都是愤恨狠毒,不融半分儿女情长。 “捉活的。”闻柒懒懒开口,解了披风,扬手,盖住了地上毫无人气的女子。 话后,黄沙漫天,烽火硝烟漫过了初上的月华,淌血的满地尸体堆积如山。 整整一个时辰,战火燎原,血色妖娆,王府五万精兵,血本无归…… 闻柒一个侧旋踢,男人摔了四脚朝天,他毫不迟疑,双手撑地,不料背上一脚狠狠踩下,男人转身便提剑—— 一只凉凉的小手锁在了咽喉,男人顿时一动不敢动。 闻柒轻声,似哄:“来,放下剑。” 铿锵!剑置地,男人双腿打颤:“别……别杀我。” 闻柒唇边弥了笑:“那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明眸一沉,指尖力道紧三分,“燕湘荀在哪?” “北、北城,城墙上。” 指尖力道又紧一分,闻柒却似笑:“不乖,怎还藏着掖着。” 男人身体一抖,瞳孔凝紧:“子时三刻,杀、杀人灭口。” 果然,燕修要一不做二不休。闻柒一脚踢开男人:“娘的,他还真敢撕票啊。”望了一眼身后战火,她拍拍手,翻身上马。 身后,慕言擦了擦手中染血的剑,毫不迟疑地跟上去。 半盏茶后,城墙之上,月色正好,一轮满玉倾洒,沿着城墙,每隔十米,亮着火光,一路望去,躺了一地尸体,久久悄无声息。轻微的夜风拂过,轻响,火焰摇晃,吹起男子青灰色的衣角。 闻柒抱胸看去,城墙上那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可不就是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小霸王燕湘荀,如今这幅模样……啧啧啧,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 闻柒觉得这时候不落井下石一番简直就是浪费此等良辰美景,她笑得眉弯眼翘,吹了一声口哨:“你在赏月吗?” 燕湘荀猛然抬头,一晃而过的怔愣,然后笑了:“我在等你。”一脸的颓败,忽然便散开,眸光竟有些神采奕奕,“我就知道你会来。”眸子远眺,隔着十几米,视线落在了背身而战的少年,“他怎么也来了。”有些不爽了。 哟,还这般春风得意,还这般吊炸天。 慕言抱着剑,守在闻柒身后,安安静静地。闻柒靠着城墙,冷笑轻哼:“这都猜得到,原来你还没蠢死啊。” 嗯,心坎有点冒火,她手痒,想揍人,可是某人没有自知之明,竟笑得风情万种:“闻柒,我很高兴。”双手被束缚,浑身动不了,一双精致的双瞳却转出流光溢彩,深深凝着闻柒,“你终究不会不管我的死活。” 丫的,嘚瑟! 闻柒一声干笑,眸子一瞪:“别误会,我只是一时手痒,放倒几个,权当为民除害,顺带来看看你还会喘气不。” 燕湘荀立马生龙活虎:“本王岂会那么容易死。”语气又弱下去,竟还带了几分忍俊不禁,“本王还要等你来救我。” 瞧瞧这话说得,多理所当然,多义正言辞,多兴高采烈……闻柒赏了一个大白眼,赐了四个字:“恬不知耻!” 燕湘荀却笑,眸眼竟明媚,似将要溢满的春色。 闻柒瞧着那一张笑颜,顿时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开口就大骂:“燕湘荀,你丫的找虐,你是猪脑子吗?还是过得不耐烦了想要寻死?让你待在常湘殿享清福你跑出去做什么?炫耀脑袋长得牢固吗?还是脑浆被水冲了四肢失控……” 她滔滔不绝,骂得绝不带重样,气都不喘一个,恼红了小脸,竟生动了几分。 燕湘荀是知道的,闻柒只会对自己人骂得这般凶,若是外人,她定是嬉皮笑脸地来阴的。他笑了笑,突然开口:“闻柒,你的贵妃凤佩呢?” 骂声戛然而止,闻深深吐了一口气:“看来你真的是脑浆冲了水。” 燕湘荀不恼,反笑:“下次可别再丢了,本王就一条命。”他微微侧身,有些吃力,缚住的手摊开掌心,一点暖玉的微光萦绕。 那凤配上,刻着浅浅纹路,那是闻柒的生辰,蓝天暖玉雕刻,那是属于大燕皇贵妃的荣耀,世间便也仅此一块。 闻柒眸子转了转:什么时候丢的,似乎好像……是苏庄妃落水那次。再转了转,睃着燕湘荀:“嗯,九章王那老不举是不是说,我落在他手里,邀你一聚,刻不容缓,逾期不候。” 燕湘荀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玉佩。 “你信了?”闻柒瞪他,谁信谁蠢,就凭一块玉佩,傻子都知道是空手套白狼。 燕湘荀摇头:“不信。” 还好不是傻子。 他眸子微微沉浮,细细碎碎光映着闻柒的脸:“可万一是真的呢?” 呵,这人不是傻,是不一般得傻,试问谁会为了那万分之一可能,拿命去赌,那万分之一,还不过是一厢情愿,燕湘荀却一头往里扎。 闻柒很想踹他:“燕湘荀,你愚不可及!”她冷哼了一声,菱唇殷红,声音骤提,“谁让你管我的死活,我这人冷硬无情自私自利不择手段阴险狡诈,你以为我会管你的死活吗?”她大笑三声,叉腰挺胸,恶声恶气,“老娘不会,你丫的又不是我亲生的,我闲得蛋碎了才会管你死活。” 说完,她拂袖,走人。恩恩怨怨情情愁愁神马的,有多远躲多远,除非闲得蛋碎。 情深不寿,她想,燕湘荀这厮动了真格,只是碰上了她这个刀枪不入的,伤筋动骨是早晚的事。 罢了,他冷暖自知,她逃之夭夭。 燕湘荀苦笑,眸子黯然无色,却没有喊住她。 十步,不,确切地说闻柒走了八步,咬着牙,气冲冲地转了身,对着燕湘荀阴声阴气地吐了两个字:“妈!蛋!”抬脚,往回走,踹了燕湘荀一脚,“把手抬起来一点。” 燕湘荀微怔,照做着,闻柒一刀砍了他的绳子。 那暗色的眸光,破晓,亮了,他笑着:“你有一万句戳人心窝的话,却总是口是心非。” 她啊,揣了一副冷硬的心肠,却总会对有些人掏心掏肺,或许是太过恩怨分明,由不得一分相欠,他只是庆幸与她不曾银货两讫。 似乎被说中了心思,闻柒很不爽,黑白分明的眸瞪得分外大:“老娘犯贱,你管得着吗?”一边恶言相向,一边给燕湘荀松绑,嘴里依旧没有一句好话,“刚才我的话,别不当真,至少有一句比珍珠还真,我冷硬无情自私自利不择手段阴险狡诈,所以以后有多远离我多远。”想了想,她补了一句,“老娘是有家室的人。” 谁说她心软来着,该狠的时候可是一分也不客气,一句话,凉了燕湘荀的眸,直接冷到了心里:“闻柒,我——” 话未完,慕言忽然道:“小心!” 剑已出鞘,然再快的剑,挡不住那齐发的三根箭矢,这是杀招,蓄势已久有备而来,只待一箭毙命。 三支箭,打落了两支…… “闻柒!” 箭尖直逼闻柒的后背,来不及思考,燕湘荀揽着她的腰一个转身……这一箭若落下,他非死即伤。 说什么来着,情深不寿。闻柒想,她真罪过了,闭眼,一咬牙,她猛地推开燕湘荀,伸出了手臂挡在心口…… 箭入骨髓!闻柒没有哼一句,一个翻滚,藏身在城沿之后,手臂擦过地面,滴了一路的血。 三支箭,无一不是冲着她而来。靠,黄雀在后,妈蛋!闻柒没力气骂,真他妈疼啊,睃了一眼地上,血色慢慢变成暗紫,嘴角一抽,没忍住:“擦,龟孙子!”骂得振奋人心,疼得龇牙咧嘴。 一左一右,两个身影飞来,闻柒只觉得眼花,瞧了瞧左边燕湘荀的脸,又看了看右边慕言的脸,擦,还是眼花,这毒真坑爹。她伸手便拔了箭,毫不拖泥带水,除了皱皱眉头,吭也没吭一声。 倒是燕湘荀,红了眼,心疼坏了,慌了手脚,笨拙地给她按住手臂的伤口,慕言则戒备地看着城墙之后的动作,面无表情,只是握剑的手,在轻颤。 “为什么推开我?!” 燕湘荀不敢乱动她,指尖全是闻柒的血,不敢按重了,又不敢轻了,他几乎吼出声,闻柒只觉得耳鸣,有点头重脚轻,揉揉眉心,唇便抿出一丝血色,声音有些哑,闻柒说:“身体力行告诉你那句话,有多远离我多远,英雄救美神马的,滚犊子!老娘自己就是英雄!” 藕断丝连神马的要不得,该断不断,反受其乱,燕湘荀呢,她欠不起,那厮不缺钱,缺爱少年一个。 所以说嘛,救人于水火,她绝对是英雄。 燕湘荀又怎么会不懂,只是恼她不会心疼自己,红了眼,眉间全是阴郁:“那你是让本王看着你找死吗?” 他不容许,好像出于本能意识,就像刚才。 闻柒瞟白眼:“开什么玩笑,祸害遗千年,老娘的命还长着呢。”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推开燕湘荀的手就往伤口上砍…… 燕湘荀瞳孔一紧,扣住闻柒的手,失声大喊:“你干什么!?” 闻柒侧耳,脚步越来越近了,城墙之下的人马最少数以千计,抬眸瞟了一眼扣在自己手腕的手:“再拉着你我可就真阴阳相隔了。” 指缝中的血渐进暗黑,燕湘荀愣住。 这箭矢,淬了毒。 “我来。” 慕言接过闻柒手里的匕首,安安静静地半蹲在她身边,他只用了一只手,竟一只手从未放下剑。 点穴,止血,刀入血肉,生生将那毒血刮出,一刀一刀,将那伤划得狰狞,恐怖,血肉模糊。 慕言的手颤抖的厉害,却丝毫不敢迟疑,每一下,极重,没有解药,这样逼毒,绝对不能手软。 自始至终,闻柒只是敛着眸,苍白了脸色,唇角咬出了血丝。 要怎样坚韧,才能受着剜肉之疼,要怎样隐忍,会如此一声不吭,她不过是个女子,能忍世间男儿所不能忍。 燕湘荀觉得疼,剜心一般的疼,这一箭,不该由她来受的:“疼不疼?”声音微颤。 闻柒沉默,唇角咬出了血。 “别咬你自己。”燕湘荀伸出手,“疼你咬我。” 靠,当她是狗吗?闻柒很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老娘嫌脏!” 还有力气骂人,这毒也逼得差不多了。 慕言撕了衣角,缠绕了好几圈,打了个很丑的结,然后一句话不说,起身,提着剑就往外走。 闻柒一把拽住他:“你去送死吗?”若非墙沿挡着,十有*就要射成马蜂窝。 这五十米高墙,是屏障,城下千百大军的刀枪剑戟,就等着他们现身,怎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去。 第三十七章(二更) 这五十米高墙,是屏障,城下千百大军的刀枪剑戟,就等着他们现身,怎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去。 慕言眸子安静地垂着,只道:“我要他们死。” “有备而来,仍强攻硬碰,愚不可及!” 闻柒狠狠把他拽回来,疼得倒抽一口气,慕言立马乖乖不动了,伸手,去揉闻柒的手臂的伤口:“他们伤了你,必须死。” 像个执拗的孩子,理所当然地想要为了闻柒任性而为。 “不准,不然不——”不给小笼包! “不要包子。” 慕小笼包第一次不听闻柒的话,闻柒一时哑口无言。 “闻柒。”燕湘荀捡起那沾血的匕首,“你在这别出去,我们两出去引开城下的人马,然后找机会离开,你不要回来,去找援兵。” 慕言点头,觉得这碍眼的男人顺眼了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闻柒翻白眼,这两厮,都是活雷锋吗?不过,她是那种不讲义气苟且偷生的人吗?当然不是!再说,她真心觉得,这两厮撑不到援兵回来,要真有个三长两短…… 心塞,她的良心开始闹腾了,一定是刚才毒血放多了,不然脑袋抽风了,她居然于心不忍。 闻柒拍拍胸脯:“你们先撤,我顶着!” 活雷锋有木有?可是那两厮,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闻柒胸闷:“他们要的是我的命,有你们毛事,留下来当靶子吗?我还嫌你们碍脚,立刻马上给我滚!” 她总是这样,一边护犊子一边扯犊子。 燕湘荀很坚决:“除非本王死。” 慕言很认真:“闻柒,不许任性。” 擦,敢情是她太任性,挡人死路了。她是真的很不想管这两厮的死活,只是……娘的,心塞得太坑爹。耐着性子,她最后问:“一句话,滚不滚?” 不支声是吧?不滚是吧?闻柒嘿嘿一笑:“那好,我滚,你们过来扶我起来。” 一左一右,很听话。 闻柒两手一伸,用力一拽:“乖,别动。”眸子骤然一红,摄出一簇魅人的蛊,她低语,“黄雀在后,城墙大乱,援兵速来。” 眸子,摄人心魂。 字字,萦绕耳边,不散,不绝,绕人心神,乱人心智。 闻柒接过匕首,紧握,她轻言:“乖,听话,右转。”伸手,狠狠一推,“走!” 一个字落,她站起,朝左,与右侧之人,分道扬镳…… 几乎下一秒,城墙之下,有人一声令下:“攻!” 一时间,漫天箭雨,铺天盖地,朝着一个方向。果然,她料准了,这九章王背后的黄雀,是冲着她而来,这座城墙,只能她一个人来守。 “弓箭手,再放!” “朝左!”城下,不断令下,“快!” 快!确实,这漫天的箭,密不透风,她飞檐走壁左躲右善,拼的不过这一个字:快! 朝着左边,她快如疾风,一个翻滚,从墙沿上跳下,她重重喘气,耳边,是刀剑摩擦的声响,越发近了。 这五十米高墙,总归是挡不住城下大军,左侧,气息渐进。闻柒拾起地上那淬过毒的箭矢,一个左空翻,箭尖擦过耳边,毫不犹豫,置出手中箭矢,狠狠地,刺破了空气。 “咚——咚——咚——咚——咚!” 五声重响后,尸体横出,不多不少,五具,每具咽喉处,渗着黑血,伤口极细。 不过一支箭,一招,五人毙命,这般手段…… 刚从城墙下爬上来的男人吓得手一软,弦上的箭矢落了,忽而,一双凉凉的手擒住了咽喉。 “别动。” 男人手中的弓箭落地,浑身发抖,脖间的手微凉,指尖细滑,缠上了咽喉骨,闻柒道:“说!何方人马?” 毋庸置疑,她只需要微微动动手指,便能取命。 男人满头冷汗:“姬、姬国公府。” 意料之中,她菱唇微启:“这群活腻了的龟孙子。” “绕、饶命。”男人浑身哆嗦,一双眸子瞳孔放大,全是兢惧,“饶命,饶命。” 饶命?战场上,给敌人活路,便是给自己死路,不,她从不会心慈手软,闻柒轻轻笑着:“放心。”手指下移一分,她说,“不疼的。” 随即一声:“咔嚓!” 男人睁大眼,咽喉骨断裂,头一歪,再无声息,死,未能合眼。 下一秒,右侧,敌军临近。嗯,一大波龟孙子正在来袭。 闻柒环顾,这城墙之上,唯有高低凸起的墙围,无处可躲,城墙之下,又有千军万马,不能硬拼,不能逃离,那么……她一脚将刚冒出头的男人踢下去,夺了绳索,缠绕在腰间,一手持匕首,一手持绳索的倒钩,扯嘴一笑:“哼,本姑奶奶今日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游击战。” 左手出,绳索倒挂城墙,她纵身越过墙围,飞檐走壁,出手,招招锁喉,沿着城墙,十米之内,不见半点血腥,尸体横飞。 然,忽而箭矢飞来,她右手一拉,收了绳索,一个纵身,跃进墙围之下,隐没不见。 以少对多,唯有游击,胜在出其不意。 闻柒蹭了蹭鼻子,哼哼:“小样!”随即,一脚踢开前方两个战将,待到惊动大批人马,她手中绳索已出,跃下了城墙。 一座城墙,一个人,城下千军万马,这,是闻柒一个人的战场。 今夜,未央,血色格外妖娆。 苏国公府,人影匆匆,慌促而来,蒙面男人伏于苏国公前,道:“国公爷,是燕都城外大乱。” 苏国公难掩激奋:“快说,探查到了什么?” “闻柒聚兵,围困九章王于城郊,大小姐也……”蒙面男人神色凝重,“也被擒了,另外城墙之上,一支不明大军潜伏,战闻柒一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确实是好戏啊,苏国公似笑阴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姬国公府捡了好大一个便宜。”闻柒那条命,死了不亏,若没死,更是值钱。 蒙面人片刻迟疑:“国公爷,我等要不要出兵相救,九章王爷与小姐怕是凶多吉少。” 显然,这落入螳螂嘴里的蝉,最是凶险。 苏国公点头,眸中一抹幽光:“自然要出兵,这一杯羹怎么能让姬家独占了。” 蒙面男人正惊愕不已,只闻苏国公沉声道:“传令燕军,出兵燕都城,若是不能活捉闻柒,本国公也要她的尸体。” 蒙面男人张张嘴,什么也没说。俨然,九章王与庄妃只是弃子,哪里比得闻氏胤荣的命值钱。 子夜时分,苏国公府出兵燕都城。 且看燕都北城的城墙之上,一个曼妙的身姿飞檐走壁,上下跳窜,忽隐忽现,火光伴着月色,瞧不清人儿模样,只见那一身银白的戎装时而冷光倾泄,照亮一地尸体,却悄无声息。 闻柒揉揉受伤的右胳膊,随即绳索一收,借着回力,猛然一扑,双腿弯曲,勾住两个脑袋,一个反转,嘎吱——腰骨断裂的声音,闻柒往地上一坐,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揉着酸疼的小腿,很憋屈:“大爷的,累死老娘了。” 果然,她料准了这群龟孙子要不了她的命,只是她忘了,还有一种死法,叫累死。 容不得她喘气,左右两边脚步渐进,忽而,一只箭射来,闻柒往后一跳,一个重心不稳,趴在了城墙上,往下一看—— 这一看,妈呀,远处一对人马,正在逼近,一大波龟孙子又将来袭。闻柒嘴角一抽:“靠,还来?!” 这一波,是不是姓姬,闻柒不得而知。 容不得她稍作休息,姬军渐进逼近,手中绳索一出,她纵身,跳下城墙,借力脚点城墙,跃起,落下,紧握匕首右手带起一片血腥。 尸体,一个一个滚下五十米高墙,城上,将领高喊:“长枪围攻,左右而近。” 一令之后,左右两侧,长枪袭来,毫无章法,却密不透风,闻柒几乎冒不出头,两侧的姬军却越发逼近。 这长枪,真真是叫人不爽,闻柒哼唧:“切,活腻歪了。”徒手便接了一支射来的箭矢,转身,眯着一只眸子,手中箭矢飞出。 咚! 呵,一瞄一个准!只见那指挥将领,从高台坠下,咽喉还插着闻柒扔出去的那根箭矢。 闻柒想,若是十一,这一箭,最少能从各个方向,逐个刺穿一排咽喉管,诶,上辈子怎就没好好跟十一学学这本事,事到如今……累成了狗。 闻柒喘着粗气,一个翻身,借着绳索的缠绕,双手抓住刺来的长枪,一个侧转,双脚离地,勾住两个头颅,用力一转,随即手一劈,夺过长枪,绳索一收,借着回力挥出长枪,顿时,血液飞溅,不过片刻,更多姬军踏着方才倒下的尸体,逼近,进攻,招招致命。 手中倒钩飞出,她缠绕着绳索,攀岩而下,不过得了片刻喘息,城墙之上,有人道:“箭!”大呼,“绳子!” 闻柒暗叫不好,正要收回绳索,然,箭矢已出—— 手中绳索骤然一松,闻柒重心一落,她咬牙:“娘的!”一个瞬间,她骤然滚落,手中匕首狠狠钉进城墙,顺着往下擦出火星子,灼热得烫手,她却不能放,紧紧握着,一瞬,停在了城墙中间,掌心火辣辣的疼,那匕首已然陷进了城墙,她全身唯一的着力点便是那匕首,整个人悬空在城墙之上,血渗着手掌,缓缓淌下,滴在了她脸上,滚烫滚烫的。 高温摩擦,能不滚烫吗?闻柒往下一看,妈的,还是二十好几米,还有那一波来路不明的龟孙子,往上一看—— 靠,一支支淬了毒的箭对着她,只待一声令下,离弦直取她身家性命,然,她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掌心那扎入城墙的匕首已摇摇欲坠,摔死,或是射死…… 靠,天要亡她? 闻柒往下看,有点心惊胆战:“娘呀,这么高,不会摔死吧。”她瞄着上面,咬牙,“摔死鬼难看得没尊严啊。” 上面一声令下:“快,乘胜追击,往下射箭。” 箭,一触即发,容不得她迟疑,箭出,与此同时,她松手,张开双手,心想:嗯,落地姿势重要,还有,二十米应该死不了,可千万别胸着地了。 一个翻身,背对地,脚朝下直直往地下砸,二十米高墙,她闭上眼,久久,只感知那风刮着脸颊,刺骨的疼。 骤然,腰间一紧,一只手,微凉,缠上她的腹,鼻尖,淡淡的龙涎香萦绕,长睫轻颤,闻柒缓缓掀开眸子,红了眼眶:“小宓宓~”声音干涩,微哑。 她便那样,红着眼,望进一泓暖玉清光的眸中,那是秦宓的眼,里面是她的影子,狼狈的神色,脏污的脸,还有潮湿的眸子,融在秦宓眸中竟觉得极是好看。 她总是无畏无惧,总是奋不顾身,总是置之死地,却在刚才一秒,那样怕过,那样不安过,此时,烟消云散,因为他来了,她的秦宓来了。 总是她,护她,在每次置之死地却没有后生之时。 耳边,风在吹,她在他怀里,缓缓坠落,漫天的箭雨擦肩,闻柒伸手,拂过秦宓的眉眼:“我这是做梦吗?” 落地,秦宓狠狠将她拉近怀里,抬手,淡淡光晕隔开了四面八方的箭雨,他俯身,嗪住闻柒的唇,用力撕咬啃食,吸着她的舌,重重地吮吸,直到麻木,直到红肿,直到疼痛,直到心头不安沉寂,他放开她,问:“疼吗?” 闻柒红着眼,点头:“疼。”疼得心肝都难受,还好,会疼,还好,不是做梦。 一双眸,渐冷,竟似深秋的井中水,秦宓便是用那样一双眸,紧紧地看她,全是风吹井面荡起的沉浮,乱得惊人,他牵着她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颤抖得不能自已,心,一点一点,麻木。 闻柒却笑着,对着秦宓笑得那样明朗璀璨:“小宓宓,你回来了。”秦宓不言,沉寂得让人心慌,闻柒颤着手,用袖子给他擦脸,“我不好,把你的脸弄脏了。” 奈何袖子上都是血,越擦越脏,闻柒鼻子一酸,眼睛都疼了,难受极了,却不知道哪里难受,她伸手,想要抱秦宓。 然,秦宓后退。 “秦宓。”她委屈,软软地唤他。 秦宓没有抱她,只是再一次俯身,含着她的唇,狠狠地咬,牙齿啃过每一寸唇齿,他睁着眼,便那样看着闻柒,眸中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似要将她沉溺其中,渐进,暖了,柔了,唇角缓缓缱绻,一点一点舔着被他啃咬过的唇舌。 终究是舍不得她,那样胆战心惊地怕过之后,仍是不忍责怪,仍是忍不下心头疼到麻木的颤抖。 秦宓放开闻柒的唇,她水光朦胧的泪眼忽然笑了:“半个月不见,我家爷越发激情四射了,有进步,有进步!” 明知道他恼了,还这般不正经地避重就轻。 “半个月不见,你将自己折腾出一身伤,闻柒,爷只想咬你。”他声音有些无力,轻颤,手,缓缓拂过闻柒那血肉狰狞的右手,“这只手,若废了,爷定毁天灭地,也定不饶你。” 闻柒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扯秦宓的衣角,继续避重就轻:“我回去让你咬,咬哪都行,我绝不反抗,现在你抱抱我。”她软软地说,“秦宓,我腿软。”是真的腿软,后知后觉地怕了。 秦宓避开她手上的上,扬手,那漫天的箭反射回去,他将她打横抱起,恨不得揉进骨血,却是不敢用力,浑身淡淡的光晕,笼着怀里的她,声音,软得近乎无力:“怕你还敢往下跳。” 这样浓厚的内力,刀枪不入,融进她体内,却是暖暖的,闻柒知道,秦宓这一双手确实能毁天灭地的,却这样轻柔小心地抱着她, 她颤着睫毛,有些累了,轻声喃着:“本来不怕的,不知道为何见了你,就这般没出息了。”眼睛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从来不知道,她闻柒竟也这样小女儿姿态,这般软弱无能。 她想,这辈子,便也只会让秦宓看见这样无力惶恐的自己,肆意地挥霍吝啬了两辈子的眼泪,因为秦宓会心疼,会这样温柔怜惜地吃了她的眼泪,吻着她的眸。 凉凉的吻久久不去,秦宓喊她:“闻柒。”颤抖,越发厉害,他是真的怕了,心有余悸。 ------题外话------ 前面还有一更,别漏了,二更作为昨日断更补偿 第三十八章 凉凉的吻久久不去,秦宓喊她:“闻柒。”颤抖,越发厉害,他是真的怕了,心有余悸。 “嗯。”她好整以暇地应着,笑得没心没肺。 秦宓有些恼她:“闻柒。” “秦宓。”闻柒喊了一声,伸手去勾秦宓的脖子,她凑近他耳边。 她说:“我想你了。” 秦宓无奈,恼她,又不忍责怪:“闻柒,你怎这般大胆,若我晚了……” 抱着她的手,在战栗,便是设想,也叫秦宓心口紧得发疼。 微暖的掌心握住秦宓的手,她伸手去揉秦宓皱起的眉心:“我目测过了,二十米高度,自由落体下来要不了我的命,顶多缺胳膊断腿,这还只是最坏打算。”秦宓的眉拧得更紧,闻柒凑过去就亲,“万一我衰到家了,缺了胳膊少了腿,我家爷也定不会嫌弃我这个半残人士,这么一计算,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秦宓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怕。” 闻柒怔着,凝着秦宓忘了作答,许是这内力环绕的光晕,衬得秦宓的脸苍白极了,她不心疼自己,倒是心疼起秦宓了,这个伏在她肩上慌乱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男子,他抱得她很紧,勒得腰间有些疼,耳边,他在呢喃:“闻柒,刚才你吓死爷了。” 这个睥睨世间的男子,这般轻易言俱……闻柒想,若不是将她放在了心坎,秦宓何须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闻柒拍着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望着身后隔绝在外的箭矢,心都揪酸了:“你这不是来了嘛,而且我有预感,若要英雄救美,那人一定是你。”仰头,凑上去亲了亲秦宓的脸,笑嘻嘻地说,“不然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桥段还怎么继续。” 想必某人对某桥段抱了很大的期望。 秦宓窝在她肩头,蹭她:“闻柒,闻柒……”闷闷地喃着半天,秦宓咕哝了一句,“爷快心疼死了。” 闻柒眯了眯眼,笑着:“不疼,都是皮外伤。”心想,娘的,真他妈疼死了,手好像麻了。 好吧,她哪里舍得她家宓爷心疼,咬牙也得忍着。 大概闻柒自个忘了,若是真不疼的时候,她会哭爹喊娘地哀嚎叫疼,此时她一声不吭,还忘了擦去那一头的冷汗。 怎么能不疼…… 撕下一角绯色的衣袍,秦宓小心翼翼地系在闻柒仍在渗血的掌心上,动作轻缓极了:“累了吗?” “嗯。” 确实累了,她想,要不是怕秦宓心疼,她早晕了,省得挨疼。 秦宓将她揽进怀里,拂了拂她的眸子:“乖,闭上眼。” 闻柒乖乖听话,她缓缓合上眸子。 秦宓抬手,掌间萦绕着近乎灼眼的光晕,掌落下…… 血色翻涌,刺鼻极了,血肉纷飞,一具一具的尸体,堆积成山,竟悄无声息。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她闭着眼,似乎也有血色的光蹿进眼底,忽而,她睁开眼,扯了扯秦宓的衣袖,喊了一声:“秦宓。” 那融血般红得妖异的眸子渐进清澈,秦宓抬手挡住了城下血流成河的光景:“他们都得死。”声音,森冷,蚀骨。 伤了她的人,他断是要杀个干净,即便这般不愿她见着他杀人如麻,却还是忍不住招招杀伐。 闻柒看着秦宓的袖子,染了血迹斑斑,她拧了拧秀气的眉,说:“留着尸体就好,我还有用。” 虽然,不愿,只是,她不打算阻止,有时候,屠杀,未尝不是好手段,再说了,她是心慈手软之人吗? “我会留着尸体。”秦宓依着她,只是固执得不让她看,“闭眼。” 闻柒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拨开秦宓的衣袖,一双手突然就遮住了她的眸子,秦宓哑着嗓子哄她:“莫要看爷杀人的样子。” 对闻柒,秦宓似乎顾及得太多太多。 她摇头,拿开秦宓的手,抬眸,看的是秦宓的眸子:“我不看杀人,我看我家男人。” 秦宓轻笑,掌风带起衣袖,弹指杀戮,血色弥开。 原来,秦宓杀人时,不会眨眼,只是眸子微红。原来,也是这般美惊心动魄…… 原来,秦宓,便是她闻柒的千军万马,所向无敌。 后来,援兵来了,唯见秦宓一身浅绯色染得鲜红艳丽,怀里的女子,已然安睡,北城城门,血染芳菲,月儿都红了。 子夜过后,沉寂的北城门忽然惊乱,不知何人在高呼,在鸣鼓。 “城门失守了。” “九章王叛乱了。” “叛军入城了。” “叛军来了,快逃啊。” “……” 尔后,一阵阵哄乱尖叫惊醒了城中百姓,片刻,家家户户烛火大亮,燕都城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片刻,无人不知九章王在北城门叛乱之事。 天将破晓,消息传去了姬国公府,整整一夜,姬国公不曾安眠。 “国公爷。”国公府的管家惊慌地一路小跑,“国公爷,出、出事了。” 姬国公惶惶不安:“快说。” “北沧六爷回来了,北城们的人马,一个……一个不留,城里的百姓都在传九章王造反叛乱。” 一个不留…… 对上秦宓,这结果似乎意料之中,姬国公急着问:“闻柒呢?她死了没有?” 姬管家面色一沉:“皮外之伤,性命无攸。” 姬国公一声嘲笑:“呵,死了那么多人,却只是动了闻柒皮毛。”神色一慌,瞳孔都紧了,“她还活着,还活着……” 那么,这笔账她定是会算。 姬国公慌促大喊:“快,去城门放一把火,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如今,只能明哲保身了。 姬管家摇头,一脸沉重:“国公爷,来不及了,大理寺卿差了仵作去了北城门。” 动作,哪里快得过闻柒,她向来都是疏而不漏。这笔账,逃不过了。 姬国公沉吟半响,吩咐:“去苏国公府请国公爷过府一叙。” 姬管家刚喏了一句,门口忽然传来一句:“慢着。” 屋里的人惊愕,只见国公府门口亮了宫灯,走进来十几个宫人,领头的那人正是长乐殿的三品内侍林公公。 当然,宫里已经很少人知道这闻氏跟前的红人有个难以启齿的大名——林小贱、和一个难以入耳的别名——林羞花。 显然,这林大公公,来者不善。 姬国公心慌至极,却面色不改:“林公公深夜造访,是本国公有失远迎了。” 林小贱,啊不,是林大公公客气地鞠了个礼:“国公大人严重了。” 这笑面狐狸笑里藏刀的本事是得了某娘娘的真传。 姬国公仍旧神色不乱:“不知林公公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这老狐狸,也是个会装傻的。 林大公公站直了腰杆:“奴才自然是奉了我家主子的旨意。” “不知皇贵妃娘娘有何指示?”姬国公脸色稍稍有些沉了。 嘿,快沉不住气了吧。 “我家主子想和国公大人做一桩交易。”林大公公字字句句都意味深长。 姬国公眸光一紧:“交易?” 交易呢,闻柒最喜欢此等勾当,不动干戈地坑人,不偿命不吃亏,吃嘛嘛香! 之后,林大公公又驾临了苏国公府,其美名:交易。 天已破晓,蒙蒙亮,微光洒下,长乐殿方才撤了夜灯,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脚步,极轻。 “回来了。” 还是惊醒了床榻里的女子,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手这一动,疼得睡意全无。 秦宓心一紧,轻轻抓过她的手:“是不是弄疼了?”俯身,他轻轻吹气。 闻柒哭笑不得,这点皮肉伤,倒是苦了宓爷了,她摇摇头,眉头舒开,浅笑:“不疼。”凑上去,亲了亲秦宓的手背,眉头一皱,“有皮肉的血腥气息。” 原来,她家宓爷真的会剥人,指甲里的血腥,绝对不止是杀人那般简单。 秦宓眉宇一沉:“还有味道?”他俯身,细细嗅着,眉头更紧了,“爷洗过了。” 当然知道爷洗过,看着泛白的指尖,闻柒想,他家爷肯定洗了很多遍,只奈何,闻柒那鼻子灵得跟那什么似的。 秦宓似乎很嫌恶,又唤了外面送水。 “谁?”闻柒问。 秦宓擦了擦手,避开伤口将闻柒抱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漫不经心地回:“该死之人。” 该死之人的话……闻柒脑中算出了三个,也不点破,只是不满地撇撇嘴:“我还没玩完呢。”死了可惜了,怎么也得折磨一番。 秦宓轻笑,自是知晓闻柒的心思:“爷没弄死他们,不妨碍你玩。” 嗯,想必爷只剥了一层皮。闻柒很是好奇:“什么程度?” “废了一只手。”剥了皮,抽了筋脉而已。 秦宓言简意赅,并不细说。 闻柒轻笑,猜得七七八八了,她家爷,护短得紧,想必那该死之人废的都是右手。想着,闻柒笑眯眯地在秦宓怀里蹭,她是不会告诉秦宓,她很爽歪歪的。 秦宓扶着她的腰:“乖,莫动,爷给你抹些药,很快便不会疼了。” 还抹?这都抹了多少东西了,闻柒肉疼啊,爷抹那都是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治这皮外伤,简直暴殄天物啊。 闻柒哼哼唧唧,没吱声,由着秦宓托着她的手,一边抹药一边用嘴吹着,不疼,倒是有点痒。 闻柒撑着脑袋,看着秦宓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有殷红的唇,笑弯月牙眸,动动手指蹭了蹭秦宓:“会留疤吗?” 秦宓将她的手缠了几圈,打了个结:“不会,爷舍不得。” 闻柒瞧了瞧右手臂连同手掌那一坨……诶,算了,爷金贵的手何曾伺候过人,丑就丑吧,谁让爷不肯假手于人呢。 折腾完,闻柒拽着秦宓一起躺下,她睡够了,睁着眼东想西想:“秦宓,要是我真缺胳膊断腿了,你怎么办?” 要是秦宓没来,二十米城墙跳下去,缺胳膊断腿也是有可能的。 秦宓毫不迟疑,给了答案:“杀人。” 好吧,她现在好好的,没有缺胳膊断腿,宓爷不也杀了人。 闻柒顺着问:“杀完之后呢?” 之后,沉默了,秦宓拥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秦宓吻了吻她的脸:“你怎么样,爷都奉陪。” 闻柒一怔,脑袋便空了一下,忽然心有余悸了,还好,她没缺胳膊断腿,她家爷也不用陪着缺胳膊断腿。 “闻柒。” “嗯。” 秦宓捧着她的脸,视线交缠:“你无所畏惧,连命也敢赌,爷阻不了你,也舍不得断了你羽翼,只是,若有下次,你莫要忘了,你若输了什么,爷便也失了什么。” 闻柒愣了愣,心尖都颤了,心想,她家爷真厉害,几句话便让她生了胆怯,她哪里输得起秦宓,这不是拿她软处吗? 闻柒乖乖点头:“嗯,记住了。”抱着秦宓,蹭他的脖子,她轻声哼哼,说,“怕是再也不敢了,我家爷这金贵的身子还得留着伺候我,不能拿来赌,下次,我一定逃之夭夭走为上策。” 秦宓咬了咬她的耳垂:“爷不信你。” 他的女子,太护短,太孤勇,对自己太狠,恩怨分明得毫不拖泥带水,归根结底,她无情,却重情。 若有下次……闻柒想了想,没准她还会头脑发热,想了想,她也不相信自己了,拉着秦宓的衣领:“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嗯?” 闻柒一只手勾住秦宓的脖子:“找棵大树好乘凉,我就一直赖着你,有你在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还不由我横着走。” 秦宓颔首:“也好。”亲了亲闻柒流光璀璨的眸,“所有下次,爷绝不让你一个人。” 得秦宓一个,独霸天下!闻柒有点飘飘然了,眸子都笑成了一条缝,贼笑贼笑:“哎哟,这是谁家男人,调教得真好。”一时嘚瑟,忘乎所以,伸手就去揉秦宓的脸—— 闻柒倒抽一口气,乐极生悲,龇牙咧嘴了:“好像扯到伤口了。” 秦宓紧张了,轻轻抬着她的手,拂了拂,又凑在唇边给她吹吹,心疼坏了:“这里疼吗?嗯?” 闻柒眉开眼笑的:“不疼,很痒。” 秦宓不说话,捧着闻柒那包扎得不太雅观的手,又是亲又是吹的,眸光温柔极了,似那蓝田暖玉的光。 美人在侧,心痒难耐,闻柒眨巴眨巴眼,很正经的表情:“秦宓,我想亲你。” 这厮,正经的时候,总说些不正经地话。 秦宓唇角溢出了笑,微微凑到闻柒唇边,然后停了动作,任闻柒为所欲为,又是舔又是咬,毫无章法毫无技巧地在他唇齿间做乱,他却只是张着嘴,由着她主动,时不时缠着闻柒的舌,轻轻吮一下便放开,再由闻柒继续。 如此反复,闻柒玩上了瘾,倒是秦宓乱了气息,伏在闻柒肩上重重喘息,耳边,女子咯咯地笑,秦宓捉紧了她的腰,蹭着她,手缓缓往上,轻轻摩挲了一番,他道:“好像瘦了。”摸起来都是骨头,他不喜欢,会莫名其妙地心疼。 闻柒埋着头在秦宓怀里拱,情深脉脉地念了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人比黄花瘦。” 惹得秦宓轻笑,满满愉悦融进眸,他伏在闻柒耳边,轻语:“猫儿,爷想你。” 闻某醉了。 辰时,胤荣皇贵妃抱病,由首辅摄政大臣左相代为主持早朝,今日怪事连连,姬国公老爷吊着右手上朝,说是摔了,苏国公也吊着右手,也说是摔了,想必都摔得不轻,据说昨夜里召了一批又一批御医,哀嚎声震天,有传:两位国公爷手废了。还有传:此情此景,昨夜大理寺也有发生,说是九章王也召了御医。 早朝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燕宫大乱,史官奋笔疾书,写下燕廷秘史:天启五十七年春,九章王燕修叛乱下狱,削其兵权,流放江州。 消息片刻便传开,瑶华宫里,人心惶惶。 “娘娘。”女官从殿外慌张而入,神色异常。 “快说,九章王爷怎么样了?” 床榻之上,苏庄妃卧躺,脸上毫无血色,慌张不安。 女官上前,压低了声音:“叛乱谋反,削其兵权,暂囚于大理寺,秋后流放江州。” 苏庄妃反笑:“叛乱谋反?”眸子一凝,她失声大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满朝文武便由着她闻柒迫害忠良?” 女官神色越发惶恐,微微轻颤不已:“娘娘,并非如此,今日是左相大人主持的朝政,文武百官毫无微词是因着苏、姬两位国公大人带伤出来指证,昨夜燕都城外大乱,大理寺卿的仵作查出了国公府的人,两位大人适才奏请了九章王爷的叛乱之罪。” 借刀杀人……果然,是闻柒玩的手段。 苏庄妃冷哼一声:“因何叛乱?闻柒给的理由是什么?” “九章王贪污二十万军饷,事情败露,起兵造反。” “那国公府呢?” 怕是光指证还不够,把柄在手,闻柒势必要趁火打劫。 女官回话:“败于叛军,守城失责,致使人心惶惶、军心大乱,皇贵妃特命燕无吝统领整顿国公府大军,以稳固军心。” 好啊,借了国公府的刀覆了九章王,又反咬国公府一口。 苏庄妃闻之大笑:“好个一箭双雕。”她撕扯,捶打,情绪崩溃,“闻柒,闻柒!你这个妖妃,是你!都是你!” “娘娘,娘娘息怒,您身子弱,不能再动气。” 苏庄妃趴着床沿,大笑着,近乎癫狂,泪流满面:“没了,本宫什么都没了!” “不。”清幽戏语缓缓传来,带着笑意,“本宫还留着你的命呢。” 第三十九章 苏庄妃趴着床沿,大笑着,近乎癫狂,泪流满面:“没了,本宫什么都没了!” “不。”清幽戏语缓缓传来,带着笑意。 苏庄妃骤然抬眸,流纱曳动里,一张清丽娟秀的容颜,唇边扬起,如此邪肆,宫装的裙摆铺了一地,缓缓迤逦而来。 她道:“本宫还留着你的命呢。” 苏庄妃面色忽白:“闻、柒!”瞳孔紧缩,满目惊惧,“你、你……” 咽喉,仿若被扼。 懒懒步调,闻柒轻笑:“莫怕,本宫既然让你活到了现在,便不会在这宫中要了你的命。”眉目秀丽,柔和极了。 这般无害,亦如闻柒,藏了满腹阴谋,无声无息…… 她惧了,抬眸,尽是惶恐:“你还想如何?孩子没了,我不过是苏家的弃子,于你何用?” 朝堂颠覆,废九章王,徒留她,存何之心,这苏家的弃子,怕是握在她闻柒之手。 何用?苏庄妃惧了。 走近了,闻柒垂着眸,挑起眼角一抹戏谑,似笑,似玩味:“谁说你的孩子没了?本宫批准了吗?” 闻柒握在手的竟是…… 苏庄妃大惊,脸色惨白:“你、你什么意思?孩子已经……” 闻柒轻笑出声:“你既然已为弃子,何不弃暗投明。你这般聪明,自是能看透这大燕天下如今是何人在握。”微微俯身,她抬手,指尖拂过庄妃的腹,“便是你这腹中孩儿,在或不在,也得本宫应允,非本宫,谁人能左右?” 苏庄妃轻颤,闻柒凉凉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腹,微微下坠的疼,那个已亡的孩子…… 生死黑白,皆握在闻柒的掌间,是她的棋。 苏庄妃大笑,眸间莹润,泪盈于睫:“闻柒,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害我腹中皇儿?是谁逼得我毫无退路?”她狠狠推开,瞳孔睁大,嘶吼,“是你!是你害我至此,你觉得我会甘愿为你所用?”她狞笑,“不可能!” 闻柒勾唇,牵起唇间浅浅的弧,眸间清亮:“那可由不得你,本宫说了才作数。” 苏庄妃大喊:“休想!”她几乎癫狂,眼底,火光翻涌。 “哦?”闻柒挑眉。 苏庄妃冷哼,容颜纸白:“与虎谋皮,生死不如,莫过了此残生,我的命任你取了又如何?” 呵,置之死地呢。闻柒摇头:“你的命可不值钱,不过,”嘴角轻笑,邪气,“你可知本宫为何没有斩了燕修?” 朝堂颠覆,败者为寇,本该赶尽杀绝的,果然,闻柒留了后招。 燕修……惨色的脸,毫无血色,庄妃张嘴,一言难发。 闻柒语调拖长:“因为啊……”俯身,凝着庄妃皱缩的眸,闻柒懒懒地笑,“你舍不得呢。” 一分不差,闻柒算得精准。死亦如何,闻柒攻心呢。 牙关颤抖,庄妃几乎说不清话:“你敢动他!”极力嘶吼,却苍白无力。 这反映……闻柒乐了:“哟,心疼情哥哥了?”手指端着下巴,淡淡的眼神,睥睨着那失色的花容,闻柒越发笑得明媚刺眼:“别急着恼羞成怒,好好想想本宫敢不敢动他,顺便想想本宫如何动他,凌迟处死?五马分尸?还是撒一把化骨粉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抬头,揉着眉心,闻柒轻叹,“诶,头疼啊。” 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化骨粉……她敢,狠辣至此,甚至,更狠。 “你想如何?”苏庄妃抬起的手无力落下。甘为闻柒棋子,她如何斗得过。 微冷的手心,拍着苏庄妃的肩,软糯地笑,闻柒轻声抚慰:“别紧张,好好待在琉华宫,喝喝茶,吃吃点心,嗯,还有……养养胎。” 养胎…… 那个已亡的孩子,是闻柒的筹码。 苏庄妃冷笑了,重重跌倒在地,那曳地的宫装,缓缓迤逦而去,隐隐传来女子欢快的笑。 一日之内,九章王下狱,大理寺卿彻查,王府大军由胤荣皇贵妃亲权。 这大燕的天,又乱。 姬国公府,又乱,翻天覆地。 “咣——咣——咣!” 重重砸地,翻了案桌,一地碎裂的茶盏,滚烫的大红袍四溅,背光而站,姬老国公满脸阴翳。 堂下,姬成鄞慌促上前:“父亲息怒,您伤了筋脉,不宜大动。” 厚厚绷带缠着整个左臂,隐隐血腥渗漏,一如姬国公眸间刺红:“伤了筋脉?一定是她,是她闻柒废了我一只手,我要她死,要她死!” 国公府守卫森严,不过一夜,断国公爷一臂,却悄无声息,如此能耐,闻柒绝对难逃干系。 “父亲大人放心,这笔账迟早要她闻柒血债血偿。”姬成鄞言语间,尽是杀戮。 姬国公沉默,久久,神色沉凝:“成鄞,你如何斗得过她,闻柒她是一只捉不到尾巴的狐狸,狡猾成性,玩弄心计谁敌得过她,不过一朝,她颠覆朝堂,废黜九章亲王,不费一兵一卒夺王府几十万大军,更将爪牙伸到了姬苏两家的腹地,不说血债血偿,怕是有朝一日那姬苏家的大军也要改姓闻。” “那怎么办?”姬成鄞眸光一厉,“不若杀了燕无吝。” 姬国公怒斥:“草莽!”冷笑,发白的唇,僵冷,“不说杀不杀得了燕无吝,便是杀了又如何,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取而代之,斩草不除根反而打草惊蛇,闻柒怎会坐以待毙,她要反咬一口、后发制人有的是数不尽的阴险法子。” 姬成鄞急了:“杀也杀不得,留也留不得,难道就任闻柒入主姬家大军鸠占鹊巢?” 姬国公冷笑,拂着左臂血渍,他道了八个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姬成鄞双目微红。 姬国公只道:“不遗余力让她死。”扬手,“差人去苏国公府下帖。” “是,父亲大人。”姬成鄞隐隐阴笑,这想闻柒死的,自然少不得苏家。 这日,姬国公下帖苏国公,密谈久时。 次日,方过了未时,天正是晴朗,初夏的天,微微燥热,这缓缓拂来的风,依旧带了几分清冷,燕宫观景林的燕尾花,恰是开放时,拥簇的花前亭中,茶香飘远。 “联姻啊……”闻柒端着茶盏,慢饮,眉儿高高抬起,眼中撩了一汪浓浓趣味。 身侧,林小贱微微俯身,秀气白皙的脸甚是洋溢:“可不是,姬苏两家都沉不住气了,今儿个未时,苏家公子便去姬国公府下了聘礼,连黄道吉日都选好了,就订在五日后的夏至之日,苏国公已经去长乐殿下了拜帖,请主子观礼,以授福荫。” 闻柒扯嘴笑了:“福荫?”一口吐出嘴里的茶叶,龇牙,“猴急,伤疤还没好呢,就不记得胳膊疼了。” 毋庸置疑,这福荫,指不定是什么祸水呢。林小贱赔笑:“想必两位国公爷怕主子趁热打铁,想来个瓮中捉鳖。”又问,“主子,那您去不去?” 闻柒回得果断:“去,当然要去,还得送份大礼去。”托腮,沉思,“送什么好呢?”眼珠子一溜一溜,转得极快,全是坏笑。 这厮,又打什么算盘呢。瓮中捉鳖?诶,怕是要引狼入室啊。 这厢,又端着一盘水晶酥吃得不亦乐乎,好半天,抬头,问道:“这联姻的是谁和谁啊?” 林小贱道:“回主子,是苏家的代衍世子和姬国公府的十三小姐姬秋霜。” “苏代衍?”闻柒撇了一眼,一盘水晶酥撒手了,“这个色胚子!”摇头,叹气,“诶,可惜了,好好的黄花姑娘,被糟践了。” 可不是,那苏代衍大燕谁不知道,整个一浪荡荒淫的二世祖,林小贱也很惆怅啊,连连摇头,一脸惋惜:“那姬家十三小姐,才不过九岁。” 姬家这适婚的嫡出小姐,就姬秋冉一个,前不久,托了某人的福,葬在了皇陵里,到现在还没寻到尸体呢,这不,连垂髫小儿都不放过了。 闻柒惊了,张大了嘴,水晶酥喷了一桌:“九岁?!”重重一掌拍在案桌上,桌子晃了三晃,闻柒大吼,“丫的,辣手摧花啊,这群畜生!” 辣手摧花?嘿嘿,到时指不定谁摧残谁呢,林小贱笑而不语,贼贼的。 吃饱喝足,闻柒三步一跳,一脚才刚踏上长乐殿的门槛,骤然砸来一声河东狮吼。 “闻柒!” 闻柒震三震,抚着小心肝,气喘:“娘哟,辣手摧花呀。” 二话不说,闻柒转身就走回头路,哈哈哈,没看见,没看见,没听见,没听见。 身后,又一声河东狮:“闻柒你站住!” 闻柒皱眉,诶,这辣手,分明是来摧花的,都摧到门口来了,无处可逃!得了,转身,闻柒咧嘴一笑,没心没肺:“嘿,是常宁公主啊,真巧呢。” 还能更假吗?林小贱退到一边,不吭声。 燕辰央叉腰,冲闻柒吆喝:“巧什么巧,本公主等了你半个时辰。” 闻柒嘿嘿一笑:“不想常宁这般惦记本宫,叫本宫好生受宠若惊。” 插科打诨,没一句准话!燕辰央微恼,精致的小脸绯红了一片:“你早便算准了,何必再装蒜。” 额,开门见山,要不要这么坦荡呢?嗯,闻柒也坦荡:“装蒜?”反问着,眨巴眨巴眼,她很无辜,一脸无害,“有吗?” 装,闻柒的拿手好戏。 燕辰央眼都红了:“哼,你算准了本公主会因为那一旨赐婚相助你对付九章王,算准了千禅月会抗旨不尊,所以你将赐婚圣旨给了本公主,而不是让内侍监公诸于众。”素手一劈,指着闻柒,燕辰央窝火,怒极败坏,“闻柒,你欠本公主一个说法,今天你必须还了。” 哦,是来讨账的,过了秋后,果断……闻柒摇头,了然:“难怪火气如此大,原来是求婚不成、求爱遭拒啊。” 顿时,火气更大了。 “你!”求婚不成、求爱遭拒……这话,整个大燕,也就闻柒敢讲,还讲得如此理所当然。燕辰央怒极气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肩膀都在抖了,“你、你——” 闻柒打断,语调懒懒,九分真,一分假,甚是慧邪:“只是本宫好生冤枉呢,那日可是常宁与本宫银货两讫,今日也是左相抗旨不尊,纵使本宫千算万算,哪里能算准左相大人会如此不畏生死,只为……”闻柒轻咳,佯作害羞,“咳咳咳,清白贞洁。”眸子不怀好意,瞟了又瞟燕辰央。 小脸一沉,燕辰央跳脚了:“什么清白贞洁,本公主千金之躯,哪里配不起他。” 闻柒点头,接得顺溜:“自是,那千禅月胆敢逆了本宫的旨意,拂了一国公主的美意,如此不识大体、不懂尊卑,本宫定要摘了他的脑袋,治他一个抗旨不尊之罪。” 瞧瞧,那一脸的正气凛然。 燕辰央急了:“本公主何时说了要治他的罪了?” 闻柒果断:“这等顽劣放肆之徒,本宫岂能饶了。” “不许不许!本公主不准你动他。”眼睛红红,俏脸皱着,燕辰央又急又恼。 这不?多像小白兔。 闻柒笑眯眯地问:“那这说法,常宁还讨不讨?” 瞬间,燕辰央愣住。 四两拨千金,几句话,闻柒耍得人团团转,矛头就转了,反咬一口后发制人,她玩得绝了。 “你——”燕辰央哑口无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坑本公主!” 坑?天经地义!闻柒轻笑,讨巧极了。 ------题外话------ 不好意思,老家那边一直没网,今天从乡下回来,终于有网了,恢复更新。 第四十章 “你——”燕辰央哑口无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坑本公主!” 坑?天经地义!闻柒轻笑,讨巧极了,摇摇头:“说哪里话。” 又装正经! 燕辰央气结,无语。 “本宫听说左相大人好那杯中之物。” 这厮又开始声东击西了,毫无章法!燕辰央盯着闻柒审度,美眸疑雾萦绕:“东拉西扯,你又算计什么?”准没好事! 小手一抬,闻柒吩咐:“羞花啊,去内侍局拿两壶离人醉,让公主带回去好生与左相大人把酒言欢一醉泯恩仇。” 闻柒笑很坦然。 燕辰央一脸诧异:“一壶酒就想打发本公主?” 眉头一挑,闻柒抱肩,思忖后,笑吟吟道:“再兑上半壶合卺就如何?” 得!这离人醉是幌子,这合卺酒才是王道!林小贱深深明白这个理,额,节操呢?林小贱拿眼瞧向公主殿下,那边,眉头一拧,片刻,疏开了,漾着欢喜,爽快得很:“甚好甚好。” 半壶合卺酒就把公主殿下打发了,就这么想……咳咳,左相大人,顶住!林小贱再瞧瞧公主殿下,突然很想与公主探讨探讨一下节操问题,没胆。 皆大欢喜,半壶酒送到,常宁公主笑眯眯问着‘左相大人在哪’,贵妃娘娘也笑眯眯回答‘在摄政殿批折子’,然后公主殿下一蹦一跳欢欢快快地走了。 闻柒在后面挥手:“好走不送。” 燕辰央步子一顿,回头,一眼深意:“虽说你这等阴险狡诈,淳安那柳扶风自当不是你的对手,不过,”眸光流转,笑得……很露骨,“男人还是拴在裤腰带上牢靠些,也省得那些不识趣的花花草草时不时投怀送抱暗送秋波。” 花花草草?投怀送抱?暗送秋波?闻柒的小脸瞬间冷了,燕辰央话说一半,走人。 嘿,摊上事了。 林小贱见风使舵,上前:“主子,要不要——” 去盯盯宓爷…… 闻柒大手一挥:“不用,比起拴在裤腰带上,本宫更喜欢扒了我男人的裤腰带。” 扒裤腰带……真理啊!林小贱深思了,才一晃神,耳边又来一句:“羞花啊,去瞧瞧宓爷在哪。” 闻柒笑得很云淡风轻。 好吧,白天拴裤腰带,晚上扒裤腰带。林小贱得令:“奴才这就去。” 才远去几步,闻柒眉头一拧:“慢着。”想了想,“捎上小白。” 林小贱心肝颤了一下,呵呵,谁不知道,四年前淳安郡主误食小白大人的甜汤,之后小白大人见了淳安一次追一次,大人它不咬人,就追,猫捉老鼠似的,玩得兴起。 所以说,皇贵妃娘娘的男人能投怀送抱?能暗送秋波吗?试试! 这日黄昏时分,燕宫发生了三件说大不大的事儿,其一,淳安郡主落水了。其二,淳安郡主刚从水里爬上来,常湘殿的小白大人一个猛扑,郡主美人又落水了,小白大人扑水追去,然后欢快地戏耍了很久。其三,摄政殿里,传来阵阵呼天抢地,据耳尖的宫人辨识,说是听着了左相大人的声音,还有常宁公主,内容呢……不要!来嘛!走开!轻点…… 一番闹腾,初夏的天,暗得早,未至深夜,长乐殿寝殿便掌了灯,垂纱摇晃烛火,凤榻里,美人侧卧,撑着下巴,秀眉凝着殿门。 嘎吱—— 门开,微微清风漏进,撩起流苏,人影轻摇,脚步极轻,微暗的灯打在白皙的指尖,骨节分明,缓缓掀开帐幔,望见一双盈盈浅笑的眼,秦宓清颜缓缓柔和,温言:“怎么还没睡。” 话音刚落,凤榻里的女子一个前扑——一把抱住秦宓的脖子,整个人挂在秦宓怀里,嘴角漾开嬉笑:“等着扒爷的裤腰带呢。” 秦宓笑出了声,揉揉闻柒额前的发,点头:“好。” 他不动,任女子在怀里作乱,凉凉的小手探到了腰间,挑着锦带轻扯,并不急着胡闹,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扬起小脸,笑得眸子莹润清澈:“本宫更喜欢霸王硬上弓。”伸手,重重一勒,俯首便在秦宓脖间一阵乱蹭乱啃,用力嗅了嗅,顿住,沉思,“有女人的脂粉味。”说着,笑脸一垮,凑过去一口咬在秦宓唇上。 秦宓抿唇,眉头微蹙:“爷洗过了。”俯身,亲了亲她鼻尖,他轻笑,“鼻子真灵。”伏在闻柒肩上,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大概是拂袖时沾染到了衣衫。” 说到拂袖,据林小贱公公说,宓爷这么一拂袖,淳安郡主坠下莲池,溅起了三丈水花,闻柒只说这不是重点,拂袖前才是关键,到底摸到了多少。 闻柒小脸垮了,阴阳怪调地调侃:“投怀送抱,宓爷好福气啊。” 哟,这语气,酸滴呀。 秦宓嗅着闻柒的发,蹭了蹭,声音微哑,闷闷的:“闻柒,是她扑过来的,爷不认识她。”他抬头,侧着泼墨的眸子看闻柒,“爷还将她打下了水。” 听听,有没有一股子邀宠……哦,是邀功的味? 闻柒扯嘴,笑得牙齿森白:“爷,咱要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一潭子醋翻了,瞬间酸得毛骨悚然。 这般小女儿姿态,秦宓搂紧她,舔了舔闻柒唇角,哄着:“乖,不恼了。” 美人计,闻柒很受用,笑得欢了,小手缠在秦宓腰间,到处惹火,笑眯眯:“本宫岂是那般小气的妒妇。”刚说完,笑脸一沉,脸色翻书似的说变就变,很果断,“脱了。” 这女子啊,她小气,善妒,她喜欢吃独食,世间女子,唯她胆大。秦宓浅浅笑着,将闻柒轻轻放在榻上,慢条斯理地脱去了外衫。 瞧瞧,多听话的男人。 闻柒乐呵呵地抱着衣衫凌乱的秦宓便倒在了榻上,搂着秦宓的脖子趴在他怀里,撑起下巴,小手在他心口画着圈圈玩,摇晃脑袋长吁短叹:“诶,千错万错都是你这张脸惹的祸,想她燕凤锦也是千金之躯,大燕的好男儿更是任她挑选,可惜,”小手摩挲着秦宓的脸,“受了这幅皮囊的蛊惑,蹉跎了岁月苦等数载,连爷你的衣角也没摸到,委身投怀送报,还只得了个出水芙蓉落汤鸡的结局。”重重一声叹,“哎!惨无人道人艰不拆啊,所以……” 秦宓不言,抚着她的腰,眉眼温柔。 一番不正经的东拉西扯过后,闻柒很正经地道:“所以本宫实在于心不忍,给她觅了一段月下姻缘,只待五日后佳偶天成双宿双栖,免美人受一场红尘风月的劫数。” 一肚子坏水,倒让她说得感人肺腑,这等造诣,很能耐!灭了花花草草,还落个渡劫的善名,这等无耻,很强大! 秦宓抓着她不安分的小手:“苏国公府?” 闻柒笑得露齿:“锦绣良缘天生一对有木有?” 姬苏联姻,横插一脚,这月下姻缘,她来牵,一箭双雕,倒是锦绣。 她的女子,聪慧又狡诈。秦宓笑着吻她:“可是姬秋白来过?” 闻柒点头:“嗯,没想到姬家那畜生窝里还能养出一个红心肝的白眼狼。” 且说,今日午后,苏府联姻拜帖才送进宫一个时辰,长乐殿里,有客来访。 闻柒窝在铺着貂绒的软椅里,睨着殿门:“哟,稀客啊。” 翩翩公子,俊秀沉冷,乃姬家七少,这位最是深居浅出的世子。 毫无半点迂回,姬秋白沉言:“姬苏大婚你可会阻止?” 来者,非敌。 这姬家,倒不全是禽兽。 闻柒笑得寓味不明,反问:“本宫为何要阻止?”语调拖长,九分真一分假,狡邪得很,“本宫虽无恶不作,却也甚不喜这棒打鸳鸯的勾当,着实没品,有损本宫清誉啊。” 清誉?她倒是抬举自己。 话里,九分假,一分真,这是闻柒惯用。 “世家联姻,共商伐佞,于你百害无利。” 姬秋白生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沉成一滩黑墨,叫人瞧不真切。 闻柒眸子一转,接话:“釜底抽薪,一网打尽,正何本宫之意。” 向来,闻柒的胃口都大。 姬秋白眸子越发凝墨了:“要如何你才愿意出面阻止?” 嘴角嗪了浓浓趣味,闻柒道:“你姬家与本宫虽不至于不共戴天,却也水火难容,怕是你祖父、你父亲、你姬家上下几百人口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将本宫拉下马,你又为何反其道而行?” “因为这大燕迟早要姓闻。” 这话,说得毫不犹豫。 传闻姬家公子上知远古,下识天命,不问世事,然,通晓百事……闻柒凝眸,一番审视,摇头,很是惋惜:“可惜了,投身在了姬家。”这般翩翩君子,怕是世人只道吃里扒外。 俄顷沉默,他说:“你要什么?我定倾其所有。” 还有一个传闻呢,姬家七公子,宠其胞妹,罔顾俗礼。 闻柒笑了,这姬家,原来也不全是辣手摧花的畜生。 烛光摇动,闻柒若有所思,晃神了久时。 “你要什么?”秦宓捧着她的脸,凉凉的唇摩挲着。 闻柒从回忆里回神,顿时惊醒。 你要什么?今日,姬秋白也是如是问的,她怎么回的呢?闻柒眸子一敛,看看窗外,看看烛光,看看垂幔,就是不看秦宓:“良辰已至,爷,我们岂能辜负了,该就寝了。” 眼神闪躲,眼顾左右而言他。 闻柒做贼一向不心虚,那是没对上秦宓。 她故意瞒着他,秦宓咬了咬她的唇:“闻柒,爷要你坦诚。” 坦诚?闻柒眸子一溜,想入非非了,捂着嘴,瞪眼惊愕:“哇!没想到我家爷这么开放急色。”小手一推,作势轻捶,她作娇羞状,“讨厌,人家害羞了。” 这厢,一脑袋花花颜料。 她害羞没害羞有待考量,倒是秦宓,俊脸染红,眸光越发沉浮凌乱了,反观闻柒,慢条斯理,埋着头开始宽衣解带。害羞?闻柒嘴上的话,一般不能当真,她继续奋斗腰间的锦带。 秦宓一把按住她的手,嗓音微哑:“你做什么?” 闻柒眨眼,坦荡荡:“脱衣服啊。”低头,继续扯腰带,衣衫扯下,滑过光裸的肩头,胸前,隐隐春色旖旎。 到底是怎么从姬秋白的投诚说道坦诚,再到坦……胸的? 秦宓眸子微红:“脱衣服作何?” 对她,他素来没法,何况如此诱惑。 闻柒眸子敛了敛,清清嗓子:“咳咳咳……坦诚相见。” 此坦诚,彼坦诚,闻柒的脑子里,自动归为一类,邪恶的那一类。 秦宓无言以对。 闻柒扭捏了一下,衣衫脱了一半,勾住秦宓的脖子,眼角一挑,风情万种:“爷,来,我们一起脱了。” 这厮,声东击西,颠倒纯善的本事实在是高。 秦宓语调急促:“猫儿。”他有些手足无措,抚着闻柒的腰,眼前,女子白皙的肩,锁骨下,隐隐起伏,乱了他心神。明知道,她狡猾,她不怀好意,她有心蛊惑,他还是陷下,难以自拔。 衣衫半褪,她寻着秦宓的脖子,唇,缓缓移下:“不急,长夜漫漫。” 呼吸凌乱,秦宓微喘,嗓音有些含糊:“姬秋白应了你什——” 话还未完,闻柒抬眼,融水的眸光清明,却淌过丝丝蛊惑:“我忽然觉得*苦短。” 语落,含住了秦宓的唇。 美人计,如此。 有些话,闻柒若有心藏着,秦宓束手无策。今日,姬秋白问她:“你要什么?我定倾其所有。” 她如何回的呢?她说:“要你。”两个字,很果决。 强取豪夺似的,这般流氓行径,闻柒虽没少干,贼心很多,只是秦宓问起,她便没了贼胆。 五日后,夏至之日,风和日丽,宜嫁娶,苏府大喜,燕都欢庆,鞭炮声声,从天明时分,一直未断。 苏国公府,一批一批皇家护卫进府,张灯结彩的门口下,传报的家丁高声道:“常湘王到!” 门外,方圆一里,万人空巷,摩拳擦掌里,燕都百姓翘首以盼,片刻,又传来:“常钰王到!” 姬苏联姻,大燕盛事,皇家同庆,声势浩大至极,百姓口口相传,议论不断。 “宫里的几位王爷倒是都来了。” “除了重病的圣上,天家之人怕是都来了” “不愧是世家,不说这观礼的人势,光是迎亲的仪仗队便足足有五千人,这阵仗便是皇家也不及。” “那是当然,姬苏两家皆手握兵权。” “听说今日宫里那位闻家佞妃也要来观礼,自然要让她好生瞧瞧大燕世家的威风。” “也是,只是那姬家的十三小姐……” 人群里,不少叹息:“诶,可惜了。” 燕都谁人不知,苏家世子,何等荒淫混账,那不过九岁的姬家小姐,这般风光之后又有几日好日子过活。 瞧热闹的人,一批一批涌来,姬苏大婚,正如火如荼热热闹闹的。国公府中,内堂里却阴阴沉沉的,苏国公一脸沉重,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门外,国公府管家小跑而来,脚步急促:“国公爷,宫里那位已经到了国公府一里之外。” 苏国公眸子立马灼亮:“那人都安排妥当了没有?” 管家面露精光,回:“姬国公府仪仗队里有五千精兵,只待迎亲入府,便于潜伏人群里的两千精锐里外应和,定叫她闻柒有来无回。” 这大婚盛事,不过一场鸿门宴,万事已备,只欠东风。 苏国公连连点头,笑道:“好。”挥手,神色迫不及待,“传令下去,若有异动,先下手为强,不遗余力只要闻柒的命。” “是。” 七千精兵,燕都脚下,大军远在塞外,这一搏,倾巢而出,拼的是血腥。 苏国公府外,热闹依旧,乌压压一片人群,鞭炮震耳欲聋,只闻一声传报:“西启太子到!” 远远望去,没有护卫,没有马车,唯有一人,一身白衣,一把剑,人影消瘦,步履极慢,面具覆面,不见容颜,唯有满身风华清贵难掩,此乃西启太子。 人群,闹腾了,踮脚,伸长了脖子,瞧一瞧这素来深居浅出的西启质子。 不少人嘘吁:“苏国公的面子可真大,连三年不出质子府的萧太子都请动了。” “诶,怎么还戴着面具呢?” 这容颜,怕是无人得见。 有人又道:“据说是两年前质子府走水,烧毁了容貌。” ------题外话------ 冒个泡让我瞧瞧你们都在 第四十一章 “诶,怎么还戴着面具呢?” 这容颜,怕是无人得见。 有人又道:“据说是两年前质子府走水,烧毁了容貌。” 惊愕:“走水?” “可不是,就在闻家大火当夜呢。” 那夜大火……众人百思各得其解,那夜,是多事之秋。 这时,一声通传:“胤荣皇贵妃到!” 顿时,三缄其口鸦雀无声,只闻不远处马蹄哒哒,八匹骏马驮轿,驰骋而来。 好大的阵势! 众人屈膝垂首,暗暗抬头,只见纱幔层层,轿中,倩影侧卧,正慵懒地伸着腰,片刻,一只素手掀开了垂帘。 好一副邪肆惑人的容颜。 这,便是祸国殃民的佞妃,果然,倾城之姿,这般睥睨世人,叫人臣服。 万籁俱寂,那女子,一身素白宫装,铺了一地,嗪笑,缓缓走来,忽而,一声哭喊,惊天动地:“哇!” 瞬时,屏气凝神,所有视线寻着哭声望去,不过垂髫小儿,正依着妇人哭得地动山摇。 这孩子,吓着了吧。 这燕都的孩子,若是不听话,可都会被闻家的佞妃捉去的,多少燕都妇人如此耳提面命。 “哇——哇!”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声嘶力竭,一双晶莹剔透的眸,蓄满了泪儿,怯怯看向走近的闻柒。 “本宫生得这般吓人?”闻柒俯身,眉头浅浅蹙着,白皙的手抬起,擦着孩童的脸,轻轻柔柔的,“为何怕我?” “额!” 孩子打了个嗝,咬着嘴,抽泣着,小肩膀一颤一颤,甚是惹人怜爱。 “乖,大人的话都是骗小孩的。” 闻柒哄着,戳了戳那孩童的红彤彤的小脸,那孩子,呜咽颤抖得更厉害了。 瞧把人家孩子吓的。 身侧,妇人扑通一声跪下:“痴儿年幼,皇贵妃娘娘恕罪。” “恕罪?”闻柒似笑非笑,“那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妇人微愣,偏黑的脸竟也苍白了,半响,她叩首,重重地,一下又一下,轻声央求:“民妇该死,民妇该死……” 她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是不是太多了,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闻柒一声叹息:“莫怕,本宫哪是残暴滥杀之人,何况今日国公府大喜,普天同庆,本宫怎会杀生呢。”她对着孩童笑靥如花,“不哭哟。” “额!”又打了个嗝,那孩子再也不敢了。 闻柒这才笑着看妇人:“看吧,本宫很温柔的。” 那妇人双腿一颤,瘫软在地。佞妃之威,妇孺难逃啊。 “传本宫旨,苏府大喜,宴请天下,来者皆为上宾。” 一声令下,万人中,无一人敢动。与闻柒同宴,谁敢动?这大燕臣民都很珍爱生命好吗? 闻柒语调一提:“对本宫旨意,你们有异议?” 有异议?笑话,那是活腻歪了。一句话才落,片刻,鸟兽散,只闻地动山摇,燕都百姓几乎踏平了苏府的门槛,府中,顿时便乱作了一锅粥。 “主子。”林小贱躬身引路,“您如何让这些百姓都进去了,可别暴乱时冲撞了您。” 闻柒瞟了一眼苏国公府的门匾,道了四个字:“关门打狗。” 打狗?林小贱挠头,不解,这百姓中难道有狗? 府中,一声传:“胤荣皇贵妃到!” 二声:“胤荣皇贵妃到!” 只见刚刚还蜂拥的燕都百姓都立在两侧,双膝跪地,让出一条路来。里屋,以朝中几位摄政大臣为首,躬身相迎,高声齐呼:“臣等见过皇贵妃娘娘。” 这燕都,是闻柒的天下,满屋,皆是她的臣民。 染墨的眸子略微撩起,天家王爷,满屋权贵,闻柒视线落于那面具遮颜的男子,似笑非笑着,燕湘荀怒视,燕孝钰冷沉,唯有他——西启太子萧亦莫,吃酒品食,不曾抬眸。 闻柒微微张开手,任宫装袖摆垂落曳地,金色凤冠下一点赤红点落花在眉间,道:“今日国公府大喜,众卿家无须多礼。” 卿家,这大燕,炎帝缠绵病榻,只有闻柒惯用二字,满朝皆忿,却无人敢置喙,便是此时,那虚礼也不敢废。 “老臣见过皇贵妃娘娘。”苏国公深红官袍,精神抖擞。 “人逢喜事,国公爷果然春风得意,本宫今日也来沾沾两位新人的喜气。”闻柒抬手,“羞花。” 林小贱得令,高声道:“赐合意酒一壶,鎏金花烛十对,镶珠龙凤彩灯一对,玉如意六对,蜀绣十匹,特赐皇家之礼庆,以贺大喜。” 出手阔绰,向来不是闻柒的手段,到底醉翁之意何在?苏国公凝眸,只道:“娘娘如此大礼,老臣愧不敢当。”心中丝毫不敢大意。 “苏国公三朝元老,又是摄政大臣,是我大燕之忠良,自然是担得起。”闻柒语气微转,“哦,本宫还有一份大礼。” 苏国公心生警惕。 “天下女子,当属南疆为媚,这房中秘术也自是独到,本宫念世子妃年幼,特允这两位南疆秀女侍驾世子妃,以庆苏世子新婚之乐。” 这份礼,叫苏国公绿了脸。这啊,送不是侍女,是房中秘术呢,贵妃盛情,能拂吗?苏国公绿着老脸领了:“老臣谢过贵妃娘娘赏赐,请娘娘上座。” 今儿个洞房啊,有的热闹了。 闻柒落座,双腿一抬,搭在案桌上,侧眸,惊愕:“诶,原来皇后姐姐也在啊。” 呵,姬皇后都来了一个时辰了,一身大红宫装位列首位,这皇贵妃的眼神…… 皇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本宫早便来了。” 闻柒无辜:“是吗?今日苏府大喜,我见皇后姐姐一身红装,还以为是婚庆的喜娘呢。”笑笑,和善极了,“是妹妹眼拙了。” 皇后精致的妆容龟裂:“你——” 这时,门口家丁忽然道:“秦六爷到!” 恰是鸦雀无声时,男子漫过满屋人群,容颜绝世,似要倾蛊这尘世,乱人神智,然,他眸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人,女子模样,笑盈盈的,晃着额间坠子,道:“啧啧啧,美人呐。” 这般容貌,胜却天下女子,迷了多少人的眼,闻柒忽然很想藏之,占之,独霸之,看者、觊觎者,拖出去咬死!闻柒大灌了一口大红袍,对着美人抛了个媚眼。 燕家两位王爷沉了眼,萧亦莫忽而抬眸,那双眼…… “六爷大驾,老夫受宠若惊。”苏国公神色微惶恐,“快给六爷添座。” 秦宓眸子也不抬,看着首座的闻柒,嗓音清冷:“爷要坐那。” 此时,巳时将至,因姬苏大喜,燕都同庆,燕宫比起往时沉静不少,瑶华宫中更是气氛僵冷。 苏庄妃来回踱步,殿外女官神色慌乱:“娘娘,苏家的人已经到了,马车都在南宫门候着。” 庄妃脚步一定:“快,给本宫乔装。” 半刻钟后,大内监牢外,一行人脚步急促,细看,宫人打扮,为首的女子,模样清秀,神色清冷。 “什么人?监牢重地,不得入内。” 监牢之外,守卫面无表情,剑已出鞘。 “奉皇贵妃之旨,姬苏大喜,普天同庆,赠以清酒大赦天下。”为首的女子抬眸,面无表情,“开门。” 女子,正是叶九。 守卫一见是长乐殿的人,立马收了剑:“属下遵旨。” 宫人持酒尾随叶九进去,方踏进,叶九身侧的宫人便迫不及待地梭巡,神情慌促。 这太监扮相的,可不是乔装后的苏庄妃。 “我家主子会护你出南宫门,燕都禁卫军赴姬国公府迎亲,午时之前城门无人驻守。”叶九沉声交代,“你只有一个时辰将燕修送出燕都。” “告诉闻柒,今日相助,我苏南蓉领意。” 苏庄妃话落,往监牢深处走去。 恰时,巳时刚过,姬国公府,红灯如昼。 “吉时到!” 屋内,女孩儿身子微微一颤:“七哥,我怕。”眸间,盈盈泪水,怯怯楚楚。 九岁,本该天真无邪,却逼嫁作他人妇。 姬秋白拂了拂女孩儿的脸,轻声:“霜儿不怕,乖,听话,你先去苏府。”双手,覆在女孩儿眸上,他哄着,“七哥应你,等你睁眼时,七哥便来接你。” 小人儿睫毛轻颤,没有睁眼,她小小的世界,只信她的兄长。 门外,喜娘杵在门口不敢擅闯,小心翼翼道:“七少爷,吉时到了,小姐该上花轿了。” 姬秋白看着个头才到心口的女孩儿,牵着她,久久,道:“霜儿,等七哥。”反手,掀起盖头,覆在女孩儿头上。 礼乐奏起,女孩儿紧紧抓着兄长的手,一点一点被抽离,门外鞭炮声声,女孩儿频频回头,缓缓,人群湮没了女孩儿小小身影。 迎亲欢庆声越发远了,姬秋白回身折返,不曾回头,关门,隔绝了所有欢声笑语,声音骤冷,如冰:“她有什么指示?” 屏风后,叶十走出,递出一封信,沉眸不语。 信中,唯有七字。 午时,南宫门外,杀…… 且说那时,苏国公府。 秦宓只道:“爷要坐那。” 他伸手,所指之处,闻柒首座。 苏国公哑口,无言以对,别说左右首座东宫西宫各占一边,便是有空席,这他国质子怎能与大燕后妃同榻而坐。偏生,秦六爷最是惹不得,苏国公为难。 闻柒笑着耸肩,没了一身睥睨大气,痞气极了:“宓爷,你看,没地儿了。” 秦宓片刻沉默:“那爷抱着你。” 一句话,惊四座,燕湘荀脸恼红了:不要脸。 说北沧秦六爷与大燕皇贵妃没有一腿,你信吗? 闻柒扯扯嘴,轻斥:“爷,不准任性。”说完,侧眸看向姬皇后,堆了一脸的笑,“皇后姐姐,可否串个座?” 闻柒与秦宓那一腿,板上钉钉了。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哦,除却常钰王面无表情,自顾吃酒,只是细看,那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 姬皇后俏脸一白,大喝:“胡闹!” 闻柒为难了,抬眸对着秦宓眨眼:“要不,你到本宫怀里来?” 秦宓额角隐约有抽动。 萧亦莫手中酒杯洒了。 哪止一腿,定有两腿,三四腿,只是皇妃娘娘,圣上还没驾鹤西去呢。 百官坐不住了,一张张老脸颜色各异。 “成何体统!” “简直有辱国威!” “太放肆了。” “……” 闻柒一个眼神扫过去,上一秒还炸开了锅,这会儿鸦雀无声,官也好,民也好,都闭嘴了,这淫威,牛哄哄的。 “无耻!” 突然,这中气十足的一句,很突兀,不是别人,正是侧首座的常湘王,脸上还一副怨愤,冒着火盯着闻柒,好似……逮到相好出墙的愣头青,一边的凌国公额头跳动,这不孝孙啊! 随着那一声,掌风出,案桌振动,惊吓了燕湘荀怀里的小白大人,大人苗条纤细的蛇身一扭,窜到了地上,蛇尾一甩—— 这一甩,好巧不巧,撩起了姬皇后的宫装,小白大人细尾一扫,缠着那红色宫装,吐出蛇信子:“嘶嘶嘶。” 姬皇后一声惊叫:“呀!” 随即,姬皇后手里一杯大红袍泼出,又好巧不巧,滚烫的茶水啊,自皇后脸上,顺流而下。 “啊——” 那高贵端庄的东宫娘娘,嗓子都喊破了吧。 第四十二章 随即,姬皇后手里一杯大红袍泼出,又好巧不巧,滚烫的茶水啊,自皇后脸上,顺流而下。 “啊——” 那高贵端庄的东宫娘娘,嗓子都喊破了吧,看呆了一众宫人侍女,半响才惊呼:“皇后娘娘!” “娘娘——” 姬皇后长袖一甩,红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气的,简直歇斯底里:“将这小畜生给本宫捉下去砍了。” 那小畜生吐了吐蛇信子,扭着白皙的尾巴,盘在了燕湘荀脚边,燕湘荀只冷哼一声,随手扔了块糕点,却见小白大人蛇信子卷起糕点便吞了。 侍女踌躇不定,这位大人惹不得,这位王爷更惹不得,皇后见状急了眼:“都聋了吗?把这个畜生弄死,立刻!” 燕湘荀眸子一抬,寒了,正要开口。 “皇后何必跟一只小畜生计较。”闻柒和颜悦色有商有量的,“会让人分不清谁是畜生的,实在有辱皇后国母之仪。” “闻柒!”皇后脸由白变黑了,眼红脖子粗,气急败坏,“你——” 闻柒不温不火地打断:“皇后姐姐,衣裙都脏了,你该换下这一身红装了。” 眸子微沉,暗红晕开,浓烈而魅惑。 一句话后,皇后因恼羞而揪扯的指尖缓缓松开,眸子忽而宁静,颔首:“是。” 这一字,有些木讷,有些失神,满屋宾客,愕然不已,唯闻柒,笑着:“还不搀娘娘下去。” 皇后方一离座,闻柒横出一脚,勾住姬皇后那张软座,重重一扯,挨着自己的,笑眯了眸子:“爷,咱挨着坐,这苏府的酒不错。” 呵,敢情皇贵妃闹这么一遭,就是惦念着皇后的那张椅子,那位子好,方便……美人入怀,秦宓嗪笑:“闻柒,爷喜欢你这双眸子。” 惑人,摄魂,她一双眸,蛊人心智。 闻柒浅笑,将自己杯子的酒尽数喂到秦宓嘴中。 有人叹,世风日下。 巳时已过三刻,南宫门十米外,战马数匹,数百黑衣客持剑以待,严护中间二人。 “表哥,别再回燕都了。”宫人装扮,清雅嗓音,是苏庄妃。 “不共戴天之仇,岂能不报?”燕修满脸阴鸷,衣衫褴褛,满身伤痕,这牢狱之苦磨平了一身皇家气度,唯有满目阴冷的仇恨近乎扭曲了面容。 他不甘心,怎么甘心就这样一走了之从此亡命天涯,满腔仇恨折磨得他疯狂,暴戾,嗜血,几乎难控。庄妃抓住他青筋爆出的手背,狠狠摇头,满脸的泪痕:“若没有闻柒点头,我又怎能助你走出大内监牢,不是她放虎归山,是闻柒有恃无恐,你斗不过她的。”明枪暗箭,他们次次都一败涂地,她不求了,不争了,对手是闻柒,除了妥协、臣服还能如何,“别斗了,我现在只要你活着,你走吧,离开燕都,离开权欲的泥沼好不好?”她近乎央求。 活着?三十年皇权在握,燕修怎能舍,他狠狠一把抓着庄妃的肩,目光咄咄逼人:“南蓉,只要你助本王,合苏家之力,即便没了孩子,那个位子本王也可以坐,待本王君临天下,你便可以母仪天下。” 君临天下…… 庄妃笑了,满眼的泪再也止不住,她终于知道她选的这个男人野心有多大。 “南蓉,你听到本王的话了吗?苏家,只要苏家肯帮本王,本王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燕修嘶喊、逼视,眸光如火,苏庄妃始终不言,只是无力地冷笑着。 “苏家又怎会助你?” 嗓音冰冷,森然甘冽。 燕修骤然回头,瞳孔微凝:“姬秋白。” 黑衣护卫之外,姬秋白静立,他身后,随了近一千禁卫军。 忽然,一声铿锵,剑出鞘,一名黑衣护卫便倒在了地上,血沿着姬秋白手中的剑缓缓淌下。 一剑毙命,来者,汹汹杀气。 如此出其不意,燕修神色慌乱:“你、你要干什么?” 姬秋白言简意赅:“我要你的命。”剑尖指天,声音掷地有声,一声令下,“杀。” 苏庄妃白了脸,几乎站不稳,片刻,血染南宫门。 午时将近,苏国公里里外外人山人海,百姓、官宦饮酒品食,吉时未到,正堂中,管弦奏起,歌舞尽兴。 普天同庆的日子,闻柒独乐,饮酒,吃食,占占身侧美人的便宜,她不亦乐乎。旁人眼红,愠恼,兜不住脸,看得也是目瞪口呆。能不呆么?看看秦六爷,又是喂食又是擦嘴,手把手伺候着某人。 “莫吃太多了,会积食。”秦宓拍着闻柒的背,将自己的杯子凑到闻柒嘴边,生怕她噎着。 闻柒大灌了一口清茶,抬头不经意扫了一眼:“他们怎么都不吃。” 吃?谁还吃得下,百官不是气饱了就是吓怕了,百姓不是看傻了就是惊呆了。 秦宓就着袖子给闻柒擦唇边的糕点屑,头都没抬:“爷不管。”舀了一勺汤凑过去,“闻柒,喝点汤。” 嘎吱!某王爷手上的筷子断成了两半,凌国公赶紧拉着。哦,还有某王爷,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冰山脸竟也有些松动了。 满堂宾客,哪一个不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权贵,唯有一人,处变不惊,大抵也只缘由他面具遮颜,瞧不清容颜罢了,倒是这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喝得跟酒似的。 那厢,闻柒舔了舔嗟来之食,皱眉,抱怨:“太甜。” “爷喜欢甜的。” “是吗?” 难怪长乐殿的伙食总是偏甜。 慢条斯理地,秦宓一勺一勺将甜汤喂进自己嘴里,唇,微微染了绯色。 美人就是美人,吃东西的样子也美呆了,闻柒就看呆了好一会儿,有点心痒,她总觉得她家美人嘴里的汤要诱人些,她想,要不要扑上去尝尝呢?要不要,要不要? 好吧,她是个靠谱的皇贵妃,她是个公众人物,摆正了神色,道:“本宫看众卿家都没什么胃口嘛。” 众卿家都停下了筷子。 闻柒小手一扬:“羞花,去将那些甜汤都端来给宓爷喝。” 宓爷笑了,欢喜地搂着闻柒的腰,也不顾百多双眼,凑到闻柒侧脸就亲。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众卿家恨不得戳翻各自跟前那没动过的甜汤,只是也就想想,一个个垂着眼,没吭声,当然,除了一人。 “咣!” 燕湘荀抬手就打翻了那蛊汤,一脸气急败坏地瞪着秦宓,若不是同席的凌国公拉着他,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闻柒只道了一个字:乖。然后继续,将一碗一碗的甜汤堆到宓爷跟前,献宝似的。 奸夫淫妇!燕湘荀恶狠狠地瞪,桌上,小白大人欢快地扭动,绕着桌上那蛊打翻的汤,垂涎欲滴,蛇信子舔地得欢快。 “那小白蛇是你的?”闻柒凑在秦宓耳边,旁若无人地亲昵。 “怎看出来的?” “那小畜生垂涎那甜汤的眼神跟看你时一模一样。”闻柒不爽,“很叫人心塞。”她一眼瞟过去,那小白蛇瑟缩了一下,舔了几口汤就往燕湘荀衣袍里扭。 说起那小畜生,闻柒不止一次看到它往长乐殿扭,不过每次,闻柒都将这位大人纤细苗条的身子打了个蝴蝶结给送回去。 物种差异已经阻挡不住某人翻滚的酸气了。 这就心塞了?还有更心塞的呢? “六爷。” 娇滴滴的嗓音,女子小挪莲步,面带娇嗔,妆容精致,额点朱砂,菱唇樱红,双眼含羞带切地望着秦宓。 草!花蝴蝶啊。 花蝴蝶款款走来,拂帕,欠身行礼:“小女子仰慕六爷多时,今日得缘一见,小女子以薄酒敬六爷一杯。”素手,持着酒杯,眸子痴痴相望,被那咫尺的绝世容颜蛊惑了心神。 仰慕?娘的!闻柒眸子也懒得一抬,随手扔了块吃食,一口下去:“嘎嘣!” 那吃食是软软的,这是磕牙的声音。 操丫的!牙疼了,闻柒小脸一皱:“咯着本宫的牙了。” 秦宓托着她的脸:“给爷看看。”心疼坏了。 不要脸!苏代曼眸中一抹阴厉一闪而逝,娇柔地轻唤了一声:“六爷。”微微俯身,端着酒杯凑近。 秦宓眉头蹙起,抿唇。 她家爷没耐心了,嗯,她也手痒:“本宫还坐着,谁给了你胆子站着。” 一句话落,指尖咬了一半的糕点掷出,随后便只闻一声尖叫,扑通一声苏代曼便跪在了地上,膝盖处的衣裙沾染上了糕点屑,污了一块。 这等力道,便是男子,也难以拿捏。胤荣皇贵妃,果然深不可测。 苏代曼白着脸,疼得直不起身子,正要恼羞成怒,苏国公眼明手快一把扯住苏代曼,躬身请罪:“娘娘息怒,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年幼?”闻柒反笑,喜怒不明,“这思慕男人都思慕到本宫这来了,怕是国公爷也留不了几日了,苏世子妃不过九岁尚且入国公府为妇,这代曼县主已经行过及笄礼,也该是出阁的时候了。” 苏国公面色一黑,并未接话。 闻柒,要出手了。 嗓音微提,不怒而威,她轻启菱唇:“传本宫旨,苏府四女,娴容淑德,仪礼之度堪当皇家之妃,特指婚常广王为正妃,择日成婚。” 太子被废,连带常广王被贬庶民,游手好闲的好色之徒,无疑是断了生路的废人。 这一旨赐婚,是惩治,是下马威,闻柒在告诉百官,告诉燕都闺中女子,她的人,不容觊觎。 满座,皆乱,唯秦宓,轻声笑了,这般容颜,更添风华。 如此二人,执手,怕是闹得天下不宁。面具下,萧亦莫牵起了唇,冷笑,倒是燕湘荀,出奇地沉默了。 足足半响,跪地的苏代曼才缓过神来,俏脸一点一点愤慨不甘:“我不——” 苏国公高声:“老臣领旨谢恩。”截断了苏代曼的话,跪地,遵旨。 这老狐狸,倒是精打细算,怕是盘算着今日不留活口吧。闻柒但笑不语。 苏代曼骄纵惯了,当下便口无遮拦了:“爹,常广王不过是个废人,女儿——” “放肆!” 闻柒一声大喝,苏代曼下意识一颤,闭嘴了。 “辱骂皇家王爷,论罪当斩。”懒懒嗓音,闻柒好似说笑。 苏国公高声:“娘娘恕罪。”苏代曼还欲张嘴,被苏国公狠狠一眼制止了。 闻柒轻叩案桌,漫不经心:“念你苏国公府大喜,本宫今日大赦,苏国公,你好自为之。” 今日过后,定一雪前耻!苏国公伏地,叩拜:“叩谢娘娘。”随即吩咐身边的侍从,“还不快把小姐带下去。”苏代曼站不起来,由着侍从抬走,终是没有胆子忤逆。 当然,她若有那个胆子,闻柒不介意给这大喜添点‘红妆’,她不爽着呢,窝进秦宓怀里,很怨尤:“爷,我好像积食了。” 秦宓搂着她,手覆在她腹上,轻轻地揉着,没积食的某人,舒坦得眯起了眼。 这时,国公府外高声传道:“新人到。” 午时已到,这大喜该闹起来了。 此时,南宫门外,血染红了宫门,一片肃杀。 黑衣护卫相继倒下,血腥淌了一地,杀戮,不死不休,沾血的剑越发逼近了,燕修已退无可退。 苏庄妃大喊:“住手!” 姬秋白微微睨了一眼,手中剑,并未停歇。 苏庄妃奋力挡在已经脱力的燕修身前,满脸纸白却强撑镇定:“姬苏两家一心,你到底受何人指使?” 姬秋白动作微顿,只道:“苏南天。” “你胡说!”庄妃大喊。 姬秋白神色淡漠:“苏家藏污纳垢的底细他尽知,岂能留下后患。” 斩草除根,好狠的手段呢。 “挑拨离间,本宫一句都不信。”苏家……怎么会是苏家,她与燕修都是苏家的人,甚至有剪不断的血亲,她大吼,“我不信,绝不!” 她摇摇晃晃,瘫软在地,身后燕修蓦然睁大了瞳孔,剑影一闪,一声刺响—— “铿锵!” 头颅落地,血溅三尺,沾染上了庄妃衣衫,瞬间腥红爬满。 “不——” 她嘶吼,歇斯底里,脚边,那头颅汩汩流血,一双眼,还未瞑目,正对着她,她身子仿若被钉住,僵硬麻木得动不了,缓缓抬起手,剧烈地颤抖,嚅动唇齿;“表、表哥……”不知不觉,潸然泪下,滚烫地泪砸在了手背。 满地尸体,唯有她活着,那些罪魁祸首收起剑,面无表情地转身。她重重坠地,双手撑地,摸到了一手的血,还是温热的,眸中温度一点一点褪去,木讷地抬头,嘶哑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艰涩地吐出:“告诉我,到底是谁?”她声嘶力竭,“是谁?” 姬秋白脚步微顿,掌中落下薄薄的纸张,启步,远去。 庄妃无力站起,一点一点往前爬,蹭过一路的血痕,她双手颤抖,那薄薄的一张纸,似有千斤重,她几乎抬不起。 只一眼,纸张落地,落在了血泊里。 庄妃瘫倒在地,轻笑着:“呵、呵。”眼角,一滴一滴,温热的泪坠地,融进血里,她呢喃,“姬家,苏家,你们真狠,真狠呢。” “哈哈哈……”庄妃大笑。 地上,那染红的纸上只有七个字:午时,南宫门外,杀…… 那是苏国公的笔记,是她兄长苏国公的字迹呢,只是她忘了,今日之行,还有一人知,她忘了,忘了揣度那个从来都没有章法、狡猾成性的女子,忘了所有,只记得疯狂大笑,只记得那年百花诞上,男子对她温柔地笑。 他问:“你是谁?” 她浅笑嫣然:“南蓉,燕都苏府。” 男子轻念:“家雁南飞花蓉谢,不识旧时模样。”男子道,“是我,燕修。” 那首诗,藏着她的名字,那时,他还未封王,还是个翩翩公子。一去二十年,物是人非,再也寻不回当年那个温柔念诗的男子了,她爱的人已冰冷了血液。 “哈哈哈哈……” 空荡的南宫门,久久回荡着女子癫狂的大笑。 同一席天,苏国公府,敲锣打鼓,鞭炮声声以贺大喜,红妆铺了一地。 “主子,南宫门外大乱已平。”叶九伏在闻柒耳边。 闻柒窝在秦宓怀里,放下茶杯,眸子轻抬,那边,礼官高呼:“礼成,送入洞房。” 这好戏,入幕了。 第四十三章 闻柒窝在秦宓怀里,放下茶杯,眸子轻抬,那边,礼官高呼:“礼成,送入洞房。” 这好戏,入幕了。 “爷,要开始了呢。”闻柒偎着秦宓伸了个懒腰。 秦宓搂进她的腰:“莫要离开爷身边。” 闻柒笑颜:“会万无一失的。” 秦宓固执地抱着她:“爷不放心你。”明知道,她一腔的诡计,却免不去牵肠挂肚,“还是爷抱着你安全。” 时而,秦宓固执得像个孩子,又如此患得患失。 闻柒乖巧地点头:“不用离开,有人送上门来了。” 苏国公断臂垂着,一手执着酒盏,身后,苏代衍一身喜服随着,朝着首座走来。 “今日犬子大喜,老臣以薄酒相敬娘娘一杯。” 闻柒睃了一眼那酒盏,紫玉鸳鸯壶,好大的手笔呢。闻柒笑盈盈起身:“苏国公客气。” “还不快给娘娘斟酒。” 苏代衍闻言,脸色微变,缓缓上前,执过那紫玉酒盏,手,微微颤颤,酒洒了苏国公满手。 “不过一杯酒,苏世子怎这般惶恐不安。” 闻柒邪邪一句,好似玩笑,苏代衍手一抖,猛地抬头,满头的汗,支支吾吾语不成句:“我、我……” 小样,在姑奶奶面前做贼呢,心虚成这样! 闻柒笑得愈发慈眉善目:“瞧把世子吓的,难不成是穿肠毒药?” 苏代衍腿一软,再也不敢抬头了。 闻柒笑出了声。 苏国公连忙打圆场,点头哈腰:“娘娘说笑了。”回头,呵斥苏代衍,“你这混账,怎连杯酒都斟不好。”一把夺过了酒盏,苏国公赔笑,“良辰*在即,犬子心念难静,让娘娘见笑了。” 闻柒摆摆手:“无碍,既然世子这般惦念那房中新人,本宫若再扰人美事儿未免不通情理,那这酒本宫便与国公爷慢饮,也省得苏世子误了洞房花烛惹得新娘子不高兴。” 峰回路转,苏代衍长嘘一口气。 苏国公连说:“老夫却之不恭。”回头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进去!” 苏代衍如临大赦。 “娘娘请。” 紫玉鸳鸯壶,一盏,两分,苏国公奉上一杯,手持一杯。 闻柒接过,微微抬手:“恭喜,愿苏国公年年有今朝。” 仰头,她尽饮。秦宓起身,将她搂进怀中,指尖,探上女子宽袖中,细细把脉。 苏国公眸掠亮光,爽快地饮尽,道:“托娘娘洪福。”酒尽,苏国公扬手,朝地重重一砸—— “砰!” 酒杯尽碎,随即,铿锵一声,刀剑出鞘,破门而入,来势汹汹杀气腾腾。 两千便衣伏兵,五千迎亲禁卫,这一屋子的狗,都出来了呢。 顿时,满屋宾客大乱阵脚,百姓乱窜,翻天覆地般乱,唯有闻柒,她靠着身侧男子,不过抬抬眼皮,语气依旧懒谩:“本宫没看明白,苏国公可否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苏国公退后三步,身侧禁军相护,一声重哼,他忽而狞笑:“今日老夫便要你的命。” 宾客望去,面露慌色,便是天家两位王爷,也神色沉凝地看闻柒,她倒笑吟吟的:“要本宫的命?”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往秦宓怀里一躺,抬抬眉眼,“苏国公可是要忤逆叛乱?” 苏国公提声,字字如雷贯耳,响彻满堂:“闻氏皇贵妃魅惑君主,残害忠良,把持朝政,废常德前太子,摄政大燕,乱我朝纲,当诛!今,本国公为民除害,伐佞妃,以扬我大燕之国威。” 听听,这戏长的真好。闻柒轻笑出声:“哦?你确定?” 苏国公突然一噎,竟莫名战栗了一下,眼前女子笑颜如花,缓缓起身,逼近,她不慌不忙:“当着大燕百官、当着本宫的臣子臣民之面,本宫再问你一遍,”话音一转,沉厉,“你苏国公府可是要造反?这当斩之罪可是要坐实?” 她近,苏国公腿微颤,连退三步,脸色微白,额上尽是豆大的汗,强作镇定,道:“听令,闻柒佞妃,杀!” 这叛乱知罪啊,坐实了呢。闻柒眸子一眯,晕开了笑纹。 一声令下,刀剑逼近,骤,大乱。 “啊——” “救命啊!” “快走了!” “别杀我。” “……” 叶九高呼:“保护主子!” 剑风袭来,程大等人严阵以待,防守,首座之上,某人醉卧美人怀,饮酒作乐,不亦乐乎。 七千人马,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越发逼近,血腥渐浓,绸布染红。 内堂,鎏金花烛高照,青烟冉冉,绯红的纱帐来回摇荡,嘎吱一声,门开,铺面而来的熏香,魅人。 镶珠龙凤彩灯照着,男子脚步急促,反手将门关上,唤道:“小美人。” 脚步虚浮,神情急色,洞房花烛,苏世子倒是等急了,搓着手,张望着床榻:“小爷的美人。” 红烛太亮,似乎晃了眼,熏香浓烈,苏世子微微晃晃头,朝着床榻走去,红纱落下,见佳人站在床边。 “小美人在哪呢?” 苏代衍张开手,正要抱满怀,床边女子不动声色地闪身,拂身:“给苏世子见礼。” 苏代衍擦擦晃花的眼,眼前女子一身异服:“世子妃在床上,候着世子久时了。” 女子,正是皇贵妃赏赐的南疆秀女,不是两个吗?还有一个呢?苏代衍晕乎乎,挥挥手:“出去。”整个人晕乎乎,跌跌撞撞朝着床头倒去,一双浑浊的眼越发混沌,却冒着绿光,盯着纱幔里若隐若现的身影。 女子行了个礼,后退:“皇贵妃娘娘还有句话让奴婢交代给世子爷。”走到案桌边,斟酒一杯,递出,“娘娘赏赐,世子爷莫辜负了恩泽。” 苏世子面露烦躁,摇摇头,眼前一晃一晃的,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了,下去下去,误了本世子的好事,你担待得起吗?”接过酒就喝,倒头,躺进榻上。 异装女子微笑:“良宵苦短,世子好生珍惜,奴婢告退。”转身,关门,落锁。 红烛亮着,女子在外,撕了脸上的面具,可不正是叶十。屋中,传出男人猴急的声音:“美人娘子,爷来了。” 里面,红纱撩起,床榻间,一名女子双目瞪大,一脸惶恐,张嘴,却发不出声,眼,慢慢爬上阴狠愤慨。 一声淫笑,男子猛地扑上去,扒开女子的衣服…… 女子撇开眼,红烛摇晃,照亮了女子的面容,哪里是九岁的姬家小姐,那容颜…… 淳安郡主,燕凤锦。 一对鎏金花烛,一壶合意酒,两者齐备,催情,迷幻,这苏世子安能看清新人? 闻氏皇贵妃的贺礼,能乱收吗? 堂外,正是杀气凛然,血色蔓延。 七千人马视死如归,一波又一波,尸体踏着尸体,不死不休。 满堂宾客,逃得逃,躲得躲,皆明哲保身,唯天家两位王爷红着眼,跃跃欲试,西启太子神色难辨,自饮。 然,闻柒依旧那般姿态,懒懒地,吃着桌前的糕点,偶尔,往身侧男子嘴里喂一块。 苏国公于七千人马之后,大喊:“闻柒,今天老夫要你死。”断手隐隐作疼,他一腔忿恨,只待发泄。 闻柒轻哼了一声:“本宫的命贵着呢,你要得起吗?”拈了块糕点,咬了一口,皱眉,太甜,不喜,塞进秦宓嘴里。 瞧瞧,多没丢命的自觉。 苏国公眸色一厉:“四面逼近,围攻,你们给我一起上!取下闻柒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封王侯将相。” 哟,这土豪,叼炸天啊。闻柒但笑不语,身侧秦宓却皱眉,抬手—— 闻柒扯住他的袖子:“爷,别这么快弄死了,我还没玩够呢。” 闻柒,不喜欢给人痛快,她会不痛快的。 秦宓点头:“嗯。”执着闻柒的手,微微带起,松开—— 手中糕点出,直直砸向苏国公。 “啊!” 一声惨叫,苏国公抱着右臂痛倒在地。 可怜啊,两只手这下对称了,都报废了。闻柒一眼担忧,摇头同情,拿起勺子,给秦宓喂了甜汤,道了一字‘乖’。 苏国公痛得满身抽搐,靠着案桌,撕裂一般大喊:“给我杀,给我杀,杀了闻柒!” 死士,逼近,刀剑无眼,血淌满地,程大等人早已杀红了眼,不过几人严阵御敌,四面八方,七千人却无孔不入。 身后,箭矢森冷。暗箭伤人,难防。 萧亦莫杯中酒微微洒出,燕孝钰冷面骤变,只闻一声大吼:“闻柒,小心!” 此乃燕湘荀,满脸惊慌,站起,二话不说,提起剑就往外扑,身边凌国公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燕湘荀眼红:“救驾!” 凌国公死死拽住,不放手:“不用,你看着好了,闻柒死不了。” 燕湘荀回头就大吼:“万一死了怎么办?” 死了造福大燕! 凌国公咽回去,换了个语气:“她狡猾着呢。”看着那七千人,凌国公摇头,“苏家怕是在今天要走到头了。”凌国公感慨,手上一松,抬眼,就见燕湘荀没头没脑就往死士堆里扎。 凌国公急了:“诶,你——”瞅见那外孙不要命地往里闯,凌国公赶紧招呼身边的护卫,“快去,保护王爷。” “是!” 那边,暗箭逼近,—— “闻柒!” “闻柒!” 这两声,是谁?太乱了,谁分得清。 秦宓一眼睃过侧首座的两人,眉头微蹙,抱着怀里的女子一转,徒手,白衣翩翩,衣袂交缠,缓缓落下,他接住那淬毒的剑,将怀中女子放在身后,指尖轻弹,箭出—— 那射箭之人,绝倒,口吐黑血。 “咣!” 案桌带动,瓷碗碎了一地,闻柒抬脚一踢,反手接住一块碎瓷片,手握,俯身,踩着一地茶渍,滑出数步,一步数个,指尖骤然染血,一个一个脖子,骨裂了…… 一块碎瓷片,一双素手,血淌红绸,尸体成堆,这便是闻柒的手段。 燕湘荀愣住,死死盯着闻柒的指尖,血淌满地,这女人,真狠,身后,有人提刀,顿是刀光剑影,刺眼—— “闪开!” 一声大喊,闻柒一脚就踢过去。 燕湘荀右腿一疼,一软,单脚跪地,那刀尖正好擦过肩膀,他吐气,好险。 “嗯!” 一声闷哼,燕湘荀两膝盖都着地了。闻柒又来一脚,踢得狠啊。 “你干什么还踢我?”燕湘荀顾不上疼,爬起来,提刀就砍,还不忘瞪着闻柒。 闻柒抬手,割了一个人的咽喉,她恶狠狠:“你想死,我成全你啊。” 燕湘荀冷哼,一路杀到闻柒身边去。 闻柒脚痒,想再补上几脚:“你过来干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 “本王愿意!”燕湘荀砍人砍得起。 闻柒瞧了一眼自家男人,靠,谁弄破他衣服了,都不美了,妈蛋。一脚踢起脚边的桌子——咣当! 砸死一堆人。 燕湘荀惊呆了。 “看什么看。”闻柒一嗓子过去,“不想死赶紧砍,这倒霉孩子,净不让人省心。” 背后,箭矢又袭来。 燕湘荀踏着地上的尸体跃到闻柒身侧,面色沉冷:“退到后面去。”整个人挡在闻柒身后。 “你滚回去!”虚晃一脚过去,闻柒白眼过去,“你挡着本宫老娘杀人了。” 燕湘荀脸红脖子粗地喊:“本王让你后退!” 哟呵,这兔崽子。 “不听你老娘的话是吧?”眉毛一挑,闻柒哼了句,“丫的,非得让老娘动手。” 说完,一掌劈下去,那手劲儿真狠!燕湘荀眼一翻,就倒了。 闻柒拍拍手:“还不把你家王爷抬回去。” 护卫目瞪口呆,半天反应过来,赶紧抬人。 “等等。”闻柒吩咐,“绑到桌子底下去。” 护卫们了解:皇贵妃娘娘还是挺护着王爷的。 这话幸好没说出来,不然闻柒一人赏一脚,才赐一句:老娘不想棺材不够! 闻柒一块瓷片,扎进一人咽喉,转身,没忍住:“操丫的!” 背后,燕孝钰提剑,一剑刺进人腹,他问:“可受伤。” 这是玩她吗?闻柒头疼:“靠,刚弄走一个又来一个,都是刚才吃饱了撑的?” 闻柒转身,眼不见为净。 忽然腰间一紧,鼻尖微微龙涎香,极好闻,秦宓拂了拂她脸上的血渍:“现在抱着爷,不许再松手,人爷来杀就够了。” 他就是不放心,得时时刻刻抱着才放心,财狼虎豹,惦记他家猫儿的太多。 秦宓皱眉,抱着闻柒,踮脚便跃起,白衫飞扬,竟是风华夺目。 闻柒搂着秦宓的脖子,看了一眼燕孝钰:“他怎么办?”奇怪,这男人做什么一脸忧伤? 秦宓捧着闻柒的脸就往怀里按:“你是爷的女人,不能管别人。” 闻柒蹭着他直笑。 那边,燕孝钰眸子越发暗凉。 血色依旧,满屋尸体,慎人。 这戏,又一幕了。 僵持不下,七千人马,便是不伤,闻柒等人也要累死,必有援兵。萧亦莫敛眸,忽明忽暗,抬手,酒杯出。 随后,苏国公道:“闻柒!你逃不了了,今日老夫便要你留下你的项上人头。” 她脚踩案桌,站在秦宓身侧,她一脚,直接踢断敌人咽喉骨,抬眸望去:“哦?你可以试试,本宫好奇得紧,你倒是怎么取本宫的项上人头。” 苏国公双手无力垂落,脸色因疼痛而苍白:“你以为单凭你几人之力走得出老夫的天罗地网吗?” “几人之力?”闻柒反笑,“谁告诉你本宫就只有几人了?” 苏国公神色微慌,似试探:“援军吗?” 闻柒不可置否,继续落脚,一脚一个,专踢咽喉。 “哈哈哈……”苏国公一声讥诮的大笑,“恐怕都没有命来了,放心,等你到了黄泉路上便可以看见他们了。” 闻柒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动动唇:“苏国公府外三里,伏兵五万,午时一刻,诛本宫一万禁卫军,螳螂捕蝉、一劳永逸,可是如此?” 黄雀在后,截断后路,这是苏国公的计划。他大惊:“你怎么知道?” 嘎吱!又一咽喉骨,闻柒哼哼,踢得腿疼,干脆靠近秦宓怀里,懒得动了。 ------题外话------ 今天回来得晚,明天捉虫 第四十四章 “你怎么知道?” 嘎吱!又断一咽喉骨,闻柒哼哼,踢得腿疼,干脆靠近秦宓怀里,懒得动了,嘴角一翘:“你猜。” “你知道又如何,即便你手握重兵,却远在天边,难解近火,燕都之内你可调用的禁卫军,不过一万,今日,你必死无疑。”苏国公森森一笑,“老夫劝你别再垂死挣扎,你若束手就擒,或许老夫还能留你个全尸。” 全尸?嘿,这老东西不想要全尸了。 闻柒好似未闻,懒谩得很:“投毒在先,刺杀在后,断本宫退路,这三箭齐发,主意不错。”半弦月般的眸子弯弯挑起,睨眼微冷,“如此天衣无缝,不知道是谁在出谋划策?” “你——”苏国公大惊,竟战栗不已,“你,你知道?” 一分不差,料事如神,闻柒,简直聪慧得可怕。既全在她掌握,为何……苏国公狠狠一颤,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七千死士,竟也一步不敢再动。 “别怕,怕什么?本宫的项上人头不要了?”跳下桌子,闻柒一手抱着肩,另一手耍着那死士的刀刃,对着刀刃刮了刮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那出谋划策之人有没有告诉你,本宫狡猾成性,定另留有退路?”眸子微微一抬,一眼睥睨,那人面具下的眸子,微微沉下。 闻柒笑了笑,低眸,继续刮指甲。 一步一步,皆在她掌心,攻心攻计,竟毫无差错。 苏国公眉头一跳,青筋横亘:“你危言耸听!哼,闻柒,即便有退路又如——” “嗯,既然那出谋划策之人猜到了本宫另有退路,”她缓缓截断苏国公的话,想了想,“那是不是也给你留了应对之策?”眼角邪肆挑起,她蹙着眉,思忖,“是什么呢?” 苏国公下意识望向面具之人。 她问:“姬国公吗?” 苏国公大退一步,几乎站不稳脚。这个女子,何等精明,何等精明!投毒,刺杀,断其后路,甚至连防患未然的退路都被她算得不差分毫,天下谋略者数不尽数,谁能敌她一分。 苏国公大笑:“一分不差,全中。只是精明又如何,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有命出去?” 闻柒似笑,调侃:“那本宫可得记得今天这个重要日子。”笑着揶揄,“是忌日呢。” 百转千回的尾音一落,忽而大响,一声钟鸣般,撞开了苏国公的大门。 瑟缩各处的众人抬眼,望去,姬老国公一身戎装,白发下,目光矍铄,身后,是千军万马。 这迟到的亲家公,可算是来了。 苏国公呼喊,满眼兴奋的青光:“来了来了!” 来了,苏国公的退路呢。七千死士,另有姬国公千军万马,闻柒便是留有退路,也插翅难飞。内堂不少人长舒一口气,苏国公更是粗着脖子大喝:“闻柒,你死期将至,哈哈哈,死期将至了。” 祸害遗千年,这老头没听过? “是吗?”素手指着那骤现的人马,闻柒好意提醒着,“那你睁开眼好好看看,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苏国公微愣。 忽而,姬国公双膝跪地,高呼:“娘娘恕罪,老臣救驾来迟。” 顿时,满座死寂,唯秦宓,浅浅笑了,望着女子,眸中柔和,尽是她的影子。 苏国公瞳孔放大,满布血丝,指尖颤抖横向姬国公:“你、你……” 一招,反败为胜。闻柒啊,开始收网了。 闻柒抬手,下一瞬,七千死士,被重重包围,望了一眼身后的秦宓,她浅笑片刻,缓缓走下台阶,长裙拖出长长血迹,走近。 苏国公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抬眸,女子清冷的眸,睥睨:“你以为本宫的后路是什么?”她笑问,“龙虎令吗?” 一万禁军被困,燕都之内,她唯一的依仗,唯有龙虎令,然…… 闻柒摇头:“猜错了呢。”提着裙子,微微俯身,她一脚踏在苏国公衣上,将绣鞋的血渍擦拭干净,才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你们这群畜生,本宫还嫌脏了手呢。” 苏国公呆滞,满头冷汗。 闻柒一脚踢开苏国公儒衫,皱眉:“越擦越脏,尼玛!”转头,眸子冷冷,“姬国公,你说这忤逆叛乱之徒,该当何罪?” 姬老国公面色无异,只道:“当诛。” 两个字,掷地有声,杀气森然,内堂之中,一片寂静。 “姬国公!”苏国公骤然大呼,双臂尽断,趴伏在地,满头爆出的青筋狰狞,“你竟然倒戈,你这叛徒!你们联起手来算计老夫?” 姬老国公后退三步,一言不发。 “你,你们——” 闻柒一脚踢过去,笑盈盈地说:“老人家,别太天真了,世上怎会有永远的朋友,你三箭齐发、狼狈为奸,本宫又怎能不多谋几条生路,本宫自然也要还你三箭齐反、倒戈相向。”她摩挲着下巴,沉思着片刻,问苏国公,“其一龙虎令,其二姬国公,知道本宫还有一条退路是什么吗?” 苏国公呆愣。忽而—— “噗!” 一口血,汹涌喷出,染湿了苏国公衣衫,唇齿间汩汩流血,微微泛黑。 闻柒的退路……投毒,那本该她饮下的毒,下了苏国公的肚子。 一步一步,她算计得分毫不错,这账,一笔一笔算,她怎能亏了。 苏国公捂着胸口,开口便是大口大口的黑血涌出:“你,你……” 闻柒一笑,无害烂漫极了:“无色无味的穿肠毒药,苏国公可喜欢?”眸子望向面具之人,眸光越发狡邪如狐狸。 面具下,萧亦莫唇边竟牵了一抹笑。 “为、为——”血,不止,苏国公眸子浑浊,渐进,没了焦距。 闻柒接过话,细声细气地:“为何吗?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那紫玉鸳鸯壶出自本宫之手,便是那毒药,还是本宫赏的呢。”闻柒轻笑出声,“呵,老人家,你可真天真。” 这女人,真狠毒呢。燕孝钰擦拭着手中的剑,摇头失笑。 “闻、闻柒……”抬手,苏国公双目充血,一地黑血,映在眸中。 “有什么遗言,说吧。” 一字一句吐出的都是黑血,他哽塞:“你、你不得……不得,好死。”话落,眼皮垂下,气若游丝,嘴角淌血。 秦宓眸子骤冷,抬眸,却映出闻柒懒懒的笑,他满脸冷意,渐进暖了眸,她的女人,他给得起天下,任她翻覆。 闻柒蹲下,摇头不已:“不得好死?只是可惜了,今日死无全尸的,可是你。”起身,嗓音骤高,于百官之前,字字绕梁,“苏国公忤逆反叛、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处凌迟极刑,念今日新人大喜,本宫大赦天下,免九族死罪终生软禁,苏世子夫妇贬为官奴,流放金洲,永世不得入燕都。另,苏家之女本许常广王正妃,因待罪之身,充军妓。” 呼! 几句话,百年世家,永无翻身之地,妇人心最毒,也不过此。多狠,天下皆知,只是谁人敢置词,闻柒,犯者,死不足矣。 百官跪地,只道:“皇贵妃娘娘圣明。” 凌迟处死,杀一儆百。 “你——你——”双目撑开,死死睁着,忽而,断臂垂下…… 人死,难瞑目,一生权贵,死后一潭血,一道极刑,如此惨烈,自此,大燕苏国公府,落殁。 大燕百官,谁能不自危。 秦宓只笑,他家猫儿,爪子很厉。 那边,闻柒叹息不已:“这就去了?还没行刑呢。”摇摇头,眸子一转,“姬国公,你与苏国公相识三十载,本宫特允你代为行刑,送他最后一程。” 这凌迟的极刑,死,亦难逃。 狠呐,这权倾天下的女子,太狠。百官都摇头。 姬老国公道:“老臣遵旨。” 起身,闻柒抬眸:“你们呢?”笑问,“是死?是降?” 她一眼,笑靥如花,七千死士,皆面色惨白,闻氏谈笑间,全是杀机。 领头死士弃剑,双膝跪地,高声道:“降!” 而后,七千死士弃械投降,重重跪地,降:“尔等有罪,请娘娘责罚。” 闻柒满意地点头,托着下巴寻思:“有罪啊,是该罚。”笑意骤然一收,清泠嗓音冷了,道,“明日午时斩首示众,一个不留。” 七千人,目瞪口呆,呼吸一滞。 她问是死是降?降,亦是死。这位皇贵妃娘娘的心思,难测,绝狠。 “娘娘不可!” 一声高呼,乃,御史大夫。 而后,相继有众多官员跪地,齐声高呼:“娘娘三思。” 闻柒挑挑眸,不语。 大理寺卿道:“将帅之过,不袭士卒,娘娘,大燕仁治天下,万不可滥杀啊。” “本宫给过他们生还的机会了。” “娘娘何意?” 佞妃心思,难以揣度。 闻柒甚是可惜:“他们怎就轻易降了,便是反抗一招,本宫也定留一寸生机。如此弃械投降的士卒,本宫不缺,便是滥杀,也好过他日这般背叛本宫。” 毫无章法,生死皆由她。百官哑口无言,这等心思,深得可怖。 闻柒笑问:“仁治天下?” 大理寺卿一愣,眼皮一跳,脑门冒汗了。 “大理寺卿大人,”闻柒好意提醒,言语和善得很,“这大燕,早便不是炎帝在治。” 仁治天下,乃炎帝所倡,闻氏执政,素来血雨腥风。一语,惊恐众人。 大理寺卿叩首,声颤不已:“微臣知罪。” “都平身吧。” 百官呼气,心依旧忐忑不定,这项上人头,在闻氏这挂不稳当。 “另,传本宫之旨,今日之乱,安然逃脱者,贬其官职,以庶民之礼而待。”嗯,秋后算账……眸子流动,闻柒微顿,又道,“姬国公救驾有功,特封一等镇国公,赐封地乾、陵两州,世袭公爵之位。” 一等镇国公…… 明升暗降,高啊,实在是高。谁不知道,那乾、陵两州荒芜人烟,远离燕都,便是那鸟儿,也懒得下蛋,爵位世袭,何时是个头…… 姬国公垂首,完好的那只手臂下,指尖掐进了肉里,满脸阴沉,久久不言。 “国公爷可是有异议?”闻柒笑着询问。 异议?敢吗?这苏国公,怕是有把柄被抓了,先是倒戈相向,又贬官交权,闻柒既已出手,怎会留后路。 姬老国公深深弓腰,一字,一顿:“臣,接、旨。” 真乖!闻柒捋捋头发,回头:“爷,戏唱完了。” 血雨腥风,朝堂颠覆,在她眼里,竟只是一出戏,当真猖狂! 秦宓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擦了擦她沾了星点血迹的小脸:“可玩够了?” 至始至终,他不曾出手,这大燕,是她的天下,她玩得起,他便由着她。 “还继续吗?”秦宓问。 他想,今日她便是要毁了这大燕,他也惯着她。 闻柒摇头,揉揉腰,捶捶背:“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百官冷汗直流。 瞧,这人兴风作浪还嫌累。 秦宓有些心疼,抚着她的腰,轻揉:“我们回去。” “听我家爷的。” 转身,相携而去,并肩,白衣缠绕,隐约血腥竟像晕开的花纹,于万人之前,他将她抱进怀里。 几步之后,闻柒脚下一顿,未转头,侧眸微转:“听说这面具下的容颜其丑无比,本宫好奇得紧呢。” 萧亦莫沉默,须臾,他唤:“闻柒。” 这一声,如此熟稔。 闻柒笑了:“萧太子,你露馅了呢。” 面具之下,容颜惨白,萧亦莫洒了掌中的酒。 闻柒转身,对着秦宓咧嘴一笑:“爷,腿软了,你背我。” 第四十五章 闻柒转身,对着秦宓咧嘴一笑:“爷,腿软了,你背我。” 几分娇嗔,几分俏皮,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大赦天下的气度,此话一出,惹得在场百官一个一个都红了眼。 敢问娘娘,世俗呢?礼法呢?妇道呢? 众卿埋头,你瞅我,我瞟你,再一起瞧六爷。 秦六爷拂了拂某人的脸,二话不说,半蹲在女子身侧。 “这、这——” “诶!” “你说……” 嘀嘀咕咕一番,谁也不敢说,脑袋要紧,眼睁睁看着某有夫之妇爬上了六爷的背。只叹息:这妖孽,祸害人啊。 这时,妖孽忽然来上一句:“起驾。” 百官腿一抖,抹汗:娘哟,这娘娘好大的架子啊。六爷,可不能纵容。 秦宓缓缓启唇:“等等。” 爷就是爷,哪能由着她。 闻柒秀眉一拧,瞬间心情不美丽了,勾住秦宓的脖子,很想问爷一件事:还想不想侍寝了。 算了,她是正经人家,不扯闺房话。 转身,秦宓微微抬手,掌间,似风拂出,下一瞬—— “噗!” 血气喷涌,绝倒,乃长林太尉。 一招,不,甚至看不出招数,秦宓要了那人的命。 谁说,最狠莫过闻柒,这秦六爷,又能心慈手软多少。顿时,人人自危,呼吸滞住。 他只言:“辱她者,死。”话落,背上乱动的女子难得安分了,眉开眼笑着。 “闻柒,回去。” “嗯。” 转身,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白色的衣角在斜晖后,缠缠绕绕。 屋中,长林太尉的尸体身侧的两位大人重重一跌,虚软在地,出了一背的冷汗,几乎脱力。 “到底怎么回事?” “六爷怎下如此狠手?” 那地上喘着粗气的官员抚着心口,嗓子眼还提着:“常林大人刚才小声道了句妖孽。” 众人大汗淋漓,回不过神来。刚才多少人在心里骂了那两字,多少人脑袋晃了晃,就差一只腿也迈进棺材。 只是谁说不是妖孽呢,便是秦六爷也没逃过不是吗? 已近黄昏,燕都街上少有人烟,满地红绸还未来得撤去,欢庆的红色惹眼,可知,苏国公府将大丧? 微光洒下,重叠的一对暗影落在红绸上,安静极了。 “闻柒。” 秦宓唤了一声,她并未应,乖顺地趴在他背上,头一歪,倒是听话得紧。 “乖。”秦宓轻轻摇晃背上的人儿,温言细语地哄她,“莫睡了,会受凉。” 闻柒这才抬起脑袋:“没睡,我在想,”眸子一转,哪里有半分惺忪,清澈灵动,“怎么斩草除根。” 这一路,难得安静,竟是在想这个。今日,她大概还没玩够,也是,夜长梦多的事闻柒不干,斩草除根才是美德,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秦宓浅笑:“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这法子,闻柒甚喜欢,她骨溜溜就爬下秦宓的背,寻着眸望去:“如何借?” 瞧,多迫不及待。 秦宓拉着她的手,缓缓踏过地上红绸:“金洲通乾、陵两州,皆需借道长白峰。” 闻柒挑眉一想,在流放途中的苏世子遇上了去乾陵上任的镇国公,呵,仇人相见,不死一个两个,多不正常。 闻柒托着下巴,奸笑:“我家爷,越来越奸诈了。” 秦宓揽着她:“随你。” 狼狈为奸有木有?同流合污有木有?为虎作伥有木有?闻柒很没有自觉,甚是洋洋得意,一把抱住秦宓:“嫁鸡随鸡,妇唱夫随。”眨巴眨巴眼,竖起大拇指,闻柒愤青,“干得好,再接再厉!” 哟,能谦虚点不? 秦宓笑,微微俯身,凑近她,细细地看,靠得极近,他低头,唇便能落在闻柒唇上。 送上门的美人,闻柒牙齿痒了。 咕噜!某人大大吞了一口口水,不淡定地猛眨眼:“爷这是?”苍天在上,她绝对没有邪恶,是爷的姿势太不纯洁了。 爷说:“闻柒,亲。” 咕噜! 闻柒差点被口水呛到,那厚脸皮也经不住发烫了,她家爷啊,不仅越来越奸诈了,还越来越十九禁了。 诶哟,要命啊。 闻柒hold住,绷住脸,装淡定装得快蛋碎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爷。” 眼下,月华初上,人烟稀少,此时,怕是她,早被迷了眼。 “大燕皇贵妃是北沧的,是爷的。”他俯身,吻落唇边,细细描摹,只含糊道,“最好天下皆知。” 他微微一笑,融在她唇齿间,眸底,一泓温润,映着闻柒的样子,美,不可方物。 闻柒不动,由着秦宓轻轻摩挲着,笑:“爷,你越来越任性了。” 她说完,探出了舌头,任性地开始各种作乱,各种上下其手。 任性?兴许也是随了她。只是,闻柒想,这张脸,还要看多少眼,才能免去那如惊鸿一瞥般的惊艳。 一轮上弦月刚升起,半满,弯弯的,像极了女子的笑眼,这般月色,柔和。 这夜,苏国公府森冷。 百官散尽,留姬老国公善后,闻柒不过离开片刻,姬老国公众忍不住劈碎了案桌,身子一晃,几欲跌倒。 门外,姬成鄞领兵姗姗来迟,连喊:“父亲!” 白发凌乱,姬老国公神色颓败。 “您怎么样了?” 老人好似自言自语:“一等镇国公……”大笑,“好你只狐狸!” 这大燕的狐狸,指的自然是闻家那一只。 姬成鄞急眼,搀扶着姬老国公:“父亲,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您会任凭那妖妇驱使?” 姬老国公重重一叹,道了八个字:“卖国通敌,罪诛九族。” 蛇打三寸,闻柒专拿捏人软处。 姬成鄞大惊失色:“闻柒怎会知道?” 三日前,西启两万人马入境大燕,便是姬成鄞放行,才短短三日,便是边关到大燕的消息也要数日,闻柒竟然知道。闻柒的手,未免太长、太快。 姬老国公只是冷哼着:“一个秦宓,一个闻柒,如何能不知。” “父亲,既然闻柒知道此事,更不能留她这个后患,父亲为何不破釜沉舟,我们先下手为强,死人是不能开口的,置之死地便是后生。” 姬家养出的人,哪一个不狠,只是这姬成鄞,有勇无谋。 姬老国公呵斥:“置之死地?”轻嗤一声,“若今日不降,明日凌迟处死的便不仅一个苏国公,我们姬家也得跟着陪葬。” “怎么会?” 姬老国公起身,望着窗外的天:“一令龙虎号天下,这大燕的兵权、大燕的朝政、甚至整个大燕,早便由闻柒握着,若闻柒破釜沉舟,你以为还能给我们姬家留活路?苏南天便是例子。” 姬成鄞如当头棒喝,脸色大变:“那萧太子呢?” 冷哼,姬老国公矍铄的眸子沉了沉:“是敌是友,尚不得知,今日苏国公府外,他两万人马相借苏国公,对闻柒一万,却只守不攻,这三箭齐发,他筹谋精准,却意不在闻柒的命。” 今日之乱,西启太子宁舍两万人马,却坐实了姬家卖国通敌之罪,便是苏家之祸也少不得推波助澜,唯闻柒大获全胜,是敌?是友?无从得知。 姬老国公微微顿了顿,才道:“他对闻柒,毫无杀心。” “那怎么办?” 闻老国公摇头,沉吟着。久久,叹息:“皇帝,九章王,苏国公……”失神,失色,喃喃道,“下一个,便是姬家。” 一个闻柒,逃无可逃…… 月上柳梢,依旧半圆,这夜,星子点点,明日怕是个晴朗天,许是因着苏家横祸,燕都格外沉寂。 华清宫里,男子背手依窗站着,烛火照着案桌,映得桌上白色的面具冰冷。 门外,脚步近了。 “主子,城门严守,我们的人出不去。” 此人为西启第一将军,萧敬,正是萧亦莫麾下大将。 男子似乎恍惚了一下,半响才呢喃了句:“这么快。”失笑,语气有些无奈,“她啊,真聪明。” 他说的是闻柒,那个聪明得像狐狸、又滑溜得像鱼儿一般的女子。 那两万人马伏在苏国公外,以苏国公之名,阻闻柒一万援军,她竟料事如神,借此坐实姬国公之罪,又反将一军,来个城中捉鳖。 这闻柒,太精明了。 萧敬将军道:“可需让云将军来接应。” 男子淡淡语气:“不用。” 萧敬诧异不解:“燕都不过百里,两万人马,目标太大无处藏身,主子,若不能出城,又没有援军来助,那定——” 必死无疑…… 男子似乎不在意,语调平缓,清润毫无起伏:“这万里大燕,也不过一令龙虎,那两万人能逃去哪?” 一令龙虎…… 萧敬恍然大悟,原来竟真在她手里,那便是,那两万人,没有活路了。迟疑片刻,萧敬才开口:“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 嗓音微冷,男子言:“若不当讲,便闭嘴。” 萧敬欲言又止,仍是没忍住:“主子!”他有些急了,神色又惧又慌,“您舍了两万人马,不过试探龙虎令之虚实,为何不直接拿下闻柒,毕竟她对您毫无防备,您有那么多次机会,不若——” 不若杀之! 萧敬只知,那个女人留不得,于西启,于太子,绝对祸患无穷。 “萧敬。” 依旧嗓音轻缓,好似没有起伏,细听,有些急促,微冷。 他恼了,闻柒动不得,他不允许。 萧敬双膝跪地:“是属下逾矩了。”他张嘴,却收住了话。 男子却问:“你好奇?” 怎能不好奇?太子潜伏大燕多年,为了那一令龙虎,如今探囊取物,却迟迟不动手,到底,顾忌什么,留恋什么?可是那个女子?那个大燕臣民称为妖孽的女子,可是她祸乱了人心? “是,属下好奇,主子对闻柒,到底会不会动手?” 男子似笑,竟没有气恼:“这大燕本宫已经不想要了,若有一丝可能,本宫要她,甚至不择手段。” 萧敬眸子一敛,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那个女子果然厉害呢…… 门外,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梦里。” 男子骤然转身,将面具拾入衣袖,烛光打亮,那张容颜温润如玉,透着微微苍白的病态,唇边,溢出了一抹笑:“她来了。” 谁知?那夜闻家大火…… 瑶华宫里,女子偎着软榻,面容消瘦,闭着眼,长睫陨了蝶翼般,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女官上前,添了件衣衫,轻唤:“娘娘。” 苏庄妃眸子依旧合着,嗓音干哑:“说吧。” 女官片刻沉默,神色凝重:“老爷去了,明日处凌迟极刑,世子流放,女眷充军,苏家……”女官红了眼,泪眼婆娑着,“苏家垮了。” 睫毛忽颤,苏庄妃缓缓睁眼,眸子,蒙了灰尘般,暗极了,毫无光点,轻声喃喃自语:“垮了,就这样垮了……”几分讥诮,几分荒凉,她眸子沉沉浮浮地微乱,她笑,笑着笑着泪如雨下,“怎么能就这样垮了,他才刚死,怎么能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节哀。” 苏庄妃冷笑:“节哀?”她放声大笑,笑得疯狂,笑得撕心裂肺,“报应,这都是报应,燕修的命,苏南天要还的,要还的……” 笑着,便哭了。 这个可怜的女子,可知,错了……不,她不知,因着装满了一腔恨,她自言自语:“苏家垮了,苏南天死了,下一个……”神色恍惚,她道,“表哥,下一个,就是姬家了。” 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是某个狡猾女子的手段呢。 一波未平,一波浪起…… 第四十六章 “苏家垮了,苏南天死了,下一个……”神色恍惚,她道,“表哥,下一个,就是姬家了。” 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是某个狡猾女子的手段呢。 一波未平,一波浪起…… 夜半,长乐殿外,人影漂移,左顾右盼,推开门—— “闻柒。” 某人没做贼,心虚,干笑着:“嘿嘿,还在等我?” 废话,宓爷除了侍寝,剩下的时间都在做一件事好吗?那就是——等着侍寝。 秦宓拉着闻柒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去哪了?” “华清宫。” “用过膳了?” 闻柒点头:“和梦里一起吃的。”摇着手里的杯子,闻柒难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知道了?” 闻柒点头:“嗯。” 秦宓亲了亲她脸:“爷家猫儿真聪明。” 这就没了? 闻柒一脸认真:“爷,没听到吗?”一手捂住心口,她悲怆,“心碎的声音。” 心碎?这厮真不要脸。 秦宓只是笑,抓着她放在心口的指尖亲了亲:“什么时候知道的?”伸手,缓缓解着闻柒的披风,又取了布帛给她擦脸。 闻柒窝在秦宓怀里,也不动,由着他嘶吼,晃着脑袋想了想:“什么时候?嗯……”月牙峰之变(卷耳第十三、十四章)到现在……掐指算了算,感叹,“好久了。”又捂住心口,还是一脸悲怆,“我这支离破碎的心啊。” 能不支离破碎吗?就好像……嗯,捧着舍不得吃的一颗糖,好不容易咬牙拆了包转,一看,发现是假冒伪劣品。 闻柒心碎得蛋都碎了,她一脸忧伤,秦宓揉揉她皱起的小脸:“为何留着他?”嗓音闷闷的,不痛快,“这么久。”手上,力道重了一分。 爷,醋伤身,寻思着点吃,这酸味! 闻柒乖巧地凑上去,蹭了蹭秦宓的脸:“他若先下手为强,我便不念旧情。”摇摇头,有些感慨,“但是他没有,他有太多机会,可是他一次都没对我动过杀心。” 每一句,都感人肺腑,只是—— 秦宓眉头一皱:“旧情?” 闻柒一愣:“额……”靠之,爷就是这么抓重点的?闻柒醉了,摇头晃脑打哈哈,连连道,“姐弟情深,姐弟情深。” 姐弟情深? 只是,毕竟不是闻梦里,西启太子,贪心着呢。 秦宓将怀里的女子打横抱起,放在一侧的软榻上,他俯身,伏在她肩上,唇落在闻柒脖颈,她觉得痒,想要躲,秦宓一把搂住她的腰,身体贴合,他耳鬓厮磨:“闻柒,别喜欢别人好不好?你是爷的女人,只能喜欢爷。” 别人?闻柒眨巴眨巴眼,诶,这么腻歪,她家爷离了她可怎么活啊? “秦宓。” 闻柒双手撑在闻柒两侧,鼻尖相触,他看着她,轻声应了一句,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她的连、脖子。 闻柒伸手,抱住秦宓的脖子,一口亲在秦宓耳边,她很小声地问:“我们要不要洞房?” 秦宓愣住。 夜色醉人,正是温柔,风吹,微响,拂起燕宫西侧里那一处枯槁的草木。 此处,正是荒凉,破败僻静至极,乃大燕冷宫。 久时寂静,忽而一声撕裂大喊。 “啊!” 女子的声音,似乎极其痛苦,伴随着一阵一阵呻/吟,女子越发无力:“来人啊。” 殿门推开。 “砰!”门口,宫女手中的水盆砸地,满脸呆滞。 只见殿中,女子趴伏在地,疼得满头大汗,素白的裙摆被血染得鲜红。 宫女惊呼:“娘娘!”她手指颤抖,指着地上,渐进淌出来的红色,“血!流、流血了。” “锦素。”女子满手的血,抱着肚子,一把死死拽住宫女的裙子,“快,救救我的孩子。” 那唤作锦素的宫女吓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娘娘,娘娘!”她慌张得直掉眼泪,扯开嗓子冲着殿外大喊,“快来人啊。” “传御医医。” “快传御医。” “……” 且说长乐殿,某人一语惊人,秦宓愣了,久久沉默。 闻柒想,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呢?不过—— 矜持能当饭吃吗?能当银子花吗?能占便宜吃豆腐吗?果断不能啊! 闻柒很果断,再问一遍:“我们要不要洞房?” 问宓爷是什么反应啊? 闻柒瞧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俊容,这反应吗?耳根子是红的,眸子是水水的,唇是半张合的,这反应分明就是再说‘来嘛来嘛’。 以上纯属某人想多了。 事实是这样的…… 半响沉默,秦宓手一抖,滚下了软榻,一脸惊慌:“为、为何?” 这表情,她真的受伤了好吗?太他妈像强占民女了。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闻柒闭眼一滚,直接扑倒。 一上一下,闻柒在上,这姿势……秦宓脖子都红了。 呵,其实爷很纯情滴,当然,闻柒很流氓。 闻流氓痞痞地笑了:“以身相许,为表情忠。” 闻爷,你确定这是以身相许? 秦宓躺在地上,一身白衫铺了一地,泼墨的发散落,不知是不是那烛火,在他眸中映了一抹灼灼的火光,容颜竟也添了风情。 “闻柒,别引诱爷,爷没有定力。” 秦宓嗓音暗哑,眸光热了,确实,便是这般稚嫩不懂风情、不会*的女子,依旧能让他失了理智。 “爷,要反扑吗?”闻柒眨眨眼,一双小手蹿进了秦宓的衣衫。 秦宓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越发低沉:“爷会认真的。” 闻柒笑笑:“对你,我从来不玩。” 这只猫儿啊,会挠人,专抓心,偏生,他对她,毫无办法,恨不得拆骨入腹了才好。 “闻柒。”捧着女子的脸,秦宓吻了吻她唇角,“知不知道,若开始了,爷不会停止的。”秦宓想,这温柔乡,他是怎么也逃不掉。 不等闻柒回答,挑开了女子衣衫。 然,怀中女子衣衫半褪间,一个乍起,跳上了软榻,只着了贴身的小衣,对着秦宓勾了勾手指:“本宫说过吧。”一脚搭在软榻上,姿势大爷,“本宫喜欢霸王硬上弓。” “好,依你。” 起身,缓缓走到女子身侧。 闻柒一个猛扑—— 殿外,传来程大的声音:“主子,出事了。” 闻柒趴在秦宓身上,动作一顿,中气十足地说了一个字:“靠!” 程大换了个语气:“爷,出事了。” 爷只赏了一个字:“滚。” 程大在殿门口徘徊,没敢进去,也没敢滚。 风一吹,闻柒穿得少,露胳膊露腿的,直打了个哆嗦,妈的,这时候不干点*的事她会内伤的。看了一眼榻上的秦美人,媚眼惑人的,脑子一热,口干舌燥:“扰本宫洞房者,拖出去,先奸后阉。”一撩胸前的头发,“我们继续。”低头,继续解秦宓的衣服。 秦宓不说话,亲着闻柒光/裸的肩。 殿外,程大还在徘徊,盯着纸窗,恨不得戳个洞。 齐三道:“不说吗?冷宫会出大事的。” 程大点头:“当然会出大事。”他很忧郁,“只是说了,我会出大事的。” 傻子都知道里面在办什么事好吗?这事要是被打搅了,闻主子会不会阉了他,程大不确定,不过他确定,他家爷一定会剥了他。 这时,刚过酉时。 未央宫里,姬皇后侧躺在榻上,宽大的寝衣垂着地上。初夏的天,仍盖着厚重的绒毛,她似有若无地拂着,神色有些倦怠。 “娘娘,药煎好了。” 掌事女官接过药盏,吩咐:“退下吧。”躬身将药递到姬皇后手边,“娘娘,该喝药了。” 待药凉了,姬皇后才饮尽。 掌事女官审视了一会儿:“娘娘可有打算?”看了看姬皇后的腹下,“怕是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藏不住了。” 皇后拂了拂腹部,在掌下温柔,神色这才柔和:“再等些时日吧,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闻柒知晓。”她沉眸,眼下凝重,“本宫,怕是保不住他。” 那腹下,微微凸起。 谁能知道,这皇嗣,一藏便是四个月……只是那女子,如何能不忌惮,如何能妄来。 这时,殿外隐约传来女子呼喊,很是急促。 “外头何事喧哗?” “回禀娘娘,是冷宫的宫女求见娘娘。” 姬皇后抬抬手,身侧女官放下了床幔,皇后道:“深夜求见,所谓何事?” 殿外,宫人禀报:“说是冷宫的惠妃娘娘出事了。” 殿中片刻沉默,才传出掌事女官的传召。 “让她进来。” 门开,进来的是个小宫女,年纪尚幼,双膝扑通一声便跪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隔着床帘,姬皇后问:“你是何人?” 那宫女弓腰低着头,微微颤颤回:“奴婢是冷宫照看惠妃娘娘的宫女,锦素。”神色,慌张,双腿颤抖得厉害。 “抬起头来说话。” 那唤作素锦的宫女一抬头,便吓得缩了缩,连忙叩首:“奴婢求皇后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奴婢进不去长乐殿,没有办法见到皇贵妃娘娘,没有令牌太医院又不肯出诊,只有娘娘能救我家主子了。” 惠妃?自惠妃打入冷宫,已经半年有余。 姬皇后眸子微抬:“惠妃怎么了?” 锦素微微抽泣着:“我家娘娘她……” 话说回来,长乐殿里,正是*。 当然,殿外,正是热锅煮蚂蚁,程大内心哪止煎熬啊,那边出事,这边办事,哪头都耽误不得,他团团转了。 殿中,隐隐约约的声音。 “不熄灯吗?” “爷要看着你。” 程大来回走动的步子一顿,竖起了耳朵,眼珠子飞快地一转,盯住了窗纸。 那事,爷要开始办了? ------题外话------ 这事,要不要办呢? 第四十七章 程大来回走动的步子一顿,竖起了耳朵,眼珠子飞快地一转,盯住了窗纸。 那事,爷要开始办了? 犹豫了一下,程大发誓,他真的犹豫了一下下,挪着步子,靠过去,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爷,人家害羞。” 忸怩造作,听着,像害羞。别啊,闻大爷哪是这样的人。 一会儿,闻大爷娇滴滴地说:“爷,我冷。” 又一个一会儿…… “爷,我热。” 冷也冷了,热也热了,该办正事了吧。程大再耳朵再贴近点。 “爷,我要如厕。” 擦,尿遁! 程大一个趔趄,脑门撞在了门上,眼冒金星好似草泥马在奔腾。 试问?床榻间,说了冷,道了热,能接着如厕吗?不懂风情能到这程度,程大一个大男人都醉了。 爷,肯定怒了。 “闻柒!” 夹着粗喘的一声吼,可想而知,此时秦宓如何煎熬。 可惜某人,没有丝毫自觉。 “听话,我马上就回来。” 闻柒说完,往下一滚就要下榻,秦宓一把搂住她的腰:“闻柒,爷停不下来。” 褥子下,皆不着寸缕,他满身滚烫,一直小手往下探着…… 闻柒想,这程度,停下来了会不会内伤啊?这么一想,果断道:“程大,给爷准备冷水。” 程大真的很想尿遁,不,是如厕。 里头,闻柒骨溜溜爬下了榻,秦宓扯着她的衣服不放。 “闻柒,爷心口疼。” 这一招,曾百试不爽。 “不准任性。”闻柒一把拽过衣服。 “咣当——” 程大猜想,一定是爷任性地翻了案台,案台上那个江南官窑的青花瓷碎了。 推开门,闻柒衣衫不整:“出什么事了?” 程大闪到一边,先关严实了殿门,再管好了眼珠子,道:“冷宫的人刚才来过了。” “该不是惠妃要生了吧?” 程大点头:“是。”这会儿,孩子该落地了。 “刚才怎么不说?” 他敢吗?不敢,他还没讨老婆呢。程大弱弱地:“扰主子洞房者,阉了。” 闻柒挠头:她说过这话吗?好吧,色令智昏,不过…… “不分轻重,不论缓急,照样阉了。”转身,身姿潇洒,走了三步,回头,做了个剪刀手,闻柒笑眯眯,“亲,自行了断吧。” 程大腿一软:“梁六,扶我一把。”说完就往一边倒。 “不。”梁六一个闪身,“我还得给爷送冷水去。”跨步,往寝殿去了,留程大捂着裤裆,觉着蛋疼得紧。 片刻…… 梁六弓着身子出来,一头的汗,抚着门,颤颤伸手:“程大,扶我一把。” 程大果断地闪开了:“爷说了什么?” 梁六一把泪:“剥了。” 难兄难弟,执手相看泪眼。 此刻,夜半三更,云遮月隐。 冷宫里,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女子叫喊呼痛,声嘶力竭。忽而,一声嘹亮的啼哭,紧闭的宫门打开了。 “皇后娘娘,生了,生了。” 夜色很暗,一如姬皇后的眸:“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笑着报喜:“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一声恭喜,姬皇后脸色沉了。 殿中,锦素怀中小小的孩儿包裹着明黄的布帛,不过巴掌大小,皮肤红红的,还未睁开眼:“娘娘,是皇子呢,是个小皇子。” 榻上,惠妃微微笑着,脸色苍白。 锦素欢欢喜喜地往殿外去:“奴婢这就去衍庆宫报喜。” “慢着。” 殿外,姬皇后缓缓走近,暗沉的眸子落在锦素怀里小小的人儿身上,锦素下意识便后退,诚惶诚恐:“皇、皇后娘娘。” “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锦素迟疑,恐慌极了。 姬皇后沉声,满脸怒色:“要本宫说第二遍吗?” “奴婢不、不敢。” 几乎颤颤巍巍,锦素将孩子给了姬皇后。 “多可爱的孩子。”皇后长长的护甲落在孩子脸上,似有若无地划过,“怎就投胎在了帝王之家。” “你干什么?”惠妃挣扎着爬起来,无力地抬起手,颤抖着,央求,“快把孩子还给我。” 皇后后退,灼灼的目光锁在怀中孩子:“别急,让本宫好生看看,这孩子哪儿像圣上,太医说是早产,瞧这模样,倒像足月的孩子。” 惠妃身子一软,跌在了榻上。 足月……若是足月,算算日子,这个孩子又是谁的,缠绵病榻的皇帝?姬皇后笑着:“惠妃倒是会藏呢,这一藏便是半年有余,也是,这冷宫确实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臣妾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撑着虚弱的身子,惠妃迎上皇后的眼,“把孩子给我。” “给你之后呢?”姬皇后反笑,“母凭子贵?东山再起?”眸中,骤然闪过冷厉。 这个孩子,怕是皇后容不得。 惠妃字字坚决:“臣妾明日便奏请回北沧,这个孩子与大燕无半点干系,皇后多虑。” 皇后似笑,眸刃锋利:“确实多虑了,不若惠妃便告诉本宫,这孩子……”她唇间抿出一抹笑,眉宇阴鸷,指甲缓缓移到了孩子的脖颈,眸光一抬,声音清幽,“是要放虎归山?还是斩草除根?” 话落,指尖收了一分力道,那孩子,嘤嘤啼哭着。 惠妃脸色纸白,慌乱惊惧不已,强咬着牙,一字一字艰涩:“谋害皇家子嗣,何以论罪,皇后比我清楚。” “皇家子嗣?”皇后冷笑,“谁承认了?这个孩子便是今日死在了本宫手里,本宫也有办法让整个燕宫都开不了口。” 素白的手,已经掐住了幼儿的脖子。 惠妃大喊:“住手!” “别啊。”一声嬉笑,嘎吱!紧闭的殿门大开,暗光下,女子模样缓缓清晰。 闻柒…… 是她来了,她徒手,又来谋划什么来了。 倚在门口,闻柒并不进来,抱着肩,嘴角嗪了笑:“让他死在你手里。”她仰头,示意那个皇后,“你可以试试。” “闻、闻柒。”姬皇后下意识后退,手一抖,手中的孩子险些坠地,皇后满头冷汗,战栗得厉害。 闻柒抬脚搭在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腿,好声好气地说:“别手抖啊,再用些力,掐死了这孩子本宫就告诉你,整个燕宫开不开得了口。” 姬皇后手狠狠一颤,孩子滑落手掌—— 惠妃瞳孔猛然放大:“我的孩子!” 闻柒一脚蹬在门上,纵身一眺,落地,一个空翻,一只手接住了布帛中的孩子。 那孩子这才啼哭,闻柒连忙哄着:“乖,不哭。”拍着孩子的背,她眸光一抬,冷彻,“吓死了自己无碍,吓坏小宝宝了,本宫可就不依了。” 姬皇后脸色大白:“闻柒,你来做什么?”指尖握紧,掌心全是冷汗,这个女子,总叫她心惊肉跳。 闻柒瞧了瞧怀里哭声渐小的孩子,思忖了一番:“做什么啊……”她点头,“嗯,护犊。”俯身,亲了亲孩子的头,闻柒道,“这孩子,是本宫的。” 皇后神色慌张:“你,你什么意思?” 这孩子是秦宓姑姑的,也就是秦宓的,也就是她闻柒的,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闻柒看也没看皇后一眼,望着床榻上的人:“没忘记吧,交易。”转身,吩咐,“去衍庆宫传报,圣上喜得麟儿,举国欢庆。” “不——” 话未出,闻柒俯身,凑在惠妃耳边,轻声细语:“燕长溥在等你。” 惠妃身子一软,跌在了榻上,张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闻柒起身,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宝宝,我们回家。”似乎不经意,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传本宫旨意,夏至之夜,子时,七皇子诞,其生母惠妃薨。” 皇后猛地看向床榻,女子在笑,一脸的泪水。 近丑时,长乐殿外,宫灯打进,殿门被轻轻推开,听不见脚步声,唯有漏进的风卷起了珠帘。 “回来了。” 秦宓声音冷冷,显然,冷水泡久了,火气难消。 “嗯。”闻柒就应了一个字,很轻。 “闻柒。”隔着纱幔,宓爷恼她,躺着,也不掀开床帘。 还是一个字,尾音提了提:“嗯?” 显然,纱帐外,有人心不在焉不知悔改。 嗓音一冷,秦宓喊她:“过来!” “小声点。” “别惹爷生气。” 床帘前,闻柒头都没抬:“爷,不准闹。” 秦宓气极:“闻柒!” 声音才刚落,一声啼哭:“哇——”那叫一个歇斯底里,荡气回肠。 秦宓几乎僵住,久久,掀开纱帐…… 闻柒一声吼:“秦宓,你吓到我儿子了。”吼完,嘴角一扯,笑得慈祥极了,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踱步一边哄着,“哦,乖,不哭不哭。”别提多细声细气了。 闻柒对爷都没这么温柔过。 宓爷有点不喜欢那个孩子了:“闻柒,不准乱认,爷还没有儿子。” 闻柒苟同,对着那刚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的奶娃娃笑得花枝乱颤:“宝宝,乖,叫哥哥。” 秦宓俊脸黑得纯正了。 “诶哟,不要害羞,我儿子真是你弟弟。”闻柒拍拍胸脯保证,“你姑姑家的。”瞧也不瞧宓爷黑透了的脸,继续哄孩子,“小乖,叫哥哥,你叫啊你叫啊。” 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这孩子才多大。 秦宓言简意赅:“闻柒,爷想把他扔出去。” 爷不喜,很不欢喜。 闻柒想了想,很果断:“可以啊。” 爷蹙起的眉,稍稍松了,正要开口,闻柒转身便出去:“叶九,快去偏殿铺被子,我儿子都困了。”看都没回头看一眼,吆喝着就走了,“程大,去多找几个奶娘回来。” 她没看见那倾国倾城的脸蛋,冷成什么样子了。 程大只觉得,浑身发冷,牙齿忍不住哆嗦,前头,某人欢欢喜喜讨儿子欢心:“乖,娘亲马上就给你吃饭,不同口味的。”转身,对着杵着的程大就变脸,“还不快去找奶娘,燕瘦环肥先各来一个。” 确定这找的是奶娘,不是童养媳?程大快哭了,大晚上的,哪去弄不同口味啊。 于是乎,程大泪流满面地找燕瘦环肥去了,闻柒抱着儿子铺床去了,爷呢? 独守空闺…… 久久,殿里殿外冰冻三尺。 齐三打了个哆嗦:“咱爷好像失宠了。” 梁六深思熟虑后,点头:“确实如此。” 殿里头,咣当一声响,像床板碎裂的声音。 齐三朝着里头张望了很久,突然脑门一亮:“我突然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 齐三拉着梁六到一边分析:“爷是小皇子的兄长,闻主子是小皇子的娘亲,”想了又想,有点晕头转向,“那咱爷和闻主子是什么关系?” 梁六一拍手:“乱辈分了。” “什么辈分?”齐三一想,冷汗涔涔,“完了,叫娘啊!” 叫爹都不行…… 今晚,真乱,何时都没个头,后半夜啊,正殿的那张南山沉香木的床榻莫名其妙就裂了,爷搬了张软榻去了偏殿。 然后第二天,闻柒神清气爽地抱着儿子去上朝,宓爷神色萎靡地去补眠,据长乐殿的宫人说,小主子夜里闹,整个殿都没人睡着,就听见皇贵妃娘娘说梦话,宓爷冷冰冰的语气哄孩子。 于是乎,孩子哭了一夜。 于是乎,金銮殿上,闻柒怀里的孩子很安静,补眠呢。 于是乎,整个燕宫都闹腾了。 早朝过后,内侍局传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花甲之年,喜得十七皇儿,朕欣喜甚之,特赐名麟儿寅礼,封常山王,追封其生母秦氏惠妃为嘉仪夫人,以皇后之礼厚葬皇陵。朕念十七皇儿雉龄,另,闻氏胤荣皇贵妃膝下无子,品德贤淑,堪当十七之母,特允养于长乐殿。” ------题外话------ 事没办成,不急,我尽快给办了,现在娃都有了 第四十八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花甲之年,喜得十七皇儿,朕欣喜甚之,特赐名麟儿寅礼,封常山王,追封其生母秦氏惠妃为嘉仪夫人,以皇后之礼厚葬皇陵。朕念十七皇儿雉龄,另,闻氏胤荣皇贵妃膝下无子,品德贤淑,堪当十七之母,特允养于长乐殿。” 一旨诏书,燕宫大乱,炎帝缠绵病榻久时,闻氏执政把持朝纲,燕姓江山皆掌闻柒之手,此番,闻氏又得十七皇子,这江山易主不过时日。 连着几日,炎帝咳血之症加重,几日滴水未进,御医束手无策,燕都上下人心惶惶,只怕哪日,闻柒翻了龙椅坐上去。 皇帝,怕是没几日了…… 没几日?闻柒听说了,扯嘴笑了一声,道:本宫同意了吗? 衍庆宫里,满屋子刺鼻的药味,许是久不见光亮,寝殿随处都是阴涔涔的。 榻前,闻柒抱着手,睨着形如枯槁的炎帝,三分笑意:“听说您老几天没进膳了。” 床榻里,炎帝骨瘦如柴,指尖颤了颤,已经说不出话,浑浊的眸,哪见半分往日帝君之威,花甲之人奄奄一息。 诶,可怜啊。 闻柒端了碗粥,舀了一勺:“来,吃点。” 炎帝撇开头。 哟,绝食呢。闻柒耐性好,不恼:“怎么?想死了?” 老东西眸光炙热,瞪着闻柒。 闻柒放下碗:“本宫准你死了吗?”说完,一把擒住炎帝的下巴,用力一捏—— 嘎吱!下巴卸了,炎帝惨白的老脸冒汗了,张着嘴合不拢。闻柒端起碗,直接灌。 “咳咳咳……” 炎帝一口气没上来,闻柒怕他死了,松手,那刚灌进去的粥喷得闻柒一身,靠!奶奶的。闻柒直接一拳过去:“你这糟老头子,都脏了本宫的衣服了。” 炎帝一口气,这会儿只剩了半口,双目死死睃着闻柒。 “是不是生不如死?很想解脱吧?别急,快了,现在寅礼还小,等他在龙椅上自己坐得住时,本宫就送你上路,放心,不会太久的。” 炎帝眼珠都翻白了,闻柒乐得眉开眼笑,擦擦手,指着候在一边的宫人:“过来,喂下去。” 那被指到的宫人双腿一软,跪了:“奴才不敢。”冒着一脑门子的汗往地上磕,“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闻柒慈眉善目:“别怕,本宫不杀人的。”笑得和气,好似话家常,“等你们圣上饿死了,你们自己去殉葬。” 那奴才身子一抖,抽搐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接过闻柒的碗就往炎帝嘴里灌,一碗粥,洒了一半,片刻就见了底。 闻柒甚是满意:“这才乖嘛。” 瞧瞧,这绝食,不难治。 殿外,正是喧嚣,原是姬皇后求见圣上,被衍庆宫外的金公公阻了。 “皇后娘娘请回吧。” 姬皇后冷冷一眼:“让开!” 金公公连连躬身:“皇后娘娘还是别为难小的了,皇贵妃娘娘下了令闲杂人等若无召见不得入内,奴才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而且这会儿皇贵妃娘娘正在里头呢。” 俨然,这衍庆宫的人遵的是闻柒的令,皇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身侧女官得了眼色,立马横眉竖眼了:“狗奴才,看清楚谁才是后宫的主子。” 呵,狗仗人势呢。 一声轻笑溢出了唇,随即殿门开,闻柒拾级而下:“哦,你觉得是谁呢?”眸光懒懒看向那女官,语调一转,“嗯?” 百转千回的一个字,笑意满满,只叫那女官心肝一抖,跪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姬皇后脸色忽而铁青。 瞧着架势,谁做主呢?还用说吗? 闻柒抬抬手,和颜悦色的:“不怪你,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你这样,也算对得起你主子了。”眸子一转,她笑靥满面,“皇后姐姐这是怎么了?这后宫的主子一大早便在衍庆宫外嚷嚷,叫人听了去该笑话了。” 姬皇后咬碎了牙也得吞了,道:“本宫要见皇上。” 闻柒眉毛一挑:“哦,是吗?”她若无其事。 姬皇后忍无可忍,吼道:“你凭什么不让本宫进去?” 闻柒迷茫:“本宫有吗?”一脸无辜,转头看金公公,“金公公,这就是你不对了。” 金公公眼皮一跳,心惊肉跳嗓门虚:“娘娘不是说——” 闻柒笑着截断了:“你是说皇后姐姐是闲杂人等吗?” 几句话,烂摊子直接就丢出去了,皇贵妃娘娘毫不拖泥带水啊,这就是屎盆子,皇贵妃扣下的,谁也得兜着。金公公抹了一把汗:“老奴知罪,皇后娘娘恕罪。” 姬皇后冷哼一声,抬脚—— “哦,对了。” 姬皇后脚下一顿,侧目,与闻柒相视,她抛了个流光溢彩的媚眼:“皇后姐姐可要小心些哦,皇上身子不好,可别一口气没上来,这有了个三长两短可就说不清了。”凑近了,闻柒嗓音低沉,“弑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弑君之罪…… 姬皇后眸色一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毋庸置疑,闻柒有那个本事让一国之君有个三长两短,也有那个本事让一国之后有口难言。 不是恐吓,胜似恐吓。 姬皇后咬牙,只道了两个字:“回宫。”转身,怒气冲冲。 嗯,人卑鄙,会无敌。 后头,某人笑得眸子都眯了,瞧着姬皇后,眼珠子一溜,贼了:“那肚子,是不是太小了点。” 诶,这主意打到皇后的肚子上了,瞧这厮眼尖的,跟磨了花岗岩似的,林小贱赶紧附和:“娘娘说得是。” 闻柒托腮思考:“将本宫屋子里血参送去给皇后娘娘补身子。”寻思寻思着,补了一句,“嗯,做好事,可不要留名。” 做好事不留名,那就是栽赃嫁祸了。血参?这玩意一口下去,皇后那肚子……林小贱不甚明白:“奴才愚钝,娘娘明示。” 闻柒笑得意味深长:“差点忘了,那血参本宫前些日子赏给庄妃了。” 赏了吗? 皇贵妃说的就是王法,林小贱懂了。 这会儿,长乐殿里,阵阵哭声,余音绕梁不绝如耳。话说,这十七皇子都哭了一个时辰了,气都不喘一下,可苦了一干人了,看看爷的脸色,一干人都快和十七皇子一起哭了。 茶杯一扣,秦宓眸子微微一抬:“抱出去。” 爷,喜静,一个时辰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程大二话不说:“是。” 秦宓又道:“放下。” 爷,您这是? 程大僵着身子,大老爷们活了二十多年,抱孩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秦宓懒懒靠着椅背,抬手:“你去哄他。” 被指出的叶九一愣。 秦宓一个冷眸过去,叶九毫不犹豫:“是。”孩子到手,她动都不会动了,学着奶娘的语气,“哦,乖……乖。”嘴角状似抽搐。 程大是真抽搐了,见过叶九舞刀弄枪,这样子,真吓人,瞧瞧,小十七一嗓子出来,哭得多可怜。 “不是这样。”秦宓不耐烦,“抱过来。” 那孩子哭得更惊天动地了。 秦宓皱眉,抬起手,瞧了好一会儿,伸出食指,塞进了小十七嘴里:“不准哭。” 哭声戛然而止。 一干人目瞪口呆,只见那哭了一个时辰的小祖宗吮着爷的手,舔得很欢。 娘哟~ “看到了吗?” 细看,宓爷嘴角扬起,叶九赶紧点头。 “照着做。” 秦宓拿出手指,就着袖子一遍一遍地擦,皱着眉,一脸嫌恶:“去给爷打水,脏死了。” 嗯,宓爷很嫌弃小十七皇子,长乐殿里谁都看得出来,原因嘛…… “小乖乖。” 声音那个九曲十八弯,温柔滴哟。以前闻爷喊小宓宓都没这么腻歪过,爷能不嫌弃十七皇子吗? 还有更腻歪的! 某人一把从门口扑来,噘嘴凑上去:“来,给母妃亲亲。” 从进门到现在,连看都没看爷一眼。 叶九后退:“主子,小皇子睡着了。” “是吗?”闻柒眯着眼,一口下去,“啵~” 很响亮的一个湿吻,顿时,哇的一声,惊天动地,闻柒一根手指过去,立马止住,说时迟那时快啊…… 难怪这孩子喜欢吃手指,都是谁教的!瞧瞧,这是亲娘吗? “过来。” 两个字,冰封万里,爷怒了。闻柒笑眯眯地过去,撒娇讨好:“小的在。” 秦宓一把将闻柒揽住:“都出去。” 一干人等眼明手快,迅速地闪了,迅速地抱走了十七,迅速地关上了门,迅速地将耳朵贴在门上。 屋里,只剩两人,秦宓一把扣住闻柒的腰,狠狠吻住她的唇,厮磨啃噬,暴戾又急促。 许久才放开她,他伏在她肩头,缓缓喘息,唇,摩挲着她脖颈。 多了抹*,闻柒嗓音软得不像话:“怎么了?” 秦宓蹭了蹭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她的耳垂:“爷不喜欢你亲他。” 语气,很酸。 闻柒仰着头,笑:“我家爷这是在拈酸吃醋?” “嗯。”他扣着她,舔了又舔她的唇。 闻柒也不躲,由着秦宓闹:“他是我儿子。” “他是男的。” 秦宓理所当然,闻柒无言以对了。 “你不要亲他,不要抱他,不要和他睡觉。”语气认真,秦宓说,“爷都不喜欢。” ------题外话------ 写论文,找实习,考研……好累啊,累觉不爱了 第四十九章 “他是男的。” 秦宓理所当然,闻柒无言以对了。 “你不要亲他,不要抱他,不要和他睡觉。”语气认真,秦宓说,“爷都不喜欢。” 嗯,言外之意就是:闻柒只能亲爷,只能抱爷,只能和爷睡觉。 闻柒深思了。 见她不语,秦宓捧着她的脸,用脸蹭她的眼睫,一下一下的,极尽缠绵:“闻柒,你应爷一句。” 言语,似不安,似蛊惑。对她,他越发贪得无厌了。 闻柒抬眸,睫毛一颤一颤,托腮,思考:“我在想,将来你儿子给谁带?” 不能亲,不能抱,不能陪睡觉,还能好好玩耍吗? 秦宓拧眉,想了想,没有犹豫;“我们不生儿子。” 闻柒瞠目结舌,无语了,她真的有说过要给爷生儿子吗? 宓爷心情愉悦了,抱着闻柒亲了又亲,伏在她肩上:“爷喜欢女儿,我们生女儿就好。” 嘴角狠狠一抽,闻柒泪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万一……生了儿子怎么办? “爷。”态度认真,神色严肃,一根手指挑着秦宓的下巴,闻柒问,“你还能更任性一点吗?” 秦宓俯身,含住了她的手指,她哆嗦了一下,心尖儿都麻了。 嗯,宓爷又任性了。 夏至刚过,天,越发热了。 巳时,苏庄妃差人去未央宫邀皇后游园,共赏夏莲,直至午时才归。 申时,皇后阵痛,未央宫大乱,然,宫人侍女皆守于殿外,不得入内,只得见寝殿一声声嘶喊,惊呼。 “啊,痛。” “好痛。” “……” 近半个时辰,喊叫未歇,姬皇后已几近筋疲力尽,声嘶力竭间瘫倒在榻,殿前的掌事女官满头大汗,急得手足无措:“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床幔放下,未见榻中光景,只闻姬皇后嗓音嘶哑:“都出去,都给本宫滚出去!” 女官迟疑。 “还快滚!” 掌事的女官这才将近身伺候之人都遣出了寝殿,上前询问:“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纱帐掀开,姬皇后抱着腹部,疼痛难忍,咬着牙,满头的冷汗:“快去宫外宣张御医。” 张御医…… 女官立马会意,再不敢耽搁。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南宫门外,车中之人脚步急促,三步一张望,神色惶惶。 前脚,刚入宫门。 “张大人。” 是女子的声音,清幽好听。 张御医身板一僵,转身,只见女子正依着宫门,手里,缠绕了一条通体白莹的小蛇,正把玩着蛇尾,语调懒谩:“这是急着去哪啊?” 这小蛇,正是常湘王殿下的那条尖吻蝮。 诶,便是那天下至毒之物,于闻柒,也唯有逆来顺受的份,更别说张大人,拱手欠身,那是瑟瑟发抖:“微臣参见娘娘。” 闻柒好似未闻,拨弄着尖吻蝮的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未央宫吗?” 张大人双膝一软,跪了。 这燕宫事无巨细,皆在胤荣皇贵妃之手。 片刻,未央宫中,适才风平浪静。 皇后侧躺凤榻,手腕上,银针尚未拔出,面容已恢复了三分血色,神色仍旧紧绷。 “张大人,本宫的孩子怎么样了?”张大人曾是姬国公府的家臣,得了国公府提拔才入了太医院,皇后自然是信得过。 张大人小心翼翼地拔了针,这才道:“娘娘宽心,胎儿无恙,下官开几副安胎药给娘娘服下,几日便能复原。” 皇后方才松了一口气:“有劳张大人了。” “下官惶恐。” “张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为何无故如此?”说及此,皇后眸中骤然闪过狠厉,“定是有人捣鬼,恶意陷害本宫。” 张大人沉吟片刻,慎重其事:“依下官之见,娘娘这是体盈之症。” “大人何意?” “娘娘腹中胎儿已近五月,不宜大补,过盈则损极易滑胎。” 皇后闻之,脸色一白:“本宫有孕之事,燕宫无人得之,谁人这般害本宫?” “娘娘,”张大人欲言又止,眸中一抹慌色几不可闻,低着头,突然问道,“近来娘娘可有食用过大补之物?” “本宫的膳食与药物都是经了大人之手,除了……”话语一顿,姬皇后骤然凤眸一沉,忙问,“那只血参是谁送来了?” 一边掌事的女官上前:“回娘娘,今日您与庄妃游园之后,瑶华宫便送来了那只血参。” 眸光猝冷,姬皇后面容阴沉,念道:“苏南蓉。” 三个字,一腔忿恨。 正是这时,长乐殿里,某人怡然自得,摇着羽扇,品着清茶,这炎炎夏日,日子倒惬意得很。 “主子,”林小贱倒了一杯茶,赶忙过去摇扇,“为何不让张大人直接,”想了一下措辞,“直接来个胎死腹中。” 这话说得眼皮都不眨一下,果然是近朱者赤,说话越来越像某人了。 闻柒眼皮都不抬一下,反问:“本宫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吗?” 是!果断是! 这个问题,林小贱选择默认。 闻柒自问自答:“当然不是。”丝毫不脸红,话锋一变,语气含了浓浓趣味,她笑曰,“得慢慢玩,狗咬狗才有意思。” 确实,比起心狠手辣,这厮更喜欢阴险狡诈。 狗咬狗啊……林小贱贼笑,见鬼说鬼话:“主子高见。” “那是。”闻某人很不谦虚,眼珠子一转,“姬家那老东西死了没?” 那边栽赃嫁祸还没完呢,这边借刀杀人又寻思上了,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林小贱道:“姬国公今晚便借道常白峰,苏世子已经先一步到了。” 闻柒颇为满意,摩挲着下巴连连点头:“不错哟。”抿了一口茶,她乐得花枝乱颤,“这大燕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闻柒,唯恐不乱。 今晚怕是那常白峰有的热闹了,苏世子遇上了姬国公,猜猜怎么着? 次日,天方泛白,燕都城外姬国公府的护卫风尘仆仆,踏马归程。 辰时,姬国公的大门敲响,有人来报:“将军,出事了。” “出事了!” 霎时,整个国公府人心惶惶。 振国将军姬成鄞眼皮直跳,心道不好,问:“怎么回事?” “老爷……”那传报的护卫哽咽,扑通一声跪下,道,“老爷去了。” 姬成鄞背脊一晃,摇摇欲坠。 天启五十七年,初夏二十八,姬国公客死异乡,距苏国公之死,不过一月。 短短时间,大燕两大位高权重的摄政大臣死于非命,朝政大权自此由闻柒独揽。姬国公的死讯一经传开,燕都上下,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市井小肆里,三五一桌,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姬老国公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此一问,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茶桌席间,一喝茶的男人放下了杯子,扯着嗓子毫无忌讳:“谁知道,这皇家士族的事可说不准,你看苏家,前些日子还荣华富贵,一日之间家破人亡,说来不还是闻氏一句话的事,这事保准和闻氏难逃干系。” 有人津津乐道:“难道又是闻氏那个佞妃?” 你一句我一句的,众说纷纭。 “我听路过常白峰的官商说啊,是姬老国公去封地赴任镇国公的路上遇上了苏家流放金洲的世子,这仇人相见拔刀相向,姬国公当场就撒手人寰了,说是这苏世子也就只剩了一口气,怕是到不了金洲就要一命呜呼了,倒是可怜了那世子妃,要守一辈子的寡。” 如此言论,倒好生叫人诧异,毕竟,众人皆知闻氏胤荣之丧尽天良,此番,姬国公死得凑巧了些。 茶肆里,一片哄笑,这国事,终归是茶余饭后,作不得真。 话题一转,有人言道:“苏家垮了,姬家怕是也没多少光景,这大燕呐,早晚要姓闻,如今,闻氏又得了十七皇子,这才刚出生多久就封了常山王,闻柒这不是明目张胆扶持傀儡吗?” “谁说不是,这满月宴的帖子都送去了各国皇室,前太子可都没有过这样的阵仗,这常山王才一个月大就行那天子之尊。” “将来定是九五之尊。” “什么九五之尊,还不是闻柒的狗腿子。” “就是。” “……” 说着,众人哈哈大笑,兴致极好,茶肆里,繁闹得紧,一声高过来一声,传去了二楼的雅间,门半开着,露出女子一角衣裙,坠了繁杂的铃铛,偶尔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诡异极了。 “闻柒……”是个女子的声音,清脆,听着年岁不大,她喃着:“就是她啊。” 微微转身,露出女子的脸,黑纱覆面,眸色浅绿。 次日,黄昏,用膳时辰,长乐殿里不见秦宓,倒是少见了。 “爷呢?” 闻柒顿时觉得御膳房的膳食降了几个等次,戳着碗里,看着桌上,胃口不佳。 叶九眸子一敛:“回了质子府。” 闻柒放下筷子,笑了笑:“乖哦。”对着叶九眨眨眼,“说吧。” 这厮,眼睛真毒! 叶九不敢迟疑,如实道:“娆姜公主提前入境大燕,贺小王爷满月之喜。” 娆姜…… 闻柒一筷子戳翻了饭碗,眸子一抬看窗外:“哟,瞧这天色,相约黄昏后啊。”撒手,丢了筷子,叉腰起身,只道两个字,“尼玛!” 离满月喜宴还有五日,那个女人是来找不痛快的?确实,闻柒很不痛快。 可是呢?祸不单行。 “主子,出大事了。”林小贱从殿外跑来,一脸要哭的样子。 闻柒一个眼刀子丢过去:“不是大事本宫剥了你的皮。” 正巧,一肚子火,就差点一把。 林小贱脖子一缩:“十七王爷,”再缩,“不,不见了。” 第五十章 “不是大事本宫剥了你的皮。”正巧,一肚子火,就差点一把。 林小贱脖子一缩:“十七王爷,”再缩,“不,不见了。” 擦,真赶巧啊。 闻柒头疼了,往榻上一趟,翘起二郎腿,思考:“是先找儿子呢?”犹豫,揉揉眉心,“还是先管男人?” 诶,这问题与那个贯彻古今中外的未解之谜(娘与媳妇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何等相似啊。 难为难为! 闻柒晃着腿,纠结了一会子,一个鲤鱼打挺,暴了一个字:“擦!” 一边儿,林小贱请示:“主子?” 她很果断:“先去质子府。” 色令智昏有木有?见色忘义有木有?神马?都是浮云!看吧,这才是后妈的选择。 夕阳将下,燕都郊外,烟笼城府,乃北沧质子府。 “哒——哒——哒——” 马车停于府前,轿帘掀开,缓缓露出男子容颜,淡了斜晖的华丽。 这张脸,任何人看了,却也神魂颠倒,乃秦宓,绝世绝代。 倚在门前的女子微微愣神过后,近了马车几步,笑了笑:“来了。” 他一言不发,下了马车,一眼都未曾停留。 女子笑意不减,倒丝毫看不出强颜欢笑之色,随着秦宓的步调:“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 她想说,她等了久时。 “嗯。”隔着三四米,秦宓眸子也不抬,只给了一个冷冰冰的字符。 这人,毫不留情面。 若真要算起情面,她是南诏的公主,是北沧的皇后,是他北沧秦王的救命恩人。这些,在秦宓看来,怕是一文不值。 兴许是习惯了秦宓的冷言冷语,女子好似无谓:“所以我来找你了。” 脚步停了,秦宓抬眼,冷若冰霜:“是你自己回去,还是让爷动手。” 原来,他是来逐客的,他喜欢一劳永逸,喜欢不留余地。 女子不怒,反笑:“你在怕什么?”她抱着手,仰头看秦宓,精致同镌刻般的容颜噙着毫无破绽的笑,诚然,她很美,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美,圣洁,却一分妖异。 只是,秦宓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道:“麻烦。” 麻烦?连眼神都吝啬的人,哪有多余的心绪。秦宓顾忌的,怕不是他自己吧。 眸色很深,似乎有淡淡的紫,她迎着秦宓淡漠的眼:“怕我对闻柒怎么样?” 闻柒…… 两个字,那冷冰冰的容颜,染了怒色。果然,那个女子是秦宓的逆鳞。 “东陵,不要惹爷的女人不高兴,爷会杀人的。”缓缓抬眸,冷漠的眼,似乎冷峻了整张侧脸,秦宓说,“你从来都不是例外。” 救命之恩于秦宓,什么都不是,他向来随心所欲。 东陵…… 秦宓不喜欢唤人名字,因为他记不住,一旦出口,那是警告。 “你便那般喜欢那个女子?”她敛了唇角,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没有遮掩,秦宓点头:“嗯。”眸光越发静默,森冷得让人难以直视,他告诫,“所以乖乖听爷的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见了你会不高兴。” 她见了你会不高兴…… 太随口随行的话,都不够冠冕堂皇,那个女子,秦宓看得太重太重。 东陵芷垂着手,长长的袖摆曳地,绣了浅红的藤蔓,她微微抬起下巴,说不尽的华丽淡雅:“本宫贵为一国之母,仅以北沧之尊贺大燕之喜,这满月宴本宫又怎能缺席。”她抬手,并未触及到他白袍,指尖若隐若动,“你说呢?” 这个理由,倒是够冠冕堂皇了。 眉头蹙起,秦宓不喜,唇紧抿着:“爷不喜欢不听话的人,还有,”微微侧身,远了她指尖,神色极是阴翳,“爷讨厌你这一身的虫子。” 随着话,秦宓抬手,风刃穿过她的指尖,她重重一跌,撞在门上,手臂打下,掌心黑雾缠绕。 东陵芷笑:“那只蛊我养了好长时间呢。” 可惜了,千里追踪,她的巫蛊却总近不了秦宓的身。 秦宓眼皮都不抬,往里走,留了三个字:“你出去。” 东陵芷一步也不动,摇头苦笑。 “爷。”齐三进屋,神色少有的凝重,“宫里出事了。” 秦宓骤然回身:“说。”淡漠的眸底,缓缓浮起零碎。 “十七王爷,不见了。” 神色已乱,秦宓不言。 怕是又是那人惹了乱子吧,东陵芷扯扯唇,轻声喃着:“闻柒……”尾音还未落,喉咙一紧,脖间,是秦宓冰凉的指,紧紧锁住。 “是你?”秦宓沉眸,手下重了一分力道。 取她性命,对秦宓,不过弹指,再重一分,必然是毙命,秦宓,他绝不会手软的。 看,多狠的男子,他爱,毫无保留,他不爱,也毫无保留。 喉间哽塞,火辣辣得灼人,她咬紧了牙,摇头:“不是。”字字艰涩。 诚然,她不敢撒谎。 脖间的手指,缓缓松开,眸子,依旧冰寒,秦宓转身:“爷要洗手。”抬手,用袖子擦拭那分明不染纤尘的指尖,一遍,又一遍。 还是没有看她一眼…… 东陵芷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一点一点红了。秦宓,若论无情,世间以他为最。她转身,出了屋中,走远。 屋外,月华才初上,很淡的杏黄色,东陵芷一身染了绯色的素衣,脖颈间,一道一道红痕,眨眼极了。 “倒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似乎调侃,女子的声音里满满笑意。 东陵芷脚下顿在门口,抬头,屋外不远处,白衣的女子靠着壮硕的树干,手中,擒了一只柳条,她正用柳条缠绕着衣摆戏耍,没有看东陵芷,垂着眉眼,摇头,又道:“可惜了,是个倒贴货。” 东陵芷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变了颜色。 口出狂言,这女子好大的胆子。东陵芷笑里藏着深意:“闻柒?”这大燕,如此恣狂的女子,她找不出第二个。 面不改色,笑里藏刀,嗯,这女人,是个硬茬啊。闻柒抬了抬眼,水波温柔:“嗯,是我,既然认识,你应该知道吧。”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屋里,说,“里面那个长得比你美、皮肤比你白、身段比你诱人的男人,是我的。” 若是别人,这番言论,秦宓定要剥皮抽筋了。 东陵芷浅笑出声:“所以?” 哟,胆儿很大! 闻柒扯嘴一笑,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惦记有妇之夫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她甩了甩手里的柳枝,缠绕在腕上,“你小心些,不要出门了,时刻记着,防火防电防闻柒。” 赤条条的威胁,她说得光明正大,她还真是无所不敢。 眸子撩起,融了初月的冷厉,东陵芷嗤了一声:“野心真大呢,比传闻的还要肆意妄为。” 闻柒耸耸肩,一脸无谓:“没办法,我家男人惯的,越惯越混蛋。” 这话,几分得意,几分示威。她还真是怎么痛快,怎么耍。 便是如东陵芷这般处变不惊的女子,也难免脸色变了又变,嘴角弧度牵强,笑得僵硬,走近,抬手也折了一只柳条:“混蛋一词倒是没有言过其实。” 似乎漫不经心,东陵芷手中的柳条,由着风,曳动。 闻柒接话,打了个响指:“当然。” 话罢,一脚蹬出,反手一转,那腕上的柳枝缠上了东陵芷的手,她狠狠一扯,东陵芷折下的那柳枝落地,瞬间,一片黑雾缭绕过草地,一眼过后,便只剩枯槁。 呵,最毒妇人心啊。 东陵芷被狠狠甩出,霎时脸色大变。 闻柒扔了手中残碎的叶子,拍拍手:“所以和我这种混蛋玩下三滥,真的很愚蠢。” 她的蛊,无色无味,悄无声息,竟不想一眼被识破,好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东陵芷看了看一地枯槁:“你比我想的难应付多了。” 闻柒下巴高高抬起:“所以赐你一个。”她扯嘴一笑,一双笑眼,猫儿似的眨动,手指一抬,直指东陵芷,一个字缓慢清晰,道,“滚。” 东陵芷一张精致的脸,淡淡泛青。 “小样!” 闻柒抹了一把鼻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屋,留身后女子在原地咬牙嗤笑,隐隐传来一声:“小宓宓。” 如此称呼,他怎能纵容。 “闻柒,过来。” 是秦宓的声音,轻柔,竟如江南的吴侬,温柔极了。 一声冷笑溢出唇边,东陵芷转身,月下身影狼狈。 屋里,烛光微暖,比月色温润。 “给爷洗手。” 地上,摆放了三盆水,秦宓半蹲着,浸在水中的手指,骨节分明,莹白里还微微泛红,想来洗了不少次数。 闻柒抱着手,站在水盆前:“哟,胆子肥了,都开始支使小爷了。” 一口一个小爷,闻爷这是心情不爽呢。 秦宓抬手,却蹙着眉:“脏。”似乎抱怨,还像委屈。 似乎,好像,宓爷是不情愿的。 闻柒大人有大量,身子一扑,直接就趴在秦宓背上,拉着他的手指,撩着水拂了拂:“碰她哪里了?”唇,落在秦宓耳边。 “脖子。”秦宓抬了抬头,用脖子去蹭闻柒的唇,时而,笑了。 脖子啊……难怪东陵芷脖子上有红痕呢,她若有所思过后,道上一句:“我说怎么那么想掐死她来着。” 秦宓浅笑:“她若在大燕出事,你会很麻烦,所以爷才没有动她。”凑上去,噙着闻柒的耳垂亲了亲,轻声哄着,“不醋了,爷不喜欢她,一点都不。” 瞧瞧,她家爷多乖,不过……白眼一横:“谁醋了?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我还要找儿子呢。”从秦宓背上趴下来,她嚎了一嗓子,“齐三,去把燕都的奶娘都给我抓来。” 齐三不说话,照做,倒是程大困惑:“主子是要?” 闻柒笑了,程大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眼皮直跳。 “这身段……”闻爷摩挲着下巴,一双猫眼盯着程大上上下下地瞅,瞅玩吞了吞口水,连连点头,“啧啧,有料啊。” 这眼神,贼,很贼。 程大哆嗦,小眼神一转:“爷。”爷,救命啊…… 宓爷敛眸,继续洗手,第七遍了。 程大干笑:“呵呵。”后退,再后退。 闻柒一把抓过两个苹果,一把拽住程大的衣领,很是豪爽:“赏你的,来,揣着。” 二话不说,闻柒将苹果塞进了程大胸口,程大很想哭。 这,大概便是燕都最后一个奶娘了。 第五十一章 “赏你的,来,揣着。” 二话不说,闻柒将苹果塞进了程大胸口,程大很想哭。这,大概便是燕都最后一个奶娘了。 这日夜,十七王爷于宫中无故失踪,胤荣皇贵妃下令严闭城门,第一将军燕无吝领兵两万,彻查燕都,直至申时,燕都臣民不得宁息,人心惶恐。 据说,宁可错抓,不可放过;据说,御林军抓了所有嗷嗷待哺的小儿;据说,为保孩童口腹,燕都所有奶娘无一放过。总之,这夜,妇孺垂泪。 一处茶肆客栈,不若往日喧嚣,稀稀朗朗地坐了几个茶客,皆神色战兢。 一楼拐角里,柴木堆积,紧闭的门窗上,尘土厚重,似乎久不经人烟。忽而,有人影跌跌撞撞而过。 随即,厨房里,走出一伙计,手持一把刀,对着那忽然闯入之人挥舞手里的刀,喝着:“走开走开!” “大爷,给口饭吃吧。”男人衣衫褴褛,抱着残破的碗,低声乞讨,“爷,您大发慈悲,赏小的一个子吧。” 伙计不耐:“滚开!”一脚踢开行乞的男人,大骂。“大爷,小的几天没吃饭了。” “找死吗?还不快滚。” “给点剩饭剩菜吧,您发发慈悲,赏点吧。” “去死——” “什么人?”是女子的声音,从柴房传出,所有咒骂戛然而止。 嘎吱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女子匆匆一眼,道,“带下去。” 门,随即合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人?”闻柒啜了一口茶水,眉头一皱,“难喝。” 这茶肆里,怕是也只有这厮还有心思品茶。 秦宓接过她的茶:“南诏女帝幺女,娆敏。”视线,顺着二楼的纸窗,落在那柴房。 南诏女帝,仅得两位帝姬,娆姜公主联姻北沧,尊一国之后,倒是这位娆敏公主,传闻甚少。 “又一个巫女。”闻柒问,“身手好不好?” 秦宓言简意赅:“善巫蛊。” 闻柒觉着南诏是个神奇的国度,女尊男卑便也罢了,成日与巫蛊为伍,这就实在闹心了。 “爷,我有种预感,这对妖女不是冲着我的来的,而是,”她对着秦宓眨眨眼,“冲着你来的。” “嗯?”秦宓细细看她,眸染疑惑。 闻柒笑得神秘兮兮:“乖,我儿子饿了。” 她抬眸,看向门口,远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近看,是个虎背熊腰的女人,粗看,是个波涛汹涌的‘女人’,细看,是个胸前有料的‘女人’。 ——乃程大也,大燕唯一一个奶娘。 嗯,十七王爷该饿了。 紧闭的柴房,细听,有隐隐传出声音,似孩童在啼哭。 “不许哭了。” 女子极其不耐烦,抱着孩儿的动作僵硬,似乎重了些,那小儿哭得更厉害了。 “再哭,我——”女子扬起手,恶狠狠地说,“我揍你。” 这女子,面容精致,肤色稍稍黝黑,一双眸子却极其亮,透着淡淡的浅绿,黑纱半覆在脸上,穿着绿色的小褂,短短的红裙子,衣摆下垂挂着一排排各色的铃铛。 如此异域风情,唯南诏女子特有,此女子,正是南诏女帝的幺女东陵鸢,封号娆敏。 “我说,不准再哭了,听到没有。” 东陵鸢这一吼,小十七哭得更撕心裂肺了,惹得东陵鸢近乎抓狂,素来万人之上为所欲为的南诏公主,何时这般‘伺候’过别人。 这时,门口,男子轻喊了一句‘主子’。 屋里,问道:“人找来了吗?” “找来了。” 东陵鸢放下手中孩儿:“让她进来。” 门开,一个妆容化得难辨本来面目的女人被推搡着进去,胸前一波一波晃动着。随即,门被锁上,两个男人各自拖着一捆柴木在门口收拾,皆是伙计装扮。 里头,被推进去的女人还没站稳脚,就有女子催促:“你,快给他喂。” 女人不知是不是害怕,肩膀抖了抖,挺着胸前波涛迟疑着上前…… 一盏茶过后,那门口拾掇柴木的伙计才散去,门,开了。 二楼雅间里,一壶茶已经见了底,叶九道:“主子,楼下有动静了。” 闻柒放下杯子,眸子盯着纸窗溜了一圈:“这速度……”她思忖,点头,“有猫腻啊。” “嗯。”秦宓抱着闻柒的腰,专注地……搂搂抱抱亲亲,其余,都云淡风轻。 闻柒躲不开,不愿动,眼珠子一转,落在茶肆的大门处,顿时眸光亮了:“诶!” 一声吆喝,那门口坐着的乞丐险些翻了破碗中的剩饭,抬头四处看着,抱着碗战战兢兢,似乎随时准备落跑。 “兄台。” 那乞丐张望过去,只见二楼的横栏上,靠了一个女孩儿,正笑盈盈地:“就是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你过来。” 那乞丐看了又看四周,扑通就跪下了:“大、大爷饶命。” 闻柒汗颜,她长得这么吓人?颇为心塞,她一手撑着横栏上,一个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顿时,一楼寂静,片刻,三两茶客鸟兽散了。那乞丐吓得脸都白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闻柒瞥了一眼拐角,一脚搭在了茶桌上,裙摆一撩:“别怕。”那乞丐怕得不敢做声,瑟瑟发抖,她笑了笑,“乖乖听话,爷有赏。” 闻柒一脚踢翻了凳子,门被堵死,使了个眼色,那行乞的男人便被叶九拉上了楼。 片刻,齐三一行人簇拥着白衣男子走下来,男子容貌极美,正是秦宓的模样。 闻柒立马眉开眼笑:“爷,过来这里坐。” 男子落座,立马垂首,身侧,齐三与程大左右而立。 “主子,程大出来了。”叶九道。 闻柒抬眸,拐角处,程大作女儿装扮,大红色的襦裙,脂粉厚重得已瞧不出神色,怀里,抱了裹着明黄布帛的小儿,咿咿呀呀还在哭着。 这便得手了? 闻柒瞧了一眼柴房,依旧紧闭,毫无异动。 “回来了。”她突然大喊一声,“呀!”作惊愕状,“你被袭胸了。”眸子盯着程大胸前。 两个硕大的苹果,不翼而飞了。 怪哉怪哉! 走近,程大半跪,道:“属下办事不利。” 确实啊,办事不利呢。闻柒伸手:“把十七抱过来给我。” 程大起身,双手高举,递出布帛中的孩儿,闻柒正欲接过—— 手一松,孩子抛出,只闻一声啼哭,程大突然手掌一个翻转,对着静坐案桌的绝美男子。 闻柒顿时眸子一瞪,身子僵了一下,只犹豫片刻,纵身一跃,接住了孩子,几乎同时,程大那一掌,打在了男子腹下,他一口血吐出,染红了嘴角,绝美的容颜,已是惨色。 “爷!” “爷!” 齐三与梁六一左一右,分别架住了他。 “秦宓!”闻柒嚎了一嗓子,眼一红,“娘的,真是坑啊!”随手,将十七扔给了叶九,“你们都退下。”说完,一脚踢起了桌子。 程大出拳,咣当一声,尽碎,一双眼,阴鸷空洞,毫无聚点。 这家伙,疯了。 闻柒躲开四溅的茶水,吼了一句:“程大,你丫的真抽风了?” 又一掌,对着闻柒的要害便打来。 娘的,中什么邪了。闻柒一脚踢起了凳子:“欠抽了吧!”接住凳子,对着程大就砸。 动作快,准,狠,直接便落在程大背上,他眸子一凝,一片阴沉,转身拔了腰间的匕首,猛地一扎,刀尖对着闻柒心口。 这一刀下去…… 操蛋!她要再留一手,那是找死 转瞬,闻柒一个闪身,劈叉而下,绕过那刀尖,出手,擒住程大的手,狠狠一扭,只闻嘎吱一声,闻柒纵身一跃,便站在了桌子上,一个反扣,程大趴在了桌上,匕首落地,他猛地挣扎,抬脚就踢。 闻柒立刻脱手,跳下桌子:“诶,程奶娘,睁开眼看看。”话落,她抬起凳子架住程大,眸子一凝,一抹妖娆的红,她轻声道,“乖,蹲下,举起手来。” 一眼摄魂…… 程大眼下的阴鸷缓缓褪去,手,松开。 这时,笛声响起,尖锐、急促,扰人心乱。时下,程大忽然瞳孔一缩,猛地挣脱,一拳便击碎了凳子,起身,杀气涌现。 这笛声,能蛊人心智。 “真吵!”闻柒一个反擒,扣住程大的手,喊了一声,“让那女人闭嘴。” 话落片刻,二楼雅间的纸窗骤然破裂,似是风刃,直接袭向门窗紧闭的柴房。 咚! 笛子落地,一抹血色晕染在笛子里,缓缓淌出。此时声音戛然而止,程大双目一翻,栽倒在地,晕死。 闻柒抬眼,看着二楼雅间,唇边绽开一抹笑颜:“真准。” “嘎吱!” 一声响,柴房的门突然大开,不见人影,只见一团浓浓黑雾弥散,越发浓厚,像夜里游曳的冥火,速度极快。 什么妖孽? 闻柒瞠目结舌,呆愣间,手腕一紧,一只手缠上了腰间,耳边,是秦宓的声音:“屏息。” 她嘴巴一闭,。连同眼睛也一闭,一把抱住秦宓的脖子,窝在他怀里。 齐三等人立即捂住口鼻,拔剑捅破门窗,剑破酒壶,酒水淌了一地,片刻,便染成了一滩滩黑水,这浓雾才缓缓散开。 “爷,要不要去追?” 柴房门窗大破,里头已不见了人影,只留地上一支染血的笛子。 秦宓道:“不用。” 不用?闻柒眉头一皱,有点不爽,抬头,更不爽了,对着秦宓的俊脸就嚎:“谁准你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外衫尽褪,里衣哪里遮得住光景,秦宓脖颈下,锁骨若隐若现,单薄的衣下,肌理分明,极其魅惑。 他轻笑,细细看闻柒:“我怕你伤着。” 美色当前,闻柒晃了一下眼,只是一下,立刻一把抱住秦宓,紧得几乎密不透风,袖子绕过秦宓的脖子,严严实实地裹紧了,这才甩头,对着一干人,急眼:“诶诶诶,眼珠子都给我放好了,往哪看呢!” 众人看天,看地,收拾乱摊子,眼珠子放得很自觉。 要问爷的外衫哪去了?看地上! 那将晕不晕的男子,一身白衣,乍一看,是秦宓的模样,那张脸极美,俨然这易容之术高超,只是,没了满身风华,空一副面皮。 这秦宓模样的男子,正是那行乞之人,因着受了程大那一掌,只剩了半条命。 “主子,他怎么办?” 半条命的男人顿时爬起来,磕头求饶:“饶、饶命,别杀我,别杀我……”说着,嘴里一口黑血吐出,瘫倒在地。 闻柒看着地上那一滩乌黑的血:“什么玩意?” 秦宓道:“蛊。” “要命?” 摇摇头,秦宓眸子寒了几分:“是情蛊。” 情蛊…… 闻柒脑中闪过四个大字:鱼水之欢。 闻柒睨了秦宓一眼,似笑非笑:“果然,是冲着你来的。”看着地上那易容的男人,闻柒眸子一横,“娘的,老娘还没睡上,居然让别人惦记上了。” 要不是这替身,岂不…… 闻柒想揍人了。 第一章 “娘的,老娘还没睡上,居然让别人惦记上了。” 要不是这替身,岂不……毋庸置疑,南诏国的情蛊,独门秘方,怕是只有那对巫女能解,只是,这姐姐妹妹的,到底谁居心叵测呢?还是……一窝兔子同吃一窝草。闻柒想揍人了,这一窝草是她的!妈蛋! 秦宓见她恼了,拉了拉她的手,微微倾身凑在她耳边,轻声言语了一句。 “回去就让你睡。” 闻柒俏脸一红,握着小粉拳,作状羞涩:“死相,不准教坏了孩子。” 细瞧,闻大爷乐开了花。 “爷是说真的。”眸子是一团晕不开的墨黑,秦宓神色很是认真。 当然,爷说真的,他是要给她家猫儿睡的。 当然,懂的,懂的,闻柒很懂!拍拍秦宓的肩,摸摸脸:“乖,先办正事。”这语气,与哄小十七如出一辙。 秦宓一言不发,其实他想说,他要办的就是正事。 闻柒俯身,打量着地上那瘫软的男人,眼珠子一转一转得飞快,盘算着什么‘正事’,对此,秦宓漫不经心。 闻柒问:“疼不?” 那绝美的易容,也掩不住男人颓败荒废的神色,颤抖着牙关:“疼、疼……” 又问:“痒不?” 男人猛地点头,躺在地上扭捏蹭着,眼珠子开始泛白,神智越发涣散。 这南诏情蛊,自是磨人得紧。 “热吗?”闻柒‘友好’地嘘寒问暖。 男人晕晕沉沉,下意识点头,哼哼唧唧的。 闻柒甚满意:“这么听话啊。”眼珠子一溜,水汪汪的,月牙儿似的明媚,她笑着问,“那爷赏你个美人怎么样?” 那男人眼珠一滞,缓缓露出急色。 情蛊之毒,已侵入心肺,女人……自是解药。只是,美人?何来的美人,这等行乞之人,闻爷岂不是太大方了。 嗯,闻爷又耍心思了,难猜!宓爷不说话,什么由着她。 梁六他不猜,请示:“主子,程大怎么处置。” 以下犯上,投敌反叛,这罪名不小,依着闻爷与宓爷的性子,哪会轻饶。 闻柒深深地思考,很忧郁:“没养过孩子,出了岔子也不怪他。” 宽宏大量,心慈手软,那绝对不是闻柒的风格。 齐三呆住,一愣一愣的,下一瞬,闻柒又补来一句:“让他跟着十七的奶娘们好好学学,这养孩子也不容易。” 北沧的禁卫将军,以后就干奶娘了,就是说嘛,这才是闻爷的一贯手段。齐三了解,蹲下,默默地将程大拖出去了。 回燕宫之时,申时已过三刻,燕都城里人烟寂寥,街上,甚是静默,唯有马车哒哒声响,平稳且缓慢着。 马车里,沉香萦绕,暖玉夜光,随处可见奢华,车外,风吹树影。 一路上,将到宫门,秦宓都一语不发,敛着眸子倚在软卧里,不似往日般与闻柒亲昵厮磨。 似乎,爷心情不愉快。 闻柒挠了挠后脑勺:“怎么了?”爬到秦宓身上,双手勾着秦宓的脖子,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钻,声音也软绵绵的,“谁惹我家爷不高兴了?” 秦宓抬眸:“闻柒。”他没有抱她。 这一声,幽怨,沉闷,很显然,惹爷的,就是闻柒。 闻某人没眼力见,点头:“嗯。”讨好地蹭他,“跟我说说,是哪个欠抽的惹着爷了。”她很没有自觉啊。 她啊,一腔的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有时,会打结,尤其遇上秦宓时,她多半晕头转向,毫不知所以然。 秦宓微微恼了:“若方才的人是我,你是先救爷?”眸子轻抬,语气清冷了几分,“还是先管他?” 秦宓指的是软卧另一端正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十七。 嗯,爷在不满。 闻柒没有多想:“若是你,你一定躲得过。”她慎重补充,“程大那一掌,并不快,咱爷本事着呢。” “要是躲不过呢?”秦宓握着她的肩,眸光那般沉凝,将她模样深深映着。 闻柒一愣。 秦宓眉宇缓缓蹙起:“你是不是也会先顾着他?”眸光,竟有些黯然。 他不喜欢,闻柒的心思被他人占去分毫,一点都不能容忍,他想,他快要魔障了。 若是,有这样的假设…… 闻柒没有接着假设,眼睫缓缓撩起,唇边没有一贯的戏笑:“要听实话?” 她神色从未如此认真。 秦宓几乎立刻回绝:“不听。” 他啊,有些怕了,若她不似他这般疯魔似的贪念、独占,该如何…… “秦宓。”闻柒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秦宓怀里。 “嗯。” 伸手,凉凉的指腹落在秦宓蹙起的眉宇间,语气平缓,她似云淡风轻的口吻:“他是你的血亲,也许以后还会是大燕的皇帝,是胤荣皇贵妃的养子,而你,”她仰起头,看着秦宓俊逸的侧脸,手指缓缓拂过,一字一字渐进柔了,轻了,“而你,与大燕无关,与皇室胤荣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你是我闻柒的男人。”笑了笑,亲着秦宓的下巴,又轻轻咬了一口,“孰轻孰重,我以为你都知道。”她似恼了。 这般温柔的情话,闻柒是极少挂在嘴边的,通常,她要的,她想的,她都会直接下手,而不是动嘴。只是,对秦宓,闻柒不敢疏忽,也舍得这般忸怩娇柔。 秦宓笑了,眸子,潋滟清幽,似那千年不暮的雪,融了,极美。 “我只是不放心。”秦宓搂住她的腰,唇落在闻柒耳边,轻喃细语似的,“即便你是我的,还是不放心,怎么都不够。” 秦宓对她,很贪心呢,近乎疯魔般执念。她,其实像他,既然要了,就彻彻底底。 闻柒笑着,用俏生生的小脸钻进秦宓衣里。 “嗯,爷准了。”她点头,郑重其事,“准你对我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小手捧住秦宓的脸,“当然,作为等价交换,我也会对你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同意吗?” 这便是闻柒,世间还有哪个女子如她这般恣意,敢如此闯红尘的劫,她敢爱,也敢谋取。 这是他的女子。 秦宓颔首,深深吻她,毫无顾忌,缱绻缠绵到情难自禁,吻,越发轻柔,从唇齿,到脖颈…… 一个吻,她沉沦,竟惊了心神,夜里的风吹过,肩头的肌肤微微泛红,衣衫有些乱了。 “秦宓。”她唤了一声,嗓音微哑,醉眼朦胧。 秦宓并未回应,俯首,伏在她心口,细细地亲吻。正如她所说的,为所欲为,予取予求,他喜欢如此。 夜风,有些凉,闻柒哆嗦了一下,抬起泛红的小脸:“等一下。”理智,很薄弱。 秦宓不理她,固执地亲她。 天雷地火一勾动……闻柒脑子一热,连忙推开秦宓:“爷,咱们注意一下场合行吗?” 野战神马的,万万使不得啊。你听,外头,一个一个都屏息凝气了,就等着观战。 闻柒更做贼心虚了,好害羞啊好害羞,她是良民好吗?声音小了又小,掩着嘴,趴在秦宓肩上:“爷,外头有人。” 秦宓的手落在闻柒腰上,动作顿住,抬头,眸中情/欲未褪,掀起软衾盖住怀里衣衫半褪的闻柒,道了一句:“都退到十米之外。” 顿时,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四处散开,快如闪电,就一晃眼的功夫,马车四周哪里还有人影,远远的看去,就一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笑话,宓爷的闺房细语能随便听吗?他们都不敢听,不过……越想越口干舌燥啊。 闻柒干笑:“呵呵,这不好吧?” 这是掩耳盗铃好吗?没想到她家爷的口味比她还重。 秦宓没说话,慢条斯理地亲吻,指尖下动作优雅,只是眸光,渐进热了。 闻柒真心觉得这样不好,不过,脑子很热,口干舌燥的,她没吭声。 十里之外,齐三很是苟同,远远看着,只能瞧见马车上打着的灯火,隐隐约约,垂帘在摇动,他鼻子一热:“这不好吧?” 叶家姐妹一人赏了一个白眼,抱着剑,四处查看,只是细看,那耳朵都竖得很高。 倒是梁六,一声惊呼:“不好!” 终于有个正经人了,齐三连忙点头,他也觉得不好,太有失风化了。 梁六说:“小王爷还在车上。” 齐三瞬间不好了,完了,这小王爷是他放在马车上的。下一刻,只闻见十里之外,一声声嚎叫:“哇——哇——哇!” 小十七哭得惊天动地,马车都颤了。宓爷的正事大概办不成了。 后来,齐三确实完了,得爷的令,跟着程大学习教养孩子,他为此消得人憔悴。 回到长乐殿已是午夜,闻柒搂着秦宓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秦宓嘛……大概失眠了。 一早,偏殿便传出男人嘶喊嚎叫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又像呻/吟,尤是撩人,闻柒被扰了清梦,心情很不爽。 这情蛊,当真折磨人,看看那关在屋子里的男人,一晚上了,闹腾了一晚上了,还生龙活虎得从榻上滚下来,再摔上去。 闻柒站在门外,揽着秦宓的胳膊,脸上笑嘻嘻的,眼里阴森森的:“哎哟,听听,叫得多惨啊。”她感叹,“那玩意,真烈啊。” 秦宓神色怏怏,想必昨夜没睡好。 “啊——啊——啊!” 里面又一阵惨叫,闻柒觉得,这时候要是丢个女人进去,会让那男人给剥皮抽筋、生吞活剥了。要是宓爷中了蛊……闻柒打了个寒战。 叶九请示:“主子,怎么处置?”再这么关着,怕是不出几个时辰,那男人会暴体身亡。 闻柒深思熟虑,觉得:“得治。”活生生一条命啊,她是那中见死不救的人吗? 叶十愣了:“主子是想?”捉摸着怎么折磨吧,看了看宓爷,请示,“爷。” 宓爷不理,将头埋在闻柒肩上,眯着眼睡着。 算了,大事小事,都是闻爷做主。叶十瞪着不解的眼神看闻柒:“主子,怎么治?” “给他找女人啊。”闻柒说得理所当然。 叶家姐妹深思了,闻主子在谋划啊。 秦宓抬头,睡眼惺忪,揉揉眉心,俯身,又蹭了蹭闻柒的脖子,语调里睡意浓浓:“那蛊毒,唯南诏皇族独有,一蛊阴阳,寻常鱼水之欢解不得情蛊之毒,合欢之人需以身种蛊。” 娘哟,这么邪恶的玩意啊,简直就是猎艳的居家必备良品啊。闻柒眸子都亮了:“也就是说,这蛊只能由那对妖女来解?” “嗯。”嗓音含糊,秦宓很想抱着闻柒回去睡觉。 闻柒兴趣正浓:“不然呢?” “筋脉尽断,逆血身亡。”秦宓懒懒地回。 闻柒笑了,贼贼地笑,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的,全是坏气:“那就没办法了,只好……” 只好? 闻柒要使坏了,会有人倒霉的,不用想,要算账了。 闻柒眉头一挑:“叶九,去娆姜的行宫传话,就说,”想了想,眸光似狐狸,“就说宓爷中蛊,望娆姜公主施以援手。” 若宓爷中蛊,这娆姜公主怎会无动于衷。下套啊,完全赤果果的陷阱。果然,锱铢必较,有仇报仇。难怪没有结果了那乞丐,原来她一早便打了这情蛊的主意。 “是。”叶九尊令,当下赴娆姜行宫。 “爷。”闻柒托着秦宓的脸,“你觉得她会拿谁来种蛊,赴一场鱼水之欢也好给爷解毒。” 虽然是替身,闻柒瞬间不太愉快了。 秦宓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她自己。” 东陵芷的心思,北沧人尽皆知,根本毋庸置疑,倒是秦宓,好似置身事外,完全事不关己的神色。 闻柒露齿一笑,笑得阴沉沉:“我家爷真有自觉。” 秦宓不说话了。 闻柒更不愉快了,横眉竖眼起来:“那个女人,怕是早就洗干净了,就等着爷你送上门去。”她冷哼,语气很不爽,“妹妹下蛊,姐姐解毒,一对妖女,狼狈为奸。” 秦宓浅笑:“生气了?”拂了拂闻柒的侧脸,眉眼温柔得好看。 小脸都气红了,闻柒摇头,一脸淡定:“不,我不气,我宽宏大量,把人赏她了。” 秦宓但笑不语,只觉着他家猫儿炸毛时尤是挠他的心。 当然,赏的,自然是里面嚎叫的那个替身,那个行乞的男人。里头那个男人,又耐不住了,辗转反侧捶床板。 闻柒掏掏耳朵:“让他别叫了,最好一直别出声,安安分分地等女人。” 齐三会意,开了门进去,片刻,里面便安静了。 “爷。”闻柒抱着秦宓的手往主殿走,讨好地蹭他,“给我画张人皮吧,要和你一样美。” 最好嘛,美得以假乱真,美得花了娆姜的眼。 秦宓点头:“好。” 闻柒踮脚,对着秦宓的脸一口亲下去:“么么哒。”印了一脸口水,她乐呵呵笑着,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神色说变就变,严肃了,“爷,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闻柒表情很严肃,都不笑了,一般闻柒不笑的时候,问题都很严重。 秦宓深深凝着她:“嗯?” 闻柒板着小脸,难得这幅不苟言笑的模样:“假如,只是假如,真是你中了那情蛊,你要怎么办?” 反正她一定会抓狂,会杀人的。 秦宓未曾多想:“会——” 话还没说完,闻柒就截断了,挑着秦宓的下巴,眸光意味深长:“好好考虑一下,若不是标准答案,后果很严重哦,当然,坦白从宽。” 天大地大闻柒最大,当然,她满意的答案才算标准,万变不离这个王道。 这问题,她真不是说着玩的。 秦宓抓着闻柒的手,放在唇边:“拿你来种蛊。”亲了亲她的手,他笑着,道,“然后,做爷一直想对你做的事。” 一直想做的事…… 想必那情蛊,爷是熬不住,因为闻柒。 闻柒躲开秦宓的吻,笑眯眯的:“要是那对妖女不给我种呢?” 诚然,娆姜姐妹没有成人之美,乘人之危还差不多。 “爷不喜欢这样的假设。”虽如此说着,秦宓还是认真的回,“若不能生,死,”他用力地咬闻柒的唇,眸间一泓黑墨,浓得化不开,他说,“爷也要你陪着。” 都说,生若有所恋,便不惜代价。只是,秦宓却只要她,不论生死。 这是秦宓的答案,固执、决然、甚至极端,只是她很喜欢,同他一般,她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她的男人,当然只能她自己染指。 双手搂住秦宓的脖子,闻柒清笑:“还差一点点。”眸子忽闪,长睫下,灵动的眼极是好看,她说,“让我家爷受罪,那对妖女得死在前头。” 秦宓笑着吻她:“依你。” 位于燕宫西侧,宅邸奢华,乃东陵行宫。大燕十七王爷满月之喜,东陵两外公主便下榻此处。 差走了侍从,正殿里,只有南诏的娆姜、娆敏两位公主,许是大事临头,神色都些许憔悴。 “你可知道你惹了什么祸?”东陵芷疾言厉色。 东陵芷与东陵鸢同父所生,是南诏女帝最疼爱的帝姬,两姐妹素来交好,极少如此红眼。 东陵芷也是少有的曼妙美人,生了一双浅绿色的眼,很是灵气,眨巴着,很无辜:“不知。”她睁着眼,问东陵芷,“我惹祸了吗?” 毫无自觉,这南诏女帝的幺女,养在女尊男卑的温室里,早便被惯坏了。 东陵芷大喝:“糊涂!” 便是南诏女帝也不曾如此对东陵鸢红眼,她委屈极了,嘟着嘴:“我哪里错了,那个闻柒哪里比得上姐姐,嫁做人妇还拖家带口。”她很不屑,“我都听说了,那个女人坏到了骨子里,还奸诈无耻,六爷登基后难不成让她做皇后?哼,麻雀飞上了枝头那也不是凤凰!那北沧的皇后之尊只有姐姐担得起,这是六爷欠你的。”眸子一溜一溜的,像夜里的星子,闪闪烁烁的,她底气很足,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再说了,巫师说了,男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最听话了,要星星要月亮都给摘的,等六爷从了姐姐,到时候还不是——” “闭嘴!”东陵芷大怒。 东陵鸢泫然欲泣了,咬着牙,眸子一眨一眨,不服气又不甘心,不似东陵芷,她自小养在南诏,女尊男卑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 “东陵鸢,你以为这里是南诏吗?”东陵芷哼笑,冷嗤,冷眼冷语,“这是大燕,是闻柒的天下,你以为你斗得过你口中那个坏到了骨子里又奸诈无比的大燕佞妃吗?”她微顿,呵斥,“痴人说梦!” 终归是被纵宠惯了,不懂俗世,东陵鸢摇头,身上的铃铛作响,绿眸清澈得纯粹:“我没想和她斗。”她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怯怯地说,“巫师说了,不听话的男人,就要用点手段,你看母皇后宫的男人们,一人种上一只蛊,都听话了,让他往东都不敢往西的。” 这话若被闻柒听去了,怕是要笑趴下了,非得好好感叹一下那个独立三国之外的神奇国度。 这东陵鸢嘴里的巫师,只南诏的女相,不同他国,南诏女帝的后宫都是女相在管着,这调教三夫四侍的法子数不尽数,东陵鸢学到了不少。只是东陵芷,八岁便习识北沧风俗,及笄后入北沧后宫,如此言辞,她只觉得荒唐,大声喝止:“东陵鸢!” 东陵鸢缩缩脖子:“怎么了?” “你知道你姐姐爱上的是一个怎样男人吗?若如南诏男儿那般,若只如世间男儿那般,又怎入得了我东陵芷的眼。”她眸中隐隐泛泪,“他是秦宓,是注定要站在顶端受万人仰望的王。”决然,却凄楚。 那个男人…… 她当然知道,她十岁那年,不过是碰了那人衣角,便被绑着三天,饿着三天,最后扔回了南诏,去了半条命。那个男人很恐怖,便是她母皇也不敢惹,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姐姐——南诏最出色的巫女,甚至可能是将来的南诏女帝,怎么会不要三宫六院,甘愿为了那样一个独霸天下的男子远赴他国,却做了别人的妃子。 东陵鸢有点怕了,她知道,要是秦宓对她动手,她姐姐保不住她。 “怕了?”东陵芷问。 她嘴硬:“大不了我给他解蛊。”语气少不了南诏女子惯有的嚣张跋扈,“最多不过我去找闻柒,给她种蛊,就当成全了那对奸夫淫妇。” 她才八岁时,便认定,秦宓是她姐姐的男人,所以,她不喜欢闻柒,很不喜欢。 东陵芷却沉默了。 “姐姐。”东陵鸢伸手晃了晃。 她如梦惊醒般,眸色深沉,根本望不见底:“鸢儿,中蛊的,当真是秦宓?” 复杂的眼神,有些急促的语气,东陵鸢看不懂,莫名的有些慌张:“是、是啊,我亲眼看到的,是秦六爷,怎么了?” “既然错了,”敛着眸子,东陵鸢好似自言自语,“那便错下去,就这一次,我赌一次,赢了,我做他的女人,若输了……” “姐姐,你不给闻柒种蛊?”东陵芷慌了,“你要,你要……”她怕了,觉得快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时,行宫外,女侍来传话:“公主,燕宫差人来访。” 秦宓,有动作了…… “姐姐。” 东陵鸢挥手,示意东陵芷回避,只道:“传。” 须臾,殿外,有女子走近,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东陵芷望去,笑了笑:“是你啊,叶九。” 叶九神色无异,持着剑,语气不疾不徐的:“我来替我家主子传话。”嗓音沉下,毫无起伏,“六爷中蛊,但求娆姜公主解毒。” 东陵芷沉默,片刻,只问:“你主子是谁?” 叶九抬眸,冷凝,说:“闻柒。” 东陵芷笑了。是她啊,原来妥协不是他。她想,若如此,秦宓会如何…… 她说:“你们都知道的,因为是秦宓,我无法无动于衷。” 甚至,她庆幸,心头那自私的臆想渐进膨胀,不可收拾。 第二章 东陵芷说:“你们都知道的,因为是秦宓,我无法无动于衷。” 甚至,她庆幸,心头那自私的臆想渐进膨胀,不可收拾,她想,够了,她只要他,甚至她于他,无关风月。 月上西楼,行宫外,夜灯落下杏黄的微光,远处,马蹄声响。 是他,他来了…… 她笑着,点了一对红烛,掀起红帐,缓缓坐下, 俄顷,红帐又被挽起。夜半,门响,已上了锁,她转身,他便躺在了她身侧。 还是这般容貌,让她丢了魂魄。 东陵芷眸光缱绻,静静地看着,指尖,拂过他容颜:“我在等你。”笑了笑,半跪在他身侧,她轻声,似呢喃,“好像一直,一直都是我在等你。” 纱幔吹起,床榻里的男子,双目紧闭,红烛下,风华倾城。 是从多久多久的以前开始,都是这般,她的独角戏,没有言语,没有眼神,只是她却乐此不疲:“你定是知晓,我如此性子,怎会成全你和那个女子,对你,我有多自私你一定不知道,便是我自己也不能预想。”她轻笑了一声,然后沉默着,久久,抬手放下了红帐,“我在想,若我成了你的女人,便是不爱,你也定是要记一辈子的。” 这样,不贪心吧。 “你知道吗?我爱了你有多久?那时,你不过九岁,一身伤痕,不过是个被全天下抛弃的孩子,我当时便想,就是他了,我可以不要南诏,不要天下男子,我的母皇说我傻,她说南诏的长公主要得起天下,要得起后宫三千,我却说,我只要做你后宫三千中的一个便好。”东陵芷笑着,哭了,侧躺在男子身侧,泪湿了枕巾,她轻念,“只是为什么?你不爱我……” 泪,晕染出红色纹路,缓缓,衣衫落下,睁着眼,望见红帐摇曳,这满目的红绸,突然那般刺眼。 “今日过后,你会要我吗?还是,”声音,微微哽塞,“会恨我。”她笑得讽刺。 “秦宓,看看我。”手拂过男子的脸,她深深看着他,嗓音清澈却颤抖,“你枕边的女子,是我东陵芷。” 骤然,男子睁开眼,满目狰狞、灼热,翻身,覆住身侧的女子,红帐落下,轻摇…… 这夜,方才开始,漫长漫长,这行宫西楼,春色妖娆,隔着一条幽径,月洒的东楼,毫无烛火,微微幽暗。 嘎吱—— 门,毫无预兆地大开,床榻里的女子猛然起身,一双浅绿的眸子四处睃视,惊呼:“什么人?” 大开的门,漏进一缕风,卷起珠帘,毫无声响,静默得叫人毛骨悚然。 夜深人静,此处,正是东陵鸢的下榻之所,谁又敢擅闯。 东陵鸢打挺起身,随手披了件衣裙,跳下床榻,并未点烛火,对着一片昏暗吼道:“出来!” “这不是来了吗。” 一声轻笑,珠帘荡起,露出女子身影,曼妙,纤细。光线昏昏暗暗的,瞧不清容颜,唯有那双眸子黑亮如古老的玉。 女子缓缓走近,眼,似乎带着笑意。 东陵鸢惊愕,大喝:“你是谁?”手已探向了腰间的布袋,一触即发。 若再动,她定撒一把巫蛊,要她命! 女子静静站着,不动了,微微仰着头:“我是谁?”想了想,她回答,“你大爷。” 出口成脏,毫不迂回!大燕找再不出第二个,这女子,正是闻柒。 东陵鸢小脸一沉,大骂:“找死。”声落,出手,瞬间,眼前乌黑的浓雾萦绕。 她快,闻柒却更快,一个闪身,跃到东陵鸢身后,伸手一推,东陵鸢一个趔趄,闻柒却反退三步,勾勾手指:“来啊,来咬我啊。” 东陵鸢怒红了脸,双手成爪,指甲墨黑,快如疾风。 南诏的帝姬,果然一身的毒呢。 闻柒凝眸一笑,侧身下腰,绕过东陵鸢的手指,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女子,还是温柔些好。”黑亮的眸子眨了眨,问,“你说是吗?”反手一扣,手,突然收了三分力。 东陵鸢疼得脸色一白,龇牙咧嘴,整个身子弓得直不起来,右手被闻柒反扣背后,她回头,恶狠狠瞪视:“放开!” 放开? 呵呵,闻柒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手一松—— 咚!东陵鸢面朝地,狠狠摔下去,整张脸,疼得麻木了。她一个反跳站起,揉着灼痛的手腕,脖子都爬上了一层绯红:“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闻柒背着光站着,依旧望不清她模样,语调懒懒的:“知道啊。”她托着下巴,脸一抬,“我是你大爷,你是我……”思考,然后点头,“嗯,乖侄。” 无耻!无耻到了骨子里!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孽?东陵鸢气得直喘粗气,疼得脸发白,咬着牙发狠:“你敢动我,我母皇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东陵鸢双手萦绕着淡淡黑色光晕。 果然是巫女啊,满身的蛊。 闻柒先发制人,一脚蹬在床榻上,借力反跳,膝盖一弯,直直捅向东陵鸢腹部,这狠狠一下,东陵鸢直接撞倒了案桌上的茶盏,跌在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 闻柒伸伸腿,揉揉腰:“这里不是南诏,在大燕,”素手指向自己,她说,“我做主。” 东陵鸢半个身子趴在地上,腹部疼得发烫,她满头大汗,怒斥:“你敢打我?!” 敢? 大燕还有谁敢对闻柒说这个字呢?果然是初出茅庐啊,不懂事。 闻柒一拳过去,直接招呼上东陵鸢的脸,她吹吹自己的拳头,好意地说:“不好意思,手痒。” 这一拳,东陵鸢只觉得血气翻滚,喉间血腥上涌。 南诏最受宠的帝姬,哪里受过这样的暴行,脸疼,腹疼,浑身都疼,东陵鸢咬碎了牙,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字字都磨牙撕咬:“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嘿,这榆木脑袋,打不通呢。 闻柒托腮,熟思着:“想干什么啊?”睫毛弯弯,眼睛眨眨,一本正经的口吻,“老娘便教教你在大燕脚下怎么做人。” 说完,一脚踩在东陵鸢后背,刚爬起来的东陵鸢又狠狠跌下去。 嗯,秋后算账,闻柒会慢慢来的。 “你——” 东陵鸢话没说完,闻柒又是一脚:“女尊男卑?”她冷哼,大骂,“屁!在大燕,闻柒为尊。” 东陵鸢眸子顿时瞪大,还未来得及开口,背上又挨一脚,她龇牙咧嘴,无处可躲。 闻柒一个左勾拳:“不识时务,该罚。” 东陵鸢闷哼。 又一个侧踢:“巫蛊祸乱,该罚。” 胸闷,东陵鸢挣扎了一下,脚下还是拳头:“太岁头上动土,该罚。” 毫无章法,怎么打怎么痛快,敢招惹闻柒,这就是后果,担得起吗?东陵鸢出气多进气少了,一张俏丽的脸,惨不忍睹。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小脸,她半蹲着:“闻柒的男人,觊觎者,该罚。” 说完,闻柒抡起小手,一掌就拍下去,东陵鸢动都不动了。 诶,揍人揍累了。闻柒坐下,倒了杯茶,大灌了一口。 得了片刻喘息,东陵鸢抬起一张红红紫紫的小脸,浅绿的眸火光升腾,她气若游丝:“你是闻柒!” 闻柒抬起脸,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现在才知道?”她嘴角邪邪一扬,“愚蠢无知,该罚。”话后,手中杯子掷出,狠狠砸向东陵鸢的脸。 “啊——”一声惨叫,杯子碎裂,东陵鸢捂着嘴,指尖渗出了血。 东陵鸢才知道,这个女子,有多恐怖,有多狠手。诚然,东陵鸢不知道,这啊,才不过是小打小闹,闻柒揍实在的,要是来阴的,那才惨无人道。 闻柒阴阴一笑,嘿,还没完呢。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包东西来,就当着东陵鸢的面,洒在茶水里,再晃荡了几下,倒上一杯,转身笑着看东陵鸢:“来。” 这玩意,据梁六说,男人吃了,一夜七次郎中狼,女人吃了,烈女翻身唱西厢。这还不是最牛的,更牛的是,一旦行了男女之欢,那完了,根本停不下来。所以,闻柒给这药取了个别名,叫‘不要不要不要嘛’。 梁六个人觉得,情蛊还不如这玩意阴险,当然,闻柒算账讨点利息也很正常。 “你、你想干什么?”东陵鸢蹭着地,不断向后缩,她怕了,怕极了。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做错事的孩子,受了罚才会乖的。闻柒招招手:“小笼包,给她灌下去。” 一声刚完,门窗一摇,少年凭空般立在了闻柒身侧,生得极是秀气精致。 右相家的慕言公子,轻功早已登峰造极了。 慕言看闻柒,蹙眉,纹丝不动,他不愿意碰别人。 “不碰?” 慕言点头。 闻柒嘴角一抽:“好吧。”走过去,蹲下,抬起东陵鸢的下巴,嘎吱一声,卸下来了,抬头看慕言小笼包,“这下可以灌吧。” 东陵鸢张着嘴眼巴巴地瞪着冒火的眼睛,疼得哼哼唧唧。 慕言端起杯子,灌了下去,走回闻柒身侧,邀功似的喊:“闻柒。” 闻柒摸摸他的肩:“乖,干得好,回去给你做小笼包。” 一如既往地,慕小笼包对小笼包爱得很专注。他一听眼睛就亮了,连点头:“好。”微微一顿,又说,“然后。” 这猛药也下了,闻柒很好奇,东陵鸢忍不忍得住。她想了一下:“扔进名伶坊,等到她叫不出声了,再放出来。” 名伶坊,乃燕都最大的青楼,就闻柒的眼光来看,那里玩得口味最重。这样东陵鸢还忍得住?看吧,闻柒良民,没逼人家。 慕言皱眉:“不想。” 闻柒放软了语气:“听话,你轻功好,一般人看不住她。”哄骗,“回头姐姐给你做好多好多小笼包。” 慕言沉着眼,似乎努力在思考,片刻,抬头:“好。” 他对小笼包到底是爱得有多深沉啊? 闻柒飞吻一个:“么么哒。” 慕言低头,隐约可看见耳垂红了,一言不发,默默地将东陵鸢抗起来,走出去。 害羞了?闻柒感叹:“这孩子。” “他不是孩子,你别与他亲近。” 秦宓的声音,随着风从窗外吹来。 闻柒转身,大开的纸窗外,秦宓一身白衣笼在朦胧的月里,好看得花了她的眼,她走到窗边,撑着下巴趴在窗上,冲着秦宓眨眼:“怎么来了?” 秦宓说:“接你。”一扇窗,一分两边,他微微俯身,噙住闻柒的唇,吮了吮,说,“总不安分,以后不准丢下我。” 总是这样,他独守空闺,她偷偷摸摸,是他太惯着她了。 闻柒笑得眼都眯成了月牙,小手摸着秦宓的脸:“这张脸,我哪敢牵出来溜,我啊,巴不得把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她态度正经,耳提面命地说,“何况,这行宫里,豺狼虎豹多着呢,你看隔壁屋那个。”眉毛一挑,她嘴都笑弯了,“战况了得啊。” 隔壁那屋,是东陵芷的居室。 所谓的战况了得,细听的话,隐隐传来男女欢爱时动情的细语,想必那情蛊正烈着。对此,闻柒听得不亦乐乎。 一双凉凉的手,捂住了闻柒的耳朵,秦宓摆着一张俊脸:“不准听。”别的男人,他不喜欢她听。 闻柒很乖巧,听话地点头:“好,我不听。”睫毛忽闪,她仰头凑近秦宓,问,“不如我们去看看?” 秦宓一时无话了。 闻柒伸手勾住秦宓的脖子,整个人趴到窗外挂在秦宓身上,撒娇说软话:“爷,我们去观战吧。”说着,还蹭了蹭。 如此风情,是美人计,秦宓最吃不得这一套,沉吟着,别开脸,很坚决:“不好。” 闻柒磨蹭:“小宓宓。”唇在秦宓脖间作乱。 秦宓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捧住闻柒的脸,嗓音低沉干哑:“回去。”他俯身,贴着闻柒的耳边,只说,“我们自己做。” 做什么?闻柒邪恶了。 ------题外话------ 下一章,让爷愉快地办了闻柒可好?冒泡来呼吁啊 第三章 秦宓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捧住闻柒的脸,嗓音低沉干哑:“回去。”他俯身,贴着闻柒的耳边,只说,“我们自己做。” 做什么?闻柒邪恶了。 她眨眼:“请问,爷,是我想得太邪恶了吗?”眼珠子再眨啊眨:为毛她脑子里全是少儿不宜的画面?闻良民真的变邪恶了吗? “不是。”秦宓吻着她脖颈,如是说着,气息微热。 不是?不是什么?闻良民心肝抖了抖。 秦宓声音低沉极了:“爷就是那样想的。” 爷怎样想的?邪恶地想…… 哦,不是她想得邪恶了,是爷真的很想邪恶。 闻柒晕了,真的晕了。 “闻柒。” “诶……”天旋地转,闻柒怎么都找不到北,脑中一个问题一直在绕啊绕:是要扑倒呢?还是被扑到呢?耳边,秦宓嗓音醇醇,好似久酿的清酒,他轻喃:“爷不喜欢十七,爷要你生的,儿子爷也会……” 闻柒抬起脸,认真地听,忘乎所以。 秦宓似乎思索着,才道:“将就。” 将就?嘣—— 黄色泡泡都破了,闻柒睁大了眼:“将就?”皮笑肉不笑,一根手指推开秦宓,闻柒抱着肩,“哟,咱爷好挑剔的口味啊,既然爷这么勉强的话——”她耸耸肩,“那算了吧。” 爷是有多不喜欢儿子啊,怎么,怕失宠吗?再说,生儿生女是她说了算吗?是吗? 嗯,宓爷求欢,告败! “闻柒。”秦宓伏在闻柒肩上,轻轻蹭着,闷闷地喊,“爷难受。”声音,竟嘶哑了。 他抱着她,紧紧相贴,身子灼热…… 六月的夜,是燥热的,闻柒有点热血沸腾,吞吞口水:“我突然觉得,这般夜色,更适合……”抬头看看夜月,看看秦宓,红着脸依旧很淡定,闻柒点头,“嗯,适合滚床单。” 瞧瞧,多有见地! 秦宓笑了,眸间,融了一泓初夏的暖月,牵着她,踏过漏下的一地月色。 这等光景,正是情浓,闻柒想,可是这情蛊泛滥了,便是她也莫名被侵蚀了,便如此沉溺…… 月半,西楼里,亦如此,情蛊的毒,甚深。隐约,有女子梦呓般轻喃,一声声。 “秦宓。” “秦宓。” “秦宓……” 百转千回的缱绻,好似醉了夜,醉了女子声音,朦胧红帐里,女子微微仰着头,额上布满细密的汗,她看着身上的男人:“睁开眼,看看我。” 一声粗喘,男人睁眼,声线粗犷:“美人。”急促,似乎迫不及待。 如丝的媚眼忽然一缩:“你——”美眸猝然睁大,她惶恐极了,“你、你是谁?” “美人。”男人神智涣散,双手粗鲁,急切,狞笑着,“嘿嘿,美人。” 是这张脸,这般绝美的容颜,只是眼神、风华,毫无半分……衣衫正乱了一地,东陵芷光裸的肩,剧烈地颤抖,她狠狠推开身上的男人,大吼:“你不是他。” 猝不及防,男人滚下了榻,未着衣衫,一身肌肤暗沉枯黄。 这等男子,怎会是秦宓…… 指尖,紧紧拽住锦裘,遮盖住一身红痕,东陵芷失魂落魄,好似痴傻,木讷地喃喃:“你不是秦宓,你不是秦宓,你不是秦宓……” “不!” 东陵芷惊叫,近乎癫狂,眸光火红,狰狞扭曲的脸抽搐,发疯得大喊:“你该死,你该死!” 抬手,狠狠一掌—— 床榻下的男人飞出几米,一口血涌出,连挣扎都没有,躺在一滩血中,气息全无。 红帐依旧,红烛淌了泪,一滴一滴坠下,落在地上,与那刺红的血液缓缓汇聚…… “闻柒!” 她癫狂了,掌风毫无章法,近乎毁灭的眼神,吞噬了眼前房中的一片红绸,狠狠撕碎,焚裂成灰烬,一片缭乱里,女子长发披散,光裸着身子,踩着满地血,嘶喊,嚎叫,声嘶力竭:“闻柒你去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了……” 夜色很浓,长乐殿里,闻柒鼻子一痒:“阿嚏!”她揉揉鼻子,睁着眼看床顶的垂帘,很想骂娘。 她耳边,缠绕着秦宓低沉嘶哑的声音:“怎么了?” 闻柒眨眨眼,秦宓衣衫半褪,别样魅惑。 她觉得是有人在骂她,不过,此情此景这么说,未免太不懂风情了点,所以,闻柒抖了抖光裸的肩,她说:“秦宓,我冷。”伸手,搂住秦宓脖子,她软绵绵地蹭他,“你抱抱我。” 锦被下,肌肤相贴,滚烫。 秦宓亲了亲她微微颤动的眼睫:“怕吗?” 闻柒摇头:“不怕,因为是你。”她轻声喃他的名字,温柔痴缠,“秦宓。”伸手,拂着他的脸,一寸一寸流连轻柔。 这个男子,她如此欢喜,她有的,他要的,还有什么不能给,还有什么不舍得。 “闻柒。”秦宓唤了一声,久久地凝着她的模样,身子一沉。 素白的蜀绣,落了红,晕开妖娆的花来。 闻柒浅浅笑了,伸手,抱着秦宓的腰,弯弯的眸子如窗外的月,淡淡光华,映着秦宓绝美的样子,纱幔外,红烛明灭,旖旎极了。 这夜,可真温柔呢,漫长漫长的,好似情人间动人的细语轻喃。 次日,晴空万里,微微的风,轻卷珠帘。 这时辰,将要日上三竿了,纱帐里的人儿,裹着男子衣衫,蹭了蹭,眼睫颤了颤,掀开来,朦朦胧胧的眼,她揉了揉,睡眼惺忪,似醒非醒地眨眼。 身侧,秦宓将她抱在臂弯里,亲了亲她的肩:“醒了。” 入目,是一副俊逸至极的容颜,衣襟微乱,若隐若现的锁骨,有可见的指痕。 事实证明,无论何时,便是榻上,闻柒也不是个温柔的女子。闻柒笑了笑,像偷腥的猫儿一般餍足,“小宓宓。”一觉醒来,美人在怀,她无比欢愉,眼珠儿都溢满了流光,张着手撒娇,“抱。” 这一闹,本就不合身的男子衣衫下滑了几分,露出白皙的胳膊,有微微泛红。 秦宓敛了敛眸子,将女子抱进怀里,动作有些僵。闻柒乐呵了,抱着秦宓胡乱拱着,丝毫未记起衣衫凌乱。秦宓立即扶住她的腰:“不准乱动。”声音,已有些潮。 她哪里知道,对她,秦宓半分也抵抗不得,奈何怀里的女子,毫无半点自觉,猛地摇头:“不要。”一双小手,毫无章法地作乱。 秦宓呼吸已乱,他吻着闻柒的发,痴痴地盯着她的眼:“闻柒,今日不早朝了,可好?” 他想,他定是魔障了,尝过了情爱,他不能自拔。 红烛早便熄了,闻柒又看了看窗外天色,她窝在秦宓怀里嬉笑:“*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对着秦宓,笑得不怀好意,“宓爷,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这红颜,秦宓自是担得起,这祸水,闻柒也否认不得,这不,她都被蛊惑成什么样了,这时候,大概金銮殿里的一干文武大臣都要抓心挠肺了吧,她倒好,醉在温柔乡。 秦宓只说:“爷愿意。” 宓爷,一如既往地任性。闻柒笑呵呵,想就这么惯着他,唇边,是秦宓的舌,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秦宓痴缠得紧,软软地道:“不去了好不好?” 这等温柔阵仗、美人蛊惑,闻柒招架不住,她很诚实,不犹豫,不思考,很淡定:“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我闻柒为博美人一笑,便是白日宣淫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闻柒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什么吗?都好任性啊,果然是一家人。 其实,这样真的不好,光天化日有失风化,不雅啊,不雅!不过,秦宓甚欢喜:“我家猫儿说得便是礼。” 请问,宓爷,还有度吗?还有王法吗? 闻柒就是王法!她霸气爷们极了,一手勾住秦宓的脖子:“宓爷,这次换我。”仰起头,一口咬在秦宓锁骨上,极尽妖娆,“对你为所欲为。” 秦宓笑:“好。” 反手掀开薄被,覆住了相拥的男女,窗外,日头正盛。 今日,闻柒不早朝,任他金銮殿里炸开了锅,任他摄政大臣捶废了胸,闻柒固然地要醉死温柔乡。 谁敢说什么? 一晃两个时辰,午时时分,长乐殿外喧嚣起来,一声一声嘶喊,实在扰人清梦。 闻柒是被惊醒的,她倦了,眯着眼不愿睁开,闷着头问了一句:“什么声音?” “不用管。”秦宓撑着脸,静静地看她。 隐约,殿外有女子大喊‘闻柒’二字,歇斯底里的,这声音,闻柒自然听得出来。 尼玛,又不是杀了她爹,至于喊得这么惊天动地吗?闻柒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方过了未时。”秦宓拍着她的肩,轻声,“还早,你多睡会儿。” 寝殿外,又是一声嚎叫,撕心裂肺啊。 闻柒皱眉:“小宓宓,吵。”她困着呢,为所欲为很需要力气好不好?何况她那么卖力……咳咳咳,邪恶了!偏题了! 秦宓摸了摸闻柒淡淡绯红的小脸:“乖。”俯身,亲了亲她的脸,“等我。” 秦宓披了件外衫,掀开纱幔走出去,闻柒翻了个身,闭眼,才一会儿,眸子睁开了。 娘的,扰人好梦,还睡个毛啊! 此时,殿外护卫正严守以待,围着一个长发散乱、面色颓废的女子。 那女子,正是东陵芷,一身白色襦裙,沾染了血迹,长发过膝,覆盖住了半张脸,裸露的容貌,毫无血色,她大喊,声音几乎撕裂:“闻柒,你出来!”长发缭乱,沾满了狰狞的容貌,她眸光如火,“你出来——” 门,猝不及防开了。 门口,秦宓披着外衫,神色慵懒随意,轻轻靠着殿门,眸子轻抬:“可够了?” 眼神,冷漠,嗓音,亦如此,毫无半分情绪,他对东陵芷一向吝啬。 吵闹癫狂的东陵芷忽然便静了,涣散的眸子缓缓沉下,干裂嘶哑的嗓音吐字艰涩,她唤着:“秦宓……” 不过一个晚上,那个曾权倾南诏、风华绝代的女子,褪去了一身华丽,只剩一副颓废落魄的躯壳。只是,秦宓从来没有同情心,一贯的冷淡,一贯的狠绝,只言:“你吵着爷的女人睡觉了。”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东陵芷动动嘴,龟裂的唇扯得疼痛,字字哽塞、无力,她问:“是不是你?” 她想,也许非他本意,也许他也不忍,也许他不似对她无情……到了现在,她还抱着这样虚幻的遐想不肯醒来,多傻呢。 秦宓不言,回眸,看着殿中,漫不经心得好似局外人。 东陵芷嘶喊:“秦宓,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喉间疼得麻木,她扯着声音,紧绷、干涩,“是不是你这样残忍地对我?” 他还是不言,自始至终,不愿看她,不愿施舍一丝一毫的情绪,心心念念的都是寝殿里的女子。 东陵芷大笑着,大颗的眼泪模糊了眼,身子摇摇欲坠:“是她对不对,是闻柒那个女人,是她如此阴险狠毒地陷害我。”她发狠地嘶叫、抓狂,“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那个女子,在她心口剜了狠狠一刀,不致命,只会这般让她恨不得毁灭所有,甚至毁灭自己。 “一定是她。”狠狠跌在地上,东陵芷冷笑着,泪流满面。 一直沉默的男子,微微抬眼:“嗯,是她。”他说,淡淡语气,“只是,爷都听她的。” ------题外话------ 这程度,妞们有意见吗? 第四章 一直沉默的男子,微微抬眼:“嗯,是她。”他说,淡淡语气,“只是,爷都听她的。” 都听她的…… 耳边,一遍一遍缠绕不去的声音,东陵芷捂着耳朵大笑:“哈哈哈……”笑罢了,她怔怔呢喃,“都听她的吗?”冷笑无声,眸间,尽是阴厉。 他问:“不甘心?” 东陵芷骤然抬眸,视线猝火般灼热。 她怎么能甘心,为着他,她早便入了狂,着了魔,却让那女子一手毁尽。她想,若要至死方休,谁也别想独善其身。闻柒……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不要动不该有的念头。” 东陵芷抬眸,对上秦宓冰寒的眸,她只痴痴地笑。 “不然,”侧脸微沉,眸如一汪死寂的秋水,森冷极了,他说,“爷会剥了你的皮,做一张玉面扇赠与爷的女人。” 秦宓会的,对待女人,他从来不心慈手软,只是,除了闻柒…… “秦宓,”她走近,步子踉跄,摇摇欲坠着,眸中凄楚,“你的心可真狠。” 听听,多闺怨, “哟。” 这痞子一般语调,毋庸置疑,乃闻爷。 自家门口,自家男人,让别的女人说得跟负心汉似的,这还能忍吗? 闻柒抱着肩,一晃一荡地走出来:“这是唱的哪出啊?”抬眼,瞅了瞅东陵芷,语气揶揄,“瞧瞧,这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多让人心生怜惜,不过——”眸子一转,若有若无地扫过东陵芷脖子上暧昧的痕迹,“大清早的,你带着一脖子这玩意不找自家男人暖被窝,却来本宫的地盘骂本宫的男人狠心,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东陵芷整个人愣住,片刻才慌了手脚,狠命地扯着衣领。 闻柒嗤笑了一声:“这战况,看来昨晚很激烈啊。”说着,揽住自家男人,里衣外,她只套了秦宓的长衫,手腕的衣衫下滑,露出的胳膊隐隐的绯红印记。 这印记,刺红了东陵芷的眼。 “怎么这样便出来了?”拢了拢闻柒的衣衫,秦宓些许恼了,紧紧将闻柒抱在怀里,不愿她这般模样被人瞧了去。 闻柒窝在秦宓怀里蹭着,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来美人救英雄嘛。”抬眼,唇角嗪笑地看眼前失魂落魄的东陵芷,打趣似的说,“再说,还是将你绑裤腰带上走哪带哪安全些,省得野猫野狗野女人惦记。” 这嘴刀子,狠啊!瞧瞧,某‘野女人’脸都绿了。 秦宓眼里只看得到闻柒,牵起她的小手:“我们进去。”转头,褪去温柔,冷冷一眼,只道,“丢出去。” 东陵芷怒喊:“秦宓!” 闻柒脚步顿住。这世间,敢直呼一声‘秦宓’的人,很少。 “丫的。”闻柒掏掏耳朵,秀眉一拧,嘟囔了一句,“真刺耳。” 秦宓捏了捏她手心,他家猫儿,恼了呢,后果很严重,齐三梁六等人自动连退三步。 懒懒转身,闻柒抬起一根手指,对着东陵芷的脸饶了一圈:“你,”指了指脑子,她语气认真,“脑子没坏吧?”不待回答,她抱着手往前走了一步,踩过台阶,她踢了踢脚边曳地的衣角,抬眼,“有人逼你以身种蛊了吗?有人按着你和男人颠鸾倒凤吗?还是有人告诉过你,闻柒啊,就是个蠢材,可以任其宰割。”瞧着东陵芷的眼睛,她逼视,“这样的话,有人说吗?你信了吗?” 东陵芷踉跄,怒目相视却不发一语,袖摆下的手掌,紧握。 闻柒扯了扯嘴,再进一步:“都没有吧,那你在这闹什么?生怕这燕宫还有人不知道你北沧娆姜皇后与野男人彻夜苟合吗?若是这样,简单啊,要不要本宫一旨下令昭告天下,或是将那个与你有过露水姻缘的男人赐给你当个男宠?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本宫绝不吝啬。” 一字一字,全是利刃,闻柒专往人心坎里捅。 血色尽褪,东陵芷咬破了唇,抬手便往闻柒脸上招呼,闻柒一把反扣住东陵芷的手腕,摇摇头:“头脑还没清醒呢。”手指轻轻拂着东陵芷手腕,摩挲着那欢爱后的痕迹,她低低笑着,眸子一凝,“看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想清楚,今日便是南诏的长公主死在了这里,会怎样?信不信本宫照样可以将那满月喜宴风光大办,然后大发慈悲给你风光大葬,死因嘛……” 东陵芷用力扯了扯手,未果,只觉火辣辣的疼。 想了片刻,闻柒继续说:“纵欲过度,心衰猝死,这个说法怎么样?”手指骤然一松,她就着袖子擦了擦手指,漫不经心地问着,“要不要试试,本宫敢保证,你这一巴掌下去,我刚才说的那些绝对不是玩笑,也不是恐吓。” 东陵芷扬在半空的手顿时僵住,颤抖得厉害,却久久没有落下。毋庸置疑,这一巴掌落下,闻柒会红白喜事一起办,她有那样的胆量,更有那个本事,无所不能亦无所不敢。 东陵芷的手缓缓落下,指尖,掐进血肉,毫无知觉。她啊,哪里斗得过这个女子。 “刚才不是喊着要杀我吗?”闻柒讥笑,“现在怎么这幅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呢。” 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做,几句话,足矣。 “原来,”东陵芷嘲讽,“你比他还狠。” 谁说不是,闻柒与秦宓,太像了,同样心狠手辣,同样张狂桀骜。 闻柒却摇头:“谁说的,不是我狠。”指了指东陵芷,闻柒纠正,“是你蠢。” 东陵芷眸子一睁,灼灼如炬。 “知道吗?昨夜你若肯成人之美,我自会既往不咎,即便你置身事外,我也不过小打小闹,可惜了,这两条路你都没有走,偏生要铤而走险、趁人之危,那不好意思,我闻柒不是圣母玛利亚,你算盘都打到我这来了,我还能坐视不理,就算是良民也不能忍好吗?何况,”她嘿嘿一笑,“我闻柒从来不是善茬,觊觎奢想我家爷,我当然得让你脱一层皮才好,昨夜的滋味怎么样?” 一夜耻辱,竟是她步步为谋,攻心攻计,她拿捏得真精准。 “你——” 她败了,血气哽住了喉,从未如此羞怒,从未如此想要毁灭,想要杀了眼前这让她一败涂地的女子。 “怨愤吗?不甘?还是仇恨?好,就这样,记在心头,牢牢记住,我闻柒有多狠,多无耻,多狡诈阴险,也好让你醒醒脑,时时刻刻都记着不要惹我,知道吗?” 东陵芷沉默不语,唇畔咬得鲜血淋漓。 能忍人所不能忍,东陵芷,是个能耐又麻烦的女人呢,得慢慢耍。闻柒伸伸懒腰,提起衣角往回走:“爷,我们回去补眠吧,好不容易罢朝一日,当然要在榻上过活,不然多浪费。” 秦宓颔首,都依她,闻柒笑着过去抱住秦宓。 “闻柒。” 闻柒回头看东陵芷:“还没有玩够?” 东陵芷满身狼狈,却抬起头,冷笑:“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会让你后悔。” 挑衅啊,这女人,倒是有种。 闻柒无谓地笑笑:“是吗?那就拭目以待。”走了几步,又回头,“哦,还记得那天在质子府外我说过的话吗?”似玩笑,似调侃,听不出真假,闻柒说,“和我这种混蛋玩下三滥,真的很愚蠢,昨夜尝到滋味了吧?” 那日质子府,闻柒也曾如此说,当时,她只当闻柒狂妄,如今明了,若论下三滥手段,闻柒炉火纯青。 “呵呵。”回身,走出长乐殿,一路,东陵芷大笑,“哈哈哈……” “闻柒。” “闻柒!” 两个字,那女子的名,她恨不得撕碎。今日耻辱,够东陵芷有生之年恨之入骨了。 今,罢朝一日,闻柒本想大战三百回合,奈何,怪事总有,简直扰人清梦。 “擦。”闻柒爆粗口,没睡醒,脾气不太好,翘着个二郎腿,“右相大人醉了吗?”闻柒拂额,恹恹欲睡,“我也是醉了。” 长发未挽,闻柒这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宓爷张罗洗澡水去了。 “右相大人昨日确实在左相府与左相大人共饮了几杯。”林小贱杵在殿门,宓爷有令,寝殿禁入。 闻柒又问:“人现在在那?” “在右相府呢,说是老大人好吃好喝招待着。” 说起这事,实在不好启齿,市井里是这么传闻的:右相家那只识小笼包的公子,昨夜竟逛了燕都第一青楼名伶坊,与一女子打得火热,这风声直接吹到了右相大人耳朵里,又逢老大人喝了几杯,酒劲儿一上来,就想起了自家痴傻儿子,想起了老慕家的祖宗八代,想起了传宗接代,想起了自个的香火……这么一想,右相大人直接叫了顶轿子,将那名伶坊的姑娘给接右相府去了。据说那姑娘眼睛是绿的,不是大燕人士。 这不,正合了右相大人心意,找个不谙大燕世事的,只管传宗接代。 闻柒揉揉脑袋:“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然,东陵鸢那巫女,指不定给老人家下了什么*蛊。那妖女,比她姐姐不差哪里,熬得了春/药,打得了恩客,蛊得了市民,翻得了咸鱼,总之一句话:有本事。横着进了名伶坊,居然竖着去了右相府。 林小贱猜想:“主子,右相大人抱孙心切,指不准现在就在家捉摸着上书赐婚呢。” 闻柒摇头:“没这么猴急吧?” 话刚说完,殿外叶十说:“娘娘,右相大人求见。” 闻柒嘴角一抽:“真猴急。” 长乐殿外,右相大人这都候了半个时辰了。 叶九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晒着一张冰山脸:“右相大人请回。” “老臣有急事叩见娘娘。” 这句话,右相大人说了不下二十次,一次比一次迫切。 “娘娘身子抱恙,不宜见客。” 这回答,叶九也说了不下二十次,次次毫无表情。 右相锲而不舍:“老臣——” “娘娘有句话传给大人。”林小贱从殿中出来。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我家娘娘说,”林小贱学着闻柒的语气,“右相大人可是老糊涂了,本宫正当如花的年纪,这罢朝休憩还能有什么事?不就那点晚上没干完的事,右相怎这般没有眼力,扰了本宫兴致,本宫心下不快,身子还能不抱恙?” 那点晚上没干完的事…… “……”右相大人哑口了,脸都绿了,手里的奏折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泥古不化的老顽固,和脱缰的某娘娘不能愉快地耍了。 叶九送客,右相大人神色怪异地出了长乐殿。过了片刻,殿中,又有客临门。 闻柒手里的杯子一抖:“老的刚走,小的就来了。” 慕言低着头,不欢喜。 闻柒乐呵:“去,端几盘小笼包过来。” “弄砸了。”慕言闷闷地说。 端来一盘小笼包,他一个没动,简直是破天荒。 是这样的,昨夜就因为他吃小笼包的时候太专心,才让那小妖女杀光了恩客,掀了名伶坊招来了老头。 所以,他决定,三天不吃包子。 第五章 闻柒摸摸他的头:“瞧瞧,这般神色恹恹,和姐姐说说,谁欺负我家小笼包了,我削他!” 慕言看了一眼桌上的包子,说:“慕常林。” 直呼右相大人名讳的,是他儿子。 慕小笼包很怨念啊,闻柒摸摸他的头,母性光辉在头顶饶了三圈,她苦口婆心:“乖,老大人这不是担心香火问题嘛,娶上了儿媳妇,抱孙子还远吗?” 听听这语气,和当爹的右相如出一辙。 慕言别开头:“我不娶。”他不高兴,不给闻柒摸头。 嘿,这别扭性子哟。闻柒讪讪地收回手,慈眉善目地笑:“断子绝孙这档子事太缺德,听话,咱不能干。” 难不成她缺德的事还少干了? 慕小笼包坐远了,低头:“不。”他想说,他只喜欢包子……和闻柒。 果然是右相亲生的,这固执劲儿! 闻柒玩心大起,勾勾手指:“小笼包,来,姐姐和你说啊,这——”香火那点事还没说完,闻柒嘴角弯起,乌漆漆眸子一转,“我家爷怎么来了。” 秦宓不言,沉着眼看慕言,走近,一把抱起闻柒。 嗯,宓爷不高兴了。 闻柒撒丫子:“诶,大白天的干什么呢?” 秦宓打横抱着她,言简意赅:“睡觉。” 闻柒抬眼看看窗外,眼下正是午后,日头正盛,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一炷香前,闻柒才刚从榻上钻出来。 开了荤也不能这样玩啊。 闻柒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大白天睡什么觉啊。” 秦宓沉吟,片刻,神色专注:“解决爷的香火问题。” 爷,要不要这么捉急? 闻柒一囧,拿眼瞟过去,就见小笼包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直直看她。 完了,教坏孩子了。 “出去。”眸光很冷,语气不由分说,宓爷向来都不待见闻柒跟前的任何雄性。 偏生,慕言对秦宓无半分惧意。 闻柒暗自给慕言使眼色,让他跑路,不料—— “她不愿意,你放下。” 请问,小笼包,你哪里看见某人不愿意了? 慕小笼包目不转睛,盯着秦宓,这眼神,与盯着那些觊觎他包子的贼人一模一样,可见,闻柒在小笼包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稳居包子之上了。 宓爷,更不愉悦了。 闻柒愣神:“额……那个,”打了个哈欠,她眯眯眼,“怎么突然泛起困了呢?” 就是说吧,她哪里不愿意了,大白天的睡觉,多有情趣。 秦宓扬唇,颇满意,慕言不开心,低头不看闻柒,包子都没有多看一眼就走了。 闻柒赶紧吆喝:“小笼包放心,慕家的香火交给我来!” 大燕的香火要管,慕家的香火要管,宓爷的香火也要管,闻柒——专注香火事业五百年。 大燕的香火有小十七,宓爷的香火正滚着单呢,慕家的香火嘛,怎么管? 申时,燕宫第一宦官大驾右相府邸。大燕谁不知道,林大公公一到,准没好事,不过这次嘛…… 林小贱拱手作揖:“右相大人,福气好啊。” 这话怎么说?右相掂量着眼色:“夜半三更公公怎么来了?此话,又有何意?” 林大公公捏着兰花指,这第一宦官很是有模有样:“咱家来传旨。”再拱手,“恭喜右相大人了。” 右相眼皮子一跳:“何喜之有?”他怎觉得,宫里那外主子在打什么算盘。 林大公公拂了拂袖,笑得喜庆:“娘娘听说,相府里有位南诏的姑娘。” 右相老大人眼皮子再一跳。 “娘娘还听说,”林大公公顿了顿,右相脸皮抖了抖,公公说,“右相大人甚是欢喜这位姑娘呢。” 右相腿一软。 “娘娘有成人之美。” 右相瘫了,泪流满面,他想,他再也没有脸面去见老伴了,再也不敢给儿子娶媳妇了。 一刻钟后,长乐殿里,皇贵妃娘娘早早便安寝了。哦,是娘娘一直都没起身。 林小贱站在殿门外,喊了一句:“娘娘。” 殿中,闻柒道:“怎样?右相大人吓着了吧。”嗓音松软,好似半睡半醒般惺忪慵懒。 “老大人都哭了。”那画面太美,林小贱都不敢再回忆。 闻柒轻笑一声:“呵,喜极而泣啊。”顿了片刻,闻柒寻思,“嗯,得挑个好日子了。” “四天后。”秦宓说。 四天后,正是十七王爷满月宴,这赶巧,林小贱觉着里头有猫腻。 当然,闻柒喜欢猫腻:“就听我家爷的。”寝殿里,传出闻柒的声音,三分笑意,七分坏意,“传本宫旨意,夏二十九黄道之日,特赐右相新婚之喜。” 这年,右相大人六十八,胤荣皇贵妃下旨为其续弦,美名:传慕家香火。 天启五十七年,夏二十九日,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庆喜,这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城里城外人潮拥挤,三国使臣皆临燕都,一贺右相之喜,二贺常山王满月。 史书有言,夏二十九,午时三刻,燕宫大乱,皇后姬氏摘其凤冠,此日之后,大燕后宫,以闻氏一宫独大。 “咚、咚、咚。” 钟响,午时三刻。 燕宫金銮殿中,满座宾客,忽闻一声厉响。 “咣。” 庄妃手中药盏落地,蜷缩在地,血色从脚踝,汩汩渗出。 “娘娘!” 满座宾客,赫然大惊,愣神观望,混乱中无人注意,又一声响:“咣!” 黄金雕镂的酒盏坠地,姬皇后跌撞落地,抱腹,满头大汗,痛呼:“本宫的肚子……”她呻/吟,长长护甲拉扯着一身华丽的凤袍,轻唤,“痛,好痛……” 首座之上,闻柒手执金色酒盏,慢饮。 大燕百官,三国使臣,皆瞠目结舌,惊愕不已,眸中所看不是皇后姬氏,而是此时那淌过一地刺目惊心的血色,今日,庄妃一袭白色裙衫,已然染红,躺在血泊。 燕宫皆知,庄妃身怀龙嗣,六月有余,方才,皇后钦赐汤蛊,不过须臾,庄妃淌血在地。 这汤药,落胎。 回望姬皇后,却只见她跌坐在地,脸色苍白,慌了神色,轻声呢喃什么,却听不真切。 地上,庄妃捧腹辗转,亦是毫无血色,抱着肚子的指尖全是血迹,颤着手,指向姬皇后:“皇后姐姐,你,你好狠……好狠的心。”唇色惨白,庄妃嘶喊,“本宫的孩子,你还本宫的孩子!” 瞧瞧,以假乱真了,后宫的女人啊,哪一个不会装腔作势真真假假。闻柒继续饮酒吃食,好似局外人,微微抬眸,望着匍匐在地的皇后,浅浅笑了。 皇后啊,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不,不是的,不该这样的。”皇后无力,狠命地嘶喊,“本宫的孩子,快,快传御医,救救——”姬氏一身红色凤袍瘫软在地,无人瞧见,皇后脚踝处那一抹渗出的血红。 孩子?大燕可没人瞧过皇后的肚子呢?只是,众目睽睽,庄妃啊,落了胎。 正是一片混乱,所有视线,聚于庄妃。 闻柒缓缓起身,走下长阶,蹲下,睥睨着地上瑟缩颤抖的皇后,附耳轻声道:“救救你腹中的孩子吗?”她笑了笑,“皇后莫不是吓坏了,这怀有皇家子嗣的后妃可只有一位。”伸手,指了指另一头淌在血泊里的庄妃。 声音,只得二人闻见,那厢,庄妃倒地,吵闹混乱。 “娘娘。” “娘娘!” “快救救我家娘娘。” “御医!” “……” 乱了所有阵脚,庄妃落胎,正大乱,谁人得见皇后脚下那一滩血渍。 “求求……”皇后一把拽住闻柒的袖子,无力嘶喊,她浅吟,断断续续的语句,“求求……求求你,救,救救我的,我的孩——” 谁会知道,这落胎之人,另有其人。 闻柒抬手,瞧了瞧指尖沾染的血,俯身,压低了声音:“来不及了,知道你喝下的是什么吗?” 皇后惊愣,瞳孔骤然放大。 闻柒笑了:“是无子汤呢。” 无子汤…… 怎会是无子汤?姬皇后猛然抬头,首座上,一蛊汤药分毫未动,那是西宫闻柒的案桌,那一蛊无子汤,本该由她之手赏赐于庄妃。 “想借本宫的刀杀人吗?可惜了,本宫也想借刀杀人。” “是你!是你害我!”姬皇后扯住闻柒的衣角,嘶喊。 乱,大乱,血色扎人眼,谁也不曾瞩目地上撕扯的女人。 闻柒摇头:“不,是你自己。”她拂着皇后沾血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掰开,“那无子汤,可是姐姐亲手调制的。”她起身,将首座案桌上的汤药饮尽,混乱中,声音极小,“你的无子汤,被你儿子喝了,这一蛊,可是十全大补药。” 姬皇后木然失色。惊心准备的汤药,竟进了自己腹中,好一招偷梁换柱呢,只是—— 皇后大惊失色:“她,她……她怎么会……”分明只有一蛊汤药,她饮了,庄妃如何落的胎?皇后抬眸,猝火的眸灼灼盯住闻柒,“是不是你?是你!” 借刀杀人……一环扣一环,闻柒算得可真准啊。姬皇后看着淌血的庄妃,大笑。 “孩子,孩子——”庄妃浑身颤抖,蜷缩着,一点一点爬向皇后,气若游丝却字字铿锵,“皇后,你为何下此狠手?” 顿时,所有视线落于皇后,她逃无可逃,大喊:“不,不是本宫,不是!”抱着腹,汗湿了妆容,惨白无色,她抬手,“是闻柒,是她害你,是她害本宫的孩子——” 辩解之言未完,闻柒截断,站于百官间,只道:“传御医为庄妃就诊,另,传本宫之旨,皇后姬氏谋害皇家子嗣,心胸狠恶有负国母之容度,祸延皇室正统,其罪当诛,念已逝姬国公卫国之功,免其死罪,摘其凤冠贬为贵妃,禁于未央宫。” ------题外话------ 倒叙中,若有不明之处,下章见分晓 第六章 辩解之言未完,闻柒截断,站于百官间,只道:“传御医为庄妃就诊,另,传本宫之旨,皇后姬氏谋害皇家子嗣,心胸狠恶有负国母之容度,祸延皇室正统,其罪当诛,念已逝姬国公卫国之功,免其死罪,摘其凤冠贬为贵妃,禁于未央宫。” 一旨令下,皇后姬氏面如死灰,自此,这后宫,闻柒十分天下。 大乱刚过,才片刻风平浪静,又起波澜,殿外忽然传报:“主子,城门加急。” 闻柒一个打挺,跳下了凤椅:“说。” 此刻,她阵脚已乱,如何能不乱,守城之人,是秦宓…… 那卫兵道:“北沧五万大军逼近,城门危已。” 一语落,惊四座,那北沧的使臣直接便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吓软了腿 闻柒俏脸一沉:“五万?不是一万吗?” 虚虚实实,这战场,诡谲,北沧娆姜皇后,素来善战善谋。对此,闻柒踢翻了桌子,大骂了两个字:“操蛋!” 此时,夏二十九,午时三刻,娆姜兵临大燕,城门告急,秦王守城,危已。 这满月宴,果然是鸿门宴。 四个小时前…… 十七皇子满月大喜,宴请各国,辰时才刚至,燕宫缭乱,大红绸布铺满石阶,盛事将近,百忙无闲,独长乐殿中皇贵妃悠闲,似乎刚起,睡眼迷离。 闻柒用膳,秦宓一边布菜,小十七在叶九怀里吮手指。 梁六连夜赶来,一脸倦色,脚都没有落稳,只道:“爷,北沧密诏。” “说。” 闻柒抬了抬头,秦宓给她擦了擦嘴角。 梁六说:“娆姜一万亲兵,已入境大燕。” 果然,鸿门宴里不会安生。 “一万?”有猫腻啊!闻柒托腮:大燕脚下,这点人是来打牙祭的吗?少得很诡异,还是—— “东陵芷以巫蛊练兵,她的人,皆可以以一敌百。”秦宓放下筷子,“一万人,足以踏平了燕都。” 一万人,踏平燕都,那是人吗?是吗?孽障!闻柒觉得东陵芷那养孽障的妖女应该拉去浸猪笼。 仰头,闻柒巴巴看秦宓:“东陵芷这是要我的命。”她努努嘴,“看吧,最毒妇人心,爷,以后遇见别的女人记得躲着点。” 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忠犬调教。 “嗯。”轻声应了一句,秦宓缠着闻柒的眸,直直相视,他说,“闻柒,今日午时,燕都的城门,爷给你守。”一万巫蛊死士,来者不善,意在闻柒,让别人守城,秦宓放不下心。 闻柒想了想,问:“你有多少人?” “十万。” 秦宓的人,自然各个骁勇善战,十万对一万绰绰有余。 点头:“好。”闻柒抱着秦宓亲昵,用脸在他心口嘶磨,仰着头看秦宓,“燕都城门,等我。” 秦宓颔首,他等她,并肩作战,这大燕是她的天下,自然,他来守。 辰时三刻,胤荣皇贵妃殿前的林公公到访华清宫,悄无声息地,殿门紧闭,外,重重守卫。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林小贱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地说,“奴才这便告退了。” 闻梦里紧握掌心之物:“她可留了什么话?” 她,所指闻柒。 林小贱稍作思考才回话:“我家主子说,午时,援兵燕都城门。” 午时,城门大概会乱,三国使臣贺喜,燕都境外开放,确实是个好机会,城门怕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闻梦里抬抬手:“退下吧。” 林小贱告退,出了华清宫,殿门依旧紧闭,屏风后,劲装男子这才缓缓走出,至闻梦里前,躬身:“殿下。” 此人,乃西启第一将军萧敬,他所尊殿下,唯有西启太子:萧亦莫。 一场大火,早便物是人非了。 那女子,唤他梦里,三年,几乎让他忘却所有,那些以为的天衣无缝,都因着她变了轨迹。 闻梦里,不,他是萧亦莫,望着手中的玉佩,若有所思。 “殿下,竟是龙虎令。”萧敬望着那玉佩,神色大喜。 谋了三年,如今,已在掌中,却怅然若失,萧亦莫怔怔出神,呢喃自语:“援兵城南,可以是燕孝钰,或者燕湘荀,甚至如果闻柒想,可以是姬成鄞。”他摇头,“只是,为何是我?” 三年,她怎会没有察觉,不过懒于揭破,或者,尽在掌控。她如何不知道这一令龙虎他谋了三年,是拱手相让?还是引蛇出洞?试探?信任?或者,计中计……萧亦莫不得而知,那个女子,他向来都猜不透。 犹豫,沉吟,那龙虎令在萧亦莫手里,握得发热了。 “殿下,龙虎令已然在手。”萧敬语重心长,只道了四个字,“机不可失。” 是啊,没有第二次,闻柒向来都只给人一次机会,生,或者死。 久久沉默,萧亦莫问:“守城之人是谁?” 萧敬道:“是秦王。” 掌心温润的玉,骤然紧了,萧亦莫似笑,眸光深沉,黑晕难散:“秦宓。”眸子越发灼了,他缓缓呢语,“竟是秦宓……” 闻柒,如何舍得让秦宓犯险,是计罢了,只是,他想,若是没有秦宓,会不会…… 巳时,满月喜宴将至。 观景亭深处,树影厚重,灌木丛里,隐隐只见人影,望不清容貌。 “事情都办好了吗?” 这满月宴热闹,姬氏皇后自然也沉不住气。 侍女低头,看不清样子,只道:“回娘娘,只欠东风。” 皇后唇边一抹阴笑,眸光乍现狠色:“事成之后,不要留下活口。” “是。” 片刻,人影走远,一直素手拨开了灌木,露出一张隽秀精致的小脸,带着几分英气,笑意慢慢,正是闻柒。 身侧,微胖的宫人身子颤抖。 “听到了吗?事成之后……”闻柒抬手放在脖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头一歪,“咔嚓!” 那宫人腿一抖,跪在闻柒腿边,满头冷汗,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招,奴才都招。” 这奴才,可不就是姬皇后不能留的活口。 闻柒稍稍俯身,拍拍那宫人惨白的脸,轻声安慰:“不怕,本宫从来不杀聪明人。” 何谓聪明,闻柒说,见缝插针、识时务者为聪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 不愧是皇后挑中的人,那宫人很聪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递到闻柒眼前:“这是皇后娘娘交待给奴才的,让奴才放在娘娘赏赐给庄妃的汤药里。” 皇后倒是会挑人,这太监,正是长乐殿的厨子,这猛料一下,庄妃逃不了,闻柒也别想逃了。 闻柒将那东西放在手心,瞧了瞧,递给了叶九:“什么玩意?” 叶九嗅了嗅:“是西域的无子花。” 无子花……落胎必备之良药啊。 果然啊,最毒妇人心。 闻柒抬了抬眸子,尽是笑意:“她啊,怕是惦记你的肚子很久了,借本宫的手铲除异己,这算盘倒是敲得响。” 灌木之后,露出另一张精致的脸来,略微消瘦,没了往昔的光彩夺目。 腹部隆起,正是庄妃苏南蓉,她拂了拂肚子:“我这肚子也快藏不住了,是该成全皇后了。” 是藏不住了,十个月之后总不能生出一团棉花来,这胎,也该落了。将计就计,皇后啊,怕是要害人终害己,怪谁,闻柒是能随便惹的吗?她抱着手:“谋害皇嗣这罪名倒是够了,不过,”语调拖长,她似笑非笑,“皇后肚子里可还有张保命符呢。” 庄妃惊愕:“你是想?” 闻柒笑得神秘:“冤有头债有主,人啊,都得自食其果,怎么能可惜了这株无子花。”那无子花,在她掌心抛起抛落,眸子一转,睨着地上的宫人,“知道怎么做了吗?” “奴才知道。” “满月宴快开始了呢,皇后一定着急了。” 留下一句话,轻笑萦绕,闻柒走远了,苏庄妃久久不能回神,望着那背影若有所思。 多阴险狡诈的女子,她啊,是天生的王者,因为够狠,够精明。 巳时,各国使臣入燕宫贺喜,金銮殿中,宾客满座,美酒佳肴管弦丝竹,正是热闹,东宫皇后,后宫妃嫔,只待胤荣皇贵妃入座。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这大燕的皇贵妃好大的架子啊,姬皇后三请四催,还不见正主,使臣们翘首以待。 殿外,闻柒步调懒散,不疾不徐,那踏上金銮殿的百步石阶,她边走边玩,踢着裙子不亦乐乎。 刚到殿门—— “闻柒。” 一左一右,两个美男,甚是赏心悦目,只是,两位王爷,你们很闲吗? 闻柒眨巴眨巴眼:“怎了?” “萧亦莫没来,东陵芷也没来,有诈。”燕湘荀支支吾吾,别开脸,语气别扭,“你,你小心。” 闻柒笑笑,觉得这皇儿真孝顺。 “城门异动,来者不善。”燕孝钰言简意赅,只说了八个字。 大燕这两位王爷,为了某人,真是操碎了心,他们这么‘孝顺’炎帝造吗? 闻柒调侃:“这么关心我?”瞧瞧左边,瞧瞧右边,她站在中间,笑着问,“赴汤蹈火大干一场,约吗?” 诶,什么赴汤蹈火,分明是赴一场叫做闻柒的劫数,在劫难逃啊。 片刻,金銮殿外一声高呼:“皇贵妃到。” 闻氏胤荣设宴,满月之喜,熟不知,此乃鸿门宴,大燕百官、各国使臣各个如坐针毡。 后,史官有记,那日盛宴,闻氏为尊,百官参拜,他国献礼,如此盛事,然,西启太子、北沧娆姜、南诏公主,皆不曾出席,闻氏皇贵妃不怒,笑脸相迎,倒是常湘、常钰两位大燕王爷恼得拂袖而去。 好好的满月宴,只剩后妃们扯着脸皮陪着闻柒话家常,逗逗十七王爷,再逗逗各国使臣,说说西启的秘事,再说说南诏的奇闻,譬如某某某大人戴了几顶绿帽子,某某某大人娶了多少房小妾。 总之,闻柒很欢乐,所有人都不欢乐了。 半个时辰一晃,皇后以东宫之尊,谏胤荣皇贵妃赏庄妃怀子之功。 插科打诨够了,终于沉不住气了。 “赏,当然要赏。”闻柒懒懒地靠在凤椅子上,抬眼看着皇后,“只是,东宫在座,本宫哪里好越俎代庖,叫各国使臣瞧见了还以为本宫牝鸡司晨呢,自然是长幼有序皇后为先。” 皇后沉思,片刻,只道了一个字:“赏。”眸光,若有若无地掠过闻柒案桌上的汤蛊。 侍女上前,行赏。 “臣妾谢过皇后姐姐赏赐。”庄妃笑着接过,“以此代酒,敬谢皇后。”语落,一饮而尽。 姬皇后手执金色酒盏,亦是一饮而尽,转头:“皇贵妃妹妹,到你了。” 闻柒笑笑,起身,端起案桌上哪一蛊汤药,转眼望向庄妃,忽然,一声重响:“咣!” 玉器尽碎,苏庄妃应声倒下,脸色皱白,血,缓缓从脚踝渗出。 ------题外话------ 此处衔接上一章倒叙部分 第七章 “娘娘。”侍女惊乱,只闻见地上呼痛的庄妃蜷缩成一团,腹下,血色蔓延。 此乃落胎之兆,大乱终起。 “娘娘!” 软椅下,庄妃抱腹呻/吟,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纸白的唇颤抖,吐出断断续续的两个字:“孩子……” 百官惊愕于原地,瞠目结舌,侍女宫人乱作一团,哄闹中,又一声响—— “咣。” 金色酒盏坠地,皇后跌倒在地,脂粉下的容颜骤白,指尖落在腹上,揪紧了凤袍。 “本宫的肚子,痛,好痛……” 血,缓缓渗出,微微染红了凤袍下的素衣。然,慌乱里,无人察觉。 一蛊汤药,庄妃落胎,皇后姬氏因罪被贬,胤荣皇后一旨诏书摘其凤冠,大燕后宫天下易主。然,再起波澜,城门告急,大燕危矣。 **此处,衔接前面倒叙的皇后被废、城门告急** 卫兵高声传报:“北沧五万大军逼近,城门危已。” “五万?不是一万吗?”闻柒一脚踢翻了桌子,怒骂二字,“操蛋!”好啊,好个虚张声势引蛇出洞!闻柒咬牙,“东陵芷,你娘的坑我!最好别落到老娘手里。” 一万人马在明,五万在暗,直接杀个措手不及。兵不厌诈,东陵芷果然善战。 “主子,”叶九欲言又止,神色紧绷,“城门怕是守不住了,六爷他……”五万巫蛊兵卒,胜过千军万马,秦宓不过十万人马,简直螳臂当车。素来临危不惧的叶九也不禁慌张了,“万一娆姜公主下的是尸蛊——” 战而不死,为南诏尸蛊,若如此,那五万巫蛊死士刀枪不入,根本毫无胜算。 闻柒拂了拂褶皱的裙摆,她只说:“他会等我。”神色冷静得有些异常,眸光不惊不惧,起身看了叶九一眼,“放心,你家爷少了一根汗毛,老娘就拔了东陵芷全家的毛!” 闻柒信誓旦旦,没有半分玩味。这世间,谁斗得过她?算得过她?她不逢敌手,叶九毫不怀疑,镇定神色,只问:“主子,那现在怎么办?” 闻柒摸着下巴思忖,半敛的眸子一掀:“老娘先去拔了东陵芷那货的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闻柒报仇,刻不容缓。拔毛?少说要脱一层皮,她闻柒是能随便坑的吗?不伤筋动骨,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闻柒一抬长袖,对着满座宾客道:“散了。”说完,抬手拆了精致繁杂的发髻,拔了发间凤簪垂坠,任满头青丝随意披散,长裙吊饰扔了满地。 满殿的权贵目瞪口呆,半响后,才一个一个屁滚尿流地逃之夭夭了。 燕宫,盛宴刚落了幕,此时,城门正是烽火蔓延。五十米城楼,一墙之隔,城外,狼烟滚滚血流成河,一眼望去,尸体堆积如山,秦兵十万骁勇善战,然,抵不过南诏巫蛊之术,来势汹汹,秦兵毫无招架。 梁六瞠目,如此战术,便是他久经沙场也不禁震撼:“不死不休,爷,娆姜公主果然施了巫蛊。” 五万巫蛊死士,皆以一敌百,战亡方休,一味机械木讷地砍杀,残暴血腥至极。 眸子轻抬,秦宓淡薄无痕的眼睥睨城下,似笑:“不死不休?”迎风站立,白色的长衫不染纤尘,秦宓嗓音又好似轻描淡写,“那便都杀干净了。” “是。” 齐三领兵,严守城下,血色汹涌,正风起硝烟,满地血红的泥泞,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 忽然,那倒下的尸体猛然跳起—— 程大大惊:“那是什么?”一具一具流干了血液的尸体死而复生,毫无神色,瞳孔呆滞,抬手砍杀,反复,机械。程大瞪大了眼,“诈、诈尸了?” 死亦复生,空有一具身躯,却嗜血,善杀伐。这简直匪夷所思!南诏的蛊毒,难怪独霸天下。 “尸蛊。”梁六愕然失色,“是尸蛊!” 南诏尸蛊,生,则战死为休;死,亦无休无止。为南诏镇国之物,食万蛊为生,极其罕有。 东陵芷怕是倾巢而出了,倒不怕血本无归。 “多少?”秦宓依旧神色淡然。 程大有点结舌:“数、数不清了。”尸体一具跟着一具跳起,几乎分不清死人和活人了,这战场简直与屠宰场无异,入目的全是翻滚的血色。 “火攻。” 秦宓令下,程大领一万将士,以箭攻之,箭尖猝了火,顿时,城下漫天大火,黑烟滚滚,血色焦灼,味道腥臭地几乎令人作呕。 然,火光里,面目全非的尸体,从未停下砍杀的动作。 程大目瞪口呆了:“没用,居然没用?”这简直不可思议,程大傻了,漫天的火把眼睛都熏疼了,干裂得难受,他摸了一把烧焦的头发,“爷,我们好像被坑了。” 五万种了尸蛊的死士,这还是打仗吗?这分明是讨打。 “死守城门,退者,杀!” 冷冷一语,刚落,秦宓跃下高楼,白衫翩翩而起,那一抹白,融在火光里。风,骤起,血红的泥泞里升腾起淡黄的光晕,笼着秦宓那绝美的容颜,掌风,卷起了衣角处的青竹。 一瞬,血色战场喧嚣,那不死的尸体炸裂成一片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秦宓一人,敌千军万马,白色衣角,终是染红了。 战乱里,秦宓的声音掷地有声,融了浓厚的内力,铿锵有声,道:“刺中脘穴、关元穴,分身挫骨,折其神阙。”片刻停顿,又道,“留着脸,爷要剥了他们。” 一令下,十万秦兵变守为攻,一具一具尸体被肢解、砍断,唯独,留着完整的脸面。 城门,战乱不休。 城里,敲锣打鼓,礼乐声震耳欲聋,夏二十九,右相大人新婚大喜,大街小巷红绸铺陈,八抬大轿张扬过市,吹吹打打伴着鞭炮声声,可谓是轰轰烈烈。 一千迎亲护卫高坐战马,这架势,不凡啊,引来一路观望。 骤然,一声马啸:“吁——” 战马乱吼,整个迎亲的阵仗大乱,花轿颠簸,猛然停下,高坐战马的统领一声高喊:“什么人?!” 观望的路人瞧去,马前,一个秀气的少年抱肩站立,一身鲜艳的大红衣衫,生得极是隽秀清俊,唇红齿白精致极了,眸光乌黑亮丽炯炯有神,嘴角,笑得流里流气。 好个邪气不羁少年,正是闻柒,这模样,得醉了多少花季女子的芳心。 她抬抬下巴,反问:“看不出来吗?”甩了甩袖子,她站得端端正正,抬头挺胸,回道,“小爷乃贼人。” 卿本妙人,奈何为贼,又叫多少被这容颜眯了眼的女子碎了芳心。 那统领疾言厉色,尚未出鞘的剑直指着闻柒,大骂她:“找死吗?” 闻柒摇了摇一根手指:“非也。”她抖了抖腿,地痞流氓般的邪笑,“小爷只打家劫舍。” 右相大婚,敢情这美少年来打劫的。 那领头大恼,厉眸刀刃似的刮着闻柒:“哪来的黄毛小子,相府的轿子你也敢拦,不想活了?还不来滚开。” 瞧瞧,相府的统领胆识不凡啊。闻柒想,这真是相府的?值得怀疑啊。这么想着,闻柒赔笑,很不正经的语气:“兄台别恼,相逢就是缘,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她痞气地笑笑,挠挠松散束起的黑发,痞里痞气地说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打家劫舍的经典语录,怎能少了?听闻柒这语气,很顺溜啊,没少干吧? 那统领竟被噎到了,也是,能不噎吗?一千人马,才来一个小贼,那来的不是傻子,就是高人。 闻柒赶紧挥挥小手,豪气云干得很:“瞧瞧你们吓的,放心,小爷我不劫财,只劫色。” 嚯!这小贼原来是看上了右相府的新娘子,也是,听说很国色天香,还是个南诏的异国佳人。 统领愣了一下,拔剑,立马高呼一声:“摆阵防卫。”顿时,一千人马四散开来,将八抬大轿围得水泄不通,那统领跳下了马,一手护住轿门,道,“保护夫人!” 闻柒见了,立马随了一句:“禽兽,快放开那个美人!” 那禽兽,哦,不,是那统领护着轿门的手若有若无地颤抖了一下,抱着剑,整个人都傻愣愣的。 这小贼,完全是个不按常理出招的流氓! “拿下!” 统领刚下令,闻柒一脚将一将士踢下了马,她撑地纵身一跃,上了马,瞪着马肚子,笑得前仰后翻,勾勾手:“come,兄台。” 兄台们都呆滞了,被耍流氓了,不知所措中。 此时,轿中传出女子冷清的声音,果决的语气:“拦路者,杀无赦。” 最毒的,果然是妇人心,这右相府的美人带刺呢。 闻柒听此,眸子一转,泪光盈盈泫然欲泣了,无比哀怨地苦诉情忠:“美人,你好狠的心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一夜,我们春风一度,那一夜,我们耳鬓厮磨,那一夜,我们辗转承欢,那一夜……”她抹泪,凄凄惨惨戚戚,“你弄疼了我。” 那一夜……你弄疼了我。 闻者,面红耳赤,路人女子们掩面害羞,想着这俊朗的男子竟如此凄楚遭遇,更是恼着右相家新人太蛇蝎。 只是,谁懂,那一夜所指所说。 女子声颤:“你,”几乎梗塞得发不出声,轿中女子战战巍巍地问,“你是谁?” 闻柒只笑:“你知道的,不是吗?” 某一夜,托了闻柒的福,有人终身难忘。 轿帘被撩起,露出女子大红的嫁衣,盖头掀开,女子容颜素雅,凤眸妖娆,她冷笑:“又让你算准了。” 眸色,泼墨般纯黑,并非浅绿,这相府的新娘早已换了人,却未曾逃过闻柒的满腹揣度,她聪明得能看头人心,然后一击即中。 “东陵芷。”闻柒坐在马上,浅笑嫣然,好似俊逸风流的公子哥,“你又犯在我手上了,你说,我要怎么办你才好?” “如何呢?”东陵芷嗤笑,嘲讽戏谑,一身艳丽的红色,妖异极了。 倒是闻柒,同样一身红衫,竟穿出了几分英气潇洒,她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插着腰,有几分野性雅痞:“我若没记错,今日出嫁的可不是你,妹妹的男人你也抢,实在该——”她努了努嘴,眸子一冷,道,“天诛地灭。” 顿时,杀气尽显,路人四散逃窜,护卫严阵以待,唯独马上的少年神色慵懒。 “你想怎样?”东陵芷讥讽反问,“杀我?”掌下,升腾起一团乌黑,被宽大的袖摆遮掩。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闻柒跳下了马:“放心,老娘不弄死你,就割两刀。” 说完,忽然抬手,猝不及防便拔了一名将士的佩剑,瞬时,护卫谨慎严守,只待一触即发。 东陵芷端坐轿中,淡然处之,冷嘲:“你以为就凭你动得了我?” 南诏的长公主,这世间的孤蛊毒第一人,自当狂傲。 闻柒摊摊手:“那便试试。” 手掌突然反转,直擒东陵芷咽喉,毫不迂回,直取命门。 ------题外话------ 工作,你在哪里,毕业生苦逼啊,土豪妞们,求高薪 第八章 闻柒摊摊手:“那便试试。” 手掌突然反转,直擒东陵芷咽喉,毫不迂回,直取命门。东陵芷呼吸一滞,后退闪躲,那一掌,瞬间便碎了八抬大轿。 闻柒出手,真狠。 守卫见状,立即摆阵防卫。闻柒一脚踢出脚边的横木,直直飞出。 下一瞬,倒了一片。 “都滚开,小爷只劫色,不伤人命,不过想死的尽管上来,小爷也绝不手软。” 顿时,一千护卫呆若木鸡,一个一个纹丝不动。 “孩子们真乖。”闻柒甚满意。 说完闻柒又一脚踢出,横木直飞,袭向东陵芷后背,她踉跄跌倒,整个后背疼得发麻,不敢有半分懈怠,随即一个挺起,东陵芷迅速出掌,直击闻柒肩头,指尖黑色雾气浓浓萦绕。 这一掌若落下,巫蛊入体,非死即伤,不料,闻柒不退反进,突然临门一脚,横劈过去—— “嗯。” 一声闷哼,东陵芷后腰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软趴在地。与此同时,那一掌,落在了闻柒肩上,东陵芷抬眸,却见闻柒笑脸相迎,拍了拍肩膀:“不好意思,那玩意,对我没用。” 南诏的巫蛊,竟不识闻柒,怎会……东陵芷抬手,看着指尖还未消散的黑雾,怔愣、惊愕。 便趁此时,闻柒一个擒拿,反扣住东陵芷的手腕,食指一捏,掐住了东陵芷手腕动脉。 一招,胜负已出,闻柒若要东陵芷的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天下皆知,南诏娆姜满身巫蛊,触之即死,然,却如此任闻柒拿捏,她竟相安无事,东陵芷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闻柒半蹲着身子,拖长了语调:“因为啊,”她俯身,视线相视东陵芷,眸间,暗红沉浮,闻柒轻启唇,“老娘玩蛊的时候,你那一身虫子还不会爬呢。” 东陵芷若怔若忡:“你的眼睛……” 闻柒的眼,会蛊惑人心,甚至更胜却南诏的蛊。 闻柒却笑笑,眨眨眼:“好奇吗?”眸中暗红一深,她骤然收紧指尖,抬手,一刀割破了东陵芷的手腕。 血,汩汩流出,竟是半透明的黑色,娆姜一身血肉,都养了蛊。 “你干什么?”东陵芷大惊,伸手便狠推闻柒。 闻柒不做声,直接扣住东陵芷另一只手,再抬匕首,一刀扎下,眼都不眨,快得眼花缭乱。 两刀,皆割破手腕动脉,东陵芷瞬间脸色惨白、面如死灰,黑色的血淌出,浓烈的腥味刺鼻。 “我说了,两刀。”闻柒松手,扔了匕首,掏出一方绢布擦着手指,罢了,伸出两根手指,“就两刀。” 天下皆知,南诏娆姜以身养蛊,却不知,那手腕命脉,乃巫蛊所栖,闻柒这两刀,不致命,却破了东陵芷近二十年的巫蛊修为,还有……东陵芷大惊失色:“你怎会知道?” 那尸蛊的母蛊,竟叫闻柒轻而易举破了! “这世间还有秦宓不知道的吗?”闻柒起身,戏谑地笑,眸子懒懒睨着东陵芷,“你怎么又忘了,秦宓他啊,是我闻柒的男人,你的死穴自然我也知道。”叹了口气,她好似兴致缺缺,“今天没心情杀你,又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等着,咱改天再约。” 拍拍手,闻柒拂袖,大摇大摆地扬长而从,徒留东陵芷苦笑,气息,渐弱…… 未时已过一刻,城门烽火未停,战乱延绵,不休不止。南诏尸蛊,几乎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秦兵大势早乱。 正是血漫狼烟之时,忽而,染血的刀光剑影里,炸开一片血肉,一具一具尸蛊浸淫的尸体迅速在爆破、碎裂。 城上,齐三猛然瞠目:“怎么回事?” 城下,那杀而不死的蛊兵,爆裂成一滩滩血水,只剩血肉横飞,残骸满地。 程大傻了,睁大了眼:“爷,都……都尸解了。” 秦宓未言,眸子微微敛着,似乎思忖着什么。 “怎么回事啊?”齐三见所未见,“梁六,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是有人破了尸蛊。” 整整一个时辰,这南诏的蛊人,杀不死,砍不死,烧不死,一个一个简直打了鸡血一般,强悍得变态,可是—— 谁啊,说破就破了! 程大恨不得五体投地了:“操,谁这么牛气,老子拜了他,太对老子胃口了。” 听听,被闻柒的那流氓气毒害了。 话刚出口,秦宓一个冷眼砸过去,程大哆嗦了一下,背脊发寒,立马收住嘴:“属下失言。” 实话说,程大并不觉得失言了,这粗话算什么,比起闻主子,简直小巫见大巫,奈何爷那冰刀子似的眼神,太要命了。 秦宓依着城墙,懒懒抬眼:“爷想踢你下去。” 爷不是说着唬人的,爷是真的会踢的。 程大缩缩脖子,觉得自家爷是不是过激了点,耳边,梁六俯过来,低语了一句,“尸蛊应该是闻主子解的。” 闻主子! 程大突然觉得不对胃口了,爷的女人,他不敢有胃口啊,立马俯首,认错态度良好:“不劳烦爷的脚,属下这就下去。”说完,程大纵身跳下了城墙,上阵杀敌去,也好过爷临门一脚。 秦宓未言,负手站上了高墙之上的城围,半敛的眸子深邃,望着城下远处,眸光静谧,似冬日的湖。 半近不近处,齐三抱剑守着,偶尔打落飞来的箭矢,他不明所以:“爷站在城围上做什么?吹风吗?” 这夏日的风燥热,城下血腥浓重,爷这般,实在不应景啊。 梁六一番思忖,很小声:“方才爷好像说过,”语重心长,很惆怅,“不站高了,爷家猫儿找不见。” 齐三头一歪:“我醉了。”爷的恋猫情节,已经无药可救了。 此时,尸蛊已破,城下秦兵士气大振,战无不克。此时,城围之上,秦宓静候,风吹衣衫,久久不落。 未时刚过三刻,城门忽然叩响,一声一声,统共三声,不疾不徐。 南诏之军还未攻破,城门紧闭,城上战士严阵以待,高声问道:“城下何人?” 城下,回答:“援兵。” 女子的嗓音,两个字响彻城中,清脆灵动的声音久久回荡不散。 围墙之上,秦宓浅浅笑了,跃下城楼,五十米高台,风卷衣摆,他缓缓坠落,踩着一地血色的泥泞,眸光轻抬,俊彦的容颜一瞬柔和。 “你来了。”秦宓说。 言语间,尽是欢愉。 城门口,闻柒一身大红的男装,面容英挺却少不得几分女子的俏丽,她笑得清丽:“在等我?” 秦宓颔首:“嗯。”静静地看她,眸光有些贪恋。 闻柒抱着手,抬抬下颚,问秦宓:“援兵只有我一个,咱爷会嫌弃吗?” 她身后,背着一面黑色锦绣的旗子,书了一个字——援。倒是嚣张洒脱,一个人背着一面旗便杀来了。 她知道,秦宓在等,她知道,她放不下心,所以这样便来了,没有千军万马,没有马踏城门,就她一个人,为了她家爷来的。 真是个胆大的女子,如此干脆洒脱,让秦宓欢喜,他招招手:“过来。” 闻柒解了背上的旗子,在手里挥了几下,脱手一甩,插上了城门,黑面的旗迎风飘着,呼呼作响,闻柒满意地笑笑,小跑过去,对着秦宓拱手作揖:“小的在!” 秦宓失笑,抱住闻柒的腰,微微倾身,拂了拂她热红了的脸,说:“闻柒,爷刚才想你了。” 秦宓从来不掩饰他的情绪,对闻柒更是坦白得近乎露骨。闻柒喜滋滋地想:这样肉麻兮兮的话,怎么从她家爷嘴里说出来,就这般动听。 耳边,闻柒听到了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哦,这里是战场。闻柒忍住就地扑倒美人的冲动,抬头,很正经地说:“生死攸关呢,爷,咱正经点。” 这会儿,闻柒的心思别提多不正经了。 秦宓一贯我行我素,直言:“不要。”他凑过去,蹭了蹭闻柒的脸,眸光缱绻得惑人,“爷要亲你。” 美人求欢,闻柒心猿意马,吞吞口水:“好吧。”转身,对着四周正奋战的士兵,命令道,“你们几个都背过身去。” 那一带士兵,本来杀红了眼的,瞬间都石化了。 “快点!”闻柒催促,她还等着玩亲亲呢,要不是怕影响士气,她铁定扑了。 诶,秦兵一边奋战,一边躲开香艳场面,也是累觉不爱了。 闻柒满意了,一把勾住秦宓的脖子,踮脚凑上去—— “爷。” 唇齿没碰到,差了一点点,闻柒闭着的眼睛猛地一睁,狠狠转头,瞪过去! “走开。”语气冰下千里,秦宓恼了。 不好,黄了爷的好事了。 齐三脸皮一抖,不敢直视自家爷,目光一转投向闻柒,气弱声颤,没底气地说:“闻主子,有状况。” 闻柒挑挑眉:“说说。” “又来一伙兵马。”齐三弱弱说,拿眼偷偷打量自家爷的脸色,貌似不太好。 说完,秦宓脸色更不好了,不耐有之,不喜更甚。 闻柒倒欢快,抱着肩将秦宓撇在身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真会打算呢,心思都动到我头上来了。”她兴致很高,问齐三,“是姬家?” 齐三回:“姬成鄞领兵临城。” 真是一乱未平一乱又起,两军交战,三方拾利,姬家这渔翁得利的算盘打得真好。 闻柒托腮,眸子转悠:“这么快?才刚废了皇后,姬成鄞就送上门了,也太沉不住气了,比他老爹差远了,这是非逼着我一锅端啊。”牵着秦宓就往城上去,远眺十米之外,她问,“来了多少人?” “十万玄甲军驻扎城外十里,揭竿之师,为伐佞妃。” 伐佞妃?这都是第多少次了,玩得不腻?闻柒勾勾唇:“这名头倒是打得响当当。”她哼哼一句,皱眉骂道,“真丫的是找抽!” 这都找上门了,她要不抽,对不起良心! 秦宓抚了抚她蹙起的眉间:“别恼,爷给你收拾好不好?” 秦兵十万都在城下,北沧大军远在千里,这大燕脚下,她家爷当真深藏不露呢,闻柒笑得坏气:“哟,我家爷还藏了私房啊,老实交代,”伸出手指,搓了搓,她笑眯眯地问,“多少多少?” 秦宓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大燕皇城四县的守卫军爷在五年前就换成了北沧的人。” 皇城四县,乃燕都最近的防守,秦宓赴大燕为质刚过五年,也就是说,秦宓一来,这大燕皇城就易了主。秦宓真狠,炎帝知道了,怕是立刻就要一命呜呼了。 皇城四县啊,可值钱了。闻柒眼冒星光:“爷,大手笔啊。”伸出小手,她笑着讨要,“没收充公,都是我的了!” 秦宓笑而不语。 闻柒秀眉一挑:“有意见?” “没有。”秦宓立马摇头,别说大燕皇城四县,就是北沧他都会给、 闻柒这才满意,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一口,秦宓笑意更浓。 齐三快看不下去:“主子,那出兵吗?”皇城四县少说总有十几万人,爷的人,能耐自是不用说,对姬家十万绝对绰绰有余。 然,闻柒摇头:“自家人,舍不得啊。”她苦恼,思忖着,“要不去先借借别人家的?” 第九章 然,闻柒摇头:“自家人,舍不得啊。”她苦恼,思忖着,“要不去先借借别人家的?” 一毛不拔,乃闻柒长期贯彻的优良品质。 齐三不耻下问:“谁家的?”大燕兵马,大都远在边疆,这当口去哪借?向谁借?除却闻柒的亲兵,燕都中手里还能调出兵马的人屈指可数。 闻柒眼望远处:“算算时间,梦里是不是该到了?” 齐三困顿了:“主子,龙虎军也是自家人啊。”闻梦里若来援军,领的定是龙虎军,主子舍得? 闻柒怅然,叹气:“可惜了,他不是。”得龙虎者,得天下,他可否舍得?兴许,来不了…… 他,所指闻梦里。 闻柒话里有话,叫人似懂非懂。 城门烽火未熄,十里城外,驻兵十万,严阵以待,扬起赤红的玄甲军旗。十万姬家玄甲军,此番,姬成鄞近乎倾巢而出。 驻军之外,马踏风沙,传来军报。 “将军。” 姬成鄞银灰戎装加身,面沉如水:“城下战况如何了?” 卫兵回道:“秦兵十万,南诏兵马退至城外五里。” “那闻柒呢?她有什么动作?” “兵守城门,并无动作。” 闻柒狡诈成性,善战善谋,如此毫无动作,实在诡异。姬成鄞丝毫不得大意,脸渐见慌色:“援兵呢?可有援兵临城?”沉吟思忖着,姬成鄞神色难安,“玄甲军临城,闻柒怎会不知,又有南诏兵马逼城,只十万秦兵守城太过冒险,闻柒定有援兵。” 卫兵却道:“城外方圆数里都未见援兵。” 姬成鄞听之,摇头:“不可能。”他诧异,却不解其意,“即便她大军在外,但她有龙虎令在手,怎会按兵不动,她定是在盘算什么,何况,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秦宓,他们一定留了底牌。” 那个女子,太善谋略,姬成鄞丝毫不敢松懈。只是,半分揣度不透。 “将军。”玄甲军副统领上前,“机不可失,趁援兵来前,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举歼灭。” 援兵隐匿,城下吃紧,这一战,成王败寇。一举歼灭……姬成鄞确实等不及了。久久沉默,姬成鄞沉声下令:“去南诏军中传话,本将军有事相商。” “是,将军。” 南诏退兵五里,玄甲军逼城于城下十里外,这两军联盟,此时,秦兵腹背受敌,燎原战火一触即发。直至申时三刻,燕都城下烽火再起,秦兵守城御敌,然,以少战多,损兵折将,危已。 燕都城中,正是人心惶惶时,十里长街一眼望去,竟毫无人烟,独西启质子府外有严兵驻守,虽不及千军万马,却也数不胜数,皆是身着布衣,与一般臣民无异,正是隐匿于世的龙虎军,各个以一敌百。 府中,萧亦莫临窗而立,未戴面具,许是久不见阳光,容颜微微苍白。 门开,萧敬将军脚步急促。 微微抬眸,萧亦莫问:“城下如何了?”语气,些许慌促。 “姬成鄞联盟南诏,里应外合。”萧敬抬眸,相视萧亦莫神色,沉声凝气道,“秦兵被困城门。” 萧亦莫眸子骤然沉浮,慌乱:“可有援军?” 萧敬欲言又止,久久开口:“没有。” 兵临城下,腹背受敌,她竟毫无动作,她在赌,在等。萧亦莫苦笑,看着窗外,申时的天竟昏昏沉沉的,天际染了灰黑的浓烟,他抬头,怅然轻语:“她在等我。”垂眸,凝着手中莹润的龙虎玉,这便是闻柒的赌注,全数压在了他掌下。 一令龙虎,得之,令天下。萧亦莫迟疑了,不得之,他可舍得? “闻柒善谋,怎会不另留退路,何况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秦王,即便没有龙虎令,也没有谁有那个能耐取得了她性命。”萧敬苦口游说,神色沉凝严肃,“殿下,得之不易,我们怎能失之交臂?” 多年筹谋,如今尽在掌中,萧亦莫却迟疑了,望着手中的玉怔怔出神:“这龙虎令若不是她的退路,那便是在试探。” 她知道的,他藏于面具下的容貌,也知道他所谋所求,却还敢如此豪赌,许是真真假假一场试探。若出兵,他失了龙虎令,若不出兵……闻柒的局,他就要出局了。或许,再也进不去了,再也不会有个狡邪慧黠的女子软软地喊他一声梦里。 萧亦莫苦笑:“我输不起。”总归是舍不得那个叫他心乱的女子,赌不起她,也输不起这个局。 “殿下恕罪,属下不得不说。”萧敬双膝跪地,高声道,“闻柒的试探,于殿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殿下忍辱负重多年,西启战乱不熄,内忧外患,天下之争,殿下同样也输不起。” 萧亦莫眸子骤沉:“你逾矩了。” “属下万死不辞。”萧敬眼神坚决,不卑不亢,这是他西启未来的帝君,他辅佐十余载,不能眼睁睁看着多年筹谋,如此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 “传令,”萧亦莫并未多言,只道,“出兵。” 萧敬跪地不起,高声:“殿下三思。” “莫再多言。”冷漠的眸子沉浮凌乱,尽是细碎的光影,萧亦莫好似呢喃自语,“即便她另留后路,此次我若不去……” 他输的,是她,即便得了龙虎令又如何。 “殿下,”萧敬久久沉默,眸光灼灼,沉下一抹厉光,道,“若他日君临天下,何求不得。” 萧亦莫骤然抬眸,光影凌乱,他怔忡出神,指尖紧握,掌心的玉,捂得温热,灼烫极了。 若得天下,何求不得?江山美人,自古,难以抉择。 一声叹息,萧亦莫苦笑,缓缓言:“出兵吧。” 申时三刻,城下战乱,硝烟滚滚,两军围剿,秦兵前后受敌,毫无喘息之气,已元气大伤。 玄甲军正步步紧逼,军中,姬成鄞对阵指挥,神色紧张。 “报!” 卫兵来报,姬成鄞脸色立即紧绷:“快说。” “将军,秦军大势已去,城门将破。” 姬成鄞听之,神色激昂,大笑出声:“好,好,好!”连道了三声好,姬成鄞迫不及待,面露急色,“传令下去,全军逼城,活捉闻柒。” 自是等不及了,次次受制于闻柒血本无归,国仇家恨,姬成鄞只恨不得百倍还之。 卫兵高呼:“尊令!” 声音才落,军中又传来一声急报,急促慌张:“报!” 姬成鄞面色一紧:“什么事?” 那卫兵满脸乌黑,急得支支吾吾:“将、将军,闻柒的援军来……来了。” 局势忽然逆转,毫无预兆,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姬成鄞急红了眼,失手打落了阵地的旗子:“援军?什么援军?”他慌了,忙问,“是谁?是谁来援军?” 此时,燕都城墙之上,闻柒懒懒抬眸,似笑非笑:“谁来了?”她靠着秦宓,望着城下战乱,血色染红的光晕里,她素白的脸嗪了一抹慵懒,手指拨弄着那黑色缎面的旗子。 援军,她的援军可算是来了。 齐三回:“是常湘常钰两位王爷领了燕军来了。” 拨弄旗子的小手一顿,闻柒垂眸,拉长了懒谩的语调,眸中的惊愕似是而非:“是他们啊。”她轻哼,撅起了菱唇,似乎不悦,“那小白眼狼,我白疼了两年。” 原来,她没有龙虎令值钱啊!还好她另多留了一条退路,不然得阴沟翻船不可。心里不痛快,闻柒想揍那小白眼狼。 秦宓将她揽进怀里,拢了拢她额前微乱的发,动作极轻:“你别恼了,得龙虎,得天下,萧亦莫他向来有野心。” 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逃得了闻柒那一令天下的诱饵,何况,萧亦莫那样心怀天下的帝王之家。风月红尘,总归比不上江山如画,为君者,更是野心勃勃,哪个不欲两者兼得。 那美人弟弟,终究野心太大了。 闻柒仰头,看着秦宓,细细凝着他的眼:“重天下之重,轻一人之轻。”拂了拂秦宓的脸,她问,“爷,你的野心呢?坐拥天下吗?醉卧美人吗?还是两者皆求?” 她竟有些心慌了,因为她同样野心勃勃不知餍足,她想,她的男人不需心怀天下,不然,她的位置该摆在哪里?只是,若是秦宓…… 好吧,她就退一步——秦宓坐拥天下,她醉卧美人。 秦宓摇头,拂过闻柒倾蛊尘世的眸,他说:“得闻柒一人,独占于世。” 坐拥天下,比不过此,他的野心,只对闻柒,贪得无厌。 城下,烽火战乱,闻柒只听得耳边秦宓呼吸轻浅,她想,红颜祸水,甚是美哉。笑了笑,闻柒抱着秦宓的手,很是满意:“不错,有出息!我家爷真英明,记得再接再厉哦。” 秦宓抱着她,睥睨血染的城池,远处,援军的旗子迎风摇动,越发近了,可见旗字的大字——燕。 这是大燕的皇家禁卫军,唯大燕皇室能调用。 闻柒趴在秦宓怀里,闷着嗓子抱怨:“爷,我怎么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她捂着心口,语气很不爽,“这里不舒坦。”好歹也姐姐弟弟地相亲相爱了两年,就这么分道扬镳,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若是萧亦莫来了,她会继续装傻,然后继续百般缠着黏着他给她剥菱角,再继续亲亲热热恶心巴巴地姐姐来弟弟去。 可惜了,她不捅的窗户纸,因为一块冷冰冰的玉,砸破了。这滋味,闻柒尝着像背叛,不爽!很不爽! 秦宓揉着闻柒紧紧皱着的眉头:“背叛是因为给了信任,以后,莫给别人。”片刻,又补了一句,“除了我。” 虽言之有理,却少不得几分宓爷特有的独断霸道。 闻柒眯着眼贼笑:“爷又要独占?” 秦宓颔首:“嗯。” “也好。”她笑得欢喜,窝在秦宓怀里,看城下烽火硝烟,血浸城门。 申时将过,援兵临城。 后记史书有言,天启五十七年,夏二十九,南诏来犯大燕,北沧秦兵守城,玄甲军后起来战,又有燕军援城,四方人马交战燕都城下,血漫城池彻日不休。 战火,燃了整整四个时辰,烽火连天里昏昏暗暗的天,竟亮如白昼。 此处为皇城四县境内,大燕两位王爷领燕军驻扎之地,相距燕都城下不过二十里地,城里,战乱未停,正是狼烟滚滚时。 帐中,燕孝钰端坐案塌,手执竹箴,对面,燕湘荀来回走动,不安徘徊,没一刻安生。 帐外,去城下侦查回来的刘副统领才刚掀开帐子,燕湘荀立刻上前,急问:“怎么样了?”虽兵临城下,他却不知城中那女子境况如何,是怎么也放不下心。 刘副统领道:“禀王爷,镇国姬将军久攻不下,秦兵虽损兵折将,却尚未大伤元气,我军已攻克入城,想必不需多时便可与皇贵妃汇合。” 燕湘荀脸色这才缓了些,却依旧站立不安,催促:“那她呢?受伤了吗?” 刘副统领是凌国公老部下,追随燕湘荀也不少时日,自然知道自家王爷那点心思,连忙回话:“王爷宽心,有秦王守城,皇贵妃娘娘安好,毫发无损。” 说话间,常钰王执着书箴的手顿了一下,微微动了眼睫,却未说话。 燕湘荀听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往椅子里一躺,抬起腿搭在案几上,好看的眸子一挑,莫名其妙地不快:“谁让你告诉本王这些的?本王闲得慌吗?” 难道不是常湘王殿下让他说的? 刘副统领额头抽抽了几下,乖乖认错:“属下多嘴,是属下闲得慌。”抬头,很诚恳地征询,“那属下?”还要上阵杀敌呢,他又不是闲得慌,没时间再去城墙上给殿下盯梢,一盯就是一个时辰,还只盯着皇贵妃娘娘,别提心头多幽怨。 燕湘荀靠着椅子伸懒腰,抬抬眼皮:“传令尽快攻下城门。” 刘副统领心头一喜,正想告退去大干一场,自家殿下又来一句:“你去给本王继续盯着闻柒。” 还盯?他一领兵的将军,冒着敌人的战火潜伏城下,刀剑都没派上用场,就吃着一嘴灰看皇贵妃娘娘和秦六爷卿卿我我,这样真的好吗? 刘副统领低头,屈服淫威:“属下遵旨。”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着,心里很不甘愿。 燕孝钰忽然开声:“你出兵只是为了姬家的兵权?” 人情债神马的,闻柒不喜欢,他们援兵,闻柒打开心门——做交易,三三四分账,当然,闻柒得四,就这样狼狈为奸地瓜分了姬家的兵权就这样闻柒不耗自家一兵一卒,还分了四分! 燕湘荀不以为意,反问:“难道你不是?”见燕孝钰笑而不语,神色喜怒难辨,燕湘荀横了他一眼:“不然本王是吃撑了吗?” 两位都沉默了。 难道不是吗?刘副统领觉得两位殿下都是撑着了。他刚走到了门口,常湘王殿下忽然来上一句:“慢着,刘副统你不用去了。” 刘副统领一喜:“王爷英明。”终于不用去盯梢了,他觉得,自家王爷也许真不是撑着了,毕竟兵权比皇贵妃娘娘靠谱多了。 那厢,常湘王殿下似乎很苦恼,揉了揉眉心,踢开跟前的案几起身:“还是本王亲自去。” 亲自去干什么?盯闻柒的梢?刘副统领这下彻底无语凝咽了,原来,王爷真是撑着了,什么兵权,那都是幌子,为了兵权用得着殿下大驾盯梢吗? 眼睁睁看着常湘王殿下出了营帐,刘副统领也没敢说什么,听得那边常钰王殿下嘲笑了句:“口是心非。” 这话在理,常湘王殿下就是如此,这出兵分明就是为了某人!还狡辩装蒜! 刘副统领突然斗胆了,小心看着那位的眼色,问:“那常钰王爷?” 燕孝钰神色微怔了一下,一时不语,起身,拿起身侧的佩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家王爷未曾亲临沙场,本王去盯着。” 说完,常钰王殿下出了帐篷。 刘副统领囧囧的,他敢笃定,这是借口,借口!常钰王殿下是去盯皇贵妃的梢,才不是自家王爷的,狡辩装蒜! 嘴角一咧,刘副统领学着常钰王的口气小声嘀咕了四个字:“口是心非。”感慨,“果然是亲兄弟。”这对兄弟,被皇贵妃娘娘荼毒地太深了,都有点异常。 这时辰,月华初悬,燕都城下,淬血的战火已染红了天。 第十章 嘴角一咧,刘副统领学着常钰王的口气小声嘀咕了四个字:“口是心非。”感慨,“果然是亲兄弟。”这对兄弟,被皇贵妃娘娘荼毒地太深了,都有点异常。 这时辰,月华初悬,燕都城下,淬血的战火已染红了天。 两军对垒,玄甲军一溃千里,节节败退,帐中,镇国大将军姬成鄞早已阵脚大乱,急得团团窜动,前方战况吃紧,又传噩耗。 “报!” 姬成鄞猛地跳起,满头大汗,已是草木皆兵,慌不择色。 副统领报:“将军,援军已经攻过来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姬成鄞听之,战战兢兢,颤着牙关吼道:“快,传令下去,给本将军挡,敢有退缩潜逃者,一律杀无赦!” 兵临脚下节节败退,为今之计,却也唯有垂死挣扎,姬家,终归是要栽在闻柒手里。 “回将军,两方力量悬殊,根本挡不住,而且秦军在后,燕军逼近,我们腹背受敌,只怕是会——”副统狐疑不决,驰骋戎马半生也从未如此慌张失措,“只怕是会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姬成鄞重重跌坐案椅,神色颓败,一瞬老态百出,半天才问:“南诏的兵马呢?” “几乎所剩无几。” “什么?!”姬成鄞不可置信,南诏的巫蛊之术,对上闻柒竟也不过尔尔,那女子,究竟有多可怖。 “城下玄甲军溃不成军,根本不敌闻氏强兵,将军,我们——”副统欲言又止,垂首,道,“我们降吧。” 兵逼至此,若不降,闻柒绝不留生路,唯有—— “降?” 女子嗓音忽然传来,些许无力,姬成鄞骤然抬眼,女子素颜苍白,冷笑着。 南诏娆姜…… 她一身大红的嫁衣,更衬得容颜毫无血色,厚重的袖摆下血迹斑斑,腕上缠了布帛。 如此惨状,毋庸置疑,也定是出自闻柒之手。 东陵芷笑得讥讽:“若降,叛乱之罪坐实,死路一条。” 一语中的,降,或者战,都逃不过一死。姬成鄞瘫软下去,嗤笑呢喃:“没有活路了……”他大笑,面露狰狞,“闻柒不会留姬家,没有活路了,天亡我姬家!” 东陵芷一声轻嗤,冷笑出声:“那就要看将军怎么选了。” 姬成鄞猛然抬首。 这战乱,未休,两方交战,南诏全军覆没,秦兵在前,燕军逼近,玄甲军腹背受敌,毫无喘息之气。 城下,忽而鸣鼓,燕军援兵士气大涨。 城上,程大一干人凭栏远眺,惊了一跳:“我不是眼花吧。”揉揉眼睛,再看:没眼花啊。 一边,齐三道:“没有。”他也看到了,城下,那两厢英姿飒爽。齐三咋舌,也是痴了,“三十万对十万,难道还用得着那两位小爷亲征齐上阵?”他苦恼,困顿,百思不得其解,怀疑,“还是,吃撑了吧?” 战乱里,那大燕皇家特有的金色戎装尤其刺眼,乃常湘常钰两位王爷,可以说是以一敌百,正英明神武得紧。 程大转念一想,笃定了:“还用说嘛,不就放不下咱小主子那点事。” 这话在理,齐三苟同。 正揽着美人腰的秦宓忽而抬眸,冷若冰霜。 程大脚趾头一颤,冷汗淋漓,立马悔过:“属下多嘴。” 秦宓言简意赅:“滚下去。” 程大遵旨,抹了一把冷汗,咬着牙默默地跳下去,暗骂自个不长记性,怎么就忘了咱爷心眼小,容不得燕家那两厢。 “闻柒。”夜风轻微,吹得秦宓嗓音格外轻柔,他伏在闻柒肩头,“夜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燕家两位王爷刚来,爷就要走,安的什么心?齐三等人再也不敢多嘴了。 闻柒窝着秦宓,小手趴在城围上,也不回头,看着城下战乱,摇摇头:“不急,爷先瞧瞧风景赏赏月,我等着看姬成鄞那蚱蜢垂死蹦哒呢。” 这战火连天的,哪来的风景。 “闻柒。”秦宓嗓音低沉,倒有几分软磨硬泡的意味,只是怀里的女子,不安分至极,突然跳起,冲着高台之下就喊:“嗨,兄台。” 秦宓眸光一沉,不喜。城下,燕家两位王爷神色微变,总归是没有那般喜形于色,不同闻柒,她倒欢快,抛了个小媚眼,再飞了个吻:“同志们么么哒。”亲了亲手心,她一溜么么哒过去。 秦宓抿唇,捉着闻柒的手心擦了又擦,若是可以,他倒想去擦三军将士的脸,只是,他能吗? 那一个一个飞吻丢下去,城楼下,燕湘荀一个愣神,骤然刀刃劈过来,他大骂一句:“娘的!”燕湘荀侧身一滚,躲过了刀刃,却被削断了一缕发。 闻柒,简直是他的灾星! 那厢,闻柒那厮挥起了小手,对着城下万千援兵,一脸中央高级领导的嘴脸:“同志们辛苦了。” 顿时,援兵同志们闻之,傻愣。 齐三跳脚:“娘呀,士气大乱。”他恨不得去捂住那小祖宗的嘴啊,这血雨腥风的,不能这么玩的,可是爷在,他不敢。 梁六很淡定,回了句:“你没看到吗?玄甲军才更醉人。” 齐三仔细看了再看,玄甲军被扰得草木皆兵、四处乱窜,于是乎无话可说了。 许是天家两位王爷亲征,士气大涨,半晌,两军汇合,玄甲军溃不成军。 闻柒欢欢喜喜好不高兴,灵气的眸子瞧瞧燕湘荀又看看燕孝钰,别提多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累不?渴不?”回头吆喝了一句,“如花,快,好好招待招待咱的大功臣。” 纵是叶九如斯淡定,提着一篮子吃食茶水的手也有些僵硬。这一篮子,都是闻柒吃剩的喝剩的。 燕湘荀冷哼:“本王累死累活,你倒悠哉悠哉。”眸光一沉,冷冷斜睨闻柒身侧的男子,“城门沙场,你却与外人授受不亲,闻柒,你成什么体统!”哟,真酸! 外人? 秦宓眉头一蹙,眼都不抬,将怀里的女子再搂紧了几分。 闻柒很无辜的表情,直直盯着燕湘荀:“授受不亲?难道你说的是本宫吗?” 某人,很没有自觉。 燕湘荀下巴一抬,反笑:“不然呢?”眸光跟冰刀子一般刮过去,恨不得剐了放在闻柒肩头的某只手。 闻柒别过脑袋看了看肩上那只手,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在说本宫啊。”她态度谦虚,躬身拱手,道,“本宫受教了。” 燕湘荀傻在当场,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却见燕孝钰似笑非笑,抱着剑旁观。 闻柒受教过后,一副深有感悟的模样,转头问秦宓:“爷,我们寻个好地方去授受不亲吧,这城门沙场的,教坏了将士们可就不好了。” 闻柒没有自觉,倒是很有觉悟。 燕湘荀脸绿了:“你,你们——”气结! 闻柒顺溜得接话,摆摆手过后挽住自家爷,好爽了得:“本宫这就走,说走就走!”嘿嘿笑着,狡邪讨好,“那这城门沙场就劳烦两位皇儿多费心了。” 说完,两袖清风一甩,走人。 燕湘荀暴走:“等等!” 有没有那样一个人,不见面,难受,见了面,也难受。闻柒就是这么一个让燕湘荀恨不得绑了又束手无策的女子。 诚然,闻柒有让人抓狂的能耐。她回头,眨巴眨巴眼:“嗯?”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耍人玩! 燕湘荀不看她:“本王,本王……”支吾了半天,他鼻子一哼,咬牙切齿正气凌然,“本王还没分到兵马,你不准走。” 这借口,真心烂。闻柒都无语凝噎了。 “哼,难不成你想赖账?” 哟,得到了坑就下蛋啊,这孩子!闻柒很慈祥:“本宫是那种人吗?” 燕湘荀毫无犹豫:“你是!” 这对话,你说怎么接?不能好好玩耍了。 秦宓牵起她的手:“闻柒,不理,我们走。”他不喜欢这两个男人,突然不想惯着闻柒和他们玩。 “本王和皇贵妃娘娘的事,不牢秦王费心。”眸光灼灼,好似剑拔弩张,燕湘荀不退半分,固执得很。 本王,皇贵妃,秦王,听听,多赤果果的排外。只是,秦宓眼神都没有赏一个,抱着闻柒就走。 “姬成鄞不降,大局尚不定,事出有变,你若拱手,本王愿代劳。” 话落,闻柒脚下顿住,抬眼看向燕孝钰,他处之泰然,面无神色。闻柒想:是她误会了吗?她怎突然觉得常钰王殿下正在用最聪明的法子做最幼稚的事情,这件事嘛,就是阻止她寻个好地方与自家爷授受不亲。 这时,城下忽然哄乱。 闻柒望去,失笑:“常钰王果然神机妙算啊。”大局不定,事出有变……她其实想骂乌鸦嘴来着。 齐三看着城下,瞠目:“姬成鄞疯了吗?” 梁六思忖,道:“自相残杀,弃车保帅。” 城下,玄甲军一分为二,两相对峙,拔刀相助。很纯粹的窝里反,纯粹得像故意为之。弃车保帅,姬成鄞想金蝉脱壳。 程大嗷了一嗓子:“靠,老子想去宰了他!”都一只脚进了棺材还不老实。 闻柒赏了个白眼过去,扯了扯秦宓的袖子:“爷,管管。”居然敢抢她的台词。 秦宓说:“滚下去。” 程大脸一垮,纵身跳下城门。 闻柒这才道:“靠,老娘想去宰了他!” 才刚说完,城下,姬成鄞双膝跪地,高举双手,大呼:“娘娘!” 确定是唤娘娘,不是娘?闻柒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微臣救驾来迟,娘娘恕罪!”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三军皆闻,一句话,叛军镇国将军瞬间变成了大义灭亲的救驾功臣。 这等妙计,姬成鄞这莽夫怎么想得出来。闻柒揉揉眉心:“东陵芷,你丫的又让我不痛快!”闻柒抬眸,皮笑肉不笑,“爷,你说怎么办才好?” 女人的嫉妒心可敌千军万马,闻柒只觉得心头万马奔腾,很想将东陵芷那女人剥皮抽筋了。奶奶的,她闻柒看着像很好惹的样子吗?敢跟她玩阴的,这还能客气? 东陵芷,闻柒盯上了。 秦宓抚了抚闻柒的脸,转身道:“梁六,传旨北沧,挥军南诏。” 梁六瞠目结舌,半天才领命。 闻柒笑着去蹭秦宓,搂搂抱抱地下了城楼,嘴里欢喜地哼着小曲。 “挥军南诏?!”燕湘荀嘴角一扯,咬牙,“祸国殃民!昏庸无道!”两国开战,民不聊生,竟只是秦宓为讨佳人欢心。 燕孝钰似笑:“他敢为天下之不为,难怪……”唇角笑意忽然收起,竟有几分自嘲,他想,这世间大概也只有秦宓这般男子配得起闻柒。 “弃天下苍生,愚不可及!”燕湘荀说不清的恼,莫名其妙地烦躁。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燕孝钰转身,缓缓步调,自言自语:“北沧要改朝换代了。”挥军南诏,那是秦宓的天下,敢与天齐,恣狂于世。 燕湘荀恼不过,大喊:“秦宓为君,北沧亡矣!” 半个时辰后,玄甲军叛军全歼,镇国将军请罪于城门,满城皆知,而后休战,胤荣皇贵妃一旨诏书颁下:“皇贵妃有旨,城门叛乱,三军对垒,动国之本,实乃镇国将军守军不严治军不缜,纵麾下投敌逆反,其罪难恕。念镇国将军救驾未迟,退南诏乱军以卫北城,免其死罪,留镇国将军名,编入燕军御林,其下四十万北疆玄甲军,为常湘常钰二王共领、第一将军燕无吝统帅,辅大燕之昌盛。另,北沧出兵南诏,大燕素与交好,挥军百万以助北沧平乱,钦此!” 四军战乱,一日烽火连天,血染城门三尺高,这一场叛乱终归落于平静,千人葬,万骨枯,后史书上也不过寥寥几笔,如是而记:天启五十七年夏,二十九日夜,南诏来犯,秦兵守城,燕军来援,镇国将军麾下投敌叛乱,镇国将军大义而起,全歼。 第十一章 已近子夜,烽火渐熄,大军整编于城门,这战乱方落幕,城外一里,忽有大军渐进。 布衣着身,数以万计,乃龙虎军。 千军万马前,消瘦单薄的男子坐于马上,容颜带着病态般苍白。是他,闻梦里,不,是萧亦莫。 他终于来了,在战乱之后。闻柒失笑:“我有话与他说,爷等我。”她望着不远处簇簇火光,对秦宓言。 城门守军已撤,血腥充斥里竟有几分萧瑟,秦宓拢了拢闻柒衣衫:“说什么,爷要听。”城门风起,火光摇曳,融在他眸里,柔和极了。 夜班三更,宓爷不愿意独守。闻柒却摇头,小脸神色认真:“我觉得我家爷听了,会打他。” 这话,状似偏袒。 秦宓不喜欢,只说:“他该打。” 闻柒失笑,摇头:“他曾待我很好,我不喜欢欠人,这一次要还清。”见秦宓蹙眉,闻柒伸手揉了揉他眉心,哄他,说,“爷,你下次再打。” 下次,她绝不揽着。 秦宓颔首:“好。”褪下披风,仔细给闻柒系好,秦宓方进了城,留下一盏烛火在路边。 城门前,萧亦莫临前,他下马,走至闻柒前,道:“我来了。” 是的,他来了,领着龙虎军来了,只是…… “半个时辰。”闻柒只是笑笑,“你来迟了半个时辰。” 萧亦莫神色慌了:“闻柒——” 他想说,迟疑了,犹豫过,挣扎着,可是,他放不下,终是来了。 只是,闻柒不愿听,她截断了他的话,唤他:“萧太子。”语气,冷冰冰的,毫无起伏。 萧太子,多冷漠仇视的称呼……以前,她总会软绵绵地喊他梦里。 萧亦莫手心微微沁出了冷汗,慌张却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闻柒抬眼,睨着身后布衣大军,轻描淡写地启唇:“很难抉择吗?战乱已平,你晚了太久了。” 半个时辰,足够平乱,足够清楚地划出楚河汉界,足够判出这一局了,半个时辰,太久了,足够试探出一颗帝王心的野心勃勃。 萧亦莫苦笑:“你明知道我是谁?何必试探?战乱已平,你留了后路,这一令龙虎,只是试探吧。”眸光越发暗淡无光,望着闻柒,出神,失魂。 兴许,他也是怨她的。 闻柒摇头:“不是的,不是试探。”顿了顿,她说,“是机会。” 萧亦莫凝神,无言。 闻柒抬眸,灼灼目光相视,难得这般不苟言笑,认真得会让人心慌,她缓缓地说:“当闻梦里不好吗?当我闻柒的皇亲国戚,我又怎会亏待了你,你要的,除了大统天下,我也没什么不舍得的,为什么不做闻柒的弟弟呢?龙虎令我都给你了,怎么会再收回来,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会来晚。”她失笑,神色竟有些淡漠,冷冷地看着萧亦莫,“你知道的,我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容不得一点背叛,你也知道我有多斤斤计较、有多锱铢必较,便是晚了分毫,我也不允。是这兵马天下、是这万里江山绊住了你的脚吗?”她嗤笑了一声,唇角带了几分嘲讽,“那又何必来,晚了就是晚了。” 诚如她所说,她啊,斤斤计较得很,锱铢必较,容不得一丝一毫偏颇,半个时辰,已成定局,闻柒那里,从来没有缓刑。 萧亦莫笑得荒诞,嘴角冷嘲:“你怨我晚了,你却另留后路,又何曾信我。”心头竟生出了不甘来,他不愿如此被判出了局,闻柒对他,精明得太过分明,不留一点余地。 终归,闻柒是不信萧亦莫的。 闻柒并不否认,却是笑得云淡风轻:“我若不另留退路,我若百分信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她提起脚边秦宓留下的灯,照着身后城门,红黑的血迹还未风干,她道,“今日,我闻柒的血就要溅城门三尺高,非死即伤。” 半个时辰,若无援兵,她在劫难逃,又怎能不留后路,毕竟,他晚了…… 萧亦莫惶恐极了:“我……”他竟无言以对,只是深深看着闻柒,眸光带了几分凄婉,语气低沉,如央求,“闻柒,不要一局将我抛出,不要这样果断地不念往昔,你知不知道,我要这天下是为了——” 他想说,他只是太贪心了,只是想要一个她罢了。 话未说出口,脸上,一只凉凉的小手忽然覆过来,指尖摩挲着,萧亦莫身子微微一僵,那薄薄的一层面皮被撕去,露出微微苍白的容颜。 面皮下,那般俊逸清冷的容颜,这才是萧亦莫,不似梦里那样温润,带着帝王家与生俱来的淡漠。 很好看的一张脸,美得扎眼。 闻柒用指腹戳了一下,笑了:“哦,原来你长这般模样。” 萧亦莫张张嘴,想说什么,闻柒敛了笑,收回手,负在身后:“不需要和我解释,我只问你一句。”她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喉咙有些梗塞,久久,艰涩地咬字,“两年前的大火,闻梦里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哪怕是一点点。”闻梦里葬身大火,萧亦莫取而代之,太过巧合了,叫人心寒。 忽然,沉寂,萧亦莫一言不发,唇齿轻颤,眸子,一点一点沉下,暗淡,无华,绝美的容颜,白如枯槁。 没有言语,他默认。 闻柒冷笑一声,眼眸骤冷,一字一字都冷若冰霜:“萧亦莫,他日战场相见,我闻柒定不手下留情。”手足之仇,她不得不报。 萧亦莫急唤:“闻柒……”微微叹息,他无力极了,摊开掌心,将那温润的龙虎玉递出,轻声道,“我可不可以后悔?”语气,近乎哀求。君临天下,何求不得……他不该那么贪心的。 后悔? 为何总要等到尘埃落定才后知后觉呢?闻柒轻笑,摇摇头:“没有药的。”眸光睨着龙虎玉佩,并未接过,“这个送你,就当临别礼物,毕竟,”她嗤笑,“你曾唤我一声七姐。” 说完,闻柒转身,毫不留恋。 萧亦莫面色如纸,缓缓垂下了手,掌心玉佩渐进凉了,冰冷得毫无温度。 曾经,他唤她七姐,会给她剥菱角,给她做软软的杏花糕,给她披上凤冠霞帔,给她挽发及笄…… 那些,都只是曾经。 城门之后,忽而传来闻柒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字字掷地有声:“传本宫之旨,开城门。” 城门大开,却不见女子身影,萧亦莫站在原地,苦笑出声,久久移不开一步。 萧敬双膝跪下,老泪纵横:“殿下,走吧。” 若不走,必死无疑,闻柒终归是留了活路。 萧亦莫好似未闻,怔怔看着城中,那灯火处只剩冷清,他轻喃:“输了……”自嘲地笑笑,“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个狡邪的女子,喊他梦里了…… 俯身,放下掌中的龙虎玉,萧亦莫转身,背影萧条。 试探也好,机会也罢,总归是萧亦莫一败涂地。 城里,风在瑟瑟吹着,冷寂,狂乱地卷着空气里的血腥,大军退去,空荡的街角只有女子偎着男子,两个相靠的身影,重叠。 闻柒抬头,空中没有半点星子,映得她眸光有些暗:“我有点后悔了。” 秦宓抱着她,轻问:“什么?” 似乎懊恼,眉头皱得紧紧的,闻柒噘嘴:“我不该放虎归山的。”大燕脚下瓮中捉鳖容易得多,他日战场相见,怕是有一番血雨腥风,麻烦啊麻烦。 秦宓浅笑:“萧亦莫还未走远,现在也不迟。”他倒不介意了结得彻底些,也好过他的女人牵念别的男人。 闻柒抬头看着秦宓,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所以,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干脆来个斩草除根除之后快,也省得他日战场相见针锋相对徒增麻烦。” 闻柒的嘴,时常比手快,反而动手前,更偏好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如此念叨,定是说说而已。 秦宓拨了拨她的发:“你不会。” 闻柒不以为意地笑笑:“我一向心狠手辣。” 秦宓笑着颔首:“嗯,对自己也不手软。”亲了亲她微凉的小脸,“独独舍不得挥霍别人一分好。” 一分好,她会还十分,当然,一分坏,她要讨百倍。闻柒啊,总不愿亏欠,这般心狠手辣得对自已都毫不手软的女子,却恩怨分明得如此干净。 耸耸肩,闻柒说:“别人的好多贵,都是要还的。”眸子一转,盈出了笑意,她凝着秦宓,“哦,除了你。” 自家男人,不算账! “除了我。”秦宓笑着,亲吻了她的唇角,浅尝辄止的轻柔。 秦宓,是闻柒的例外,唯一的。 她挽着他的手,笑着走过长长的街头,没有灯火,看的见眸光缱绻。 步子忽而缓了缓,闻柒抬头:“秦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眼珠转转,像只狡猾的猫,“大燕好像缺了个皇后。” 嗯,她想弄顶凤冠来戴戴。 秦宓牵着她走:“嗯,随你。”一如既往地惯着她。 闻柒敛着眸子想着什么,问秦宓:“我家爷打算何时给北沧改朝换代?” 秦宓沉吟,道:“七日后。” 挥军南诏,要名正言顺,她家爷得坐上北沧那把椅子,反正迟早的事。 闻柒寻思着,托着腮:“北帝登基,同日,大燕封后。我觉得和爷写在一页史书里甚好。”挑了挑眉,闻柒笑问,“怎样?宓爷约不约?” 同日,北帝登基,大燕封后,有的热闹了,史书也有的写了。 秦宓云淡风轻:“爷都听你的。”后世史书,他与她写在一页,也好。 闻柒听了笑眯眯的,佯作叹息:“诶,这简直是赤果果、坦荡荡的奸情,就等着后世去猜。” 试想,北沧皇帝与大燕皇后同入史册,分明就是狼狈为奸,哦,不!是夫唱妇随。想想闻柒就觉得乐,奸情啊,多激动人心! 秦宓却摇头:“不会。”闻柒眨巴眼看着秦宓,他专注地凝视,说,“有朝一日,爷定能名正言顺。” 哦,爷要明媒正娶。哦,爷不做奸夫! 闻柒很豪爽,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好,等我给你正名。” 秦宓满意了,搂着她亲昵,在昏暗的月下,身影叠合。 大乱已平,隔日,北沧挥军南诏的消息便传遍了大燕境内,不由得引人揣测。 能不揣测吗?南诏刚欺到皇贵妃头上来,秦王就打回去,这还能没有奸情?鬼都不信! 总之,三国鼎立、南诏独外的天下之势将乱,大战将起。 一日之间,庄妃落胎,皇后被贬,南诏来犯,北沧开战,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哦,还有更乱的。 大乱次日,金銮殿上,一旨诏书颁下,胤荣皇贵妃接旨,以令天下,如是而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胤荣皇贵妃德容贤淑、顺德载恩,凤仪有度乃后妃之典范,惊才绝略能安邦政理,属乃堪当后宫之主,朕得胤荣定国之辅甚感欢容,钦赐后妃之首,封城山里,世袭殊荣,特号上品胤荣皇后,于六日后行封后大典,钦此!” 第十二章 一令大燕,东宫换主。 未央宫里,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前皇后姬氏落胎,一朝脱下凤袍,乱了神智,远处,便听得主殿里女子惊叫呼喊。 “孩子,本宫的孩子。” 好似疯了的妇人,姬贵妃未穿鞋,衣衫凌乱地从榻上跑下,嘴里疯魔般地唤着‘孩子’。 一旁的宫人惊呼:“娘娘!”各个都胆战心惊的,驱步紧跟着,却委实不敢靠近。 原是那司衣房的宫女抱了衣裙送来,惹了姬贵妃眼红,神智惶惶,盯着那宫女手中的衣裙,张开手便扑上去:“快给我,把皇儿给我。” 那司衣房的宫女因着惊恐,双手一颤,手中所抱衣衫掉落在地,姬贵妃脸色瞬间一沉,猝火的眸光死死盯着地上。 那奉衣的宫女双腿一软,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近日,未央宫被赐死的宫女数不尽数。 姬贵妃忽地抬眸,火光闪烁,一字一字咬牙:“你该死,你害死本宫的皇儿,该死!”她大吼,发疯般地扑上去,“你去死!去死!” 拳打脚踢,这女子,已疯。 那奉衣的宫女不敢躲避,滚落在地,不断地磕头:“饶命,娘娘饶命,娘娘饶——”话未完,姬贵妃抬脚狠狠落下,便闻一声惨叫,“啊!” 披头散发,面色如槁,狰狞,姬贵妃发了狠地大骂。片刻,头破血流,那宫女已叫不出声来,殿中宫人战战兢兢,无人上前,便是大气也不敢喘。 久久,那宫女已没了动作,奄奄一息。 姬贵妃撕扯,呐喊:“去给本宫的皇儿偿命,偿命!”她癫狂地大笑,满脸阴鸷,“哈哈哈……” 主殿里噤若寒蝉,唯独女子的笑声尖细刺耳,叫人毛骨悚然。忽而,殿外传来轻灵戏谑的语调,伴着女子轻笑:“要偿命,怎么不来找本宫呢?” 姬贵妃扬起的手骤然一顿,抬眸,狠辣了神色:“你来做什么?” 闻柒……这个让姬氏恨不得杀之剐之的女子,让她疯魔。 闻柒抱着手,靠着殿门,无意地耸耸肩,笑着迎上姬贵妃火光冉冉的眸,闻柒笑得风轻云淡:“不明显吗?本宫来落井下石啊。” 姬贵妃面容铁青。 闻柒挥挥手,那司衣房的宫女便被搀扶着出了殿,她掀掀眸子,懒懒地继续:“叛军全歼,镇国将军缴械投诚,四十万姬家玄甲军易主,本宫是特地来告诉你的。哦,还有个一手消息,六日后本宫封后,记得准备贺礼哦。” 谈笑风生,诚如她所说,她只是纯粹地来落井下石。 姬家,确实快玩完了! 姬贵妃失声嘶吼:“闻柒,”唇瓣被抿得发白,毫无血色,姬贵妃一字一顿,尽是恨不得毁灭吞噬的愤恨,“你会遭报应的。” 夺她后位,杀人如麻,毁百年世家,这个女子无恶不作。报应,她该遭报应的。 闻柒却掩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似听到天大的玩笑,她说:“若有报应,要大理寺作何,若有报应,前皇后死时你就应该跟着去陪葬,若有报应,本宫坟前的草比你都高了,报应?”她轻笑,眸子晶亮有神,似狡猾的狐狸,“呵呵,自欺欺人很蠢的,你若指着报应来一雪前耻以报夺子之仇,大概你的儿子死都不会瞑目了。” 嘴真毒!气死人不偿命! 姬贵妃本无血色的脸,驼红,眼球都爬满了血丝:“你——” 不等姬贵妃说完,闻柒懒幽幽地截断,笑着扬起了唇角:“很冤吗?”她摊摊手,说得理所当然,“去哭长城啊!哭倒了算你本事。” 毫不着调,只是,她总有本事让人恼得气结。姬贵妃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嘶喊:“闻柒!你怎么不去死,城门战乱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去死!” 靠,这么赤果果地咒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闻柒一个白眼甩过去,收了笑意,脸色沉冷:“放心,本宫会好好活着看你姬家是怎么断子绝根的,还要给你风光大葬,然后长命百岁,待到年年清明去你坟前踩上几脚,或者干脆一旨诏书掘了你的墓养上一群鸡,然后鸡生蛋蛋生鸡,生它个十八代。”她冷哼,似笑非笑地慧邪狡黠,“所以,你千万别死,本宫目前还不想养鸡孵蛋。” 这折磨人的法子,闻柒已经修炼成精了。不是说说而已,闻柒真的会这么干的,养鸡这档子事,她干得出来。 姬贵妃身子一软,出了一头冷汗,这个女子,简直是恶魔,手段卑劣得几乎出神入化,她冷笑,铮铮抬眼,咬唇逼视:“那一碗无子汤,是不是你?” 除了她,大燕谁还有那个本事,谁还会那般心狠手辣。 闻柒只是笑笑,眸子一眨一眨,没个正经地反问:“你猜?” 死都不会让人死个明白,闻柒一贯如此,真真假假地耍着人生不如死,对此,她乐不可支。 姬贵妃重重瘫软在地,狠狠喘息,死死盯着闻柒,眸子沉沉浮浮的全是火星子,灼灼燎原。 眸光,好似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 闻柒眸子一转,遛了一圈,溢出浓浓的笑意,迎着姬贵妃的眼,嘴角邪肆地挑起:“这是什么表情?想咬我?抓我?挠我?” 想她死!姬贵妃甚至咬破了唇角,青筋爆出。 闻柒抬手,又缓缓往下压,凝神静气地呼了一口长气,说:“深呼吸,你要忍住,千万要忍住,本宫初登后位,可不想大开杀戒,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不哭不闹的,兴许本宫会给你些好日子过。” 成王败寇,死,或者,忍。 姬贵妃紧握的手,抬起,又缓缓落下,趴在地上,垂散的长发遮住了满眼狠厉的杀意。 闻柒摸着下巴,满意地点头:“真是识实务呢。”俯身,微微前倾,“本宫不杀聪明人,所以,乖,别做傻事知道吗?” 闻柒笑笑,转身,提着曳地的裙摆,扬起了下巴,出了未央宫,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她端得很高。 目空一切,闻柒真有那个本事。 待到人走远,姬贵妃抬手便掀翻了满桌茶盏,溅落了一地碎片,她发疯一般地撕扯,她歇斯底里:“闻柒,闻柒!” “你不得好死!” 杀父之仇,夺子之恨,不共戴天。姬贵妃近乎崩溃,撕心裂肺地大喊:“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别喊了。” 姬贵妃猝然沉默,抬眼。 殿门口,苏南蓉神色淡然,不知来了多久,好似了然一切,她并未进去,依着门:“你便是做了鬼,也奈何不了她的。” 没有讽刺,这话,只是事实。 姬贵妃沉默后,如梦惊醒:“妹妹,庄妃妹妹,不是本宫,本宫没有害你的孩子。” 苏庄妃点头,淡然极了:“我知道。”好似无所不知。 姬贵妃怔了一下,跑过去一把握住苏庄妃的手,神色慌急:“是她,是闻柒,是闻柒给你下了无子花,与本宫无关,她才是罪魁祸首,你去找她,她才该死!” “姬姐姐。” 苏庄妃缓缓喊了一声,抽回了手,轻描淡写得好似置身事外,她说:“那日金銮殿上,只有一碗无子汤。” 只有一碗……她落了胎,无疑是饮了无子汤,那么……姬皇后不可置信,狠狠抓住苏南蓉的衣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苏庄妃一字一字清清楚楚:“满月宴上,我喝下腹的不过是安神静气的补药。” 原来,一环扣一环…… 姬贵妃木讷地喃着:“你的孩子……”眸子,直直盯着苏庄妃的腹下,那里平坦。 原来,苏庄妃的孩子只是饵,她的孩子才是众矢之的。原来,闻柒不仅要栽赃嫁祸,还要借刀杀人…… 苏庄妃冷笑了一声:“记得吗?九章王死的的时候。”抬手,落在腹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语气薄凉阴冷了,“孩子那时便没有了,已经有三个月了。” 苏南蓉与闻柒…… 姬贵妃睁大了眸,瞳孔猝紧:“你——”她抬手,指尖颤抖地指着苏庄妃,“是你?是你和闻柒合谋害本宫?!” 苏庄妃沉默着,片刻,摇了摇头,眸中深意似是而非:“不,不是我。”她抬了抬眸子,望着脸色惨白的姬贵妃,“或许是你自己,因果循环,是你姬家欠了我一条命。”三个月前的南宫门,九章王之死,是姬家种下的因,苏庄妃只是循了因果报应,欠的人命,自然要还。 苏庄妃冷睨了一眼,转身,身后,大笑癫狂,一声声都声嘶力竭般,姬贵妃耗尽了力:“哈哈哈……闻柒,你可真狡猾呢。” 未雨绸缪,三个月前,那女子便开始谋划了,怎会是姬家,是闻柒的手段……鹬蚌相争,她才是渔翁。 “与虎谋皮,苏南蓉,你怎么忘了那个女子有多精明。”姬贵妃喃喃自语,指甲掐进了血肉。 因果循环?不,这世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封后大典在即,燕宫随处可见的喧嚣,这夜,才静下,长乐殿里倒是闹腾不停。 殿外,依旧可闻其声,是某女怒其不争的喊叫。 “你往哪摸呢?” 主殿一声嚎,殿外一干人都跟打了鸡血一般,瞬间精神了,据可靠消息,里头在沐浴。 随着又一声,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你——你丫流氓!” 到底是谁流氓啊?怎么流氓了? 闻柒一声河东狮吼:“臭小子,袭胸可耻!” 哦,原来小流氓把大流氓给袭胸了。 寝殿里,屏风湿了水,隐隐可见里面光景,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忽然,一只嫩生生的小手掀起水波数丈,随之,孩童笑得咯咯欢快,某女一头黑线,低头,看着那还放在胸口的小手。 这小流氓! 闻柒耳提面命:“你好像闯祸了。” 小十七笑得依旧欢。 闻柒转头,眨巴眨巴眼,很无辜:“爷,是他,不是我。” 秦宓站在浴池边,冷着一张俊脸,衣袍下摆,水珠滴滴。诶,不知道爷是来鸳鸯戏水的,还是来观赏美人出浴的,总之,小十七赏了他一捧水花。 秦宓侧脸更沉了,盯着闻柒怀里的小人儿,闻柒缩缩脖子,一把提起某娃:“这小子没大没小,居然敢冲咱爷泼水,随爷你处置。” 说得那是大公无私、正气凌然。这厮,卖儿求荣! 砰! 窗户大开,只见风卷珠帘,秦宓抬手,随即,一声哇哇大叫,小十七被扔了出去。 砰! 又一声响,窗户紧闭。 这速度,真叫人眼花缭乱,殿外,程大接住小十七,拍拍胸口,快吓尿了,倒是小娃,张着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做个好奇宝宝。 爷啊,那可是您儿子兼手足啊。 闻柒愣了半天,趴在池边,觉着脖子凉,往水里潜了又潜,就露出一个脑袋:“生气了?” 满池的花瓣,女子模样笼在朦胧水雾里,睁着无辜又灵动的眼,毫不知此等光景有多惑人。 秦宓敛了敛眸,微微别开眼:“爷都没有和你做过。” 做过什么?鸳鸯那个戏水啊……爷,要不要这么露骨? 嗯,闻柒更露骨。她好像恍然大悟了:“这样啊!”小手撩起一把水花,掌心落了一朵碎花,她凑过去,用舌头舔了舔,看着秦宓,“宓爷,我们一起玩耍吧,鸳鸯共戏水,来不来?” 擦,赤果果的诱惑! 第十三章 嗯,闻柒更露骨。她好像恍然大悟了:“这样啊!”小手撩起一把水花,掌心落了一朵碎花,她凑过去,用舌头舔了舔,看着秦宓,“宓爷,我们一起玩耍吧,鸳鸯共戏水,来不来?” 擦,赤果果的诱惑! 咱爷要能忍住,那擦,赤果果就不是男人! 秦宓宽衣解带,褪下了玉锦腰带,某池中女睁大眼,吞口水中。 秦宓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以后不准带上他。” 闻柒再吞口水,很狗腿:“小的遵命!”她急啊很急啊! 宓爷蹙着的眉头瞧瞧疏散,动作微顿,补充:“带上爷。” 带爷鸳鸯那个戏水哟…… 闻柒贼笑贼笑:“小的明白!”光裸的小手赶紧招呼,“脱吧脱吧。” 瞧这贼眉鼠眼的,真猴急! 嘿,宓爷还就喜欢这样的,仰着唇浅笑,解衣的指尖轻起轻落,别样的风情,妖娆、蛊惑。 这男人,真他大爷的要命啊! 闻急色哪里受不住这等撩拨啊,口干舌燥热血沸腾得紧,也是,自家男人妖成这样,她要能坐怀不乱,她都怀疑自个有隐疾了,当然,她没有隐疾, 衣襟将落不落,最是惑人了,闻柒趴在池边,抬起小脸,贼溜溜的目光盯着瞧:“爷,小的hold不住了。” 动作依旧慢条斯理,秦宓说:“爷还没脱完。”一件一件,指尖缓缓。 这男人,真他爷爷的磨人啊! 不过,自家男人,客气什么!闻柒嚎了一嗓子:“放手!” 秦宓动作一顿。 闻柒一个噗通,她猛扑,溅起水花数丈,她万丈豪情,大喊:“让小的来!” 放开那个美男子,让禽兽来!这禽兽!禽兽啊! 可是……秦宓从了,任闻柒兴风作浪…… 纸窗外,正是月上柳梢头,烛火轻摇,映着男子,还有他怀里的女子,月色绵软,温柔了碎影。 水,已微微凉了,许是累着了,闻柒依着池边偎在秦宓怀里,光裸的肩头泛着微微绯红,轻轻喘息声掠起水纹,她眯着眼,似极了魇足的猫儿,懒洋洋的。 秦宓顺着她的背脊,缓缓拂着:“闻柒,明日不上朝。”声音,还有着暗哑,更是低沉悦耳。 说着,凉凉的指腹已顺着闻柒腰腹下滑。 每每宓爷说此,那便是名正言顺地求欢,对闻柒,他似乎总也魇足不了。 闻柒半眯的眸子掀了掀,水雾朦胧的,似要滴出水来,笑着打趣:“爷,通宵伤身啊。”她蹭了蹭秦宓心口,“咱悠着点。” 几时,某女怕伤身了。嗯,貌似这个月已经免了三天早朝了,而且……今天几号来着? 总之,这厮居然学会拿乔了。 秦宓摇头,不愿意悠着,捧着闻柒的脸,亲了亲她的唇,她的脖子,肩头,轻声问:“好不好?” 想撒娇,带着几分绵软,孩子气得紧。 这般秦宓,这般绝色的人儿如此姿态……闻柒一贯没抵抗,没选择,没头脑。脑袋很热,猛地点头:“爷,我从!” 秦宓浅笑,起身,将女子抱起,寝殿,烛火轻摇。 这夜,果真漫长,许是很久很久之后,闻柒瞧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如是想着,她困顿得紧,眯着眼,整个人像没骨头般软在秦宓怀里。 能不困顿吗?跟打了一晚上的架似的。她掀不开眼,昏昏欲睡着,惺忪地问了句:“什么时候走?” 秦宓揉着她的发,轻声细语:“明日未时。” 睫毛颤了两下,闻柒没有睁开眼,声音细弱蚊蚋,好似梦呓:“别叫醒我,你偷偷地走,不然我拖住你不让走。” 她是真的会拖住的,会死皮赖脸地拖住。 秦宓吻着她的发,轻柔地回:“好。” 沉默,呼吸浅浅,一只静谧着。 久久,闻柒掀了掀眸子,忽闪忽闪地看秦宓:“哦,记得把北沧的后宫清干净,等着我去安营扎寨。” 秦宓吻她的眼睛:“好。” 闻柒眯起眼,快要睁不开,轻声呢喃:“要快点回来,不然……”她哼哼唧唧了几声,接着说,“本宫不让你侍寝。”迷迷糊糊的,闻柒将睡未睡。 秦宓笑了,颔首:“好。”紧了紧,将怀里的女子抱着。 “乖~”闻柒勾唇,蹭了蹭秦宓,呼吸越发清浅平缓了。 “闻柒。” 秦宓轻唤了一声。 “嗯。”闻柒含糊应着,已经倦得睁不开眼。 秦宓凑近她耳边,任气息喷洒,微微灼热,他嗓音沉沉低迷:“再来一次。”抬眸,灼灼眸子看着怀里的女子,喘息已乱,他问,“好不好?” 闻柒睡意全无,骤然睁开眼,错愕得瞪大了眸:“小的能不从吗?” 秦宓很果断:“不能。” 话落,反手一掀,鸳鸯锦被覆住了相拥的一对人儿。 诶,宓爷这是要把未来几日的福利一次补回来,闻柒那小身子骨啊,拆了又拆,再拆…… 某方面,爷从来不悠着。不过,托了爷的福,闻柒免了早朝,一觉睡到了日头晒屁股,也托了爷的福,睡得跟死猪一样,以至于醒来时……很空虚! 闻柒有个习惯,醒来的时候,手不能闲着,要摸三样东西,一,床板,二,枕边人,三,自个的眼睛。 一摸床板,冷冰冰的,再摸,自家男人不在身边,她揉揉眼睛,清醒了,翻了身,横地一脚占了大半张床榻,她咕哝了一声:“没个暖床的,真丫的不习惯。” 床上空落落的,以至于,某人心里空落落的,诶,独守空闺果然最要不得啊。 寝殿外,林小贱已经恭候多时了:“娘娘,要起身吗?” 闻柒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蹭:“不起。”语气很大爷,很不爽,“没我家男人给我穿衣服,心情不爽。”可劲嗅了嗅被子,嗯,还有她家爷的气息。闻柒一头扎进被子里,嚷嚷,“不起,不起。” 以往娘娘宽衣更衣都是宓爷亲力亲为,看看给惯的!娘娘好任性啊。林小贱不说什么,继续腹诽,娘娘真的好任性啊! 又一小会儿,闻柒还窝在被子里:“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巳时了。”林小贱抬头,日头好刺眼啊。 “都这时辰了。”闻柒坐起身,抬抬胳膊动动腿扭扭腰,还是有点酸疼,问,“我家爷什么时候走的?” “六爷半个时辰前便动身了。”林小贱也是醉了,宓爷可在床边看了一个多时辰呢,那视线,听程大描述,简直如狼似虎,这主子居然没有醒,到底昨晚干什么去了,睡成这样。 闻柒抱怨了:“老娘居然睡死了。”抱怨完,闻柒感叹了,“诶,是不是昨晚战况太激烈了?”掀开被子,闻柒瞧瞧自个胸前,又看看自个手臂。再叹气,“诶,确实是战况太激烈了。” 哦,原来昨晚干……咳咳咳,林小贱假装正经,充耳不闻,想:宓爷好战斗力啊! 主子,能不能不要这么露骨!齐三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清清嗓子,无比淡定,无比正经:“娘娘,常钰王求见。” 闻柒嘟囔了句什么后,大声扔出来一句:“让他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闻柒那厮,总是这么不着调,那姗姗来迟的步调,是懒懒地,闲散得紧:“久等了吧。”落座,翻了被茶,抬抬手吩咐传膳,她很是悠哉悠哉。 燕孝钰茶杯已经见了底:“是很久,半个时辰。”脸色微微沉着,眉间是怎么散不开的阴翳。 常钰王殿下心情不抬爽啊。 闻柒干笑:“呵呵。”她打哈哈,却说得有模有样,“本宫今日身子抱恙,这不,咳咳咳……”她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一顿,又揉揉脖子手臂,“哪哪都酸疼,早朝都没法去,咳咳咳……”捂嘴,继续咳,小脸倒是白了几分,平白让她整出三分病态来,她有气无力地喘息,叹息,“真是身心俱疲啊!” 装!尽管装! 燕孝钰冷笑一声:“身心俱疲?” 语气,分明是在嘲讽! 咳咳,确切地说,是身。搞笑!他大爷不爽个毛啊! 闻柒皮笑肉也笑出来,继续装:“你不是来看望本宫的吧?”不会这么孝顺吧?她只是装病啊。 燕孝钰摇头,很果断:“不是。” “……”这孩子说话真直。 这话没法接了,不能好好聊天了,闻柒捻了块糕点吃着,喝喝汤,放下调羹:“王爷还没用膳吧?”闻柒很热情,“羞花,给王爷添双筷子。” 林小贱正要添筷子。 “本王不是来陪你用午膳的。” 林小贱愣在当场,看看桌子上的吃食,掩嘴偷笑。 对着燕孝钰不太友善的眸光,闻柒很无辜:“本宫不是那个意思。” 燕孝钰不做声,摆冰山脸。 闻柒更无辜:“不是午膳。”闻柒喝了一口粥,吸得很响,“这是早膳。” “……” 这对话,不能愉快地进行下去了。 半晌,燕孝钰一声冷嘲:“日上三竿起,你这个摄政皇妃倒是悠闲。” 怎么有股子气急败坏的味儿?还是酸的。 闻柒晕头转向间继续打哈哈,摆摆手:“不悠闲,本宫忙着呢。”说着,她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没睡醒似的,“昨晚本宫可是通宵达旦。” 天地良心,这是真话,比珍珠还真。 “做什么?”燕孝钰抬眸,似有若无地睨着闻柒。 究根结底,这不像常钰王殿下的风格啊。 闻柒不犹豫,义正言辞:“当然是国家大事!”扯谎神马的,闻柒向来不用经过脑子,信口就来。 燕孝钰一声冷笑:“将巳时,秦宓才出长乐殿,国家大事?”冷冷的重瞳睃着闻柒,几分嘲讽几分冷漠,“本王倒是好奇,是什么国家大事用得着皇贵妃娘娘与秦王一起通宵达旦。” 呵,躺枪了! 闻柒嘴角一抽,立马扯嘴,笑得花枝颤抖:“你懂的!”还能是什么事,男女滚单那点事呗,不比国家大事小多少啊。 燕孝钰冷言:“本王不懂。” “……” 闻柒无语凝噎了,难不成还要把那点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详细描述一遍?这天没法聊了,这厮分明玩的是‘大家来找茬’。闻柒二郎腿一翘:“擦!没法好好玩耍了。”小脸一抬,“说吧,什么事需要劳烦常钰王殿下大驾本宫这长乐殿。” “本王来请旨。”燕孝钰言简意赅。 常钰王不问政事,这请旨自然是头一回,既然不是为了政事……闻柒想了想,立马眉开眼笑了:“看上哪家姑娘了?尽管和本宫说。”闻柒大手一挥,很豪爽,“怎么说本宫也是你的长辈,这成家大事本宫可要——” 燕孝钰额角狠狠一抽,冷冷打断:“领军亲征南诏。” “……” 闻柒再一次无语凝噎了,真的不能和这人好好地玩耍了,闻柒仰头喝茶:“诶,原来是被姑娘家伤了心,远赴沙场以疗情商。”她一脸很懂的模样,配着一副贼兮兮的笑,“本宫懂的,懂的!准了,准了!” 有时候话能扯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本事,惊人的本事,恰好,闻柒在这方面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看看燕孝钰的脸就知道了。他甩袖,走人,一脸恼羞成怒。 能把一向都喜形不于色的冰山殿下恼成这样,除了闻柒肯定找不到第二个,偏偏闻柒还没有一点自觉:“诶,怎么就走了?” 确定不是被某人气走的? 某人深思过后,下结论:“大概伤透心了吧。”又叹气,“诶,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 长吁短叹了一番,闻柒颇有感慨,不禁猜想是哪家姑娘这么好本事,居然连这块冰都捂化了。 “因为你的封后大典。” 闻柒顿时愣住,傻眼瞧着又走回来的燕孝钰,她笑得僵硬:“你开玩笑吧。” “跪在你面前,以皇室子孙之礼尊你为大燕皇后,本王不想。”神色很认真,不像开玩笑,说完,燕孝钰就转身,眸子深邃得忘不见底。 本王不想…… 为毛不想,难不成……回头想想,其实方才闻柒那些混账话也没错,可不就是被姑娘家伤了心,远赴沙场以疗情伤啊……只是,闻柒料中了结果没有猜中过程,原来啊,她就是那姑娘家啊,只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很无辜好不好,她有家室的……归根结底,闻柒总结:“魅力太大没办法,天生的,躲都躲不了。”揉揉眉心,摆摆手,闻柒提起裙摆一跳一蹦,嘴里哼起了一首小调,是这么唱的,“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回来,看那桃花儿开,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林小贱想说点什么的,只是说什么好,这时节,桃花都谢了好吗?还有,爷没那么快回来好吗? 不过,闻柒的桃花倒是朵朵开,午后,又来了一朵,还没开呀苞的,顶多是个花骨朵。 正是右相家的包子。林小贱被闻柒差去蒸红豆馅儿小笼包去了。 “捉回来了吗?”闻柒问。 慕言点头:“嗯。” 闻柒躺在软榻里多愁善感了:“可怜啊,什么姐妹情深,抢了姐妹男人不说,还大难临前各自飞。” 东陵鸢也是上辈子造了孽,成了弃妇后又成了逃犯,不过……可怜?大家说说,这是托了谁的福?这人没自觉到了一定境界了。 慕言只问:“丢哪?” 闻柒一本正经:“咱能怜香惜玉点吗?”从闻柒嘴里出来这话,好玄幻啊。 慕小笼包想也不想,摇头,很果断地摇头。怜香惜玉?那是什么?闻柒从来都没有教过她。 闻柒恨铁不成钢啊,对着慕小笼包虚晃了两脚:“你这不孝子,那可是你继母。”这又是托了谁的福? 慕小笼包似懂非懂,看着闻柒,眼神很迷茫:“怎么办?”他听闻柒的,只听她的。 闻柒慎重思考后,很果断:“当然是丢回右相府。” 这就是闻柒口中的怜香惜玉?慕小笼包还是似懂非懂。 闻柒摩挲着下巴,继续道:“本宫也听说了,右相夫人走丢后,老相大人就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日日睹物思人,简直是人比黄花瘦。”她很痛心,就差抹一把同情泪了,对着慕言说得是感人肺腑坦坦荡荡,“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姻缘,本宫自然也有成人之美,所以……” 所以?下文来了! 语调一转,笑得奸猾,比起哄,闻柒更像骗:“包子乖,回去好好看着你继母,要是发展的好,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上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第十四章 语调一转,笑得奸猾,比起哄,闻柒更像骗:“包子乖,回去好好看着你继母,要是发展的好,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上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这打算,杠杠的啊!打着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幌子私自扣住南诏的质子啊!狐狸啊狐狸,就是奸诈! 可怜右相大人,一把年纪了,这么被折腾,想必要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了。 慕言却果断摇头:“不。”他说,“不喜欢。” 貌似,慕小笼包只喜欢闻柒和小笼包。 闻柒耳提面命了,苦口婆心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慕家的香火可就靠你了。” 慕言张嘴,还没说话,闻柒抢先:“还想不想让我管一辈子红豆包了?不听话,不给吃。” 蛇打七寸!这一招,屡试不爽! 慕言不做声了,纠结了一下眉头,就一下,然后点头了,谁叫他对小笼包爱得这么不顾一切。 闻柒满意了:“乖。”喊道,“羞花,上小笼包。” 右相大人知道了真相会哭的。 算算日子,宓爷走了四天了,也就是说,闻小爷已经独守空闺四天了。寂寞啊,空虚啊,煎熬啊……都是浮云,长乐殿里日日桃花朵朵开,不说右相家的包子,就是这常湘王殿下,来得是不是太勤了点,这要让爷知道…… 北沧鹩都。 今儿个爷心情不好,打从辰时大燕的信笺送来开始,爷先是折断了画笔,再剥了几个不听话的老家伙,然后去了地牢。 梁六拾起地上被爷扔弃的信笺,只有一句话:常湘王日日造访长乐殿,与主子相谈甚欢。 难怪了,爷今日有些暴戾,且看地牢。 守兵重重,严阵以待,许是不见天日,格外森冷渗人,青岩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任悬挂的烛火映得冰冷可怖。忽而,烛火下,拉出斜长的人影。 “爷。” 几乎本能,臣服,恭敬,却不卑微,几百铁骨铮铮站直如松的男子皆单膝跪地。 微微抬眸,火光映着容颜绝色,眸倾风华,是秦宓,系了一件素白的披风,他抬手,缓缓解下,唤了一声:“秦褚。”眸,轻轻掀动,漫不经心地。 忽而,铁链拉扯摩擦。烛火正对青岩墙壁前的石板,男子蜷缩在暗影里,华服锦衣,骤然抬头,一张脸枯槁如骨。那张脸,嶙峋的五官,却极美,与秦宓一模一样,唯独少了满身风华。 二十一年前,北沧国师有言,天降帝星,齐临四楚。如今,不过是阶下囚。预言,从来不眷顾弱者。难有半分帝王之威,秦褚佝偻着趴在石岩上,仰视逆光的男子,乞求:“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喃喃不断,卑微得像个乞丐,他呻/吟,整张脸抽搐地几乎辨不清五官,一动一挣间,四肢的铁链摩擦出森森声响,渗出汩汩血液,一身华服顷刻便染红了。 万蚁噬心,南诏的子母蛊能叫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秦宓微微抬首:“难受?” “求求你。”秦褚跪着,扬起头颅,脖颈上粗砺的青筋几欲凸出一般,他好似麻木,狠命地撕扯着铁链,狰狞地冲着秦宓,嘶吼着,“杀了我,你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指尖几乎扣近石板中,鲜血淋漓。 受尽何种折磨,才能如此强烈地一心求死? 秦宓嗓音平缓,无波无澜:“你是该去死了。” 秦褚忽然停下了挣扎,狰狞地眸子紧缩,一动不动。 “弑父弑母。”秦宓片刻沉吟,容颜一瞬美得艳丽,灼目,“该你做的都做了,似乎没有留下你的理由了。” 天下皆知,荣帝弑父弑母。谁知?不过是弱肉强食,而秦宓,是这场血雨腥风里的强者,弑父弑母又如何,史书里的暴君,只会是弱者,即便,他手刃了血亲,即便他满手血腥。 那时,他也才九岁。 秦褚癫狂般撕扯,呐喊:“那就杀了我,动手,快动手啊。”铁链缠绕的四肢,血肉泥泞。 “只是,”微微敛了眸子,容颜越发显得冷峻,秦宓轻言,“可惜了。” 秦褚瞳孔骤缩,指甲断在了石板中。 求死不能…… 如此场景,那般熟悉。十三年前,秦宓也是如是说:“杀了我。” 子母蛊,让人生不如死,骄傲去秦宓,甚至宁死。 当时,秦褚是怎么回的? 他抬起高贵的头颅,嘲笑着:“就这么杀了……”高高在上得好似救世主,说,“可惜了。” 子母蛊,整整折磨了秦宓三年,那时,他也不过稚龄,咬破了唇也不曾求饶,只道:“秦褚,你会后悔。” 那年,秦宓弑母,破子母蛊,夺北沧兵权,北沧易主。 秦宓俯身,静静凝着那张与他像极了的容颜:“后悔吗?十三年前没有杀我。” 只是,成王败寇,秦宓从来不会给人卷土重来的机会。 “你——你要做什么?”秦褚惶恐,骨瘦如柴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心头万虫钻心,他以额磕头,片刻,鲜血淋漓,“求你,给我个解脱,求求你,求求你……” 他不求卷土重来,只求死,这南诏的子母蛊,何等叫人生不如死。 秦宓浅浅笑着,转身,道:“爷要他活得长久,爷受了三年,最少得让他还三十年。”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是秦宓。 白二只道:“属下领命。” 秦褚面如死灰,癫狂地发笑,秦宓啊秦宓,当初该杀了他的。 转身,秦宓走出地牢,一语令下,字字冷沉:“传本王旨,荣帝暴病,薨,入葬皇陵,恩允娆姜殉葬。” 他要将他困在皇陵,任子母蛊穿肠烂肚,却不得善终。 真狠…… “魔鬼,魔鬼!秦宓你这个魔鬼,你会遭报应的……”秦褚发狂地大笑,大喊,拉扯着铁链挣扎,面如修罗,可怖、扭曲。 秦宓微微顿下步子,蹙了眉头:“太吵了,爷不想听他说话。” 地牢里,咒骂不断,近乎疯癫:“秦宓,你会不得好死,我诅咒你——”话还未落,忽然一声惨叫,“啊——” 然后,静谧了,再无声响,地上,血迹斑驳里,一块血淋淋的东西,还在淌血,那是荣帝的舌头…… 火光灼灼,没死寂,只有重重喘息,随着秦宓一声轻笑:“魔鬼?”他片刻沉默,凝眸,“爷家猫儿会不会嫌弃?” 报应如何,不得好死又如何,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秦宓只给了闻柒那样的资格。 他想,他家猫儿是不会嫌弃的,因为是他秦宓的女人。转身,秦宓轻笑,一瞬柔了满脸冷峻,眸光竟也温和了:“有没有爷的信?” 程大紧随其后:“回禀爷,”有些为难,有些底气不足,“还没有。”大燕那主子啊,您倒是上点心啊,不然长点心。 秦宓步子缓了,静默了片刻,自言自语般喃着:“许是信鸽被人猎了。” 开玩笑吗?那可是闻柒养的信鸽,要是会被人猎了,闻柒早就给炖了。 爷,您别自欺欺人啊。程大更为难了:“这——”他是真没辙了好吗? “沿路去找。”秦宓冷冰冰地丢了一句。 程大差点咬到舌头:“找?!”他快哭了,“爷,这未免……”天方夜谭啊! 秦宓微微抬眼,一个眼神过去,冰冻山里。 程大背脊一抖,点头如捣蒜:“找!这就去找!立马去!”就是把整个鹩都的鸽子都拔了毛,也得把毛给爷送来! 秦王令下:荣帝暴病,薨,恩允娆姜皇后殉葬。不到半日,四国皆知。 南诏巫都。 “殉葬?” 东陵芷一声冷笑,打翻了掌下的蛊盏,一团乌黑的雾气瞬间便弥散开来。 “公主。”地上,戎装女子半跪,神色沉凝复杂,“四国境内都知道北沧秦王下了阎王令,公主的性命,”“秦王势在必得。”这女子,是南诏的卫骑将军,名铁潇云。 北沧秦王的阎王令,若出,至今绝无生还。 东陵芷嗤笑,指尖凝起那黑雾,她紧握:“他可真够狠心。”似苦笑,眸子薄凉得渗人,“当年我怎么就救了他这匹狼?” 悔恨吗?她恨,却该死地不知悔改,她想,她是魔障了,竟想着若有重来,定要重蹈覆辙。 铁潇云面色越发紧张:“还有……”抬眸,语气沉重,“北沧出兵南诏,已攻入翔麟城,大燕援兵三十万,常钰王领兵,也已经过了黔城,大军已经兵临南站城下,这场战乱,一触即发,南诏腹背受敌,四面楚歌。边塞战事吃紧。” 两国来犯,此番南诏,危矣。 东陵芷只是冷笑置之:“还真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抬眸,神色不见半分慌乱,“母皇呢?” 铁潇云道:“这一战,凶多,吉少。女帝陛下,主和。” 主和,无疑是割地赔款。那两个人贪心着呢。东陵芷反笑:“和?”摇摇头,“他们不会应的,本宫又怎么甘心。”手指扣着木桌,片刻沉吟,东陵芷道,“传书西启,本宫拜帖萧太子。” 四国鼎立,两国来犯,为今之计,只有联盟。天下已乱,大战将起,西启,安能独善其身? 南诏边塞,战事箭在弦上,就等大燕胤荣皇贵妃一声令下,她只言,封后在即,普天同庆。 史书有记,七月七号,大燕皇后册封,同日,北沧秦王登基,国好,阑。 七月六日,大喜前日,倒是格外安生,似暴风雨前的宁静,才辰时,天还蒙蒙亮,内侍局送来了皇贵妃明日封后大典要穿的凤袍,据说是一百零八位绣娘连夜赶制了五天。 绣娘? 闻柒笑了,她倒不知道眼前这女子有如此养家糊口的手艺呢。她走过去,停在一百零八位绣娘中的一位跟前:“何必畏畏缩缩,一不小心就猥琐了。” 女子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抬头,喊了一声:“闻柒。” 慧恭长公主秦楚玥,倒是故人来。 第十五章 “何必畏畏缩缩,一不小心就猥琐了。” 那垂眉敛眸的女子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抬头,喊了一声:“闻柒。”慧恭长公主秦楚玥,倒是故人来。 闻柒佯作惊吓,后退了数步,揉着小心肝:“大早上的,居然见到鬼了。”抬着头,摸着下巴自顾捉摸着,“难道这几日黄历不好?要不要换个日子封后呢,免得生了事端,麻烦。” 可不就是鬼,大燕谁不知道,惠妃诞下常山王,难产而死。 秦楚玥抬起目光,些许憔悴,几分凄楚,哀婉地道:“我想见见他。” 他?小十七啊,果然是亲生的!闻柒挑挑眉,摆了个兴致缺缺的神色。 秦楚玥嗓音有些哽塞了,似央求:“除了你,我毫无办法。”泪光楚楚,挂在睫上。 苦肉计? 闻柒倒是不吃这一套,似笑非笑地打趣:“你可是忘了?你是个已死之人,何故还依依不舍眷恋尘世。”她摆摆手,一脸慈悲为怀的模样,“早些投胎去吧,别惦记别的了。” 这人,真当人亲妈死了啊。 秦楚玥却仍跪在地上不起,凄凄惨惨的泪眸盯着闻柒:“一眼,一眼就好。” 苦肉计?还是诱敌计?思儿心切?还是居心叵测?闻柒深思熟虑,摩挲着下巴摇头叹气:“你真走运,遇上了菩萨心肠的本宫。” 菩萨心肠?谁?闻柒吗?哈哈哈,向天再笑五百声!秦楚玥也笑了,好似心满意足。 闻柒抿了一口茶,语气甚是和善:“哦,记住你说的,就看一眼,千万别把本宫的菩萨心肠当做愚蠢哦。” 诚然,闻柒不愚蠢,她精着呢。 秦楚玥默然,并未接话。片刻,叶九便抱来了十七,她立刻站起来,神色激动不已:“孩子,”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秦楚玥抬起手,颤抖、僵硬,“我的孩子。” 那指尖刚触碰到包裹孩子的布帛,闻柒突然横在中间,一把接过去,看着秦楚玥悬在空中空落落的手,闻柒好心提醒:“你好像忘了,他是本宫的孩子。”挥挥手,宫人尽退去。 诶,春天后母心啊! “我——”秦楚玥喉咙一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语气小心翼翼,“我能抱抱他吗?” 嗯,她不是菩萨心肠嘛,很大方的,递过去:“别弄醒了,这小祖宗随本宫,脾气不太好。”还真当是自个亲儿子了,我滴个亲娘哟! 秦楚玥伸出手,颤抖的厉害,眸光凝着,一动不动。 “别手抖啊。”闻柒似笑而非,“万一手滑了,可就摊上大事儿了。” 说完,闻柒松手,秦楚玥举着双手,托着布帛里的孩子,动作僵硬,颤抖,不曾停歇,越发厉害,骤然一滑—— 她摊上大事儿了! 闻柒想也不想,往地上一扑,滚落在地,随即腹部一个重击,孩子落在了怀里,她……靠,肯定内出血了。十七哼哼唧唧一声,继续睡。 说实话,闻柒很狠这种条件反射,人亲妈都不扑下去,她这个后妈多个毛事啊,当下惊魂普定,闻柒看着怀里小娃:“本宫真的是后妈吗?本宫怀疑是亲妈!”抬头,“你是故意的?” 话刚完,趁其不备,秦楚玥抬手,闻柒抱着孩子,双手毫无招架之余,重重一掌落下,闻柒只觉脖颈一麻,动不了了,眸子转了转,道了句:“身手不错。”她想她忘了秦楚玥曾是个细作,她想她不该扑地上的,她想她不该用脖子去接一掌,她想她应该用某人的亲儿子去接掌,她想……还没想完—— 咚! 两腿一蹬,闻柒两眼翻白,不省人事了,手一撒,只是……十七还稳稳被护在怀里,水得香甜。 果然,这才是亲妈有木有! “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秦楚玥轻轻自语呢喃,眸光沉浮,慌乱又无奈。 要是闻柒醒着,一定会说:对不起有用,还要大内监牢干什么? 假如,十七嚎上那么一嗓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神不知鬼不觉,总之,燕宫毫无动乱,一切如常。 天,缓缓沉了,似要变天了,宫门外几乎没有往来的人烟,僻静极了,转角一处,更是昏暗静谧。 “得手了吗?” 是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有所防备,格外小心翼翼。 “别伤害她。”她有些慌促忐忑,迎着微暗的光线,隐约能瞧见女子的容颜。 此女子,正是秦楚玥。 男子扶着秦楚玥的肩,郑重道:“我只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转身,浅黄的光晕里,男子容颜清晰可见,棱角分明的俊朗,乃前太子——常德王燕长溥。 午时,晕晕沉沉的天突然下起雨来。北沧鹩都,倒晴空万里。 “爷。”梁六急步进殿。 秦宓放下画笔,视线却依旧瞧着话画里的女子:“可是有爷的信?”语气,多了些许浅浅欢愉。 梁六回:“是叶九飞鸽来急信了,”语气一沉,梁六凝重了神色,“是闻主子,出事了。” 画笔骤然折断,秦宓指尖沾染浓墨,一团散步开的乌黑,如同他眸中颜色:“沿路备快马。” 一句话刚落,风卷起了宣纸,墨染纸张,晕开了一朵墨黑的花纹,风落,已不见了秦宓的身影,唯有门口一抹远去的白衫。 这轻功!出神入化啊,爷用来追娇妻,未免大材小用了。 程大刚走到门口,看着地上的画,目瞪口呆:“这就走了?”回头,门外早就瞧不见人影了。 梁六蹲下,捡起画纸,不经心地反问一句:“不然还要昭告天下万民欢送?”思忖着,“用上爷的轻功,再加上千里马,明日之前应该能赶到吧。”这速度,也是惊悚人,那可是三日三夜的路程啊! 程大无语问苍天:“就这么走了,明日的登基大典怎么办?” 怎么办?天大地大爷家女人的事最大!登基?让一边。 天刚落幕,乌压压得黑,大燕镇国将军府外,屯兵守卫,火把光亮如白昼,内堂里,男人正把酒相商,挑灯密语。 “燕无吝镇守边塞,常钰王援兵南诏,闻柒的亲随都不在燕都,皇城的御林军便任本将军调遣,秦王远在北沧,闻柒孤身一人受制于人。”姬成鄞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承诺,“王爷放心,明日定能万无一失。” 对座,前太子常德王燕长溥放下杯子,神色紧绷,丝毫没有缓和:“不可大意。”瞳孔精光涌现,他又道,“朝中虽有本王旧部,只怕闻柒的眼线心腹更多,即便到时能以假乱真,也恐再生事端。” 这曾寄情诗词的俊雅公子,何尝不是野心勃勃,帝王家,哪个不会运筹帷幄装模作样。 一个废黜的前太子,一个架空的奸臣,一拍即合,自然狼狈为奸,也不足为奇。 姬成鄞啜了一口酒,问:“王爷,您真的只想夺回东宫储君之位?”话里有话,暗藏玄机。 燕长溥抬起瞳孔,精光闪过:“姬将军此话何意,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东宫储君之位,已是犯上作乱的大罪。 姬成鄞却笑而不发,眸光尽是诡谲的异光:“圣上缠绵病榻,寿终正寝也不过时日,王爷既能安排人以假乱真让闻柒退位让权,何不,”话语一顿,稍稍压低,引人侧耳,他继续道,“何不一登大统,号令天下。” 篡位夺权,好大的胃口啊! 燕长溥思忖再三,终是有顾忌:“名不正言不顺,本王岂能大逆不道。” 姬成鄞摇头,嗪笑:“怎会名不正言不顺?”语调拖长,眸光阴鸷了,“若得圣上一旨退位诏书……” 话,说了七分足矣, 常德王燕长溥了然,面露狠色。 骤然,门外一声细微的清响,屋中二人皆大惊,姬成鄞直接便拔了剑,走至门口:“谁?!” 门嘎吱一声响,被缓缓推开,门外的人轻声唤了一句:“是我。” 门开,外头是姬家的秋白公子。姬成鄞随手便放下了剑,毫不防备。 一个时辰后,燕宫衍庆宫里,长久的死寂里,忽而有脚步声响,由远及近,轻而平缓。 床榻上,枯槁的老人猛地睁开浑浊的眸子,瞳孔睃视,翻滚起浮光凌乱:“额……额额……” 如今的炎帝,早已半脚摆踩进了棺材,只剩一口咽不下吐不出的气,根本说不出话来,睁着泛黄的眼珠,急剧收缩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对面,男子自身纯黑,兜帽盖住了半张脸,轻轻启唇开口:“是我。”取下兜帽,男子微微抬眸,喊了一声,“父皇。” 正是常德王燕长溥。果然,一登大统号令天下,他野心于此。 “额……额!”炎帝面目抽动,喉咙反复发出含糊断续的字符,瞳孔放得很大。 燕长溥凑近,半跪在榻前:“您想问为何儿臣会在此?” 炎帝猛地点头。 燕长溥俯身过去:“儿臣来向父皇讨要一样东西,本就该属于儿臣的东西。”侧耳在炎帝跟前,轻轻念着,“退位诏书。” 炎帝抽动的脸,一瞬僵硬,瞳孔紧缩。 后半夜,一直绵绵细雨的天,竟静了下来,风停了,雨也歇了,漆黑的夜空隐隐几颗星子挂着。 已是子夜时,三更声响,燕都一所荒废的别院里,屋外没有打灯,屋里却有若隐若现烛火,此处,正是远苏国公旧宅,自苏家抄家灭门后,便一直荒废着,平日燕都臣民经此处,都会绕道而行,以免触了霉头。 这处地,倒是个藏身纳垢的好地方,正是燕长溥藏匿之所。 门外刚有声响,屋里的女子便提着灯火迎出去,老见来人,道了句:“回来了。”倒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可惜,男怕入错行,女怕跟错郎。曾风华绝贯的北沧慧恭长公主,越发没了昔日风采? 燕长溥入门就问:“闻柒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秦楚玥提着灯往回走:“里里外外都是镇国将军的人,足足三千人看守,闻柒又被灌了软筋散,怎么跑得了,闻柒还能有通天的本领?”语气,有些晦涩。 燕长溥这才安心,神色自若了:“那就好。”他凝眸,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地狠厉,“只要没有闻柒,明日定能万无一失。”眸子,竟灼灼如火,滚烫又逼人。 秦楚玥顿时惊了一下,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燕长溥:“你什么意思?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她于我,终归是有恩,你不能动她。”秦楚玥神色焦急慌促,眸子紧缩着,“更何况还有秦宓,闻柒若有分毫损伤,不要怀疑,他要的,绝不止是你的命,秦宓有多狠想也别去想。” 燕长溥眸光惊恐一闪而过,转瞬便归于平静,他扶着秦楚玥的肩膀:“玥儿,你还不信本王吗?本王应了你不会动她,又岂会食言,只不过要关她些时日,不能让她坏了本王的事。” 秦楚玥一把抓住燕长溥的手,眸光盈盈,几乎央求的语气:“长溥,一定要这么做吗?非要铤而走险吗?我们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燕长溥抬手,扶着她的肩,视线不移:“玥儿,那本该是本王的位置,那凤冠也本该是你的,是她闻柒牝鸡司晨占有了不该属于她的权欲、地位,甚至整个大燕。” 他终究是舍不得权势,舍不得高高在上的那个位子。曾经醉心诗词的男子,如今,已模糊了样子,秦楚玥终究是彷徨了,害怕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怎么做。 秦楚玥松手,缓缓滑落,似笑而冷,她说:“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些,这么多年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真的够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 声音平而静气,燕长溥看着她,看她骤然抬起的眸子在浮动,在起起落落地汹涌。 燕长溥灼灼目光相逼:“你便甘心孩子被任闻柒抢去,即便他将来继承大燕大统,也左右不过是闻柒的傀儡,一辈子受她操控支使,你忍心吗?” 怎么能忍心,那是她的骨肉。半晌沉默口,视线相迎,她只问:“真的只是为了孩子吗?”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燕长溥轻轻揽着她:“本王何时骗过你。”秦楚玥沉默不语,燕长溥拍着她的肩,安抚道,“别担心,明日过后,你,本王,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明日过后,谁又料得准呢,毕竟人心叵测,世事无常。 此时,后院里,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没有风起,却隐约可见暗影移动,刀光剑影,都在暗处。 忽然一点火光抛向空中,压抑的嗓音刺破这静谧,道:“常德王爷有令。”语调一提,两个字,杀气尽现,“动手。” 骤然,树影里、屋顶上、水池里,涌出一波一波劲装黑衣人,迅速便围住了门窗紧闭的屋子。 一声大响,屋门被一刀劈开,一丝微暗的光线漏进去,满屋尘土,扑鼻而来的霉味令人眩晕,破乱肮脏极了。 地上,女子安静地躺着,手脚被紧紧捆绑,蜷缩在地,昏迷不醒,露出半张侧脸,昏暗的微光照着。 精致,英气,毫无女子作态的美艳,正是闻柒。 劲装黑衣人逼近,地上的女子却毫无半分动作,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领头之人渐进逼近,眸子一凛:“杀。” 刀起,然后,猛落,对准闻柒的脖颈。 斩草除根,常德王终归是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次日,晴空万里,七月七月,大燕行封后盛殿,帝都同庆,燕宫红绸铺地,礼乐奏起,一片欢庆。长乐殿里,更是人潮涌动摩肩擦踵,花团锦簇,宫人陈列,随处可见的奢华。 长乐殿外,三十二人抬的金銮凤辇相候,凤辇外围坠着的和田玉,映着日头煜煜生辉。殿外长廊,百官参拜,俯首扣礼,一路文武朝服蜿蜒到了金銮殿外。 这封后盛殿,绝无仅有。 巳时,长乐殿中,传来一声。 “皇后起驾。” 百官齐跪,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伴随着礼乐爆竹震耳欲聋。只见长乐殿里,闻柒一身大红凤袍缓缓走开,长长的裙摆拖了一地金色的凤羽,金光闪闪,如此夺目、灼人,她嘴角,始终嗪着一抹浅淡的笑,似漫不经心。 这便是大燕的胤荣皇贵后,风华绝代。 一个时辰之前…… 苏国公府旧宅,女子缓缓走出里屋,嘴角浅浅含笑,微微欠身:“王爷。”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那张邪肆绝美的脸,与闻柒如出一辙。 燕长溥仔细打量,一遍又一遍,嘴角露出一抹厉笑:“果然能够以假乱真。” 女子不言,只是眸子灵动转悠。 果然,可以乱真了,说说,谁能说她不是闻柒呢? 燕长溥点头,连道三声:“好,好,好,今日过后,大燕就是本王的天下了。” 女子垂首,眸间戏笑一闪而过。 今日过后,谁主沉浮?未免为时过早。 一个时辰后,闻氏胤荣皇后于长乐殿起驾,前往金銮殿受封,百官一路朝拜,闻氏胤荣皇后高坐凤辇,纱幔垂落,只见那素白流苏里露出的一角大红的凤袍。 一路,声声高过,未曾停歇。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声声不息,绕梁不绝,闻氏胤荣皇后高坐凤辇,流苏遮去的容颜下,也只是浅笑。 凤临天下,也不过如此。 第十六章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声不息,绕梁不绝,闻氏胤荣皇后高坐凤辇,流苏遮去的容颜下,也只是浅笑。 凤临天下,也不过如此。 金銮殿外,凤辇停放,后,十里长廊百官朝臣,殿中,尖细嘹亮的嗓音传:“宣,胤荣皇后进殿受封。” 大燕皇族、文武官宦,跪地三叩首。 殿中,再传:“宣,胤荣皇后进殿受封。” 回音,久久不绝。 已是午时三刻,封后吉时已到,正是万众举目,且看北沧鹩都。 北宫正殿前,百步石阶上,文臣武将朝拜,跪地三叩首,高呼:“臣等恭请陛下。” 余音绕耳,殿中,毫无回应。 官员再次齐呼:“臣等恭请陛下。” “臣等恭请陛下。” “……” 一而再,再而三,殿中不闻动静,百官惊诧,望去,金銮龙椅上未见北帝身影。 登基盛典,不见帝君,顿时,满殿朝臣慌乱。 “诶?”为首的一品大员张望,“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还不来?” 众卿,阵脚全乱。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铁卫林将军怒斥:“还有什么事比登基大典还重要。” 众人哑口无言,实在荒唐,却敢怒不敢言,正是哄乱吵闹时,殿中,羽翎军统领程大高声传令:“陛下口谕,大燕封后,朕,观礼。” 十一个字,言简意赅,是北帝登基后的第一份诏书,竟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百官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而后,大乱。 丞相低呼:“妖后惑君啊。” 众所周知,这妖后所指何人。 不知是谁咬着牙根极小声地回了一句:“北沧,危矣!” 古有纣王,今有北帝,为伊拱手江山画,北沧岂能不危矣,即便能御外敌来犯,又怎能抵大燕妖后迷惑君主鸠占鹊巢。北沧啊,迟早一天也得姓闻。 程大自语:“不知道咱爷现在在哪?” “醉卧美人怀。”梁六回,转身,主持登基大典。 北沧鹩都,正行登基盛殿,却无君主。 大燕金銮殿前,胤荣受封在即,殿中,第三次传:“宣,胤荣皇后进殿受封。” 三传三令,唯有帝后才有此殊荣,声声传令后,殿前,凤辇起轿,三十二人抬,缓步入殿。 忽,一声高喊:“慢!” 殿前十里长廊中,几人持剑簇拥着男子快步走来,男子官服绣以蟒纹,再道:“慢!” 此人,正是封侯在外的常德王。 凤辇停下,长乐殿的林大公公驱步上前,行礼:“常德王殿下,封后大典持剑入宫,您此番可是不合礼数了。” 封地王族,领兵入境,乃大罪。俨然,常德王来者不善,百官皆有揣测。 燕长溥由护卫护着,走至长阶之上,冷冷重哼:“金銮殿上,何时轮到一个太监说话了。” 林大公公不卑不亢,只是似笑非笑。 “那,”男子忽然接话,气势恢宏,不输半分,“轮得到你说话吗?” 燕氏皇族位列,为首之人正是常湘王燕湘荀,大燕正一品皇室王爷,自然比流放封地的常德王尊贵得多。一句话,燕湘荀毫不客气,后发制人。 这常湘王,护胤荣皇后未免太过了,太明显了! 燕长溥恼羞成怒,红着脖子怒喊:“十三!” 好一声十三,长幼之序,嫡庶之尊,实在压人一头。 燕湘荀不退半步,站于皇室首位:“封地王族,擅自入京,皇兄这是何居心?”一身皇室与生俱来的尊贵桀骜,咄咄逼人。 常湘王字字掷地有声,引得众人纷纷揣度,这皇室的居心,往往便是野心,这朝堂之变,如风云之快。 燕长溥见状,极了驳道:“本王尊父皇密诏,以告天下。” 密诏?将近两年,都是闻柒独揽,此番,实在诡谲异常。 燕湘荀只是冷冷一笑,话里有话:“皇兄可真是有备而来啊。” 燕长溥不怒反笑,骤然高举右手,明黄的布帛现,燕长溥高声道:“圣旨在此。” 燕湘荀半跪,唇角冷肆,百官随即低首叩头。 燕长溥大声宣读,声音响彻燕宫:“朕寿临正寝,感念大燕鸿福,心余力难,闻氏胤荣将门之后巾帼当仁,终是芙蓉之辈,难当国之大任,不堪摄政之辅,朕特允其后宫之荣,不涉政事。朕,大限已至,然,国不可无君,前太子长溥习为君之道,以天下为任,心怀臣民,堪当正统,朕特退位传召,长溥克成大统,钦此!” 一旨密诏,闻柒放权,炎帝退位,新帝继位,简直是天衣无缝,无疑,如此翻覆朝堂,常德王是唯一的赢家。 江山易主,到底是名正言顺?还是争权夺利? 文官之首的左相千婵月出列,神色是一贯的处之泰然:“常德王爷这是要逼皇后娘娘下台吗?”一针见血是左相大人的一贯手段。 燕长溥无处遁形,脸色已见慌乱,红了眼:“未授予后位,何来皇后?” 千婵月浅笑三分,揶揄三分,辨不清喜怒神色:“哦?那王爷是要继位夺权克成大统?” 句句咄咄逼人,左相,乃闻柒心腹。 燕长溥无路可退,相形见绌间,再度举起右手,语气已见狠厉急切:“诏书在此,谁敢有违。” 自然,没人敢违,亦或,有人幸灾乐祸。这满朝文武,除了心腹,哪一个不盼着闻柒下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一方:“请娘娘移步后宫!” 这俨然是反闻柒党,亦或前太子余孽,迫不及待地逼宫夺权。 另一方:“兹事体大,岂容马虎。” 左相大人为首,两方对峙,各不退让。 “请娘娘移步后宫!” “请娘娘移步后宫!” “……” 呼声一波比一波高,甚至官宦之中有人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肆!” “万岁登基,克成大统!” “皇后娘娘!” “……” 哄闹一发不可收拾,简直震耳欲聋。 这时,杂乱无章的争论里,忽然穿插进来女子的声音:“吵够了吗?” 声音从凤辇中传出,众人看去,只见纱幔摇动。 至此才有所动作,实在不像闻氏胤荣的手法,怪了,怪了! 再闻凤辇里的女子轻声抱怨:“真是呱噪。”这语气漫不经心的慵懒。 “请闻贵妃退位移步。” 哟,胆儿挺大,是个一品大臣。 随之,不少官员附和:“请闻贵妃退位移步。” 常德王果然有备而来啊,一群逆臣贼子,嗯,记下了,都记下了。 “请闻贵妃退位——” 话到一半,忽然女子开口,清幽灵动的嗓音:“醒了?” 醒了?!什么情况?众人看向凤辇,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恨不得撕了纱幔一看究竟。 “嗯。” 轰——轰——轰! 天雷滚滚,竟是男子的声音,凤辇里竟藏了……藏了男人!哪个奸夫,好大的贼胆! 一只素手掀开了纱幔,露出一张隽美的容颜,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般精致好看,着了一身大红的凤袍,胭脂浓烈却掩不住一分狡邪的坏气,她伸出一根手指:“你!”手指直指燕长溥,闻柒撅起了小嘴,很不满,“吵着我家爷睡觉了。” 爷…… 往胤荣皇后身后一看,凤榻上,半躺侧卧的美人儿是……是秦六爷!六爷的手……还搂胤荣皇后的腰间,绝美的容颜,眸子惺忪,好似更睡醒,别有媚人的风情。 奸夫啊奸夫……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这么胆大妄为!一时间,百官忘乎所以,都捂着老脸不忍直视。唯有燕长溥,失了魂似的,整个人往后一栽,不可置信地看着凤辇里:“你——你是谁?” 以假乱真…… 不,是真的,凤辇坐的竟是真的闻柒,不是替身,而是本该死了的人竟…… 闻柒微微往后倾身,半靠着秦宓,任他扶着腰,她懒懒地半躺着,搭起一只脚,踢动了铺了慢慢凤辇的大红凤袍,她不拘随意极了:“当然是本宫啊,不然难道是冒充的水货?” 燕长溥脸色骤然就白了,她知道,她竟全知道,她没死,怎么会没死?! 闻柒眸子微微睥睨望去,带了七分笑意,三分玩味:“常德王爷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是本宫花容月貌惊着王爷了。”她满脸的打趣,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是本宫罪过了。” 燕长溥满眼通红,猛地后退,神色慌张失魂落魄:“不,不可能,本王分明——” 喃喃自语还没说完,闻柒缓缓接话,依旧真真假假的随性慵懒:“分明杀了本宫?” 燕长溥眸子一缩,无处遁形,整个人战栗不已。 昨日深夜,苏国公府旧宅,荒废的偏殿里,劲装黑衣暗卫重重逼近。 “常德王爷有令。”蒙面的黑衣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动手。” 顿时,百人破门而入,荒废的屋子里,脏乱不堪,地上,女子昏迷未醒,正是时机,黑衣人抬刀举起,对准女子的脖子,道了一个字:“杀!” 刀光闪动,锋刃猛落,电光火石时—— 女子骤然睁开了眼,里侧一滚,同时一脚踢出,那黑衣男人毫无防备飞出几米,闻柒由此借力反跳而起,一脚踩上案桌,灵动的眸子睃过满屋的黑衣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想杀老娘?” 猛地跳起,拔下发间的凤簪,一个猛扑,对准一人颈动脉,狠狠一扎,血溅三尺——脏了闻柒一脸,她毫不迟疑,一个反跳,一脚踢断了一人的腰骨,嘎吱一声,碎裂! 连惨叫声的没有,闻柒出手,通常都是一招致命,绝不留一口气,她嫌吵。 跳远了,她才拍拍手,抹了一把脸上还温热的血,她勾唇一笑:“不好意思,要杀老娘恐怕要等下辈子喽。” 黑衣人猛起攻势,众人围攻而上,刀光剑影中一丝缝隙都没有,闻柒翻滚扎起跳跃,穿梭其中,手中的簪子一次次扎进人咽喉、心脏、动脉,毫不手软,每一招都是谨慎肉搏置之死地而后生,拼的的速度,是力道,是手狠。 她一脚一个,喘了一口粗气,一脸踢翻了案桌,砸得几人吐血身亡,她抖抖腿,好心提醒一句:“哦,下辈子出生时也要记得带上眼睛,见了你老娘我记得躲远些。” 群起而攻之,黑衣人不死不休,摆阵刀光剑影乱闪,闻柒素手成爪,指尖是锋利的凤簪,每一招,取人性命,指缝淌血,尽是湿濡的血腥。 血腥,越发浓重,昏暗里唯有窗外月光漏进,弥漫的血红色刺目,片刻,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 闻柒一爪擒住一个黑衣男人的脖颈,一个旋转,咔嚓一声,随即被她扔出,闻柒擦擦手,打了个响指:“搞定!”捉摸思忖了下,“三十分钟,诶,身手退步了啊,得多多练手。”说着,对着地上成堆的尸体就是几脚,先练练手脚再说。 一个不剩,三十分钟,闻柒觉着,她可以只花二十分钟的,当然,上辈子跟她穿一条裤子的十一肯定只要十分钟,那厮才是杀人界的变态,自个顶多是个精装改良版。 正想着,门被一脚踹开:“砰!” 闻柒拿眼看过去,瞟了个白眼:“都搞定了,怎么才来。” 翩翩公子,是姬家的秋白少爷,长得很人模人样,闻柒敢笃定,这厮肯定早来了,在外头瞧好戏呢。 姬秋白面无神色:“你早就醒了。”是肯定的语气,他便知晓这女子怎会任人宰割。 闻柒也肯定了,她假装晕倒醒来的时候,这人模人样的家伙就在外面。闻柒没好气地说:“不醒,等你来给本宫收尸吗?” 姬秋白不答,反笑:“所以你顺藤摸瓜将计就计。”奸诈的狐狸。 闻柒却果断地摇头:“错。”她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神秘兮兮,“是反间计,本宫早就想一锅端了前太子,那厮,不安分很久了,正好秦楚玥就送上门来了,本宫要是不成全她,她怎么向情哥哥交代不是。也好,打入敌人内部,本宫坐等跳蚤自掘坟墓。” 好个反间计,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姬秋白失笑:“他们还以为天衣无缝。”竟不想,全是这女子刻意为之。这等城府,实在惊人。也是,便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早就被她拿捏在手。 闻柒眨眼笑笑,很是灵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要蠢死,本宫拦都拦不住!想要老娘的命,”她挤挤眉毛,“后果,很严重哦。” 后果啊,确实很严重,现在啊,该算账了,一锅端! 此时,封后盛典上,金銮殿前,燕长溥方知一败涂地,方寸大乱,闻柒眸子骤然一寒:“犯上作乱、刺杀本宫、夺权逼位,常德王爷,你认还是不认?”她笑着看脸色发白的燕长溥,“这三条罪名,恐怕你的脑袋不够砍呢。” 第十七章 此时,封后盛典上,金銮殿前,燕长溥方知一败涂地,方寸大乱,闻柒眸子骤然一寒:“犯上作乱、刺杀本宫、夺权逼位,常德王爷,你认还是不认?”她笑着看脸色发白的燕长溥,“这三条罪名,恐怕你的脑袋不够砍呢。” 局势,瞬间逆转。这罪名,扣得妙啊。瞧燕长溥脸都白了,眸间血丝爬满:“闻柒,你休要妖言惑众污蔑本王。”他高举手里的圣旨,指着闻柒大吼,“诏书在此,本王以储君之尊,你胆敢忤逆作乱!” 嗓音很大,听听,多像贼喊捉贼虚张声势。 闻柒枕着秦宓的胳膊,掀了掀眼皮子:“诏书啊,”语调拉长,好似戏耍,“本宫手头上正好也有一份,要听听吗?” 常德王顿时慌张,惶恐望去。 只见闻柒趴在半窝在秦宓怀里,掀起厚重的裙摆便开始翻找,秦宓蹙眉,捉住她的手,将裙摆严严实实盖好,伸手,探进了闻柒的裙衫里。 轰——轰——轰! 在此天雷滚滚、五雷轰顶,满朝官员被劈了个外焦里嫩,皇后娘娘,圣上还没驾鹤西去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秦六爷的手在往哪摸呢? “你的手往哪摸呢?”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别人没胆,正是燕湘荀,他双眼冒火,恨不得上去砍了某人的贼手!幸而,凌国公死死拖着,强拉硬拽地给拉了回去。 就是说啊,圣上都没有跳脚,常湘王殿下实在不适合暴走。 闻柒那厮倒是乐呵呵,毫不避讳地整个人挂在秦宓怀里,一只手勾着秦宓的脖子,一只手摊开一卷明黄的布帛,语调婉转清扬:“常德王擅自入京,屯兵宫门,意图造反谋逆,弑君夺位,实乃大不敬之罪,朕,深感痛心,论罪当诛。” 好个深感痛心,论罪当诛!谁都知道,这圣上的令箭是谁的鸡毛,只是事虽如此,谁敢多言,原先帮衬常德王的前太子党一个一个都三缄其口。 燕长溥暗道不好,当下便红脸粗脖,急了眼,冲着凤辇大喊大叫毫无一国王爷之尊:“假的,你的诏书一定是假的!”他扬着自己手里的诏书,慷慨陈词地高喊,“父皇亲笔诏书在此,还不快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妃拿下!” 燕长溥啊,也真是急红了眼,慌了神。 这一慌,完了! 闻柒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了,回头搂着秦宓:“爷,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秦宓宠溺的摸摸她的小脸:“爷的猫儿真聪明。”温柔得一塌糊涂。 这两人,真不注意场合,只是这狐狸尾巴…… 众人雾里看花,没个真切,这皇后娘娘到底挖的是哪个坑啊?只见娘娘笑得很贼:“亲笔诏书吗?常德王爷难道不知道你老子的手早就瘫了吗?” 瘫了?八成是娘娘的手笔。众人恍然大悟,常德王神色大变:“你!”他如鲠在喉,唇齿都在颤抖,满眼的不可置信,“你的诏书……” 圣上手瘫,那平日里的一道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是谁的手笔?还有某娘娘裙子里翻出的那一道—— 闻柒很大方地承认了:“和常德王爷一样,自己拟的。”她坐起来,揉揉肩膀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回秦宓的怀里,睫毛一抬,“不过,本宫摄政拟个诏书什么的,众卿家没什么意见吧。” 众卿家一致摇头,意见当然有,敢说吗?都胎死腹中了。 闻柒满意地点头,习惯性地摸着下巴,眸子一睨:“那么你——”语气一顿,一冷,逼视,“是造反吗?” 又一桩杀头的大罪啊! 燕长溥慌忙否决:“本王没——” 闻柒懒懒截话:“假传圣旨,谋权篡位,”声音骤提,两个字铿锵有声,“当斩。” 话语里,是不可一世的张狂桀骜,谁人敢有疑,闻柒此番,定时要斩草除根。 唯有燕长溥红着眼大吼:“你敢!”猛一个转身,抢过护卫的兵刃,剑出铁鞘,他震怒嘶喊,“本王为皇室储君,岂能由你这牝鸡司晨的妖妃污蔑,今日本王便替父皇,替大燕,替这天下臣民伐佞除奸,杀了你这妖妃。” 哟,口气好大哦。 “哦?”闻柒兴趣来了。诶,人啊,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她又笑着接话,“不知道常德王爷打算怎么伐佞除奸?” 垂死挣扎神马的,闻柒最是欢喜了,她喜欢让人死得很难看。 “来人!” 燕长溥高喊一声,骤然十里长廊里涌出大批人马,一个一个持剑纵身飞来,吓得文武众臣四处逃窜,好不鸡飞狗跳。 燕长溥脸上一抹狠色,一声令下:“拿下这妖女,不论死活。”他大快人心,激动不已。 黑衣精卫瞬间围上去,刀剑直指闻柒,领兵的竟是姬家的少爷秋白公子。哦,原来常德王与姬家狼狈为奸,苟合兴兵。 正是一触即发时,众人都方寸大乱,只是凤辇里的人儿仍是笑靥如花,嫣然顾盼:“谋权篡位不够啊,还要起兵作乱。”她抓着秦宓的手掌玩,垂着眸子头也不抬,云淡风轻地说,“判个死罪够了。”顿了片刻,忽然语调一转,锋利果决,“拿下这佞臣贼子,不论死活。” 闻柒话音刚落,持刀的精卫顿时刀锋一转,指向燕长溥。 局势,又大转。翻云覆雨、成王败寇,只在弹指间。哦,闻柒无孔不入呢,连死对头姬家的公子爷唯她是从。 简直叫人瞠目结舌。 燕长溥不敢相信,瞳孔都放得极大:“你,你们——” 闻柒摆摆手打断,甚是轻描淡写:“哦,忘了告诉众卿家了,昨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圆,镇国将军兴致高昂勃勃性致,于是乎,佳人怀里醉牡丹花下死,不幸……”“纵欲身亡了,做了个风流鬼去了。” 嘎嘎嘎……又是五雷轰顶,冬雷滚滚,上下缄默无言以对了。纵欲身亡?好惊悚的死因啊,从闻娘娘嘴里出来,更惊悚! 燕湘荀笃定,这厮又坑蒙拐骗了。 哦,闻柒还有继续坑蒙拐骗,一派自然:“姬少将军英明神武,本宫是爱才之人,众卿家没意见吧?” 众卿家恨不得落荒而逃,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有意见?来玩笑,是想纵欲身亡去做风流鬼吗? 闻柒颇为欣慰,眸子一转:“你呢?有意见吗?”冷冷相视怔愣慌张的常德王。 釜底抽薪,反将一军,闻柒临门一脚竟让他反做了嫁衣,落得自掘坟墓……姬家,竟被闻柒拿捏在手。燕长溥大惊失色:“你——” 当然有意见,可惜—— 闻柒不待燕长溥说话,直接令下:“拿下,押入大牢,择日问斩。”有意见,去阎王老爷那告状吧。 一声令下,黑衣精兵提剑上去,三五人一招便架住了燕长溥的脖子,他根本毫无招架一个,如砧板池鱼任其宰割。他挣扎,狠命地揪扯,未果,扯着嗓子嚎叫:“你以为你制服了本王便能安枕无忧一劳永逸吗?哼,痴人说梦!本王就算是命丧于此,也绝不会让你独善其身!” 闻柒勾唇一笑:“哟,口气不小,还留了后招啊。”她和颜悦色的,很是大度,“说说,还想翻出什么浪?”鱼死网破,也要掂量掂量斤两的好吗? 不待燕长溥开口,秦宓往闻柒肩头蹭,摩挲着她的脸,说:“南宫门外屯兵三万。” 耳鬓厮磨,旁若无人!简直混账!燕湘荀又恼火了,凌国公恨不得将这外孙给敲晕了省事,一了百了。 闻柒赖在秦宓怀里,作惊愕状:“呀!老本都搬出来了。” 秦宓附身,贴着闻柒耳边:“闻柒,爷都杀了。”语气,带着讨好,带着求宠的味儿,好似邀功的小兽。 瞧瞧,这真的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新任北帝?当下登基大典,跑来大燕给皇后娘娘亲力亲为上阵杀敌,完了,还这般邀功讨宠……实在叫人惊掉了眼珠子,也叫常湘王殿下恼红了眼珠子,一句狗男女过去,凌国公老人家抹了一把冷汗。 闻柒充耳不闻,一把抱着秦宓蹭:“干得漂亮。”两只小手在秦宓脸上一顿揉搓,然后她一脸肉疼的神色,“看看,都累坏我家爷了。” 三万人马,难怪秦宓窝在凤辇里累得睡着了,难怪梳不散眉间倦怠,难怪隐隐血腥气始终散不去。闻柒牵着秦宓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心疼坏了。 那边,燕长溥大叫,面目狰狞可怖:“不可能,本王三万精兵,仅凭一人之力……”他怒目相视,眸如风卷火光,汹涌狂乱,“绝不可能!” 一人之力,对千军万马,简直匪夷所思,北沧秦王,真能弹指杀伐。 秦宓眸子都没抬,伏在闻柒耳边继续邀功讨宠,他说,爷放了一把火给我家猫儿烧个干净。 闻柒二话不说,抱着秦宓就啵了一口,印他一脸口水,然后灵眸四处转悠,停在一处,素手指去:“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 高墙宫闱之外,火光蔓延了半边天际,火红似血,滚滚浓烟在升腾、翻滚。那里是南宫门的方向,是常德王的三万精兵,一把熊熊大火正烧为灰烬。 燕长溥仰天长啸:“不——”沉默,久久后,他仰着头,看着天空大火,他癫狂地发笑,“哈哈哈……” 疯了,疯了,这人被闻柒整疯魔了,由着护卫按压在地。 一场宫乱,常德王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血本无归,当然,闻柒轻而易举地大获全胜,她攻的是心,是计,是步步惊心的未雨绸缪。百官各有所思,心中震惊惶恐久久不能平熄。 “封后大典还要继续吗?”闻柒问秦宓,神色怏然,她玩累了,也耍够了。 “爷一天一夜没合眼,困了。”嗓音嘶哑,大抵倦怠极了,半个身子都靠在闻柒身上,轻声,“闻柒,你陪我。” 有人眼红了。 闻柒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住秦宓的腰腹,亲了再亲他蹙起的眉,随口说了句:“众卿家,退下吧。” 这两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多少偷偷摸摸一下啊。这画面,闻柒的心腹大臣们都不忍直视了,捂着老脸不想见人,只是反闻柒党人士,都炸开了锅。 “这——这——封后盛典岂容儿戏。” “皇后娘娘,这实在不合规矩。” “娘娘理应先行受封大典。” “娘娘三思。” “……” “娘娘这般与人……”苟合?那大臣说不出口,气急败坏,“实在有失体统。” 一个一个,这会儿都喋喋不休,指手画脚没完没了。闻柒耐心不好,是这这人自找的。 素手一劈,闻柒眉毛跳动:“你,你,”手指一个个指过去,“还有你,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刚才你们几位爱卿可都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恭请本宫退位让权、移步后宫吧?怎么?这么快就风吹一边倒了。” 嗯,闻柒很记仇,喜欢秋后算账。这几个正好都是前太子党,嗯,闻柒喜欢斩草除根一锅端。 那被点出的几人顿时神色惶恐,一个个都抖着身子跪地:“臣等罪该万死。”完了,完了,站错队了。 罪该万死倒不至于,不过,惹了闻柒不爽,她却摆出一副大赦天下的样子:“封后大喜,不宜见血,死就不必了。” 听着,是不是让人觉得娘娘也是个不计前嫌的大度之人呢?那你就错了。那几人才战战兢兢地说了句‘谢娘娘不杀之恩’,皇后娘娘立竿见影地回了一句:“都回去收拾收拾细软,告老还乡吧。” 听着,是不是让人觉得娘娘也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情中人呢?那你又错了。那几人才心惊肉跳地说了句‘老臣叩谢娘娘圣恩’,皇后娘娘即刻又果断地一抬首,瞟去一个幽深的眼神:“还有……” 绝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犯者二三,她要一网打尽,其实神马性情中人,闻柒纯粹就是睚眦必报连本带利。 顿时,方才倒戈常德王的大臣们一个一个站出来,跪一个,痛定思痛:“请娘娘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又来跪一个,追悔莫及:“请娘娘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请娘娘恩准老臣告老还乡。”鼻涕眼泪一大把,别提多揪酸人心了。 “……” 一个一个,全告老还乡了,闻柒一网打了好多,瞬间眉开眼笑了:“嗯,爱卿真懂事。” 爱卿们都在流泪。 闻柒这才转头:“爷,我们回去睡觉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白日宣淫。 燕湘荀似乎想说什么,被凌国公拖来,三十二人抬的凤辇欲起,骤然,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的燕长溥似乎如梦惊醒,由慌神无主变得暴戾非常:“闻柒!”他大喊,撕破了嗓子,“你这个妖孽,你会不得好死的,本王就是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这样的话,闻柒听了多了去了,免疫,whocare! “等着看吧,哈哈哈……等着看你如何被——” 话还为完,秦宓抬手,风刃卷起,声音戛然而止,地上,嘶喊嚎叫的男人骤然发不出声来,咽喉处血流汩汩。 一招,颈动脉破了三分,不致命,吊着一口气,待血液流尽方一命呜呼。这样叫人惊恐的的身手,南宫门那三万精兵又安有完卵? 秦宓薄唇轻启,只道了两个字:“很吵。” 分明是护着自己的女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闻柒巧笑嫣然地亲了秦宓,然后跳下凤辇,走到燕长溥跟前,半蹲下,踢了踢:“本宫问你,还记得你的女人孩子吗?想起被你利用、被你背弃的两个人,你会良心不安吗?会死不瞑目吗?会在临死前满心惦记吗?” 燕长溥瞳孔放大,恐惧。 闻柒不等他回答,从发间拔出一根簪子,对着燕长溥流血的脖子笔画了一番:“算了本宫这就让你入土为安。” 闻柒抬手,正要落下—— “求你!” 燕长溥张嘴说话,咽喉的血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大片大片的衣领,简直触目惊心。 闻柒的手顿住不动了:“求我什么?”她似笑,“看在你如此惨状,本宫兴许能网开一面,说说,求什么?”若是为了那二人,也算良心未泯,她自会给他一个痛快。 燕长溥瞳孔翻白,他几乎昏厥过去,却瞠目,撕扯喉咙:“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被割破的咽喉急湍淌血,话,断断续续的,“看在那……那两个人的份上,求……求你。” 大爷的,真怂到家了,还不如刚才那样疯狗般乱咬人。临死之前,居然还要物尽其用,以求生路,闻柒觉得这种人被弃尸荒野,野狗都会懒得咬,所以,这种人,最好不要留尸。 闻柒摇头:“真没种!”起来,转了个身,“都看见了吗?” 凤辇旁,掩在垂纱里的女子,宫女打扮,她泪流满面,紧咬着唇瓣盯着地上的男人,这便是她爱了多年的男人,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男人…… 地上的燕长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女子,只是求饶,只是不知羞耻地求饶:“求你……饶了我,我不想死,求求你……”脖颈血流不止,慎人极了。 女子转身,再也留不出一滴眼泪,因为曾经她秦楚玥瞎了眼了…… 闻柒看着走远的秦楚玥,又看着地上的燕长溥,意见嫌恶:“本来不想这么早让你死的。”她看了看天空还在蔓延的火势,只道,“那把火还没灭,你可以去陪你的精兵了。”转身,将燕长溥的撕心裂肺扔在身后。 这样的男人,就该灰飞烟灭,免得污染了土地,浪费了空气。 回到凤辇,闻柒有些倦了,蜷在秦宓腿上,像只懒惰的猫儿一般动也不想动:“爷,你姑姑挑男人的眼光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啊。”想想秦楚玥,想想十七,闻柒心头不舒坦。 秦宓拂了拂她的脸:“你挑男人的眼光很好。” 这话说的,拐着弯邀功呢,言外之意:爷很好,爷最好,爷绝无仅有地好! 当然,闻柒眼光最好?她爽快地承认:“那当然了,小爷火眼晶晶。” 人的心都是长偏的,当然男人还是自己的好,别的男人嘛—— “闻柒!”凤辇外一声气急败坏。 别的男人,不敢恭维啊。瞧瞧这小霸王,就是个典型,惹不得的主。 闻柒撑着头,将纱幔撩起一小条缝,眯着眼从缝里看人:“皇儿,这称呼是不是得改改了?” 诶,凌国公终究是没有拉住这小霸王。 燕湘荀眼红,盯着凤辇里瞪眼:“他为什么会在你的凤辇里?”他讽刺,逼视,嘲笑,“一个大男人真不知羞耻。” 这是羡慕嫉妒恨吗?秦宓看都懒得看他,抱着怀里的女人亲昵。燕湘荀怒火中烧,正要骂人,闻柒回话了:“不明显吗?当然是,”她一本正经,神态认真,菱唇一张,“苟合。” 这种荤段子,闻柒信口拈来。其实,真正不知羞耻的,好像是她。 燕湘荀气急:“你——你们!”他恼得无言以对,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奸夫淫妇!”说完,燕湘荀狠狠剜了闻柒一眼,拂袖离去。 奸夫淫妇啊~好荡漾有木有?好萌动有木有?闻柒热血沸腾,只是秦宓似乎不满,箍着闻柒的腰,闷声闷气地说:“闻柒,爷要正名。” 爷,好像真的不喜欢当姘头。 闻柒却振振有词头头是道,对着秦宓耳提面命:“先上车后补票懂不懂?” 秦宓摇头,不懂。 闻柒一把勾搭住秦宓,一副女流氓相:“走,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小的亲身传授,好好教练爷。”还是个急色的女流氓,特意强调了‘亲身’二字。小眼神也是滴溜溜色眯眯的,如狼似虎地盯着秦宓。 秦宓大概明了何为上车,何为补票了。 “爷身上脏。”秦宓蹙眉,“都是血腥味。” 听着很委屈,看来爷还是想干上车补票这档子事的。 闻柒很善解人意的,体贴地说:“那先鸳鸯戏水去,小爷也正有此意。” 这位小爷的脑袋里除了坑人与睡人,还能装点别的纯色系列的事物人吗? 鸳鸯那个戏水哟……秦宓笑着点头,吩咐抬轿的宫人快点。 我能说是闻小爷带坏了宓爷吗?想当初多不近女色,想当初多洁身自好,想当初多清心寡欲……看现在,还没补票呢,就跟着也是上了贼车,也应了小霸王殿下那句话——奸夫淫妇。 才午时刚过,燕宫纷乱平息,宫门大火,常德王兴兵作乱葬身火海,封后大典中道而止,闻氏胤荣未曾受封,只因着北帝驾到,只是,谁敢说她胤荣不是大燕的皇后呢? 风平浪静过后,朝堂已翻天覆地了,不少官员告老还乡,朝政尽数闻柒专权。 姬国公府,一处偏院,门庭紧闭,守卫森严。门锁解开,屋里的人骤然抬头。 可不就是纵欲身亡、死在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镇国大将军姬成鄞。 姬姬成鄞看着来人,目光灼灼,凶神恶煞地道:“反叛投诚,你还有脸回来。”手足都锁上了镣铐,坐在案椅上行动不便。 镇国将军,被软禁了。 “反叛?” 姬秋白反笑一声,缓缓走进屋里,坐在姬成鄞一边:“父亲,常德王与你才是谋权篡位的叛军。”眸光清明,分明在笑着,却没有一分暖意,冷冰冰的,平静极了。 姬成鄞恼怒:“若不是你,闻柒今天不过手下败将,万劫不复身首异处的一定不是常德王,是那个佞妃!”他激动愤慨,对闻柒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剐之。 “即便没有我又如何?你以为会万无一失吗?你以为这皇城禁军尊的是我的令吗?”姬秋白抬眸,依旧冷清,好似深秋的湖水,冷冽无波,“姬家的人,皇城的人,都只听闻柒的。” 他说的平心静气,好似置身事外,淡漠得好似他并非姬家之人,也是,姬家这样的氏族,除了权势牵绊,人情本就薄凉。 姬成鄞哪里会甘心:“是她!是闻柒杀了你的爷爷,你的姐姐,还有——” “与我何干。”姬秋白连眼也不曾抬起。爷爷,姐姐……这些称呼陌生得让他不喜,没有权欲之争,他只不过姓了姬家的姓氏而已。 姬成鄞瞠目结舌:“你——”他如鲠在喉,却字字都咄咄逼人,“你要什么?闻柒她给了你什么,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地为她?是姬家的权利?还是我的位子?”亲生骨肉,养育二十栽,却好像此时才察觉,惊愕有之,愤慨有之。 姬秋白抬头,看去:“她没有给我什么,只是毁掉了我最厌恶的,厌恶姬家,厌恶争权夺利,厌恶虚假的依附,厌恶需要时毫无犹豫地利用推出。” 他,不该投身在姬家,宿命如此,无关薄凉,无关无情。 姬成鄞对着他大喊,怒骂:“你滚!你给我滚!”闻柒啊闻柒,竟如此本事,将他姬家之人这般玩在股掌。 姬秋白不疾不徐地起身:“我会滚,只是,父亲,”声音冷漠,毫无波澜地宁静,他说,“永远都不要走出这个门,若你还想苟活于世。” 这是警告,是威胁,为了那个女子,听从她,臣服她,不惜离经叛道。 姬成鄞不可置信:“你要软禁我?” 姬秋白说:“我不想弑父。” “砰——” 一杯茶盏砸向姬秋白,他没有躲,生生接着,额头划破了血,丝丝渗出,却一声不吭,眸子还是不见半分波澜。 可真够薄凉冷情…… 姬成鄞指着门口,嘶吼怒叫,面目狠辣:“滚,你给我滚!我姬成鄞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子情深,哪里比得过姬成鄞的荣华富贵,哪里比得过那女子曾……姬秋白只是怅然,却释然:“也好,我答应闻柒了,他日你若兴兵,我便亲手弑父。” 应了闻柒的,他会做到。 姬成鄞满脸颓败,跌坐在了地上,毫无血色。 门,依旧被紧紧锁上,门外天气已暗,女孩儿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见姬秋白出来,连忙小跑着过去,欢喜地喊着:“哥哥。” 是十三岁的姬秋霜,曾被姬家推去苏家和亲的女孩儿,还稚气得紧。 姬秋白牵着她的手,缓缓往回走:“霜儿,以后姬家只有你和我。”声音淡漠,却不似方才那样冰冷,这姬家大概也只有这女孩儿让他起一分涟漪了。 姬秋霜不懂,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那爹爹和姑姑呢?” 他回,波澜无痕:“与我们无关。” 姬秋霜不解的看着:“因为那个佞妃吗?”她迟疑,咬着唇瓣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问着,“我听下人们说,哥哥会听她的,是因为哥哥被她迷惑了心智,她是妖精。” 别人都如此说的,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迷惑。哥哥却笑了,极少如此笑着,回:“嗯,她是妖精,专门迷惑世间男子。” 第十八章 “我听下人们说,哥哥会听她的,是因为哥哥被她迷惑了心智,她是妖精。” 妖精……燕都皆如此传闻长乐殿里的那个女子,绕是她这小小的女孩儿也没躲过那些市井流言。 别人都如此说的,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迷惑。哥哥却笑了,极少如此笑着,回:“嗯,她是妖精,专门迷惑世间男子。” 说着,他笑着,一双眸竟出奇地亮了,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小小女孩儿不懂,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那哥哥你呢?是不是也被她迷惑去了?所以才会听她的。”她蹙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因为院子里的嬷嬷们总说,叫佞妃迷惑去了的男子丢魂失魄的。 姬秋白却只是笑笑,说:“风太大,迷了眼。” 嗯,嬷嬷们说,佞妃专门迷人魂道。 她拉他的袖子:“那我给哥哥吹吹。”她的哥哥,只是让风沙迷了眼睛。 姬秋白俯身,但笑不语。他知晓的,他们说得对,那女子是妖精,会惑人,在那年的观景亭里,迷了她的眼,他只是后知后觉…… 燕都皆传,闻氏是狐妖转世呢。 “妖精。” 言语痴缠,温柔入了骨,他怀里这女子何尝不是妖精,这般勾人。 水雾氤氲,带着淡淡花香精油的气味,朦朦胧胧里,闻柒一身大红凤袍,长长裙摆铺在水面,她赤足,微微垫脚,双手勾着秦宓的脖子,媚眼如丝:“那爷被我这妖精迷惑了吗?”笑时,唇红齿白的,极是好看。 这般妖娆媚骨,挠心似的诱人。 秦宓痴痴看着,任她双手缠绕脖颈,他微微倾身凑近,浅笑点头:“嗯。”唇,落在她鼻尖,“神魂颠倒。” 这是他的女子,他的妖精,她风吹草动,皆让他草木皆兵,不惜抛下了天下,愿意为她征战,为她血染城池,会神魂颠倒,会丢魂失魄。 脸上全是秦宓的气息,闻柒觉得痒,往他领口钻,不安分地到处蹭,嘴里懒懒地念叨:“不知道明天的史官会怎么写,是燕皇后众目睽睽不知羞耻与人苟合呢?还是北帝昏庸无道只要美人不顾江山?”她想了想,瞧着咫尺的俊颜,“不管怎么写,肯定最后总结只有四个字——红颜祸水。” 她家爷是红颜,她是祸水。至少闻柒是这样定义的。 秦宓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闻柒的唇:“红颜祸水,是你?”靠近了,贴着闻柒的唇,浅笑溢出,秦宓轻问,“还是爷?” 一笑,倾国倾城。这一双墨玉般微微冰凉的眸,便染了流光溢彩。 真他妈……勾人!闻柒心肝儿好似有只爪子在挠,哪儿都痒痒:“爷,你是在勾引我吗?” 娘哟,美色当前,她扛不住的。 秦宓颔首:“是。” 对闻柒,秦宓一向露骨,平日里便极尽缱绻,何况他有心勾引。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扣紧在怀里,微微低头便能含住她的唇,让他亲了又亲:“爷想你同爷一起万劫不复,所以有心如此引诱你。” 闻柒心猿意马,美色当下,她觉得不做点带颜色的事儿都对不起自个,只是…… 闻柒很迟疑,很犹豫:“万劫不复前,我们还是先……”摸摸肚子,对着秦宓挤眉弄眼,“嗯,你懂的。” 秦宓懂,然后,他放在闻柒背上的手游离到了她腰间,挑开她的腰带。 闻柒惊呆了:“诶,干什么呢?” 秦宓没有抬头,看着那红色蜀绣的腰带,继续解:“脱你的衣服。” 嘿,谁说宓爷不懂闻柒呢?她一脑袋什么颜料,都懂。 闻柒却无辜了,一把按住秦宓的手:“爷,是你思想太邪恶了,还是我为人太不纯洁了?苍天在上,我真的很正经。”是爷不正经! 纯洁?呵呵,这厮喜欢假正经!她敢发誓她不邪恶?敢吗?不让脱是吗? 秦宓松手,依着她,只说:“那脱爷的。”然后,秦宓开始脱自己的衣衫,很专注地、一件一件地脱,那般动作竟如此媚骨柔肠得惑人。 其实说真的,虽然可以肯定闻柒不纯洁,但是也很难否认宓爷不邪恶。 你说,这都是和谁学的?爷以前是这样吗? 闻柒冥思苦想后,又摸摸肚子:“我其实是想说,”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却是矫揉造作的语气,“爷,奴家还没吃饭,哪有力气伺候爷。” 真不是欲拒还迎,是美人计输给了空城计。咕噜咕噜……人是铁饭是钢啊,虽然秀色可餐,也同样一顿不吃饿的慌。 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有点苦闷了。秦宓皱眉:“有血腥味。”秦宓又补充,“爷不舒服。”抬手,继续脱自己的衣服。 闻柒有种预感,等宓爷舒服了,她肯定会不舒服,至少,要饿肚子。她眨巴眼,作状楚楚可怜:“我饿。”苍天在上,她是真的饥饿,不是饥渴。 秦宓凝着她:“爷也饿。” 她怎么觉得此饿非彼饿,不然爷脱衣服作甚……娘哟,宓爷好邪恶啊! 闻柒撇开眼:“先吃饭。” 秦宓沉闷,低头就咬闻柒的唇:“不好。” 闻柒脑中乍闪过一句很恶俗的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还有一句很露骨的话——食色,性也。闻柒想,她是个正常人,正常的雌性,所以……她抱手,干脆地说:“那好,脱吧,你先。” 不得不承认,人在饥饿和饥渴两种感官同时存在时,通常都会先解渴,再管饱。 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所以,闻柒是个正常、纯洁、遵循自然感官的……良民! 对此,秦宓轻笑出声,抬起手,看着闻柒的眼:“你帮爷。” 她家爷挺重口味的。 闻柒双手环住秦宓,指尖一挑便解了秦宓的腰带,仰着头看秦宓:“男人都有三个通病。”她一口咬在秦宓脖子上,厮磨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嗔笑,“得寸进尺是其一。” 对闻柒,他确实得寸进尺了,如何都是不够的。 秦宓不否认,问:“还有两个呢?” “不知魇足,以及,”闻柒眸子一垂,往秦宓腰腹下瞟,那眼神火辣辣的,语气赤果果,“用下半身思考。” 当然,最后一个通病也有后话。即便不是下半身思考那也是用上半身来思考下半身的问题,哪个男人敢不承认?站出来试试! 闻柒啊,素来荤素不忌,口味不轻。秦宓失笑:“不是爷的通病。”他伸手抱紧闻柒,身子紧紧贴着,秦宓凑在她耳边,“爷只这么对你。” 紧贴的身子,微微灼热。只有闻柒能让他,如世间一般男子那样不能自控,任欲念主宰,只有闻柒可以。 闻柒乖乖让秦宓抱着,对他,她丝毫不扭捏,一只手可劲作乱,唇边言笑晏晏:“嗯,不错,优良传统继续保持。”另一只手,挑开了秦宓的里衣。 这般大胆,这般露骨,也只有闻柒,甚至于,她不安分,作乱,四处玩火。 秦宓微僵,池中雾水氤氲,熏得他有些微醺,身子滚烫,顷刻便潮湿了眸子,怀里这女子,会要命。 秦宓紧紧抱住她,不由得她乱动,他轻哄,嗓音嘶哑:“乖,别动,爷要解你的衣服。”他近乎不着衣衫,怀里的女子一身大红凤袍却完好。 动作很轻柔,慢条斯理地,微微泛红的指尖却怎么也不得其法,解不开那繁杂的衣裙,秦宓额头微微沁出了些许薄汗,这件大燕的凤袍,他越发看不顺眼了,只想撕裂了。 见秦宓眉头越皱越紧,闻柒却不厚道地取笑打趣:“用不用帮忙?”她故意调侃,这时候夸起人来,“那一百零八位绣娘果然好手艺,这凤袍做的着实精妙,看把我家爷折腾的。” 一百零八位手巧的蜀绣绣娘,花了五天五夜即便是腰间那一颗小小的盘扣,也是精细无比。便是那一颗小小的盘扣,惹得秦宓微恼,绝美的容颜都沉了沉,说:“爷不喜欢你穿成这样。” 隆重、繁杂、带着大燕皇后之尊的厚重感,让这原本猫儿般慵懒的人儿惊艳了他人,秦宓自然不喜欢。 不过,闻柒觉得,宓爷定是最喜欢她什么都不穿的样子。 秦宓有些愠恼,盯着闻柒腰间的盘扣,扯着,手上动作不由重了些。 闻柒好整以暇地看着,唇边笑意越来越肆意:“小宓宓,你手下可是大燕皇后的凤袍,下手要轻点,温柔点。” 秦宓忽然抬眸,紧紧凝视闻柒的眸子,眸色纯黑得好似磨不开的砚,他说:“爷既脱了你的凤袍,自然也会给你披上凤袍。”他微微扬唇,语气断然果决,“披上爷北沧的凤袍。” 这世间,想脱去女子衣衫的男子数不尽数,却有几人愿意为那女子亲手披上华裳? 闻柒笑着回应:“我既准你脱,便没打算自己穿。” 她闻柒的男人,是秦宓,不是别人,不是世间任何的男子,她的秦宓,敢要了她闻柒的所有,自然也会给尽所有,算不得等价交换,只是毫不保留而已。 秦宓颔首,吻了吻她的唇。 大概养尊处优惯了,何时这般耐着性子伺候人,指尖,怎么也解不开那凤袍的蜀绣盘扣,红色的锦缎缠绕在闻柒腰上,缠绕在秦宓手上,他用力一扯,将她带进了怀里,抬首,秦宓有些泄气:“解不掉。”将脸凑到闻柒跟前,小声地问,“爷能不能撕破它?撕破它好不好?爷一点都不喜欢这衣裳。” 他带着蛊惑,引诱她,刻意邀她一起万劫不复。 闻柒抬手勾住秦宓的脖子,扬起下巴:“准了。” 撕拉—— 大燕的凤袍,终归碎裂在了秦宓的手下,厚重裙摆下,女子身形窈窕,里衣,仍是灼目的大红色,有些染红了秦宓的眸子。 得寸进尺,不知魇足,任欲嚣张喧涌,不知道旁的男子通病如何,至少他对闻柒,正是如此。 氤氲的池中,彼此缠绕,正是情浓。 而后,闻柒倦了,顾不得未着衣衫,窝在秦宓怀里便不愿睁开眸子,时而蹭着他,像软绵慵懒的猫科动物。 秦宓抱着她,依靠在池边,没有半分睡意,眸底情潮还未全数褪去,他轻声唤她:“闻柒。”嘶哑,低沉的嗓音。 “嗯。”闻柒眯着眼,惺忪迷蒙,似睡未睡的模样。 秦宓顺着她光裸的背脊轻轻拂着,亲了亲她还泛着绯色的肩:“累?” 她颤了几下眼睫,往秦宓怀里钻:“嗯,没力气。”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任由秦宓抱着。 确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后果是,闻柒这般生龙活虎的人儿也要弃械投降。 秦宓怜惜地亲了亲她红扑扑的脸:“是爷不好。” 虽说如此,宓爷何以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闻柒将眼窝儿眯成两条弯弯的缝儿:“嗯,古人有云,食色,性也,小的懂,懂滴!” 秦宓扬唇,眸中竟是浅浅晕染开的欢愉,他俯身,吮着闻柒的耳垂,低笑出声,嗓音靡靡。 闻柒被那气息挠得痒痒了,往秦宓心口处缩,细声细气地说:“爷不准闹我,我困了。” 秦宓终是心疼她:“我抱你去睡会儿。” 秦宓起身,将她打横抱起,随手用他的衣物将闻柒包裹住,那件厚重繁杂的凤袍还孤零零躺在地上,湿漉漉的,无人问津,那可是一百零八位优秀的绣娘花了五天五夜一针一线缝制,连一颗小小的盘扣也精致无比…… 已是夜深人静,闻柒折腾了一番,倒是没了睡意,裹着秦宓的袍子,手脚缠着他一起躺在榻上,纸窗开着,她看着窗外星子闪烁,身子软绵绵的,嗓音也软绵绵的:“小宓宓。” “嗯。” 她不看秦宓,脸色泛红:“你为什么……”声音越发小了,细弱蚊蚋。 厚脸皮的闻小爷,这会儿倒是破天荒地害羞了。 秦宓却笑了笑,暖媚的嗓音:“你喜欢那样?”鼻息,都喷在闻柒脖颈上,惹得她浑身都泛着淡淡的红色,甚是好看。 闺中之话,秦宓素来不藏掖。 闻柒恼红了脸:“不许曲解我的意思。”她却认真地问,“孩子,你不想要吗?” 自从她经人事,秦宓虽食髓知味,却从不曾让她孕育他的子嗣,甚至每每情动时,也会小心翼翼。闻柒觉得,她家爷似乎不喜欢孩子,比如十七,他都不愿意抱他,甚至不愿意让她抱他。 秦宓将手放在闻柒腹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着:“你还小。” 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大燕出阁生子,并不是奇事,这样的回答,闻柒很是怀疑。她挑挑眉:“本宫怎么觉得爷在避重就轻呢?” 秦宓没有回答,反问她:“你喜欢孩子?” 好像……还是在避重就轻。 闻柒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喜欢你的孩子,应该会很喜欢。”伸出手,在秦宓脸上摸摸揉揉,又用脸去蹭蹭,她笑着,“最好长得像我家爷这么人家人爱。”脑中浮现一个小小的人儿,有着她一样狡邪的眸子,却像着秦宓般沉冷漠然,是个生得极美的孩子,像秦宓一样,美得精致。 那她一定会很喜欢,! 会不会比喜欢他还多?秦宓蹙了眉头,伏在闻柒肩头,软软的语气:“闻柒,以后再生好不好?” 爷不喜欢!不喜欢长得像他一样人见人爱的小美男。闻柒一把扑到秦宓身上,小手撑在秦宓胸前:“快说,有何居心?” 她整个人趴在秦宓上方,这般姿势,让秦宓不敢妄动,闻柒啊,撩拨时,总没有自觉。 秦宓不看她,垂了垂眸:“爷怕,”嗓音越发低迷,秦宓说,“地位不保。”俊颜微微泛了红,就是耳根也烫了。 地位不保?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北帝竟计较担心失宠?闻柒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哈……”趴在秦宓身上,笑得前仰后翻。 秦宓捧着她的脸:“不准取笑爷。”语气严肃了,他不该对这女子倒出满腹心思的,明知道她这般胡闹取笑,明知道他这般善妒吝啬。只是,是实话,他害怕被取而代之。 秦宓一本正经的模样,更惹得闻柒笑得花枝乱颤,她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爷,你还能更有爱一点吗?” 秦宓不想回答,捉着身上的女子就亲,直接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狠狠吮着:“不困吗?”眸光灼灼,透露着危险的讯息。闻柒刚张嘴,秦宓便缠住了她的舌尖,用力一吸,闻柒晕晕乎乎了,恍惚间,只听见秦宓暗哑的嗓音说了什么。 其实,她困了,倦了,却同样醺了,乱了,沉沉浮浮好像不能自已,却鬼斧神差地俯身,亲在秦宓喉结上,眸子迷蒙,她却字字清晰,说,“爷,我们生孩子吧。”似乎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即便小美男绕膝成群,我一定独宠你。”她贼兮兮地笑,“爷,你会盛宠不衰的。” 秦宓笑着,任怀里的她兴风作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总归是没舍得让她孕育他的子嗣,十五的年岁,终究是孩子,他该捧在心尖儿上的,疼她,惜她…… 夜里,折腾到了很晚,次日,闻柒不出意外地罢了朝,青天白日美人在怀,睡睡回笼觉也好,戏耍戏耍宓爷也好,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只是,有人扰了清梦。 早朝才刚过,左相大人求见皇后。上了一壶茶,一壶酒,闻柒与秦宓没兴致喝茶,左相大人却已三杯酒下了肚。 左相大人千婵月不冷不热地说:“太子余党肃清,一日之内朝中多数重臣告老还乡,填补官员尚来不及上任,今日早朝金銮殿上便乱成了一锅。” 秦宓靠着软榻,闻柒窝在他怀里补眠,眼皮一颤一颤,随口说了句不搭边际的话:“难得啊,左相大人上朝了。” 说得不阴不阳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扰人清梦,令人发指! 千婵月啜酒,眸子总像微醺时,带了一分醉意,他说:“因为秦六爷来了。” 宓爷一来,这么早就巴巴跟来了!闻柒原本就混沌的脑子瞬间不纯洁:“不是吧?” 攻……受……两个字,在闻柒脑子里横冲直撞,碰出好大的火花啊,雷得她外焦里嫩了。 那一脸邪恶,完全溢于言表,千婵月额角都抽搐了几下,放下酒杯:“秦宓在,娘娘一贯会罢朝,微臣是摄政首辅大臣,只能代劳。” 敢情,大早上的是来表示民生民怨的。闻柒不说话了,秦宓说:“你很不满。”眸子冷冷地撇过去,一层薄薄的冰凌,锋利地好似能扎人。 护短!妻控! 千婵月饮酒,不冷不热:“不敢。”一脸阴翳的神色,表明他的不满。 于是乎,有点像剑拔弩张了。至于吗?闻柒连忙圆场:“嘿嘿,正事要紧,说正事。” 千婵月看都不看秦宓:“填补官员,娘娘可有人选。”那一壶酒,他倒是甚喜,一杯接着一杯。 问及此,闻柒伤脑筋了,秦宓直接将闻柒抱在怀里,睨了一眼千婵月:“你去处理。” 还真是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护自己女人。 “皇后亲政,微臣不能越俎代庖。” 秦宓眸子轻轻抬起,冷冷睥睨:“那要你作何?” 若是拿闻柒的一根头发与他这个十三年旧识相比,他肯定比不过闻柒的头发,已经没有疑问了。 千婵月的俊脸一变:“不如我明日便告老还乡,名归故里去。” 秦宓不瘟不火,眸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闻柒,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爷的酒,以后你一滴也不准沾。” 威胁!不可一世地拿捏人!偏偏……蛇打七寸。 千婵月脸都红了,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是微臣说笑了。”顺带对着闻柒赔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闻柒抖三抖,终于摸清千婵月的底了,酒之于他,就像红豆小笼包之于慕言,一样都爱得深沉,爱得不顾一切。 “闻柒,别管,让他去忙,我们回去睡觉。”秦宓抱着她就要走。 千婵月听了,酒都喝不痛快了,洒了好几滴,他不敢置信,这么不厚道,这么无赖的话,会从秦宓嘴里吐出来。 闻柒脸上还稍稍有点为难:“这样好吗?” 当然不好! 闻柒问完,片刻,对千婵月咧了个老少皆宜的贼笑:“那就辛苦左相了。” 这一对人,真的是同类,一样的黑心肠,朝中一箩筐事,全扔给了左相大人。 千婵月懒得说话了,起身抱着酒盏就走,走了几步,顿住,看了看秦宓:“南诏联合西启,先发制人来犯北沧,边疆告急,北帝倒是闲情得紧。” 秦宓眸子也不抬,拨了拨闻柒的发,无关痛痒地语气:“爷的事用你管,你很闲的话就帮爷的女人多干活。” 好像全天下都不知道他秦宓宠女人似的,用得着表现得这么光明正大? “……” 久久,千婵月无语凝噎,抱着未喝完的酒壶,走人,他可以走,可以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只是这酒…… 秦宓懒懒嗓音:“放下酒再走。” 闻柒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瞪大了,这边瞧瞧,那边瞅瞅,火花快闪瞎了她的眼了。 这简直欺人太甚!好脾气如千婵月也不禁急了眼,狠狠瞪过去:“秦宓,你见色忘友。”那酒壶,怎么也舍不得撒手,里面起码还有三两江西的离贡清酒,千金难求。 见色忘友。闻柒喜欢这个词。 秦宓说:“爷愿意。”继续拂着闻柒软软的发丝,他越发爱不释手,“你可以走了。” 闻柒更喜欢她家爷这个回答,太有见地了。可惜,千婵月气急败坏了,举起酒壶就牛饮:“没了。” 这是个贪杯的男子,再恼,也不忘醉生醉死,以至于,一股江西离贡清酒下去,两眼一翻,倒下了,不省人事。 “醉了?”闻柒不解,看着秦宓,“他酒量不是很好吗?”踢了踢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反应。 秦宓拉着她的手,啄着她的指尖,讨好似的语气:“爷在酒里放了点东西。”他理所当然,“谁让他贪杯。” 她一直以为她最是黑心肠,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闻柒嘴角不忍一抽:“爷,你和左相大人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秦宓很认真地计较着:“他吵着爷和你睡觉了。” 嗯,爷也很记仇啊。 爷又说:“把他送去燕宸央宫里。” 这醉得不省人事的,送去了常宁公主那里,还不被生吞活剥了,燕宸央那般彪悍,左相大人肯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闻柒拱手:“爷,小的服了。” 秦宓扬扬唇角,揽着闻柒往寝殿走:“我们回去继续。” 继续睡觉?真的只是睡觉?这个问题,经不起闻柒的推敲,顿时觉得不困了,步子懒散,她问秦宓:“你和千婵月认识多久了?” “十三年。” 日久生情神马的最讨厌了! 闻柒皱了皱眉,又问:“怎么认识的?” “爷花钱买的。” 英雄救美神马的最俗不可耐了! 闻柒眉头蹙得更紧,抬着脸:“他好像很听你的。” 秦宓想了想,这么回:“他怕爷。”似乎,他身边的人,除了他的猫儿,谁都怕他。 相爱相杀神马的最呕心沥血了。 闻柒越看千婵月越觉得,他像被大攻折磨得死去活来却心口不一的小受,她呕心沥血了:“朝朝暮暮日久生情情到深处……基情四射。”重重叹一口气,又是心惊又是心酸,“诶,束缚在世俗里的爱啊!” 这厮,天马行空得很没边际,思想有多远,奸情就有多远,想必,日后除了雌性,雄性也是闻柒的重点防御对象,谁叫她家爷这么倾国倾城,越想越觉得任重而道远。 闻柒继续长吁短叹,意味深长地说:“爷啊,你命里犯桃花啊。” 秦宓命里犯的,其实是闻柒。 秦宓一张好看的容颜,由白到红,转绿,好不精彩,他的女子,总能惹得他恨不得吞了她,无话可说,秦宓捧起闻柒的脸便重重吻下去,长驱直入,豪不迂回的攻城略地,一个吻,几乎可以用暴戾来形容,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他缠着她的舌尖,舔舐、啃咬、撕扯,在唇边拉出长长的银丝,又尽让他吞下了腹,连同闻柒的呼吸,她唇间的津液,急切又贪婪。 一个绵长的吻后,闻柒气喘吁吁,竟脱力地站不稳,染红了脸颊,久久找不回思绪,她不知,只是一个吻,如何能这样汹涌喧嚣,搅得她失魂落魄。她家爷,真是妖精。 秦宓牢牢搂着她,贴着她耳边:“还有力气吗?”嗓音低沉绵软得好似江西的离贡清酒,微微淡雅、暗哑,他说,“再胡说八道爷就一直亲你。” 这般心惊肉跳的感觉,闻柒招架不住,整个人蜷在秦宓怀里,猫儿似的哼哼唧唧:“没力气了。”她张开手,撒娇,“爷,抱我。”少有的女子做派。 秦宓亲了亲她殷红的唇,将她打横抱起。 而后,他抱着她,躺在了寝殿的那张沉木凤榻上,还解了流苏,遮住外面高照的艳阳。 闻柒惊叹了:“大白天的回寝殿干嘛?”其实她想问,大白天的躺床上干嘛?放帐子干嘛?这话,闻良民觉得会有歧义的,会让误会她心怀不轨。 秦宓却拦腰紧紧抱着她:“睡觉。”想着,又认真地补充,“和你一起。” “睡?”闻柒干笑,“爷,这不太好吧,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和爷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影响不好。”她表现得很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确定没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说这话,闻柒也不脸红。 秦宓言简意赅:“不管。” 爷任性了,完全随着性子来,粘人得紧。闻柒揉揉眉心,苦口婆心了:“爷,一天到晚地窝在榻上伤身啊。”比如说昨晚,闻柒的腰可是现在还疼着呢。 片刻沉吟,秦宓唇角微微抿起,拉成一条僵冷的直线:“爷明日回北沧。” 闻柒想起了千婵月醉死前的话,两国来犯,北沧边关告急。 闻柒拧着秀气的眉头:“这么急?” 难怪,他这般缠她,不忍半刻离了她。 秦宓轻拂着她的背脊,将下巴搁在闻柒肩窝,蹭了蹭她:“南诏与西启已经先发制人,北沧要征战天下。”他凝着闻柒的眼,泼墨的眸深沉却缱绻,“我不会不让战火燃到大燕,你在这等我便好。” 他是不愿的,带着她奔波,风吹雨打戎马硝烟,他舍不得她去受,他秦宓的女子该被捧在手里,藏得严实,不受一分一毫世俗的罹难,因为他舍不得,因为他愿意代她去。她非凡人,本该睥睨这世间,所以,他要为他的女子征战天下。 闻柒眸子沉了又沉,极少如此不含半分笑意,她仰着头迎上秦宓的视线,一字一字咬得很重:“我不会等你。”语气认真得有些执拗。 秦宓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微微有些僵了,然后一只凉凉的手,覆住了秦宓的手背,轻轻拂着,像她的嗓音,能撩起痒痒的涟漪。 她说:“这次换你等我,不要单枪匹马地为我去独闯,不要留我一个人独善其身,我不喜欢,我也舍不得你如此,所以留在北沧好好等我,我很快就去寻你,然后平定北沧也好,征战天下也好,我们都一起。” 他的闻柒,不喜欢保留,不喜欢独善其身,她敢闯,不同于世间女子,不将风月留在诗画里而独享那一方庇护,她站的位置,是他身侧,与共。 “好。”秦宓轻轻地吻她的唇。 闻柒弯弯眉眼:“那还睡觉吗?” 秦宓将她安置在怀里:“嗯,得补回来。” 整整一日,秦宓不离闻柒片刻,不愿半刻独守。 临别之际,总恨光景如梭,不懂相思,只叫那离人未走,便拾了一把红豆。 半个月,许是转瞬的光景,嗯,闻柒算算……恩,一日为三秋,半个月是多久呢?诶,好多年好多年没见啊,想及此,心儿都揪扯了。 闻柒高坐在院子里那棵梨树上,捂着心口,踢着树干,板着手指数日子,诶,诶,诶!度日如年啊!闻柒发现—— 哎呀,相思病来犯。 ------题外话------ 第十九章 闻柒高坐在院子里那棵梨树上,捂着心口,踢着树干,板着手指数日子,诶,诶,诶!度日如年啊!闻柒发现—— 哎呀,相思病来犯。 想着,闻柒一脚踢断了树枝。 “本王和你有仇吗?” 嘿,巧了,那树干好死不死地盖在了某殿下的脑袋上,绿油油的一片,搅着那三千青丝,摇啊摇…… 闻柒瞟了瞟,哼哼着,没搭理,素白的绣鞋继续踢着树叶。 树下,燕湘荀抬着头傻眼,盯着梨树上的女子,叫摇摇坠坠的叶子迷了眼,久久怔愣,如何觉得这女子这般叫人揪酸了心,言语也不由得软了又软:“怎么无精打采的?” 他抬着头,细细看闻柒,觉着她似乎憔悴了些,这般,倒不像她一贯恣意了。 闻柒趴着树干,任月白的裙摆挂着,像只休憩的懒猫,神色也恹恹的,半垂着眸子:“不明显吗?”她眨巴眨巴眼,无力,“寂寞,空虚,为伊消得人憔悴人比黄花瘦。” 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怎么忘了,秦宓走了半月有余,侧过脸,微微沉了:“胡言乱语。” 闻柒哼唧了一声:“本宫这是病了。”繁杂的树枝遮住了容颜,瞧不清闻柒神色,手里不知拨弄着什么,这时停顿了一下,她说,“你瞧,都开始说胡话了。” 声音软绵绵的,好似病殃殃。 燕湘荀踢了踢树干,示意闻柒下来:“宣御医了没?御医怎么说?”语气,柔软了,终归是不忍对她冷言冷语,更不想听她满嘴胡言地扯北沧某人。 “相思病。” 闻柒有气无力,回了三个字,叫燕湘荀沉了眼,抬头,却见树影摇曳,那女子纵身一跳,月白的裙裾起起落落,翩翩,晃了他的眼,然后,女子一张娟秀的容颜撞进了眼底,她依着树干站着:“这病啊,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燕湘荀呼吸一滞,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本王不想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嗓音骤提,燕湘荀面红耳赤,似乎欲盖弥彰。 他想,他也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闻柒不甚在意,耸耸肩:“你来干什么?”低头,继续拨弄手里的玩意儿。 来干什么? 燕湘荀一愣:“本王,”他支吾,一双因惊愕慌张而睁大的眸子到处乱瞟,忽然一定,指着闻柒手里,“本王找它。” 它?闻柒手里那软趴趴的玩意儿忽然吐出了殷红的蛇信子。 闻柒低头,扫了一眼,没吭声,灵活的手指一个穿梭——小白大人的尾巴被打了个结,扯着尾巴一抽—— 小白大人嘶嘶一声,纤细窈窕的身子,瞬间变成了一朵通透的花儿。 “呀!”闻柒惊了,一手提着小白的脑袋,“原来是拉尾巴,不是拉脑袋啊,难怪叠了这么久都没叠成花儿。” 小白大人两眼一翻,几乎晕死过去,垂着脑袋,赤红的瞳子盯着燕湘荀,嗯,很殷切。 燕湘荀傻眼了:“闻柒,你对它做了什么?” 小白蛇气若游丝,哪里还有半分平素的张牙舞爪。 闻柒喜笑颜开:“羞花教的。”勾着蛇脑袋,在燕湘荀眼前晃了晃,一脸得意,“怎么样,像不像相思结。” 相思结…… 他从未想过,闻柒这样的人儿会像世间普通的女子那般,会心心念念着儿女情长,独守时,满腹情思,难忍将满腔温情叠成一朵相思的花儿…… 皆因为一个男子。 燕湘荀几乎吼道:“闻柒,你适可而止!” 闻柒愣了一下,月儿似的眸,恍然了,竟像初上的月华,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心,募地便软了,他轻声,喃了一句:“你看你把它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燕湘荀那满眼的心疼,让小白大人泫然欲泣。天知道,它有多委屈,不过是在树上小憩了一下,就被翻来覆去揪扯折叠了近一个时辰,它要不是软体动物,一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闻柒听了,眸子一溜,一转,盈盈楚楚了,掩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本宫与皇儿的交情居然比不过这小畜生。”她捂着心肝,做伤心欲绝状,“本宫痛心啊。” 说着,闻某手一甩,一个抛物线,小白被挂在了树上,看着,像极了枯败的枝干上开出了花儿。 这相思结,倒当真漂亮! 那厢,闻柒一双滴溜溜的眼,似乎要滴出水。 瞧瞧,多楚楚可怜啊!装吧,装吧,偏偏,他看不得,忍不得,舍不得,说:“本王又没说不给你玩。” 何尝不知道,这女子,九分假里就只有一分真,没有章法地随着心意胡来,偏生……认了! 燕湘荀上前,将树上的小蛇儿取下来,解了结,递给闻柒,语气带着讨好:“别太过分,不准拿它编什么相思结。” 某蛇仰天嘶嘶,露出白花花的蛇肚子,想死的心都有,真的有!某人眯着眼笑,一根手头过去,直接戳翻了某蛇的肚子。 试想,只要不是相思结,怕就算是闻柒将这小蛇五马分尸了,某殿下也不会哼一声的,这里不得不补充一下,某殿下养了它十三年了,宠了它十年,最后三年,闻柒进宫了,从此,一失宠成千古恨。 惨绝人寰,莫过于此! 见色忘义,莫过于此! 狼狈为奸,莫过于此! 然后,相思结被拆了,闻柒窝在属下,一会儿打个蝴蝶结,一会儿扎个活死结,燕湘荀坐在一边,看着蝴蝶结,看着活死结,偶尔,会附和一句,嗯,不错! 绝口不提相思病,有人一起愉快地玩耍,有蛇,快吐血了。 “哦,你母妃上午来过了。”闻柒忽然提了一嘴。 “她找你做什么?”燕湘荀微微往后移动,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身后艳阳,在闻柒眼里,洒了一片阴影,他嘴角缓缓扬起。 闻柒云淡风轻:“给你纳妃。” 嘴角笑意一僵,燕湘荀大喊:“本王什么时候说了要纳妃?”闻柒总有办法让他大起大落,喜形于色,几乎难以自控。 闻柒抬抬眼:“不要?” 他一口咬定:“不要!”瞪着她,眼神很受伤,“本王才不要什么妃子!” 不要妃子?孤独终老?或者……看破红尘削发为僧?闻柒突然想起了护国寺里的那个女子,曾经风华绝世的慧恭长公主,如今,一盏青灯,木鱼为伴,日日礼佛,了此残生。 闻柒突然觉得事情严重了,她仔细思忖着,看着燕湘荀,郑重其事地说:“不要妃子可以。” 燕湘荀脸色这才稍稍缓和,随即—— 闻柒接了句嘴:“那本宫给你物色物色几个男宠。” “你——”他气结。 闻柒笑得贼眉鼠眼:“保准包君满意。” 燕湘荀脸绿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猛然起身,微微敛着的眸子紧紧盯着闻柒,沉沉浮浮的碎影,乱得一塌糊涂,他说:“闻柒,你分明知道……”嗓音,如鲠在喉,字字艰涩。 闻柒点头,眸中毫无半分笑意:“嗯,就因为我分明知道,才不能不管不顾。” 张张嘴,燕湘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眸子一点一点黯然,转身,身影萧瑟,竟是踉跄。 闻柒看着手里那蛇儿叠成的相思结,许是心软了,缓缓解了,她啊,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只是…… “傻瓜。”闻柒喃了一句,对着手里的小蛇笑了,笑得苦涩。 总有些人,无关风月,无关铁石心肠,就是不忍辜负。 闻柒看看天,刺眼,眯着眸子望着北方,那是北沧的位置,突然,特别想她家爷。嗯,相思这种病,不会伤筋动骨,只是不动声色地入了骨髓,然后如影随形。 北沧的天,可有这般艳阳? 闻柒大喊了一声:“羞花,把燕都的画师都召进宫来。” 林小贱立马恭候上前:“娘娘可是要给自己画像?” “给本宫家爷。”直接丢了手里的小白,她笑了。 林小贱困顿:“主子此番何意?” 闻柒瞎眨眼,一脸高深莫测:“望梅止渴懂不懂?” 林小贱摇头,不懂。 闻柒贼笑:“羞花,你该找个女人了。” 林小贱低头,再也不想说话了,主子难道不知道宫里有多少太监等着将他这个大燕第一官宦拉下马,这艳福,他受不起好吗?要让人知道他这太监是假的……林小贱打了个寒战,赶紧撤了。 次日一早,燕都画师齐聚燕宫,为胤荣皇后差遣,纵无人不知,皇后相思成灾,画美人以慰芳心。 且说北沧…… 此时,辰时,北沧皇宫,正是早朝,秦宓高坐龙椅,眸倾朝野,冷,沉,深不见底的幽邃,并未着龙袍,不过一身月白的孺衫,懒懒依靠,神色淡漠,却清贵傲然得叫人不敢直视。 朝下,宫人高呼:“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片刻,殿下,文官借位有人出列,一身藏青朝服,绣以白鹤,乃一品大臣,他双膝跪地,高举笏板,启奏道:“臣光禄寺卿有奏。”微微抬首小心翼翼地审视高位之上的君主,细微掂量,道,“陛下初登大宝,北沧朝纲未振,此时南诏联盟西启来犯,虽有大燕援兵,可终归远水难解近火,不宜挥军南下。” 北帝登基不过一月有余,朝政还未稳固,然,西启南诏来犯,内忧外患,北沧上下人心惶惶,鹩都臣子不敢妄然揣度圣意,只是,边疆一触即发。 这位深不可测的君主,并没有议和的打算。 光禄寺卿之后,便立刻有官员附和上谏:“陛下,臣也认为陈大人所言有礼,北沧换朝不久,不宜主战。” 随之,文武官员相继出列。 “陛下,臣亦主和。” “陛下,战乱不平,民不聊生,臣以为议和为策。” “陛下……” 谏议之臣越发多了,满殿议论,久久不息。这满朝文武,甚至北沧万民,主和。 高位之上,秦宓微微抬眸,一眼寒洌:“够了。” 两个字,懒散,却冰冷,足以威慑,那双绝世倾城的眸子,能摄人心魄,美得惊心动魄,亦冷得惊心动魄。 一时,满殿死寂,只闻高位之上的君主裂帛断玉般冰凌的嗓音:“朕何时需征得你们同意了?”美眸微微抬起,秦宓轻启唇,“朕不喜欢不听话的臣子。”语气,漫不经心,却摄人无形。 北沧有此传闻:绝色绝代,生若惊华,弹指杀伐,喜剥皮之术。 荣帝缠绵病榻,曾后妃娆姜摄政,北沧十几年朝政如此,让人忘了,这位曾经远赴大燕为质的秦王有多暴戾狠辣,有多喜怒无常,那传闻并非仅此传闻,这位新帝,视人命同草芥。 顿时,满殿齐跪,高呼:“臣等多言。”一个一个,战战兢兢,生息颤抖。 权利,手段,计谋,心狠手辣,这个君主具备若有生杀予夺主宰世界的条件。臣服,唯有臣服,毫无缘由地臣服。 “还有事要奏?”语调懒谩,似乎这位君主总是心不在焉。 沉默,久久之后,方有官员出列,迟疑不决,道:“臣江北监礼寺卿有事要奏。”许是方才被吓到了,心有余悸,越发颤颤巍巍,说,“新帝登基,后宫虚位以待,臣奏请陛下广纳贤妃,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江北监礼寺主管北沧皇宫事务,新帝登基一月之余,六宫无妃,监礼寺上奏纳妃的折子已经没处存放。 帝君未语,沉着的眸,深不见底,半分不得见喜怒之色。 到底,这纳妃之事,帝君有何之意?这龙鳞逆不得,也顺不得,实在为难。 江北监礼寺卿反复掂量思忖,仔细察言观色,才继续道:“臣以为此,左丞相嫡长女娴容淑德,谏议大夫之七女才名鹩都,温太史四女容貌端立,都不失为皇妃之选。” 谏言之后,又是许久死寂,新帝懒懒靠着龙椅,眸子竟细细瞧着白皙剔透的手指,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喜怒不明。 诶,圣意难测啊。 “还有。” 新帝忽然清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无波无澜。 还有?监礼寺卿大人一愣,转念一想,想来是这些女子不得新帝欢喜,便绞尽脑汁,将鹩都未出阁的待嫁女子一一如数家珍:“还有,秦太师之幺女倾城之姿,铁卫将军胞妹文武双才……”滔滔江水过后,这鹩都的世家女子几乎各个罗列了个遍,监礼寺大人吸了口浊气,“鹩都仕女坊的清离姑娘也是……美貌无双。” 话落后,是常常死寂,秦宓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监礼寺大人懵住了,还不满意?连妓坊的女子都说上了,到底圣意何为啊?监礼寺卿冷汗淋漓了,一双细眼四处睃,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忽然,监礼寺卿眼睛一亮:“高阳王百里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武官之首,那人一身深黑的朝服,绣以蟒蛇。此人,正是北沧高阳王,十二岁从军,先帝钦封的第一将军,女儿之身,战以天下,巾帼不让须眉,百里西楚确实担得起。 她只是微微垂首,面无表情,容颜娟秀,竟有股子雌雄难辨的英挺。 殿中噤若寒蝉,皆低头,顺耳,只待新帝之言。 轻轻启唇,秦宓漠然:“程六。” “属下在。” 广纳贤妃,一朝荣宠,全凭圣意。 秦宓只道:“指婚。” 百官瞠目,程大了然:“爷,可是全部指出去?” “嗯。”不痛不痒的语气,显然,爷没有多少耐心。 呼——一声一声倒抽气,不绝于耳,朝下百官惊愕至极,几十个精挑细选的绝色佳人,竟无一得圣意,虽如此,又何必一个不留?难道…… 新帝这是要永绝后患!六宫无妃! 程大看了一眼文武官列位,又问:“爷,指给谁?” 爷抬头,瞟了一眼,淡淡嗓音:“你。”事不关己的冷漠。 几十个女人,卧槽,艳福不浅啊!另一边,齐三贼笑了。程大快哭了,惊呼:“爷!”早知道如此,爷唤程六,他就不应该出列,让梁六来,反正爷不认得脸,程大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爷!”不要啊…… 朝下,百官同样惊呼:“陛下!” 一国君王,最忌什么,不是残暴不仁,不是杀人如麻,不是荒淫无道,是……不近女色。 “陛下,皇室子嗣绵延,事关国势,万不可六宫无妃啊。” “陛下三思啊!” “……” “闭嘴。”冷冷嗓音,秦宓眸子微掀,眼底,好似融了千年不暮的雪。 两个字,顿时三缄其口,一个一个低眉顺眼不敢吱声了。 秦宓只言:“朕有女人了。”一瞬,眼底好似融了冰凌,竟有丝丝暖意,魅人摄骨的美艳。说起那个女子,这位新帝竟如此换了容颜,道尽温柔,“大燕闻柒,”眸,好似碎裂了冰凌,透出一簇簇灼目的光影,秦宓说,“她是朕的皇后,后宫容她一人足矣,再有异议,杀。” 殿下,毫无声响,怕是多一言,就要腥风血雨了。 六宫无妃,独尊后宠,大燕闻柒,是新帝放在心尖上的人。天下有传,北帝情深大燕胤荣,失魂失魄,原来,不只是传闻…… 那个女子,权倾天下,不够,北沧,她亦探囊取物,只缘由,她能蛊人心魄,江湖道士有言:北沧危矣。说的,不过是北帝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佳话。 如此,怕是无人敢再谏北帝广纳贤妃了。 退朝之后,北帝于九华殿召见高阳王百里西楚。 “陛下,高阳王到。” 宫人传报后,未见秦宓抬头,案前,宣纸陈铺,他俯身,静凝着纸上,浅浅墨香萦绕,袖摆处,沾染了淡淡笔墨。 近来,他总爱丹青,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描摹那女子容颜。 待百里西楚走进了,依旧不见秦宓神色,她跪在案前:“臣,见过陛下。” 并未抬眸,只是那墨笔微微停顿了片刻,秦宓言:“如何?”嗓音沉冷,无痕。 高阳王回都不过一日,新帝问的,自然是边关战况。 “岭北边境三十里外,南诏驻兵六十万,未探得主将,大燕常钰王已出兵镇守,交锋数回,并无大战。另西启起兵五十万,已过天成郡,最迟不过三日入境岭北,西启内乱正起,萧太子登基在即,挥军南下的领帅为西启第一将军萧敬。” 字字,裂帛断玉,铮铮有声,这戎马沙场的将军,眸光冷冽犀利,一身冷肃的气度,着一身深黑的衣袍,哪里得见半分女子作态,唯有那容颜,便是沙场风吹日晒,也少不得柔美。 驰骋沙场多栽,百里西楚所言,句句珠玑。 “三十万羽翎军挥军南下,你有几成胜算。”秦宓抬眸,眼睑下暗影掀去,幽深如井。 百里西楚片刻沉思,才正色道:“五成。”微微停顿,她句句都果敢笃定,“熟知北岭地势胜算三成,西启大军南下应战,水土难适再增两成。然,南诏西启两军夹攻,胜算五成。” 若主战,当下以少胜多,只有五分胜算。 “五成。”轻语了一句,秦宓敛下眸子,若有所思着。 百里西楚仍半跪于地,抬首,重重言语:“陛下,以少战多,攻不胜守。”她字字沉沉,驰骋疆场数十载,她绝没有妄言。更何况,天下皆知,此战,缘起大燕的那个女子,为此一人,拿整个天下博弈,可值得? 他是君,她是臣,有些话,何以开口? 秦宓好似未闻,言:“晋五随军,挥军南下。”看着画中容颜,秦宓眸中,再无任何倒影。 除了那女子,这帝君眼里,可有他物?可有天下? 挥军南下……以少战多,不守反攻,他却说得如此轻而易举不假思索,便是天下第一军事晋五随军,也不过增一分胜算,这天下战,太险,太不计代价了。 百里西楚沉吟久久,声沉似铁:“两国虽犯,却终究有所保留,并无大乱,若挥军南下,胜算不大。陛下三思,岭北地势易守难攻,若挥军南下入驻南诏巫蛊之城,于我军大不利。而且九月将至,最多不过三个月,北岭定降大雪,南诏西启皆是温润时节,大军定难以耐寒,届时出兵进攻,天时地利更占胜算,先以迂回战术,守得先机,再一举进攻。”微顿,又道,“这天下之战虽不可避免,却尚未迫在眉睫。战易,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月,陛下,只要再等三个月,臣定挥军南下无往不胜。”她眼潭深邃,幽光明明灭灭。 天下之争,步步惊心,胜负也不过一朝筹谋,三个月,并不久,何况,国战,错一步,失一次良机,万劫不复…… “三个月……”秦宓轻喃着。 这烽火硝烟,皆在他一念之间。 秦宓摩挲着画纸,轻柔,一寸一寸地抚过,竟似留恋,他缓缓道:“朕等不了。” 便是那女子画像,竟也这般留恋,只是天下,怎无一分执念?他这样不顾一切。 百里西楚急喊:“陛下——” “你要忤逆朕。”冷冷的眸,微微抬起,秦宓言语间,毫无起起落,似那冻结了的冰面。 百里西楚如鲠在喉,艰涩开口:“臣不敢。” “明日出兵。” 语气,不由分说,这天下烽火,秦宓势必要燃起来,为人臣子,她还能说什么,重重垂首,百里西楚尊令:“是。” “退下。” 两个字,再无多言,她与他即是君臣,相识十三年,已三年未见。脚步很沉,百里西楚不过走了几步,竟抬不动般,停下,并未回头:“是因为她吗?” 看不见秦宓的神色,只是他没有言语。 声音极小,百里西楚又问:“陛下等不了,是因为大燕皇后吗?”可是如天下之言那般,为了一个女子,失魂失魄。 “嗯。”秦宓应了一个字,话语冷若冰霜,“高阳,你比以前多话了,爷不喜欢多话的人,仅此一次。” 高阳……那是新帝登基,他给她赐的封号,她是他的臣子,唇紧抿着:“臣,遵旨。”转身,步履沉甸。 殿外,艳阳刺眼,北沧快九月的天,还未转冷。 “程大,和我说说那个女子。”百里西楚看着殿中,只见人影映在地上。 程大只说:“王爷,对她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顿了顿,郑重其事,“知道她是爷的女人就够了。” “秦宓的女人啊……”百里西楚抬眼,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天下还有人不知道吗?” 她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北沧反攻为先,挥军南下,消息一晚便传来长乐殿,只是附带,叶九说了一句广纳贤妃,真的只是附带地一语带过。 可惜,竟没有带过去,一句话,点炸了半睡半醒的闻柒,她猛地就从榻上跳起,嚎了一嗓子:“纳妃?” 挥军南下,三国交战,这才是重点,重点!叶九尽量镇定:“主子,边关一触即发,北沧——” 重点才强调到了一半,闻柒不听,神色很激动:“靠,这还有个喘气的,纳妃?当老娘死了吗?娘的!”都开始骂娘了,问题很严重。 虽然相思病折磨得人比黄花瘦,只是依旧生龙活虎,谁敢当她死了。叶九不吭声。 “我家爷怎么说?”见叶九迟疑,闻柒催促,“快说快说!” 原本一语带过的内容,还是得上案,详说。叶九思索后,道:“鹩都待嫁的适龄女子皆指婚官宦。”想了想,叶九补充,“以绝后患。”四个字,刻意强调了一下。 这下,该放心了。 闻柒笑了,往后一躺,倒在软软的锦被中,打了几个滚,笑得欢了:“哎哟,做这么绝啊,人家哪有那么小气。” 不小气吗?刚才是谁骂娘呢? 叶九面无表情,补充:“高阳王百里西楚,除此一位。”见闻柒脸色已变,补充,“高阳王要征战沙场,暂不宜婚配。” 顿时,闻柒笑脸一垮,踢翻了锦被,眼一横,开骂:“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谁说自己不小气来着?叶九又不吭声。 闻柒一条腿高高翘起,踢着垂纱,眉毛一挑:“说说,那个高阳王,是哪路货色?”语气,不阴不阳的。 那路货色?想来,那从未见过的高阳王没有顺闻柒的眼,碍她的眼了。 叶九实话实说,一板一眼:“北沧女将,十年戎马,荣帝莅位,诰封陇西卫国将军,后,”一眼看去,床榻上的女子开始扯流苏了,一下一下,泄愤似的,叶九继续,“爷继位,钦点一品高阳王,此次挥军南下,百里将军为主帅。” 女将天下,巾帼不让须眉啊。 闻柒点头,眸子贼亮贼亮:“哟,来头很大呢。”三军主将,来头能不大吗?起码也是个御前红人什么的。 叶九却道:“并不为此,百里将军寒门出身,儿时与婵月公子栖身风月勾栏,后才被爷带回鹩都,于今十三栽。” 原来是和千婵月一起被买回来的,这么算来,嘿,狗血的青梅竹马啊。 闻柒仰头一声假笑:“擦,苗头不小啊。” 这厮,火眼晶晶啊,其实也不尽然,她不过是宁可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叶九说了句公道话:“主子多想了,百里将军十二岁便征战沙场,辅军十载,同属下等无异。” 女儿之身,何以同男人般打打杀杀志在沙场?闻柒七八分笃定,男人!铁定都是男人惹得祸! 不会是为了他家爷上的沙场吧? 闻柒一番天马行空,然后不淡定了:“嘿,由头也有了。”摸着下巴,再摸,她连连摇头,“嗯,不妙啊。” “君臣有别,主子无须费神。” 能给她家爷当十三年臣子的,能不费神吗?闻柒笑笑:“本宫看起来那么闲吗?” 叶九没说话。 闻柒接过去,幽幽喊了声:“如花啊。” 叶九不想答应:“是,属下在。”主命难违。 闻柒招招手,唤小狗似的:“过来和本宫说说,北沧是不是有很多青年才俊啊?是不是有很多钻石王老五啊?” 思维跳脱,毫无章法,果然,主子很闲,该算计算计人了,得打发气日子不是? 叶九聪明地没有回话。 闻柒继续闲得蛋疼,说着不着边的话:“什么皇族氏族、官宦权贵的,哦,将门之后最好了,瞧着怎么也得端得上台面,譬如,” 下文来了,出招了。叶九正襟危坐。 闻柒托腮思考,拖着长长的调子:“嗯,譬如高阳王那样的。” 青年才俊,两门之后,高阳王……不难猜测了,叶九试探:“主子是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闻柒不痛不痒似的,笑了笑,很慈祥地看着叶九:“如花今年也十九了吧。” 抛砖引玉?还是祸水东引? 叶九脸色一变,几乎毫不犹豫:“高阳王二十二了。” 闻柒作状惊愕:“是吗?如花是不是也觉得这般年岁的女子,该出阁了。”她循循善诱,不疾不徐。 叶九很果断:“是。” 闻柒往榻上一躺,挥挥手:“去吧,好好寻寻,青年才俊越多越好哦。” 叶九冰山的脸,皲裂了:“属下明白。”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绕进去的。 然后,叶九就做了闻柒宁可错杀的这把刀。 一个月,北沧荣帝登基一个月,内除叛臣,外战天下,北沧天下,翻天覆地,血雨腥风,边关首战告捷,以少胜多,过程只有四个字——大开杀戒。 一个月,闻氏胤荣一步一步将大燕朝政集权,金銮殿上,她独坐,殿下,百官臣服,兵马天下,这大燕,完完全全是她的了。 一个月,够久了,她想,她可以去寻人了,她可以带着她的天下去为秦宓披荆斩棘了。她想,她家爷也定同她一般,思念如狂。 这会儿,辰时已至,该上朝了,闻柒着衣,一身金黄的凤袍曳地,铺了一地灼眼的明黄,额间凤冠垂坠,一举,一动,在那精致的容颜下,落在细碎的暗影,美,不可方物。 她说:“拟旨。” 随后,金銮殿上,皇后一旨诏书:“本宫摄政两载,忧天下之忧,朝倾大燕,理治天下,虽不及盛世颂德,亦沥血亲为,心有余力却身心不足,顾病忧缠身,故此本宫将将养于藤林三县,暂不问朝政后宫,特此诏书,钦封常湘燕王亲政,左相首辅,共理朝事,后宫且由庄妃代理,望众卿辅之,至待本宫归,钦此!” 金銮殿下,骤乱,胤荣皇后起身,不留一言,转身离去,伴着轻咳几声,脸色刷白,捶胸顿足喘着气,身后随行的宫人连忙搀扶,直呼“娘娘!娘娘!”又兵荒马乱手忙脚乱地大喊,“传御医,传御医!” 身心不足,病忧缠身,确实有模有样。往日彪悍强悍之色,一朝,变作病西施,两手不理正事,来了个金蝉脱壳。 殿下百官,哪个不知道皇后娘娘这病,诡异!只是,有眼睛看是一回事,没胆子说又是一回事。 且说这身心不足病忧缠身的皇后娘娘,刚下了朝,在长乐殿的梨树下,摆了一张软榻,娘娘往那一躺,左边林小贱公公捏腿捶脚,右边,叶九端着一壶茶,叶十一捧糕点,再看闻柒,翘着腿,抖了抖腿,左手一杯竹叶毛尖,右手一块水晶茶饼,咬了一口茶饼,吆喝一句:“画得好,重重有赏。” 软榻那头,十几个画师,各个研磨调色,磨刀霍霍。 诶,一群天真的大人,知道这都是第四批画师了吗?知道前三批都是横着进来竖着出去的吗?不知道也好,至少还相信这世界是美好滴!娘娘的赏银是大大滴! 看看娘娘怀里,金锭子都快要闪瞎人的眼了。画师们一个一个打了鸡血一般,在纸上奋笔疾书,行云流水……画画像。 画的不是别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姘头’——北帝陛下。 闻柒一盏茶还没喝完,画师甲乙丙丁都画好了,献宝似的交给娘娘,一只两只三只……八只眼盯着娘娘榻上那金光闪闪的金锭子。 闻柒叼了块糕点,瞧着画,左看右看:“眼睛不够勾人。”点点头,抹了一把嘴上的糕点屑:“嗯,七分像。” 画师甲瞪着兴奋的小眼睛,眼冒金光:“谢娘娘夸奖。” 北帝之容,绝世绝色,倾人心魂,便是天下最出色的画师,也画不出风骨,七分,已经是破天荒了。 不料—— 皇后娘娘将画往怀里一揣,抬抬手指头:“打三大板。” 画师甲,一口血气,卡在喉咙里。拖走。然后,惨叫声惊天动地。 又换了一副,闻柒瞧着那画里的美人,蹙眉:“着色太妖了。”多看了一眼,下结论,“嗯,五分像。” 画师乙不敢看金子了,赶紧低头,还是逃不过那一句—— “打五大板。” 画师乙,差点逆血身亡。拖走!然后,惨叫声此起彼伏。 再换一画,闻柒眉头蹙得更紧了:“容颜绝色。”手指摩挲着纸上容颜,一点一点拂过,她啧舌,似乎可惜。“风华一分没有画出来,十大板。” 十大板,半条命去了。 画师丙,直接两腿一蹬,两眼一翻。拖走!然后,惨叫身地动山摇。 到了画师丁,他老泪纵横地递上画纸,恨不得用指甲偷偷抠破那宣纸。 闻柒一看,起身,将画纸倾斜到那画师跟前:“你看看,你看看这腰,本宫家爷的腰可细可细了。” 其实,已经画得很细了,再细就是女人的小蛮腰了,皇后娘娘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画师丁偷偷抹眼泪。 闻柒摆摆手:“六板子。” 说完,闻柒将那腰画得不够细的画卷抱在怀里。画师丁,绝倒!照样拖走,然后照样惨绝人寰。 娘娘,说好的重重有赏呢?娘娘,您听听,那一声声撕心裂肺呼天抢地,难道您就不会做噩梦吗?怪不得来之前听说,娘娘害了相思病,一干人等都得跟着伤筋动骨。 闻柒抱着那几副五分六分七分像的画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边甲乙丙丁画师已经被横着拖出去了,一个一个面如死色,这边留下的戊己庚辛画师一边抹汗,一边手抖,再也画不下去了,左右,都不过是挨板子,北帝美成那模样,能画得十分出来吗? 闻柒吃饱喝足,不耐烦了:“你,你,你,都磨磨蹭蹭什么呢?画好了没?”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画师戊上前,抖声:“娘娘。” 闻柒摊开一看:“见过本宫家爷吗?” 诶,磨人的手法变了,改来九曲十八弯了。 画师掂量一番,回:“微臣有幸得见过一眼。” 闻柒凑过去:“美吧?” 额?这是什么套路?声儿再抖,画师说:“美……美。” “比起这个呢?”闻柒指了指手里的画。 六爷的人和六爷的画比,怎么大板子挨得少呢?前车之鉴,一分像九板子,九分像一板子,这画师脑瓜子一转:“一般……一般无二。” 也就是十分像! 闻柒一个白眼过去:“你瞎了吗?”直接一声吆喝,“送去太医院,刘画师这眼睛得治治了。” 刘画师泪流满面,拖走! 后来到了画师己,娘娘套路没变。 “见过本宫家爷吗?” “臣有幸得见过一眼。” “美吧?” “美。” “比起这个呢?” 画师己冥思苦想,搜肠刮肚,有总结之前治眼睛的那位画师,这才回:“秦王殿下天人之姿,臣等俗人着尽笔墨,也画不尽一分。” 牙尖嘴利,八面玲珑啊。 闻柒笑笑:“一分都画不出来啊。”摆手,“拖出去,打十大板。” 人被拖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和闻柒斗,找欠不是?闻柒要打人,还是乖乖脱裤子算了。 “见过本宫家爷吗?” 最后一位画师是这么回的:“微臣人微官轻,未得荣幸得见。” 嘿,这厮不肯乖乖脱裤子让打呢。 闻柒皮笑肉不笑,将手里的画一扔:“那张画师画的是隔壁家的情哥哥吗?” 张画师恨不得咬断了舌头。 闻柒一脚过去:“拖出去,拖出去,十大板。” 张画师直接倒地上,躺尸。拖走! 燕都的画师,近日来,都要‘如坐针毡’了。谁叫皇后娘娘因着相思病坐立不安呢?瞧瞧,多生龙活虎,早朝上还说什么身心不足、病忧缠身呢。一人不安,鸡犬不宁,这才是真相。 第四批画师算数被拖走,长乐殿里鬼哭狼嚎刚落,又来一声排山倒海:“闻柒!” 是常湘王,领着那亲政的诏书来了,似乎,似乎……火气不小。也是,闻柒两手一撒逃之夭夭觅情郎去,凭什么燕湘荀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闻柒抱着画册,正欲尿遁,耳边一声震耳欲聋:“你给本王站住!” 第二十章 “闻柒!” 是常湘王,领着那亲政的诏书来了,似乎,似乎……火气不小。也是,闻柒两手一撒逃之夭夭觅情郎去,凭什么燕湘荀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闻柒抱着画册,正欲尿遁,耳边一声震耳欲聋:“你给本王站住!” 站住?当然不站住! 闻柒撒丫子就跑,忽然前头一阵风卷来,闻柒脚下猛地扎住,抬头,正对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她立马眉开眼笑了,不疾不徐地掀起软榻上的狐裘,将画册塞进去,再盖好,拍严实了,抬头,眉开眼笑的:“原来是湘荀皇儿啊,本宫还以为是……是乌鸦。”闻柒腹诽:靠,坑爹的轻功! 燕湘荀的脸,比乌鸦还黑。 闻柒的脸,笑得很像迎春花,掏了掏耳朵:“风大,有些耳背。” 七八月的炎夏,请问风在哪里?乌鸦在哪里?睁眼说瞎话多少得有个度。 燕湘荀并没有戳破,一张脸,黑得很纯正,嘴边挂着冷笑:“病忧缠身?本王看你精神头好得很。” 此时,闻某人面红耳赤,双目贼溜,像寻思什么坏主意的小兽。 她眸子一溜:“这不是见了皇儿嘛。”闻柒捂嘴,小脸一皱,刷白了,脖子一哽,猛咳,“本宫……咳咳咳……本宫内心欢喜,这才……咳咳咳……” 咳得是撕心裂肺声嘶力竭,脸,那叫一个白。 这厮,装13界的鼻祖!扯谎和扯犊子一样杠杠! “咳咳咳……”某人继续咳。 “闻柒。”燕湘荀冷冷淡淡的一声。 “额……”闻柒只愣了一下,继续坚持不懈地咳,“咳咳咳……” 燕湘荀抬手:“别装了。”一把握住闻柒捂嘴的手,眸光冷漆。 闻柒很淡定,深吸一口气,缩回手,回了一个字:“哦。”那刷白的脸,就一个转眼珠的功夫,立马恢复红润。 这厮,某些装的勾当,已经出神入化了,进戏出戏迅速得让人咋舌。对此,燕湘荀无言以对。 闻柒悠哉悠哉,往软榻里一躺,抬抬手指:“羞花,给本宫倒杯茶,本宫嗓子疼得紧。”真心的,装咳比装/逼还考验人。闻柒抬头,友好善意外加陪笑,“要不要也来一杯?” 燕湘荀冷着脸,直接甩出手里明黄的布帛:“这是什么?” 这不是今早金銮殿上的诏书吗?黄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闻柒暂退,常湘王亲政。 闻柒笑脸一咧,唇红齿白:“要本宫给你念吗?” “你不应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吗?”脸沉,声冷,燕湘荀秀气精致的脸,完全冻成冰凌。 听听这语气,看看这神情,嘿,怎么不像来抗旨,更像来抓奸的。闻柒可是很坦坦荡荡,没做贼不心虚:“你明知故问,不诚实,当心没朋友哦。” 解释?有啥好解释的,闻柒那点类似于私奔的心思,除了傻子,瞎子也看得出来。 燕湘荀一直绷得跟冰山无异的脸,还是恼裂了:“将养于藤林三县全是借口,你分明就是去北沧寻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闻柒倒没什么,还很认真地纠正了一番:“前半句有点偏颇,后半句完全正确。”她耐心很好,态度很诚恳,别提多正儿八经,“这藤林三县我会去,去带上我的藤林大军,然后再去北沧寻他。” 带着大燕的身家私奔到北沧,她还有理了! “你别告诉我,不然我会阻止你。”眸子敛下,遮住满眼的落寞青灰,燕湘荀抬眸,说,“不惜一切代价。” 他只想留下她,仅此而已。 闻柒笃定,带着信誓旦旦的自信:“你不会。” “本王会。”他毫不退让,铮铮看她,似乎要将她眸底真真假假的笑意刺穿,似乎要剥开掩藏的什么看到她心坎里去。 他极少如此咄咄逼人,对闻柒,是没了办法,他毫无对策,只是怎么也无法看她便这样远赴了北沧。燕湘荀想过,一直在想,他阻她,会后悔,放她,也一定会遗憾,其实,根本无路可走,根本无路可退…… 其实,他还能怎么做呢? 闻柒只是抬眸相视了一眼,似乎便看破了他,轻松悠哉的语气:“那好,我非去不可,你动手啊,让我走不出这长乐殿。”她笑笑,提醒燕湘荀,“哦,记得要不惜一切代价。” 燕湘荀一动不动,只是将眸子沉得很低很低,知道再没有一点光影,全是阴暗。如何不计代价?困她?阻她?伤她?还是杀她?不,燕湘荀觉得心都揪疼了。 对闻柒,他束手无策的…… “所以啊……”闻柒眼角弯弯的,她生了一双漂亮的笑眼,总是煜煜生辉,她说,“你不会,即便你会阻止,也没有用,除了秦宓,没有谁能绊得住我的脚。” 除了秦宓,没有谁能绊得住我的脚…… 这种话,她如何能这样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犹豫忸怩,这样坦荡得理所当然,到底,她要为秦宓到什么地步才够?燕湘荀咬牙,他为何要为这般狠心又情痴的女子揪酸心肠,他冷哼:“好,你滚!”红了脸,冲着闻柒大吼,“滚了就不要再回来!”其实,他是在威胁,其实,他只是希望这样的话能让她走一丝一毫的顾及,其实,他只是气得没有办法了。 可是说完,燕湘荀便后悔了,万一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他盯着她,总觉得该说什么,却哑口无言,闻柒却笑,正正经经地点头附和:“嗯,这个建议不错,要不……”她凑过去看燕湘荀的眼,“我就留在北沧安营扎寨得了,分居两地真心伤不起啊。” 燕湘荀本沉着的脸还是狠狠一垮,怒极,反笑:“你大可试试,你不回来,大燕对本王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细想,除了大燕天下,他已经找不到什么来牵绊闻柒脚步。分明只是想留他,他却用了最蠢的办法。 闻柒双手抱肩,突然来一句:“不舍得本宫就直说嘛。” 一语中的! 心思被戳破,燕湘荀俊脸一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他咬牙切齿:“你以为本王做不到?” 闻柒摇头,没了玩味,语气突然沉静:“不,你做得到。”她躺着软榻,抬起的眸子凝视燕湘荀,如此认真的视线,“四国战乱,我自顾不暇,大军驻守边疆,凌国公养在庄周的那批人马要逼宫换主很容易,凌家富甲天下招兵买马也只是动动皮毛,国公府里养的那批谋士各个都是争权夺位驰骋沙场的好手,如你所说,我若舍大燕而取北沧,你完全可以探囊取物。” 她只是平心静气地叙述,没有丝毫跌宕起伏,却说着如此惊涛骇浪的话。她啊,一双素手,拿捏住了太多太多,所以如此懂得收放自如。 燕湘荀若怔若忡:“原来你都知道。” “嗯。”她只是淡淡颔首,端起软榻让的茶杯,浅啜了一口。 竟没想到,有朝一日凌国公府的底牌,他的底牌,全数摊开时,这个女子会这么心平气和,对这未雨绸缪的惊心安排,她竟如此有恃无恐,是无畏?还是无谓? 这是燕湘荀心心念念的三年的女子,他竟也看不懂了:“养虎为患,凌国公府过于强盛,又不能为你所用,于你确实百害无利,你既已知凌国公府的底牌,甚至凌国公招兵买马,你为何没有先发制人?”燕湘荀凝眸望她,“为君之人,绝不能留后顾之忧,你,更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句句说中,这嚣张跋扈的小霸王,又怎会少得了一腔谋略。燕湘荀,确实有为君者的惊才。 闻柒迎向燕湘荀的视线,直直撞进那一潭幽深里:“我当初承诺过,不会动凌国公府,记得吧,我说过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和能耐来争大燕的天下。” 燕湘荀只是静静看她。 他和她从如此开诚布公地话江山,其实不说,只是不愿?一味地同以往那般打打闹闹,只是不忍。 “只是,你没有。”闻柒似笑着,平淡的语气,“苏国公作乱时你没有,姬国公叛变时你没有,常德王篡位时你还是没有,那么多次可以渔翁得利的机会,你都没有要。” 是啊,即便有这么多次机会,即便他有资格去争去夺,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到闻柒的对面,这大燕天下与闻柒一直在他脑中权衡左右,只是闻柒真本事,从来没有一次,败阵。 所以,燕湘荀败了。 他近乎央求:“所以,不要孑然一身地走,不要再给我机会,我会——” “你不会。”她断言,毫不犹豫,“我信你。” 闻柒的信任很少,对燕湘荀,却从不怀疑,无关情爱,这个男子,固执得有点傻…… 所以,总叫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长出良心,然后……她会愧疚,尽管她什么都不欠他。 燕湘荀说:“你不要信我。”果决断然的话,却说得那样没有信服感。 闻柒突然站起来,声音提起:“那你不要再纵容我,也不要再纵容你自己。”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人喘息般的凌厉,“燕湘荀,对我,你一直都在吃亏,你明知道,我是你收不回来的账,所以……”忽然喉咙像哽住了一下,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眸子一转,挤出一抹笑,没有方才的沉重宁静,如往常戏谑,“嗯,沉重了点,都不像我了,所以……”语调骤然一变,又是真真假假嬉嬉闹闹,“燕湘荀,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棵歪脖子树,已经被人承包了,放弃一棵树,愉快地去寻找一片森林吧。” 真真假假,软硬兼施,闻柒是想独善其身,想撇清所有与燕湘荀有关的风月。他死死盯着她,不说话。 诶,风月这玩意,谁都玩不起,若不能回应,一定要脱身。 闻柒转身,从软榻的狐裘一侧翻出一堆画册,献宝似的递到燕湘荀跟前:“来,瞧瞧,这里有不少根正苗红的美人杉,特意给你留着呢。” 这些,还是闻柒特意从画师那压榨来的典藏版美人图,各个都是叫男人脸红心跳热血沸腾的美人啊。看吧,为了他,她真的是操碎了心的。 可是,有人不领情。 燕湘荀一把推开闻柒的手:“闻柒,你就如此容不下我?非要……” 何故他一脸受伤?她给他找的是美人啊,美人啊~美人!笑话,居然整得闻柒像那棒打鸳鸯的棒! 软的不行是吧! 闻柒脸一抬,眼一横:“如果你不是燕湘荀,解决你,老娘有一千一万种一了百了的法子,别说让你妻妾成群死了心,就是让你攻受大战死在床上,老娘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情。”她吼出声,劈头盖脸的一顿过去,“燕湘荀,你丫的别不识好歹,老娘不欠你!” 丫的,闻柒决定,再也不长良心这玩意来折磨自个了。 话落,片刻,燕湘荀笑了,一笑散去了眉间所有阴翳。闻柒一个哆嗦,觉得毛骨悚然了,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燕湘荀笑着,竟很愉悦:“嗯,你不欠我,是我欠了你,上辈子欠了你的,不过终归我是不同的,至少能让你迟疑犹豫,没有让我妻妾成群或者死在床上,闻柒,其实我不贪心。”他笑着,竟那样好看,忽然伸手,趁着闻柒怔愣时,摸了摸她额前的发,“你去吧,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大燕我便给你守一天。” 说完燕湘荀转身,给了闻柒一个潇洒的背影。 闻柒看着那背影,突然恍然大悟了,敢情不让这丫妻妾成群死了心,或者攻受大战死在床上,他应该是不会放弃一棵歪脖子树的,他会果断地吊死。 她错了,她不该对他手软的,因为,他那样珍惜她这一点点的心慈手软,这笔桃花债,是还不清了,也扯不断了,完了完了…… 闻柒拍拍脑袋,有点头疼了:“痴男怨女什么的,最碎蛋了。”她两脚一磴,往榻上一躺,骂到,“操/蛋,老娘干嘛良心不安啊!” 这个总是对她纵容的家伙,就算无关风月,她还是不忍了。 妈的,良心是个很让人蛋疼的玩意。 闻柒躺着蛋疼了一会儿,甩甩脑袋,一个打挺蹦起来:“如花,似玉,走,这里太憋屈,我们去北沧快活去。”说着,抱起一堆她家爷的画像,说走就走,昂首跨步地向前走。 叶家姐妹毫不讶异,早有准备,细软都不用收拾了,只抱上了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十七。 刚出长乐殿的门,闻柒忽然喊一声:“羞花!” “娘娘。”林小贱候在门口,等吩咐。 闻柒一脚跳上了高调奢华有内涵的超大马车:“把御花园、观景亭、掖庭池的桃花都给本宫铲了,要是等本宫从北沧回来看见宫里还有一朵桃花,本宫就给你找一屋子对食让那那玩意彻底报废!” 从此,闻柒决定对桃花深痛恶觉,势必要斩草除根! 可苦了林小贱了,那玩意……都吓软了,哆哆嗦嗦地赶紧说:“奴,奴才领、领命。” 于是乎,那辆高调奢华有内涵的超大马车在大燕皇宫里横冲直撞了一番,才出了宫。白天大家伙都说,皇后娘娘将养身子去了。晚上,大家伙都说,娘娘私奔去了。 第二十一章 于是乎,那辆高调奢华有内涵的超大马车在大燕皇宫里横冲直撞了一番,才出了宫。白天大家伙都说,皇后娘娘将养身子去了。晚上,大家伙都说,娘娘私奔去了。 私奔…… 爷貌似很喜欢这个词,连着这几天,嘴角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笑?爷在笑?程大不由得嘴角抽了又抽。 “爷已经申时了。” 文武百官应该都快急不可耐了,这千巧节,四年可就这么一次,这样不当回事真的好吗? 秦宓眼都没抬:“等着。”微微蹙了眉,凝神看着软榻上成堆的衣衫,秦宓只着了一件素白里衣,抿了抿唇,似乎苦恼着穿哪一件。 至于吗?爷,您都挑了半个时辰的衣袍了。程大苦口婆心了:“爷,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温太妃都差人来了三趟。” “让他们散了。”眼神都没有一个,秦宓拨了拨那一堆或素净或华丽的袍子,仍在苦恼。 散了?北沧千巧节,四年一度,朝臣祈福,说散了就散了?程大细着嗓门,犹犹豫豫胆胆怯怯:“爷,这不太好吧,北沧三十六城城主都来了。”登基大典没露面,这千巧节可不能再放鸽子啊。 爷懒得理,拾了件袖口青丝绣竹的袍子,对着金铜镜面比对着,专注得紧。 程大察言观色,又道:“要不就让他们等着?” 爷蹙眉,不喜欢,回去又换了一件来比对。 程大两条眉毛都要皱一块了:“爷。”爷啊,差不多就得了。 秦宓抬眸。 “爷。”程大立马屁颠上前。 爷问:“爷穿哪一件好?” 很认真,爷真的在很认真的问,问穿哪一件好看,像个……女人一样。程大看着爷左手上的白色素袍,再看看爷右手上的红色锦袍,嘴角狂抽。 “哪一件?” 爷眉头一紧,不耐。 程大抽抽,舌头打结:“白……白的。”其实,说实话,咱爷怎么穿都是美人啊,真的是美人,老实人,程大腹诽从不打诳语。 秦宓多看了一眼左手的白色素袍,眼睫敛了敛:“可是爷家猫儿喜欢红色的衣衫。” 爷犹豫了,又对着铜镜,比了比红色那件,再比了比白色那件,一脸狐疑不决。 恐怕爷打天下也没这么左右为难过,请问,是穿红色的袍子还是传白色的袍子真的这么难选吗?程大毫不迟疑地竖起大拇指:“红色好,红色妙!”红色呱呱叫!程大呱呱叫! 守妻某准则:宓爷一切喜好皆以闻主子喜好为原则宗旨。 爷没有反对,程大赶紧上前伺候宽衣。爷对着铜镜,一番打量,拧了眉头:“太妖了。” 灼目的艳红色,宽袖,领口金丝挑染,后摆及地,绣以大片腾云。 妖娆绝魅,唯有秦宓能穿出这样的风华,叫人移不开眼,美得失魂落魄。半晌,程大违心:“不妖,绝对不妖!”娘哟,别说女人,就他一大老爷们,心尖尖里都痒了,美得太他妈妖孽了。 铜镜里,那绝色容颜,蹙了眉,似乎不满。 爷好骚包啊~好骚包。 程大立马溜须拍马投其所好:“爷天人之姿,绝色芳华,倾国倾城。” 爷眉头渐松。 程大肚子里的墨水就那么一点点,搜肠刮肚,又想了一句,一口咬定:“爷貌美如花如花似玉!”呵,夸女人呢! 秦宓眉宇骤紧。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难怪梁六总说:程大,多读点书吧。程大恨不得咬断舌头,低头,认错态度良好:“爷恕罪,属下嘴拙。” “好看?” 爷问的是衣服?还是人? 程大毫不犹豫,两手竖起大拇指:“好看!”苍天在上,他绝对没有恭维爷。 爷慢条斯理地脱了那骚包的袍子:“你去尚衣局。” 爷啊,不用再换了,这件真的好看,真心的!程大默默低头:“属下这就去。” 刚出正殿,程大便瞧见白二候在门口,一脸无奈:“温太妃又来请了。” 程大路过,只扔了两个字:“等着。” “你去哪?” 程大苦着脸:“去尚衣局给爷取衣服。” 白二诧异了:“爷什么时候这么,这么……”压低声音,严谨了措辞,说了两个字,“臭美。” 程大一语中的:“是大燕的主子要来了。”所以爷蠢蠢欲动啊。 白二惊呆:“至于吗?” 程大很果断地回:“至于。”转身,去尚衣局给爷拿衣服去。 白二很好奇,到底大燕那主子是何方神圣,这御夫之术如此高明,回头定完好好讨教讨教。 两柱香过去…… 宓爷终于高台贵脚出了寝殿,一身红色锦缎龙纹袍,墨发尽挽,束着一根血玉簪子。 爷,这么妖孽地招摇过市,真的好吗? 白二正色,淡定:“爷,你终于出来了。”那边温太妃都来三请四催,刻不容缓,白二走在前头领路,“现在要过去吗?属下给您打灯。” 爷说:“去城南。” “……”无言以对了。 城南?白二无话,杵在原地,他很想说,温太妃已经来请了五遍了。 爷还说:“爷家猫儿该到了。”抬步,朝着东边,宫门口处。 “……”又无言以对。 白二还能说什么,默默地打灯走在前头,心道:大燕的猫,果然牛掰! 才走了几步远,爷突然启唇:“爷好看吗?” “……”还是无言以对。 白二脚下一个踉跄,在风中抽搐凌乱,手里的宫灯被抖灭了。爷啊,大晚上的,别吓人成吗?他胆小。扔了宫灯,白二回头,竖起两手的大拇指:“好看!” 爷这才放心,唇角扬起,朝着宫门而去,脚下轻功掀起清风缕缕。 此时,天已暗去,鹩都境外,千里苍茫,一眼忘不到头,十月的北沧,已转冷,便是尚未白雪裹素,依旧是冷得刺骨。 马车哒哒,由远及近,急促,急速。 这马车,当真奢华高调,珍珠串连的垂帘,车顶四角坠着莹润硕大的夜明珠,浅浅夜色里,有微微的光照,一路颠簸,卷起那珠帘叮当作响。 这么招摇过市,可不就是闻柒。 一只素手掀开珠帘:“到哪了?”闻柒一双眸子半眯,惺忪迷糊,显然是刚睡醒。 叶九挥鞭赶车:“主子,还有三十里便入北沧境内了。” 三十里?闻柒盘算着,鼻子忽然一痒:“阿嚏!”她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厚厚的绒裘,赶紧往马车里缩,嘟囔了一句,“爷爷的,冷死老娘了。”又将车门拢严实了。 不比叶家姐妹,习惯了鹩都严寒,闻柒怕冷得紧。念及此,叶九稍稍放缓了速度:“主子,要不要先找家驿站休憩一晚?鹩都的夜里会更冷。” 闻柒想也没想:“一晚不见得如隔多少秋啊。”她窝在马车里催促,“快点快点,我小心肝等不了,今儿个晚上,老娘一定要抱上我男人睡觉,就是有人躺在车轮下,也得给老娘压过去!” 叶家姐妹无语:主子,您说话真的不能稍微的含蓄一点点吗? 忽而—— “砰!” 一声巨响,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闻柒不满,嚷嚷道:“怎么回事?” 叶九嘴角一扯:“主子,车轮下躺了个人。” 闻柒想抽嘴巴子了,要不要这么灵验这么应景!还不等闻柒发飙,马车外面的人发飙了:“你们瞎了眼啊,撞到了未来的皇妃娘娘,你们有几个脑袋赔。” 闻柒一把掀开垂帘:“皇妃娘娘?”眸子斜斜上扬,一转,“就你?” 马车前,两个女子,一个盛装,浅粉锦裙,披着白色狐裘,生得貌美,一个丫鬟装扮,神色盛气凌人,一脸横肉在抖,那丫鬟正欲在跋扈,女子轻斥:“许儿,休得胡说!” 看这女子穿着装扮、言行举止,显然是官宦家的小姐。 那唤作许儿的丫鬟却不依不挠,趾高气昂得很:“奴婢才没有胡说呢,城主老爷说了,这次虽明面上是借着千巧节给陛下祝贺祈福,暗地里却是温太妃要趁着这次宫宴给陛下纳贤选妃,虽陛下说得闻柒一个六宫无妃,可是像小姐这般貌美的人儿,往陛下那一站,定要将大燕那妖女比下去,恁得陛下还能不动心?” 马车里,某大燕妖妃嘴角一抽,僵了。嘿,林子小了,凤凰和麻雀都扎堆了。 那官宦小姐又道:“不许妄言,去参加宫宴的女眷又何止我。”虽如此怒斥,只是那眼里的得意与跃跃一试的兴奋怎么也掩不住。 闻柒笑了,阴森森的,谁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 “小姐宽心,这五湖四海的女子,哪个比得上小姐。”那许儿丫头得意吹捧完,回头恶狠狠地瞪闻柒,“怕了吧,等我家小姐当了皇妃,非要治你个以下犯上的大罪,哼,识相的还不滚下来让我家小姐上车,耽误了我家小姐的千巧宫宴,你担得起吗?” 哟,架子端得好高啊。敢情,是相中这骚包的马车了。闻柒眸子一扫,果然在十米外瞧见了一辆断了车轮的马车,她似笑非笑:“哦,原来是找老娘碰瓷啊。”眸子一睨,冷幽幽的语调,“胆子不小,这狂蜂浪蝶都欺压到正宫娘娘头上来了。” 正宫娘娘恼了,后果很严重哦。 那许儿丫头大抵被唬愣了,没了底气,气焰还在:“你、你下不下车?” 两辈子什么怪事闻柒没见过,这打劫的勾当做到她头上,嘿,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如花。” 叶九明白:“主子吩咐。” 闻柒拨着垂帘上的珠帘玩儿,慢吞吞的语气,开玩笑似的:“刚才我怎么说来着,就是有人躺在车轮下,也得给本宫压过去。” 这话,漫不经心的,千万,别当做玩笑。 叶九领命:“是!”随即,扬起了马鞭。 “你,你敢!” 闻柒挑挑眉,瞧瞧,多不知死活。 那丫头吓白了脸,强装镇定:“我家小姐可是未来的皇妃娘娘。”一脸横肉,抖个不停。 皇妃娘娘?听听,多自以为是。 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找欠啊?能不能忍?闻柒耐性不好,忍术也不好,抬抬眸子:“似玉,把人皇妃娘娘给我按在地上,省得不老实,压得不平坦了会颠着我儿子的。” 叶十得令,下车。 “你你你——” 叶十一个手刀,劈晕了两,一脚就踢到了车轱辘下,抬头示意:“主子,可以压过去了。” 闻柒哼哼了一句,往马车里钻,脾气说来就说:“好你个秦宓,老娘这个正宫娘娘还没扎寨呢,狂蜂浪蝶倒引来一堆,老娘非要——” “砰!” 又一声巨响,正要压过去的马车停了,一个颠簸震了三震。 闻柒屁股还没坐热,跳出来,急吼:“神马情况?” 叶十脸有点僵:“主子,车压不过去,那丫头身子太丰腴了。” 顿时,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闻柒仰头看天:“爷爷的,耍我啊!”臭着脸,咬牙,“去,把人给老娘拖出来。” 今天,她确实没有看黄历,只知道是北沧的千巧节,果然,她没福气,这祈福节,她很衰,她有预感会很衰很衰。 叶十一脸为难:“主子。” 闻柒几近暴走,忍住:“别告诉我你拖不动那一堆白花花的肉。” 叶十都快哭了:“这女人好像卡住了车轮。” 衰! 闻柒阴森森:“所以?” 叶十眼珠子溜了溜,呆了:“轮子快要……”还没说完,两声响,“咕咚咕咚。” 那轮子,骨溜溜地滚下了马车。 叶十嘴巴合不上,抽搐:“轮子,脱了。” 真衰! 闻柒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爆粗口:“草!泥马!” 闻柒一声吼,马车抖三抖,随即—— “哇!”一声孩儿啼哭,响彻天空,回声不断,似乎,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闻柒九十度仰天长叹:“天杀的,来道雷吧。” 说时迟那时快,闻柒话音刚落,伴随一声:“轰隆——”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毫无征兆。 真他妈衰啊! 闻柒只觉得着平地一声雷,让她外焦里嫩了,抱着嚎叫的十七往软榻里一躺,挺尸:“不要叫醒我,我会杀人的,真的。” 北沧千巧节,闻柒突然很恨这个日子,她发誓,等她在北沧当家做主后,一定废了这个日子。 鹩都的天,总是说变就变,昏昏暗暗,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拨不开的阴沉冷鸷,空中,阵阵雷鸣。 “轰隆轰隆!” 闪电,忽而照亮了城门铁拦,晃了人眼。 “爷,要落雨了。”程大说。 城门大开,这般天气,又是千巧节,城门几乎毫无人烟,秦宓只带了几个亲随。 秦宓淡淡开口:“伞。” 程大小声请示:“爷,不若回宫里等吧。” 秦宓言简意赅:“不想。”语气,不由分说。 眼下,乌云密布,雨正倾盆,程大赶忙给爷撑伞,大冷天的居然脑门发热:“爷,这雨越下越大了,怕是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他想说:爷,回去吧。 “给爷撑伞。”秦宓往伞下走了些许,冷眸一抬,“湿了爷的袍子,爷不饶你。” 这件衣袍,爷正正挑了一个时辰,就是尚衣局都给翻了个底,比程大的脑袋可贵重多了,他苦命,赶紧吆喝:“快,快都撑上。” 瞬间,一干亲随撑伞而上,将雨挡了个严严实实。 又是一时半会儿…… “什么时辰了?” 爷好像等不及了,很急很急。 白二估摸着:“爷,已过了酉时了。”这会儿宫里那一群都等了两个时辰了。 “怎么还不来。”秦宓看着城外,眸光有些哀怨。 “许是逢了大雨,在路上耽搁了。”白二见机行事,“爷不如我们先——” “爷。” 是齐三,冒雨从城外回来,白二乖乖闭嘴,偷偷打量爷,爷冷脸缓和了:“到哪了?” 齐三回:“还在城外三十里,这般大雨今夜许是不会进城了。” 秦宓眉头一蹙,雨雾冷了眸底暗影,他只道:“出城。” 爷要见她,如此迫切。 第二十二章 秦宓眉头一蹙,雨雾冷了眸底暗影,他只道:“出城。”他要见她,如此迫切。 步履有些急,泥泞不免沾染了衣衫,红色的摆下泥渍斑驳。 白二撑着伞亦步亦趋,跟紧了:“爷,那宫宴?” 秦宓并不言语,冰寒的水雾笼着眸光,极冷,许是寒气入骨,绝美的容颜绝味苍白。 白二不敢再多言,只是战战兢兢护着爷的袍子,不让雨淋了去。才方出了城门,梁六跟在身后,忽然惊了一声:“哎呀!快给爷披上裘子,爷的脸都冻白了。” 一干人愣住,前头,爷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不好看?”手指,缓缓拂着侧脸,他皱了眉头。 不知何时,喜静喜净的爷,还多了一个喜好,爷爱美,极其爱美,许是如梁六所想那般,大燕那位主子说过,她爱江山更爱美人。 梁六回话:“爷,这会儿雨下得大,路上泥泞,寒气入体,若再行三十里,怕是狼狈了得。”斟酌了一番,才道,“爷,您已经三个月没见着闻主子了,可不能让小主子见着爷这般……” 梁六刻意隐隐约约遮遮掩掩一番,爷蹙了蹙眉宇,似乎思忖,道:“回宫。” 调转了方向,忡愣的一干人赶紧打着伞回走,梁六紧随着,又说:“爷,不如回云裳宫饮几杯清酒,可暖暖气色。” “嗯。” 轻轻应了一个字,秦宓便不再言语,折返回宫。这般时候,云裳宫的盛宴怕是久候了。 就如此三言两语,将爷骗去了?白二对着梁六竖起大拇指:“我五体投地。”果然,大燕那位主子的幌子就是好用,对爷完全百试不爽。 梁六挑挑眉毛:“学着点。” 此时,雨下得滂沱,大抵鹩都的夜太冷,雨滴里夹杂了冰子,砸得人生疼。鹩都城外,了无人烟,静谧里,唯有风吹雨声,鬼魅森冷的声响。 马踏泥泞,由远及近,忽而,一声嘶吼,那不远处驶来的马车骤然停下,溅起水花数丈,然后便闻得车里的女子一声尖叫:“啊!” “你们——” 车夫方才开口,人影便晃到了眼前,随即后颈一麻,栽下了马车,一动不动。车中女子正欲再叫,忽然车帘被掀起,一人儿跳了进去,扔了手里紫色的油纸伞,然后拂了拂衣袖上的雨水,抬起头来冲着马车里的女子嘿嘿一笑。是个女子,样子生得精致好看,裹了一身厚重的白色绒裘,脸被冻得泛红,唇色纸白,她却笑着,弯弯的眸子亮晶晶的。 这拦路的女子,正是闻柒,她身侧,叶九抱着孩子,叶十抱着剑。 车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主一仆皆是相貌端立的女子,似是氏族的小姐与丫头。 “你是什么人?!”说话的女子,着的衣裙繁杂,倒像宫装。 闻柒眨眨眼,十分友好:“姑娘莫怕,在下乃,”想了又想,才郑重其事地回道,“在下乃贼人。” 那小姐当场脸色刷白,颤抖地直往后缩,一边的丫头便战战兢兢帮腔:“你,你想干什么?” 闻柒笑了,反问:“你觉得贼人是干什么的?打家劫舍劫富济贫呗,在下意图不够明白吗?劫财,顺带……”小手端着下巴,摩挲着,一脸深沉,点头,“嗯,顺带劫个色。” 劫财劫色…… 顿时,小姐丫头都吓惨了脸,满脸惊恐,只是四下无人,毫无法子,只得壮着胆子,咬牙:“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家小姐可是轩辕城主家的千金,你要是敢伤了我家小姐——” 话还没说完,叶九一个手刀下去,那姑娘两眼一翻,四脚朝天:“咚!” 绝倒了,嘴巴还张着,还没来得及合上,随即,身侧的女子嗓门一扯,尖声惊叫:“啊!”眼珠子翻白了,将晕不晕。 闻柒看了看叶九,还是满脸和蔼可亲:“如花,你太粗鲁了,瞧把人姑娘吓的。”叶九不说话,闻柒转身,看叶十,勾勾手指,“似玉啊,你去,扒了她的衣服。” 赤果果的劫色!大家伙说说,到底粗鲁的是谁?叶九默然,叶十照做,那将晕不晕的姑娘张嘴,连着三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啊——啊——啊!” 叶十一边扒姑娘的衣裳,一边想,要不要直接把人给打晕了,实在吵得晃。 “啊!” “啊——啊!” “……” 这女子,嗓门好啊。没完没了了,闻柒掏掏余音缠绕的耳膜,很不耐烦了,一嗓门过去:“大晚上的,叫/春啊,再叫老娘直接做了你。” 一句话落,那姑娘傻住了,巴巴张着嘴,是怎么也不敢叫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直掉,任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被扒下,便连里衣也没有剩。 脱完了,闻柒瞟了一眼,然后开始脱自个的,一件一件,急不可耐。 那姑娘惶恐,抱胸:“你想对我做什么?” 这眼神,分明是在看采花贼。 闻小贼嘿嘿一笑:“别怕,小爷不会对你怎样,就是想对你怎样,那也得有那个功能啊,小爷零部件不齐全啊。” 流氓!姑娘睁着大眼,可劲瞪。 闻流氓自顾穿上了姑娘的衣裙,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了才作罢,这才从叶九手里接过小十七,一屁股挤开那姑娘,四仰八叉地躺下,窝进锦被里,她瑟缩了几下:“阿嚏,冻死老娘了。”又将被子缠了几圈,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 “主子,她怎么办?”叶十瞟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女子。 闻柒思索再三,决定:“全扒光了,给我家十七暖床。”说着搓了搓怀里小人儿红扑扑的小脸,闻柒心疼坏了,“瞧把我家儿子冻的。” 然后,女人被扒了个光溜溜,任由小十七各种劫色,闻柒劫了个财,占车为王,快马加鞭朝着鹩都驶去。 北国皇宫,云裳宫里,此时正觥筹交错,管弦丝竹声声绕耳,美酒佳肴,更有美人儿浅浅吟唱。 这北沧三十六城的世家女子,怕是各个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求高位之上的君主一眼停留。 然,秦宓仅以清酒慢饮,眸光连抬起也不曾。 因着北沧皇族已尽殁,侧位之上,温太妃高坐,她盈盈浅笑,一身淡紫的宽袖束腰宫装端庄大方:“陛下,这是江北学士郎府的千金,倒是个倾城的美人儿。”眸子似有若无地睨过殿下吟唱不绝的女子,转而看向秦宓,“陛下意下如何?” 温太妃醉翁之意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世家女子献艺一个接一个,只是,尚不得帝心。 秦宓端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未抬眸,兴致缺缺,半敛眸光下投着淡淡暗影,更显得这容颜美得鬼魅惑人。 一国之君,又倾城之色,世间哪个女子能不动心。浅浅吟唱的女子收了音,放下古筝,缓缓上前,甩帕,欠身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声音婉转动听,身影婀娜多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啊,这温太妃挑出的女子,确实不凡。 秦宓微微抬眸:“下去。” 一眼,冷彻了骨。殿下那江北学士郎府的千金白了脸,心生惧意,却又有不甘,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嗓音楚楚动听,眸光盈盈,轻唤:“陛下。” 茶盏落下,秦宓眉宇清冷,些许阴鸷,他说:“你熏着朕了。” 北帝,不近女色,更不喜脂粉。 温太妃了然于胸,对着女子轻斥:“还不快退下。” 女子怎甘心,迟疑着,咬咬牙,并没有起身,执起酒杯:“陛下,臣女以薄酒敬——” 不等女子说完,秦宓沉沉的凉眸轻掀:“要朕动手?”嗓音,鬼魅得惊人,似有几分杀意,却是漫不经心。 女子这才吓惨了脸,江北学士郎赶紧上前,叩首请罪:“陛下息怒,是臣教女无方适才冲撞了陛下,陛下恕罪。” 秦宓轻抿薄酒,敛眸,容颜下,透着心不在焉的慵懒,一身红衣,晃了殿中多少女子的眼,便是如此不得一个眼神,却还是叫人趋之若鹜,不乏献艺献媚的女子。 侍郎中丞家的千金一曲方落,琴音绕梁,靡靡入耳,温太妃借此良辰,说道:“听说黔西云家的姑娘各个独袖善舞,尤其是云清姑娘一曲倾动城西郡县,不知本宫今日可有幸一睹云家姑娘倾城舞姿。” 这黔西云家,是温太师府近臣,温太妃此番,自有私心,她察言观色,却不见帝君半分神色。 黔西云家城主闻声上前:“太妃抬爱啊,为太后献舞,自是小女的荣幸。”转身唤道,“清儿。” 案桌上的女子起身,一身简易素白的襦裙,白纱覆面,身姿绰约,款款上前,躬身行礼不卑不亢:“臣女献丑了。”眸子一抬,一双弯弯的月牙眸,流转了流光溢彩,甚是好看,脚下翩翩起舞,漾起一圈一圈裙摆。 眼眸倾人,一舞倾城,这女子,不简单,殿中,不说男子,便是女子也不忍多看数眼,移不开视线,只是金銮椅上的君主,不曾看一眼。 “陛下,您看这云家的姑娘,可生的俊朗,虽蒲柳之容,倒比世间女子多了些飒爽英姿。” 飒爽英姿,这似舞似武的身姿,却也担得起这四个字,这女子,倒是肆意英气,只是,入不得秦宓的眼,他饮酒,懒懒靠着龙椅,敛了眸子,似有些倦了。 温太妃心下摸不准,小心试探:“陛下可是不满意?”她温家暗地安排了那么多女子,竟没有一个入得圣心,实在不甘。又道,“陛下。” 秦宓骤然掀开眼睫:“朕的话,”凉眸森寒,直直望去,“你忘了。” 他的眼,让人阵脚大乱。 温太妃容颜失色,有些战战兢兢,越发小心翼翼:“本宫断不敢忘,只是四年一度千巧盛宴,素来是由后妃办理,陛下后宫无妃,且东宫西宫虚位,本宫适才擅自踏出了南宫殿门,望陛下恕罪。” 十三年前,温太师慧眼识人,辅秦宓夺得兵权,如今,这先帝后妃,秦宓只留了温氏太妃,正因如此,温太妃越发忘了本分,竟枉顾了帝君的禁足令。 “朕不留多事之人。” 眸间,不曾起伏,这帝君,心狠手辣得很。 温太妃大惊失色:“陛下——” “去护国寺。”秦宓懒懒垂着眸子,竟透出丝丝柔软的碎影,他说,“你留在宫里,朕的皇后会不喜欢。” 他的皇后,是那个大燕的女子。 先前,秦宓方登基,温氏太妃便禁足于南宫,不得入后宫一步,如今,更是遣送护国寺,两次,皆是缘由那大燕的女子。 温太妃白了脸,藏在宽袖下的手指微颤:“按照国例,孕有先帝子嗣的妃嫔可留在宫中养老,陛下若一意孤行,百官及温太师府都——” 秦宓嗓音不瘟不火:“朕能立了百官,便能废了,还有你温家,是盛是衰,由朕说了算,这北沧,”眸子轻抬,他淡淡而语,“是朕的。”无痕的语调,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强势。 毋庸置疑,这北沧,任由秦宓颠覆,生杀予夺也不过他弹指之念,与其说温家成就了他,倒不如说他成全了温家,终究由他做主,是死,是活…… 温太妃毫无血色的脸,久久怔愣,只道:“本宫明日便出宫。”秦宓为君,臣者,唯有臣服,不然后果不可计量。 殿中,云家的女子,还在舞着,甩袖,旋转,跳跃……衣衫起起落落,翩翩似蝶,忽而,跳起落下,那覆面的白纱落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 “呀!” 率先是程大一声惊呼,盯着那云家的姑娘瞧了又瞧,不可思议:“爷。” 秦宓抬眸,望见女子的眸,以及那镌刻在心坎里的熟悉容颜…… 第二十三章 “呀!”率先是程大一声惊呼,盯着那云家的姑娘瞧了又瞧,不可思议:“爷。” 秦宓抬眸,望见女子的眸,以及那镌刻在心坎里的熟悉容颜……那张脸,是闻柒的模样,只一眼,乱了秦宓的眸。 女子停了舞步,面纱落地,她缓缓抬首,唇边,牵起浅浅欢愉的笑,秦宓望着那女子:“你过来。” 步步生莲,那唤作云清的女子走近了,微微垂头,敛下的长睫颤着,泄露了女子的心事。 “抬起头来。” 秦宓嗓音微凉,带着些许不由分说的冷漠,女子迟疑了片刻,抬头,望见一双古井般的瞳,怯怯敛眸,唤了一声:“陛下。”眸子温柔似水。 唇齿,眉宇,如镌刻,像极了他的女子,秦宓浅笑,眸间映着女子容貌,他微微凝神:“像了九分。” 抬手,指腹落在女子脸颊,一寸一寸,他拂过,动作很轻。 女子痴缠了视线,失了神:“爷。” 得秦宓一眼,世间能有几个女子能不为所动,痴迷,恍惚,便只这一眼,女子忘乎所以。 指腹,落在女子眼睑,秦宓轻语:“眼睛不像,她不是这样看朕的。”眸,骤然毫无波澜,好似凝结了的暮雪,他说,“闭上眼睛。” 好似蛊惑,女子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寻着本能,垂下了眼睫,那凉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往下,落在脖颈…… “这张脸,”声音,极轻,鬼魅般冷彻,他说,“你怎配。” 指腹,骤然收紧。 “嗯——” 女子猛地睁眼,呼吸停滞,瞳孔放大,满目血红,一点一点涣散…… 殿中,死寂,谁敢多言,错了,算错了,云家云清,生了这般模样,是祸,并非福祉,总归躲不过一死…… 长睫合上,女子挣扎的手,缓缓垂下,忽而,女子嗓音忽起:“孩儿他爹——” 清泠作响,声音绕梁,久久不息。死寂中,这一声清脆的女子嗓音,缭乱了所有。 秦宓骤然抬眼,指尖,松了,望着殿中垂苏后的女子,一眼,失神。 “咳咳咳……”云清重重坠地,捂着脖颈大口大口喘气,蔓延恐惧久久缠绕眸底,她猛然后退,转身,竟望见与她一张相似的容颜。 大燕闻柒…… 苏幕遮帘,朦胧隐约的纱幔里漏出了她的脸,月儿弯弯的眸,似夏日的星子,盈满了淡淡雾水,灵气、邪肆,唇斜斜勾起,似笑、非笑,墨发高高挽起,毫无点缀,似男子装扮,竟也英气,厚重的狐裘裹身,怀里抱着个孩童,动作有些笨拙。 坏气,流气,这便是闻柒。云家云清,只像了容颜,气度、风华不及一分。 许是那一声‘孩儿他爹’太过惊世骇俗,殿外羽翎军副统领混乱了,带着刀便冲进来,四下张望,大喊:“什、什么人?!” 只见垂苏全数被撩开,闻柒凑出来一张笑盈盈的脸,以及……大腹便便。 程大等人傻了,这肚子?这肚子!转头看自家爷,在笑,笑得迷人。 却见闻柒步履轻盈,一手抱着个孩子,一手抚着肚子,一步一步,都好似惊心在盘算众目睽睽下,她踏过殿前石阶,走到高处,眸子斜睨,落于跌坐在地的女子身上:“这张脸,真碍眼。”她抱着大肚子,俯身过去,咧咧嘴,笑着,“等着哟,咱们回头清算。” 云清下意识后退,身子轻颤,分明笑语嫣然,竟叫人毛骨悚然。 闻柒摸摸十七的头,眼睛却看着云清,笑得明媚:“别怕哦。”转头,笑脸一收,眸子一转,顿时泫然欲泣,“孩儿他爹。” 上一秒,言笑晏晏,下一刻,她便楚楚泪光。这女子,谁捉摸得准? 秦宓只是浅笑,痴痴看着她,眸光,温柔极了,只是眸间女子凄凄楚楚,泪光闪烁,她掩嘴,似悲痛欲绝,说道:“你这天杀的负心汉,你好狠的心啊。” 负心汉? 三个月不见,她便如此唤他,秦宓失笑,静静看她,忍住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她要闹,便由着她吧。 这闹的哪出?众人惊悚了,看看那嗷嗷待哺的孩童,又看看那大腹便便的女子,最后,怯怯看皇帝陛下那温柔似水的神情……凌乱了,莫非是妾心不改君心转移? 嘿,惊世骇俗! “梁六,我不是在做梦吧。”打从某人突然炸出,程大就傻了,现在还傻着,尤其是见了某人那大得不像话的肚子,更傻了。 梁六思忖着,然后一把掐在程大腰上:“疼吗?” 梁六龇牙咧嘴揉揉腰:“疼。”一巴掌扇醒了自己,他痛定思痛,“妈呀,老子蛋碎了!” 砰!蛋碎了!闻柒敲的。不信?看看那个没节操的。 一泡眼泪含在眼眶里,转呀转,盈盈闪闪,她抽泣着,抱着孩子捂着嘴,楚楚可怜地瞅着秦宓:“我孩儿他爹,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我……”抱着肚子,她哀嚎,“我,我可怎么活啊。” 俨然,唱的是陈世美。 瞧瞧,那神情,那肚子,那孩子,那将落不落的眼泪……程大都快以为自家爷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负心勾当呢? 这是,带刀羽翎军副统一嗓子过去:“大胆狂徒,大殿之上岂容撒野,快来人,拿下。” 这副统领小刘,眼力见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程大直接一脚就踢过去:“滚犊子!”小刘副统乱窜了几步,就听见顶头上司龇牙吼吼,“都退下,退下!” 小刘副统揉揉屁股,一脸为难:“统领,那狂徒——” 程大继续踢:“什么狂徒,瞎了狗眼了,那是,”虚掩着嘴,说,“正宫娘娘。” 小刘副统心肝蹿了一下,嘴巴合不拢了,傻巴巴地打量自家皇帝陛下,陛下正盯着狂徒,神情……嗯,很痴迷,是失魂。 正宫娘娘?正宫娘娘!大燕那个妖女?! 小刘副统愣神,傻眼,舌头打结,嘴巴颤抖:“娘、娘?” 正宫娘娘回过头来,丢了个慈爱的眼神,夸了句:“乖儿子。”转头过去,眸子一溜,水光潋滟了,“莺莺燕燕醉卧美人膝,爷……”她如鲠在喉,抱着孩童,肩膀一抖一抖,颤着一根手指,“你,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妾身一人孤苦他乡,又怎么舍得我苦命的孩儿没了爹爹。” 北帝陛下抛妻弃子了?百官瞪大了眼。 “你来了。” 秦宓浅笑,看着他的女子,眼底是一塌糊涂的温柔。 闻柒接话,泫然欲泣地哽咽:“我不来能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还怎生活,还有我这十月怀胎的孩子,怎能一生下来就——” 话音未落,秦宓将女子抱进怀里,猝不及防,很紧很紧,她所有胡言乱语全数堵在了喉间,上不去下不来,懵了一下,耳边,是熟悉的气息,好闻得几乎要将她理智湮灭,还有秦宓的嗓音,淳淳轻柔得似江南的离人醉,他唤她:“闻柒。” 色令智昏,闹不下去,她着了迷。 闻柒…… 殿中百人,瞠目结舌,只默叹:妖女! “嗯。”闻柒应着。 轻轻柔柔的嗓音,漾着浅浅涟漪的眸子溢满欢愉,他说:“爷一直在等你。” 闻柒笑弯了眸子,却忸怩了几下,嚷嚷:“诶诶诶,我还抱着孩子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十七放在案桌上,伸出手,搂住了秦宓的脖子,蹭了蹭秦宓的脖颈,“我还没玩够。” 秦宓浅笑着,亲了亲她耳边的发:“你继续。”秦宓说,“爷就抱抱你。” 众目睽睽,耳鬓厮磨,他太纵容,她太肆意,直叫一干人傻了眼,只念道:世风日下,成何体统。 “闻柒。” 似乎怎么都不够,秦宓伏在闻柒肩头,一直喊她,缠绵悱恻的温柔,唯有他指腹,太用力,紧紧抱着她。 闻柒挺了挺大肚子,嘟囔:“你轻点,压坏咱儿子了。” 秦宓失笑,伸手拂了拂闻柒的腹:“不过三个月未见,闻柒,这肚子着实大了些。” 三个月不见,闻柒那肚子,比人十月怀胎只大不小。当然,她塞了两个枕头,她是这么想的,要闹,就要闹大! 闻柒侧抬着小脸,看着秦宓,一脸正色:“双胞胎懂不懂?”说完,自个先摇头,语气很笃定,“不,没准是三四五胞胎。” 本事啊,三个月弄出个三四五胞胎,程大腹诽:是母鸡下蛋吗? “闻柒,”秦宓亲亲她耳边,小声呢语,“爷想你。” 缠绵,缱绻,他诉了衷肠,道尽温柔,满眼女子的影子,柔和了模样,全是痴迷。 北帝,真叫这女子灌了*汤,失魂落魄。 闻柒呵呵笑着,双手搂着秦宓的脖子,裹得笨重的身子整个钻进秦宓怀里:“是吗?有多想?” 他说:“很想。”软软地,轻柔地,对闻柒,他不知餍足似个孩子,三个月,相思早便让他丢了理智。 与生俱来的帝君,为了一个女子,束手投降,殿中,多少人傻了眼,怔了神,不禁忧国忧民,诶,红颜祸水啊! “真乖。”她侧着头,亲了亲秦宓的下巴,俯在秦宓心口,静静看他,她浅笑着,一字一字铮铮有声,“等很久了吧,秦宓,我来寻你了。” 带着满腹相思,带着她的千军万马、她的心神魂魄,不远万里,路过风雨,只为寻他,她闻柒的男人,她来寻他。 闹了,玩着,只是她认真时,夺人心魄,一句话,胜却人间无数。秦宓拂了拂她带笑的眉眼,深深吻下去,唇齿厮磨,似要将她吞噬,吻,暴烈、急促到不可收拾。 殿中,只余抽气声,还有女子浅浅喘息。这般亲昵,旁若无人,实在……红了不少人的眼,也红了不少人的脸。 许久,气息平缓,秦宓似不餍足,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闻柒的唇角,就是不愿罢休,抱着闻柒亲近。秦宓缠人时,总是这般没完没了。 闻柒推了推他:“诶……众目睽睽呢。”眼珠子乱瞟,瞧见一双双惊呆的眼,老脸挂不住了。别误会,绝不是害羞,只是闻柒还没有大方到让人围观他家爷这般心猿意马的勾人模样,她正色,很正经,“都看着呢。” 闻柒推搡了几下,秦宓抱得更紧了,仍旧伏在闻柒肩头,转眸,冷冷一眼:“都转过身去。” 一句话,百官也好,亲随也好,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看地,或者转身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开玩笑,陛下的亲昵戏能乱看吗?不过私房话,可以探听探听,顿时,一双两双三四双耳朵……全竖起来了。 “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北帝陛下声音有些不稳。 闻柒不依:“三胞胎快掉了。” 这话,真叫人遐想,怎一个激烈了得。 然后,无声地,慢慢地,闻柒的三胞胎——那两枕头,掉地了,是秦宓解开的,他抱着闻柒,缠着她的腰,哄着:“乖,别动。”俯身,亲她的唇,一点一点舔舐,轻咬,缠着她的舌尖不肯罢休。 第二十四章 然后,无声地,慢慢地,闻柒的三胞胎——那两枕头,掉地了,是秦宓解开的,他抱着闻柒,缠着她的腰,哄着:“乖,别动。”俯身,亲她的唇,一点一点舔舐,轻咬,缠着她的舌尖不肯罢休。 温柔攻势,来势汹汹,她招架不住啊,腿一软,她睁着水汽迷离的眸,哀怨地看秦宓:“腿软了。” 哎呦呦,这厮踢遍天下无敌脚,踢断了多少命门、命根、子孙根,何时腿软过?嘿,一物降一物啊。 秦宓笑着搂住她的腰,眸间盛满欢愉,俯身,又噙住了她的唇。风月滋味,一旦尝了,食髓知味,不得餍足。 闻柒七晕八素了,任由着秦宓揽着腰,在她唇上胡作非为,片刻,她便乱了呼吸,喘息不畅,他却亲吻得愈发深了,好似要将她唇间仅剩的气息都吞了去,对于亲昵之事,秦宓悟性素来比她好。 十一曾说过,女人,只需要一个男人,然后世间所有最不能为外人言说的那档子事,都能无师自通深谙其道。对此,闻柒只觉得……狗屁不通,不然,为毛她醉了,怂了,弃械投降了,丢盔弃甲……久久,久久…… 然后,被遗忘在桌上的小十七咿咿呀呀了,挥舞着小手,张牙舞爪,正是四五个月大的孩子,醒了便不安生。 闻柒躲开秦宓的亲吻,揉揉眼,如丝媚眼清明了些许:“十七饿了。” 秦宓深深看她:“不管。”眸间灼灼,是浓得化不开的缱绻,眸底全是闻柒的模样,不曾瞧小十七一眼。 果然,十七不是爷亲生的。 闻柒瞟着小十七挥舞的爪子,沉思,道:“他会哭的。” 秦宓凑过去,亲了亲闻柒的眼睫,似乎看不够,便盯着她瞧。 十七这孩子,是完全被爷忽视了吗?瞧瞧那小可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得能挤出水来,别提多惹人怜爱了,闻柒心肝儿都化了,一把推开秦宓,抱起十七,她郑重地对爷说:“他真的会哭的。” “咯咯咯……” 小十七笑了,顶着闻柒的胸口,蹭了蹭,别提多欢快,秦宓的脸,一下子,黑了,黑得很纯正。 爷,这是失宠了吗? 秦宓抿唇:“丢出去。” 三个字,像咬碎了冰凌,字字冷得彻骨,叶九哆嗦了一下,毫不犹豫地上前,接过小孩儿,低头,默默地走出去,没有回头,顿时,怀里的小东西扯开嗓子,一声嚎:“哇哇哇——”那个惊天地泣鬼神。 秦宓勾起唇,缓缓将闻柒抱在了怀里,左右摇晃着,偶尔亲亲闻柒的发,眸子映着浅浅愉悦。 自始至终,闻柒愣,站着傻愣! 自始至终,百官乱,风中凌乱! 而后,云裳宫上殿的流苏垂帘落下了,遮住了北帝倾城容颜,他在朦胧里温柔着,女子,在他怀里,几分旖旎,几分慵懒。 殿外,亲随众臣都退在一里之外,这距离,仍是当不知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火辣辣的,恨不得戳穿了云裳宫里垂落的那流苏,好一瞧究竟。 小刘副统揉揉眼睛,睁大了,眨了眨,傻巴巴地看顶头老大:“统领,我是不是眼花了?”再擦擦眼,睁大,瞧着那垂落后隐隐约约的身影,摇头,“没有啊。”那流苏后面‘醉死温柔乡’的人,就是他家陛下。 程大龇牙:“眼睛闭上!”吼他,“咱爷亲热是能随便看的吗?小心你的眼珠子!”一边训着,一边睁着大眼瞧着他家陛下亲热。 嘿,当心眼珠子哦。 小刘副统坏笑,狗腿:“小的不看,不看!”睁着迫切的小眼睛,掩着嘴,小声再小声,“统领,里面那位真的是正宫娘娘?” “如假包换。” 小刘副统杏眼一瞪:“太,太……”激动人心有木有?心惊肉跳有木有?小刘副统抚着小心肝,一脸崇拜,“他妈彪悍了,完全收了咱陛下,看得老子都吓尿了。”陛下那是什么人啊?是他堂堂十万羽翎军副统看得都吓尿的人,竟拜倒在了石榴裙下,败给了美人关。 他真的快吓尿了! 程大一脚蹬过去:“老子叫你爆粗话!咱都是文明人懂不?这都是和谁学的,你这倒霉小子!” 天地良心,他都是和统领大人学的,自从统领大人从大燕回来,就不知道和谁学了一嘴粗话。小刘副统很委屈,抱着屁股也没敢揉揉,弱弱地承认错误:“属下错了。”指着扣押在一边的云家姑娘,又问,“这个女人怎么办?”瞟了一眼,小刘副统莫名地有点小兴奋,“要不要拖去地牢,直接给她剥了,正好可以给新来的正宫娘娘做张玉面的扇子。”想想啊,*分相像的脸,一个宠惯后宫,一个却被剥了皮做成了玉面扇给宠惯后宫的那个拿捏在手里,这对比多鲜明,多邪恶,多大快人心。 统领大人程大摇头:“不用。” 小刘副统就纳闷了,以前这些送上门的女人,爷都要剥了的。 程大盯着里面瞧得正起劲,随口道了句:“等会儿送去正宫娘娘那。” “送去娘娘那做什么?”小刘副统很好奇。 程大回头,给了个阴森森的眼神:“等她玩够了再给个痛快。” 娘哟,他要吓尿了,这新来的正宫娘娘,才是狠角。小刘副统缩缩脖子,继续不耻下问:“可是统领,正宫娘娘宿在哪个宫啊?”小心驶得万年船,宫里来了个比陛下还难伺候的正宫娘娘,他蛋蛋都定不住了,得时刻掂量着。 程大想了想:“送去九华殿。” 又有问题了:“九华殿不是咱爷的寝殿吗?” 素来皇帝的寝殿,后妃是不得入住的,即便宠惯六宫也没有开过这个先例。 程大一个手刀子过去,耳提面命地训人:“你懂什么!不止咱爷的寝殿,还有咱爷的鹩都、咱爷的北沧,可全都是正宫娘娘的。”说完,转念又一想,程大一嗓子出来,“咱爷都是正宫娘娘的!” 嘿,这归属问题,好明确哟,总归就是一条嘛,天大地大正宫娘娘最大,你的我的正宫娘娘的!小刘副统重重点头:“小的懂了!”支吾,迟疑,“统领,还有这……这……”小心驶得万年船哟。 程大统领暴躁性子,一嗓子嚎过去:“有屁就放。” 大家伙评评理,副统大人满嘴粗话和谁学的? 小刘副统瞧了一眼叶九手里的孩子:“这小娃娃,”掩嘴,神秘兮兮,“真是咱爷的?”瞧着孩子快半岁了吧,株胎暗结有没有?暗度陈仓有没有?激动人心有没有? 程大思考:“这个嘛,怎么说,算是爷半个手足。”算不算半个儿子呢?那小主子岂不是爷的姨娘?诶,关系乱着呢,程大理不清,甩头不理,“问那么多干什么?总之别忘了,以后遇着了正宫娘娘有多远躲多远,要真没躲过,娘娘让你东千万别忘西。”这才是正理! 小刘副统就问了:“要是咱爷让往西呢?” 娘的,十万羽翎军,就算这副统小刘婆妈。 程大不耐烦了:“听娘娘的。”甩开副统,趴在殿门上瞧好戏去。 “属下明白。”小刘副统摩挲着下巴,晓得了,归根结底就一点:咱陛下,不就是妻奴嘛,懂,他懂! 夜里,散了席,这千巧盛宴,别说抱得美人归,百官就是好酒也没喝上一口,大晚上的,都扎堆在殿门口吹冷风,你看我我看你,星星月亮都没有,吃了一嘴西北风大眼瞪小眼的,这都是托了谁的福? 都是托了大燕妖后的福!妖女啊妖女,就祸害吧。 谏议大夫刘大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脸愁云惨淡:“诶,这成何体统。”一国皇帝,他国皇后,这恩爱缠绵的,谏议大夫一张老脸都羞得没处钻了。 三五位大人一行,各个忧思满目。 监理寺卿大人也跟着叹气:“真是何等荒唐,陛下与这大燕皇后实在……”想想那妖女,简直难以启齿,监理寺卿大人脸红脖子粗,“实在不耻啊,不耻!大燕皇后这般与陛下……这叫天下人知道了,还不贻笑大方。” 卫铁将军将军听罢,怒了,一张国字脸很难看:“世间何样的女子没有,怎陛下偏偏让大燕那小妖女给迷了魂道,那妖女祸害了大燕还不够,还来趟北沧的水,定是要让她搅浑了不可,因着她边关正战乱呢,看样子还不会消停,陛下也由着她,太不把北沧当回事了,早晚得让小妖女给折腾个底朝天。” 这话一说出口,一干人听了,各个都义愤填膺了,脑闹哄哄的,直骂那大燕闻氏妖女祸主。 “陈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温太师一言,顿时,停下了纷纷议论。 “当心祸从口出,这话可别叫那两位听了去。”当朝一品大员温太师素来小心谨慎,便是胞妹温太妃被敕令出宫之时,也处变不惊。 卫铁将军这才恍然失了言,连连道:“温太师说得是,说得是。” 大理寺卿大人只摇头,小声念叨着:“如今这北沧的朝堂,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乱看不得,乱说不得,一不留神丢了乌纱是小,保不准哪天就丢了脑袋。” 一个弹指杀伐的君主,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后,北沧的天下,注定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满朝臣子脑袋都掂量着,摇摇欲坠…… “诶,不如早日告老还乡去,也省得时刻担忧这项上人头。” “有理有理。” “……” 北沧啊,上头有人为所欲为,叫下边的人苦不堪言。 今夜里,冷极了,下着雨,断断续续,风未停。北沧的千巧节在冬至日,今年,更是格外的冷,北宫之外,前来赴千巧盛宴的鹩都百官与三十六城城主,还有一个个想着飞上枝头的美人儿啊,顶着风冒着雨打道回府,那叫一个凄凉,那叫一个冷寂。 但看九华殿里,满室春色,如此暖昧,这般旖旎,风吹流苏,摇摇曳动,红烛明明灭灭,微光竟也暖融,珠帘轻响,伴着苏幔垂纱里女子轻言细语。 “小宓宓。” 吴侬软语,有些醺了,她软软地唤着,抱着她的男人只是蹭了蹭她肩头,并未动作。 “嗯?”秦宓应了一句,未褪去衣衫,拥着闻柒,躺进了锦被,将她紧紧桎梏在怀里,半阖着眸子,睫翼微动,在眼睑下,映出深深的青黛。 秦宓,好似倦了,呼吸越见轻缓。 闻柒老实地窝着,没有乱动,抱着秦宓的脖子,拂了拂他的背:“困了?” “嗯。” 语调浓浓的惺忪,眼下青灰色深沉,想来,爷是真倦了。 闻柒有点遗憾了,扯了扯自个还没褪去的外衫,扭了几下:“眼下正花好月圆,如此良辰美景。”她指控,“爷,你暴殄天物!” 花好月圆在哪里?良辰美景又在哪里?统统没有,某人满身不安分的因子与一脑袋黄色的颜料倒是天花乱坠了。诶,没法子,闻某是个流氓,是个女流氓,是个独守空闺三个月的女流氓,这会儿美人在怀,还能指着她柳下惠? 只是,秦宓未睁眼:“莫说话,让爷抱一会儿。”手下,用了力道,不由得怀里的女子不安分。 孤男寡女的,居然没有*,居然盖着棉被纯聊天?擦,破天荒好不好? 闻柒从秦宓怀里蹭出脑袋,看他:“真累了?” 他眼下,青黛浓重,阖着眸子,气息萦绕闻柒耳边,浅浅地,缓缓地,好似睡去。 闻柒凑过去,亲了亲秦宓的耳垂,轻轻呵气:“睡了?” 秦宓未言,唯有气息越发轻了,手,落在闻柒腰间。 这?闻柒忧伤了,方才在云裳宫众目睽睽下,爷也是很热情的呀,怎么这会儿四下无人了还这么安分?何况,都滚到榻上了,按照常理来说,天雷地火才对啊。如此一想,闻柒幽怨了:“爷,是小的对你没魅力了吗?这么抱着,你,你……”她蓄了一泡眼泪,指控,“你居然什么都不做就睡了?!” 闻柒好受伤啊。 秦宓依旧睡着,闻柒咬牙了,一把扯了外裳,吼道:“奇耻大辱啊!” 别误会,她很正经,绝对没有不正经的想法,只是,这事关女子尊严与魅力,不容忽视啊。 外裳也脱了,散了束发,满头青丝铺在秦宓肩头,她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唤他:“小宓宓。” 秦宓曾说,最爱她满腹坏气,有心逗弄。 擦,失效了。 闻柒松开抱着秦宓的手,泄气地扯着床头的流苏,从秦宓怀里钻出来,她满脸哀怨:“宓爷,小的伤心啊。”捂着心肝,她泫然欲泣,“才三个月不见,小的就失宠了,你怎么忍——” 秦宓将她揽回怀里,抓着她胡乱动作的小手,揣在怀里紧紧抱住,哄她:“乖,别闹爷,爷三个月没睡好觉。”睡眼迷离,他半梦半醒,只叫怀里的人儿乱了气息,开始难眠。 他的猫儿,总是这般不安生。 “三个月没睡好?”闻柒趴在秦宓身上,撑着小脑袋,晃悠了一下,眸子顿时大睁,“偷腥去了?!” 完了,闻柒想咬人了。 秦宓忽然睁开眼,一口就咬在闻柒唇上,恼她:“猫儿,不准胡说。”终归是被她闹得没了睡意,凝着她的脸,鼻尖相触,他蹭了蹭,解释,“不抱着你,爷睡不着。” 无人得知,三个月,他如何让相思喧嚣,闹得他不得安寝,皆因这怀里的女子,惹了他心神不宁,似融进骨血,时时刻刻折腾、胡闹,占尽了他的心思。 未见,相思,见了,同样不得安宁。 闻柒在秦宓怀里乱动,扭着,不安分,说:“可抱着你,小的睡不着。”她就分析了,盯着秦宓一本正经的样子,“人生在世美色当前,良辰美景牡丹花下……”越说越心猿意马,闻柒轻咳,“咳咳咳,宓爷,小的是个流氓,是个女流氓,是个正常的女流氓,那什么来着。”她不好意思了,捂脸作状害羞,“总想干坏事。”说着小手推搡着秦宓,欲拒还迎啊。 草泥马奔腾!这流氓! 他的女子,真是个无所不敢的家伙。秦宓轻笑出声,亲了亲闻柒喋喋不休的唇,抱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置于身下。 她喜欢干坏事,他总惯着她。 天旋地转之后,闻柒愣了,躺着一动不动,瞧着秦宓干笑:“嘿嘿,开玩笑的。” 秦宓眸光灼灼,越微微染了绯色,呼吸越发热了,情/欲来得喧嚣。 闻柒招架不住了,束手投降,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爷,苍天在上,小的真的只是开玩笑。” 别不信,虽然她是流氓,她是女流氓,她是正常女流氓,她还一肚子颜料一脑袋邪恶心思,她色得令人发指,这些都是事实,不过,她刚才只是在确认她没有失宠,这也是事实,千万别不信! 可惜,秦宓笑着,倾城的容颜惑人魂道,他说:“爷当真了。” 反手,掀起了锦被,覆住了他与怀里的女子,她的惊呼声,让他全数缠进了唇齿。 这冬至的夜,暖了,缠绵了风,烛火温柔了影子。 后半夜,待到风平浪静,闻柒睡得晕晕乎乎时,她忍着满身酸楚痛定思痛,真真切切身体力行地悟到了一个真理:对男人玩什么都好,千万千万别玩火,当心玩火*哟。 玩火*的后果嘛,次日,雨停风平后,殿外更声连连响起,闻柒哈欠连连,睁不开眼,推了推枕边的秦宓:“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眼睛惺忪,还没睡醒。 秦宓拢了拢闻柒身上的锦被,将她裹严实了:“辰时了。”拂了拂她的背,轻轻柔柔地。 闻柒清醒了不少,揉揉眼睛,撑着脑袋:“爷,你该去早朝了。” 秦宓只是抱着她,拂了拂闻柒的脸蛋:“困不困?” 闻柒钻进秦宓怀里,含含糊糊地点头:“嗯。”纵欲过度的女人,腰酸背痛——伤不起。 秦宓亲了亲闻柒半眯着的眸子,轻哄:“乖,再睡会儿。”抱着她,躺在她身侧,他轻轻拍着闻柒的背,安抚。 这一哄,闻柒反而没有睡意了,抬起脑袋可劲地拱着秦宓:“你不去上朝?” 瞧她的模样,飞吧,得瑟吧,洋洋得意吧。也是,扳回本了,以前罢朝的可都是她。 秦宓见她欢喜,便也由着她乱动,只说:“爷要陪你。” 瞧瞧,好男人啊,她家的! 闻柒乐呵了,满脸坏气地打趣:“*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爷,当心让后人诟病,昏君的帽子可不好戴。”她这纯粹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昏君,妖后神马的最绝配了。闻柒小心肝飞起来了。 秦宓笑着,颔首:“嗯。”凑过去,用脸蹭了蹭闻柒的鼻子,秦宓说,“爷亏了。” 闻柒趴在秦宓怀里,眨眨眼:“所以?”此刻的她,很纯良,真的很纯良,天地良心! 秦宓缠着她的眼,视线缱绻:“补偿。”俯在闻柒耳边,秦宓微暖的气息轻吐,他轻言,“你把我亏的,都补上好不好?” 语气绵软,带着浅浅央求,浓浓的蛊惑。 嘿,美人就是美人,撒娇能把人的心给融了,闻柒心儿都化了,点头:“好啊。”她勾着秦宓脖子,壮志豪言,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等我休养生息,他日再战五百回合,小的定束手投降,任爷你攻城略地。” 听听,这一套一套的流氓话,出口成脏却不带脏字,别提多顺溜,多激动人心了。 闻柒,就是本事!贼得本事,坏得也本事,贼得理所当然,坏得天经地义,真是个顶天立地坦坦荡荡的流氓啊。 这般模样,这个邪肆得好似狐狸的坏女子,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钻进了秦宓心坎,在那出兴风作浪,像那猫儿的爪子挠过,抓不到疼处,却痒痒的。 “闻柒。”秦宓笑着看她,眸中一泓化不开的温柔。 她应着:“嗯。”笑着,灵气的眸子弯弯似月牙。 秦宓说:“爷喜欢你这模样。”亲吻她的眸,眉宇,然后落在她唇角,浅浅亲吻着。 没完没了,他喜欢这样与她耳鬓厮磨,亲昵缠绵。 闻柒一口亲在秦宓脸上,印了他一脸口水,笑得风情万种:“乖乖哒。” 秦宓看她:“不要他日,爷要现在。” 眸子,越见潮了,毫无预兆地,散了她的衣衫。闻柒只是笑着,不言不语,抱着他的腰,那般静静看他。 等我休养生息,他日再战五百回合,小的定束手投降,任爷你攻城略地。 闻柒这句话,前半句是胡言,后半句却并非玩笑。她的男人,她愿意惯着,由着。 只是……有人不识风月了,来得很不赶巧。 “爷。” 程大在殿外喊了一声,战战兢兢地,只是寝殿里,没有回应。 诶,这是要闹的什么时候啊,也没个节制的!程大操碎了心,微微颤颤,又喊:“爷,”声音很小,他不敢,胆战心惊了,“该上朝了。” 往日,这时辰,爷都在云霄殿了,不是他没眼色,是他尽忠职守好吗? 爷沉默,反是闻柒吱声了,揶揄玩笑的语调:“程大啊,三个月没见,你怎越发不知情趣了,回头本宫给你寻几个女人让你开开窍。” 千万别当玩笑听了,这勾当,闻柒绝对干得出来。 毋庸置疑,要真让闻主子弄几个女人来,他绝对会被折腾掉半条命。 程大泪了,他容易吗?要带兵,要伺候爷,还有时时提防闻主子笑里藏刀,只是,他哪敢有怨言:“主子好生歇着,属下不敢劳主子费心了。” 里头那位顺着就接了一句:“没歇着,正忙着呢。” 忙着?忙什么?这个问题不需要深究,程大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说:“属下这便去云霄殿,说爷身体欠安。”这两位,多少悠着点啊,日子长着呢。程大识趣地不多说,转身干活去。 “慢着。”里头,闻柒呼吸都是乱的,明显忙着。 还有什么吩咐啊,程大候着,等着那主子,准没好事。 秦宓声音些许暗哑,似乎不满了:“闻柒,不要管。” 闻柒笑笑,似乎讨饶了一声,才说:“程大,做人要诚实哦,当心没朋友。” 做人要诚实?程大没听明白:“请主子明示。” 闻柒言简意赅地只给了四个字:“*苦短。” 刚才程大说什么来着,爷身体欠安?是他多事,诺了:“属下明白。”默默地抹了一把汗,“明白。” 转身,程大举步维艰,*苦短四个字叫他如何启齿?虽然,是事实。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声音,玩味,调侃。 “爷,咱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是啊,这还用问吗?明摆着的。 爷轻笑:“你喜欢便好,让你做主。” 爷是不是太惯着正宫娘娘了?还不得让正宫娘娘翻天。 正宫娘娘又说:“嗯,鹩都有言妖女祸主,我总得坐实了,不然可就亏了。”流氓一样的语气,“乖,束手就擒吧,本宫要祸害你。” 爷说:“好。” 宠妻,爷没个度,什么都由着。里头,正宫娘娘正祸害着,四个字足够说明正宫娘娘有多邪恶、多坏了——*苦短。 这么来了一出:*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怕是此后,北沧无人不知,阑帝宠妻,闻氏祸主了。诚然,这太岁头上,没人敢动土了吧。 这啊,是闻柒的下马威,她便是要宠惯后宫,便是要祸国殃民,谁能说什么? 第二十五章 这么来了一出:*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怕是此后,北沧无人不知,阑帝宠妻,闻氏祸主了。诚然,这太岁头上,没人敢动土了吧。这啊,是闻柒的下马威,她便是要宠惯后宫,便是要祸国殃民,谁能说什么? 辰时三刻,云霄殿中,羽翎军程大统帅宣: “陛下有旨,”顿了片刻,继续,“*苦短,免朝。” 一旨落,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自古,因贪欢而荒废朝政的君主有之,这般昭告天下光明正大,绝无仅有。 当下,百官哄乱,众说纷纭,大多吹胡子瞪眼,面红耳赤。 “什么?!”左相大人,首当其冲,脖子都梗红了。 随之是司礼监大人:“这这这——”老脸爬满恼色,大人重重一甩袖,一抖胡须,说道,“荒唐!” 秦太师义正言辞:“白日宣淫,陛下好生糊涂,那女子实在祸乱朝纲。” 秦太师言之有理,众卿家同仇敌忾义正言辞,一时间,争论不断,众说纷纭。 武官之首,铁卫将军正满脸愤慨:“这闻氏一来,陛下就荒废朝政,简直是——” 慷慨陈词才道了一半,高台石阶上,羽翎军统领沉声,只道:“谁有异议?” 异议?岂敢岂敢。 众卿家半响不吭声,而后,温太师为首,躬身上前,手举笏板,跪地高呼:“臣等在此恭请陛下圣安。” 以退为进,这只老狐狸。 顿时,百官效仿,跪地齐呼:“臣等恭请陛下。” 这一个一个,都是老奸巨猾,不以死明谏,也要一表决心。 “程统领,”太监总管魏公公看这阵势,甚是为难,请示,“这可如何是好?” 程大言简意赅:“他们愿意等,便让他们等着。”说完,转身走人。 徒留一殿文武官员,跪地,瞠目结舌。冬至已过,北沧严寒,这云霄殿的地上铺的可是大理石,冰凉入骨,怕是不出三个时辰,竖着走进来的文武百官,大多要横着抬出去了。 “妖女!” “祸害!” “狐媚!” “……” 照说,这大殿之上的,哪个没吃点墨水,这谩骂之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实在寒碜。尔后,九华殿里,闻柒听之,窝在她家爷怀里坏笑,掩嘴说道:“爷,你家臣子们,一定都在咬牙切齿地骂我。” 爷笑着亲她,说:“我们用膳。” 以退为进?一表忠心?明谏君主?这算盘,要落空了,北帝陛下可不是能左右的人,胤荣皇后更不是吃素吃软的主。 整整三个时辰,百官跪到腿软,跪到昏厥,跪到吐血……跪着吧,没人让他们起来,云霄殿的大理石已经被百官们的膝盖捂暖了,那一条条老腿,只怕都冻僵了。 这天下,诶,真冷。 闻柒抱着裹了白裘的青铜暖玉的小手炉,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白色绒毛的披风厚重,大大的兜帽遮住了班半张小脸,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眨巴眨巴,吐了一口白气,挥了挥小手:“嗨!” 叶家姐妹一左一右站着,身后宫人侍女护卫站了足足三排,将这出入南宫门的必经之路堵得严严实实。 前头,轿撵骤停,宫人侍女护卫同样足足三排,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这一行人,正是太妃殿的人,今日,温太妃遵旨遣送出宫。 轿撵中,温太妃稍许不喜:“怎么停下了?” 轿帘未被掀起,太妃殿的掌事夏嬷嬷上前,战战兢兢地禀报:“太妃娘娘,她……她来了。” 一时,静了,众人都知道,这个她是谁?北沧皇宫,敢如此兴师动众招摇过市的女子,以前没有,昨日,刚来了一位,陛下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多言、乱言、妄言。 多言、乱言、妄言,后果很严重呢,这夏嬷嬷,可不是说错了话呢。 “她?”抱着暖炉的女子笑了笑,明眸皓齿,生的灵气精致,不见恼色,她玩笑似的反问道,“可说的是本宫?” 北沧宫中,这大燕皇后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尊称,总是叫人拿捏不准,眼下,是错了。 温太妃并未言语,夏嬷嬷随即跪下,面色惶恐:“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这位娘娘,传闻很多,大抵是如何祸国殃民,如何心狠手辣,如何杀人不眨眼不动刀……虽不曾得见,也闻之色变。 只是,闻柒笑,总是不恼不怒的样子,看着,纯良无害。 “紧张什么,谁让你跪着了。”闻柒抱着暖炉在脸上蹭了蹭,小脸这才暖了,红扑扑的,她笑起来甚是灵气好看,说,“这宫门人来人往的,你是要让本宫招人诟病吗?” 九分玩笑,一分不正经的话,却叫人心惊胆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罪名,谁担得起。 大冬天的,夏嬷嬷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叩首:“奴婢知罪,娘娘饶命。” 闻柒瞧了一眼轿撵,温太妃并无动作。 哟,这尊大佛很难请啊。 闻柒上前几步,微微俯身对着夏嬷嬷打趣:“还跪着作甚,快起来,叫人看了去,又要说本宫祸乱北宫无恶不作了。” 这位大燕皇后,与传闻中无异,一颦一笑,都杀机重重,一言一行不动声色。 夏嬷嬷跪着,低头继续叩首:“奴婢不敢。” 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闻柒真的很纳闷啊,她是个多平易近人、多善解人意的良民呢。 她反问:“不起?” 夏嬷嬷不敢起,脸都吓白了。 闻柒呵呵一笑,拢了拢被被风吹乱的发:“这么喜欢跪着啊,那好,”抱着暖手炉指了指地上,她似真似假地说了句,“就把你脚底下那块石板跪穿了再起来吧。” 不动声色,毫无章法,这位主子根本就难以捉摸。 跪穿那块石板,焉能有命在?听说云霄殿里的众位大人们才跪了三个时辰就开始宣御医了。 夏嬷嬷脸色当下惨白如纸,重重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直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很快,夏嬷嬷脚下那块石板,便沾了几点血色,原是磕破了头。 夏嬷嬷还喃喃不断地重复那句‘奴婢该死’,闻柒随口接了一句:“该死?” 含笑反问,与那句‘不起’有异曲同工之语调,不起,好,跪穿地板,该死嘛…… 这位娘娘的心思,谁摸得透,完全随着性子,才来了一天,九华殿的宫人们个个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小祖宗给赐了太监做对食,暗地听人说: 宫人说:奴婢有罪。 这位主子就说:有罪啊,得治。 宫人说:娘娘恕罪。 这位主子就说:恕罪啊,那就是有罪咯,拖出去,治罪。 宫人说:奴婢没罪。 这位主子就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死不悔改罪加一等,拖出去,治罪。 宫人说:娘娘饶命。 这位主子就说:本来没想要你的命的,干嘛提醒人家…… 以此类推,保不准那句‘奴婢该死’之后就是‘该死啊,那去死吧’。 夏嬷嬷那句‘奴婢该死’卡在了喉咙,是怎么也不敢吐出口了,满头的冷汗,她低着头,颤抖着。 不说话了?好啊,闻柒喜欢乖巧听话的人,俯身,拍了拍夏嬷嬷的肩,她宽慰:“乖,闭上嘴,跪着做个安静的美少女。” 夏嬷嬷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闻柒又笑了:“趴着也不错,这姿势曼妙得紧。” 夏嬷嬷再也不敢跪直了,也不敢躺下了,就半跪半趴着,脚下那块地板,冰冷到了骨子里。 闻柒啊,这是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呢。 以后,这宫里,谁还敢直呼她,眼下,这轿撵里,温太妃终于坐不住了,掀开了轿帘,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却隐忍不发:“何必为难一个宫女,胤荣皇后若对本宫有什么不满,直说便是。” 直说?她闻柒是这么直来直往的人吗?她喜欢阴来阴去呢。 闻柒淡笑,扯了扯脖颈白色的貂绒围脖,睁着无辜无害的大眼睛:“不满?哪的话,本宫哪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太妃娘娘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这两日鹩都闲言碎语的不消停,想必太妃娘娘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些空穴来风,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鹩都确实流言蜚语天花乱坠,只是,都是空穴来风?传闻闻柒阴险狡诈,传闻闻柒心狠手辣,传闻闻柒摄魂摄魄…… 都是空穴来风? 温太妃并不多言,只说:“胤荣皇后不妨直说。”对上闻柒,多半是多说多错,不说也错。 闻柒就直说了:“本宫听说了,太妃娘娘今日前去护国寺。” 单刀直入,来者不善! 温太妃道:“是有此事。” 闻柒笑笑,不甚在意般,语气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本宫还听说啊,太妃娘娘甘愿削发为尼为国祈愿,诵经念道以求国泰民年。” 削发为尼?甘愿? 凭空捏造!迂回手法,这闻柒,盯上温太妃了。 温太妃身处后宫二十余载,从后妃到太妃,北沧后宫的女子几乎死绝了,独独留了她温氏,除了温家弃暗投明唯新帝马首是瞻之外,温太妃又怎只是个无谋之人。只是,对手是闻柒,她只有让,只有退,步步惊心。 新帝宠妃无度,她举步维艰。当初,万不该为帝选妃,万不该举荐了一个与闻柒九分相像的云家女,万不该起了执掌后宫的念头,晚了…… 沉了沉嗓音,温太妃保养极好的脸,有些失了颜色,回道:“是。” 多聪明的女人啊,给了台阶就下,给了坑就下蛋。 闻柒喜欢这样聪明的女人,她一脸崇敬地看着温太妃,满目的赞许:“本宫听了甚为感动,对太妃娘娘壮举钦佩有加,特地向陛下请旨,前来送娘娘一趟。” 请旨相送?迂回了这么久,下文来了。 温太妃神色已乱,微微惶恐,站起来睁大眼睛:“陛下有何旨意?”宽袖下的护甲,几乎掐进皮肉里。 陛下的旨意?怕是闻柒的意思吧。 闻柒抱着暖炉,还是觉得冷,下巴搁在青铜暖炉上,白色的狐裘映得她眸子格外晶亮,她咬字很轻,不锋利,却能穿透人心似的:“陛下口谕,感念太妃贤德,诰封一品皇太妃,赐,白绫一条,木鱼一盏,陪侍一个,还有,”顿了顿,她弯起了眸子,一笑,继续,“离酒一盅。” 白绫,离酒…… 温太妃身子一软,几乎坐不住,直直往后栽去。 “娘娘!” 宫人阵脚全乱,温太妃由侍女搀着,摇摇欲坠,万不该打这新帝的主意,万不该小看了这女子,终归逃不过白绫毒酒,他们要一个太妃的命,轻而易举。’ “太妃娘娘节哀顺变哦。”言笑晏晏着,她说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去,直嚷着,“天真冷,暖炉都不暖了。”缩了缩,将狐裘裹紧,转身便要走。 节哀顺变…… 说得真轻巧,真随性,温太妃几乎昏厥过去,前头的女子却顿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先是笑了笑,说:“哦,本宫还听说啊,这离酒既能让人求生不得,也能让人求死不得,倒是个好东西,太妃娘娘可要好好享用。” 话里有话,真真假假,全凭揣度。 说完,她步调散漫,越走越远,冷风大作,只能瞧见她白绒绒的身影。随后便有人从来白绫一条、木鱼一盏、离酒一杯,陪侍一个,这陪侍,不是她人,正是那生得几分像闻柒的云家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却不见任何伤口,想必,闻柒是用了什么折磨人却不露声色的法子。 闻柒说:这离酒既能让人求生不得,也能让人求死不得。 确实,这离酒是北沧皇宫的秘药,闻柒既然有,自然是新帝纵容她,这秘药专门用来赐死北沧犯了罪责的皇室,极少有人知道,这离酒是天下至毒,也是折磨人的药。离酒,离之一字,取意生离,让人求生不得,还取意剥离,让人求死不能。有传闻,新帝剥皮之时,便是用这离酒,剥下的面皮完整的好似画皮…… 温太妃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前头,闻柒一走一蹦,心情甚好,只是天气冷了些,小脸冻得有些发白。 “主子这是何意?” 叶十说完,便得了叶九一个冷眼,叶十性子不如叶九沉稳,藏不住话,主子的事情,哪能多嘴。 不过,闻柒对自己人向来大方,直言不讳,她说:“本宫慈悲为怀。” 慈悲为怀?亏得她敢说,这回答,比不回答还不靠谱。 叶十困顿不已:“云清那张脸与主子有九分相像,温太妃又聪明缜密,这二人若留下,对主子有害无利,将来保不准再生祸端,主子为何留了后路,何不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这才是闻柒的性子,她哪里是慈悲为怀的人,斩草除根是她惯用的手段。只是,这次,闻柒没有亲手将那毒药灌进温太妃的嘴里,也没有亲手勒死那云家姑娘,诡异了。 其实,闻柒也想亲手那么干的。 闻柒说:“今儿个我要是一劳永逸了,明儿个得有多少张嘴等着诟骂我闻柒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保不准一个没弄好,史官大人那么一笔下去:大燕闻氏,善妒成性,残害宫妃。那百年之后,我可就要让北沧千万臣民戳去脊梁骨了。”她想了想,摇头,自个笃定,“这么亏本的生意,做不得!” 闻柒要耍坏、要阴人、要心狠手辣,想想,是不是一次都没有留把柄,她向来光明正大地干各种勾当,只是,史书里,没有一笔她的血腥,多数是谋略。 生杀予夺,闻柒用的不是手,是手段。 叶十不太明白,还在纠结于没有亲手结果了那两人,她说:“主子若有所顾忌,属下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要杀了,才放心! 叶十这性子,太直,当然,秦宓教出来的人,都狠。 闻柒咋舌只笑:“都说,蛇蝎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叶十不好再开口了,蛇蝎也许,美人称不上。倒是闻主子,担得主蛇蝎美人四个字。 “似玉啊。” 叶十很不情愿地应道:“是。”闭月、羞花,如花、似月,这四个名字真的很俗气,比程大白二齐三晋五梁六叶九叶十……都要俗气。 闻柒走在前头,没有回头,步子随意懒散:“千万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里头,哪一种是最妙的吗?” 叶十在想,叶九也在想,暗杀、投毒、活埋、剖尸……太多了,找不出一种最妙的,总之能神不知鬼不觉都是好的。 闻柒突然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笑:“是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等同于独善其身外加栽赃嫁祸,不是最妙,是最阴险,最恶毒。 若论起蛇蝎,闻柒当二,谁人堪首? 只是,如何借刀杀人?叶十直问疑惑:“属下不明。”谁借谁的刀?又杀谁? 闻柒耐着性子,教人阴险之道:“白绫一条,木鱼一盏,陪侍一个,离酒一盅,你觉得怎么用最好?” 这厮,在教坏正直的人。叶九叶十姐妹都在往歪处想了,怎么阴险怎么想,只是,没有答案,猜不出闻柒的阴毒。 闻柒扔了手里已经冷却的暖炉,搓了搓冰冷的小手,跟话家常一样的口气:“先用白绫勒死陪侍,再用离酒剥皮,蒙一张人皮玉面的木鱼,然后不问红尘俗世,青灯古佛,木鱼为伴,了此残生。” 自相残杀,渔翁得利,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闻柒两袖清风,史官要下笔、天下要诟病,都有温太妃担着,留她一条活路,顶着谩骂,木鱼为伴。云家姑娘死了,干她闻柒毛事。确实,这是最阴毒的法子。 叶十顾忌:“温太妃若心有不甘——” 闻柒挥一挥衣袖:“离酒伴白绫,我送她一路好走。”杀人不见血的法子,闻柒还有的是。她轻笑,“不过,温太妃是个聪明人,本宫只和聪明人玩耍。”闻柒又想了想,抱着手耸耸肩,“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不知道青灯古佛木鱼为生的日子,温太妃能熬多久呢,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用那条白绫一了百了了呢。” 叶九叶十哑口无言,都惊呆了。蛇蝎美人,以此人为最。 这么说来,闻柒心情更好了,一蹦一跳地,还唱起了小曲:“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叶家姐妹抬头看天,今天的天气不晴朗,乌云密布,不知道是要下雪还是下雨。 “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 忽然,小曲儿戛然而止,闻柒顿住脚步,靠着南宫墙的一侧,前头便是拐角,她凝神静气。 细听,拐角那边有人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哼,那个妖女,不知道是给陛下灌了什么*汤。” 中年的男人,语气很冲。 闻柒料想是个武夫,要问为什么啊?天寒地冻的,云霄殿里百官为表忠心整整跪了三个时辰,除了被抬去太医院的,还能站着走出宫门的,一定是武官,底子好。 有男人附和,慷慨陈词:“谁知道是修了什么道行。” 便有人回了:“定是那狐媚手段,一来便教唆陛下荒废朝政,那妖女怕是想牝鸡司晨,野心大着呢。”语气,很不屑,很不耻。 “后妃不得干政,何况她身出大燕后宫,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就不怕天下人诟骂?” 果然是莽夫,瞧瞧这话说的,要多招人恨就多招人恨,生怕脑袋长得太严实了,要不是碰见善良大度的她,一定要治个杀头的大罪不可。闻柒靠着城墙,对着随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听。 “天下人哪个敢多嘴,看看大燕便知,那妖女手段有多高明,十三岁入宫,几个月便连迁三宫,这才三年不到,大燕后廷、朝纲、甚至兵权,皆在她手里捏着,难道她就名正言顺了?谁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铲除异己,市井都传,闻氏胤荣能色授魂与呢?”最是这人激动愤慨,正是武官的一品大员,铁卫将军,打仗是好手。 “总不是空穴来风。” “不说远的,大燕皇室的两位燕王爷,还有陛下,还不是都着了这妖孽的*道。” “甚至还有传言说西启的萧太子……” 拐角那边说得正热乎,这头,闻柒回头,瞧着叶家姐妹,一脸无辜地问:“那妖女,”指了指自己,“说得是本宫吗?” 眸子一转悠,保不准闻柒在想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最妙法子。 叶九回答:“是。”没法否认,罪状太明显,伤天害理到这地步的唯有闻柒。 闻柒抬头,小声地自个嘀咕着:“色授魂与?原来本宫这么牛逼啊!” 色授魂与,也不是空穴来风,闻柒确实前科累累,罪状罄竹难书。 叶九请示:“主子,要不要属下过去?” 闻柒摆摆手,很大方:“不用。”她确实很大方,自己夸着,“本宫很大方的,不跟一群莽夫计较。” 大方得很诡异,闻柒是个斤斤计睚眦必报的人呢。 叶家姐妹也没多问,准备转身,从南宫门另一侧离开,这时—— 闻柒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叶家姐妹惊呆了,顿时,宫门那头的议论停了,禁卫军都提刀出阵了。 果然,这是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 “啊——” 一声惊叫过后,闻柒轻咳几声嗓子,整整衣裙,抬头示意叶九:“去吧,去传旨。”弯着眸子一笑,她很温柔的提醒,“记得传你家爷的旨哦。” 这人,真毒,真阴!宁惹天下人,莫惹闻柒。 片刻之后,叶九站在南宫门前,抱着剑挡住路,对着正要出门的一众武官大人,面不改色地说:“陛下有旨,刺客潜伏北宫,意图行刺,禁闭宫门彻查。” 铁卫将军一愣,不太在状态,小心地问着:“叶少将,那臣等?” 叶九还是没有表情,将剑拔出了剑鞘,说:“闲杂人等,不得出入,若有违旨,当刺客论处。” 众武官傻了,他们都成了闲杂人等了,这西北风,不知道要喝到猴年马月,跪了三个时辰,这会儿,又要受这罪过。 这都是谁造的孽啊! 第二十六章 “闲杂人等,不得出入,若有违旨,当刺客论处。” 众武官傻了,他们都成了闲杂人等了,这西北风,不知道要喝到猴年马月,跪了三个时辰,这会儿,又要受这罪过。 这都是谁造的孽啊! 谁造的孽?诶,是谁在哼曲子? “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诶,归根结底,十二个字:凤栖鹩都,烽火连天,北沧缭乱。 这天下,已大乱,滚滚狼烟,史书里,一笔一笔血染城池。 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七年,十二月七日,高阳王百里西楚挂帅,攻城三日,大败南军十万,破南诏紫清城,五十万大军南下,连攻三城,战延州、黔南、岭西,高阳王初战告捷。 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七年,十二月七日,大燕闻氏女子栖居北沧,高阳王告捷归都,闻氏善妒成性,为其指婚北疆锡王,高阳王北上和亲。 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二月十一,高阳王和亲北疆,途径陇西四郡,西启大军突袭于前临江,和亲军阵围困陇西,战三日,龙虎军来援,里应外合大败西启,破陇西四郡,占北疆、南疆二城,史称陇西之变。 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二月十七,陇西之变北疆锡王战死,和亲告败,高阳王归鹩,大燕闻氏不容忠良,高阳王守城江西。 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二月二十,陇西之变,高阳王骁勇破敌,阑帝念战功难没,封一品定安侯,赐,千金万户,世袭封地江西三郡。 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三月十一,女侍暴毙于九华殿,死因不详,次日,阑帝昭告,北宫女侍或死、或遣送故里、或充军为妓,有传,皆因起大燕闻氏善嫉多疑,野史称红颜缭乱。 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三月十一,南诏巫女暗探鹩都北宫,欲窃边关防守驻图,未果,卒。 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春分,南诏大军攻至边城六都,六都城主驻守御敌,同月,入京汇战,徒惹闻氏不快,其残暴不仁,斩其六人。 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春风,南诏领兵四十万,大战北沧于边城六都,六都城主叛变敌军,一夕,城门高挂六人首级,敌军大乱,龙虎军趁其不备一举反攻,破南诏大军,退边城十里之外汾水,史称:边城叛变。 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五月十二,大燕常湘、常钰二王到访北沧,大燕闻氏与之独处一夜,后,闻氏女子迷踪七日,北宫有传闻氏荒淫无度,惑骨柔肠,醉生梦死。 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五月二十,燕军来援北沧,五十万大军西下攻城,大燕常钰王为帅,于西启乾里四县速起狼烟,常湘王外围破敌,攻其不备,西启不敌,退城百里,燕军一鼓作气,连战三捷,乾里四县隶于北沧,史称:乾里三战。 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六月二十,大燕常山王周岁诞辰将即,大燕闻氏大办,鹩都同庆,天下大战,百姓民不聊生,奈何,闻氏骄奢成糜,金堆玉砌,劳民伤财,鹩都百官扼腕苦吟。 “骄奢成糜?” 这日,闻柒正捧市井里疯传的那三卷野史,看到此处,她呵呵一笑,“丫的,这么有才啊。” 感叹完,她抱着野史,侧卧软榻,看得那是津津有味,软榻边上,摆着一张陈木的案桌,四环镶玉,案桌上三三两两摆放着精致的点心与时令瓜果。 哦,那瓜果不是北沧时令,据说是从大燕的江南濡郡送来的,那么小小的一碟,累死了十几匹千里良驹。 野史有云:大燕闻氏骄奢成糜,也不无道理。 一边,叶十沉思着,这野史她也略看一二,虽说荒唐夸大,却也并非全然捏造,里头,确实有不少令人臆测的内容。 比如,高阳王赐婚北疆那一宗,是为了陇西之变不假,但是,若是北疆锡王没有战死,这亲怕是还得继续和。为此,闻某没少扼腕。 野史所云,善妒成性,不假。 比如,南诏巫女暗探鹩都不假,但是,绝对不用将整个北宫的女眷都灭了个干净吧。对此,闻某义正言辞斩草除根宁可错杀。 野史所云,善嫉多疑,不假。 比如,六都城主叛乱不假,但是,也确实是闻某亲手摘了那六个脑袋,并挂上了城墙,眼睛也没眨一下,手也不洗,接着大鱼大肉,为此,某帝一整个下午没缠着闻某亲昵。 野史有云,残暴不仁,不假。 再比如,乾里三战那一宗,常钰常湘王主帅,闻某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每没错,但是,乾里那一乱战了五天,闻某迷踪七日,剩下的两日是和某帝一起消失的,只听闻乾里有一处*地——那什么……温泉。 野史有云,荒淫无度,也不假。 所以说,正史为准,野史也不能抹灭了,再说那骄奢成糜那一宗…… 叶十问:“主子,那这小王爷的生辰宴还办不办?” 这边关战乱,民不聊生,确实不是个好由头。 闻柒头一抬:“办!当然要办,还要大办,不是说本宫骄奢成糜吗,这历史的脚步咱得跟紧了,这就去给本宫下帖子,鹩都文武百官、北沧三十六城城主,一个都别落下,本宫的皇儿生辰,他们总要表示表示吧。”闻柒眯着眼直笑,“正好,天下战乱,国库虚空,他们也该勒勒裤腰带了。” 敢情,这厮是想讹些银子花花。野史又有的写了。 叶十道:“属下明白。” 整整三卷,竹简堆了一榻,闻柒滚来滚去,自娱自乐得好不欢快,摊开一卷,她趴着瞧,喃着:“善妒成性,善嫉多疑,不容忠良,残暴不仁,荒淫无度。”她激动了,摩挲着那竹简,不断咋舌,“瞧瞧,这遣词、这造句、这字调、这恨天恨地恨苍天不长眼的慷慨陈词。”叹了一口气,闻柒抬起下巴,四十五度看天,有模有样地作深思感慨状,“直叫本宫如临其境、与苍天同恨,真真吐了好几口悲愤的血呢。”一脚踢翻了榻上的竹简。 叶九说上前,将那竹简拾起:“主子息怒。” 闻柒抬头,眨巴眨巴眼:“本宫的表情像生气了吗?” 叶家姐妹都察言观色一番,而后,都没回答,是真看不出来,某人真笑假笑皮笑肉不笑,表情与心情可能正着来,也可能反着来。 闻柒自问后,自答,点头:“嗯,本宫很生气啊。” 她笑得挺贼,敢问如何生气? 闻柒往榻上一躺,翘起一只脚,晃荡了几下:“将那编写野史的家伙捉来,本宫得好好与之细谈细谈这野史之中的奥妙。” 想来,这野史惹得闻主子不快了。 叶九寻思着,便说:“勿需主子费心,明日之内,属下定让他没命提笔。” 闻柒笑着瞧过去:“如花啊。” 每每,闻柒这么喊人,都让人毛骨悚然,定是要拿人开刷了。 叶九小心了:“是,主子。” 眉毛一挑,痞气得紧,闻柒笑问:“你这么彪悍程大造吗?” 蛇打七寸,一句话,叶九卒,默默地低头了。 嗯,没错,彪悍的叶九只有一个死穴——程大,就是‘我看了你的身子就要对你负责’那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叶九快忘了时,某人就喜欢拿出来晒晒。 叶九打住此话题:“属下愚钝,请主子明示。” 闻柒踢了踢脚边的竹简卷宗,颇为不满:“这长长三卷,浓墨重彩的,呕心沥血了万字有余,怎么就少了最打紧的四个字呢。”垂头,小脸皱紧,摇了摇手指,“不妥,不妥啊。” 叶九不明:“主子所指何字?” 闻柒抬抬下巴,食指一勾,摩挲着下巴:“胤荣闻柒。” “主子的名讳,岂是野史敢云。”叶九困顿不已,怎就不妥了? 闻柒翘着二郎腿,抖了抖:“捉来,本宫定要亲笔提名。” 反其道而行,独闻柒一人。叶家姐妹百思不得解。 闻柒手指勾着墨发,意味深长地言了一句:“既然是红颜祸水,自然要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怕是要遗臭万年吧。 叶十说得很委婉:“野史虽为不实,但若流传出去,有损主子清誉。” 闻柒笑了,嘴角一挑:“清誉?”她一脸的无赖,“什么玩意?本宫有吗?” 千真万确,没有。 叶家两姐妹都不做声,不敢说实话,也不想昧着良心说话。 闻柒很大方,小手一摆:“本宫敢祸国殃民,怎惧遗臭万年?最好啊,”寻思了,她笑开了眸中涟漪,“让后世论起闻柒二字,就忍不得呕心、扼脉,心塞得恨不得捶碎了胸膛才好。” 我行我素,这才是闻柒,世俗于她,权当是消遣。她啊,不怕天高,敢与天下敌,潇洒恣意得遗世独立。 叶九想,这样的女子,世间仅闻柒一个便够了。 “哦,还有啊……” 闻柒眸子转悠得飞快,流光潋滟的眸,全是心思,分明慵懒得像只猫儿,却狡猾极了,散漫的语调,她拨弄着手里的卷宗:“一卷一金,在遗臭万年之前,本宫应该已经辉煌腾达了。” 一卷一金…… 她真敢玩。 叶九匪夷所思了:“主子的意思是——” “这种好东西,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世人谁会拿自己做消遣,以行坑蒙拐骗之勾当,仅此闻柒一人。 叶家姐妹都惊了,无言以对。 闻柒一挥手,豪气云干:“篆刻、木雕、纸印统统先来十万份。”她沉思,“名字嘛,嗯,”点头,煞有介事地坏笑着,语调九曲十八弯,“胤荣皇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儿。” 胤荣皇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儿…… 不为人知,还需要臆想吗?毋庸置疑,定风靡四国! 其实当时叶十有句话很想说:主子,可以稍微不这么重口味吗?被叶九拉住了。 夜时,闻柒窝在秦宓话里说起了这事,对那野史三卷,爱不释手,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秦宓皱眉,将她手里的卷宗拿下,只说:“不好。” 闻柒小脸一垮,耳提面命:“驳回,反抗无效。” 最近,爷越发没有地位了。 宓爷看着闻柒,乖乖说:“爷有很多银子,都可以给你。”他将那野史扔远了,不喜。 闻柒笑得明眸皓齿,抱着手反问:“爷,那些本来不是我的吗?” 是他把她惯坏了,如今一发不可收拾,已经没有法子了。宓爷认了:“是。” 如闻柒所说,他都是她的,所以,才越发没有自主权与独立权了。对此,秦宓还是认了。 闻柒耸耸肩:“这不就得了。”一把扑上去抱住秦宓,蹭了蹭秦宓的脖子,笑盈盈的说,“小爷从来不坑自家人,爷,银子乖乖藏好哦,那是我的,是奶粉钱!” 他不太懂,皱了皱眉,还是颔首,一如既往地,都听闻柒的,只是抱着闻柒的脖颈,气息沉闷,不快:“爷不喜欢这一卷。” 地上,是闻柒野史第三卷,摊开了,在秦宓脚边。 闻柒好笑:“是哪一句惹得我家爷不快了?说,小爷抹了。” 秦宓拧眉,倾城的眸,却固执地盯着地上那一处,闻柒看去,那野史卷宗上书着此一句: 荒淫无度,惑骨柔肠,醉生梦死…… 闻柒趴在秦宓肩上咯咯地笑:“若是我记错的话,乾里三战后,我确实干了这等勾当,爷,你忘了吗?”她凑到秦宓耳边,抿着秦宓的耳际,轻咬,“你可是当事人哟。” 荒淫无度,惑骨柔肠,醉生梦死…… 是她与秦宓共赴,她邀他万劫不复的,这一句,不假。 秦宓捧着她的脸,轻吻闻柒带笑的唇角,他说:“你若荒淫无度,怎不提爷。” 名垂千古也罢,遗臭万年也罢,总归,他要与她一起,闻柒二字,只能书在秦宓之侧,与他毗邻。 对闻柒,秦宓执着得近乎偏执。 靠得近了,闻柒启唇,唇齿间秦宓的气息萦绕,她不躲,凑上去嬉戏,吮了吮秦宓的唇:“哦,我说怎么瞧着这野史少了点什么。”笑眼迷离,醉了容颜,好看,“原来是少了我家宓爷的风流韵事啊,确实,有了红颜祸水怎能没有昏庸无度。” 秦宓浅浅地笑,倾城的眸里,只有闻柒的影子。 后,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胤荣燕后闻柒栖居北沧,阑帝独宠,荒政荒淫,任其血雨腥风、翻覆朝堂,纵其骄奢残暴、残害忠良,阑帝独居九华、宠妃不度,万里河山血染城池,帝后笑看成嬉,倾尽天下。 ------题外话------ 这几天都在赶毕业论文,导师是个初生牛犊,一腔热血将我虐了千百遍,写文都没灵感了,就这几天,马上就过了……妞们稍安勿躁,我的毕业季终于快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后,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胤荣燕后闻柒栖居北沧,阑帝独宠,荒政荒淫,任其血雨腥风、翻覆朝堂,纵其骄奢残暴、残害忠良,阑帝独居九华、宠妃不度,万里河山血染城池,帝后笑看成嬉,倾尽天下。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六月二十一,北沧连连告捷,西启不敌,借道燕里山,南下百里,燕军围剿其上,南诏左翼攻之,右翼固守,四国大军初战交汇,百万雄师战于燕里云城,血染皓月,史称云城国变。 连战数月,西启南诏损兵过半,城池不守,分兵两路而退,借道西南、东北,退兵三城之外,不守不攻又退南下百里。” 不守反退,西启南诏一溃千里。 天下战,棋中局,参不透啊参不透。 闻柒摩挲着下巴:“嗯……”捏着一颗棋子,放下,盯着瞧了一会儿,又拿起,念叨,“又错了。”眸子溜了一圈,抬头看棋盘对坐的秦宓,“爷,你上一步棋下在了哪?” 此一问,已经多遍了。 这厮,都第多少次悔棋了?叶家姐妹数不胜数。 秦宓手执白子,轻唤:“闻柒。”骨节分明,剔透瓷白的指尖,与那白玉的棋子一般好看。 闻柒觉得,她就是多看了几眼宓爷那双美得晃眼的手,才又下错了,继续盯着爷的美色,她漫不经心地应:“嗯。” 秦宓说:“不可以悔棋。”语气,几分无奈,几分愠恼,还带着些许幽怨。 也不怪爷恼了,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棋盘之上才零散几个棋子,最为恼人的是,每每闻柒败北得无路可走,不肯重来,偏要悔棋。 而且,理由层出不穷。 眨巴着大眼睛,闻柒问:“爷,你忘了吗?” “嗯?” 不知,她又起了什么心思。她啊,便是耍赖,也有千方百计,绝不重样。 闻柒转着手里的黑色棋子,半靠着棋盘凑过去:“在咱家谁做主?” 这厮,每每幌子都打得花样百出,让人寻不着出路。 秦宓只能认了:“你。” 闻柒再走近,响亮地亲了秦宓一口:“真乖。”晃着手里的棋子,笑盈盈地问,“我可以悔棋了吗?” 秦宓还是认了:“可以。” 似乎,他越来越受制于她了,莫不是情深不慧? 诶,这一招,闻柒百试不爽。 闻柒指着棋盘,小脸满满都是洋洋得意:“捡起来,从上一步开始,我要重下。” 小人得志! 秦宓乖乖将白子拾起,任闻柒重新摆弄。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悔棋悔棋再悔棋…… 又半个时辰…… 闻柒盯着满盘白玉棋子扼腕:“啧啧啧,惨不忍睹啊!惨绝人寰啊!左右两翼围攻。”她抬眸,控诉,“爷,你好狠的心啊。” 爷若不狠心点,今日便要耗在这棋盘之上了。 秦宓认真地看着棋盘:“猫儿,爷只能让到这个地步了。” 好吧,不得不承认,无所不能的闻某,对下棋,半窍不通。 呵,也不用这么打击人吧? 闻柒一把勾住秦宓的脖子,猛地扑上去,咬人:“小爷这就办了你,看你还嚣张不?” 张嘴,她咬秦宓的唇。 秦宓任由她作乱,闹够了,他只是理了理她的衣衫,挥退了旁人,搂着闻柒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她的发。 闻柒窝在秦宓怀里,摆弄了几下棋盘。 黑子居中,白子左右二分,退出楚河汉界。这棋里,是云城国变之后的天下势——西启南诏一溃而散,北沧居燕里云城,独占鳌头。 摆弄完,闻柒端详了着,托着下巴:“不过数月,燕里云城便失守,未免太快了些,西启南诏似乎谋而为之。”闻柒转头看秦宓,“爷,有猫腻。” 步步精打细算,她的心思素来缜密。 秦宓执起白子,后移,绕过黑子:“破云城,西启南诏顺势而退,兵分两路,借道西南、东北。”又移数步,指了指棋盘外围,他道,“退南下百里,从睦州、乾里而进,左右两翼而围城,意在,”指尖白子落于黑子外围之侧,秦宓轻启唇,道,“郧西。” “郧西?”闻柒拧着眉头,寻思着,燕里云城失守,西启南诏南下百里,只退,不攻不守,兵分两路而围。 果然,燕里云城失守,仅为诱敌,西启南诏意在南下百里的郧西,借势而退,正好攻其不备。 瞧,战天下的,都是狐狸,精着呢。 闻柒瞧着秦宓指腹下的那颗白玉棋子,她笑:“郧西可是个好地方,环山绕水易守难攻。” 比起燕里云城,若得郧西,失了几座城池,南诏西启也是只赚不赔。 “不仅于此。”秦宓指尖移动棋盘,用指腹蘸了蘸茶水,划出一侧,道,“郧西以北相连祁县、青皖五郡,若西启南诏攻破郧西,从南而行,可直入北沧腹地。” 闻柒暗道:卧槽!原来狼子野心啊。 丫的,胃口真大,也不怕撑死。 “难怪西启南诏连连败北,为了这么块肥肉,自然舍得吐血。”闻柒问,“爷,郧西守军多少。” “不到三十万。”秦宓微微蹙了眉,拢了拢闻柒的衣领,并无多言。 西启南诏千军万马有备而来,三十万人马如何能挡? 果然,这天下战场,步步为谋,出奇制胜防不胜防。 闻柒凝眸,摆弄这棋盘:“燕里云城远距郧西千里,若是援军,”手指顿住,她摇头,“嗯,貌似来不及。”谁料得西启南诏置之死地而后生,来了个措手不及。 “不出半月,西启南诏必破郧西。”秦宓拂乱了棋盘,不甚在意,只是抓着闻柒的发,放在唇边轻吻。 爷,未免太淡定了。 闻柒不淡定了,反手一把抱住秦宓的手臂:“爷,他们坑我们呢。”她小脸一抬,十分愤慨,“你说,怎么报仇。” 秦宓拂了拂她皱起的秀眉:“无碍,即便西启入得祁县、青皖,爷也有办法让他们出去。” 若论起天下谋略,谁人比得过秦宓,翻云覆雨,这天下,终归不过是掌心之大。 于此,毋庸置疑。 只是,闻柒却摇头:“退兵一城,损兵千万,这天下战,又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闻柒一手勾住秦宓的脖子,讨好的模样,“爷,小的有个不损兵折将的法子。”一手将棋盘摆上,围了个圈,她指尖指了指中间,“半月内,郧西必破,援军不及,若是我们事先空城诱敌,同时外起攻之,里应外合……” 空城诱敌…… 置之死地而后生,闻柒喜欢兵行险招,喜欢单枪匹马硬碰硬。 秦宓想也不想,捉住她的手“不准。”他如何不知道,他的女子啊,那满腹心思,太过胆大妄为不计后果。 确实,闻柒总喜欢盘算些空手套白狼的勾当,当然,时常免不了以身犯险。 “嘿嘿。”她笑得贼,举起手指,“爷,小的发誓,绝对没说过要去破城。” 通常,闻柒发誓,做不得数。确实,她没说,她盘算着呢,一肚子花花肠子没一根消停的。 “想也不准想。”秦宓凝着她,不由分说。 闻柒干笑,连连摇头。 嘿嘿,思想这玩意,可管不住哟,那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是万马奔腾。 奔腾啊奔腾……郧西啊郧西……坑人啊坑人…… 秦宓抱着她,俯在她耳边:“几座城池而已,爷赌得起。”捧着闻柒的脸,秦宓望着她的眸子,“你老老实实待在爷身边就好,这天下,爷去给你抢。” 闻柒眸子转悠转悠,眨巴眨巴,点头如捣蒜。 嗯,宓爷家大业大,是输得起,只是…… 天地良心啊,闻柒不太爽歪歪,她活了两辈子,什么都吃过,吃亏?别说门,窗都没有! 乖乖,找抽是吧! 尔后几日,秦宓不离闻柒片刻,越发缠人。闻柒很乖,真的很乖,成日里吃吃茶,品品点心,逗弄逗弄一二三四五六七等人,顺带醉卧美人怀各种偷香窃玉……小日子有滋有味啊!天地良心啊,时机未到! 嘿嘿,天赐良机。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七月二十二,常山王诞辰大喜,闻氏胤荣设宴鹩都北宫,普天同庆,百官同贺,献礼。 三日后,阑帝为其修葺凤栖楼,金堆玉砌费千金万户,耗一月有余,始成八月,闻氏胤荣于凤栖楼大庆天下,百官又贺,再献礼,鹩都满朝文武私囊空空如也,怨声连连。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月洒西楼,凤栖楼宇,人去楼空,独帝后登高望月,以酒为伴,彻夜笙箫。 彻夜笙箫哟,这般天时地利人和,大家说说,不做点不正当的勾当,是不是不厚道啊? 于是乎,中秋月圆那夜,凤栖楼上,闻柒耍坏了…… 次日,八月十六,中秋方过,竟不应景地飘起了雨。*月的时节,北沧的天有些微凉,凤栖十楼,风起西栏,卷起了凤栖楼上的淡紫流苏。 彻夜笙箫,秦宓误了时辰,睁眼时,窗外微亮,他微蹙眉头,睡意还未全醒,唤了句:“闻柒。” 秦宓伸手,枕侧,早已凉了。 眸间惺忪全散,秦宓揉了揉眉心,头有些微疼,昨夜确实放纵了,受了那猫儿的蛊惑,醉了酒,任她胡来,这般醒来,恼她,更恼自己。 “都出来。” 凤栖楼外,一干人等候了多时,赶忙进来,都低着头,各个心虚,小心喊着:“爷。” 昨夜他们一干人等守在凤栖楼外一里,今儿早上在三里外醒来,大家伙都明了——闻主子丢了,跑路了。 “她何时走的?” 爷眉头皱得很紧,这事闹大了,不得了。 只是……问起这话,程大白二齐三等,各个垂头,弓腰,齐道:“属下失职。” 秦宓眼眸又沉了沉,亦如寒冰,俊逸的侧脸,冷峻。 程大抬头,声弱:“爷。”颤颤巍巍地递上一封信笺,低头不吭声,恨不得遁地了。 那信笺上,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只有五个字:郧西城,等你…… 郧西战乱,烽火将其,闻柒单枪匹马,独闯,她总是这般,无所不敢,什么都拿来赌,对自己也不留底牌。 终归,是她玩大了。是他不该,放纵了自己,纵容了他。 秦宓敛了眸子,目光如深秋的井,深不见底般,他问:“她可留了话?” 白二齐三梁六他们都不吭声,昨儿个他们都被支开了。程大很为难,支支吾吾:“闻主子说……”程大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着。 昨夜啊…… 凤栖楼外风很大,月亮很圆,月光很美好,闻柒很温柔:“六子啊。” 这厮突然冒出来,梁六眼皮一:“主子有何吩咐?” 闻柒眉开眼笑的,别提多和蔼可亲了:“你家爷醉了,去弄点醒酒汤过来。” 梁六心里疑惑,却没敢迟疑,便去了。 “小三啊。” 还是这甜得发腻的声音,还是那柔得滴水的目光,闻柒朝向齐三。 齐三正襟危坐:“属下在。”可不可以不要叫小三啊? “小三啊。”闻柒挥挥小手,“去弄两块月饼来,等你家爷醒了,咱得团团圆圆甜甜蜜蜜不是?”闻柒笑得童叟无欺。 为什么齐三觉得有猫腻的样子?缩缩脖子,去了。 闻柒转头,眉飞色舞的模样:“老二啊。” 白二站直了:“属下在。” “去弄点清茶来。”闻柒啧啧舌,“怎就一直口干舌燥的呢?嘿嘿,美人作陪,你懂吧?懂吧懂吧。” 白二不太懂,也不想懂,去弄茶了。 最后,到程大了…… 程大不等闻柒开口:“主子要作何,只管吩咐属下。” 闻柒很满意,托着下巴直笑:“什么都行?” 程大豪气云天:“属下万死不辞。” “你躺下。” 躺下?程大愣了。 “万死不辞哟。”闻柒挑眉,很坏很坏。 程大觉得脚底板都凉飕飕的,乖乖躺下了。 闻柒眨眨眼睛:“闭上眼睛。” 程大也照做了,心里越发忐忑,有种天快塌了的感觉,怎么回事,立马睁开眼,便是闻柒一脸贼笑:“你躺好,本宫要跑路。” 程大立马打挺:“主子——” “乖。”眸子一凝,晕开一层浅浅的暗红色,她轻轻柔柔的嗓音,“看着我的眼睛。” 程大受了蛊惑似的,乖乖看过去,这一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会儿程大哆嗦,看着自家爷冷着脸,越发发虚了:“属下,属下……”他一脸苦相,“不记得了。” 第二十八章 这会儿程大哆嗦,看着自家爷冷着脸,越发发虚了:“属下,属下……”他一脸苦相,“不记得了。” 对天发誓,他真不记得了,这事,怪了去了,就瞧了一眼,怎么魂儿都丢了,他觉得这小主子真对得市井里疯传的那两个字——妖孽。 娘哟,真他爷的邪乎! 程大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爷。” 沉默,久久…… 秦宓垂着眸:“她扔下爷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一脸被弃了的小媳妇样。程大傻了一下,说:“爷,属下这便去封城。”他就不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小祖宗还能遁地了不成。 “若要出城,她定有千方百计,留不住她。” 程大立马焉了,默默地低头,再低头,他怕爷会剥了他的脸,弱弱地问:“爷,要不去追?” 爷沉吟,蹙眉。 程大想,这事看来不止跑路这么简单,不然爷早跟去了。 “爷。”梁六似乎深思熟虑了,语气迫切又沉凝,“郧西城内烽火已起,刻不容缓。” 郧西…… 程大瞠目结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什么跑路,这是赌命呀,赌命!完了完了,那主子少了一根毫毛他都得脱一层皮,这烽火狼烟的,还不知道要怎么伤筋动骨。 这么一想,程大立马领命:“爷,属下这就去点将。” “六十万羽翎军,绕郧西行,过道睦州、乾里,两翼围之。”片刻沉吟,秦宓又道,“一月之内,破城。” 六十万…… 尼玛,这是要倾巢而出啊,这一把战火下去,半边江山都要烧起来了,果然是红颜乱社稷啊。 程大正色:“属下遵旨。” 人退,楼空,凤栖楼里,秦宓坐了许久,案桌上,潦倒了些许酒盏,还有尚未散去的淡淡酒香。 他倒了一杯,浅酌,苦涩、辛辣,秦宓蹙眉,他并不喜这杯中之物,昨夜如何让他的女子得了逞,不过几杯醉了,醺了。 “闻柒,下次……” 他抿了抿唇,覆了酒杯:“爷定不准你有下次。”轻喃着,眸凝窗外细雨,微冷。 放纵,却也要不得。 这日,闻柒处境北沧,鹩都封锁消息,北宫只道胤荣皇后抱恙,栖句凤栖楼静养,对此,鹩都文武百官、北沧三十六城城主、万千臣子臣民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小祖宗,可算能消停几天了。 而后,史书又书下寥寥一笔: “天启五十八年,八月十六,北沧出兵六十万,阑帝亲征郧西。” 是夜,鹩都境外百里,一眼苍茫,微光轻摇,风吹黄沙,有铮铮轻响。 森冷的光,是月洒上了戎装。 昏昏暗暗的,混沌不清,一盏红灯提起来,忽而照亮了一张明媚的脸,眸似星火般。 “不是让你挑一千精兵吗?”闻柒提灯照去,她嘴角一抽,“这是什么节奏?” 一眼望过去,丫的,人山人海,少说也有好几万。 闻柒一个白眼过去:“这是玩我吗?”提起灯,打在对面男子脸上。 一张精致秀气的脸蛋,女子容颜,男儿风华,正是大燕常湘王殿下。 “本王不放心你。”燕湘荀说得很理所当然,别说这几万了,原本他还想带十几万呢,时间仓促,等回头再…… “皇儿啊。” 燕湘荀俊脸微变。 闻柒嬉皮笑脸的样子:“你见过带着千军万马去暗度陈仓吗?” “暗度陈仓?”燕湘荀紧紧盯着闻柒。 果然,她玩大的! 闻柒耸耸肩,不以为然。 燕湘荀俊脸突然一沉,狭长的凤眼锁着闻柒:“郧西?!” 闻柒打了个响指:“bingo!” 想也不想,燕湘荀吼过去:“本王不同意。”这家伙,几时能让他省心。 闻柒很睁着很无辜的眼眸,问道:“本宫需要征得你的同意吗?” 一意孤行,胆大妄为,实属闻柒! 燕湘荀几乎咬牙切齿:“西启南诏意在郧西,你是要去送死吗?还是去和你那个便宜弟弟叙旧?” 丫丫的,这厮嘴真毒啊。 闻柒不甚在意,举着灯笼,照着千军万马,东瞧西瞧,满眼的诡计。 有那么一刻,燕湘荀盼着这个女子,不那般恣狂任意,便是收敛一点,他也不必这般胆战心惊。 只是,他却喜欢这女子,喜欢这女子的恣狂与任意。 他该死的疯了! “闻柒!”燕湘荀冲着她喊,“听见了没,本王绝不允许你单枪匹马地去闯。”省得到头来为她牵肠挂肚、担惊受怕。 闻柒笑得扎眼,一脸欠揍的流气:“谁说是单枪匹马?”她抬抬下巴,傲娇得很大爷,“留下一千人,剩下的,连同你,从哪来回哪去。” 一千人?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能耐,竟敢这样挥霍无度,这样目中无人与不可一世。只是,他不是不信她,却不敢信她,万一…… 那样的万一,燕湘荀便是想也不敢往下想,他厉声,一脸冷意:“不准!”看着闻柒的眼,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你莫要胡闹,郧西正乱着呢,你那个便宜弟弟怕是快攻城了,只怕不出七日——” 闻柒转眸,对着灯火下的千万人马,断了燕湘荀的话,字字铿锵有力:“不出七日南诏西启必从睦州、乾里入攻郧西,在这之前,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得给我潜入郧西,西启定驻扎郧西城外。我只要一千人,做不到的这会儿乖乖摸黑回去,留下来的,拖了我的后腿,我就打断他的腿。我不管,你们自己拿捏去留,我只要一千人,潜伏、刺杀、偷袭、伪装什么坑蒙拐骗的法子都可以,定要给我把脑袋削尖了,就是遁地也要钻进去,只有一条,记住了。”她沉了沉脸色,“若不能不动声色,宁可无所不用其极也绝不可以打草惊蛇。”清了清嗓音,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慵懒,轻声问着,“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千万龙虎军齐声,只道了两个字。 毫不犹豫,也绝不退却,闻柒的教出来的人,总带这她一般的不辨天高地厚的狂傲。 大燕的兵,都被闻柒带野了。 她甚为满意,点了点头,笑着:“好。”继续笑着,阴测测的,“我给你们六天时间,没有潜进郧西的,就在郧西讨个女人安家落户、生儿养女,不用再回来见我了。” 这话真…… 没有闻柒的命令,哪个敢?这龙虎军虽隐匿于世,可自闻柒接手后,连讨个女人都要交批准文书的。 还是齐刷刷地,一众回答:“属下尊令。”铁骨男儿,闻柒的人,一个都不扭捏。 一群胆大包天的野人!尤其是那个带头的。燕湘荀死死盯着闻柒,一张脸沉得不像话:“一千人可以。”他咬牙,退步,“本王要与你一起。” “我要单枪匹马、刀山火海有你什么事,怎么,赶着为我出生入死吗?”闻柒冷冷一哼,“燕湘荀,你的命,你自己不爱惜,我才不替你省着。” 燕湘荀坚定不移:“那一起去。” 这家伙,冥顽不灵啊。 闻柒甩了他一眼,菱唇掀了掀,幽幽地扔过去两个字:“回去。”丫的,这倒霉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终究还是要替他省着点命,她啊,可欠不起他了。 燕湘荀雷打不动:“一起去。”他坚决得几乎固执,“闻柒,这是本王的底线。” 闻柒,已经让他魔障了,连命都顾不上了。 闻柒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失笑了:“底线?” 燕湘荀点头,很坚定:“本王绝不允你独闯。” 闻柒很无奈,也很遗憾,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她刚松了口,随着,松了手—— 灯笼落地,忽地一片漆黑,不待燕湘荀反应,后颈一麻,身子软下去了。 偷袭,以暴制暴,闻柒一贯擅长,信手拈来。 燕湘荀僵硬地躺在地上,一脸的猪肝色:“你——”青筋爆出,他抬抬手,竟一点力也使不出来。这家伙,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燕湘荀眼珠子都红了,“闻、柒”一字一嘶磨,很不到咬碎了牙。 “乖乖哒,好好睡一觉。”她挤眉弄眼笑了一顿,不理会燕湘荀满脸扭曲的恼怒,回身,拍了拍一黑衣的龙虎将士,一脸托孤的模样,很沉重的语气,“同志,辛苦了。”踢了踢燕湘荀的腿,她说,“抬回去。” 燕湘荀直翻白眼:“闻、闻……” 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那兄弟一脸麻木的表情,把伟大傲娇的常湘王殿下抬走了,那速度,秋风扫落叶…… 闻柒拍拍手,捡起灯笼,照着那被抬远的身影:“老娘连我家爷都能搞定,弄你,”蹭了一把鼻尖,她哼哼,“小样!” 瞧,小人得志了! 叶十终于忍不住了,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主子,您怎么搞定爷的?” 她很好奇,爷一刻不离地守着,如何让这小祖宗钻了空子。 闻柒笑笑:“想知道?”这笑,很贼很贼,很痞很痞。 叶十突然不想知道了,正欲后退,一双凉凉的小手便缠上了脖子,轻轻一勾,一揽。 这这这…… 叶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脸,爆红。 这妖孽! 还有更妖孽的呢,闻柒勾着叶十的小蛮腰,凑近,唇齿气息喷在她耳边,轻声,道:“美人计。” 语调,百转千回,缠缠绕绕。 叶十身子一软,踉跄地退了三四步,站都站不稳,耳根子发烫一张脸,由红到紫,转黑了…… “哈哈哈……”某人笑得花枝乱颤,“哟,瞧着纯情的小姑娘,小爷可舍不得祸害。”说着,她提着灯,悠悠转身,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妖孽啊,妖孽!这般道行,前无古人。 叶十惊魂未定,傻愣了半天,吁了一口气:“难怪爷让主子跑路了。” 这般美人攻势,便是女人也难以招架,何况本就沉陷得一塌糊涂的六爷。 叶九拍了拍她的肩,冰山的脸,松动了。 一千精兵,于八月十六,整装待发。 闻柒啊,偏向虎山行,这一去,定是腥风血雨,只待江山翻覆。 后世,天下治里有记:闻氏胤荣,谋以天下,当属天下。 北沧正史有记: “天气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三,西启南诏借道睦州、乾里,两翼而攻,百万大军围城,郧西大军不敌,城破,西启占郧西三城。” 郧西城门,严兵把手,城墙之上,战旗高挂,‘萧’之一字烫了金边,灼眼。 ——那是西启萧太子的战旗。 城门口,流民往来,一一盘查,无一遗漏,这防的,可是何人? “没有进城的文书不准进城,赶紧滚开滚开!。” “官爷,求你开开恩,便让奴家进城片刻。” 第二十九章 城门口,流民往来,一一盘查,无一遗漏,这防的,可是何人? “没有进城的文书不得入城,赶紧滚开滚开!” “官爷,你开开恩,便让奴家进城片刻。”那守城的将士着实粗鲁,狠狠一推,女子跌坐在地,泫然欲泣,“官爷。” 这女子,小模样生得娇俏,甚是惹人怜爱,引得路人纷纷望去,却惹得守城的士兵越发不耐,扬了扬手里的剑,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再不滚开,莫怪我不客气。” 女子红了眼,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泪珠儿欲掉不掉,楚楚怜人:“官爷如何这般不近人情,奴家家住城西的清溪镇,兄长与爹爹上了沙场,家中便只剩我那病弱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弟,奴家万般不放心,官爷便让我进城瞧一眼。”见那士兵大哥没有丝毫动容,女子便嘤嘤哭着,一肩膀一抖一抖的,徒惹人心疼,“若官员不放心,便跟着奴家一同进去,奴家放下这药草便立刻出来。” 女子手里确实提着草药,想是家中老母抱恙,出城抓药恰逢封城,又没了入城的文书。 瞧瞧,这女子,多惹人心疼啊。 那守城的将士完全不近人情:“别再多舌,上头有令,没有进城文书一率不准入郧西半步。” 女子眼泪掉得越发凶了,水光潋滟的眸子一抬:“官爷……” 哟哟哟,这小模样,多挠人啊。 “不若便让她进去。”开口的是另一守城的将士,倒是眉目和善,“我跟着去,送了药便带出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男人说话时笑着,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那狭长的眼灼灼盯着地上的娇人儿,那目光如狼似虎的。 这男人,好那一口啊。 “上头下了死命令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误了事你我便是摘了脑袋也担待不起。” 男人赔笑,眼珠子眯成缝:“那画上的姑娘我记得,可是个美人儿,上头只说不让那美人儿进城,这姑娘,碍不了什么事的,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这姑娘。”说着,瞧着地上娇俏的人儿,眸光愈发灼热。那女子睁着泪光楚楚的眸,便那样静静回望,男人喉头一动,连连说,“放心放心,我就回来。” “你早晚得死在女人身上,别连累了老子。” “嘿嘿,老子命大着呢。”眼珠子一顿,如狼似虎的,男人去拉那女子,“姑娘。” 女子喜出望外,娇娇一笑:“奴家谢过官爷。” 那男人魂儿都没了,伸手就要覆着美人儿的小手—— “你好大的狗胆!” 突如其来,一声铿锵有力的怒斥,男人的手还没摸着女子的柔荑,傻愣了,抬头看去,骏马之上,男子一身森冷的戎装,盔甲遮了半张脸,瞧不清楚模样,只是一双眼乌黑深邃,刀刃般锋利。 男子一经开口,威震城下:“谁给了你胆子私自放人进去,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守城的十几人,就闻噗通一声,跪地整整齐齐。 “将、将军……” 偷吃不成,惹了一身腥。男人吓得直哆嗦。 马上,戎装男子重重冷哼:“玩忽职守,罪当论处!” 男人一听,软了:“是小的糊涂,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一干守城侍卫何时见过这等阵仗,生怕殃及了池鱼,没一个敢抬头,恨不得遁地了。 “哼。”戎装男子不屑地抬高了下巴,“若有下次,本将一定摘了你的项上人头。” 男人连忙磕头,如临大赦:“小的谢将军不杀之恩。” “还不快开城门,本将军有捷战要报。” 这嗓音,细听清清冷冷的,好听极了,倒像…… 匍匐跪着的男人不禁抬头去看,便闻见戎装男子一声厉吼:“还杵着做什么,脑袋长得太牢固了吗?” 男人吓惨了,低头哈腰:“是是是。”连忙吆喝,“快,快开城门。” 随后,马蹄哒哒,二人二骑一前一后便进了城门,只见那前头一身戎装的男子盔甲里,丝丝墨发飞扬,翩跹极了。 待到人走远了,男人拂着心肝,长长舒了一口气:“呵,好险。” 身侧的将士望着大开的城门,一脸困顿:“你方才看清了吗?是哪位将军?” “看?那架势,哪个敢抬头。”男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骂咧,“老子都快尿裤子了,管他妈的哪位将军。” “对了!”男人一惊一乍,“入城文书还没检查。”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胆战心惊。 这时,被晾在一边的女子柔柔地喊了一句:“官爷。” 顿时,男人火冒三丈了:“滚滚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女子被这么一吼,眼睛一红,蓄了眼泪:“官爷……”捂脸,甩袖,一路嘤咛而去。 且看城里,两匹骏马招摇过市,马上男子俊朗,一身银白的戎装,取下的头盔在手里把玩,嘴角嗪了一抹风情万种的笑,惹得一路女子芳心大动,掩面望去。 哟,这是哪家的将军,生得唇红齿白,好不风流俊朗呢。 “主子。”叶九四顾而望,严阵以待。 自然,谁像闻柒这般,在别人的腹地勾引别人的姑娘家,还这么堂而皇之。 闻柒坐在马上,回头邪邪一笑:“乖,叫将军。” 这一笑,百媚生,惹得姑娘家一阵芳心大动。 叶九嘴角一抽:“将军。”回头,看城门,“老十还没进来。” 哦,方才那送药的姑娘,可不就叶十,那一掐一把泪的模样,真真是得了闻柒的真传。 闻柒转着手里的偷窥,对着冒红心的姑娘家们抛媚眼,懒懒的语调:“进不来了,她进来就得杀了那个男人,这城门口只要死了一个西启将士,以后苍蝇都别想飞进来一只。” 想来,叶十那一出是抛砖引玉。 “主子,”叶九立马改口,“将军,那我们现在去哪?” “走,本将军带你去军营耍耍。”闻柒嘴角一勾,一抹坏笑,踢着马肚子,扬长而去。 一路尘土飞扬,英姿飒爽,这厮,在别人的地盘上还好不张扬洒脱呢。 只是,这男儿戎装,世间又有那个女子能穿得这般风流倜傥。 郧西澄县,西启主将所驻扎之所,城中,西启军旗飞扬。 帐外,来报:“萧将军回来了。” 已是夜半,萧敬沐了一身仆仆风尘赶来,顾不得礼数,掀了营帐便进去:“殿下。” 帐中,只掌了一盏烛火,半明半暗,笼得萧亦莫容颜晦暗:“如何?”语气,略微急促。 萧敬沉凝:“北沧出兵郧西,阑帝亲征,大军已过骞吕江,不出五日,便可临城。” 片刻的沉默,萧亦莫抬眸,那一点烛火融进,暖了微许:“她呢?” 她?他在问那个女子,满心满眼都是那女子,萧敬沉默不语。 “闻柒,她在作何?” 再开口,萧亦莫嗓音已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 四国之战,敌对之势,他一国太子,满腹心思只在此——闻柒,那个祸国殃民的女子。 萧敬只道:“胤荣皇后身居北宫,没有任何异动。” 烛火下,萧亦莫的眸,微微暖了:“再探。” “是。” 萧敬正欲告退,身后,那人嗓音清冽,却染尽了温润,他说:“不准伤了她。” 对闻柒,萧亦莫总于心不忍。 萧敬沉凝了片刻,面无神情:“属下尊令。” 伤了她吗?谁有那个能耐?谁又有那个胆量。 忽而,女子的声音淡淡轻起:“舍不得?” 语调里,携着浓浓意味,似调侃,似嘲讽,带了几分笑意,却让人难辨喜怒。 背着那灯盏,女子模样隐在浅浅暗色了,只是隐约可见轮廓,仍是得见那过于精致妖异的容颜。 这般容颜艳丽,唯有南诏东陵芷。 两人隔了一张半长案桌,萧亦莫未抬眸:“与你无关。”神色,冷冷淡淡,声音确实毫不掩饰的漠然。 这般清俊的人,怎就将满腹柔情给了那女子。 东陵芷不恼,似笑非笑着:“我只是想提醒萧太子,莫忘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怕是正在盘算着如何一举攻入,好让你全军覆没永世不得翻身。” 诚如东陵芷所说,萧亦莫心心念念的人确实半刻也不能叫人省心。 萧亦莫冷冷抬眸:“那又如何,本宫输得起。” 天下江山,倒真舍得。东陵芷轻笑出声:“天下你输得起,那么,”她眸子微凝,有些薄利,“闻柒呢?” 萧亦莫淡漠的神色骤变,冷若冰霜:“那是本宫的事。” 果然,闻柒,他输不起呢。原来,这天下战,战的不是天下,是闻柒。 “我只是很好奇,你若与闻柒沙场相见,怎么,要束手投降吗?她真那般好?”她举杯,并未饮下清茶,嗤笑轻讽,语气很轻,似要穿破,逼迫而去,“好过你君临天下?” “砰!” 茶盏尽碎,洒了她一身滚烫,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招式,太快,毫无迟疑。 为了闻柒,这个男人太果决了。 东陵芷用袖子擦着一身茶水,极尽嘲讽:“太明显了。”拂了一身碎裂的瓷片,东陵芷反笑,“若是逆鳞可要藏好,不然,会万劫不复的。” 这便是这个男人的答案,君临天下,如何重得过闻柒分毫。 萧亦莫并不否认,眸子融不进半点烛火,深邃沉寂极了:“既知道,就不要去碰。”缓缓起身,擦过光影,他整张脸都隐在暗处,“要适可而止,你我不过相互利用,莫要再用她来刺激本宫,后果,你担不起的。” 这盟军,满腹心思都是敌军可怎好…… 东陵芷不疾不徐,又倒了一杯茶,微微荡动杯中沉沉浮浮:“你我并不冲突,我不是容不下闻柒,只是容不得她在秦宓身边,至少这一点,萧太子与我不谋而合。”她抬眸,似笑,却眸影灼灼,“既如此,那便要好好去夺了,不得了这天下江山,你如能能争得过秦宓,所以在此之前,不要对闻柒手软。” 萧亦莫只是冷冷看她,并无任何言语,转身出了营帐。 东陵芷举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失笑,自言自语:“她啊,真厉害呢。” 攻计攻镇,攻心为上。 闻柒啊,最善此道,千军万马金戈铁马,哪里比得拱手天下袖手江山。 那女子,真厉害! 不信,瞧瞧,这才不过半日,她便在这初来乍到的西启军营里混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了。 这是西启驻军,郧西澄县的要地,闻柒耍得很愉快,举起手里的大碗,一脸豪爽:“感情深,一口闷。”她一口灌下去,嚎了一句,“干了!” 十几个铁汉席地而坐,点了一把火,架起一口锅,围坐一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这小兄弟,多爽快! “好,小七兄弟豪爽,大哥就交了你这个兄弟,以后在这军营,有大哥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说话的男人三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是萧敬大将军麾下,萧家的旁支,人唤萧莽,军中将士都城一声莽哥,为人甚是豪爽正气。 这小七兄弟,甚得他意。 小七兄弟客气客气,拱了拱手,一身江湖气:“小弟在此谢过大哥,小弟嘴笨,废话不多说,连敬大哥三杯,大哥随意,小弟干了!”说着,小兄弟连喝了三杯,眼都没眨一下,一嘴酒气,除了那略微绯红略微秀丽的唇,一张脸黑不溜秋,看不清五官,只模糊得辩得出几分娟秀,眸子却生得极其黑亮,看着栩栩生辉,很是精神。 生得这般灵气,那张嘴笨之人。说起嘴笨…… 呵,不到半个时辰,唬地一群驰骋沙场的铁骨男儿恨不得掏出心肝来个郧西三结义。嘴笨?开什么玩笑。 萧莽身侧之人为军中副将,瞧着小七兄弟也甚是顺眼,又多饮了几杯这小七兄弟孝敬的酒,就称兄道弟家长里短起来了:“我看小七兄弟年纪轻轻,及冠了没?怎么就充了军?” 这小七兄弟,说是今日刚充军,一来便打好了群众关系,上到将军统领下到厨房掌勺,没一个不拍胸脯罩着。 也是,除了黑了点,模样端正,身姿纤细,女儿家似的一吹就跑,确实惹人心疼。 小七兄弟一笑,一口白牙,眸子童叟无欺的发光发亮:“不瞒几位大哥,小弟今年方满十五,家里还给小弟订了一门亲事,小弟原打算今年年底寻个黄道吉日便将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娶回家的。”说到后面,声音小了,叹了一口气,“只是天不从人愿。” 眸子一敛,自顾举杯独酌,这小七兄弟洒脱里,怎还带着一股柔弱。 副将大哥心一揪:“怎了?” 一旁围坐的兄弟们也扎堆过去:“就是,小七兄弟快说快说,可是那媳妇娇俏,瞧着小七兄弟生的生嫩窈窕似女子便不肯委身了?” 小七兄弟笑着摆手,脸上又添了一抹落寞:“大哥莫要取笑小弟了,是小弟没有那个福分,只可恨那大燕皇后……诶!”重重叹气,不在说了,只是猛地灌了一口酒,低头,黑乎乎的脸隐在暗处。 说到这大燕皇后,围坐的兄弟们立马愤愤了。 “和那妖女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那妖女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听听,这一口一个妖女的!这叫妖女听到了可怎么好哟! 小七兄弟给身侧的将军统领各斟了一杯酒,才道来:“小弟老家原是陇西与西启分镜的一处小镇,陇西之变时,那妖女为破敌不惜以火攻城,小弟那未过门的妻子便是被那城门之火殃及了。” 好啊,杀妻之恨啊! “那个孽畜!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就是,简直不得好死,也不怕天打雷劈!” “残害百姓,那妖女也不怕遭报应!” “……” 你一句我一句,将那大燕妖女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瞧瞧,这同仇敌忾的,要是那妖女在场,一众兵哥哥们定完扑上去,帮忙咬死。 小七兄弟热泪盈眶啊:“不仅如此,陇西之变后,小弟的爹娘与弟妹也成了流民,到现在都了无踪迹生死未卜,小弟只听说流民都随着西启大军入了郧西境内,这才充军跟着来了,兴许能寻着家人,可白日里听守城的官爷说城门封锁,为了防着大燕那妖妃浑水摸鱼,流民一律不让进来,可怜小弟那年迈的爹娘与弟妹,小弟就盼着能见上一面,一面就好,哪怕是……”小七兄弟哽咽,泣不成声了,“哪怕是尸首。” 第三十章 “不仅如此,陇西之变后,小弟的爹娘与弟妹也成了流民,到现在都了无踪迹生死未卜,小弟只听说流民都随着西启大军入了郧西境内,这才充军跟着来了,兴许能寻着家人,可白日里听守城的官爷说城门封锁,为了防着大燕那妖妃浑水摸鱼,流民一律不让进来,可怜小弟那年迈的爹娘与弟妹,小弟就盼着能见上一面,一面就好,哪怕是……”小七兄弟哽咽,泣不成声了,“哪怕是尸首。” 瞧,堂堂男儿,竟也这般梨花带雨的楚楚可人,一身不合身的破烂袍子,愈发显得若如拂柳,可怎么是好? 哥几个心都揪疼了。 “小七兄弟莫难过。”副将一脸难过,“这可怎么办?北沧大军这几日便要兵临郧西,萧敬大将军已经下了禁令,流民与城民都不得出入。” 小七兄弟一听,抽泣声更大了,泪光楚楚似江水。 萧莽闻之一拍大腿,慷慨激昂仰天长骂:“就怪那妖妃狡猾,才不得不让我军草木皆兵,只怕她来个直捣黄龙。” 诶,怎又怪到妖妃头上了。 小七兄弟蓄了一泡眼泪,睫毛上还挂着两滴,颤颤眸子,可怜兮兮:“那可怎生是好?我那可怜的爹娘,不知道有没有衣穿,有没有饭吃,还有我那妹妹,自小体弱,又生得貌美如花,成日与那群如饥似渴的流民们一起,不知还有没有骨头在……”说着,捉着袖子抹脸,声嘶力竭,“我家如花啊。” 萧莽一听,得劲了:“如花?你妹妹唤如花?” 听听,这名谁取的,多响亮,多有谱,多高端大气上档次…… 小七兄弟含着泪花连连点头:“嗯嗯,因为生得如花似玉,爹娘便给取了这个名字。” 如花的爹娘……呵,文化人啊。 萧莽一拍胸膛,保证了:“小七兄弟放心,如花妹子大哥一定给你找来。” 小七兄弟眼睛一亮:“真的?”殷切的小眼神望过去,小心翼翼,“那小弟的爹娘?” 瞧,多孝顺的孩子。 萧莽再拍胸膛:“放心,都包在大哥身上。”大哥慷慨陈词了,嗓门一扯,“明日城外给流民派粥,你就跟大哥一起去,城西外几万流民,就是翻了个底,这找人的事大哥也给你办的妥妥的。” 瞧,多慷慨的大哥。 小七兄弟泪流满面:“大哥仗义,叫小弟好生感动,如此大恩大德,小弟定让我那如花妹子以身相许了大哥。” 听听这慷慨陈词,瞧瞧这义薄云天,如花妹子听了,不知道作何感想啊! 萧莽小眼睛都笑眯了,拱手:“嘿嘿,小七兄弟客气客气。” 小七兄弟也拱手:“应该的,应该的。”一把抹了眼泪,举起酒碗,“大哥,小弟再敬您三杯。”一口灌下去,“干了!” 这小兄弟,哭起来楚楚可怜,喝起酒来大江东去啊。 “干了!” “干了干了。” “小七兄弟,来我们不醉不归。” “……” 大哥小弟一家亲,诶,真是相见恨晚啊。 半个时辰后…… 酒坛子一地,七零八落。挺尸的一路,横七竖八。一只脚横过来,挨个挨个。 “天打雷劈?” 方才谁这么骂妖妃来着?不记得了,闻柒抬脚,一个一个来。 “不得好死?” “丧尽天良?” “丧心病狂?” “报应?” 这轮番踢下来,那篝火边生生砸出一个好深的坑,刚好,一堆十个,萧莽垫底。 “丫的。”闻柒揉揉腿肚子,“踢得老子蛋疼了。” 这厮,分明踢的是别人的蛋,她疼个毛啊。 闻柒摸了一把鼻子,叉着小蛮腰,洋洋得意,小嘴都翘上天了:“小样!跟你姑奶奶斗,亵裤穿严实了吗?” 这干亵裤毛事啊? 闻柒拍拍手,踢踢腿,背着篝火吆喝了一句:“似玉,把这几丫都给我扒了,亵裤都不要剩。” 这厮,原来真的惦记人亵裤啊,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称兄道弟来着。 昏暗里,叶九慢慢挪出来,一脸不甘愿:“主子。”扒人亵裤这档子事,有脸有皮的人干不出来。 闻柒是有脸有皮的人吗?毋庸置疑,不是。她傲娇了,下巴一挑:“难不成让我来?”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你确定?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要让你家爷知道了,”她寻思着,自顾自点头,“嗯,不妙啊。” 没听错,是赤果果的威胁。 扒人亵裤的事,闻柒干得出来,扒完亵裤去爷那告状的事,闻柒也干得出来,剥皮抽筋的事,不用怀疑,爷干得出来。 如此一权衡利弊,叶九识趣,咬牙:“属下来扒。” 闻柒满意了,给了个赞赏的小媚眼:“乖。” 叶九闭眼,手伸向一裤裆—— 幽幽嗓音传来:“要看仔细些哦,尤其是私密处,没准藏了什么宝贝呢。” 叶九深呼吸,睁开眼,继续伸手过去。 “别怕别怕,我不会告诉程大的。” 叶九手一顿,她一点都不怀疑,闻柒一定会告诉程大。叶九的手抖了,闻柒笑得花枝乱颤了:“继续继续,我先去方便一下,方才酒喝多了。”闻柒转身,跌跌撞撞往暗处走,嘴里一边念叨,“哎哟哟,醉了老子了,晕死老子了。” 闻柒扶着脑袋,东倒西歪,醉眼迷离,方才,叶九在暗处看到了,这厮确实喝了好几坛。 叶九用手蘸了蘸闻柒喝过的酒坛子,放在嘴里一舔,嘴角一抽:“果然是水。” 好几坛子水,某人方便了许久许久……叶九就扒了许久许久,一只,两只,三只……十只鸟,叶九的眼睛,红了,她觉得是长针眼了,怪这篝火太亮眼,怪闻柒将萧莽压在了坑的最低下,终于…… 果然,闻柒说中了亵裤里藏了宝贝。 “找到了。” 闻柒立马蹦哒过来,一把抓去了叶九手里的令牌,笑得眉飞色舞好不欢喜:“哎哟,真藏亵裤里头了,难怪老子一整天都没摸到门路,娘的,藏得这么隐蔽这么邪恶,有种啊!” 大概,除了闻柒,再也没人找的出这亵裤里的令牌了,萧莽将军失算啊失算,也对,谁会料到世间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主子,现在怎么办?” 闻柒把玩着手里黑色的令牌:“当然是去一探虚实了。”说着,等不及了。 叶九尾随,闻柒回头:“你留下。” 留下?叶九不明。 闻柒笑笑,一贯无害的模样,挥挥小手:“去,把他们的裤子穿上。” 晴天霹雳!叶九焦了,一动不动,挣扎:“主子。” 闻柒揉眉,晃脑袋,一脸醉意:“哎哟,这酒怎还没醒,晕的哟,都看不清路了,裤子在哪啊?看不见看不见,诶,这是什么在晃……” 踉踉跄跄,闻柒逃之夭夭,风吹来,亵裤满天飞。 瞧,那是大鸟在飞,还有叶九在咆哮。 且说军营另端,闻柒灰头土脸,只瞧得见她一双乌黑大眸子在四处溜转,一定,一亮!径直走过去,她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抬头挺胸。 那边,一处黑色不透光亮的营帐前,守军立马戒备:“什么人?” 闻柒抬头,黑乎乎的脸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兵大哥,是小弟,是小弟。” 兵大哥抱着剑,没什么表情,一板一眼例行公事地询问:“你是哪个部下的?” 闻柒讨好的笑道:“小弟是萧莽将军营帐里的,将军与副统夜半和兄弟们多饮了几杯,这才让小的来视察。”眼珠子透亮透亮,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兵大哥放松了戒备,问:“有令牌吗?” 闻柒赶紧递过去,一副童叟无欺的笑脸:“有有有,大哥看看。” “快进去吧,不可逗留久了。” 闻柒连连点头,驼背躬腰地往里走,眸子一路扫过去,嗯,里里外外上百人,有点难办啊。 掀开营帐,闻柒一瞧,笑了:“呵,果然在这。” 满满一帐子,全是粮草,闻柒欢快地扑上去,打滚,顿时,脸一黑,一个打挺,用匕首划破了麻袋,细一瞧,闻柒暴走了,骂:“卧槽,玩老娘啊。” 此时,夜已过子时,郧西澄县的营帐里,灯火通明,彻夜,严阵以待。 “可有动作?”萧亦莫背光,一身戎装将那温润的容颜映的越发冷峻。 萧敬迟疑,回:“毫无动作。”他不解,眉紧皱,有些难安,“这才怪了,属下已经探过了北沧,胤荣皇后并不在北宫里,定是已经西下,没有大军随行,她若到了北沧,一定意在粮草,城西军营怎会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萧亦莫似笑而非:“许是已经探过了。” 探过?难不成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萧敬神色一绷,笃定:“不可能,属下已经在城西营帐里布下了天罗地网,燕后怎可能不动声色地——” 话还没说完,帐外忽然急报:“报!”卫兵神色慌张,凌乱急促,“殿下,城西营帐走水了。” 萧亦莫骤然浅笑不止,闻柒啊,真有本事。 “那粮草呢?”萧敬急了,脸色难看。 “粮草殆尽。” “真是防不胜防。”萧敬冷笑,“还好殿下先见之明将粮草动了手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萧亦莫仿若未闻,眸子怔怔出神,好似融不进任何光景:“她果然来了。” 来了,一来便杀个措手不及,她啊,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殿下,我们怎么应对,燕后无孔不入,我们暗箭难防。” 片刻沉凝,萧亦莫只道一字:“查。” 卫兵战战兢兢了:“回殿下,看守粮草的将士尸首都没剩,军令还在萧莽将军亵裤里揣着,并未被盗窃,子夜大火军中竟毫无动静,若要彻查,犹如大……”胆战心惊了,支吾道,“大,大海捞针。” 那家伙,上天入地,哪里捉得到她的尾巴。萧敬急切地看自家殿下。 萧亦莫失笑:“狡猾的家伙。” 这狐狸啊,谁能拿她怎么办? 次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嗯,是个黄道吉日呢。北城门口,派粥流民,西启布善施德,任治郧西。 “别抢,别抢。” “都有!一个一个来。” “排队,排队!” “……” 排队?一个一个如狼如虎的流民,黑乎乎一团扎成堆,抢得头破血流。 闻柒咋舌不已:“真大爷的彪悍啊。”比她的龙虎军还彪……靠!那正抢馒头抢得龇牙咧嘴的,不正式龙虎军二翼的兄弟吗?还有抢粥的那位…… 闻柒暗暗咬牙:“这群兔崽子。” “小七兄弟。” 闻柒立马回头,笑嘻嘻:“大哥。” 萧莽问:“小七兄弟,找到了吗?” 小七兄弟立马眼泪汪汪:“人太多了,也……”她哽咽,声音哆嗦,“许是尸骨未存了。” 萧莽无奈,一脸痛惜。 小七兄弟掩嘴啜泣,痛呼:“我可怜的如花妹子啊。” 一说起如花妹子,萧莽有点蛋疼了,昨儿个喝了酒后,就开始疼了,想被人踢过了,一脸痛苦:“小七兄弟别难过,城外还有成千上万流民,指不定如花妹子就在里头。” 身边副统一听,立马提醒:“将军,这城外——” 小七兄弟满脸感激:“大哥恩德,小弟无以为报啊,只好叫我那如花妹子日后以身相许了。” 萧莽笑得豪爽:“自家人,自家人。”赶紧吆喝,“还不快去把城门都打开,把流民都放进来让我小七兄弟好好寻亲” 瞧瞧,这大哥,真是亲妹夫啊,这掏心掏肺的,小七兄弟说不感动是假的,她都后悔了,昨儿个踢他蛋蛋太重了,这大哥好人啊,昨夜大火,看守粮草失职,刚降了职,还这般慷慨,小七兄弟瞬间像让如花抚摸抚摸大哥受伤的蛋蛋了。 第三十一章 瞧瞧,这大哥,真是亲妹夫啊,这掏心掏肺的,小七兄弟说不感动就太没良心了,她都后悔了,昨儿个踢他蛋蛋太重了,这大哥好人啊,昨夜大火,看守粮草失职,刚降了职,还这般慷慨,小七兄弟瞬间想让如花抚摸抚摸大哥受伤的蛋蛋了。 “大哥啊。”闻柒小弟一声激动人心,双手高举过头,一百八十度弯腰,“小弟在此拜谢了。” 这形象,瞬间好大了,萧莽大老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催促副将:“快,快去城门。” 副将迟疑:“将军……”那一个一个如饥似渴的流民可都是如狼似虎了,他不敢啊,这城门要是全开了,稍微一点点风吹草动,几万流民可就要乱套了。 这城门,是万万不能大开! 小七兄弟挑挑眉,看副将大哥,小眼神一凝,别提多楚楚可怜:“小哥。”眸子又一转,眸底瞬间沉淀出一抹弄弄的暗红色,轻声似蛊,“听话。” 摄魂慑魄,色授魂与,这是闻柒的绝招,所向披靡。 副将大哥愣了愣,木讷,机械,空洞的眼转去城门口,高吼一声:“大开城门。” 嘎吱—— 城门全开,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衣衫褴褛的流民,一双一双放光的眸子,似狼。 闻柒笑了,神色那个荡漾啊荡漾~ 那模样,好贼!小七兄弟神色不对啊,萧莽一脸困顿,仔细再三打量,小七兄弟又一如既往地泫然欲泣惹人怜爱。萧莽宽了心:“小七兄弟再去好好认认。” 小七兄弟点头,掩嘴,一个抽泣,抖动着肩膀往流民群里钻:“爹爹……” 猛地扎进去,就瞧见一纤细收瘦弱的人儿,一身松垮垮的青灰袍子,半遮面,一双盈盈欲泣的眸子四处睃着。 抬眸,左边看看,泫然欲泣:“娘亲……”右边看看,泪花闪闪,“如花……” “爹爹……” “娘亲……” 小七兄弟,端着一张乌漆麻黑的脸,端详,失望,又端详,又痛心,身子一软,挤在流民群里,摇摇欲坠,她呼唤:“如花啊。” 对面,被扯住了袖子的流民突然开口,见了鬼的表情:“主子。” 卧槽,如花没喊来,如花她妹显灵了。闻柒眨巴眨巴眼,盯着对面的人儿可劲瞧,那眼睛,那嘴巴,那鼻子……果断松手,脸一甩,点头,继续呼唤:“如花妹子啊!” 叶十呆了,顺着流民的方向,尽头,叶九在那边扶额。 那厢,寻亲继续,几万流民毫无头绪,小七兄弟悲痛欲绝,身子一软,靠在了守城的一哥们边上。 “小兄弟。” 小七兄弟眸子一抬—— 片刻,左城门口的兄弟突然一个跳起,抬起剑,朝对面就砍:“老子剁了你!” 对面守城之人一个趔趄,撞在了城门上:“诶诶诶,你发什么疯?!” 那侍卫二话不说,拔剑就上:“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发疯吧你!” 顿时,龇牙咧嘴剑拔弩张,铿锵一声,干上了,随即,一边的城卫上前拉扯。 “呵呵。”有人轻笑一声,眸子深深红色,嘴角浓浓笑意,“继续继续。” 一眼,乱城门防守,丢魂失魄,唯有杀气腾腾。 “你娘的想死啊!” “老子干死你!” “来啊来啊,弄死你!” “……” 不过须臾,城门口,打作一团,刀剑无眼,流民四处逃窜,怎一‘乱’字了得。 片刻,留流民汹涌推挤,城门口水泄不通,惊动了城内派粥的将领萧莽,他怒色,大吼一声:“闹什么闹!都活腻了?!” 一语落,半分不见平静,只闻哄闹嘶吼声,以及刀枪剑戟声,流民四处涌动,逃窜在城里城外,踩踏、拥挤、推搡,北城门骤乱。 萧莽见此,心道不好,立马慌了手脚:“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将军!”副将满头大汗跑来,急红了眼,大喊,“将军,一翼和二翼的人打起来了。” 一翼二翼,同为城门守军,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绝不敢鲁莽乱来。萧莽急忙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窝里反?” 副将懵了,摇头,豆大的汗珠滴下来:“不知道,中……”慌忙不知措辞,咬舌磨牙,慌颤颤说,“中邪了一样。” 中邪? 暴乱的流民里,有谁在笑,人仰马翻了。 萧莽一掌拍散了粥棚,吐了一口唾沫,干瞪眼:“这群狗崽子,老子剥了他们的皮。” 还没等萧莽去剥皮,又一慌慌张张的小卫兵跑来,腿一软跪在萧莽跟前,急得口齿不清:“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这枪口,通通撞在了一起,顿时火花四溅。 萧莽恨不得砍人,一脸怒极败坏:“又怎么了?” “城外的流民暴动,都,都涌进来了。” 往城门看去,黑压压一片,逃窜而来,来势汹汹,嘶喊、扭打、奔涌,踏起城门口黄沙滚滚。 乱,全乱了…… 萧莽急喊:“快,快关城门。” 战乱流民,各个如狼似虎,城门守军,掐架自残,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守卫兵冷汗淋漓:“守军不防,流民失控,已经来……来不及了。” 北城门口大开,水泄不通,流民奔涌,从四面八方卷土而来…… 萧莽面如土色:“完了。” 城门全开,千万流民暴乱,根本,势不可挡,此时,城门动乱,这饱受战乱的流民杀气腾腾,为生,畏气,烧杀抢夺血染城池…… 城门,滚滚猩红,不止不休,城门后十里外,千百人飞檐走壁,整顿,齐齐跪下:“参见主子。” 城下,千百人马,各个衣衫褴褛,满脸脏污,却不减半分龙虎军之铁骨威风,立于他们之前的人儿,亦一身黑漆破乱的袍子,满脸乌黑瞧不清五官,长发随意绑成一束,散乱,却一身桀骜不羁。 这小七兄弟,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楚楚可怜,狷狂好似与生俱来,只道:“直接说。” 龙虎军右翼统帅奇虎道:“如主子所料,北城门外一百里,南诏屯兵十五万,守在祁阳山关道。” 祁阳山险峻陡峭,易守难攻,果然是南诏腹地。闻柒眸子清亮如溪,荡开层层涟漪:“那个关道我要了,有几成胜算。” 我要了…… 主子好霸气外露啊! 奇虎统帅不敢虚张声势,老实言:“祁阳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我们各个以一敌百,以少胜多也全无可能。” 这绝对是实话,一千对十五万,反攻敌军腹地,简直痴心妄想!龙虎军是人,不是神。 只是……闻柒主子不是人!她抬腿,一脚踢过去:“你丫的放屁!”奇虎统帅默默地受了一脚,低头揉揉屁股,没敢吭声,就听闻柒在咆哮,各种嚣张霸气,“老子想要还没有得不到的。” 是是是,你老子牛,牛! 这就是一打家劫舍、强取豪夺的强盗! 奇虎不耻下问:“请主子明示。” 闻柒立马笑了,指了指十里外的城门口,正是一团糟乱,她贼兮兮地眨眼:“喏,把眼睛擦亮了,看见那是什么吗?” 叶家姐妹、龙虎军兄弟们都看过去,丈二得紧,一头雾水。 奇虎统帅仔仔细细地瞧过后,斟酌,回答:“流民。” “再擦擦。” 奇虎统帅擦擦眼,思索再三,慎重回答:“暴动的流民。” 闻柒二话不说,先一脚过去:“靠,没悟性!”她瞪着贼亮的眼睛,笑嘻嘻说,“那是千军万马。” 那是千军万马的流民,也只是流民,一盘散沙,乌合之众,而已! 闻柒的心思,没人懂,她精打细算,一肚子弯弯绕绕,倒是谁会绕进去呢? 北城流民暴乱,之后,不过半个时辰,郧西澄县,战报传来。 南诏副帅盟里将军长途跋涉,未曾休整,一身风尘便入了主帅营帐,连连两声。 “报!” “报!” 慌张,急忙,这战报,是祸不是福。 东陵芷神色自若,于主营帐中,端坐案桌,随手放下手里的兵书,抬头:“说。” 她一身银白的盔甲,长发尽挽,映得容颜妖艳,戎装妖娆,遮不住一身昳丽风华。 南诏娆姜公主,善谋,亦善战。 盟里将军半跪于前,回禀,神色并无自若,已慌乱:“禀长公主,流民揭竿而乱,北城门的流民暴、暴……暴动了。” 不曾多想,东陵芷似笑,眸光凌厉,似出鞘的厉刃:“是她,她要出手了。”城北之乱,出于闻柒之手,她不做多想,只有闻柒有此能耐,总是毫无章法出其不意。 盟里将军思忖过后,面色愈发沉重:“北城流民数以万计,仁治当前,天下人都看着,我军不能以暴制暴血染流民,这可如何压制得了?更何况北城门外有祁阳山为天然屏障,北城里守卫最为薄弱,这时流民暴乱,远水亦解不了近火,去哪调人制乱。”沉眸一想,他臆测,无意道了一句,“除了祁阳山——” 话未完,东陵芷清泠而语,只道了两个字:“传令。”几乎不假思索,却又笃定得好似深思熟虑。 盟里将军猛然抬头:“长公主的意思是从祁阳山调兵?” 东陵芷颔首,并无迟疑:“祁阳山遣兵十万,平北城之乱。” “祁阳山不过十五万守军,若调用十万……”盟里将军神色惶惶,苦口规劝,“公主三思,祁阳山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一旦失守,北沧来犯,定以此关道突破,后果不堪设想,想必,那闻柒意在祁阳关道,想占地势之利,若调兵平乱,必定落入闻柒调虎离山之计,祁阳山危矣。” 句句,戳中要害,这祁阳山的人马确实动不得,只是……东陵芷冷笑一声:“还有得选吗?”眸子一沉,冷冽,嘴角晕开一抹不动声色般狠厉,“她啊,都算准了。” 祁阳山位于北城外百里,天然腹地,易守难攻,城北守军最弱,距郧西都城最远,流民齐聚,定点风吹草动,唯有祁阳山的守军可解困。 风吹草动,之于闻柒,轻而易举,步步为谋,她算得精准,谋略之术,她玩得得心应手。 粮草刚毁,城门暴乱,一环扣一环,简直防不胜防,南诏西启无路可退。盟里将军重重回道:“末将尊令。”即便是陷阱,闻柒挖了,那也得跳,这燕后,果然深不可测。 “另,传旨靳达将军,改道祁阳官道。”东陵芷浅浅勾唇,似笑而冷,“本宫要亲自押送。” 北沧挥军在即,粮草先行,靳达将军一行,临时改道,必然凶多吉少。盟里将军不明深意:“公主是想?” 东陵芷反笑,眉间添了几分阴鸷,精致极美的容颜略见狠色:“闻柒啊,野心大着呢,昨夜军营那一把火,不过烧了皮毛,军粮未损,她又怎么可能罢休,这么大诱饵,她怎么会不动心,本宫便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局中局,计中计,这一出,谁主沉浮还为之过早。论谋略,南诏娆姜怎会甘拜下风? 天微微昏暗,郧西北城外百里,祁阳山上,斜晖倾下,一眼望去,竟满山火红,高耸云端的峭壁,笼了浅绯的云雾,缭绕不散。 闻柒站在前脚,抬头,叹了一口气,问:“南诏多少人守山?”青葱杂乱,陡峭起伏,如此地势,确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办啊难办。 身后,一千龙虎军四散,藏于灌木中,严阵防守,就待一声令下。 叶九一身劲装,与叶十一左一右站在闻柒身后,道:“回主子,娆姜遣军十万去北城门平流民暴乱,祁阳山还留有守军五万。” “主子,于我们,”叶十迟疑,小声说,“很不利。”五万人,再加上这连绵峭壁,一千人攻山,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闻柒摩挲着下巴,眸子转得飞快:“一千对五万啊。”回头看奇虎统帅,眨巴眼问,“几成胜算?” 这一千龙虎军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只是,地势劣势,奇虎不敢乱夸海口:“五、五成。”他绝对没有保守估计,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闻柒眸子一眯,亮晶晶的,溢出一抹精光,她笑得无害。 奇虎脸面一抖,眼皮跟着抖,硬着头皮,咬牙:“六、六成。”不能再多了,会要命的! 闻柒眸子飞快地溜动了几圈,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时辰。” 奇虎一愣:“额?” “一个时辰之内,城北的流民暴乱顶多能撑这么久,就算不止,萧亦莫在郧西澄县的援兵一定能赶到,所以……”闻柒顿住,掐着手指,盘算什么。 所以? 奇虎统帅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柒又晃了晃那根手指:“所以啊,”她笑笑,心平气和,打商量似的语气,说,“一个时辰没拿下祁阳山,都给老娘滚下山讨老婆过日子。” 说得像开玩笑,身后,奇虎统帅连同一千龙虎军的兄弟,都哆嗦了,不敢发抖,字字掷地有声,高呼:“末将领旨。” 嗯,不错!闻柒点头,颇为满意。 奇虎统帅刻不容缓,拔剑指天,向祁阳山腹地进军,一声令下:“攻!” 丝毫不打马虎眼,说攻就攻,冲得很快。 “回来。” 闻柒幽幽一句,勾着手指:“都给老娘滚过来。” 顿时,千人先顿足,然后撒丫子立马掉头,一千个汉子,殷切地看过去。闻柒顿时冒火了:“一千对五万,你们就这么硬来,是去找死吗?老娘的脸还要不要了?老娘平时是怎么教你们打?” 平时?哦,行军打仗,坑蒙拐骗上策,有勇有谋中庸,逃之夭夭下策。 哦,这是要来阴的!奇虎不耻下问:“请主子指示。”一干兄弟,竖起耳朵,立马有样学样。 闻柒贼溜溜的眸子溜了溜:“左翼、右翼围之,从中突围,堵住所有下山路口,哼哼,”她奸笑,眉毛一跳一跳,“放火攻山,敌不动我不动,咱就煽风点火,烧不死他丫的也要熏死他娘的。” 投机取巧,闻柒素来擅长,却不得不说,真牛! 兄弟们立马来劲了,回答得响亮:“是!” 于是乎,一千人,堵路的堵路,点火的点火,煽风的煽风,不过片刻,祁阳山脚,烟雾缭绕,九月炎夏,天干物燥,灌木干枯,不多久,熊熊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山中南诏大军阵脚大乱,四处逃窜,恰逢各个路口的龙虎军,所向披靡,顿时,火光便染红了。 且看闻柒,山脚处,树荫下,闻柒翘着二郎腿半躺着,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腿一晃一晃的,偶尔挥散跟前的浓烟,哼着小曲好不悠哉。 叶十从祁阳山外跑来:“主子。” 闻柒眯着眼:“嗯哼。” “祁阳山外官道,南诏军粮打道而过,由娆姜领兵。” 祁阳山官道离此处,不过几里距离,娆姜打道而过明显来者不善。 闻柒吐了嘴里的狗尾巴,一个打挺:“奶奶的,赤果果的挑衅啊,当老娘醉了吗?” 叶九思忖,沉声提醒:“主子,是诱敌计。”毋庸置疑,祁阳山战乱,娆姜运军粮借道而过,不是冲着祁阳山来的,就是冲着闻柒来的。 闻柒哼哼:“诱敌啊。”眼儿笑眯了,她一脸欢喜,瞪着枝桠,“嘿嘿,这诱饵好让人心痒难耐哟。” 第三十二章 闻柒哼哼:“诱敌啊。”眼儿笑眯了,她一脸欢喜,瞪着枝桠,“嘿嘿,这诱饵好让人心痒难耐哟。” 呵呵,某厮想干坏事了。 叶十瞪着美眸:“主子,你不是想去劫了吧?空手套白狼?” 这话,说到闻柒心坎里去了,空手套白狼,最爽歪歪了!闻柒乐呵了:“呵呵,有点手痒了。” 确定不是皮痒了?叶十讪讪不语了。叶九接话,神色铁沉:“主子三思,攻山在即,我们人马不够,娆姜公主定设了陷阱等主子跳,不是调虎离山意在祁阳山,就是请君入瓮意在主子。”叶九语重心长,“主子这一去,凶多吉少。” 毋庸置疑,娆姜居心不良有意引诱。 闻柒耸耸肩,不以为意得紧:“祁阳山是老娘到嘴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如花,去,带着兄弟们好好守山。”她哄骗似的,对着叶九笑眯眯。 叶九纹丝不动,只问:“龙虎军都留下攻山,那主子?” 闻柒眯着眼,弯弯似月牙:“当然是去抢诱饵。” 祁阳山她要,军粮她也要,胃口真大。叶九只道:“不妥。” 叶十忽然惊呼:“单枪匹马?!”这位主,她赌命啊。 闻柒抖抖肩,用鼻子出声:“嗯哼。”起身,掸掸身上的草木,一撩头发,掉头就走,哼歌一曲,“大王叫我来巡山呐……” 闻柒方走出几步,叶九跟着,苦口婆心:“主子,万万不可,对方千军万马——” 闻柒回头,勾了勾眼角,邪佞极了,笑着问:“如花啊,你家主子会吃亏吗?” 吃亏?史无前例! 叶九毫不犹豫:“不会。 闻柒慈眉善目,抚摸着叶九冰山的小脸,很温柔:“这不就得了,乖,等我归来带你们踏平祁阳。”凑上去,附在叶九耳边掩嘴细语,“莫担心,偷偷告诉你,这是诱敌计没错,不过真正的诱饵不是娆姜的千万军粮,”她笑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然后指向自己,“是我哦,东陵芷上钩了。” 叶九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眸子沉沉浮浮:反间计…… 原来她意不在军粮,在东陵芷。 前头,灌木繁杂,遮掩了那恣意的小小身影,唯有一曲高歌在山底回荡不散,如此肆意潇洒:“大王教我来巡山哪啊,咿儿哟哦咿儿咿儿哟,巡了南山我巡北山咯,咿儿哟哦咿儿咿儿哟,大王叫我来巡山哪啊……” 这个女子,太洒脱,是匹脱了缰的野马,不羁不拘。叶九失笑,掉头折返。 叶十赶紧跟上:“老九,要不要跟过去?” 叶九不抬眸:“攻山。” 叶十犹犹豫豫,还是拿捏不准,心惊胆战的:“让主子一个人去打家劫舍不会出事吧?主子要有个三长两短,爷要知道了,非剥了你我的皮。” 叶九抬眸,看了一眼,冷静沉着地说:“会出事。” 叶十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皮:“那——” 叶十接话:“娆姜会出事。”想了想,一板一眼地补了一句,“出大事。” 娆姜?怎么是她出事?叶十眨巴眼,懵懵懂懂:“为什么啊?难道不是娆姜的诱敌计?” 叶九似笑,满眼深意,意味深长:“她斗不过主子。” 叶十想想,点头,苟同:“那倒是,这世道,就咱爷能斗得过主子。”说完,立马头摇拨浪鼓:“咱爷也斗不过,指不定咱爷现在就束手无策了呢。” 北沧大军营帐,于郧西城外十里。百万大军,整装待发。 账外,程大急急忙忙而来,老远便嚷嚷:“爷,郧西城中来报。” 秦宓未曾抬眸:“说。”白玉盛水,清水没了他指尖,一遍一遍撩水清洗,慢条斯理。他一贯喜净,郧西多风沙,秦宓一身白衫,沾了灰土,指尖也不免染了尘沙。 “郧西城西捷报。”程大神色飞扬,有几分得意,“郧西北城暴乱,小主子以祁阳山为口,火攻关道。”得意完,又担惊了,“不过,娆姜运以军粮,借道祁阳官路。”这分明就是诱敌,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居心不良! 秦宓动作顿了片刻,眸光缓缓敛下,似叹:“爷家猫儿,”语调,又似无奈,秦宓轻轻蹙眉,“她又要胡闹了。”抬手,用月白的布帛缓缓擦拭,动作有些漫不经心。 胡闹?不止吧,娆姜挖了坑,闻主子一定会埋人的。程大瑟缩,没底气了:“爷,怕是要闹大了。”摸摸下巴,程大猜想,“属下担心小主子既要拿下祁阳山,还要单枪匹马去……”程大正色,“劫军粮。”他很肯定,小主子一定会不老实。 祁阳山要,军粮也要,这才是闻某的风范。 秦宓浅笑,缓缓摇头:“不是军粮。” 不是军粮?程大百思不得其解:“那是什么?”转念一想,“也是,这军粮一个人运不动,烧了更靠谱,不过除了军粮还有什么好东西?” 爷,求赐教。 爷垂着眸子,有些忧郁,神色怏怏,说:“爷想她了。” 程大猛瞪眼,爷啊,思绪太跳脱了,小的跟不上啊。程大轻咳:“咳咳咳……” 爷心不在焉,喃喃自语着:“爷要去见她。” 程大再咳:“爷。”爷,眼说正事呢?打家劫舍那事,到底唱哪出啊。 爷抬起了眸,一潭秋水,无波无澜的:“传旨,挥军郧西北城。”秦宓轻念,“爷要马上见她。” 得,这是正事! 此刻,闻柒办正事呢。 背祁阳山关道十里,祁阳山官路上,四辆马车并行的宽度,正中间,躺了个人儿,撑着脑袋,翘着腿,嘴里淬了根青叶,正顾盼流转,言笑晏晏。 横路,抢劫。 闻柒瞧着前头,挑眉凝望:“哟,来了,可让小爷好等啊。” 隔了百步距离,南诏运粮的数万人马闻声顿足,立马严阵以待,提剑上阵,盯着路中央的女子,丝毫不敢松懈。 万人簇拥里,东陵芷下了马,含笑望去:“闻柒,你果然来了。”尽在意料之中,她丝毫不见讶异。 诱敌计,闻柒不躲不避,单刀直入。这女子,单这胆识,谁人能比。 闻柒只是笑笑,起身,拂拂破烂的袍子,掸掸灰尘,飞了个媚眼过去:“美人,想我了吗?” 她嘴里,从来不挂正经话,尽插科打诨。 东陵芷也只是笑,若有所思地看闻柒:“单枪匹马便来了,祁阳山与军粮都想要吗?”她冷笑,轻挑凤眸,戏谑,“你胆子与野心还是那么大。” 闻柒‘嘿嘿’笑出声,一身的褴褛,脏污的小脸,发挽起似男儿般随意,更添了几分痞气:“这不是顺了美人你的意思吗?用祁阳山与三军军粮换小爷小命一条,美人好大的手笔啊,不怕撑死小爷就不怕肉疼死美人你自己吗?” 这一口一个美人,真是坦荡,她啊,似乎胸有成竹,单枪匹马对南诏巫蛊精兵,她到底何来的自信? 东陵芷反笑,冷嗤:“所以,你来送死吗?” 哟,这没带刺美人好毒啊。 闻柒摇摇头,不正不经的样子,玩笑般:“美人误会了,美人可能不知道,小爷虽然脸没你大……”一双贼溜的眸子邪肆地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透着甚是邪佞的光彩,她伸手对着东陵芷比划,“嗯,胸没你大,臀也没你大,就是胃口大,哦,还有,”她笑得好不欢快,眸中是扎眼的流光,能溢出笑来,继续,“小爷福大命大。” 确实,比起闻柒,东陵芷胸前身后,要哪有哪,甚是傲人。 东陵芷恼羞成怒:“你的命,今日,本宫便要葬在祁阳道上。” 闻柒受惊了似的,连跳三步,惊魂普定,她拍拍干煸的小胸脯:“哟,好彪的美人啊。”脸色一转,变了,不正经地笑,贼兮兮的,“偷偷告诉你,我家爷他啊,不喜欢彪妹子,女子,还是温柔些好,就像,”她有模有样地深思熟虑,过后,点头,指了指自己,“嗯,就像姑奶奶这样” 这是个温柔的姑奶奶,有意见吗?闻柒自我感觉杠杠。 没有常理,满嘴胡话! 东陵芷气急败坏,不再多言,对身后千军万马沉声道:“摆阵,格杀勿论!”今日,不惜代价,她要闻柒的命。 一声令下,南诏兵马提剑摆阵,阵型变幻莫测,刀枪剑戟铿锵,一触即发。 “杀!” 东陵芷一语之后,戎装铁卫,奋勇出击,围闻柒左右,利刃直指。 闻柒后跳三步,一个巴掌伸出,她吆喝:“等等!”她眼顾左右,拍拍手,一脸坦然自若,再说,“小爷忘了经典对白了。”说完,一把撩起袍子,摆了个英明神武的姿势,下巴高傲地抬起,一字一字大声念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拿命来。” 南诏军一愣。 闻柒趁此时当,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匕首,一个猛扑,一刀下去,迅猛至极,几乎一个瞬时,眼花缭乱之际,她便手腕一转,匕首,对准颈动脉。 赶快的招式!退,无可退,血溅官路,阵型中间的男子绝倒,脖颈血液汩汩流出。 一刀,阵势乱。一招,闻柒得了先机。近身肉搏,没有丝毫多余动作,招招毙命,置之死地地搏命,拼速度,拼猛劲,她游刃有余。 这血雨腥风,是闻柒的战场。 顿时,祁阳官道上血染尘土,十里之隔,祁阳山王,烈火熊熊,触目惊心的血红染了北城半边天下,祁阳山里,嘶喊嚎叫,声声不断,惊心动魄。 此时,郧西澄县,西启军营。 萧敬阵脚大乱,毫无方寸:“殿下,出事了。” 城北的火光,百里可见,火星甚至是血红。萧亦莫望着城北方向,火光映在眸中,灼热,冉冉升腾,他问:“可是她出事了?”声音,微微有些轻颤。 他怕,听闻有关她的任何噩耗,只是,若她安好,他的天下必定大乱,如此矛盾,如此折磨,没有理智,只能遵循着本能,慌乱心惊。 萧敬避轻就重,只道:“祁阳山被龙虎军攻占,南诏五万人马覆没,北军挥兵郧西北城,已是兵临城下。” 萧敬绝口不提闻柒——那个惑乱人心的女子! 萧亦莫眸光骤寒,逼视:“她呢?如何了?” 咫尺是天下江山,萧亦莫丝毫不过问,萧敬再次感叹那女子祸水红颜,咬了咬牙,回道:“娆姜公主运以军粮,借道祁阳,燕后半路劫持。”不消停,一刻也不消停!燕后如此,天下难安生? “她带了多少人?”语调急促,萧亦莫有些慌乱,眸子尽是破碎大星子。 若走错一步,万劫不复,皆因闻柒动荡。萧敬欲言又止,久久沉默。 萧亦莫不耐,眸似冰刃,咄咄逼人:“说。” “单枪匹马独闯娆姜公主两万人马。”不得不承认,那女子好胆识,只是未免太猖狂,一人独闯千军万马,无惧无畏,实在叫人心惊。 此番,想必凶多吉少。 萧亦莫沉默,眸光毫无半分光亮,一潭深不见底的秋井,久久,他说:“传本宫旨意,调兵祁阳。” 调兵祁阳…… 他为闻柒而去,在此刻兵临城下时,这样义无反顾。 魔障了,简直魔障了!萧敬急了,红了眼,双膝跪在萧亦莫跟前:“殿下您要亲自去?” 萧亦莫不可置否,眸底沉沉寒冰,丝毫不见消融。 这一去,置于郧西北城何地?置天下江山何地?怎舍得?萧敬神色凝重:“殿下,阑帝挥军北城,攻城之战一触即发,祁阳山已失守,阑帝兵临于此,殿下万万不可冒险。”何况,那女子,她才是最危险的利器…… 他只说:“东陵芷会要她的命的。”他不忍,不舍,心之所向,无可奈何。 闻柒,果真是他心头的朱砂。 那朱砂,不磨不灭!萧敬将军苦口劝言:“娆姜公主怎么要得了她的命,殿下三思。” 可以笃定,娆姜要不了闻柒的命,而闻柒要得了西启太子的命…… 萧亦莫缓缓抬眸,神色竟有些恍惚,心神不宁,轻喃着:“万一呢?” 万一……哪来的万一?为了这莫须有的万一,而弃一万?萧敬张嘴,无话可说。 萧亦莫轻叹:“本宫怕万一。”启唇,只道,“调兵。”语气,不容置疑。 闻柒的万一,比万万江山还重。真的是让她灌了迷汤了。 萧敬回:“末将,”字字,铿锵,“领旨。” 且看闻柒风云,血染祁阳官道,她一身脏污的衣袍,厚重深沉,早已湿透,尽是血腥。 宽阔的官道上,横七竖八,尸体堆成了山,只是,片刻,行尸走肉……不死不灭,南诏的巫蛊精兵,流干了血,亦不休。 闻柒指缝全是血色泥泞,她杀红了眼。 一刀下去,血流汩汩,须臾,尸体挺立。 闻柒吐了一口血沫,一脚踢翻了那尸体,她嚎叫了:“草,泥马,怎么打不死?!”一把匕首,砍杀从未停断,周身,全是清一色的戎装南诏军人,一张张纸白的脸,鬼魅,刀枪剑戟对着她周身所有命脉。 娘的!她快累成了狗。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顿悟:“蛊毒?” 南重重包围之外,东陵芷高坐马上,冷眼旁观。 靠,她悠哉悠哉了!这口气,闻柒咽不下,她怒了:“妖妇,你能玩点新鲜的吗?”上次在大燕,右相大婚时,这妖妇就用过尸蛊,闻柒嗤之以鼻,“你娘的,不会腻吗?” 东陵芷冷笑,满眼阴鸷:“只要能玩死你就行。” 草!尼玛!草泥马奔腾!闻柒一个猛扎,一脚踢断了敌军咽喉骨,随即一个反扑,匕首扎入,溅了她一脸血,丫的,脏死了!闻柒抹了一把,瞪马上的女人:“玩死我?嘿嘿,”她反笑,痞子一般,骤然放低重心,一脚踢出,顺势便滚出了包围圈外,打挺起身,勾了一把鼻子,闻柒扎起便倒转匕首,砍去,“老娘就陪你玩玩,好让你丫的知见识见识什么自掘坟墓。” 两万人,居然叫她杀出了包围。如此身手,难怪敢单枪匹马。 忽然惊了马,东陵芷连连后退,高声令下:“摆阵,放箭。” 顿时,千万箭矢,由后而来,对准闻柒,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闻柒猛地回头,眸光一凝,她笑了:“乖,握紧你的武器,掉头,”眸子,深红似血,她清幽幽的语调,念,“砍。” 一个字,一眼深红,成蛊。瞬间,那千万箭矢,方向全乱,刀枪剑戟随处乱砍。 东陵芷大惊失色:“你——” 闻柒一脚踩踏尸体,纵身飞起,跃下,落在东陵芷马前,她弹了弹匕首上的血滴,眸子一抬:“老娘玩蛊的时候,你丫还在尿床呢。”东陵芷险些落马,闻柒勾勾唇角,顾盼轻笑,“东陵芷,你,就是你,老娘盯上你了。” 话落,匕首抬起。 第三十三章(修改) 闻柒一脚踩踏尸体,纵身飞起,跃下,落在东陵芷马前,她弹了弹匕首上的血滴,眸子一抬:“老娘玩蛊的时候,你丫还在尿床呢。”东陵芷险些落马,闻柒勾勾唇角,顾盼轻笑,“东陵芷,你,就是你,老娘盯上你了。” 话落,匕首抬起,毫不犹豫,狠狠一招,刺进马腹,一声长啸,东陵芷滚落于地,躺在一地血泊里,沾染了她一身血红。 不做迟疑,东陵芷纵身跳起,后退至大军之后,惊魂未定,一张脸毫无血色,她大喊:“杀了她,别看她的眼睛,退后,长剑远攻!” 千钧一发间,大军变换阵型,退其十步,远攻,长剑直指闻柒。 闻柒一脚踹在马腹上,趁着人仰马翻时,她毫不迂回,执起地上的长矛便刺出。 东陵芷很聪明,比起远攻,她确实更喜欢近身肉搏,不过她更喜欢擒贼先擒王。眸子一转,看着东陵芷,闻柒忽而一笑,纵身跃起,脚踩刺来的长剑,她借力便起跳,长矛方向突然一转,直指向东陵芷。 东陵芷踉跄一退,慌乱中拉过身边的护卫挡住,得以喘息后,她立马白着脸吼:“快,快挡住——” 挡住?闻柒撇撇嘴,一个回旋踢断了两人咽喉骨,随即手里长矛方向又一转,抬起,对准东陵芷腰腹,狠狠落下。 “嗯。” 一声闷哼,东陵芷后腰一麻,摔倒在地,疼得脸色刷白。若不是刀背,而是刀刃相对,那么这一招下去,东陵芷必死无疑。 闻柒,并不是要她的命。 长矛一晃,落在了东陵芷脖颈,她稍稍一动,闻柒便一脚踩在她后背,长矛提起,对着前面逼近的将士,笑问:“他们的剑,有我快吗?”抬眸,对着靠近的南诏将士盈盈一笑,“都别动哦,不然吓得小爷手滑了,这么个美人儿就要身首异处了。” 顿时,三军不敢妄动,阵型不断变动,将闻柒重重包围,剑拔弩张着。 闻柒呵呵笑了,俯身拍了拍东陵芷惨白的小脸:“妖妇,你又栽在我手里了,这是第二次,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第二次,东陵芷受制于闻柒。她怎么甘心! 东陵芷骤然抬手,闻柒毫不犹豫,长矛逼近,刺破她咽喉一分,手腕一紧,被东陵芷桎梏在手。 “哟,有几下子嘛。”闻柒瞧着手腕上的手。 命脉各在在手,就是比谁快。 东陵芷冷笑三分,眉间阴鸷:“便是杀了我,你也得死。” 话落,她毫不犹豫,先下手为强,手指一扣。 她要闻柒死,不惜代价! 只是,东陵芷快,快不过闻柒,几乎同时,闻柒手中长矛一转,划过东陵芷颈动脉,只要闻柒愿意,她立刻就能送东陵芷去见阎王,不过…… 闻柒长矛一转,下滑,对准东陵芷的手臂,一记用力。 东陵芷龇牙,手臂灼热一麻,便松开了扣在闻柒手腕的指尖,闻柒扔了长矛,趁此一转,绕到东陵芷身后,匕首现,抵在东陵芷后腰,东陵芷顿时没了挣扎,身后,闻柒缓缓吐气,调侃:“这么个美人儿,杀了岂不可惜,小爷可舍不得。” 她不杀她,却次次让她受制于人。 东陵芷忽然冷笑出声,不杀她是吗…… “笑什么?”闻柒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凑近了。 “闻柒,”东陵芷回头,冷冷一笑,“你该死!”眸中狠厉,翻腾汹涌得不可收拾。 反观闻柒,她笑得开心,握着匕首,前前后后地在东陵芷后腰来回滑动,玩得不亦乐乎:“想杀我?”她摇摇头,一脸语重心长,“你啊,道行还不够。” 东陵芷反笑:“那便试试。”眸子骤然一沉。 随即,猝不及防,东陵芷不顾后腰匕首,狠狠推后,她料定,闻柒此时不要她的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女人倒是聪明,闻柒匕首一收,后退几步,东陵芷却突然猛攻,素手成爪,直袭闻柒的命脉。 好家伙,手段不错啊。闻柒后退一步,匕首一转,还未落下,东陵芷趁此,一脚勾住身旁士兵,推向闻柒,随即,她挺身跳起,抬手,袖摆翩翩,直拂闻柒。 顿时,空中黑雾缭绕。 闻柒猛地往后一倒,借势一滚,那原本挡在她身前的将士,突然倒地,抽搐,口吐黑血,片刻,浓浓黑烟升腾,化作了一滩黑血。 尸骨无存,这女人可真够心狠手辣啊。 一而再,再而三,这妖妇手段真多,闻柒耐心不好,忍无可忍了,她蹲下,绕过黑雾,双手双脚着地,一蹲又借力一跳,整个人一扑—— 电光火石,黑雾朦胧里,东陵芷一个恍然,随即后颈一紧,被重重一甩,整个身子朝前栽去,刚要反身,闻柒重重一砸,压在了东陵芷后背,将她整个人按在了地上:“料准了小爷不舍的杀你是吗?不错,小爷不会弄死你,只是小爷不喜欢不安分的美人,这一点,你造吗?没事,你很快就会造了。”她膝盖狠狠一用力,嘎吱一声,折了东陵芷的手臂,不待东陵芷痛呼出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扭,提起手腕一转,露出上面一道丑陋的疤痕。 手腕那道长长的疤痕,拜闻柒所赐。 “你想干什么?”东陵芷声音微颤,终归是惧了,她,哪里斗得过闻柒。 闻柒捋起袖子,手指摩挲着疤痕,不急不缓地:“瞧瞧,伤疤还没全好呢,就忘了疼了,你啊,”她摇摇头,一脸无奈,盯着东陵芷的眼,一字一勾唇,“就是欠教训。” 话落,闻柒抬起手中匕首,对着东陵芷的手腕,狠狠一剜。 “啊——” 剜肉剔骨,血液汩汩而流,东陵芷呐喊,声嘶力竭,闻柒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一刀,破了尸蛊,尽半数南诏士兵,倒地,毫无挣扎,化作一滩滩血水,腥臭瞬间便充斥、弥散,令人作呕的气息在喧嚣。 这一刀,七分力道,死不了人,只是,东陵芷这只手,彻底废了,这尸蛊已破,留下半数残兵败将。 胜负,也差不多定局了。 闻柒起身,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衫,对着东陵芷露齿一笑:“不会让你死,不过,可以让你恨不得死了,不好意思了,这只手怕是再也使了巫蛊了。” 二十栽巫蛊修为,几乎一朝毁于一旦。 东陵芷浑身沐血,脸惨白,眸子几乎透明,咬牙点了周身几处止血的大穴,踉跄着起身,抱着淌血的手臂:“本宫还是小看你了,那么,” 闻柒好整以暇,看着,她倒要看看,这妖妇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东陵芷阴冷笑着:“那么,同归于尽吧!” 闻柒耸耸肩:“想死,小爷同意了吗?” “呵呵。” 一声阴笑后,东陵芷猛扑而来,完好的那只手直对闻柒心口。 这女人……找死! 闻柒果断地扣住东陵芷的手,抬腿,毫不迟疑,朝着东陵芷的腹部,一脚过去。 这一脚,十分力道。 “噗!” 一口血喷出,东陵芷狠狠砸在地上,抱着腹部,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脸色已缓缓变得青紫,唇齿间,鲜红的血液不断渗出。 闻柒被吐了满脸的血,顿时火冒三丈,抹了一把脸,她大吐一口血水,大骂:“靠,脏死了!”接着又抹了好几把,就着袖子擦了又擦,一脸的腥味怎么也擦不干净,她一腔火气没处撒,一脚就踢了两个蠢蠢欲动的士兵,疾言厉色,“老娘很不爽,都丫的滚犊子!不怕死的我绝不手软!” 那两士兵,连挣扎都没有,直接归西了。 顿时,没人敢妄动了,近万人马,提剑,不敢前进半步。 这时,趴在地上的东陵芷突然发笑:“呵呵呵……”眸子,灼灼生光,眉间尽是狰狞。 这般神情,像极了大快人心后的扭曲。 闻柒心里咯噔一下,摸了摸自个的脸:“你的血不会毁老娘的容吧。”有可能,宓爷说过,这女人,一身的蛊。 这么想着,闻柒用袖子蒙住脸,狠狠擦着,脸都擦红了,此时此刻,她很想弄死这个妖妇,只是她还有用,早晚得把她大卸八块了。 东陵芷并未言语,只是盯着闻柒的脸,癫笑出声:“呵呵呵……” 闻柒有点毛骨悚然,红着被擦得发烫的脸:“你娘的这是……疯了?”她盯着发笑的东陵芷仔细又瞧了瞧,果断地点头,肯定,“嗯,是疯了!” 笑声,不绝于耳,闻柒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到押送军粮的马车边:“都滚开。” 守军战战兢兢,握着箭矢的手发抖,下意识便后退。 闻柒一把掀开盖在军粮上面的麻布,眼睛一瞪:“玩我吗?”转身,又掀开了几块麻布。 稻草!全是稻草!呵,东陵芷也想空手套白狼呢。 东陵芷突然收了笑,拂着手腕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眸子却出奇地亮:“你输了呢。” 闻柒不以为意,一屁股坐上了稻草,笑着:“哦,谁说的?”她踢了踢脚边的草,自娱自乐,心情好不畅快,“玩我?你玩得起吗?” 这模样,似乎没有半分失利的姿态,没有丝毫恼怒与诧异,好似一切皆在掌握。 东陵芷反笑出声:“便是两万人马尸骨无存,你也得陪葬。”她对着迟疑不动的兵马大喊,“杀。” 这是死令,除非闻柒死,否则无休无止。这近万南诏将士,即便没下尸蛊,闻柒不死,东陵芷不饶。 她啊,便没打算让闻柒活着。 大军,缓缓逼近,视死如归。 闻柒依旧镇定自若,毫无慌张,坐在马车上,抓了一把车上的稻草,随手往空中一抛,她很认真地问道:“余下了一万人马,这些够吗?”闻柒指了指车上的稻草,又指了指逼近的将士,语气好似话家常一般云淡风轻,看着东陵芷,“烧死他们,你说够不够?”说着,小手在袖口里掏啊掏,又将另一只手也伸进去,捣鼓了一番,两只手紧握,抓了两把东西出来,她巧笑嫣然,“加上这玩意应该就差不多了。” 她手中,白色粉末,是麟粉,这玩意,只要往空中一撒,再遇火,那么……一发不可收拾,烧死一万人马,确实足够了。 闻柒,她有备而来。 东陵芷瞠目结舌:“你——”原来,自始至终,闻柒都意不在军粮。 闻柒笑得更欢了,吹了吹拳头里的麟粉,她眨眨眼:“哟,吓得不轻呢?很意外吗?”她慢吞吞起身,站在马车上,小手指画着几十车稻草,“别说几十车的草,便是三军军粮,你以为小爷会稀罕。” 她竟另有所谋! 闻柒笑了笑,扬起了手,拳头一松,手中麟粉弥散,闻柒手指一弹,火折子一点星子飞起,顿时,熊熊大火喷涌而出。 “啊——” “啊——啊!” 随后,惨叫连天,火势蔓延,极快,一路滚过,燃成朵一朵腥红的血花。 一万精兵,浴火焚身,无一幸免。 “啊!” “啊——啊——啊——” 空中,唯有惊魂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惊心动魄,在万丈火光里不休不止,伴随着浓浓焦臭的血腥气息。 这,是屠宰场,生死不过瞬间。自始至终闻柒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静静地看着火光、血光,听着垂死前的声嘶力竭。 火光翻滚,久久不熄,已成定局,东陵芷一败涂地,她不可思议,望着眼前不断吞噬而来的火光,望着一具一具垂死挣扎的焦黑尸体,耳边尽是歇斯底里的惨叫,她惨白无血色的脸骤然惶恐,看着闻柒:“不是军粮……”瞳孔放大,死死盯着闻柒,声音剧烈地颤抖,“那你到底,”下意识,后退,她凝视,“为何而来?” 闻柒跳下了车,抱着手看着火光,她闲庭信步地走近:“还不明显吗?”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东陵芷靠近,她笑着相视,“不是和我玩诱敌计吗?我当然要陪你好好玩玩,同样的手段,同样的法子。懂了吗?小爷玩的也是诱敌计呢,你的诱饵是军粮,那么我的诱饵……来,靠近点,小爷这就告诉你。”东陵芷下意识后退,踉踉跄跄几乎站不稳,闻柒却不恼不怒,温言细语地说,“我才是诱饵呢,这不,你不是乖乖送上门来了吗?” 东陵芷面色一白,不可置信:“你是为了……” 闻柒弯起了眸子,笑笑:“小爷可是专门来抓你这调皮的小美人。”她张开手,缓缓走近,一步一步不瘟不火却不留退路,笑得明眸皓齿,她蛊惑一般,“美人来,到爷怀里来。” 东陵芷脚下一软,狠狠跌倒,抬眸,只见女子恣意戏谑的浅笑:“别怕,我不杀你,你用处大着呢。”说完,缓缓地抬起了手,重重落下。 东陵芷倒地,一动不动,满身的血,躺在泥泞的尘土里,身后,是万丈火光,血色弥漫,在她上方喧嚣,嘶吼呐喊不停不息,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 闻柒看着火光,似叹似笑,眸子融了血色,尽是妖娆,唇边,确实一抹邪笑:“你们安息吧,再等等哟,很快小爷就让这小美人来陪你们。” 闻柒蹲下,正要将东陵芷扛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泠嗓音,微微柔软,却急促:“闻柒。” 闻柒放下东陵芷,转身,在升腾翻滚的火光了看见了一张清俊的容颜,那样安静地凝望她,那么亮的火光却丝毫模糊不了男子眸子她的倒影。 梦里……不,该唤萧亦莫了。他来了,带着千军万马,晚了一步,这火快烧成灰烬了。 闻柒也静静回望他,心平气和地笑笑,指了指火中烧剩下的尸体残骸,说:“游戏over了,你来晚了。” 第三十四章(捉虫) 闻柒也静静回望他,心平气和地笑笑,指了指火中烧剩下的尸体残骸,说:“游戏over了,你来晚了。” 他只是安静地凝视她的眸,并未走近,隔着两端火光遥遥相望,轻问:“你可好?” 如此温言,一如当初。那时,他是梦里,如今他是敌国太子,物是人非。 闻柒却只是笑笑,清淡得有些疏离,不少玩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敌军。”她低头,指了指地上晕厥的女子,再笑着回望,“你的盟友在这,我觉得你更应该问她好不好,不过,很显然,她不太好。” 敌军盟友,楚河汉界,她分得很清楚。 萧亦莫敛眸,唇角微抿,浅浅苦笑:“是我多事了。”她啊,只是敌军,仅此而已,又何必牵肠挂肚徒增烦扰。 自始至终,萧亦莫一句不问战事。 闻柒眸子欢愉地绕着,戏谑似往常:“你似乎对着盟军没有多大兴趣,如此看来,你不是来和我抢美人的,如此,倒甚好甚好。” 千军万马,若是来打家劫舍,闻柒确实该头疼。 萧亦莫浅笑,温润的眸,看她:“我来,是为了你。” 他毫不掩饰…… 温柔攻势,闻柒还是头疼,佯作无谓,问他:“我需要受宠若惊一下吗?” 萧亦莫无言,眉宇轻轻拧着。 闻柒一声轻笑,而后,嘴角一牵,冷冷漠漠,眸,似光火灼灼:“北沧挥军北城,兵临城下,战场风云莫测,分秒足以胜败成定局,你却因为无关紧要的人与事而置北城不顾,即便你现在能力回去力挽狂澜,但是你踏进了这失守的祁阳山,踏进了我的地盘,你用什么保证还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你比我清楚,祁阳关道一夫当关,若非我点头,你很难来去自如,所以……你是来送死?还是来给这两万人当陪葬品?”闻柒长长舒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眸,调侃,“对此,我确实该受宠若惊了。” 一席话,她巧笑嫣然,然,咄咄逼人。诚然,她字字珠玑,为未曾掩饰半分杀意。 原来,她将‘敌军’二字摆放得这般端正。 萧亦莫沉默着,竟有些不敢望她的眸,任眼底一层浓浓阴翳沉下,久久,他言:“你说得都对,除了一句,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一向巧舌如簧的闻柒,一时怔愣,忘了接嘴。 萧亦莫缓缓走近,声音像穿过了风,萦绕而过,他凝眸看着闻柒,一字一顿:“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来了。” 如此言语,竟像风月里的离人,缱绻缠绵。 闻柒此时想,即便两年前,他与她也是手足情深,竟让她恍惚觉得是痴男怨女。不好不好…… 闻柒摇摇头,甩去脑中的胡乱思绪,她无奈,冷了冷脸,一板一眼地严肃:“你刚才说得没错,是你多事了,你不该来。”其实,他最不该的是错信了风月红尘。 他浅浅的笑,好似不在意闻柒的冷言冷语:“是不该来,只不过也没有白来。”又近了一步,近得抬手便能触碰她,他一动未动了,怔怔地看着映进眼底的女子,“至少,知道你安然无恙了,不用担惊受怕,也无所顾忌。” 如此言语,好似从前,他还是当初那个唤她闻柒的男子,那个不肯道一声姐姐,却将她温柔以对的男子。 他缓缓抬手,一如从前,拂过她额前的发。 如此距离,毫无半分防备,若她有心,能不费吹灰地将他置之死地。 闻柒后退,错开了他的手,眸中猝然冷却,略见杀意:“你是笃定了我闻柒不敢杀你?不舍的杀你?” 虽如此言语,她却下意识退却,直到隔了许远,嘴硬,却未曾狠下杀手。 萧亦莫轻笑出声:“不,你比谁都狠。” 只是,这个心狠的女子,比谁都重情。 闻柒笑着接过萧亦莫的话,抱着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防备,更似刻意疏远:“记性不错嘛,那怎么就不记得了,不记得你姓甚名谁。我很大方,可以提醒你一句,你是萧亦莫,不是闻梦里。” 萧亦莫沉默,无言地敛了唇角淡淡的笑,蹙起了眉。 她冷冷模样,不像往日那般狡黠欢脱,竟有几分老成的冰冷:“你的千军万马,我动不了,只不过,一个你,还是不在话下的。” 确实,她若想要他的命,轻而易举罢了。 萧亦莫缓缓摇头:“你不会。” 他语气很笃定,目光如炬,凝视着她。 不会……到底,他如何要这样信她,由她,半分防备敌对也不曾有过,楚河汉界他们分明一清二楚了。 会吗?闻柒不由得问自己,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有些恼,没好气地冷哼:“萧亦莫,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她狠狠地盯着萧亦莫,一字一字都像撕咬着,“他日战场相见,我绝不手软。” 已经手软了不是吗? 萧亦莫温柔地喊她:“闻柒。” 闻柒抬起下巴,神色高傲:“请叫我胤荣皇后,我和你不熟。” 闻柒有意疏远,有意划清界限两不相欠。萧亦莫苦笑,却固执地喊着她的名字。 “闻柒。” 闻柒不应,冷冷地撇开眼。 “闻柒。”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闻柒。”萧亦莫重重一声叹息。 闻柒哼哼一声,打定了主意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萧亦莫无奈,只道一声:“保重。”话语,总有些沉甸甸的。 闻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吱声了:“不牢挂心。” 真是个狠心的家伙! 萧亦莫苦笑无声,深深一眼凝望,转身,背着火光,背着闻柒,走远……不是陌路,不如陌路。 还未走出祁阳官道,外围,叶九便领龙虎军前来,堵住了西启大军去路,萧亦莫只是原地站着,不曾回头,敛着眸,藏起了所有心绪。 龙虎军在外,严阵以待,叶九不敢大意,请示闻柒:“主子。” 隔着百米的距离,闻柒的声音穿透而来,掷地有声:“退后百步,放行!” 方才,她说过,绝不手软的。看,这个女子,总是这般口是心非,这般嘴硬心软得摆尽了无情的脸色,却总能轻而易举地软了人心肠。 萧亦莫浅浅笑了,缓缓走远,身后,女子大声喊他:“萧亦莫。” 她倒极少如此直呼姓名,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却将温情藏得一分不露。 萧亦莫回头,静静看她。 她扯着嗓门,语气很凶恶:“萧亦莫,你给我听好了。”脸色冷了又冷,却极其镇定沉重,“我是敌国皇后,除此之外,于你,什么都不是,千万记住,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不要再给我擒贼先擒王的机会,下次,我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 下次,她会不会眨眼,谁也不敢赌 萧亦莫轻轻颔首:“好。” 转身,萧亦莫走远,不曾回望,背影有些萧瑟,周身被火光打了一层杏黄的浅光,渐进变得微弱,模糊…… 这个男子,未免恋旧眷情了些。 闻柒轻叹了一口气:“如花。” “主子。” 闻柒沉默,半晌,她说:“去给我家爷传句话。” 叶九讶然,眉头深深地拧起。 快马加鞭,耗了半个时辰,叶九行色匆匆,染了一身北城的风沙。 北城外十里驻军营帐,传出一声惊呼:“两个时辰?!” 叶九一个冷眼过去,程大自知失礼,打量着软榻上的秦宓,才收敛了嗓门:“萧太子大军未到,此时北城只有南诏几万守军,没有主将,如同散沙,两个时辰足够我们先发制人,为何要等两个时辰?如此岂不是给了萧太子喘息之时。” 晚两个时辰,不亚于到嘴的鸭子放出去溜一圈。爷,不妥啊,大大的不妥! 秦宓半卧软榻,一直懒懒敛着的眸这才缓缓抬起:“她还说了什么?” 叶九思索,道:“还了两个时辰,便两不相欠。” 秦宓眸子沉下,眼底是一潭化不开的黑墨,晕开浓墨重彩般的沉凝。 程大听了这话,脑洞大开,可算是听明白个中因果,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我说这节骨眼怎么不见萧亦莫,原来是寻小主子去了。” 这节骨眼,能提萧亦莫吗? 顿时,气息冰下三尺,非一时能解。 程大只觉阴风拂面,缩了缩,抬头便瞧见自家主子一脸寒色,他脑袋瑟缩,低头:“属下多嘴。” 虽然多嘴,话不中听,不过也够一针见血。 秦宓眉头紧了又紧,绝美的容颜半分不见柔和,好似霜染的水墨画,声音都是彻骨的:“他觊觎爷的女人。”似乎冷哼,秦宓拂了软榻上的轻裘,冷冷冰冰地说,“应该杀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个时辰?开玩笑! 程大立马激奋了:“属下这就下令攻城去。”他觉得,非要让西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最好悔不当初,爷的女人能瞎惦记吗? 程大正兴奋—— “传朕旨意,两个时辰后,攻城。” 宓爷似乎不太爽快,背着身,窝在软榻里。 爷这一盆冷水下来,程大牙关都颤抖了:“爷,这不妥吧?”他还是觉得,什么都可以由着那位小祖宗,不过这风流账是万万不能纵容。 不妥啊,大大的不妥。程大深深地皱眉,前思后想,郑重其事:“爷,三思。” 爷懒懒散散地垂眸,心平气和:“爷可以让你一个人出战攻城。” 程大眸子一瞪,立刻摇头,语气大义凛然:“爷圣明,小主子欠的,得还。属下这就去传旨。” 诶,都是谁造的孽哟! 两个时辰之后,北城城下,西启大军兵临而下,主将挂帅,三军严阵以待,只是本该硝烟之地,却格外的安静。 “殿下。” 这已是三番探查,竟还未知虚实,探兵不由头冒冷汗。 萧亦莫并未下马,临城门而驻,只问:“如何?” “流民已降,未见北军。”按理说,该是北军先发制人才对,如此一来,实在诡异。 萧亦莫微微皱起了眉头,又问:“城下三军是何人?” 此时,北城里外,三军严守。 探兵回道:“是南诏的盟里将军。” 一语刚落,萧敬大惊,失色:“怎么会是南诏的人马,那北军呢?阑帝的人在哪?”城里城上,竟全是一方军马,原本兵临城下的敌军不翼而飞,萧敬如何还能镇定,满脸慌张,“北军分明挥兵而来,如何退出了北城?五十万北军呢?” 不攻,反退,北帝意欲何为? 久久沉吟,萧亦莫忽然开口:“在城外十里坡下,掩人耳目。”微顿了片刻,他抬眼,望城墙军马,“这是座空城。”满腹心思都是一人,如今终是他大意失算了…… 以退为攻,十里围城,这北城,能进,却不能出…… 萧敬脸色骤然大变:“不好,中计了!” 请君入瓮,关门打狗,好一出空城计!萧亦莫冷笑,一声令下:“传本宫令,退城十里,兵分左右。” 一令刚下,三军阵脚全乱,还未退城,后方便来报:“来……来不及了,是北军,是北军来了。” 城外十里,赫然扬起了北沧的战旗,围城而守,伺机而动。 风沙滚滚,狼烟欲起,然,五十万大军之后,一顶奢华的营帐分外惹眼。哦,北帝喜净,甚是厌恶这北城风沙。 程大从外头来,被风沙迷了眼,掸了掸一身的尘土才敢靠近营帐:“爷,萧太子已入北城,西启进了我军的包围圈。” 秦宓摆弄着手里的玉棋阵型,未抬眸,轻启唇,扔了三个字:“他真蠢。” 咱爷这是语言攻击? 程大干笑,连忙应和:“不比咱爷英明神武。”程大虚心请教,“那爷看现下该如何?” 英明神武的爷继续摆弄着玉棋,清幽幽地吐出一句:“放火围城。” 十里围城,北城水泄不通,西启大军无路可退,若这一把火下去……程大咋舌:“赶尽杀绝?” 秦宓未言,微微扬了扬唇角,眸中漾开了浅浅愉悦。 程大汗颜,抹了一把冷汗,小心掂量了一番:“那小主子那?” 诚然,爷晚了两个时辰攻城。也诚然,比起让爷筹谋划策了两个时辰整一出空城计,萧太子一定更喜欢爷真枪实干地先发制人。腹黑啊,爷好腹黑! 明面上仁至义尽,背地里阴谋诡计,程大想:爷这算不算……阳奉阴违? 秦宓不屑一顾:“爷只答应了两个时辰内不攻城,没答应过什么都不做,爷诱他入城,他便来送死。”秦宓再次很认真地强调,“是他蠢。”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爷真的好任性啊!程大点头捣蒜,一脸违心的狗腿:“是是是,爷说的是,是敌人太蠢。”想了想,义正言辞地又补充一句,“不是咱爷奸诈,绝对不是。” 程大,你敢发誓不是吗? 秦宓冷冷瞥了一眼,言简意赅:“滚出去。” 自古,忠言总是逆耳的。这点,程大懂,他立刻领命:“属下这就滚。”一撩袍子,正要滚—— “慢着。”秦宓已放下了手中玉棋,抬起的眸,掠尽风华,神采奕奕。 貌似,爷心情不错。 程大也有点心飞扬了:“爷吩咐。” “去把爷那件金玉镶绣的袍子取来,爷要沐浴。”唇角微微扬起,眸底一抹忽然溢出柔光,温柔了绝美的容颜,甚是好看夺目。 金玉镶绣的那件袍子,闻柒说过好看来着,然后,爷便一直带着。为悦己者容倒也天经地义,只是,爷容得有些过分了。程大忽然想到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有那小祖宗说过:小爷负责赚钱养家,宓爷负责貌美如花。 如今想想,这话甚有理。 程大寻思了一通,才说了句实心话:“爷,北城风沙重,小主子怕是还要些时辰才能到,不若晚些再——” 秦宓直接打断:“去取衣服。”面目表情,补充,“滚着去。” 其实貌美如花也是大事。程大了悟了,一脸深沉:“属下这就滚,立刻滚!” 然后,程大深沉地滚了。 然后,北军放火围城,浓烟缭绕卷起北城十里风沙,城里,北军趁势围攻,西启军心大乱,节节败退,祁阳山失守,一夫当关,西启退无可退,此后,溃不成军。 祁阳山距北城,不过数里距离,战火硝烟,弥漫而来,隐隐,还能闻见北城里震耳欲聋的惨叫。 闻柒侧耳细听,眸子一瞪,闪闪发亮:“放火围城?” 若不是隔了几里路程,闻柒定是要去瞧一瞧热闹……。 叶九深思熟虑,还是原话说了:“程大说,是敌人太蠢,不怪爷奸诈。” 两个时辰按兵不动,这一动,直接来个大开杀戒,程大的话,实在不得作数,西启萧太子深谙谋略,怎能言蠢,说到底是爷—— 闻柒感叹了,眸儿眯起:“咱爷好坏哟。” 这话,别人能说吗?别人敢承认吗? 闻柒如是阴阳怪气,不知她喜怒,叶九慎重,面瘫强调:“是敌人太蠢,不怪——” 闻柒扯嘴一笑,懒懒接过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哎哟,我的小心肝诶。”她也不嫌牙酸。 想必,这小祖宗不怪爷奸诈了。美色当前,闻柒色令智昏了,将什么两不相欠抛去了脑后,她的心还是太小,被秦宓翻天覆地一番,便没了他人的安身之所。 闻柒有些愣神了。 “主子,祁阳山守军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可以动身回北城。” 她抬头,摆摆手:“不急。” 貌似这小祖宗还没玩够。叶九只说:“程大传书说爷在北城等您。” 闻柒听了,却笑得流里流气,甚是傲娇地小手一挥:“传书回去,洗干净了好好等着,待我回去翻爷的绿头牌。”说着,她起身,揉揉胳膊踢踢腿。 毫无疑问,爷肯定已经洗干净了。叶九不解:“主子不回北城,这是要去哪?” 闻柒一边对着龙虎军招呼,一边吆喝叶九:“带你去风流快活。” 这话要让爷听了去,会有很多人都不快活的。 叶九真的很为难:“主子。” 闻柒一把勾住叶九的脖子,凑过去调侃:“知道北沧哪里盛产美男子吗?” 叶九实话实说:“属下不知,主子,爷还在等着,我们还是先——” “是郧西安县。”闻柒欢快得紧,不知想些什么,眸子转得飞快,眉宇舒坦。 叶九一时无言以对了,有些跟不上这小祖宗的跳脱,只是不明,天下哪个美男子能及六爷一分颜色。 是以,叶九臆测,怕又一出腥风血雨的。 “一半人留下助北军守城,另一半人都跟着小爷去逍遥。”闻柒吩咐完龙虎军,对着叶家姐妹吆喝,“如花似玉,走,小爷给你们觅如意郎君去。” 如意郎君便罢了,指不定是刀山火海,此去凶险,叶九便坚持:“主子,这不妥。” 闻柒掩嘴,好言好语地打着商量:“乖,别告诉你家爷哦,你懂的,小爷是妻管严。” 叶九顿时无语凝噎,虽说闻柒算不得妻管严,只是爷倒是也没少闺怨。 郧西安县,闻柒势单力薄,便如此去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三十五章(捉虫) 闻柒掩嘴,好言好语地打着商量:“乖,别告诉你家爷哦,你懂的,小爷是妻管严。” 叶九顿时无语凝噎,虽说闻柒算不得妻管严,只是爷倒是也没少闺怨。 郧西安县,闻柒势单力薄,便如此去闯,此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郧西三县十里外,南诏驻军严守于此。 一里开外来传:“将军,西启来报。” “报。” 远望台之上,男人生得虎背熊腰,半脸络腮胡,神色粗狂,眸子锐利似夜里的鹰,此人,正是南诏外围军主将唐也。 高台下,传报之人神色惶惶:“西启大军受困北城,阑帝火攻围城。” 唐也将军脸色微变,面对三军,沉声下令:“传令下去,点将出兵,过道安县援军北城。” “是。” 唇亡齿寒,西启受困,南诏定也是坐不住了,这烽火,只待东风,燎原。 此时,北城硝烟,滚滚,西启大军节节败退,退至北城内数里,城门攻破,北沧的战旗高挂。 城门之上,秦宓独立,风卷狼烟,金玉镶绣的袍子拂起衣摆,绣以青竹,似血的绯色,交替得妖娆,竟好看的有几分诡异。 闻柒曾说,天下华裳千万,唯有宓爷能得金玉镶绣的风华。 秦宓拂了拂衣袖,袖口已沾染了些许风沙,他微微皱了眉头:“什么时辰了?” 城后,程大久候了多时,上前回话:“回爷,巳时了。”爷已经在城门上站了一个时辰了。 “她怎么还不来。”嗓音低沉糜哑,有些沉闷,秦宓眉头更难疏了,难免有几分怨念。 他的女子,等到夕阳西下、云卷云舒,却还未归来。 怎么还不来…… 爷问了多少遍了?程大估摸着有数十遍了,一遍又一遍,越发让他忐忑胆颤,支支吾吾地回:“应该……快了吧。” 从祁阳山到北城,快马不过一刻钟的脚程,那位小祖宗确实温吞了些,难怪爷难耐。 秦宓唇角一抿,一条僵冷的直线:“去传书。” 程大为难,小声提醒:“爷,已经传了五回了。” 秦宓眼角一敛,长睫覆下,在眼睑处投下深深灰暗,厚厚一层阴翳:“那怎么还不来,可是不知道爷在等她?”语气,似乎有些恼怒了。 北城都快掀翻了,四国境内,还有哪个不知道北帝千里寻妻吗? 那是不可能的! 程大实话实说,有理有据:“去传书的五只战鹰已经回来了四只,叶九留书只说小主子无恙。”程大咬咬牙,“爷,小主子自然是知道爷来寻她了,也知道爷在北城等着。” 所以…… 都懂了!是有人乐不思蜀了。 秦宓垂着眼睫,唇角越抿越紧,片刻后,冷冷开口:“将那四只畜生给爷炖了。” 城门失火,殃及畜生。爷,人畜无罪啊!求公道! 程大嘴角隐隐抽搐,回:“属下这就去煮了那不争气的畜生。” 程大刚欲转身,第五只战鹰便飞回来了,停下脚步,等着爷将那第五只畜生一起炖了,一锅煮了省事, 梁六取下战鹰脚下的信笺,脸色……很复杂:“爷,是闻主子捎书回来了。” 事态不对啊! 秦宓抬眸,眼底忽然融了淡淡欢愉,嘴角似有若无地牵起:“她到哪了?” 梁六如鲠在喉,默了半晌,低声:“爷,闻主子没回来。” 果然,事态严重! 爷的脸色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冰封万里。 “去哪了?”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秦宓好看的侧脸沉得有些僵硬。 梁六莫名有些心有余悸,下意识便缩了缩脖子,更小声回:“安……安县。” 程大不禁盘算了:安县有什么宝贝,比爷还勾闻主子的魂儿,竟舍得留爷独守空闺…… “她又扔下爷去胡闹了。” 似无奈,似失落,更似怨由,秦宓垂着容颜,无精打采,眸中风华褪了一分颜色,有些灰暗。 爷离了闻祖宗可怎么办啊?瞧瞧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程大先搁下炖畜生的活儿,自告奋勇:“爷,那怎么办?要不属下这就差人去捉……去请小主子。” 这般架势,越发像捉出墙的小妻子,这还不是没了法子,咱爷完全任人拿捏了好吗? 必须捉回来,振一下夫纲。 秦宓好似未闻,微微萎靡地靠着城墙,望着远处,烽火缭乱暗淡了他眸光星子,一身金玉镶绣的绯色袍子的被城墙沾染得脏污,他不管不顾,只是看着别处轻喃着:“她都不来见我,难道不想爷?” 程大与梁六都禁言,这问题,明摆着,怎么答怎么错。要说是,爷得剥人,要说不是,爷定会究根结底问一番为何,为何,为何……不来看看爷? 轻叹一声,秦宓无力地靠着城墙,喃喃自语:“爷想她了,爷去见她。” 一来一去,还是爷熬不住相思的苦。 拂了拂衣袖,秦宓有些怏怏不乐,又有些殷殷期盼,下去城墙,寻人。 程大愣了很久,赶紧跟上去:“主子,您走了,那北城?” 战火硝烟还未歇,程大真觉得这档口,儿女私情不太妥当。使劲给梁六使眼色,梁六鸟都不鸟。 前头,秦宓侧眸,冷冷一个神色扔去:“什么都要爷坐镇,那你们都去死好了。”俊逸的容颜,冰冻三尺之寒。 额…… 爷,不用玩这么狠吧? 哦,爷从来不玩的,不然,会玩死尔等的。 程大神色一正,拍拍胸脯,信誓旦旦:“主子放心地去,属下等人定在明日之前破城大捷。” 这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程大很委屈,瘪瘪嘴,赶紧把脸藏起来。 “传书高阳,一个时辰内领军四十万,兵援安县。” 留下这么一句话,秦宓拾阶而下,远去。 他去寻她,他的女子,那个谋尽天下的女子,他便只能为了她放下天下…… 一身绯色的衣袍肆意地被烽火撩起,北城风沙,沾染。 爷,不该那么早沐浴的……程大想着这么一茬,梁六在回:“属下领旨。” 程大见爷走远了,便与梁六嘀咕:“去捉小主子用得着高阳王四十万大军吗?” “安县是南诏援兵西启的必经之路,西启受困北城,南诏定会借道安县,援兵北城。” 程大懵了一下。 梁六猜想:“这个时辰,小主子应该和安县守军缠上了。” 也就是说,那小祖宗看上安县了。断其后路,斩草除根! 程大不蛋定了:“我草!只身去夺安县,小主子要不要彪悍得这么丧心病狂啊?!” 彪悍得这么丧心病狂……神总结! 且看安县,何为彪悍? 突然,连着三声撞击:“咚——咚——咚——” 安县城门,连连颤抖,重响振聋发聩。 战火连天里,何人如此大胆,敢来城下作乱,如此敲击城门,反了吗?城门开了一扇,守城的将领一声怒斥:“城外何人?” 城门开,不见来人,只见飞天砸来一大石,直接敲开了另半扇城门,守城将领连退三步,刚站定,便听闻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十分轻狂傲气,道:“天外飞客,江湖人称江洋大盗。” 好生嚣张的‘江阳大盗’! 守城将领一抬头,便瞧见十步外那人模样,生得纤细窈窕,着了一身不合身的宽大袍子,满身脏污,容颜几乎黑得辨不清颜色,唯有唇红齿白,眸光黑亮,像初生兽儿般灵巧,抱着手,唇角高高扬起,又道:“阁下,唤一声大侠便可。” 这张狂的‘大侠’!分明是女儿模样,贼儿姿态。 守城将领怒了,手中长枪遁地,发出一声铿锵声响,铁着脸怒喊:“大胆逆贼,还不快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本将诛杀尔等。” 逆贼?这难道不是女流氓? 闻柒作状惊愕,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眸子:“兄台,好眼色啊,一眼便瞧出了我等是逆贼,委实佩服佩服。” 逆贼!十足的流氓! 那守城将领没了耐心,虎着脸,一脸杀气腾腾:“到底是何人在城外叫嚣,所为何故?若不老实交待,乱箭伺候。” 一眨眼,城门之内,百来将士武装上阵,刀枪剑戟已经准备妥当,将领大人高站城墙,四周,箭在弦上就待一声令下。这阵势,随时要开战。 这战火硝烟时,郧西境内戒备甚严,几乎要草木皆兵。 闻柒见了,笑得和善无害,打着商量:“哦,好说好说。”上前,躬身作揖行了个江湖礼,抬头笑盈盈地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燕闻柒,至于所为何故嘛……”语调拖长,尾音一提,她眸子一转,张嘴,慢慢吞吞,“杀人,放火。” 话音刚落,她纵身一跃,脚点守城将士,双脚倒钩,一个反转,嘎吱一声,那将士倒地,却见闻柒随手一洒,指尖一点火星,随即,尸体点燃,她一脚踢起,砸在城门之上,星火蔓延…… 不过一个眨眼,杀人,放火,她做全了,毫无预兆,也无从招架。 大燕闻柒,此人,果然如传闻之言,所到之处,人鬼惊魂、尸骨不存! 城墙上,将领神色大慌,连连喊到:“快,快关城门!” 关城门?晚了! 闻柒一脚踩过一人肉垫子,直扑半关半开的城门,一把捉住那关城门的小将,那小将哆嗦,闻柒对他露齿一笑:“嘿嘿,兄台别急嘛,又不是赶着去投胎,你说是吧?” 关门小将目瞪口呆,不待开口,闻柒手腕一转,擒住他咽喉,她嘿嘿一笑,随即,手上一转—— “嘎吱!” 小将倒地气绝,这下,真赶着去投胎了。 闻柒活动活动手指,对着尸体道了一句:“好走。” 一招,一式,一颦,一笑,皆能取人性命,这人,简直叫人可怖! 顿时,城上城下,无人不是心惊肉跳诚惶诚恐,这一人,便叫守城三军阵脚全乱。 城上将领同样胆战心惊,整个人慌张失措,连连大喊:“放箭!放箭!” 一令之后,城墙之上,千万箭矢皆在弦上,对准城下女子,她穿梭来回,身影鬼魅,忽而跳起,忽而扑倒,忽而趴下,毫无章法,却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漫天箭矢,来势汹汹。闻柒一手抓过护栏,一脚一具尸体,堆积成山,俨然是天然屏障,她居其后,神色悠然,抬抬手,忽然掀唇,道:“攻城。” 两字刚落,城前荒芜里,一波黑衣劲装人马飞身落下,从四面八方而来。 快!快如疾风,几乎不见身影,黑衣人马便直逼城门,刀剑无眼,斩杀不息,铁钩掷出,倒挂城墙,只见一个一个黑衣劲装男子飞身而起,直上城门。 这是一支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军队,如此战斗力,简直叫人心惊胆战。 不过片刻,已上高墙,血染城门。 守城将领方寸大乱,连连后退,道:“别让他们上来,抛石攻之。” 顿时,巨石飞下,直击黑衣战队,一个个黑影借力铁钩,在城墙之上来回穿梭。 这帮人,竟让人毫无招架,更无从攻击,将领暗道不好,一番指挥,最后眸光落在城下攻城的女子:“把那个女子杀了,弓箭手,快!弓箭手摆阵。” 顿时,所有弓箭手的箭矢一致对准那女子身影,箭雨飞下。 擒贼先擒王啊。 闻柒连退好几步,不待喘息,箭矢又尾随而来,她毫不犹豫,一脚勾住一将士的腰腹,重重一扯,接机倒地,夺过箭矢,开弓,瞄准,松手,一系列动作迅猛不及,毫不拖泥带水,箭矢飞出—— “啊——” 一身惊天惨叫,只见城墙之上指挥将领倒地,抱着裤裆,哀嚎不断,指尖,全是刺目的血色。 一箭,不偏不倚不差分毫,刚好断了那将领的命根子,这箭法…… 闻柒摇头,一脸惋惜:“可惜了,差了一点。”话说完,她一脚拉开弓,瞄准,松手—— 这次,没有预料的惨叫。 闻柒弹了弹弦,眨眨眼,手指蹭了一下鼻子:“搞定!” 这次,不差一点,刚刚好,一箭穿喉,断了命。 两箭,命根子和命全没了,这手段,让人闻风丧胆,随后,守城将士军心大乱,阵脚全错。 龙虎军趁势攻城略地,势不可挡。前后,不过一刻钟,安县城门危矣。 闻柒手握铁钩,纵身跃起,落在城池之上,一脚踢翻了南诏军旗,她睥睨城下战乱,沉声高喊:“将帅已死,如若不降,杀无赦!” 一句话,响彻城门,字字,杀决。 不降,杀无赦……大燕闻柒,如此气魄,如此能耐,摄人心神,顿时,城下将士,渐近弃械…… 闻柒再度开弓,一脚拉弦,一手点燃箭矢,射出,滑过一道火光,直飞高墙之上的烽火台。烽火台已燃,硝烟却熄。高墙之上,女子立于墙围,对着千万降军,只道:“城池攻破,安县易主。” 史记有言:天启五十八年,仲秋,大燕胤荣皇后领兵数百,破安县城门,夺城,无一损兵。 安县三里之外,南诏驻军借道而行,渐行渐近,突然有人惊呼:“烽火台!是烽火台燃了!” 远去数里,火光翻滚,硝烟升腾。 唐也将军大惊,张望而去:“是哪个方向?” “回将军,是安县。” 安县…… 援兵必经之路,此番烽火,是祸非福。 前头,探兵又来传报,神色只见慌张:“报!”满头大汗,兢惧,“将军,安县已失守,城中守军皆……皆缴械投降。” 安县要地,守军各个以一敌百,令其缴械投降,何等能耐! 唐也将军问道:“是何人夺城?” 探兵惶恐至极:“是,是燕后,闻柒。” 闻柒二字,叫人闻之色变,心惊胆寒! 唐也将军满脸络腮,倒是镇定:“多少人马?” 探兵愈加惊恐,满头冷汗,声嘶颤抖:“不过……千数。” 数千人马,破安县城门,降数万守军。那女子,强悍地简直不是人! 妖孽!是妖孽! 顿时,唐也身后四十万大军,皆面露惶恐,不战已退,军心不稳。 唐也一声怒喝:“慌什么慌!我南诏几十万大军在此,何惧那妖女几百残兵!”沉声,拔剑一声令下,“全军戒备,即刻攻城。” 申时三刻,南诏大军兵临安县城下,城墙之上,闻柒高坐,踢着腿晃荡,悠哉悠哉,不见半分兵临城池的慌乱,甚是悠闲惬意,她懒洋洋地赏山赏沙赏狼烟。 叶九上前,道:“来了,主子,是南诏唐也将军。” 闻柒立马来了劲头,一双灵动的眸子凝去,笑了:“可让我好等啊。”她一个打挺站起来,对着城墙上严守藏匿的龙虎军道,“都给我听好了,南诏四十万援兵,一个都不准放过去,若有一条漏网之鱼……”她笑得童叟无欺,眸子一转一转,又坏又流气,“嘿嘿,后果你们猜。” 不用猜,不过就是留在安县,找个女人种种田,生养孩子去!闻柒知道,这一个一个血雨腥风刀口舔血的男人,就怕那点事儿。 龙虎兄弟们齐刷刷回:“属下遵旨。” 闻柒甚是满意,眸子转悠,又寻思一番,鬼主意上来:“把东陵芷给我绑到城墙上去。” 哦,还有个俘虏呢,闻柒定是要物尽其用了。 叶十狐疑,问:“杀一儆百以乱军心?” 直接结果了,解气,而且一了百了! 闻柒却眨眨眼,一脸的不解,满眼的无辜,眼睛睁得很大,圆溜溜的:“人家是那么残暴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叶十便问:“那主子是要?”不弄死,十有*整个生不如死。 闻柒佯作深思,思前想后自顾点头了:“一个个铁血男儿,行军在外怕是都如饥似渴了,我自然要慷慨解囊赏点肉沫星子。” 肉沫星子…… 果然,不整个生不如死,不罢休。论起阴险,闻柒称二,谁敢当一,论起邪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看城下,唐也将军领兵临城,四十万大军黑压压一片,然,城门紧闭,城墙之上唯有北沧战旗飘扬,静谧得有些诡异。 以少胜多,素来用潜伏战。 唐也环顾四周,然后鹰眸紧锁城墙,久久观望后,道:“传本将军令,前卫攻城破门,后卫箭矢破敌。” 唐也一声令后,忽闻一声女子轻笑,只见城墙之上,女子趴着,露出半个身子,遥遥相对:“来了。” 这语气,实在轻松得让南诏四十万大军胆寒。 她还是那般肆意浅笑的模样:“先不急,各位兄台远道而来,本宫有两份礼物相送。” 唐也面红耳赤,挥着长枪在城下叫阵:“闻柒,今日,老夫便要手刃了你这妖女!” “这么急啊,那好。”她嘿嘿笑了笑,然后扬起手,紧握的拳头一松。 顿时,风吹过,一片白雾洒下。 唐也大喊:“什么东西,速速散开!” “呵呵。”闻柒欢欢喜喜,眉开眼笑了。 什么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叶九说,这玩意,只要闻上那么一闻,好家伙,热血沸腾、口干舌燥……一夜七次郎中狼! 第三十七章(捉虫) 耳边风狂乱地刮着,眸底是无数朝她刺来的刀剑在放大,身子坠落,闻柒闭上眼,喃着:“秦宓。”她想,原来她这么怕死,这么怕留下一个秦宓…… “主子!” 撕心裂肺的喊叫,远了,模糊了。 “闻柒。” 嗓音低沉,似久酿的离人醉,微微温润,些许急促、慌张,好听极了,这个声音…… 闻柒骤然睁开了眸子,猝不及防撞进一潭墨染的凉眸,里面有她的模子。 秦宓,她的秦宓啊,腰间是他有力的指尖,鼻尖缠缠绕绕全是清凉的气息,还有眼底,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这是他闻柒的男人,是她的美人,她的英雄,在她惶惶不安时,她的救赎。 嗯,她想到了一个很俗气的词:美人救英雄。 闻柒伸手,抱住秦宓的腰,一身脏污的袍子缠着秦宓绯色的衣衫,任风卷着起起落落:“美人,你终于来了,英雄我差点就英年早逝了。”她眸子亮极了,瞧着秦宓的容貌,一眼也舍不得移开。 “他来了,为了闻柒而来。”东陵芷怔怔地望着,匍匐在地,一身狼狈,身上是达落的袍子,再也遮不住她一身堕落的灰暗,自始至终,秦宓的眸光丝毫也不曾施舍旁人,只有那个女子得他所有情深,次次,都是她东陵芷一败涂地。 缓缓坠落,闻柒在秦宓怀里,他敛着眸,唯有夕阳微暗的光在他眼睑投下青灰的影子,再无其他表情。 秦宓说:“别说话。” 秦宓生气了。 闻柒伸出手去勾他的脖子,愈加凑近了些:“美人,我就知道你会来逮我。” 秦宓沉着眸子:“别说话。”那般绝色的眸,就是不看闻柒。 缓缓落地,南诏大军骤然后退,不敢妄动,审视着落在城下的那对人儿,夕阳微暗的斜晖落在男子金玉镶绣的绯色锦袍上,格外夺目的颜色,映得怀里的女子容颜越发娇俏,眸子透亮,有淡淡艳丽的光彩。 宓爷生气时,会不理人,每每这般时候,闻柒会缠人,很缠人。 闻柒说:“美人,你看我给你夺的城。” 秦宓沉默着,不与闻柒言语,唯独一双手搂着闻柒的腰,紧紧地,怎么也不肯松分毫。 闻柒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讨好地笑着:“美人,生我的气了?” 如何能不气,五十米城围,若是他晚了一步……她总是这般搏命,这般上天入地,这般要他心惊胆战。 “是,爷不想和你说话。”他沉着眸子,眼底凌乱极了,他心有余悸着,手上力道恨不得将怀里的女子揉进骨血里。 她说:“小宓宓,我想你了。”娇柔地,讨巧地,她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秦宓。 秦宓不想说话,他想,他若开口声音定颤抖得一塌糊涂。 闻柒见秦宓不言,便缠着他念叨:“宓爷,我想你了。”捧着秦宓的脸,她说,一字一字盯着他细细地看:“秦宓,我说我想你了。” 那为何不来寻他,他等了她那么那么久。 秦宓不想说话,唇角抿得死紧,狠狠将闻柒锁在怀里,抬手就是一掌,顿时死伤一片,惨叫声几乎要盖过闻柒难得矫揉造作的嗓音。 他啊,是真的气她了。 闻柒轻叹了口气,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拂在秦宓脸上,迎着他的眸子:“秦宓,你亲亲我。”她垫脚,凑上去,靠得近了,气息交缠,她轻声地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了你,之前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摔下城墙也做好了脱一层皮或者交待半条命的打算了,哪里知道怕,这会儿你来了我倒是有些慌了,手脚颤抖得不行,实在没用,恍惚得有点不踏实,你——” 话未完,秦宓狠狠含住她唇舌,吞了她所有气息,贪婪地吮吸撕咬,舌尖几乎卷过每一寸,恨不得将她吞噬般暴烈,一个吻,更像单纯地攻城略地,直到唇舌间全是腥味,弥漫浓浓血气。 真疼啊,爷是发狠地咬她,若是往常,闻柒定是要呼天抢地装模作样地喊一番疼,这会儿倒是乖顺极了,一双水洗的眸子古玉般盈盈发亮,含着朦胧的雾气看着秦宓,极轻极轻地舔着秦宓的唇,猫儿般舔舐,安抚着。 秦宓用力将她嵌在怀里,紧得她有些疼,皱了皱眉头,秦宓却不松开一分,拂在闻柒肩头,气息凌乱极了,嗓音沉闷无力,紧绷得好似一扣即断:“如果我来晚了怎么办?” 后果,秦宓不敢想,像心口颤了藤蔓,心滞得快要不能喘息。闻柒果然是他的劫,在劫难逃。 闻柒伸出小手,顺着秦宓的背,缓缓拍着,很轻很轻:“你不是没来晚吗?”她眸子转悠着,“喏,还带来了千军万马。”她转头亲了亲秦宓沉着的侧脸,笑盈盈地说,“我的英雄,我等来了你英雄救美。” 她笑着,眸中藏了星子,天渐进暗了,烽火台的火光也不及她眸光半分,城外,千军万马已临,南诏军阵脚全乱,战兢地望着那对人儿,在血染的城门前,肆意缱绻,竟似柔了刀光剑影,谁也忘了,忘了生杀予夺。 闻柒的英雄,已归来,他们的未亡人,天下。 战火里,映过倾城的容颜,他看她,眸光痴缠:“你分明知道天下于我不及你分毫,你却次次拿你自己犯险,闻柒……”他长长的一声叹息,些许无奈,些许无力,他的指尖缓缓拂着女子脏污的小脸,轻柔,带着浓浓眷恋。秦宓说,“猫儿,你可曾为我心疼过你自己,可曾想过我有多怕你有丝毫损伤,你未雨绸缪攻心功计时,如何总是忘了我的担惊受怕。” 他啊,怕了…… 秦宓说完,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忽然便红了眼眶,唇角艰涩,扯了扯,全是酸楚。 闻柒哽咽地唤他的名字:“秦宓——” 她想说,她不心疼自己,从来都不,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心疼他,心疼得心都快要揪在一起,难受极了。 “秦宓。”傻傻地,只会喊着他,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女子,如鲠在喉没了言语。 秦宓拂了拂她的眸子,遮住她的眼:“爷暂时不想原谅你。”他最见不得她红着眼的模样,心软得厉害,好似闻柒软软的眼睫挠过,说不出的难受。 闻柒伸手,抓着秦宓的手腕不松,她软软地喊:“小宓宓。”吴侬软语,好似江南女子,温柔乖顺极了。 每每闻柒胡闹了,便如此装乖讨巧,像只听话的猫儿,分明是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秦宓无奈,捉住闻柒的指尖,放在自己手心里:“手怎么弄的?”他盯着闻柒的掌心,眸子骤然便寒了。 闻柒手心,皮肉掀起,一片血色泥泞。 她一下子就委屈了:“摔下城墙时擦到的。” 这时,北沧大军来势汹汹,杀伐骤起,嘶吼,呐喊,嚎叫,甚至闻得见刀枪割破血肉的声响。 秦宓什么都听不到,满眼,只有女子红润的眸子,与她掌心微微渗出的血迹。他眸子微红,抱起她,脚踮城墙,越过城墙,落在高高城围之上。 “爷。” “陛下。” 城墙上一干人等半跪下,秦宓置若罔闻,只是仔仔细细地瞧着闻柒的手,一脸心疼:“疼不疼?”眸中,温柔得化不开,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女子的掌心,一下,一下,疼惜,又轻柔,舍不得重了,轻了。 他说,不想原谅她了,奈何,敌不过心头半分柔软。秦宓总拿她没办法,不是吗? 闻柒想,世间再也没有谁将她这样温柔以待了,除了她的秦宓。 闻柒说:“疼,可疼可疼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宓,将掌心贴在秦宓唇边,要他亲吻,“你亲亲就不疼了。”其实不疼,一点也不疼,只是有个舍不得她的人,然后所有疼痛与委屈便放大了。 他亲吻她的掌心,动作轻柔、缓慢,将她掌心的血渍全数吞入腹中。秦宓唇边,微微有些血红,竟是好看得妖娆,闻柒瞧得有些痴了,掌心的手突然松了,秦宓转身。 闻柒急了,连忙扯住他的衣衫:“你去哪?不准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 秦宓深深看她:“去给你报仇。”顿了顿,他又说,“我不走,不敢再让你一个人。” 闻柒还是扯着秦宓的袖子,不肯松手:“小宓宓。”她软磨硬泡着,就是不撒手,哪有半分之前上天入地的威武彪悍。 秦宓牵起她的手,耐着性子哄她:“乖些,城下危险,你莫要去周旋,爷去给你报仇。” 闻柒摇头,固执地嘟嘴:“不!” 秦宓无奈:“闻柒。” 闻柒很镇定,义正言辞地说:“东陵芷被我扒光了,我怕你看她。” 敢情放不下这一茬!这厮,脑袋构造确实不同凡人。 秦宓失笑:“爷不看。” 闻柒可不放心,强词夺理一脸理所当然:“那她自己往你这扑怎么办?”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东陵芷那个妖妇惦记秦宓很久了。这么想着,闻柒往城下瞟了瞟,那女人倒披了件外套,靠在达落怀里,一双眸子…… 靠,那女人正盯着她家男人看,眼神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草泥马! 秦宓说:“爷会杀了她。” 闻柒恶狠狠瞪着城下,很强硬:“她的尸体也不准看。”张开手,二话不说,一个猛扑抱住秦宓的腰。 这一扑,闻柒脑袋一晃,晕了,她太急色了,太用力地急色了。 闻柒抬起头,看秦宓:“你别晃。”她晃了晃脑袋又揉揉眼睛,“我眼花。” 秦宓眸子骤然一紧,扣住闻柒的脉,脸色寒了。 闻柒摇头晃脑,嘟囔了一句:“秦宓,你晃得我有点晕。” 说完,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栽在了秦宓怀里,一张脸,一点一点褪去血色,眼皮很重,她怎么撑都撑不开,耳边是秦宓的声音,慌乱、急促:“闻柒。” “主子!” “主子!” “……” 一声声,几乎都是嘶喊出声,闻柒终究没有再掀开眸子,容颜纸白,如水墨的画儿,毫无颜色。 原来,这个女子不是神,她也会倒下,也会怎么喊都喊不醒,就这样沉沉睡去。 他的猫儿,怎么总是这样抓疼他的心,快要揪扯得不能动弹,他抬起手,不敢碰她,颤抖得厉害,有些无措,有些惶恐地将女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乖,不怕,我、我带你……回、去。” 她不怕,是秦宓怕了,不然如何声不成声,不成语句。 秦宓抱着她,跃下了城池,风起风落,吹乱了女子的发梢,她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秦宓静静地看她,落在城下,血色的土壤,他一步一步,走得竟有些踉跄。 唐也将军连忙趁势大喊:“快,动手,杀!” “挡我,死。”未曾抬眸,秦宓的脚步不停,依旧看着他怀里的女子。 马啸一声,唐也将军骤然落马,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子何时出了手,或者,他杀人,不需动手。北沧阑帝,太可怖,为了怀里的女子,已然,满身杀伐。 南诏大军退开,手中剑戟甚至拿不稳,北军在外,步步紧逼,战火不曾熄过,漫天惨叫里,秦宓目下无尘,一步一步朝着那对男女走去。 达落护着东陵芷,退后三步,满脸戒备,东陵芷却怔愣出神,望着男子,望着那满眼森冷的杀气,她心如死灰。 秦宓抱着怀里昏睡的女子,缓缓抬起眸子,冰冷森寒至极:“你们不该动她。” 达落挥剑砍去:“秦宓你——” 话只有半句,金玉镶绣的绯色衣袍骤然卷起,达落手中的剑已断,嘴角,汩汩喷血,内息奔腾,汹涌喷出。 “噗!” 血溅三尺,达落飞出,狠狠砸地,呕血晕厥。 一招都没有过,剑断人殇,秦宓的功力,竟如此恐怖。东陵芷睁着眸,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裹着衣衫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秦宓会杀了她,会的,为了他怀里的女子,兴许不用一招,不需出手便能轻而易举取她性命。 她退,退…… 秦宓说:“你们都该死。”嗓音,毫无温度,全是喧嚣的杀气,几乎灼得人发烫,他逼近。 东陵芷步子骤然一顿,抬起眸,慌乱凝成一抹决绝:“我不亏了,有她给我陪葬。” 秦宓突然停了所有动作,灼灼看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是唯一一次,秦宓这样正眼看东陵芷,满眼都只有她的影子,冰冷得好似冻结在了那里。 终于他愿意看她一眼了,那时她九岁,告别南诏远赴北沧,只留了一句话给她母皇:秦宓只要一个眼神,我就愿意给出我这一生。 这个眼神,她一等便是十三年。 东陵芷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她发笑着,“做了什么?你猜到了不是吗?” 秦宓不再言语,敛了眸,自然冷若冰霜,他转身,轻柔地抱着他的女子走远。 这一眼很短,东陵芷用一生,甚至用生命来换,她只能大笑:“哈哈哈……”闻柒,欠了的,该还了。 秦宓冷冷一句:“高阳,全部杀了。” 全部?胜者,降也。四十万大军全部杀了,太过残暴狠绝。百里西楚道:“陛下,降军尚可用。” 秦宓并无多言,看着怀里的女子,眸光分明是柔软的,说出的话语如此森然:“一个不留。”片刻,又道,“除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指东陵芷。 百里西楚只道:“属下遵旨。”她如何不知道,四十万大军要死,因着他怀里的女子,东陵芷能活,也因着她。 大军退让百步,满地尸体,秦宓踩着血染的尘土,抱着女子,远去,完全昏暗的朦胧里,他背影萧条,眸子黯然,将怀里的人儿搂得很紧。 身后,百里西楚一声令下:“全部杀无赦。” 顿时,血光湮灭了半弦冷月,浓浓漫过鲜红的颜色。 百里西楚走至东陵芷前,冷冷睨着:“你真蠢,居然动了她。” “哈哈哈……”东陵芷癫狂大笑,面目狰狞,扭曲,嘶喊着,“她死了才好,死了才好!” 便是损之毫厘,这天下,苍生,都要陪葬呢。 城墙之上,叶九望着城下硝烟,呢喃:“还是出事了。” 叶十愣了愣:“老九,爷会杀了我们吗?” 叶九沉吟着,启唇:“会吧。”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会的。” 叶十垂了垂眸子,不再说话,谁都知道,闻柒是爷的命,所以,是她们的命,是天下苍生的命,一损俱损。 史记有言:“天启五十八年,仲秋,北军战南诏于安县,败,降于北军,阑帝斩降军四十万,血流成河染红了护城河之水,百日不褪,城中孤魂不散,日日啼哭,史称安县屠城。” 是夜,郧西郡都,天阴沉,毫无星子,乌云笼月,微微有些森冷。 主院之外,跪了一地人,已经两个时辰了,北沧仲秋的天有些冷,很久没有一人起身。 程大为首,只道:“主子。” 秦宓缓缓走出内堂,一眼冷冰:“不准求情。”不由分说,冰寒的眸里,是杀气,是不由分说的暴戾与嗜血。 梁梁沉吟了很久,说:“爷,若小主子知道——” “谁敢让她知道就一起去死。” 这次,秦宓动了杀心。这世间,怕是除了一个闻柒,再没有谁能动秦宓一分恻隐之心,即便是他的亲随,也不得他丝毫心慈手软。 “爷。” “爷。” “……” 一屋子十几个男人,双膝跪地,不敢央求,却始终不起来,铁骨铮铮的男人,各个眼眶泛红,背脊挺直。 这是第一次,秦宓对自己的人痛下杀手,叶九与叶十跟了爷近十五年,也难免一死,只因那个尚在昏迷的女子。 “滚。”秦宓敛着眸,满脸倦色,眼下浓浓青黛,嗓音轻了,“你们会吵着她睡觉。” “秦宓。” 忽然,屋里的女子在唤秦宓,他眸光微动,融了满眼冰寒,转身进去,只留了一句:“都滚!” 程大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白二上前制止:“不用求情了,除了小主子开口,叶九叶十必死无疑,谁让她们护主不利,爷这次不会容她们。” 程大双目通红,一贯不带正经的男人这会儿也神色沉凝:“小主子到底怎么了?” 白二眸子沉了沉,沉默了半天,道了两个字:“血蛊。” 以血养蛊,经血御蛊,这是东陵芷的绝招,她心肺里的血,触之,为蛊,不见伤口,噬入皮肉,中者,毫无所知。 闻主子触了东陵芷的心头血了……程大额头青筋爆出,他吼道:“老子去杀了她。”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地牢冲。 身后,梁六突然道:“她死了,也许所有人都活不成,南诏能解蛊之人,娆姜为最,所以爷还留着她,她要死了,你自己想想后果。” 程大满脑火气,根本不能思考:“蛊是她下的,她怎么可能解,何况,留她命又有何用,血蛊根本不能——” 白二截断他的话,一脸肃然:“程大,这话别让爷听到了。” 程大咬了咬牙:“白二,你不是神医吗?你有没有办法?” 白二摇摇头,不说话了。这世间的巫蛊之术,以南诏为最,其中,又以南诏皇室巫女为尊。论起巫蛊,东陵芷确实无敌。 程大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庸医。” 白二无话可说,愣神了很久,半晌喃了句什么。 程大顺耳,连忙惊乱:“孩子?什么孩子?” 白二却摇头,三缄其口:“没什么。”倒是梁六一脸深意,若有所思。 第四十章(捉虫) 铁链摩擦出声响,东陵芷却一动不动,一身的血,肩胛骨被倒挂着,垂着头,长发盖住了脸,发梢全是结痂的血。 闻柒又踢了一脚,拉着穿骨的铁链摇晃了几下,恶声恶气地道:“死了没?” 东陵芷微动,铁链撕扯,又是血淋淋。 闻柒捂着鼻子,眸光潺动,她笑意嫣然:“哟,还喘气呢,命还挺硬。”语气,幸灾乐祸又洋洋得意。 这厮,是来落井下石? 铁链发出轻响,气若游丝的女子,缓缓抬起了脸。 “呵!”闻柒倒抽一口气,连连后退,捂着心肝做惊吓状,“吓死小爷了。” 那张脸,血肉模糊,剜肉剔皮,深可见骨,满脸血红,皮肉狰狞下唯有那双瞳孔,幽黑森冷。 曾经风华绝世,褪了皮囊,只剩白骨森森,她恨,她怨,她不甘,所有忍辱在这双唯一完好的黑瞳中不堪负重,燃起熊熊大火。而这罪魁祸首的女子,却只是一笑置之,甚至没有讥讽,只是玩弄的语气,戏谑的神情:“别瞪我,就是我再胆大包天,见了你这张脸,也会做噩梦的。” 她怎么可以如此玩味不羁,如此不以为意地狂妄,好似,不屑一顾。 东陵芷张嘴,想要怒喊,想要嘶吼,话到嘴边,却被汩汩而流的血液湮灭,便是瞳孔也漫了血。 闻柒却笑靥如花,步步紧逼:“怎么?不甘心?想杀了我?想剥皮抽筋嗜血吃肉?是不是想让我也尝一尝各种滋味?呵呵,东陵芷,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她耸耸肩,似乎无奈,只是嘴边怎么也掩不住浅浅梨涡里的欢喜嬉笑,她道,“弱肉强食,败者为寇,不懂吗?你啊,怎么还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呢?是苦头吃得不够多吗?怎么就是不长教训呢?你若是聪明,就应该三跪九叩,附上三两句讨饶的话,再乖乖喊上几句娘娘千岁万岁什么的。也许,我一高兴,能让我家爷少剥你几层皮。” 多嚣张的女子啊,只是,总有人助长她的肆意妄为。胜者为王,这女子,俨然是耀武扬威的赢家。 东陵芷扯扯结痂的唇,裂开,鲜红的血,混着她浓浓嗤讽。 闻柒眉心轻蹙,敛了眸中笑意:“可惜啊,我不高兴,很不高兴,你怎么敢算计我?不知道吗?我很记仇的。” 所以,要秋后算账吗?连本带利吗? 东陵芷依旧冷笑,扯出满嘴的血,剔了皮的容,淌血,可怖至极。 “别笑了,难看极了。”闻柒嫌恶了好一顿,才正色,语气没了玩味,突然一本正经,“诶,差点忘了正事了,东陵芷,我们做个交易吧。” 东陵芷募然放大了瞳孔。 月隐楼台,片刻之后,没有月色的夜下,石门有些森冷,有女子白皙的手拂着石门,似是太过用力,指尖些许泛青,微微躬身,捂着腹下呕吐不止。 “呕——呕——” 足足半晌,吐了个翻天覆地,闻柒只觉得日月无光,浑身乏力,胃里酸水在冒泡,就着袖子抹了一把嘴,闻柒直起腰来,又是一阵眩晕,随即胃里翻腾。 “呕!” 又是一阵搜肠刮肚,吐得闻柒只想骂人,嗯,更想回石室里扒东陵芷一层皮,实在是那张脸太叫人反胃了,惹得她直犯恶心。 闻柒吐得没力气了,干脆蹲着不起来,半靠着石门,阖着眼眸,手无力地搭在腹部,她轻轻拍了拍,对着自个的肚子骂道:“兔崽子,你就闹腾吧,等你生出来,老娘非要——” 谩骂还没出口,胃里又一阵捣腾,她吐了个昏天暗地,全是酸水,闻柒难受得龇牙咧嘴,此时此刻,她很想爆粗口,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闻柒。” 就一声,闻柒顿时偃旗息鼓了,恹恹回头,可怜兮兮地望去:“小宓宓,你来了。” “冷吗?” 闻柒哆嗦:“冷。” 秦宓将她揽到怀里,一直无处安放的心这才落下,见她脸色苍白,不由沉了沉俊脸:“你胡闹,怎一个人来这?”替她拢了拢斗篷,又将她裹在怀里,只怕这天寒地冻的冷着了这胡来的小东西。 闻柒却笑眯眯的,直往秦宓怀里钻,脱口而出一句:“我来落井下石啊。” 秦宓轻蹙眉心:“为何给爷下了迷药?” 她巧笑嫣然,反问:“不然你会让我来吗?” 秦宓言简意赅:“不会。” 闻柒笑了,明眸皓齿:“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先斩后奏溜之大吉一贯是闻柒的拿手好戏,秦宓倒次次着了她的道。 秦宓无奈失笑:“你总是不听话。”拂了拂她冰冷的小脸,又抱紧了些。 “我好像又惹你生气了。”闻柒明知故问,满眼的戏笑,丝毫没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觉悟。 她啊,真是有些肆意妄为了,这般不让人省心。秦宓揉了揉她的小脸,几分恼意,更多无奈:“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 “秦宓。”不待秦宓说完,闻柒抬眸,用软糯的声音说:“背我,我没力气了。” 再多无奈恼怒,因着她一句软语,秦宓束手无策,亲了亲闻柒凉凉的唇角,俯身,任她爬上背,勾住了脖子,笑得洋洋得意,挥着一只小手吆喝:“小宓宓,起驾。” 这猫儿,真是他的劫数。秦宓轻声嘱咐:“莫要乱动,乖些。” 闻柒全当耳边风,在秦宓背上东倒西歪,哼起了小曲儿,嘴里还直嚷嚷着‘冲啊,向敌人的炮火进攻,进攻’。 秦宓少有耳提面命:“闻柒,你身子还没好,不准闹。” 闻柒这才老实了些,趴在秦宓背上画圈圈,哼哼唧唧的好不舒坦,偶尔,凑近秦宓的脖颈,行一行偷香窃玉的勾当,惹得秦宓气息不稳,红了耳根子。 闻柒便笑得花枝乱颤,甚洋洋得意。 “别闹爷。”秦宓步子有些乱了,扶着背上女子的腰生怕她摔了,有些手忙脚乱。 她难得听话:“哦。”乖乖不闹了,趴在秦宓背上安静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闻柒。” 闻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嗯。” 他说:“以后不准算计爷。”命令的言语,却多了几分浓得化不来的温柔,实在少了几分威慑作用。 闻柒乖巧得紧,巧舌如簧地应道:“小的遵命。” 秦宓又说:“不准丢下爷一个人走掉。” 闻柒抱住他的脖子,认错态度很好:“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说:“不准背着爷动什么心思。” 闻柒笑:“小的谨遵圣旨。” “不准让爷担惊受怕。” “小的惶恐。” 一句一句,答得倒是爽快,闻柒也就耍耍嘴皮功夫,她的保证,总做不得数。 这啊,就叫有恃无恐,秦宓惯出来的,不是吗? 秦宓有些泄气地说:“爷不信你。”上次她也说会乖的,可是还是灌醉了他一人来了郧西,还有这次…… 闻柒干笑,连连附和说:“嘿嘿,小的也不信。”这倒是有自知自明了,陪笑,“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这比喻虽不雅,却妥当。 确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闻柒不耍坏就不是闻柒了,花样层出不穷,真叫秦宓防不胜防。他无奈至极,微微侧眸,看着女子灿若流星的眸:“闻柒,我该拿你怎么办?” 闻柒立马换了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思绪万千一脸的感慨:“诶,千错万错都是爷的错。” 秦宓失笑:“怎是爷的错了?” 闻柒有理了,说得头头是道:“是你将我惯得这般无法无天了,所以我才敢有恃无恐,才敢如此胡作非为。”感叹完,抱紧秦宓的脖子,胡乱亲了一通,笑出了声,“后悔吗?你助纣为虐了。” 秦宓浅笑,确实,是他太放任她了,却也甘之如饴。 闻柒哼了一声,立马恶声恶气地接着说:“后悔也迟了,一经买卖,概不退货。”这小霸王的架子倒是端得十足。 “也好。”秦宓浅笑,如玉温良,“你被惯得这般,便也只有爷敢如此由着你。” 闻柒笑着唱了一首名曲:今天的天气好晴朗。 不着调地唱了一会儿便偃旗息鼓了,趴在秦宓背上一动不动,甚是乖巧安静。 秦宓放柔了嗓音:“倦了?” 闻柒哼哼唧唧着,好半晌咕哝了一句:“秦宓,我难受。” 秦宓步子骤然一顿,乱了:“怎了?”他放下她,抱在怀里,动作有些手足无措,拂了拂闻柒的脸,眸光急促慌乱得一塌糊涂,“猫儿乖,告诉我,哪难受了?” 闻柒抓着秦宓的手放在自己腹下,有些病恹恹的,无精打采:“肚子。” 秦宓手僵了一下,几乎不可抑制地颤抖,缓缓将闻柒抱起,轻声哄着:“莫怕,爷不会让你有事的。”言语间,他嗓音颤得厉害,是他怕了…… 闻柒喊:“秦宓。” 乱了脚步,他慌张得忘了应她。 闻柒伸手,一把勾住秦宓的脖子,认真专注地说:“你儿子说他饿了,想吃叶九做的红糖莲子羹。” 秦宓脚步一顿,整个人怔住。 半个时辰后,主屋门外,众人面面相觑,只闻见屋里有女子吵着嚷着要喝红糖莲子羹。 片刻,梁六出了屋子。 程大心焦:“爷怎么说?” “放人。” 程大瞪大眼,不可思议:“就这样?” “就这样。” 程大五体投地做膜拜状:“小主子威武。”他们一干人跪了一夜,爷可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爷真是厚此薄彼得天理难容啊。 梁六又嘱咐:“和叶九说,红糖莲子羹。”微顿,补充,“小殿下要吃。” 程大一愣:“小殿下?!” 梁六但笑不语地看白二,白二点头。 程大嘴角抽搐,顺溜地改口:“小殿下威武。” 诚然,小殿下是威武的,不信?听听,里屋闹的! “我家十八殿下说不吃药。”继小十七殿下后又一位难伺候的主。 白二的安胎药被端了出来,又送去了裹了糖衣的药丸。 “我家十八殿下说太苦。” 叶十端了清茶进去。 “我家十八殿下想吃蜜饯。” 叶九端了满满一碟子蜜饯进去。 “我家十八殿下说困了。” “……” 宓爷挥退了一干人,总算是安生了。 片刻,真的只是消停了片刻—— 那魔音又开始绕耳了:“我家十八殿下说要吃清郡十里街的玲珑酥,哦,还有天香楼的脆皮鸡与石淑斋的水晶蒸饺,长安坊的凉豆沙也来上一份。” 白二说,十八殿下才一个月大,屁都不会放一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母凭子贵恃宠而骄? 哦,是子凭母贵有恃无恐。 秦宓温言细语地哄着:“闻柒,你现在要忌口,乖些,那些吃食不能碰。” 爷还没有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闻柒很无辜的语气:“我家十八殿下问,”闻柒代十八殿下问,“爷,是亲生的吗?” 爷无言以对,束手无策。若论耍赖,闻柒乃鼻祖。 白二说,孕期的女子性情多变,得顺着。程大只骂白二是庸医,只是爷深信不疑,或者习惯于毫无原则毫无限度毫无怨言地宠着。 秦宓出了里屋,来意明显。 程大旁敲侧击:“爷,快子夜三更了,可是要安寝?”他想说,夜半三更了,做玲珑酥、脆皮鸡、水晶蒸饺与凉豆沙的人都安寝了,很委婉地表示该洗洗睡吧。 秦宓只说:“既都听到了,不需爷重复。” “这时辰?”程大不敢怒不敢言,很怂地挠头。 秦宓不置可否,只言:“去买。” 果然,惯得无法无天人神共愤。 “属下这就去,马不停蹄。”程大信誓旦旦,待爷进了屋,回头与梁六晋五白二打眼色,“十里街,天香楼、石淑斋、长安坊,这是逗咱玩吗?这四处地方,天南地北,就是一个来回,天也该亮了。” 白二应了句:“也许。” 程大自顾苦恼:“我怎觉得是调虎离山计,实在诡异,不是小主子又在耍坏吧?” 晋五也应了句:“也许。” 程大嚎了一嗓子:“丫的说句人话!” 梁六说了句人话,一本正经地:“爷都束手无策,你有法子?” 程大被噎住,认命地奔波去。 屋里,闻柒吃饱喝足闹够了,窝在软榻上便不愿动弹,哼哼唧唧地挺尸。秦宓将她抱到床榻上,解了她的外裳,又将她裹严实了,拂了拂她唇角:“乖,净了口再睡。” 闻柒昏昏欲睡,不动弹。 秦宓拿她没法,端起清水,饮了一口,再渡进闻柒嘴里,舌尖撬开她牙关,一点一点舔舐着,闻柒这会儿倒乖巧,张着嘴任秦宓伺候,偶尔伸出舌头缠绕嬉戏,反复了几次,秦宓亲了亲闻柒的嘴角,还带着微微红糖莲子的清香,秦宓舔了又舔,道:“不甜,下次多放红糖。”说着,又吮住了闻柒的唇。 流苏帐外,叶九回:“是。”不再多言,她退下,合上了门。 一夜缱绻,次日,天方微亮,屋外,便有反复徘徊的脚步,有些急切,又不敢乱了规矩,一番犹豫,轻声唤了句:“爷。” 来人是程大手下的副统,姓刘。 许久不闻屋里声响,刘副统有些焦急,凑在门缝里瞧着,又小心翼翼地道了句:“爷,出事了。” 门突然应声开了,只见秦宓披了件外裳,睡意惺忪。刘副统先行请罪:“叨扰爷休息,属下有罪,只是,”刘副统斟酌了措辞,道,“刻不容缓。” 秦宓抿唇,眸色染着深秋晨时的凉意:“别吵着她。” 刘副统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东陵芷,”神色沉凝,“逃了。” 第四十四章(二更) “我放虎归山便是等着她去斩草除根,东陵芷那女人爱你成狂,她已是不怕死,怕的,便是我不死,我笃定,若血蛊能解,只要留她活路,她定会去以绝后患,看吧,我算准了,东陵鸢便是她的后患,南诏巫蛊,嫡传巫女,东陵鸢虽说是个半吊子,却也没掉链子,倒是东陵芷,着实狠心了些,亲生的妹妹下起手里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骨肉血缘,竟是不比我家爷一分,她啊,为了你,成痴成魔,已经无药可救了,也好,等小爷立马去收了这妖孽,省得为祸人间。” 秦宓懒懒启唇,只道了一句:“疯女人。”语调,毫无温度,对东陵芷,宓爷确实是不喜到了极致。 闻柒痴痴地笑着,抱住秦宓的手缠上去,笑得不怀好意:“爷,坦白从宽,说说,你是如何让好端端的良家姑娘走上了这自掘坟墓的康庄大道的?嘿,就等着半个时辰之后,自找死路走投无路,唯有抹泪哀泣。” 这话虽浑,却也戳中了要害,东陵芷如今境地,确实是红尘风月惹的祸,怪只怪秦宓这容颜,蛊了女子,乱了神智,疯魔至此。 对此,秦宓有些无辜,他盯着闻柒深深地看,语气沉闷却认真:“闻柒,爷瞧都没瞧过她一眼,她是个疯子罢了。” 闻柒笑了笑,手指挑起秦宓的下巴,细细端详着那倾城的模样,她作痴迷状:“不需要瞧一眼,秦宓,”她凑过去,一口亲在秦宓侧脸,她偷笑,肆意得意,“你怎就没有自觉,你这副容颜,要叫世间女子疯魔,便足了。”手指一转,她指了指自己,嘴角高高扬起,“当然,除了小爷我。” 秦宓笑着亲她:“怪我吗?”这副皮囊,终是惹了红尘,他也只得无奈。 闻柒用指尖轻点秦宓的唇,笑眯眯:“乖~”她勾勾手指,“小爷要补偿。” 秦宓凑近,吮了吮闻柒的指尖,邪魅一笑:“爷都是你的,还有什么可以给的?” 闻柒深思,点头:“嗯,有理。”说着,眉眼一眯,一个翻身,压在秦宓心口,手指一勾便扯住了秦宓的衣领,耍流氓,“那就莫怪我辣手摧花了,小爷要予取予求为所欲为,非要把你榨干了,看你还怎么去祸患良家姑娘。” 这厮,耍起流氓来,还真没个度。 秦宓拧着眉头,眸光落在闻柒小腹,伸手揉了揉,他严词拒绝:“不行。” 却是难得,秦宓不从她,平素,他总是由着闻柒胡作非为。闻柒嘴角嗪笑,浓浓的玩味,她俯身,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眼神:“爷,抗拒从严哦。” 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什么的,闻柒最喜欢了。 秦宓扶着她的腰腹,语气很严肃:“白二说,前三个月不能行房。” 一句话,闻柒灵魂出了窍,傻住,嘴巴都合不上。秦宓凑上去轻柔地亲吻,温柔地哄:“乖,要等过了这段时间。” 怎么听着,有两层意思,爷很遗憾?她很猴急?哦,还有一个意思,爷真还是不耻下问,与神医探讨行房之事,是不是太…… 闻柒装模作样地轻咳:“咳咳咳……小的开玩笑,开玩笑。”绕是她脸皮厚,也有点扛不住了,爷这正经样子说起不正经的事,闻柒哪忍得住不想入非非,闻柒呛到了,“咳咳咳……此事,咱再回头长聊,长聊,先说正事,正事!” “闻柒,爷不喜欢铤而走险。”将坐在怀里的女子抱起,安置回藤椅上,秦宓侧着身子偎着闻柒,用指尖戳了戳闻柒的脸蛋,“下次,不准了。”他轻轻戳了一下,闻柒浅浅梨涡,漾开绯色的一圈,似乎觉得好玩,秦宓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闻柒的脸颊。 闻柒笑眯眯地应着,点头作揖道:“小的遵命。” 秦宓轻哼,有点不愉悦:“你哪一次都不听我的。” 爷,很幽怨。他的猫儿太野,确实不听话,训不乖。 闻柒笑着在秦宓怀里打滚,趴在秦宓身上,支着脑袋,反问:“那你听不听我的?” 秦宓抿唇,有点不甘愿,有点忧郁,乖乖点头:“听。”被训乖的,是他。 嗯,这是一门学问,学术用语:反调教。闻柒仅以秦宓为实例,已修道成精。看,宓爷多听话。 “我家爷真乖,有赏。”闻柒笑出了声,亲了秦宓一脸口水,“时辰差不多了,宓爷,英雄救美,约吗?” 秦宓还是一贯地听话,点头,起身,将闻柒抱起。 此时,酉时已过了三刻,月出云层,悬于西楼,如钩,月色温柔,碎了影子,斑驳。忽而,移形换影,月下,风吹灯芯。人影鬼魅,右相府外,照明清灯骤然捻灭。 昏昏暗暗里,灯火摇晃人影,隐隐血腥扑鼻,堆积了一地尸体,蜿蜒了一路血液,大片乌黑,弥漫了腥臭。 半刻钟,血洗相府,上下几百人口,几乎灭绝,满地巫蛊,毁尸灭迹。 咣当! 相府大门骤然大开,风起,吹起女子黑色斗篷,她缓缓走来,从暗里,沐了一身夜色,大大的兜帽,几乎遮掩了整张脸,额角,露出一角黑色的面纱,面纱下,一双眸子,黑冷、阴沉。 尸体里,站着一个女子,缓缓看向门口,喃喃:“姐姐。” 门口女子,凝眸,似笑,冰冷着,一步一步碾过一地的血渍,她走进,手染血色的祸首全数躬身,齐呼:“长公主。” 来人,是东陵芷,她的姐姐,带了满身杀气。 东陵鸢缓缓落下手中巫蛊,她若怔若忡,望着从暗夜里走来的女子,东陵鸢缓缓摇头:“你不是来救我的。”纵火,灭口,几乎赶尽杀绝,这祸首,唯东陵芷而从。东陵鸢苦笑,“你是来杀我的。”她轻喊,“姐姐。”然后,笑了,笑得嘲讽,是啊,除了姐姐,谁的巫蛊也不及她,如何杀得了她,所以姐姐来了。 东陵芷挥手,退开旁人,她踏着巫蛊腐化了的尸体,一步一步走近,几乎逼视,不留退路:“鸢儿,莫怪做姐姐的心狠,你已为大燕俘虏,便已是弃子。” 东陵鸢笑:“我两年前便为大燕俘虏,忘了吗?拜你所赐,是你将我留在了相府,现在才记起我,是不是太久了点。”她笑得更肆意,那双总是波光粼粼的眸,越发湍急,“俘虏?你不也是闻柒的俘虏,容不得我的不是母皇。”她怒喊出声,指着东陵芷,“是你,何必寻如此拙劣的借口,是你要杀我,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若只是难容俘虏,两年前她东陵鸢便死了。她不容她,是私欲,这个姐姐,心可真狠呢。 东陵芷并不否认:“你既知道,莫要挣扎,我不会让你痛苦。” 东陵鸢仿若未闻,眸子紧紧锁着东陵芷,道:“若是我没猜错,是为了闻柒。”她冷冷一笑,“能叫姐姐你放下未雨绸缪的心机,如此迫不及待,如此相形见绌地赶尽杀绝,除了闻柒,谁还有那个本事。” 东陵芷毫不迂回:“是。”她抬眼,冷绝,“所以,你必须死,我绝不留她一丝生机。” 必须死……说得如此毫不犹豫,如此坚决似铁。 东陵鸢冷笑,丝毫没有平素的纯真,阴冷了容颜,与东陵芷竟像了几分:“姐姐,你太心狠手辣,总是不留一丝余地,你怎就没有想过,如若你没能杀得了我,势必适得其反,今日你对我赶尽杀绝,来日,我定助闻柒。” 东陵芷眸光骤寒:“那么,你一定得死。”掌下,隐隐缭绕了黑雾,一触即发。 东陵鸢退后三步,亦抬起了手。忽而,传来女子声音,尤其清泠:“不好意思,打搅一下。” 东陵两人皆是一震,隐在暗处的南诏死士,皆绷紧了神经。 “我说……”女子声音顿了顿。 声音从屋顶而来,东陵芷猛地抬头,乌压压的云下,只漏出淡淡一抹血色,倾洒在屋顶,隐隐约约可照见女子的模样,一身宽松的袍子,长发挽得随意,不辩男女的装束,有女子的娟秀,又有男儿的英挺,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更添了几分鲜活的邪魅。 女子身侧,依着男子,那张容颜,月下,轮廓模糊,清冷疏离,胜却了月华,美得惊心动魄。 秦宓,那么他身侧男儿装扮的女子便是……东陵芷失色,惊乱了眸:“闻、柒。” 闻柒半做楼顶,半靠秦宓怀里,搭着腿晃悠着,懒懒散散的模样:“我们的账等会儿慢慢算。”越过东陵芷,闻柒的视线落在东陵鸢身上,她挑眉,兴趣很浓,“你刚才最后一句话,还作数吗?” 东陵鸢怔住,久久未能回神。 东陵芷募地放大瞳孔,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在这?”本应在建安城的女子,如何会在此,是计…… 闻柒不理东陵芷,依旧直勾勾盯着东陵鸢:“你说,你若不死,必定助我,我问,你的话可作数?当然,东陵芷我可以帮你解决,若你不答应,随便,我就当看看戏,你们姐妹要打要杀,我作壁上观。”她笑着,手指缠着秦宓的发,玩得不亦乐乎,秦宓只是拢着她衣衫,将她护着,闻柒又说,“还要考虑吗?我耐心不太好呢?” 面纱下,依旧能见东陵芷脸色难看至极,眸中有惶恐,有疑惑。 半晌,东陵鸢垂下眸子,并不看东陵芷,道:“不要让她太痛苦。” 真是个通透的人儿啊,甚得闻柒心。她笑得开心,有些抱歉地说:“可能要不尽人意了,给不了她痛快,这样我会不痛快的。”转头问秦宓,“爷,你会让我不痛快吗?” 秦宓拢了拢她宽大的衣袍:“自然不会”满眼,便只有一个闻柒,再无其他。 东陵芷紧握的指尖已经掐进了皮肉里,死死盯着屋顶上的女子,却闻东陵鸢道:“你们随意。”东陵芷猛然回头,与东陵鸢的眸光相撞,视线相对,彼此不闪躲,灼热,“姐姐,别怪我,是报应来得太快,刚才你对我若有一丝犹豫,现在,我东陵鸢一定站在你身侧,与你并肩。” 谁说南诏娆姜公主没心没肺不谙世事,她啊,比谁都玲珑剔透。懂爱,懂恨,大度宽容又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却重情重义。 闻柒是越来越欢喜这姑娘了,喝了两年大燕的水,吃了两年相府的米,有点样子了。 东陵芷无话可说,形势逆转,她方才不留余地,如今便无退路。 东陵鸢转身,抬头看着屋顶:“我不知道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我不过是南诏的弃子,于你兴许没什么作用,今日你救我一命,我必定为你赴汤蹈火一次,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闻柒也不扭捏,爽快地说:“说。” 东陵鸢直言:“慕言,我想要,你只要你不插手。” 呵呵,原来惦记她家小笼包了,爽快得紧,爽快得紧,有她闻柒几分风度。闻柒点头:“你比你那个疯子姐姐可爱多了。”与东陵鸢相视一笑,转而,闻柒看向东陵芷,满眼笑意顿时冷了冷,“现在可以回答你的话了,我在这是要等你自投罗网,不然呢,我应该在建安城吗?东陵芷,看来你忘了我的话了,我放你离开的时候便与你说过,不要干蠢事,我只放你一次生路,要逃远点,若犯在我手里,我定取你心头血来下药,你居然来自掘坟墓。”东陵芷瞳孔染满血丝,正要张嘴,闻柒淡淡接了话,语气随和悠闲,她对着东陵芷笑了笑,“很抱歉,你没有让我失望,有够蠢的,果然又翻进了我的如来神掌。” 她昭告天下,借道建安城,原是声东击西,纵虎归山后再请君入瓮。东陵芷惊叫:“闻柒,你算计我?!” 闻柒耸耸肩,不置可否:“虽然有点晚,不过你也还算有点觉悟,我怎么会做放虎归山这么愚蠢的事,当然要以绝后患了,托了你的福,你这么迫不及待就送上门来了,哦,还给我送了个好帮手。”说着,闻柒挑挑眉看了东陵鸢一眼,甚是满意这个帮手呢。她欢欢喜喜,转身对秦宓笑,“她是不是很蠢。” 秦宓自始至终都只看着闻柒,眼里是浓浓的宠溺:“嗯。” 东陵芷骤然惊觉,宽大斗篷下的身体似乎颤了颤:“原来你意在东陵鸢。”她失色,“你纵虎归山,原来想借我的手,另寻血蛊的解法,呵,你可真狡猾。” 血蛊……东陵鸢了然,难怪东陵芷要她死,以绝后患啊。 闻柒笑着应:“不然指着你吗?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不过你真争气,这么光明正大地不打自招,不然,我可还要一番好找,我都有点受宠若惊,呵呵,第三次了,”闻柒攀着秦宓站起来,唇边含笑,眸中却无半点笑意,“东陵芷,这是第三次你栽在我手里,大燕一次,郧西一次,加上这次,事不过三,你真是个最愚蠢的聪明人,还是要托你的福,我玩得很尽兴。” 三次,次次败落闻柒之手,攻心攻计,她都不敌闻柒,东陵芷瞳孔里满覆不甘,滚烫汹涌,一发不可收拾,暗里,南诏死士,早已蠢蠢欲动。 楼顶,秦宓与闻柒并肩,他将她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肩,轻描淡写的语调,冷冷清清,只是看着闻柒的眼,温柔似月:“莫要与她废话,杀了可好?” 杀了可好? 多果决的话,多狠的心。秦宓,怎可如此无情,如此深情。这样的天差地别,几乎要将东陵芷击溃,掌心掐出了血,她死死看着那比肩的一对人。 闻柒笑语嫣然:“不好,太便宜她了。” 秦宓温柔以待,拂着闻柒的脸,轻柔的嗓音,道:“嗯,你说怎好?” 闻柒摩挲着下巴,认真地想了好一番,才道:“让她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后悔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恨不得做猪做狗也不要再世为人。” 论起心狠手辣,她东陵芷哪比得过闻柒。东陵芷冷冷轻笑,讥讽:“狡猾成性,阴狠毒辣,秦宓,你便喜欢这样的蛇蝎女子,她配不起你,除了一肚子坏心一腔的心计,她还有什么!”她几乎对着秦宓嘶喊,理智全无,疯狂似的。 这女人,真娘的欠揍。惦记她的男人,诋毁她的人品,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吗?闻柒不疾不徐:“爷,抱我下去。” 秦宓揽起她的腰,飞落于地,自然缠卷,秦宓始终站在闻柒身侧,看她,护她,由她嚣张肆意胡作非为。 闻柒抱着手,一脸不屑,神色蔑视:“你说得都对,我是狡猾成性阴狠毒辣,总好过你四肢发达,胸大无脑,我不配秦宓,难道你配了?你敢取下面纱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嘴脸吗?你丫的敢吗?”不给东陵芷说话的时间,她巧舌如簧,又笑着道,“哦,你四肢也不发达了,胳膊断了,骨头穿了,脸皮没了,不过就是残废一个而已,还是个不堪入眼的一级残废。” ------题外话------ 接上章回忆部分,妞们连着看,别搞混了,倒叙神马的逻辑性比较强 第四十七章(捉虫) 血蛊之毒,又入肺腑,深入骨髓了。 白二一直守在殿外,寸步不离,隔一个时辰号一次脉,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 已至晚膳时分,闻柒还未清醒,已睡了近半日了,寝殿外,珠帘清响,窗柩在殿中漏下一层细碎的光影,忽而,一双明黄的小靴子踩碎了影,映出一个娇小的人儿身影,不及木案高低,歪歪扭扭地动着。 “娘亲。” 是孩童的声音,稚嫩,软糯,像清脆的宫铃,好听悦耳极了。 摇摇晃晃地,小小的人影从珠帘后撞进来,着了一身蜀绣缎子的黄马褂,黑色滚边的锦带上坠着莹润的玉佩,玉冠束发,唇红齿白。 好个精致的糯米团子,两颊绯红,带着婴儿肥,唇似点绛,长长的睫扑闪扑闪,一双大大的眸,似水洗过的玛瑙,真是个俊俏的孩儿。 小糯米团子端着玉盏,小小的脸不及玉盏大小,大抵学步不久,一步一晃,玉盏里的汤汁洒了他一手。小小的身子不过刚长过床榻高,将玉盏搁下,小糯米团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榻,肥嘟嘟的小手推着床榻里的人:“娘亲。” 榻上的人未曾反应,小糯米团子便踢了缎面靴子爬上了榻:“娘亲,娘亲,醒醒。” 闻柒咕哝了一声,颤了颤睫毛,掀开眸,怔忪了一下:“十七怎么来了?”伸了个懒腰,便将小小的一团抱进怀里,蹭蹭,软软的。 这小人儿,生得精致极了,说是三分像了常湘王殿下的柔美,七分像了北帝陛下的绝色。怎么看怎么不像惠妃与燕长溥,难怪燕宫传闻,闻氏胤荣狸猫换太子,这常山王十七殿下正是闻氏胤荣与北帝私生。 看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亲生的!闻柒揉了揉小十七的头,束好了的发,被一通蹂躏。 小十七也不躲,乖巧得紧:“娘亲。”短小的胳膊够着木案上的药碗,糯米糍的声音哄闻柒,“喝药药。” 两三岁的孩子,正是懵懂时,小十七却是格外早慧,平日,老气横秋一副小大人模样,倒是在闻柒跟前,像只刚入世的猫儿,乖顺柔软。 这孩子,性子八分像了秦宓,还有两分与闻柒如出一辙的狡黠。 闻柒督了一眼药碗,皱眉嘟囔:“烫。” 小十七的小手已经摸到玉盏边缘了,已有些温凉了,黑珍珠般的瞳仁凝着闻柒,板着一张小俊脸:“不乖。” 嗯,十七殿下学会了闻柒的火眼金睛。 闻柒摸摸鼻子,装不下去了,可怜兮兮的撇撇嘴:“苦。” 小十七一本正经:“白六说,良药苦口。” 这白六,说的正是神医白二。十七殿下不识容颜,脸盲至此、不识人名,与其表兄长秦六爷简直如出一辙,闻柒曾质疑北沧皇室是不是都患脸盲症,白神医说,只有六爷和小殿下。 闻柒有点想揍白庸医一顿。 “忘了娘亲的话了?”挑挑眉头,瞧着榻上的小人儿,一脸诱拐孩童的坏气。 小十七乖乖点头:“娘亲说不和庸医玩耍。” 闻柒回大燕不过一月,原本乖巧寡言的十七殿下改头换面,开口便是金玉良言:娘亲说…… 闻柒甚是满意,摸摸十七的头:“乖乖哒。” 十七耷拉着小脑袋让闻柒蹂躏,小脸粉粉的,眸子像极了小动物的眼,清澈又乖顺,脆生生地说:“娘亲喝了药,十七就去剥了白四那庸医。” 剥了?这孩子,不学好啊,闻柒想到了一句千古名言:上梁不正下梁歪。闻柒一把抱着十七软软的小身子,耳提面命:“十七啊,咱都是文明人,要与人为善,不能太暴力。”下一句,“要来阴的,不动声色!”想了想,又教育,“嗯,坑蒙拐骗是上策。” 上梁不正下梁歪!倒也确实是这个理。 小十七一脸茫然,然后豁然开朗,一双宝石的眸清澈:“那十七罚他三日不准如厕。”说着,从腰间的小兜里掏出一颗晶莹翠绿的玩意,献宝似的给闻柒看,“这是九姨姨给我的十全大补丸。”晶莹剔透的丸子,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好东西啊。 这十全大补丸,十七殿下上午便给了十五殿下一颗,说是十五殿下在茅厕里蹲到现在还没出来,这玩意,简直是坑蒙拐骗的神品。 十七殿下,真是得了闻柒亲传,深得她心,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心情大好,闻柒一口便饮尽了碗里的药,然后对着小十七苦得龇牙咧嘴。 十七从小兜里一阵掏,小手递到闻柒嘴边:“娘亲,吃蜜饯。” 殿外,白二抹了一把冷汗,他决定,近日见了十七殿下一定要绕道走,那小娃子越来越像闻柒主子了。 殿中,偶尔传出孩子清脆软糯的声音,听着乖巧又惹人疼爱。 “娘亲,十七给你捶腿。” “娘亲,软,要抱抱。” “娘亲,要亲亲。” “……” 宓爷不在,十七殿下越发得寸进尺了,简直登堂入室,白二侧耳,仔细听着,当然,仔细记着。 十七殿下撒娇,软软的童音,糯米糍似的黏溺:“娘亲,十七要暖床。” 所幸宓爷不再,不然一定扔出去。 闻柒笑嘻嘻:“小美人,到爷怀里来。” 随后,寝殿里传出孩童咯咯的笑声。 白二挥了挥手,屋檐上,一黑衣劲装的男人从天而降,白二吩咐,“记下来,”思索了片刻,道,“十一月十九,娘娘安好,夜,与小殿下同眠。” 爷走时吩咐,风吹草动,如实传报,关于同眠一事,怕是还要事无巨细一番才行。 殿中嬉闹一番后,倒是静了,十七殿下软绵绵的小嗓音水滴滴地砸进白二的耳朵:“娘亲,软软奶娘说欢喜白三。” 软软?哪个?白二眼皮一跳,就听见闻柒趣味十足地应了一句:“那个波涛汹涌?” 哦,十七殿下的奶娘里,有个胸前尤其壮观的,十七殿下给取了个文雅的别名:软软。这名字倒写实。 十七殿下又说:“就是她,软软奶娘还说想同白三困觉。”想了想,人小鬼大,老气横秋的语气,“还要给白三生娃娃。” 困觉?生娃娃?白二胸口一滞,有点喘不过气来,叶十说,那软软奶娘比两个梁六还厚实,白二有种快要被压死的感觉。 闻柒就问了:“我家十七觉得如何?”她笑嘻嘻的,语气玩味,说笑似的。 小小的人儿大人似的语气,正经刻板,有理有据一板一眼地说:“太傅夫子说,君子有成人之美。” 白二肾虚了,再也不快乐了…… “重记,”白二扶额,提高了嗓门,冲着寝殿里道了一句,“十一月十九,娘娘安好,无异。”绝口不提同眠一事。 然后便听得殿中小人儿奶声奶气地说:“太傅夫子还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十七觉得不能委屈逼迫了神医哥哥。” 呵,这白庸医一下子变成了神医哥哥,孩子的脸,六月的天,风云巨变:没谱。 白二总算松了一口气,小儿难养,这十七殿下,得尽了闻柒真传,小小人儿一腔花招,真叫人招架不住,诶,抹了一把冷汗。 “哟,这是谁家儿子,瞧瞧,多聪明多讨喜多惹人疼,娘的小心肝诶。” 十七呵呵笑着:“娘亲家的。” 一大一小,嬉闹嬉笑了好一顿才睡下,日头西落,东升,几个来回,这一睡,竟是两日又余,十一月的天,冷了。 迷迷糊糊地,闻柒醒不过来,眼皮太重,耳边嗡嗡地响,她做了个梦,很长很长,只隐隐约约记得她家爷被一个没有眼睛的无脸怪吞了,然后她一边追一边喊着‘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快吐出来!’,无脸怪用尾巴打她,她就踢那孽障的肚子,无脸怪吐出了一地的糯米团子,她怒了,骂‘不要团子,要男人!快还我我男人!’。接着一个一个的团子滚到她身上来喊娘亲娘亲…… “娘亲。” “娘亲、娘亲……” “娘亲,十七怕。” “娘亲别不要十七。” “姨姨,姨姨快来。” “……” 糯米团子哭得撕心裂肺,然后团子破了,糯米糍漏馅了,是红豆馅的,一颗一颗的红豆往她脸上砸……闻柒猛地睁开眼,就瞧见一双小鹿般纯净的湿润瞳孔,黑漆漆的,水汪汪的,大颗大颗地掉着金豆子,可怜兮兮地撅着嘴:“娘亲。” 这是做梦呢?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闻柒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瞧着十七湿漉漉的眼:“怎么哭了?” 十七一把扑进闻柒怀里,好不委屈:“娘亲。”吸吸鼻子,软软的声音里全是浓浓的哭腔,“十七再也不偷偷倒掉白庸医的药了,娘亲也不要怕苦,要好好喝药,十七会给你很多很多糖。”说着,一双含着泪花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闻柒,生怕她会不见了似的,小手紧紧拽着闻柒的衣角。 闻柒揉十七的后脑勺:“怎么了?吓着了?” 十七抱着她闷闷不做声。 流苏帐外,白二几人都候着,皆神色沉重,倦怠又凌乱,一个一个都像天塌下来的表情。 闻柒将哭累了的十七放进被窝里,掖好被角:“我怎么了?” 叶九道:“主子,您已经睡了两天了,怎么都叫不醒。” 闻柒微怔片刻:“两天?”她抓了一把乱糟糟的长发,“差点误事了。”说着,裹了件披风,下了榻,脚步略微踉跄,浑身乏力得紧,有些轻飘飘。 叶九上前搀扶:“主子吩咐。” 闻柒揉了揉僵硬的腰板,掐了掐眉心,清醒了不少,道:“传召摄政大臣与两位相爷,昭令天下,炎帝病危,药石无医,护国寺诵经祈福,普天同愿。” 白二上前号脉,梁六与程大领命:“是。” “常湘王可来了?” 叶十小声道:“已经在殿外等了整整两日,怎么差请都不肯离去。” 闻柒有些头疼,脸色苍白如纸,道:“更衣。”片刻,又道,“胭脂打厚些,不要让他看出端倪。” 叶九:“是。” 十七从锦被里钻出一个脑袋,红彤彤的眼,惺忪迷离,揉揉眼睛:“娘亲,我也去。”说着,小身子便往外爬。 闻柒摇头,将他塞回被子里,摸摸他的脑袋:“十七乖,再睡会,不然不美了。”戳了戳小人儿粉嘟嘟的脸,一圈一圈的痕迹,手感甚好,闻柒笑了又笑,“听娘亲的,美人都是睡出来的,你看娘亲都睡了两天了。” 十七纠结,皱着两条远山眉:“娘亲喜欢美男子?” 闻柒笑得明媚:“当然。” 十七眉头拧得更紧,嘟着樱红的小嘴:“像秦六那样。”他有点忧伤了。 胆大包天的小家伙,这一声秦六倒叫的气势如虹。 闻柒失笑,点了点十七的红鼻头:“那是你哥哥。”辈分绝对不能乱! 十七吸吸鼻子,不服气,抬起小小的俊脸:“夫子说,红颜乃祸水,蛇蝎即美人。” 嗯,这话在理!料想十七的夫子也是个通透的妙人儿。闻柒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 小十七扯扯闻柒的披风,小短腿往她身上爬,攀住她的脖子,蹭蹭:“十七长大了会比秦六哥哥更美,娘亲到时候可要更喜欢十七。” 这呆萌的小冰山哟,闻柒有点爱不释手,可劲地蹂躏十七豆沙包似的小脸:“六爷同意,我没意见。” 十七撒娇,抱着闻柒蹭:“娘亲~” 闻柒拍拍他的头:“乖乖睡觉,明日登基史官可是要给你作画的。” 十七一听,怨念地钻回了被窝,眨巴着眼,可怜兮兮的。 将十七哄睡下,闻柒用了膳,再出寝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十一月的大燕,还未严寒,她已着上了厚重的白色狐裘,披散着发,怀里揣了块暖玉,容颜覆了微浓的胭脂,精致得好看,只是,她清减了许多,那双眼微微有些凹陷,愈发显得大而有神,像某种倔强的小兽。 燕湘荀见闻柒出来,立马站起来,走近,仅隔了几步的距离深深地凝着她的脸:“你到底怎么了?”她瘦得有些可怜,燕湘荀只觉得心头被扯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闻柒寻了张软榻便躺下,懒懒地搭起了腿,抬抬下巴:“看不出来吗?”她指了指自己抹了胭脂的小脸,笑眯眯地说,“面色红润有光泽,实乃红颜福相啊。” 燕湘荀沉了眸:“胭脂抹得真厚。”他眼下,亦是青黛厚重,不安了两天的心,依旧无处安放。 “这叫烟熏妆。”闻柒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眨巴眨巴大眼睛,毫不脸红,“有没有美呆了?” 燕湘荀走近,蹲在榻前,仰头看着闻柒:“宣过御医?怎么说?哪里不舒服?用药了?” 说到这,闻柒揉着眉心,重重一声叹:“诶!”她半躺着椅背,拂了拂平坦的小腹,颇为感慨,“这皇子皇孙身娇肉贵,折腾人呀!” 整整两日,他心急如焚,不曾合眼,尝尽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她却只是一笑而过,对他信口胡诌。 关心则乱,他怎么忘了,闻柒嘴里怎么会有真话。 他铮铮相望,眸光灼灼:“闻柒,你别糊弄我。”他只想知道,她会很好,会好好的,便足矣。他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忘了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这么明显?嗯,看来是胭脂打得太厚了。闻柒一脸无辜,反唇一笑:“本宫有吗?” 聪明人,总喜欢装傻。 燕湘荀道:“你睡了两日,哪个怀孕的女子会如此,莫要再骗本王,本王不傻。” 骗?嗯,这是个强大的字。 闻柒脸不红,眼不跳,气定神闲,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端坐在软榻上:“哦,你也听说了吧,皇帝老头吐了两天的血。” 燕湘荀沉默,看着闻柒,若有所思。 闻柒挑挑眉头,继续道:“不然你以为这两天我在做什么?”她笑笑,“当然是金蝉脱壳胡作非为去了,瞧瞧你老爹,都快七窍流血了我容易吗我?”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若闻柒有意欺瞒,必然天衣无缝。 燕湘荀半信半疑:“是你动了手脚?” 当然,是她吩咐了叶九折腾那只蛊,整得老皇帝死去活来。闻柒果断地点头,稍稍俯身,嘴角嗪着浅浅的笑纹,梨涡深深漾开:“要报杀父之仇吗?” 燕湘荀微微一震:“你要……” 闻柒躺回软榻,漫不经心地颔首:“我不会让他活过今晚,等你走了我就结果了他。” 她说得坦荡,这谋反弑君到她嘴里,好似不过家常,如此风轻云淡,大胆不训,自信桀骜,她真是无所不敢。 燕湘荀深意地看闻柒,满眼复杂不清的情绪,沉沉落落的,凌乱又慌促:“你要夺权篡位?” 闻柒摇了摇食指:“非也。”手指一勾,指了指自己,笑出了声,“夺权篡位?我需要吗?如今大燕还有什么不是我闻柒的?” 燕湘荀竟哑口无言。 她懒懒地伸伸胳膊,眸子亮如星子,璀璨又清澈,干净得毫无一丝杂质,语气慵懒,好似有些乏力,继续道:“不过是顺应天意改朝换代,当然,也是我良心发现,给炎帝老头一个痛快,让他早死早超生,权当给我家十八积积德。” 顺应天意?良心发现?到底是她自信,是她狂妄,改朝换代在她眼里,如此无关紧要,想必,她已未雨绸缪。 “新帝呢?” “东宫之子,十七也算名正言顺。”闻柒笑得随意,玩笑似的,“你要来一脚吗?常湘王殿下,你可也是四妃嫡出的皇子皇孙呢。” 燕湘荀嗓音低沉又艰涩:“十七不到三岁,他登基,民心何在?” 闻柒一声轻笑,耸耸肩,一脸不以为意:“民心?我要那玩意做什么?实在对不起我佞妃的头衔。”她端着下巴摩挲,自顾点头,一本正经的寻思,“嗯,我牝鸡司晨越俎代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几张嘴巴敢嚼舌的?当然,我不介意一朝天子一朝臣,最多不过四个字,”她抬抬眼皮,说得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四个字,“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 这天下,她是要定了,不惜腥风血雨遗臭万年。天下、世俗、流言于闻柒,从来都入不得眼,什么都不是,她想,她要,她敢,她便夺,仅此而已,洒脱,随性,嚣张,又妄为胡来。 燕湘荀沉默,良久,看着闻柒,眸底黑亮如搅乱的砚墨:“为何告诉我?不怕我螳螂在后?”他似笑非笑,唇边嘲讽似是而非,“诚如你所说,我可是四妃嫡出的大燕亲王。” 这大燕江山,他若要,名正言顺,甚至,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闻柒只是深深一笑,反问:“你会吗?” 燕湘荀一怔,片刻,喜怒不明:“也许。”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只是,眸光,未曾有过丝毫闪躲,坚定又决然,“若我要抢呢?你怎么办?” 闻柒几乎立刻回答:“正好。”眸光坦荡,她没有犹豫。 正好……如此开诚布公,是她故意为之。 燕湘荀眸光浮动,已错乱:“你什么意思?”他终归是看不透这个女子,真真假假无从揣测。 她似乎倦了,缓缓窝进软榻里,慵懒又随性,语气,淡得近乎缥缈,独独眸子,清冽又幽深:“待到十七登基,你若再生异心,便是大逆不道谋权篡位,天下臣民不会容你,大燕不会容你,我更不会。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她抬眸,对着燕湘荀灼灼的眸,丝毫不闪躲,眸底是一汪沉寂又清凉的泉水:“若你朝臣,我许凌家百年荣盛,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百年荣盛,一人之下,她好大的手笔呢。 嗓音紧绷得一扣即断,燕湘荀问:“我若不朝臣?” 眸子沉了沉,越发冷却了,闻柒说:“你若胜,胜者为王,你若败,今后你我是敌非友,我绝不对你手软。”燕湘荀默然,深深凝望,闻柒看着他又道,“你知道的,我有多狠。” 他自然知道,若不够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没有咄咄逼人,却不留余地。 她啊,急着与他一清二白楚河汉界。 燕湘荀自嘲地笑笑:“闻柒,我不恋权,那人于我,仅剩血缘。我以为你都懂,你这么聪明。”抬眼,眸中尽是荒凉的碎影,落魄又颓败,他嗓音低沉,低沉得几乎要听不见,他说,“或者,你在愧疚什么?急着银货两讫。”眸光逼视,他咄咄逼人。 闻柒一瞬的怔忪,随后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她叹一口气:“诶,这秋高气爽的,人总容易犯困。”说着打了个哈欠,一脸倦怠,眯着眼养神,不再言语。 十一月底的天,早已入冬,忽而刮起的风都是冰冷的。 燕湘荀拂了拂衣角沾染的尘土,起身擦过闻柒的肩:“你从来不欠我什么。”转身,他背着她,步子极缓,停在殿前,不曾远去,也不曾回首,便那样静静地独立着。 缘浅情深,向来奈何不得,半点由不得心,甘愿而已。 闻柒掀开眸,看了看那微微狼狈的背影,重重叹气。 拱手天下,束手为降,是心之所向?还是不可奈何?欠了什么早就说不清了。白二说,怀孕的女子,总是善感了些,闻柒想,原来她骨子里也是红楼林妹妹啊,她还是更喜欢那个心狠手辣没心没肺的自己,潇洒走一回。 诶,风月真丫的惹祸,随便摊上,那就是事儿啊。 后,曾有人道,闻柒,是个极重情义的女子,只是,懂的人,屈指可数。 半刻时辰后,姬国公府的秋白少爷求见。 姬秋白方从殿外进来,闻柒躺在椅上,瞅了瞅殿外:“走了?” 她意指燕湘荀。 姬秋白倒是不忸怩,自顾坐下:“是。”倒了杯清茶,抬眼看了看闻柒,微微啜了一口,“躲他?” 闻柒一个眼刀过去,阴阳怪气地吱声:“你在开玩笑吗?” 姬秋白只是笑笑,并不置喙,气定神闲地品茶,问:“可要防他?” 闻柒未曾多想:“不用。”姬秋白也不多问,只是深意地看了一眼,闻柒话锋一转,“你知道吧,你家那个老头拉帮结派、招兵买马那些事,两年磨一剑,他应该等不及了,这次,他应该不会安分,真叫我头疼。”揉揉眉心,她作状为难。 话里话外,闻柒也不点破,只是姬国公策反之心实乃司马昭之心,她倒是要姬秋白表一表忠肠,父子君臣,孰重孰轻? 姬秋白向来是个聪明人。 他搁下茶杯:“当日许诺,我并没忘。”他眸里,似烟笼寒水,瞧不真切。 当日,姬秋白许诺闻柒,若姬国公反,定手刃血亲。闻柒可真是深谋远虑,这一日,这不是来了吗? 她笑问:“反悔吗?”清瘦的容颜,一双大眼格外黑亮,不犀利,却好似能穿透人心,不动声色地攻破。 姬秋白失笑:“你不会给我反悔的机会。”眼中,清澈见底,他开诚布公,丝毫不迂回多言,“而且,你早就料定了我会怎么做,不是吗?” 良禽择木而栖,她想的,莫过一句,自然,有些心思,他从不打算让她知晓半分,也或许,她才是那个聪明的糊涂人。 闻柒深意地颔首,嫣然一笑:“我从来不会看错人。”眨了眨眸子,她抛了个狡邪的眼神,斜长的眼藏尽了灵动:“姬少将,看好你哦。” 姬秋白笑而不语。 夜了,天微变,初升的月华清寒,笼着纱,朦朦胧胧的,安静又祥和,乌云片片,似乎要下雨了。 燕宫静谧,静得不禁有些诡异。刚过申时,瑶华宫里便掌起了宫灯,关门闭户,殿前的石缝里,已长出了些许青苔。 庄贵妃已不问世事近两载,今夜来的,自然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娘娘,姬贵妃娘娘求见。” 宫人禀报后,苏庄妃只淡淡道了一句:“便说本宫歇下了。”她执了卷经书,青衫素颜,眸中没有半分起伏。 还未待宫人遣客,前皇后姬贵妃便款款走进,谈笑自若:“许久不见,妹妹倒是深居浅出,不问俗世了。” 苏庄妃挥退了宫人,放下书卷,淡淡而语:“不知姐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历过生死荣辱的人,多了几分豁达,苏庄妃波澜不惊。 姬贵妃并不迂回,笑着:“妹妹何必明知故问,谁不知这燕宫要换天了,妹妹可沉得住气。” 姬贵妃所为何事,并不难揣测,无非争权夺利,狼子野心未泯,大燕将乱,她蠢蠢欲动。 苏庄妃却处之泰然,不为所动:“不然呢?”她反笑,“姐姐莫不是忘了,苏家早已殁了,我一个失势失利的宫妃还能翻出什么浪。”笑得颇有些讥讽。 姬贵妃脸上笑意挂不住:“灭门之仇,妹妹便无动于衷?” “姐姐不妨明说。” “你苏家百年士族,门生天下,岂会雁过无痕。大燕文臣若能为你所用,何惧无为?况且还有我姬家为盾,你掌凤印那两年,齐妃玉殒,十五皇子继养你瑶华宫,改朝换代在即,你若扶持——” 不待姬贵妃说完,苏庄妃冷冷一笑,道:“痴心妄想。” 姬贵妃已变了脸色。 苏庄妃嗤笑:“你忘了吗?两年前那碗无子汤。” 姬贵妃瞠目结舌,眼已狰狞,她怎么会忘,怎么敢忘,两年前,她一朝落胎,被摘了皇后的凤冠,皆拜闻柒所赐。 “皇上,太后,九章王,前太子,惠妃……苏家,你都忘了吗?”庄妃似笑,寒凉,似嘲讽,似感慨,“闻柒一步步权倾天下,在这燕宫葬了多少黄土白骨,下一个,”眸子一抬,看向姬贵妃,一字一字说得缓慢沉重,“轮到你姬家了。” “你……”姬贵妃花容失色,脚步踉跄。 似乎,已经数不清那女子踩了多少白骨,站上了燕宫的巅峰,下一个,又是谁?只是权欲迷了眼,哪个看得清。 申时三刻,未央宫的人来访姬国公府,由侧门而入,左顾右盼。 屋里,姬国公府的管家站在院落外:“国公爷,贵妃娘娘的人来传信了。”掩嘴,轻声耳语,“蝉儿已入了衍庆宫,瑶华宫的黄雀不入堂前,只待东风起。” 这蝉儿,是闻氏胤荣;瑶华宫的黄雀自然便是苏庄妃。 姬国公被囚近两年,两鬓斑白苍老了许多,问道:“常湘殿呢?” “按兵不动。” “她倒本事,一个一个都对她退避三舍唯命是从。”姬国公嗤笑,满眼阴鸷,“哼,老夫偏要逆天而行,传令下去,动手。” 同是姬国公府,另一处偏苑里,静谧又冷肃。 小厮急急忙忙跑来,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屋里传来一字:“说。” 小厮俯身贴在门窗上,尽量小声小心:“少爷,有动作了。” “莫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嗓音清冷,似这初冬的夜风。 “是。” 屋里,一盏烛火微凉,书案围坐了三人,姬家秋白少爷、第一将军燕无吝、北沧御统程大,对影三人,神色各异。 姬秋白道:“她怎么说?” 片刻沉静,程大只说一句:“新帝登基,叛臣逆反,杀无赦。” 姬秋白饮茶,并未言语,敛着眸光,看不见神色,那杀无赦之人,毕竟与他血脉难断。 燕无吝面无表情,肃杀气浓:“三路围军便可,轻而易举。” 程大并无异议,久久沉默后,姬秋白道了一句:“姬国公的命,我来取。” 已近酉时,乌云密布,遮了弦月,没有丝毫星子,阴沉阴沉的。衍庆宫里,不见宫人,静得让人发怵。 忽而,一声微响,门被推开。 床榻里,面如枯槁的老人骤然抬眸:“你……”浑浊苍老的眼,兢惧,又慌乱,猛地紧缩着。 逆着宫灯的微光,窈窕纤细的身影缓缓走近,白色的狐裘将女子裹得严实,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灼亮的眸落在了榻上。 是闻柒…… 炎帝不能动,不能言,只是瞳孔不断放大,不断颤抖。 她温柔而语,轻声细气的:“别怕。”又走近了几步,抱着手浅浅的睥睨,她笑着说,“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不会让你痛苦,好好去吧。” 炎帝募地撑大了混沌的眼,咿咿呀呀地撕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眸中是近乎吞噬一切的火光,翻涌翻滚。 闻柒有些倦了,脸色不太好,懒懒地看着屏风,没有太多耐心:“不舍得?不甘心?”抬手,这才看清她手上的玉盏,高高举起,对着炎帝晃了晃,“那可由不得你,下辈子避着我点,投个好胎。”她只要一松手,玉盏碎,蛊虫一死,这老东西应该差不多就要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闻柒手上动作顿住了,突然眸光一亮,“哦,还忘了遗诏。” 炎帝瞳孔一张,干枯的面容怔住。 闻柒笑笑,依着屏风:“别担心,你燕家的江山,我暂时还不想改姓。”说完,随即,手一松—— “咣。”一声重响,玉盏尽碎。 酉时一刻,衍庆宫里,宫人痛呼:“皇上驾崩了!” 第四十九章(捉虫) 素来,铲除异己的法子有很多,借刀杀人不见血——为上策。 常湘王闻之,只道:今日她倒精神不错。确实,这日闻柒昏睡的时辰少了些,大抵是白二神医的功劳,也或许唯恐天下不乱,她精神自然足。 短短几日,大燕翻天覆地,朝堂政变未起烽火,亦血雨腥风。新帝登基,不说举国欢庆,燕都上下是人心惶惶,一片死沉。 闻氏胤荣大开杀戒,人人自危。 再说南诏,坐观虎斗,且听风云。 “清帝稚弱,闻氏胤荣免摄政首辅,废姬家百年士族,新帝登基之次大开杀戒铲除异己,短短数日垂帘听政独揽大权。” 说话之人是南诏女帝的近身侍卫,池渡将军,不过而立之年,官拜一品,深得女帝宠信,同一般南诏女子生得虎背熊腰,因着驰骋疆场,眉目间自有一股戾气,五官便显得几分粗犷。 池渡道完,便抬眼看坐于金雕龙椅上的女帝,头戴九龙衔珠的龙冠,镶金嵌玉,十分奢华,映的那张保养极好的容颜灿若琉华,眉目上扬,颇有几分威严。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娆姜娆敏倒是得了昭然帝三四分相像。 昭然帝抬着手,细细摩挲着掌心的玉盏,黑雾缭绕里的指尖格外白皙,她唇角扬着,似笑非笑:“那女子倒是本事,难怪娆姜三番败于她手。” 说到娆姜,池渡将军不由得迟疑,神色微沉:“陛下,长公主殿下……” 娆姜被俘大燕,南诏皆知,然,昭然女帝从未有所动作,实在叫人摸不准这位帝王心。 女帝似有若无地一笑,将玉盏里的蛊虫放在掌心把玩,漫不经心地言语:“一个没了尊严与羽翼的皇家公主,要来何用?”手指一紧,掌心那黑乎乎的虫子化为黑色的凝雾,昭然女帝道,“她可以安息了,孤会给她雪耻。” 果然,娆姜长公主已成弃子。 池渡片刻怔忡,随即面色无异,道:“陛下,那闻柒有北帝护着,只怕动不得。” 昭然女帝冷笑一声:“不过半月好活,孤倒好奇,闻柒还有什么本事翻了这四国天下。纵使秦宓有滔天本事,终归不能起死回生。” 池渡思忖:“陛下,北沧已经下了拜贴,定是娆敏公主已经道出了食人蛊所在,北帝只怕是为了闻柒而来。” 昭然女帝微微扬起眉头,不似有惊:“来得可真快,秦宓怕是等不及了。” 闻柒命悬血蛊,来者,自然不善,一个北帝,可抵千军万马。 池渡将军反复思忖,才道:“南诏腹地,北沧大军暂不得不入境,北帝深入虎穴,陛下何不来个瓮中捉鳖。” 巫蛊腹地,南诏又有大军严守,此番,确实是百年难遇的机会。 昭然女帝却摇头,眸见深意:“只怕孤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一个秦宓。” 池渡将军微愣,只道北沧秦宓深不可测,却未曾得知如何坚不可摧,不由得惊愕。 “北帝难有对手。”昭然女帝眸底骤然寒冽,“独独有一个弱点。” 池渡将军沉吟,忽而抬眸,恍然:“闻柒。” 传闻北帝神秘莫测,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弹指杀伐,唯有大燕胤荣得他情深,视以逆鳞,触之即死。 昭然女帝似笑,眸光幽深,有几分阴冷浮出,拾起木案上烫金的拜贴,道:“让他来见孤。” 池渡将军只一眼,了然于胸:“尊令。” 不是北沧,是西启的拜贴,原是萧太子也来了,怕是有一出两虎相斗了,帝王心果然莫测。 昭然女帝摩挲着手里的拜贴,勾唇冷笑:“真是个红颜祸水。”四国天下,两个男子,闻柒一人乱尽半边江山。 巫都城外,数千北军以待,秦宓坐于战马,抬眸望去,南诏的玄旗已近在眼前,此时正起大风,南诏的冬日干冷寒冽,风刺人骨髓,黄沙漫天,浑浊,阴暗,方才未时的天,便不识轮廓,仿若天地初开的混沌,不见灯火,唯有黄沙狂乱。 南诏巫都,甚诡异。 后去百步,晋五快马赶来,取下肩头鹦哥上的信笺,请示:“爷。” 秦宓接过信笺,有些急促,剔透的手指微颤,动作些许慌乱,不待拆开信笺,便问:“如何了?她可好?” 一日一信,终是解不得爷的相思苦,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打从出了大燕便未有一时一刻安然。 晋五忍不住心头惊涛骇浪,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回道:“十七殿下登基,小主子垂帘摄政,姬家殁,一切安好。” 秦宓好似置若罔闻,眸光锁着那薄薄一纸信笺,久久不曾移动,指尖微紧,有些白了。 “爷想她了。”他沉了沉眸,一身纯黑的斗篷映得容颜越发得白,唇抿紧,微白,他轻喃了一句,“她一定在等爷回去。”好似自言自语,垂下了眼眸,透不出半分光华,昏昏暗暗的。 爷想她了…… 晋五跟了秦宓近二十年,这个男子,铁血、冷漠、无情、甚至是麻木,从来不知道原来会有一个女子,得他一腔柔肠。 晋五压下心头的惊愕,道:“已经给南诏女帝下了拜贴,爷稍安勿躁。” 秦宓抬头,露出兜帽的侧脸微微扬起,望着巫都城,微暗的光线,他轮廓有些模糊,声音很轻,像风吹散了去:“爷等不及。”晋五一惊,抬眸望见那张绝美的侧脸,冷峻极了,“直接攻城。” 攻城?晋五一眼,只望见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南诏守军,脸色立刻沉重。 一千北军对南诏十万巫蛊严军,胜算……不,毫无胜算,简直是以卵击石。 晋五无须多想:“爷三思,身处南诏腹地,巫都守军十万,我军势单力薄,贸然攻城几乎毫无胜算,只能智取。” “智取?”那倾城容颜竟森冷得让人不敢直视,薄唇似笑,寒凉,他眼底冷若冰霜:“爷没有那个时间,不需破城,断后即可,爷一人入城。” 言辞,不容置疑。 巫都守军如此森严,俨然早有防患,一人入城,若是瓮中捉鳖……晋五不敢往下想,他半跪于秦宓马前,郑重言辞:“万万不可,爷,南诏女帝早有防备,爷若单枪匹马入城,势必狼入虎口。” 秦宓拢了拢肩头的斗篷,漫不经意:“南诏还没那个本事。” 南诏是没那个本事,只是今非昔比,一个闻柒,便足矣拿捏秦宓的命脉!恰恰,南诏有那个筹码。 晋五越发心惊胆寒,苦口婆心:“爷,此番凶险,万不可——” 不待晋五说完,秦宓冷冷睥睨,不怒已威:“再多言一句,爷不饶你。” 言罢,不由分说,他踢了马腹,独闯城池。 晋五无可奈何,唯有下令:“兵分两路,掩护,断后。”咬咬牙,高声道,“攻城。” 忽而,巫都城下烽火台燃起,战鼓擂响,秦宓独立城墙,一人,一身风华,衣袂翩翩,他弹指杀戮。 血雨腥风,因为他的女子,等他归去。 片刻,巫都缭乱,烽火狼烟起,一团黑色的凝雾聚于城上,久久不散,隐约可见燎原的战火。 南诏皇宫里,卫兵一路跑来,行色慌张。血漫城池,是战报。 昭然女帝正在凌霄殿会客,池渡将军亦不敢耽搁,在殿外徘徊片刻,迟疑着入殿,站在门外,轻声禀报:“陛下,北帝攻城了。” 昭然女帝骤然扣响了茶杯,语气微起波澜:“多少人马?” 池渡将军沉吟片刻,回:“不过一千。”一千人马,胆敢横闯南诏巫都腹地,对上十万严军,北帝是不要命了?又或者,另有谋划。池渡将军不禁警钟大响,小心请示,“陛下。” 昭然女帝冷哼,嗤笑不已:“他还真猖狂。” 何止猖狂呢? “你拦不住他。” 男子的声音,淡然清冽,极是好听,似笑,似风起波澜。 昭然女帝抬头望着对坐的男子,嘴边一抹厉色,几分不屑,几分嘲讽:“巫都十万南诏守军怎是无能之辈,一个秦宓而已。” 一个秦宓而已…… 南诏女尊天下,只是,未免猖獗了些。 男子淡笑,不疾不徐地啜饮清茶,启唇轻语:“你可以试试。”昭然女帝不以为然,冷笑不语,男子微顿片刻,道,“十万南诏军他杀不尽,女帝陛下一人足矣。” 昭然女帝骤然沉了脸。不置可否,秦宓要取人性命,轻而易举。 眸光阴冷难测,昭然女帝抬眼:“北帝为了食人蛊而来,那么你呢?”唇边笑意高深莫测,她探寻地望去,道,“萧太子。” 端坐木案,一杯清茶,萧亦莫不瘟不火,他一身沾染着尘土的锦袍还未换下,分明狼狈,却淡然处之,语气,平平稳稳,道:“本宫亦然。” 为了食人蛊,为了一个女子,深入虎穴,他倒敢闯! 这大燕闻柒,当真红颜祸水。昭然女帝冷然以视,只道:“孤并无成人之美。” 昭然若揭,南诏女帝对闻柒,只有杀意。 萧亦莫仍旧处之泰然,眸间没有半分错愕,淡淡开口:“本宫在所不惜。”眸间,一瞬冷鸷。 半刻时辰,十万南诏巫蛊精兵,只博了半刻平静,巫都城乱,北军入侵,南诏皇宫顿生大乱。 人走,茶水未凉,凌霄殿外便喧嚣若市,毫无预兆,池渡将军大慌,禁卫军阵脚全错,只闻殿外哄闹。 “陛下……陛下!” 殿前宫人失声尖叫,语不成句:“陛下!”声音颤抖,踉跄的步子跌落进殿,宫人抱腹在地,滚成一团,慌慌张张,“北帝……北帝……” 话不尽然,珠帘坠起,那跌坐在地的宫人骤然瞳孔放大,身子哆嗦,便向前栽倒,不省人事。 昭然女帝猛然站起,抬眸只见殿门口独立着一个男子,一身纯黑的衣袍,徒手而来,指尖沾染着点点血腥,滴落在凌霄殿的大理石上,他身后,是池渡麾下精兵,于男子容颜,却不见半分慌乱,那张脸,绝美,只是那一身嗜血的冷然,总让人不敢正视倾城之色。 一人,独闯,何止猖狂呢? 昭然女帝渐进镇定,不见了方才慌色,审视望去:“南诏十万精兵竟只阻了你半刻时辰。”她笑,若有所意,眸光复杂又阴凉,“你来得真快。” 这样的男人,为敌,实在太恐怖。 他抬手,清袖慢拂,大理石柱骤然坍塌,一声巨响,伴随着禁卫军的哄闹,被破碎不堪的大理石柱隔绝在凌霄殿外。 一招,秦宓毁了南诏皇宫的腹地,断了所有退路,这个男人,何止厉害!昭然女帝脸色巨变,手掌升起的凝雾渐进隐去,她若动手,毫无疑问定是自掘坟墓。 殿外几千禁卫军,丝毫不敢妄动,一时噤若寒蝉。唯有那生若惊华的男子步调缓缓,走近,踩着一地大理石柱的碎片,冷冷清清:“我要的东西在哪?” 娆敏说,南诏食人蛊唯有一盏,镇国之宝,只传世代女帝。 所以,秦宓来了。他说:“我等不了,不用迂回,东西在哪?” “她毁了孤两个皇女,没有谁比孤更想她死。”面色冷静,眸光沉凝,只是隐在龙袍下的手,已沁出了冷汗,昭然女帝丝毫不能慌乱,同是君王,这个男子,竟让她如此心惊胆寒,不能乱,闻柒,那便是她的筹码,致胜秦宓的棋子。 他微微不耐,蹙起了眉头,声音冷而自制:“我可以让你提一个要求,否则……”迟疑了片刻,泼墨的眸光深深沉下,寒冽至极。否则要如何,秦宓不知道,他会如何疯狂,只是,他容不得一丝差池。 昭然女帝镇定自若,反笑,她笃定:“你不会杀了孤。”她冷笑得越发肆意,眼角皱起了深深的纹路,“除非你想闻柒跟着陪葬。” 一句话,秦宓眸底骤然天寒地冻。 他的女人,被他人拿捏生死,这种无力感,会让秦宓想杀人,想毁灭,深深皱起了眉宇,眼底尽是灼灼光华,带了近乎烫人的执拗,他语气冰冷无澜:“不要无所顾忌,我的女人若有分毫差池,我必定杀你子民,屠你城池,断尽你东陵皇子皇女,叫南诏一族世代为奴。” ------题外话------ 说了还有二更的,我今晚一定再整出一章来,可能晚了一点后台不会审核,会自动到明天早上八点半更,妞们还是睡一觉来看二更吧, 第五十章(捉虫) 一句话,秦宓眸底骤然天寒地冻。 他的女人,被他人拿捏生死,这种无力感,会让秦宓想杀人,想毁灭,深深皱起了眉宇,眼底尽是灼灼光华,带了近乎烫人的执拗,他语气冰冷无澜:“不要无所顾忌,我的女人若有分毫差池,我必定杀你子民,屠你城池,断尽你东陵皇子皇女,叫南诏一族世代为奴。” 昭然女帝猛然失色。 不是威胁,他只是在陈述。 天襄五十九年十二月初,大燕下起了初雪,絮絮轻缓,雪不大,一天一夜才将燕都裹素,起风时,白茫茫一片,有些寒冽。 闻柒很怕冷,尤其近日,长乐殿铺满了暖玉,她仍旧暖炉不离手,成日恹恹不振。算算时日,秦宓走了十天,好像很久很久。 窗外,雪下得很静,殿中,同样噤若寒蝉。 闻柒抬抬有些沉重的眼皮,哼笑了一句:“哑巴了?” 程大拿着信笺的手抖了抖,大冬天的,却出了一手心的冷汗,低着头,半天没有开口,周围一干人也跟着沉默不语。 谁都知道,情况不妙! 闻柒也不恼,抱着手里的暖炉翻了个身,不冷不热地丢出一个字:“念。” 程大敛下眼皮,声音弱了几分:“爷已入巫汀崖,下落不明。” 闻柒本就苍白的脸又暗了几分颜色,清瘦的颧骨更显得一双瞳仁黑亮,不似往常,少了几分神采,垂着头,顺带耷拉着眉眼,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他带了多少人?” 程大抬头,眼皮直跳,一言不发。 闻柒眉毛一挑:“单枪匹马?”见程大低头不讳,闻柒直捏眉心,摇头苦恼,叹了一句,“我家爷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眉宇,深深拧起,是怎么也舒不散了。 程大连忙劝说:“爷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定能化险为夷,主子莫要太担心。” 程大两条眉毛都拧成一团了,莫要担心?唬谁呢? 闻柒笑笑:“当然,他答应过我会安然无恙,不然……”敛了敛唇角,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闻柒揉揉眉间,笑不出来了,“真让人头疼。” 恒古至今,入巫汀崖寻药之人数不尽数,而活着出来的却屈指可数,更别说毫发无损。 他说,他会安然无恙,所以,她要乖,要听话,要按兵不动。 闻柒皱眉,想:看吧,她不乖,总也学不乖,秦宓应该知道的,他的女人不老实,不听话。按兵不动?开玩笑呀! 闻柒起身,嚷了句‘头疼头疼’,揉着眉头,裹了一张狐裘便爬进了寝殿,小憩去了,安静老实得叫人咋舌。 程大齐三梁六他们更不安了,商量着轮流看守,调来了几千暗卫,将长乐殿看得死死的,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出。 闻柒倒老实,一睡便是一天,说是头疼醒了,宣了白二去号脉,程大生怕闻柒整出什么幺蛾子,特地在跟着白二一起,候在屏风外。 其实谁都知道,这祖宗要想逃,没谁拦得住,所以奇怪了,怎么一天还没动静?莫不是真头疼了? 白二揪着眉头,细细再探了一次闻柒的脉搏,这才退到屏风外站着。 “如何了?” 声音懒洋洋的,有些沙哑,无力又虚弱,恹恹欲睡似的。 听着,像那么回事,闻柒许是真头疼了。 白二琢磨了一阵:“并无异常,许是见了冷风,染了些寒气,让厨房炖些温补的热食来便好,娘娘宽心。” 闻柒听了,就‘哦’了一声,然后没了后话,好半晌,清幽幽地喊了一声:“白二啊。”语调,那是九曲十八弯。 这语气,一听就是闲了,耐不住了。 白二警惕了几分,回话:“主子吩咐。” 闻柒哼哼唧唧了几声,好似恹恹难受,软绵绵的声音:“近来本宫总是乏得紧,什么大力丸、神仙丹都给本宫来点。”顿了一下,她又想起来,“哦,听叶九说那风灵子是个强身健体的好玩意。” 这风灵子,并非强身健体的良药,更不是什么大力丸神仙丹,若食用,能解乏,不固本培元,只是以源补拙,反倒亏空了身子。 白二自然回:“主子现在的身子不宜用药,风灵子药性瘟火,恐会伤了主子。” 闻柒若有所思,拖着语调喃了一句:“这样啊。” 然后,又没了下文。白二沉思,不敢大意。 又好半晌,闻柒又提起了一嘴:“白二呀,那软软奶娘这几日来了小日子,身子不爽利,你是神医,理应救死扶伤,治病患于水火,你去给她瞧瞧。” 他这神医,已经落魄到给女人看妇症的境地了。行医十载有余,治愈疑难杂症无数,白二从未如此痛恨这救死扶伤的职责。 白二嘴角抽搐,违心又为难:“是。” 有些迟疑,步子放缓,转身走了几步,白二就听到闻柒在里面唉声叹气了一番:“头疼得厉害,本宫再去眯会儿。” 头疼?从脉相来说……不应该啊,白二深深地拧眉了。 半个时辰之后…… 长乐殿里忽而有轻响,门被推开,漏进一缕寒风,撩起了流苏一角,床榻里的人儿几乎立马便睁开了眼睫,侧眸,只见一个胖嘟嘟的小身板正手脚并用地爬上榻,他轻手轻脚,动作笨拙。 就听见女子轻柔的嗓音,带了嫌弃,却似笑:“身手不够灵活,十七,你是不是吃太多了。” 小人儿听了,小短腿趔趄了一下,抬起乌黑亮丽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不安又郁闷:“九姨姨说十七在长身体。”十七不满,撅起小嘴,“十七可敏捷了,溜进了白庸医的药房,都没有人发现十七。” 闻柒揉揉十七软软的碎发,眯着眼笑:“嗯,有前途,看好你哦。” 十七乐呵呵地笑。 自然有前途,某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本领,全是闻柒亲传的。 “到手了吗?”闻柒起身,将十七抱上床榻。 十七点头,低头在腰间的零嘴兜里掏了一会儿,献宝似的递给闻柒一个白瓷药瓶:“娘亲,白庸医真笨,被软软缠住了那么久都脱不开身,这么笨,软软一定会拖着他一起困觉,然后生娃娃。” 对于软软奶娘想同白二困觉、生娃娃的这档子事,小十七一直耿耿于怀,不过娘亲说了,等他将来会写字了,就写一道圣旨办了他们。 闻柒拿着小瓷瓶,凑着闻了闻,又捧着十七的小脸亲了他一脸口水,心情愉悦得紧,摸摸十七的头:“自然谁也不比我家十七聪明。” 十七抱着闻柒的脖子,欢欢喜喜极了。 次日,天方亮堂,万籁俱寂,忽而一声惊呼,划破了静谧的晨。 “出事了!” 听声音,是林大公公,再听,是正殿的寝殿里。 殿外守夜的齐三顿时惊醒了,一晃眼,飞檐走壁进了殿:“主子怎么了?” 林小贱急红了眼:“娘娘她……”他快哭了,直跺脚,“跑了。” 齐三一时愣住,忽然—— “哇!” 这一声,惊天动地,地动山摇,哭声,撕心裂肺。 只见寝殿门口,小十七蹒跚在地,似乎刚睡醒,额前一缕碎发翘着,瞪着泪眼汪汪,哭得歇斯底里,一边口齿不清地控诉:“娘亲……说、说偷了药药……就带,带我,我一起……一起走的。” 十七哭得声嘶力竭,娘亲居然丢下他落跑了。 白二觉得天都塌了,日月无光。 程大头大:“怎么办?” 梁六只说了一个字:“追。” 齐三问:“水路?陆路?” 梁六惜字如金:“快。” 自然,闻柒走了最快到达南诏的那一条路,若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四天足矣。 整整一瓶风灵子,闻柒只吃了一颗,剩余的全数喂进了马腹,因此,不到三天,她入境南诏,算上叶九叶十,三人三马,算不得单枪匹马,只是义无反顾而已。 她的秦宓在南诏,而她,要如何按兵不动?不,势必要翻天覆地,势必要血债血偿,势必要烧杀抢夺。 “这么快?!”昭然女帝猛地从龙椅上坐起来,再也坐不住了,满脸慌乱的神色:“人到哪了?” 池渡将军面色惶恐,低声回道:“昨日便入了南诏境内,之后便……便寻不到踪迹。” 几万双眼皮子底下,那女子就那样不翼而飞了,兴许已经潜伏在了某处就等着一举进攻,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这闻柒,绝对不比北沧秦宓好对付。 昭然女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恼地大喝一声:“废物!” 池渡连忙跪着请罪,心惊胆寒:“陛下恕罪,闻柒有备而来,显然是为了北帝而来,那么她一入巫都,定会……”说着,瞳孔骤然放大。 昭然女帝神色一慌,大喊:“快,派人严守宫门,绝不能——” 话还未说完,殿中忽然荡起了女子潺潺涓水般清灵的嗓音,浅笑嫣然:“哟,这是防谁呢?” 殿中顿时死寂,只见环绕大理石柱的流苏缓缓飘动,顺着淡紫色的镂空花雕往上,镀金镶玉的横梁上,女子半坐半躺,一双点漆的黑眸流动徐徐波光,葱白的手指了指自己,她笑语:“是防我吗?”她懒懒搭起了腿,“我当防贼呢?怎么,怕我来顺手牵羊?”她呵呵一笑,显然没什么兴趣顺手牵羊,眸光似有若无地打量着身着龙袍的昭然女帝,眸中神色耐人寻味。 还别说,这老婆娘还有几分姿色呢,东陵芷那胸,得了老妖婆的遗传了,甚是汹涌。 昭然女帝难平心头惊愕,视线死死锁着女子:“你是……闻柒?” 闻柒扯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懒懒一躺,一脚勾起了流苏,随即一个翻身,跃下了横梁。身后,随着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护住她。 昭然女帝傻眼,便是驰骋疆场的池渡将军也不禁愣住了,这般灵敏的身手,若是没有身中血蛊,定会所向披靡。 闻柒迎着两人惊愕的眸,拍拍手,款款走近,手里还缠绕了一段锦绣流苏,她把玩着,良言写意的眸落在昭然女帝脸上:“瞧瞧你这一脸做贼心虚的样,是不是做什么天打雷劈的事了?说吧,是你老实交代?还是让我屈打成招?” 她一来便单刀直入,来势汹汹。 便是一国女尊帝皇也不忍白了脸,强忍下慌乱,高声震慑:“这里是南诏皇宫,孤只要一声令下,立马就能让你死。” 是啊,这里是南诏皇宫,铜墙铁壁,只是,她还不是来无影。 闻柒佯作一番思考,点头:“你说得在理,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她苦恼地皱了皱眉,督了一眼昭然女帝发白的老脸,慢悠悠道,“所以自然是不能让你有机会一声令下。” 一句话落,手里把玩的流苏骤然飞出,昭然女帝猛地一震,眼前一花便让流苏缠住了脖子,然后一个重力拉扯,狠狠一跌,咽喉被勒住,腰间一只手紧紧一扣,只见闻柒黑色的衣角一晃而过,顿时,昭然女帝动弹不得,抬头:“你——” 她正欲挣扎,喉咙骤然被利器抵住,锋利的刃,一瞬割破了皮肉,流苏染红。 “陛下!”池渡将军一声惊呼,随即便要拔刀上前。 叶九叶十同样兵刃相向,满脸弑杀之气。 闻柒没多少耐心:“别鬼喊鬼叫,也别动手动脚,老实待着,万一一个不小心割破了喉咙就难办了。”说着,握着匕首的手指在昭然女帝的脖子上掐了一把,她嘿嘿一笑,痞痞的:“还别说,你这半老徐娘皮肤还挺滑嫩,真好下刀子。” 昭然女帝呼吸一滞,手欲抬起—— “说了别动手动脚,老娘最讨厌你南诏那些巫蛊虫子,敢放出来污了老娘的眼,当心现在就结果了你。”她手指紧紧一扣,那抵在咽喉的刀顿时入皮肉一分。 池渡将军惊呼一声,不敢再乱动了,这女子,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怕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只能顺着:“你想怎样?” 闻柒活动活动握着匕首的手指,煞有其事地思考着:“嗯,我想想。”她想了正,看了看昭然女帝,很果断地说,“还有力气动弹,还是再淌点血比较好。” 说罢,手指一扣,刀刃入肉,又三分,顿时,血流不止,沾了闻柒一手,她顿时嫌弃了,握着刀子把手指的血蹭在昭然女帝的衣领上,那刀刃一动一刀,只破皮肉,疼入骨髓,却不致命。 “额……额……”昭然女帝脸白如纸,撑着眸子,话都说不出来,满脸惶恐兢惧。 池渡将军都急红了眼,“你到底想怎样?杀了陛下你同样活不成。” 闻柒一脸无辜:“谁说我要杀了她?你看见了吗?”眸子一冷,她紧紧扣住昭然女帝的脖子,“敢算计我家男人,这只是一点利息,这笔账我记下了,你掂量着点,秋后自会找你慢慢算。现在带我去巫汀崖,若是你敢跟老娘玩什么花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这个女子,本事通天,毫无套路章法,唯独一个字可寻:狠! 巫汀崖在巫都一里外,不过半个时辰的马程,闻柒直接绑了昭然女帝扔在马上,将几万南诏精兵甩在身后,直奔巫汀崖。 黑雾缭绕,毒气笼罩,这巫汀崖几乎寸草不生,唯有黑色的沼泽里枯木横生,缭乱的藤蔓从一处延伸缠绕至另一处,将光线笼得密不透风,崖下混沌昏暗一片,好似一团染了墨的雾,缭绕不散,阴冷又诡异。 传闻巫汀崖不生粗木,寸草寸土都是巫蛊之毒,触之即腐。 闻柒三人几乎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眸子,四处梭巡,隐隐传来怪异的声响。 叶十立刻戒备:“主子,有打斗声。”随即挡在闻柒前面,将手里的几近昏迷的昭然女帝丢了出去。 闻柒顿足,细听,骤然眉头一皱:“是兽群!” ------题外话------ 昨晚的二更,晚上没给审核,所以自动变成了早上更 第五十一章(捉虫) 叶十立刻戒备:“主子,有打斗声。”随即挡在闻柒前面,将手里的几近昏迷的昭然女帝丢了出去。 闻柒顿足,细听,骤然眉头一皱:“是兽群!” 叶十大惊:“兽群?” 闻柒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二话不说,直接便往藤蔓深处去。 叶九亦步亦趋,惊呼:“主子,不可!”一个踮脚,用了轻功拦在了闻柒前头,一脸凝重,“主子,危险。” 危险?比起她的秦宓,算个屁!就是刀山火海,她也不眨眼睛! 闻柒很冷静,淡淡的语气,轻一口吐气:“走开,谁拦我,我砍谁。”取下腰间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抬眸,心平气和的,看不出丝毫冲动,“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说到做到。”眸子一冷,“让开!” 诚然,闻柒砍人从来不手软。诚然,闻柒要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片刻思忖,叶九自知拦不住闻柒,退到一侧,抬眼看了看叶十:“老十你探路,我断后,保护主子。” 叶十点头,已经拔出了背上的长剑,护在闻柒身后,眸光梭巡。 “听着!”闻柒只露出了一双黑亮的眸子,不见神色,眸底沉沉雾霭黑得好似这巫汀崖的瘴气,她沉声冷语,不带温度,“不想招来兽群就别让自己受伤,一旦流血,那就乖乖去给野兽当食物,也别怨我狠心,我对我自己也不手软。”顿了顿,她语气严肃,“不用顾着我,我的身手你们应该知道,管好自己就好,不要拖我的后腿,我的命只有一条,是我家爷的,没命去救你们,只管小心自己。” 言辞,冷硬、绝情,丝毫不通人情,几分警告,几分威胁,只是……分明是予人关心。 闻柒啊,总是这样,她粗暴,无情,却最是护短偏袒。 叶九丝毫不怀疑,如若她们姐妹命悬一线,这嘴硬的女子势必要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她啊,只会对敌人心狠手辣的。 “是!” “是!” 回得很郑重,不轻言,君子重诺。 叶十踢了踢几欲昏死的昭然帝,问道:“主子,那她怎么办?”冷冷督了一眼,“要不要直接解决了?” 闻柒沉吟,摇头,指着沼泽地里的枯枝,面无表情:“绑紧了,割破手足。”想了想,又吩咐,“流血就够了,别让这老女人这么容易就死了。” 昭然女帝瞳孔一缩,惶恐:“你——” 叶十上前,不待昭然女帝多话,一掌便敲晕了,随即,挥剑砍了几条藤蔓,反手扣住昭然女帝,捆成死死一团,四刀,利索地断了南诏女帝手足筋脉,血流不止。只怕不出一刻,这兽群便会闻着味过来。 闻柒啊,对敌人,素来心狠手辣,杀人绝不眨眼。 越往藤蔓深处走,越照不进光亮,昏昏沉沉,森冷得让人毛骨悚然,兽群嘶吼、长啸,几乎震耳欲聋。 剥开乌黑的灌木,只见一双一双绿油油的眸子,露出锋利的獠牙。 是狼群! 七头,足足七头! 一双双嗜血的狼眸,齐齐盯着三米之外的枯藤之上,乌黑的枯槁缠着一席白色衣角,衣摆上血渍斑驳,男子一身斗篷,兜帽盖住了侧脸,不见容颜。 “嗷呜!” 一声狼嚎,顿时,狼群猛扑而去,利爪、獠牙,对着男子,欲将之撕裂吞噬。 “嗷呜!” 七头野狼,身后是凝黑腐烂的沼泽,退无可退,男子骤然飞身跃起,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清俊温润的容颜。 闻柒扯了一把藤蔓,惊得几乎跳起来:“怎么是他?!”嘴角一扯,压低了嗓音,明显气恼,“尼玛,他是来找死吗?” 狼群猛攻,男子提气闪躲,长剑挥舞,不敌身后突然袭来的狼爪,白色的衣袍瞬间破裂,添了几道伤痕,血迹斑斑。 闻柒更加确定了,这男人就是来找罪受的。 坐观了好一会儿,见闻柒眉头越皱越紧,叶九便问:“主子,要不要出手?” 闻柒撇了一个冷眼,摊摊手:“我们很闲吗?” 自然不闲,只是那人显然是为了闻柒而来,如何算都算不得是闲事。犹豫沉思了片刻,叶九还是闭嘴了,她不敢忘记,那人算得上是爷的敌人,情敌是最不好对付的敌人。 这闲事,管不起。 闻柒用手指将藤蔓拉好,等看不出痕迹了,起身回头,巡视了一圈,果断地指了一处:“我们绕道。” 叶九叶十一声不吭,上前开路,回头,闻柒还一动不动。 叶九迟疑:“主子?” “诶!” 良心啊良心!丫的作孽!闻柒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一刀割破了缠缠绕绕的藤蔓,一脚踢出一个洞,扒开钻进去。 钻进去,面对狼群,闻柒拍拍手,瞧了一眼对面完全傻眼的男子,抬起匕首,纵身就扎进了狼群,一脚踢出,随即手腕一转,割破了一头狼的咽喉,放倒,她膝盖一顶,拔刀再捅了一刀,那绿油油的狼眼一合,咽气了,毫不迟疑,反身又是一脚,踢开了一头蠢蠢欲动的野狼,那野狼倒在地上,嚎叫嘶吼。 叶九叶十呆住,半晌,拔剑也扎进了狼群。 闻柒啊,有时,心很软,她却对自己狠。一个打滚,她从狼腹下滚出,随即一刀划破了狼的肚子,几乎同时,背后两只狼爪刺进闻柒肩头,她哼也没哼一声,一脚踢开了狼,跳起身子,猛地一扑,将狼死死按在地上,扣住狼爪,徒手一转,卸了骨头。 不过一个晃神的时间,七头狼,两死,两伤,闻柒肩头血流不止。 她对敌,真狠,对自己,更狠! “闻柒!”男子大喊,几乎嘶吼,纵身飞到闻柒身侧,满眼不可置信,全是心惊,全是心疼,呆愣在原地,忘乎所以。 叶九叶十红了眼,立马一左一右将闻柒护住,闻柒冷冷督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撕破了衣裙一角,缠住了肩头止了血,抬眼,冷冰冰的眸光:“萧亦莫,”她冷眼相望,“你想死别拖累我。” 话落,一脚踢向萧亦莫,他几乎趔趄,一个跌坐,身后一张血盆大口正好错开他的后肩,撞上了闻柒的匕首,她毫不犹豫,狠狠用力一扎,匕首刺进狼腹,溅了她一脸黑红的血。 前后不过片刻,她救他生死,斩杀了三头野兽。 闻柒啊,他欢喜的女子,多么骁勇,多么娟狂。 萧亦莫深深看了闻柒一眼,长剑挥出,他立在闻柒身后,不退不偏一分,护住她后背,红了眼,满身风华敛尽,只剩杀气。 四人,背对,四头野狼,刀剑果决,毫不留手,片刻,斩杀干净,谁也没有多说,默契地将沾血的衣袍撕下,离开这满地血腥之处。 狼以群居,嗅觉最为灵敏,见血暴戾,很快,四面八方的狼群便会赶来,四人用最短的时间远去一里,这才敢停下喘口气。 “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伤口。”清俊的脸庞狼狈不堪,脏污血痕遍布,唯有那双眸子干净如初,萧亦莫灼灼得看着闻柒。 他心口,狠狠地疼,伸手,想碰碰她的结痂的肩头,手指颤抖得厉害,手还未碰到闻柒分毫,叶九叶十立马老母鸡般将闻柒护在身后,一脸戒备。 他们,毕竟曾经是敌,以后也只能是敌,楚魏分明。 闻柒一脸漠不关心:“死不了。” 确实,只是皮肉伤,只是身处这遍地野兽的巫汀崖,丁点血腥也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野兽。 这都是他所累…… 萧亦莫轻声喊着:“闻柒。”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他满眼心疼,眸光缱绻柔软得一塌糊涂了。 闻柒抬眼,丝毫不闪躲萧亦莫灼热的视线,眸底波澜无痕,冷冷清清:“不要误会。”她冷冷看他,“我本不想管你死活,不过有句话要问你。” 嘴真狠,只是,当真不会管他死活?满嘴谎言的女子,她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萧亦莫了然,只道:“你想问秦宓。” 闻柒开门见山:“他在哪?” 片刻沉默,萧亦莫眸中些许黯然,缓缓敛下:“他比我早入巫汀崖一个时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崖顶。”始终没有再看闻柒的眸。 彼此沉默,片刻。 闻柒问:“我来时南诏城外正起战火,是你的人?”语气不冷不热,不含一丝多余的情绪。 萧亦莫点头:“是。” 闻柒眸中一丝了然,又问:“你有备而来?”自始至终,好似置身事外,没什么情绪。 他言:“是。”对闻柒他并不隐瞒,她问,他便回,没有丝毫犹豫。 闻柒并不讶异,不是谁都像她的秦宓,会为了她单枪匹马独闯南诏,她知道萧亦莫必然有备而来,在秦宓下落不明之时,在南诏女帝受制于人之时,在她无暇顾及之时,萧亦莫围攻南诏,毫无疑问,他有备而来,他早有预谋。 沉默过后,闻柒抬眼看他,秋水剪瞳的眸无波无澜,静静地看着:“是为了渔翁得利趁火打劫?还是为了……” 闻柒迟疑了一下,看向萧亦莫。 他毫不迟疑,回视她:“为了你。” 闻柒并不惊讶,他不是来了巫汀崖吗?不可能是为了秦宓,那么是为了食人蛊,是为了她。 闻柒敛了敛眸,冷而平静,他说:“我不需要,你太自以为是了。” 一瞬,他暗了眸光,失神,凝着闻柒的眼,一点一点凉了神色。 楚河汉界,她啊,分得真清楚,这样心软的女子,也会这样无情,丝毫不矛盾,闻柒爱憎从来都很分明。 闻柒说:“南诏那个老女人被我劫了,你现在可以去渔翁得利趁火打劫了,这里用不着你。”话语,说得很果决,几分不由分说,字字都掷地有声,“你可以走了。” 萧亦莫一动不动,他怎么会走,他不远万里为了她而来,怎么会走? “不走?”闻柒挑挑眉,拂了拂衣袖,淡淡道,“那我走了,别送。” 说完,闻柒转身便走,没有多看一眼。 萧亦莫怔了一下,然后,跟上去,脚步慌乱又急促,隔着不远不近,他亦步亦趋,眸子深邃,紧紧盯着闻柒的背影,眼都不眨,好似害怕她会消失一般。 真是固执! 走了一段,闻柒回头,恶狠狠得瞪了一眼:“别跟着我。”她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人情,都他娘的让她想揍人。 萧亦莫心平气和地说:“除非你打晕我。” 闻柒露齿一笑,咧出一排白森森的牙,说:“你倒提醒我了,这是个好法子。”说着,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上下打量着萧亦莫:从哪下手呢? 萧亦莫脸色白了又白,无力地喊着:“闻柒。”声音低沉又干哑,近乎央求的语气,“我只是想帮你。” 他对她低头,卑微到尘埃里。 何必呢?闻柒头疼,硬不下心肠,揉揉眉头:“你帮我一次,我欠你一次,我会记着。”也好,毕竟崖顶凶险,她不敢拿她的秦宓来赌。 萧亦莫笑得满足,摇摇头说:“不欠,刚才你救了我一次。” 闻柒哼哼一声,抬抬下巴:“那扯平了,带路。” 萧亦莫走在前头,错开闻柒的眸,若有所思。 巫汀崖险峻,几乎直入崖顶,百米之上,抬眼便是云层,笼着一层浓重的黑雾,将所有光线全数遮拦,气压很低,近乎让人窒息,入鼻的气息却腥臭无比。 崖顶,寸草不生,唯有暗礁的岩石,乌黑油亮,覆了一层绿油油的浓液。 叶九说尘土,石头,液体,甚至是空气,都是蛊毒,触之,毒入骨髓。 娆姜说,食人蛊吸食巫蛊为生,难怪,长在这么变态的地方,只是闻柒困惑,昭然那个老妖婆怎不藏着掖着,这么堂而皇之地拱手,更像引蛇出洞,让人很忐忑,只是,已经由不得她半刻犹豫了。 闻柒心跳得厉害,眼皮也跟着跳,右眼跳灾…… 叶十突然压低声音道:“有声音!” 闻柒心头咯噔了一下。无关生死,因为是秦宓,她很怕,一点底气都没有,连她自己都痛恨这样无能又没出息的自己。 叶九道:“主子,我先去探路查看。” 闻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一起。”手腕突然被拉住,回头,萧亦莫正深邃地看她,手抓得很紧,他说,“小心。” 闻柒不冷不热,没有多少耐心:“不用你说。” 萧亦莫手紧紧抓住闻柒的手腕,不放手:“不要冲动。” 她疾言厉色:“你再啰嗦就滚!” “闻柒,答应我……”声音渐进轻缓,萧亦莫深深看她,欲言又止。 闻柒几乎用吼的:“你到想说什么?我耐心不多。” 沉吟迟疑了片刻,萧亦莫还是那两个字:“小心。” 闻柒抽出手:“梦里,”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一脚踢过去,“等老娘手闲下来再来揍你。”说完,往崖顶的岩石处跑去。 萧亦莫顿在原地,膝盖火辣辣的疼,她还真用了全力,起码这一瞬脚疼得动不了。 梦里……多熟悉的两个字,听起来有点陌生,萧亦莫浅浅一笑,一瘸一拐地跟着那远去的女子身影。 “天啊!” 忽然,叶十一声惊呼,瞪大了眼,昏暗里,全是绿油油的光,还有一身黑衣的男子,斗篷覆面,只露出了侧脸轮廓,依然绝美,身后,是万丈深渊,只差一步。 闻柒皱了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兽群,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果然,右眼跳灾。 叶九将声音压得极低:“主子,爷身后是悬崖,不能进攻?” 数之不尽的野兽,即便本领通天,也绝无生还之路,唯有守,只能逃,丝毫都不能乱,不能错,狼是暴戾的动物,巫汀崖食蛊的野狼更不能激,一旦见血,不死不休,那么,五个人对千万头兽,必死无疑。 她不能慌!不能! 闻柒盯着那悬崖上的男子,眸光裂成碎影,声音几乎颤抖:“不要惊动了兽群。”黑雾浓重,铺天盖地地扑面而来,她几乎要不能呼吸,几乎要看不清那绝美的容颜,声音,破碎,“左翼潜袭,右翼撤退。” 一步一步,趋近,十米之距,蠢蠢欲动的狼群缓缓逼近,悬崖上的男子,微微后退。 不敢动,谁也不敢动,一动,便是血雨腥风,至死方休的撕咬与斩杀。 闻柒屏息,视线里,全是绿油油的狼眸,还有那张刻进了眼眸的容颜,那么美,那么模糊。 “啪嗒!” 轻响,只是轻响,细微的一声,那么刺耳…… 叶九大呼:“不好!” 闻柒募地睁大了眸子,只见狼群张牙舞爪,无数张血盆大口嘶嚎,朝着男子扑去…… 他退,只一步,身后万丈深渊…… “爷!” “爷!” 叶九叶十尖叫,大喊,撕心裂肺,便是萧亦莫也惊呼出声,唯独闻柒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半合的眼眸看着悬崖,看着狼群,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的秦宓,看不见了,娆敏说过,巫汀崖之下是食人花,会食人,尸骨不留…… 她的秦宓,那么爱干净,一定不喜欢。 “主子。” “闻柒。” 叶家姐妹都红了眼,忍着眼泪看着闻柒,身后,萧亦莫一脸担心地凝望,闻柒听不到,看不到,死死盯着悬崖,盯着调头而来的狼群,成千上万的狼,来势汹汹。 久久沉默,狼群已近,闻柒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睁着眼,失神。 久久,她说:“丫的,也不等等我。” “咔哒!” 匕首坠地,她双手环着肩膀,脚踮岩石,纵身一跃,踩着狼群而过,扎下了悬崖…… 不过一瞬的光景,闻柒那样决绝,将身影扔下了万丈深渊。 萧亦莫几乎随影飞下,伸手,只抓住了一手的冷气,他嘶吼:“闻柒!” “主子!” “主子!” “……” 剑已出鞘,再无所顾忌,唯有杀,漫天满地的血,叶九叶十女子并肩,杀红了眼,染了一身血,满脸的温热,早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不会独活,谁也不会,都得死,都要陪葬的…… 野狼一头一头倒下,逆流成河的血将巫汀崖黑色的尘土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闻柒……” 悬崖之上,萧亦莫摇摇欲坠,望着黑雾缭绕的崖下,他眼角滑出一地透明的液体,缓缓滴落。 生死相随,他便知道,一定是这个结果,只是未曾想到,闻柒这样毫不犹豫,毫不留恋,这世间,她只看得到一个秦宓,只容得下一个秦宓,只要一个秦宓,连自己都不要,抛弃了性命,抛弃了尘世,随他黄泉碧落黄土白骨…… 萧亦莫轻喃,容颜白得透明,全是荒凉:“闻柒,可否等我?” 话,随着风飘远,他纵身,跃下了悬崖,浓浓缭绕的黑雾,将他的身影湮灭。 生死相随,黄泉碧落,其实,并非难以抉择,不过奈何不得情深。 ------题外话------ 我是亲妈……亲妈 第五十二章 萧亦莫轻喃,容颜白得透明,全是荒凉:“闻柒,可否等我?” 话,随着风飘远,他纵身,跃下了悬崖,浓浓缭绕的黑雾,将他的身影湮灭。生死相随,黄泉碧落,其实,并非难以抉择,不过奈何不得情深。 夜了,点点星子,漏过巫汀崖厚厚的雾霭,在乌黑的藤蔓上映下隐约的碎影,似有若无,斑驳轻轻摇曳。 巫汀崖下,风起,男子御风而来,掖起黑色的衣角,染了泥,还有些许血红,一身风尘,大大的兜帽下,是一张生若惊华的容颜。 “她在哪?” 嗓音,慌促,低沉,极是醇厚。 枯藤下,昭然女帝骤然抬眸,惊慌,转瞬轻笑,眼底,是肆意了的痛快,她嗤:“你来晚了。”扬唇,得意地讥讽,“这张脸,真的是一模一样呢。” 绝色绝代,倾国倾城,在北沧,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秦褚,秦褚…… 他该将他千刀万剐的。 “我的女人若有分毫损伤,千百倍以偿。”寒冽刺骨的话,落了,男子抬袖,风刃起,直袭昭然女帝,转身,他飞起,身影没入巫汀崖的黑雾。 那样迫不及待的身影,可是如何?秦宓,你晚了,晚一步,一败涂地…… “哈哈哈……”昭然女帝大笑出声,唇边,血流涌出,她抹了唇边血渍,阴鸷的眼望去崖顶,“这次,孤赢了。” 巫汀崖上,狂风大作,风雨欲来。南诏城外,烽火硝烟,血流成河。天,暗了,烽火台的光影,早被染红了。 天襄六十年,十二月,西启出兵,攻入南诏城外,北帝守城,仅以千人。 南诏城下,卫兵高声传道:“报!” 南诏城墙之下,戎装着身,乃北沧军统晋五,只道:“说。” 卫兵道:“北沧地牢被劫,荣帝已出逃,探子来报,一个时辰前,荣帝已去巫汀崖。” 巫汀崖…… 一个时辰前,秦宓应昭然女帝,守城南诏城下。 一个时辰前,线人刚报,闻柒入巫汀崖。 是计,调虎离山…… 晋五抬头,西北方巫汀崖的天,乌黑一片,他渐进沉下脸色:“晚了,已经出事了。” 卫兵不言,只是心头惊恐,隐隐觉得大祸将至。 “全军听令。”晋五高声令下,“退兵,赴巫汀崖。” 北沧退兵,不过片刻,南诏池渡将军援军城下,对西启三十万大军。一个时辰之后,西启退兵半数,以赴巫汀崖,只传言,萧太子失踪。 这日,祸起萧墙,四国混战,却不见一位主帅。《天下治》有记:“天襄五十九年十二月,女帝于巫汀崖下遇兽群,断一臂,伤及肺腑,险而丧命。同日,大燕西启入攻南诏,北沧对阵,中无主帅北军撤退,南诏渔翁得利,破西启三十万大军,两国联盟破,南诏独立三国鼎立。” 一日之间,乱天下大势,四国重新洗牌,西启南诏联盟破解,北沧西启对阵,南诏一国独胜,血雨腥风,独不见大燕胤荣太后,而后,市井传闻不断。 传闻,昭然女帝以大燕胤荣相挟,迫北帝守城南诏,敌对西启,仅以千人。 传闻,北沧先帝秦褚未亡,出逃南诏,误闯巫汀崖,坠崖身亡。 传闻,大燕胤荣于巫汀崖坠下,同日,北帝与萧太子失踪。 然,只是传闻而已,孰知各种缘由,连连数日,大燕北沧西启三国按兵不动,任南诏烽火燎原。 整整七日,三国大军驻守巫汀崖,几乎一步一兵,将崖底翻覆,千军万马不吃不睡,七日,崖底仍旧没有寻到丝毫痕迹。 胤荣太后与萧太子怕是凶多吉少…… “爷已经七天没有合眼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事的。”程大一剑砍了崖顶灌木,抬头,眼眸通红,看着巫水对岸男子的落魄萧瑟的背影,忍不住泪眼纵横。 七日,足够爷疯狂了,可是,爷却安静地叫人心惊,一言不发,只是发了疯似的穿梭在崖底的灌木里,任巫蛊侵蚀肺腑,一声不吭,唯有偶尔唤着那两字。 “闻柒……闻柒……” 梁六听着,同样红了眼,更加卖力地扒开乌黑的灌木,一寸一寸地查看,手上几乎血肉模糊,梁六好似麻木,面容沉重得没了多余的情绪,唯独嗓音哽咽得厉害:“除非爷倒下,否则就是掘地三尺,爷也不会罢手。” 掘地三尺,何尝不是呢,巫汀崖下方圆不过几里,崖下一条巫水、满地有毒的灌木,早已翻过来了不止十遍,然,一无所获…… 程大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硬生生将眼眶里发热的液体给逼回去:“巫汀崖下到处都是兽群,就怕……”声音越发哽咽,程大低头,一句话不说,肩膀细微地颤抖。 “她不会死。” 声音隔着三米宽的巫水传过来,带了初春的冷,嘶哑、干涩。这是七天来秦宓说的第一句话。 程大抬头,只见乌黑的巫水面上映出了落魄颓废的人影,一身脏污,衣袖破败,双手不停地扒开满是针刺的黑色灌木,满手的血,染红了一地枯木,容颜脏污,下巴已生出了青灰,苍白的脸,荒芜的眸。 那双手,曾白皙如玉,那容颜,曾倾国倾城。 “爷。”程大没忍住,大颗大颗泪砸下来,烫得他满脸火辣辣的疼,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都知道的,如果闻柒找不到了,那爷也回不来了。 秦宓背着巫水,佝偻着背,远了些,身影清瘦,有些踉跄,一步一步往前,一双血色结痂的手穿过漆黑的灌木,颤抖极了。 久久,他说:“她死了,我会去陪她。” 血,淌了一地,汇进巫水。 程大不言,低头扒着爬满针刺的灌木,眼泪砸在一地刺目的血红里。 大燕北沧西启三国大军,整整七日,千军万马几乎将巫汀崖掘地十尺,满地乌黑的灌木,混着泥土、血液,泥泞一片,下了大雨,水漫巫水,毒入皮肉,然,无一人撤离。 雨,淅淅沥沥,灰蒙蒙的崖顶,阴冷极了,死寂一片,偶尔,狼嚎啸天。 天襄五十九年末,初春,连下了三天的雨,巫汀崖下的大军已驻守十日。 西启大军,不眠不休,几乎溃不成军,然,毫无所获。 “将军,都已经十天了。” “将军,将士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将军,西启传来战报,南诏入攻西启。” “将军,太子恐怕是凶多吉少,这崖底已经翻找了那么多遍,若是还有人在,早就找到了,怕是让野狼……” 片刻沉寂,萧敬将军只哑着嗓子,道了一句:“撤兵,回朝。” 距南诏之乱第十日,西启班师回朝,次日,雨停,天微晴。 “爷,找到了!”崖底,忽然一声高呼,划破了多日死寂,“找到了!” 秦宓猛然起身,转身,极缓极缓,身子颤抖,剧烈地颤抖,眸,近乎火烧得灼热,一瞬,冰凉冰凉…… 地上,折了一地沾血的乌黑灌木旁,躺了一件破碎的白衣,全数染红,在袖口,袖以青竹,破碎得面目全非。 那时,闻柒问他可喜欢四君子,他说只喜竹,后,她贴身衣物袖摆,皆绣了青竹。 荒凉的眸,漆黑,如一团浑浊的墨,秦宓缓缓起步,起身,拂着那破碎的血衣,很轻很轻,他呢喃:“闻柒,你又丢下我了。” 拾起染血的衣,秦宓抱在怀里,唇角渗出一抹刺目的血,身子缓缓倒下…… “爷!” “爷!” 程大喊破了嗓子,声嘶力竭:“白二快来,快来救救爷!” 天,阴暗,又飘起了雨,断断续续没了休止。 《天下治》有记:“天襄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胤荣太后失踪,同日,萧太子消失匿迹,西启老皇帝闻之悲痛,自此一病不起,南诏趁虚而入,攻打西启,势如破竹。是时,大燕群龙无首,国本无纲,北帝寻之无果,隐世无迹。” 初春,南诏天已转暖,盛溪镇里,草长莺飞。刚下过雨,屋檐下,滴水成帘。 滴答滴答……静谧,祥和。 “小七。” “小七。” 屋里,隐约传出男子断断续续的轻言细语,温柔,似春日的细雨。 男子轻唤:“小七。”指尖玉白,滑过女子睡颜,嗓音清润,“是我,睁开眼看看我。” “小七。” 片刻静谧,床榻里的女子长睫轻颤几下,稍稍翻了个身,而后,又不动了。 “小七,醒了吗?”男子唇边扬起,愉悦,似乎有些急促,“睁开眼。” 女子似不满,皱了皱秀眉,动了动睫毛,缓缓睁开眸子,惺忪迷糊,不过一瞬,女子骤然坐直,眼底立刻清明。 好锐利的一双眼! 女子眸子突然一转,定睛一看,一张清俊容颜便撞进了眼底。 公子如玉,白衣翩翩。 嘿,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阿七眯着眼笑,弯弯的眼窝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拍摄?哪个剧组的?” 一开口,嗓子有点哑,有点疼。阿七眸子一溜,入目皆古色古香,房子估计有些年岁了,漆木横梁有些发白。 操蛋,组织里那老家伙到底埋了多少炸弹!是想让她和十一粉身碎骨吧?丫的! 抬眸,她笑眯眯地看着床前的美男子,一脸流氓气:“嘿,小帅哥,告诉姐姐电话号码多少?qq多少?三围多少?尺寸呢?”眼角一勾,扫了一眼眼前的美人儿,痞气十足,“嘿嘿,哥儿们,有料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嘿,果然她阿七命不该绝,艳福不浅呐! 美人儿怔了一瞬,灼灼凝视,语气有些慌乱急切:“你在说什么?”轻轻探了探女子的额头,皱起眉,有些担忧,“可是不舒服?难受吗?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大夫?阿七愣了一下,挠头,头一低,眸子一敛—— 她暴走:“尼玛!”她猛地起身,看看自己的手,又抬抬腿,最后小手落在胸前一顿摸,她破口大骂,“靠,这四季干煸豆是怎么回事?老娘的32D呢?” 一颗炸弹,她缩水了?不能啊,缩哪都不能缩胸啊。 又一顿乱摸,靠,顶多就A,阿七顿时绝望了,一脚踢向床板,就听见嘎吱一声。然后一双手扶住她的肩,男子哄着:“莫要乱动,当心孩子。”声音温柔,很是耐心,一双眼柔软极了。 这含情脉脉唱哪出啊?然后,晴天霹雳—— “孩子?” 一双小手,摸向肚子,颤抖,她牙齿都在颤抖。 犹记得她和十一炸了组织的据点,引爆了自燃装置,本想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 谁能告诉她,这32A的四季干煸豆的怎么回事?孩子是圣诞老人塞进她肚子里的吗? 阿七隐隐想到一种天雷地火的狗血可能,她抓了把头发,静了片刻,中气十足地吐出两个字:“我操!” 然后,一声不吭,沉思,沉思…… 男子焦急地唤她:“小七。” “小七。” “是不是哪疼了?你应我一句。”男子扶着她的肩,紧蹙的眉,似乎心疼,似乎焦急,灼灼的眸光有太多太多情绪。 抬眼,阿七望见男子一脸担忧,眼底是几近温柔的清润,她突然站起,一把拎住男子的衣领,瞪眼,恶声恶气:“说!是谁搞大了老娘的肚子?” 男子沉默不语,眸光深邃,不喜,不怒,瞧不出丝毫内容。 阿七吼:“是不是你?” “你是谁?” 男子自始至终不言,只是深深看她。 久久沉默,她有些失神,问男子:“还有……我是谁?” 男子微微嘶哑的声音,低沉,却轻柔:“闻柒,你唤闻柒。”那样温柔深情地看着她。 闻柒…… 靠,穿了,尼玛!老天瞎了眼!阿七怨念:男人都没睡一个就带球了,玩她吗? ------题外话------ 还有二更在后面,可能会比较晚,编辑下班了就得到明天审核,建议妞睡一觉来看二更,反正二更不会逃,另外抱怨一下,室友真的好吵,我根本静不下来,一晚上都码字不动……我靠! 第五十三章 男子微微嘶哑的声音,低沉,却轻柔:“闻柒,你唤闻柒。”那样温柔深情地看着她。 闻柒…… 靠,穿了,尼玛!老天瞎了眼!阿七怨念:男人都没睡一个就带球了,玩她吗? 南诏大乱距今,一月有余,南诏四起战火,大燕胤荣太后、北沧阑帝、西启太子一同失踪,三国大乱,南诏趁势起兵,烽火燎原。 《天下治》有记: “天襄六十年孟春,西启公告天下,太子殁,帝悲痛欲绝,久病不起,夺嫡内乱连起,朝堂混乱。南诏趁势两路围攻西启祁郡,不过三日,祁郡失守,西启退兵乌山,南诏乘胜追击,大破西启,同月,攻破西启国都,入城逼宫,西启破国,火烧宫廷,帝殁,朝臣南诏。 天襄六十年仲春,胤荣太后无故失踪,新帝年幼,无人摄政,大燕常肆王于西北起兵谋乱,燕都常琳王犯上反君。同月,南诏起兵入攻,大燕内忧外患,常钰王归燕,辅常湘王摄政大燕。 天襄六十年暮春,大燕第一将军燕无吝联姻北沧高阳王百里西楚,同驻北沧边关,北帝未归,储君虚位,大燕左相千婵月代理朝政,不得民心,举国惶惶。 天襄六十年初夏,南诏于云水起兵,攻打西北,常肆王卖国通敌,不过半月西北失守,南诏借道西北入侵大燕腹地,大燕常钰王挂帅守城。 天襄六十年盛夏,南诏经附属国西启水路,入侵北沧边关,与西启两路围攻。” 南诏之乱,已去半年,天下之势重新划分,四国天下,南诏独大,西启天下、大燕西北、北沧边关尽数落入南诏腹地。 当日巫蛊遍地的巫汀崖,今时,一片荒芜,灌木落了根,只剩些许枯藤枝桠。 崖底,巫水已干涸,乌黑的浓雾弥漫,混混沌沌里,只望得见四处高耸的礁石,阴冷漆黑,随处可见身穿黑色斗篷的侍卫,皆蒙面示人身背刀剑,绕着一处低矮的小屋来回巡视,戒备森严,屋檐下,男人跑来,越过巫水河,抬头望见远处打马而来的人影,沉凝紧绷的脸这才露出一丝松动,快步迎上去:“公子可算来了。” 来人是千禅月,一身青色的披风,将半张脸遮住,怀里抱着孩童,同样裹得之露出一双眸子。 这巫汀崖底,巫蛊太重,若无真气护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必定毒入骨髓。千禅月拢了拢孩子的衣领,包裹严实了,那孩子很听话,只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奶声奶气地喊着:“程大。” 程大红着眼点头,转眸看着男人:“公子还是先去看看爷吧。” 千禅月抱着孩子向小屋走去:“他如何了?” 程大一时沉吟,久久才道:“不好。”停顿,语气凝重,“很不好。” 如何能好,近半年光景,爷没有踏出巫汀崖一步,即便内力再出神入化,半年不眠不休地任巫汀崖的巫蛊入体,也早已亏空了肺腑。 爷,并不想独活,所以,如此放任生死。 到了小屋,不敢擅自进去,程大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爷。” 枯木搭建的小屋,缠绕着枯萎的藤蔓,昏暗的天,漆黑的屋子,没有半点光亮,唯有屋外千禅月手里提着一盏灯。 久久,屋里没有任何声响。 程大又轻声道了一句:“爷,禅月公子来了。” “你们吵着她了。” 她,秦宓在说闻柒。冰冷的嗓音,无一点情绪,甚至,带了些许暴怒的杀气,隐而不发。 半年光景,秦宓越发乖张冷漠。 千禅月怅然,尽量心平气和:“秦宓,我们谈谈。” 屋里,只丢出来冷冰冰的一个字:“滚。”强硬,阴冷,没有丝毫耐性。 这个男子,如今一身嗜血。 千禅月似轻探一声,扣了扣门檐:“可否开门,如此待客之道,我不接受。” 如今,大抵也只有千禅月敢忤逆他一分。 “滚。”依旧只有一个字,越发森然冰冷,隔着枯木的门,秦宓道,“现在。” 程大急得满头大汗,一如这半年,秦宓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好像行尸走肉。 “不开门,那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千禅月说了一句,抬手就要强行推开门,只是手还未碰到门,骤然风刃刮面,几乎要震碎他的指尖,护住怀里的孩子,千禅月飞身退开。要不是他闪得快,一定会被这内力震得内伤。 门随之大开,入目,屋里一片昏黑,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藤蔓编的小榻,榻上,落了一件衣,破碎褴褛,染血的衣,因着光景太久,已发黑。 秦宓便半蹲在榻前,一遍一遍拂着那件发黑的血衣,指尖落在绣着青竹的袖口上,凉眸,没有丝毫影子,一团晕染不开的浓墨般,空洞、浑浊,下巴覆满青灰的胡须,只依稀能看出侧脸冷硬的轮廓。 昔日生若惊华的天下第一美人,敛尽一身风华,只剩颓废。 千禅月怔住,却是怀里的孩童先于出声,唤了声:“哥哥……”浓浓的哭腔,显然在竭力忍住哭声,小肩膀抖得厉害。 秦宓抬眸,就一眼,冷得彻骨,十七小小的身子颤得厉害。 小十七说,他想娘亲了,千禅月便告诉他,娘亲不在了,小小的孩子只说,那哥哥一定最难过。 然后,千禅月带他一起来,有点冒险,毕竟今时今日的秦宓早就六亲不认,更是杀人如麻,程大说,三月前的一日,只因侍卫碰了小榻上的血衣,秦宓便大开杀戒,甚至发狂,斩杀了巫汀崖底数百头野狼。 他早便不是以前的秦宓。 千禅月将十七放下,挡在身后,毫不畏惧地走近了屋子,隔了几步距离:“你这幅鬼样子,”还是半年前的衣衫,一张容颜,不修边幅,将一身风华深藏,这便是今时今日的秦宓,落魄极了。千禅月又道,“若叫她见了,定会嫌弃你。” 半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秦宓面前提她,那个女子——闻柒。秦宓骤然灼热的眸,杀气肆意了。 他道:“你可以滚了,带着他。”拂着血衣的手指,若有若无地颤着,越发轻缓。 十七无声地抽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泪汪汪的眼盯着屋里的人看,哭得凶了。 “我们都滚了,让你继续抱着那件发臭的衣服行尸走肉不死不活?”千禅月抬眼逼视,“你还要这样多久?半年不够?要到老到死吗?”千禅月一贯温润,却不得不如此咄咄逼人,却也不知,秦宓听进去了多少。 毫无情绪,秦宓仍旧看着榻上破碎的衣:“我要陪她。” 千禅月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嗓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大燕呢?北沧呢?还有他,”看了看十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千禅月重重叹气,“你都不管了?” “与我何干?” 言辞,冰冷无情到了极致,唯独凝着那破衣的眸,有丁点柔软。 除却闻柒,这世间所有,秦宓都不要了,抛得一干二净。 千禅月忽然冷笑一声:“西启朝臣南诏,两路攻入大燕,新帝年幼,摄政太后消失匿迹,数位燕王趁此起兵谋反,内忧外患,朝纲混乱,大燕危矣,与你无关?” 秦宓冰冷的眸,不曾有过半分起伏,无波无澜。 千禅月再近了几步,语气铮铮:“南诏附属国西启破北沧水运,北帝无故失踪,储君虚位群龙无首,大燕左相代掌北沧,民心不得,北沧数位羽林军军统随主隐世,军心不稳,南诏势如破竹,北沧危矣,与你无关?” 秦宓道:“与我无关。”眸,依旧不起痕迹,僵冷得好似不暮的冰。 回答得真果断,不关痛痒,森冷得很。 千禅月不怒,反笑,不疾不徐地继续:“好,大燕比不得一件血衣,北沧也比不得,江山社稷与你无关,黎民百姓与你无关,那十七陛下呢?若南诏破国大燕,新帝被俘必死无疑,你要坐视不理?与你无关?” 秦宓不言,视线不曾错开那血衣半眼。 天下,江山,黎明百姓,甚至十七,都比不上闻柒穿过的一件衣。 十七哭出了声,不知为何,小小的他,眼珠里全是悲伤。 一向温润的千禅月却几乎用吼的:“他是闻柒的孩子!” 秦宓冷冷抬眼:“他不是。” “你不能否认,你和他有一样的血缘!” 他并不否认,只道:“与我何干。” 千禅月还是无语凝噎了,他这文官之首的三寸莲舌也说不破秦宓久积的冰山一角。 “哥哥。”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鼻音。 不知何时,十七已进了屋,也不知怕,走到那小榻前,跪着小小的身子,哭着说:“我想娘亲了……” 秦宓拂着衣衫的手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头,用手背擦着十七脸上的眼泪,没有言语,秋井般的眸,沉浮了几下光影。 对于十七,秦宓并非无动于衷,却也仅此而已:“带他回去。” 千禅月置若罔闻:“你要陪她死在这里吗?” 秦宓猛然沉眸:“她没有死。”语气,一瞬强硬阴冷了。 千禅月冷冷道:“她死了!” 眸光一寒,秦宓一身杀伐,抬手挥出,毫不迟疑。 “砰!” 千禅月重重跌落在地,吐出了一口血水。 “滚。”秦宓眸微红,血丝爬满,摄出满身杀气,“我会杀了你。” 若道闻柒一句不祥,秦宓都不容。 千禅月吐了一口血沫,倒是不疾不徐,坐起身来,毫无畏惧之色:“等我说完了再杀我也不迟。”整好滑落的面巾,继续道,“你即认定她还活着,为何不敢去寻她?何必自欺欺人,何必守在这崖底,是要等到屋外堆满野狼的白骨再去陪她吗?或者你等得到她吗?半年光景不短,她回不来了,即便你杀尽了巫汀崖的狼,她也回不来了。” 秦宓微微抬手,掌心聚了浓厚的内力,只要一招,他能让千禅月粉身碎骨。 巫汀崖的狼快被它杀尽了,只是他的闻柒,为何还不回来,他怕等不了,会去陪她…… 缓缓垂下手,秦宓将那件血衣抱紧了怀里。 千禅月撇开了眼,有些不忍,嗓音艰涩:“你若认定她还在,就去寻她,哪怕她面目全非,哪怕你终其一生。”微顿,他说,“或者她不在了,起码杀尽了她的仇敌,你再去陪她。” “不止巫汀崖的狼,还有南诏。” “不然……” “闻柒会怨你的,她那样骄傲的人,而你为了他这样怯懦。” 秦宓忽然抬起的眼,凉得荒芜,那样不知所措,那样胆战心惊。 到后半夜,十七才昏昏沉沉地睡下,千禅月抱着他出了屋子,程大一干人全等在门外,立马上前。 “怎么样了?” 千禅月将十七递给叶九,说:“准备一下,回北沧。” 梁六常叹了一口气:“爷终于活过来了。” 众人都红了眼,不再言语。 这夜,巫汀崖上,狼嚎了整整一夜,到子夜时分,方静下,浓重血腥味久久不散,崖底的小屋后,已堆满了野狼的尸体。 次日一早,晋五便安排好了启程,十七抱着崖底的礁石,怎么也不肯撒手。 叶十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陛下,该回去了。” 十七拼命摇头:“不,我不走。”小孩子身量不高,整个人攀着石头,紧紧抱住。 叶十看了一眼小屋,哄着:“陛下,六爷也会回去。” “我就不走,不能把娘亲一个人扔下。”说着乌黑的眼珠子红了,十七咬着牙,也不哭,就是不肯放手。 小小的孩子,不懂太多,只是左相于他说过,闻柒在巫汀崖,回不去大燕了。十七便记下了,所以舍不得就这么走了。她娘亲最闹腾了,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虽说童言无忌,却让叶十忍不住湿了眼眶,不知该说何了。 “你娘亲不在这,我带你去寻她。” 一双白皙的手将孩子托起,指尖骨节分明,很瘦。 十七怯怯地抬眼,乖乖松手了:“哥哥……” 又是一身白衣,秦宓的脸依旧绝美,只是,越发清冷了。 秦宓将十七抱起:“父亲。”他说,“我是你父亲。” 十七红着眼,忍着不哭,眼眶里的泪一闪一闪:“娘亲她……”他无声的哽咽。 “她在等我们。”秦宓抱着小小的孩子,走得很慢,回眸,久久凝望笼在黑雾里的巫汀崖,“十八,她在等我们。” “我是十七。” 秦宓轻轻摇头:“你是他的孩子。” 而他与她的孩子,兴许已经葬在了这巫汀崖底,他的女子又在哪?兴许如千禅月所说,寻她,哪怕她面目全非,哪怕他终其一生。 闻柒,等等我,可好? 四日后,北帝归国。 天襄六十年,季秋之初,北帝回朝持政北沧,亲征南诏,遣兵三十万,攻南诏于清水湾,三日,破南诏七十万守军,南诏退百里驻守浚县。 七日后,北帝再起烽火,攻南诏于浚县,北帝独闯敌营,擒南诏池渡将军,南诏军心大乱一溃千里,四日狼烟,南诏大败,全军覆没,北沧收复浚县。 天襄六十年,仲秋上旬七日,北帝摄政大燕,遣常钰王五十万龙虎军征战云水,六日,云水收复,南诏退百里边关。 天襄六十年,仲秋中分,北沧高阳王百里将军挂帅,征战西北失地,北帝亲征援军,一日,破西北城,南诏连退三城。 天襄六十年,仲秋下旬十日,大燕北沧两路围南诏于乌山,南诏不敌,四十万大军全殁,援军遭截,乌山失守。三日后,破南诏灵蛊三城。 天襄六十年,仲秋之末,北帝于南北边塞起兵,挥军西下,攻西启靖江,北军六十万势如破竹,连破西启五城,南诏援兵西启,拦路遇大燕龙虎军,援军覆没。 天襄六十年,孟秋之初,北沧破城西启,西启大败,朝臣北沧,封郡:启。 天襄六十年,孟秋五日,南诏昭然女帝上书北沧阑帝,使臣朝拜,投降休战,北帝不顾众议,挥兵南诏,烽火连绵不熄,民不聊生。 ------题外话------ 二更送上!有妞说失忆狗血,没办法,剧情需要,前面已经铺垫过了,血蛊的解药食人蛊也叫食忆蛊 第五十四章 天襄六十年,孟秋之初,北沧破城西启,西启大败,朝臣北沧,封郡:启。 天襄六十年,孟秋五日,南诏昭然女帝上书北沧阑帝,使臣朝拜,投降休战,北帝不顾众议,挥兵南诏,烽火连绵不熄,民不聊生。 南诏巫都,正战火狼烟,东陵皇宫里,一片沉凝。 云霄殿外,池渡将军疾步入内。 “陛下,使臣大人回来了。” 这使臣大人乃南诏文官首辅,国里鉴的院首陈茳,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在南诏凭三寸之舌颇得南诏女帝赏识,也正因此被派出使北沧。 昭然女帝顾不上礼教,应上去急问:“怎么样了?秦宓可应投诚?”连日来的国难让女帝应接不暇,神色倦怠,浓重的妆容亦遮不住容颜的老态。 “陛下……”陈茳欲言又止,额头沁出了些冷汗,不太敢直视君主。 昭然女帝慌急忙张,出声呵斥:“快说!” 陈茳正了正神色,淌着冷汗,回话:“降书未曾入得北宫,北帝已遣军南诏,不日便要攻入巫都了。” 南诏甘愿朝臣,北沧分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却如此大动干戈。 秦宓,要的并不是南诏的江山…… 昭然女帝身子一震,重重跌坐在龙椅里,满面惶恐:“怎么会?他……”瞳孔一缩,昭然女帝忍不住轻颤,“秦宓连江山都不要,他是要……灭尽孤南诏一族。” 生灵涂炭,不,远远不够,秦宓他是要赶尽杀绝…… 闻柒,闻柒!当日,她险胜一招,如今怕是要血本无归。昭然女帝沉沉垂下了眼皮,无力又慌乱:“退下吧。” 陈茳告退后,池渡将军上前:“陛下,如今也只能背水一战全力以赴。”池渡将军将军半跪,“臣愿领军赴战。” 昭然女帝闭着眼,眉宇拧出了深深的皱纹,摆摆手:“没用的,拦不住了,西启南诏两国天下,秦宓不过用了百天时间全数占为己有,谁也拦不住他了,他不要南诏疆土,他是要孤南诏彻底覆灭。”昭然女帝睁开眸,骤然阴厉森冷,失声大笑,“哈哈哈,错了,都错了,孤算错了,他一定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是他算计孤,是他!” 他?还有谁在算计?当日陛下以食人蛊为诱饵调虎离山,引北沧西启鹬蚌相争,一招制敌,断三人之路,到底,还有何人同谋? 池渡将军半分也揣度不出来,小心试探:“陛下……” 昭然女帝起身,提起御笔:“传书北沧,孤要见秦宓,只说,”微顿,道,“闻柒还活着。” 当日巫汀崖之乱,闻柒坠崖,即便免于粉身碎骨,免于兽群之攻,那如何躲得过血蛊之毒,如何幸免? 池渡将军完全怔住。 次日,南诏女帝亲赴北沧求见北帝,消息密而不发。 北沧大军南下,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南诏半壁江山战火不熄,盛溪镇远去巫都千里,实属南诏少数未染硝烟的城镇。 然,天下久战,民不聊生,流民落户数不尽数,落山为寇便不失为一条出路,若说起这流寇,以盛溪镇最为猖獗,而盛溪镇里有个广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那是响当当,江湖市井人称:齐天大圣。 听听,多牛气冲天的名号。 此处为花果山,其实,以前花果山还不叫花果山,叫泗泾山,山里大小三十六匪,一窝一个山大王,不过半年前,泗泾山来凭空多了洞府,叫水帘洞,然后水帘洞里那新来的山大王占山为王,一统三十六匪。 半山腰上,红旗飘飘,隐约可见旗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齐天大圣。 此处便是水帘洞,不过是个关口,十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抱着兵刃守在关口,往里,树木青葱灌木横生,堆起两道垒,围住了寨子,挂着门匾,写着:水帘洞。 破落的寨子,里面竟格外讲究,屋顶坠玉,地上铺裘,便是那陈列在院子里的兵器也件件抓人眼球,一路的守卫各个身着精致的戎装。 这盛溪镇第一山寨,果然是阔绰啊。 寨子外,男人大远跑来,生得虎头虎脑,一路喊道:“大圣!大圣!” 闻见一声轻笑,满满笑意:“熊二,有点规矩没?” 女子嗓音甚是清灵,好听极了。 那唤做熊二的男人挠挠头,放缓了步子进了屋,抬眸对着女子咧出一排牙,说:“大圣,唐家堡打上山了!” “哦?”女子轻笑,半躺在一张铺了大红狐裘的石座上,黑发,白衣,抬起了腿,一晃一晃,撑着脸靠着石座,身上披了件白绒的薄被,挑挑秀眉,“这都蹦哒上山了。” 男装,女相,美若倾城,竟一身风流,好不恣狂,这便是盛溪镇人人闻之色变的齐天大圣,好个雅痞的人儿。 屋里,左右两边坐了十几个男人,各个彪悍神武,一人拍案站起来,脸色铁红,好不气恼:“娘的!熊二,来了多少人?” 熊二一屁股坐下,也没什么规矩,断起一杯茶牛饮了一口:“最少三千,四川唐门的人也来凑热闹了。” “老子非得让这群狗崽子竖着来横着去。” 这吆喝的男人名叫熊大,曾也是泗泾山的山贼头子,大名熊大奔,是第一个被纳入水帘洞的山贼,齐天大圣赐名熊大,然后跟着便有了熊二熊三……熊三十六。 女子‘哟呵’了一声,笑眯了眼,丝毫不恼:“都来小爷的地盘撒野了。”眉毛一挑一挑,猫儿似的眸里兴致浓浓,灵动得紧。 嘿,齐天大圣动了玩心呢。 熊二又说:“唐少杰口口声声说咱花果山抢了他的银子,杀了他的双亲,还占了他的兄嫂,气焰嚣张得紧,还说要向天下广发英雄贴来讨伐咱花果山。”越说越恼人,要是照他以前的脾气,非得带家伙抄了那群龟孙子,压了压气,请示女子,“大圣,我们怎么整好?” 女子摆摆手,不甚在意:“就是一群猴子请来的逗逼,让他们蹦哒会儿。” 熊四也是个暴脾气的,爆了几句粗口,一脸的络腮胡子都扎起来了:“唐少杰那个狗日的,分明是他觊觎家产弑父弑父,还糟蹋了兄嫂,竟敢把罪名都往咱大王的身上推,老子这就去废了他奶奶的!”说着就拿刀往外冲,跟着一屋子的男人都蠢蠢欲动。 “都坐下。” 女子慢悠悠的道了一句,十几个男人立马熄了火,一个一个乖乖坐回去,等着老大发话。 “抢了他银子?”女子反笑了一声,嗔怒着,“这群龟孙子,都是闲得蛋碎了吗?这是逼着老子抢他的银子啊!”一双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了腹部,有一下没一下拂着,白绒锦被下那腹部高高隆起。 熊大便说了:“大圣,那帮龟孙子已经到山下了,只要大圣的一句话,老子立马去端了他们的鸟蛋!”眼红脖子粗的,一脸杀气腾腾。 诶,这满口粗话啊!女子叹气,懒懒侧了个身:“熊大,平日爷怎么教你的。” 粗口成章!阴险狡诈! 熊大立马坐正了,双手搁在膝盖上,嗓门都轻了几个度,颇像个正经人:“不能鲁莽,咱都是文明人,对待敌人得像对待自己婆娘一样温柔。” 女子满意地点头:“不错,有进步。”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道,“熊六,让弟兄们都退出洞口。” 熊六瞪圆了眼珠子:“大圣,你要让他们进来?!” 女子慢悠悠起身,双腿站上了石座,扶着个大肚子吆喝:“孩儿们,关门,打狗去!” 敢情这是请狗入瓮啊!贼!真贼! 几熊了悟了,乐颠颠地抄家伙去了,石座上的女子正要跳下来—— “闻柒。” 女子一顿,回头,嘿嘿一笑,乖乖收回了腿,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干熊们也老老实实站着,平日里,大圣是来阴的,军师可是明着来阴的,开罪不得啊。 男子唤梦里,这名,花果山一众大老爷们曾几度鄙视过,一大老爷们,取了个这么娘气的名,更为鄙视的还有,一大老爷们居然比娘儿们还长得标志。 梦里军师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大夫说你下个月便要生了,不能大动。”话语间,很是温柔,甚是无害,眸光一转,不怒而威,“你们怎么还拾掇着她去闹,出了事怎么办?” 闻柒不支声,笑着,一众山贼们缩脖子。熊大连连点头,那叫一个狗腿:“军师大人说得是,小的们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回头对着闻柒挤眉弄眼,“大圣,小的们这就去打狗,大圣好好歇着,等着小的们凯旋归来。”拱了拱手,吆喝着一众人就打狗去了。 梦里无奈,拂了拂闻柒的肩:“坐下。” 闻柒乖乖坐下,笑得璀璨:“嘿嘿,这不是没到下个月吗?” 梦里无力地摇头,拢了拢白绒锦被:“你大着个肚子便安生些,看上什么了,我去抢就是了,当心伤了孩子。” 九个月大的肚子,她倒不怕,成日打家劫舍,却是让他胆战心惊了。 闻柒不以为意。豪爽地拍拍自个高高凸起的大肚子,一脸洋洋得意:“巫汀崖都摔了,还不是活蹦乱跳,我家父不详命大着呢。” 自她醒来,梦里便说,她唤闻柒,带着个父不详的孩子,孩子他爹闻柒寻思着是这身体的主人遗留的历史问题,也没多在意。 梦里微微沉了沉俊脸:“不可大意。” 闻柒笑着应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梦里拿她没办法:“去睡会儿,晚上临县的齐大夫会过来给你号脉。” 又号脉?大半年来,隔三差五梦里便寻来天南地北的大夫给她诊脉,闻柒一本正经:“我没病。”闻柒目不转睛地盯着梦里瞧,她怀疑,她深深地怀疑……猫腻啊! 梦里视线不偏不倚,柔和地看着她:“看看总是好的。” “我觉得有猫腻。”闻柒撑着脑袋,凑上去,眨巴眨巴眼,“梦里,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别胡思乱想。” 她瞧见了,他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不安。 闻柒不动声色,躺回了石座里,窝成一团,眼睫颤得飞快。 黄昏时分,唐家堡的人便被制服了,交由梦里军师处置。 “大圣,小的进来了。” 闻柒正窝在小榻里闭目养神,眼一睁:“查到什么了吗?” 熊四这才进去:“九溪药房是有位唤闻柒的姑娘,说是大燕人,后来南诏攻打大燕,闻柒姑娘一家成了流民,所幸遇上了九溪药房的张大夫,才在盛溪镇落了脚,去年年末的时候,闻柒姑娘随着张大夫去巫汀崖下采药,说是巫汀崖下了大雨,闻柒姑娘落了崖,然后就消失了,一直没找回来。”熊四又想到了一茬,“说起来大燕还有位唤闻柒的妖后呢,也是凑巧了,居然和名闻天下的妖后一个名。” 巧合啊,那不就是猫腻。 小榻里的人儿眯着眼,若有所思着,半晌才开口:“还查到了什么?” 熊四寻思了一番:“闻柒姑娘失踪后的第三天,九溪药房就被人盘下了,张大夫说是位俊逸的公子,姓孟,孟公子人好,还应了闻柒姑娘一家,会帮着寻人,此后半年,闻柒姑娘毫无消息,闻柒一家便离开了九溪药房,之后张大夫也不知道去了哪。” 孟?梦里啊…… 闻柒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肚子,眸子越渐幽深,那日,她初醒,初入异世,一无所知。 他说:“你唤闻柒,大燕人士,因战乱流落九溪药房。” 他说:“我是梦里,西启盐商,路经南诏盛溪镇。” 他说:“你采药落崖,我救了昏迷的你。” 他说:“烽火战乱,你流离失所,我受你家人所托,以后,便由我照顾你。” 闻柒还记得,那时,他一言一语满腹情深,当时她只想,这美人儿定是身体原主人的烂桃花。 怕是,事有隐情,梦里,似乎瞒了她什么,她有预感,和她家父不详的爹有关。 “闻柒的画像要到了吗?” 闻柒自占山为王,便自称齐天大圣,平日里梦里多唤她小七,并无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子。 熊四立马从怀里掏出画卷,笑嘻嘻地说:“要到了,这闻柒姑娘还真是个小美人呢。” 闻柒摸摸脸,嗯,她也算是美人呐!接过画,打开,端详了片刻,闻柒笑了,笑得晦暗不明。 熊四有点毛骨悚然了,大圣这表情不对劲啊,瞅着像要做坏的节奏啊,实在摸不到边,大圣的心思深着呢! “这件事不要让梦里军师知道。” 熊四一时转不过弯来,只连忙点头应和:“是。”他想,大圣和军师果然面和心不合,指不定花果山就要分家了呢。 闻柒打发走了熊四,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失笑:“诶,我这么好骗吗?” 那画卷里,的确是个美人,与她有七分相似,却不是她。大燕流民,西启盐商,采药落崖,受人所托……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瞧着像预谋呢! 闻柒摩挲着自个的脸,点头,义正言辞了“嗯,一定是贪图我的美色。”闻柒叹气,“诶,这桃花债到底是谁惹的啊!” 身穿神马的,真丫的招事儿! 闻柒低头,对着肚子嘀咕:“父不降啊,你说到底谁搞大了你娘的肚子呢?” 她想,一定不是梦里,不然何必监守自盗不是? 此时,正月上西楼,孟秋之际,北沧早已寒风凛冽,夜里,更是刺骨。 鹩都城下,马车哒哒而来,急速,风刮起车帘乱舞,刚出城门,入目便是万里黄沙,此时,数千人马正候在城外,见马车出城,立马上前。 “陛下。” 为首之人,是南诏池渡将军,无疑,这马车里坐的正是秘密出使北沧的南诏女帝。 只闻马车里女帝惊慌催促:“快!快出城!” 怎如此慌张?女帝陛下不是携的胤荣的消息来投诚吗?当下池渡将军也无暇顾及,道了一句‘尊令’便下令火速出城。 然,护卫军不过行了两三里路,前路骤然火把通亮,万里黄沙中,只见一对黑衣人马,那领头之人池渡将军识得,正是北帝近侍晋五,当下便大乱,惊呼:“不好!有埋伏!”立马拔剑,令下,“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火光里,应出晋五冷漠的脸,只道两字:“拿下!” 顿时,血染黄沙。 闻柒是生,是死,南诏都没有活路,这北帝,要赶尽杀绝…… ------题外话------ 昨天拍毕业照,没时间码字,按照规矩,南子今天老实地两更,还有一更,很晚,建议明早看,原谅我,我累趴了…… 第五十五章 “拿下!” 顿时,血染黄沙。 闻柒是生,是死,南诏都没有活路,这北帝,要赶尽杀绝…… 子夜四更,九华殿里,宫灯尚未捻灭,殿外风起,摇晃灯影。 殿外:“爷。”晋五道,“人已经在地牢了,除却南诏女帝,没有留下活口。” 片刻沉吟:“把人交给影卫。”语调,森冷入骨,“不准让她死了,朕要她生不如死。” 晋五心惊:“是。”默了俄倾,道,“爷,下午高阳王传来捷报,已攻入巫都,南诏守城将军已奉降书。” 南诏已降,自然探囊取物。 秦宓言:“破城。” 分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却如此大动干戈,那么…… “给朕毁了巫都。” 秦宓的话,不容置喙。 江山,何以能比那女子,这天下战,说穿了,不过是一场红颜乱。晋五并不多言:“属下遵旨。” 又是一阵沉寂,殿门的纸窗之上,隐约映出秦宓的侧脸,轮廓分明,消瘦、萧瑟,冷却了一身风华,没有昔日半点温存。 他说:“传朕旨意,以北沧皇后之尊、天下为媒,下聘大燕胤荣太后,一月后行封后大典。” 皇后之尊,天下为聘…… 晋五久久未能回神,唯见那窗上冷峻的容颜,一瞬便温柔了影子。 许是殿外的声响吵醒了榻上的小人儿,正瞪着一双乌黑漆亮的眸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爹爹。”不闻回应,小人儿便跌跌撞撞地下了榻,寻着灯火出去。 背着灯盏,暗影笼着极美的男子,黯然了容颜,不见一分神色,只是过分得安静,烛火下,映着那褴褛的衣服,脏污极了。 这是爹爹从巫汀崖带来的,是娘亲走时穿的衣裳,爹爹每次想娘亲时,便会一遍一遍轻拂。十七瘪瘪嘴,有些难受:“爹爹。” 秦宓缓缓回神,将十七抱在怀里:“明日我们去盛溪。” 十七一知半解地瞪着乌黑的眼珠子:“亲征吗?” 秦宓摇头:“去寻你娘亲。”他轻声,“她在那里等我们。” 十七的眸子一瞬灿若星子:“爹爹,我不想睡了。”他很欢喜,很欢喜。 秦宓将他放下:“那好,去更衣,我们现在便走。” 十七欢欢喜喜地找出了自己最好看的小袍子,有模有样地往身上套,小嘴喋喋不休:“爹爹,娘亲会不会不认得我了?”小人儿脸皱成一团包子,有些苦恼,“九姨姨说我长高了很多。” 秦宓不言,唇边浅淡的笑意,突然消失殆尽,眼底,碎影沉浮。 十七不停地碎碎念:“娘亲要是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娘亲一定不喜欢我了。” “不然为何一直不来寻我。” 十七眼眶一红,可怜兮兮地看向秦宓,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强忍着不哭鼻子。 “她只是走丢了。” 十七重重地点头,吸吸鼻子,走到灯下,小手轻轻拍着秦宓微微颤动的肩。 他知道的,九姨姨说了,娘亲兴许被唤做食忆的虫子咬过了,会记不得他和爹爹了。他知道的,爹爹比他还怕,怕娘亲不喜欢他了。 次日,北宫免朝,不见北帝,未时,九华殿里两纸诏书告令天下。一旨:天下为聘,尊大燕胤荣为北沧国母。一旨:大破南诏,贬东陵一族世代为奴。 天下大乱,南诏战地一溃千里。 大燕常湘殿里。 “本王就知道,就知道……”燕湘荀久久不能平息心头激荡,似笑,眸中却漾开一圈一圈湍急的流光,“祸害是要遗千年的。” 殿前的凌统领暗暗打量过去,他都半年没见过常湘王别的表情,除了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快说,说话!”他急得口不择语,语调都有些轻易察觉的慌张,“她在哪?快告诉本王她现在身在何处?” “属下无能。”低头,不敢看主子冰冷了的神色,“北帝似乎刻意封了消息,丝毫也探不出端倪。” 秦宓防得可真严,燕湘荀咬牙切齿。 此时,常钰殿里,同样久久沉寂。 燕孝钰道:“不用查闻柒的踪影,去查秦宓在哪。”微微顿了,又道,“要快。”冷眸,灼灼生晖,鲜活了神色。 “属下遵命。” 南诏盛溪镇。 太阳刚落下花果山,寨子里便悄无声息了,大圣吩咐了,肚子里的小大圣指不定哪天破壳,需要养精蓄锐。 “大圣。” “大圣。” 半天没人应答,熊五也不敢再吱声了,就乖乖等在门口,好半晌,屋里才发话了:“扰了小爷清梦,后果很严重哦。”温温柔柔的语调,有些惺忪,显然是没睡醒。 一般这个时候,总要有人倒霉的。熊五果断地高声禀报:“大圣,唐家堡那个狗崽子逃了,要不要小的带人去逮回来。” 闻柒打了个哈欠,还没怎么睡醒,声儿慵懒:“看来是要本大圣亲自出手的节奏啊。” 熊五掂量一番:“大圣,那军师那?”军师可是说了,不准拾掇着大圣闹腾,养胎重要。 闻柒慢悠悠的语调,九转十八弯:“熊五啊,你说咱花果山是谁当家做主?”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寨子里大事大圣做主,小事军师做主,判定是大事小事,还是大圣做主!熊五一口咬定:“是大圣!” 嘿嘿,有人要倒霉了。 是夜,盛溪镇唐家堡,屋外灯火通明,屋里黑灯瞎火,正是月半三更时,正逢翻云覆雨时,一时激起千层……浪啊~浪~ “爷……嗯:” 此等媚语缠绵,莫道不魈魂,简直勾魂,此后,不断传出男子粗喘。 “小美人。”男人急色。 美人怪嗔:“慢点。” “美人……” 美人儿轻喘连连。 还未到床榻,男人女人便滚作了一团,衣衫不整,打得热火朝天。诶,好一出活色生香啊,如此*,叫人看了也不忍心猿意马啊。 正对地面辛勤耕耘的男女,屋顶开了个小洞,正猫着一双眼,瞧得正起劲,忽然—— “哎哟!”女子一声痛呼,踢落了屋顶的瓦片,咣当一声后,就闻女子一声呵斥,“你这小色胚!”抱着肚子,她疼得龇牙咧嘴,诶,这活春宫就是魅力大,她家父不详都激动地踹她肚子了。 屋里火热的男女皆是一愣,男人一把推开身/下的女人,裤子半褪到膝盖,顿时熄了火,四处梭巡:“谁?!” 屋顶天窗上,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和一只小手,左右一摆,爽快地说:“你们继续,继续!”男人女人惊愕地抬头,半天没有动作,闻柒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倒是继续脱啊。” 就闻女人一身尖叫,男人提着裤子倒抽一口气:“你——” 闻柒不耐地打断:“不脱?”挑挑眉,她缩回半个脑袋,正正经经地说了一句,“那好吧,该办正事了。” 说完,闻柒翻了个身,利落地跃下了天窗,脚还没落地,一脚先踹翻了跨在女人身上的男人,这男人,正是唐家堡少主,唐少杰一口血水吐在了门上,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女人又是一生尖叫,便两眼一翻,晕过去了,酥/胸正露着,白花花一片,闻柒眯着眼瞧:“波涛汹涌啊。”活动活动腿,闻柒抬眼望去。 唐少杰吓得浑身发抖:“女、女侠……女侠饶命。”平日里开罪的人太多,唐少杰根本不知道这身怀六甲的女子是何人,只当了惹了风流债,连忙讨饶,“女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放了小的。” 闻柒好说话地点头,走过去,蹲在唐少杰跟前,喜笑颜开的模样:“乖,女侠大人不杀你,只要你乖乖听女侠的话。”仍旧是笑眯眯的,一双手骤然掐住男人的脖子,狠狠一勒,“说,侠盛溪镇十里坊的地契在哪?” “不在我这,卖……卖给了江州金家。”唐少杰红着脖子直哆嗦,跪在地上磕头讨饶,“别,别杀我。” 闻柒细长的手往男人咽喉移动:“本来还想等你爽快够了,让你牡丹花下死的。”手指骤然一紧,男人募地睁大了眼,闻柒一只手拍了拍男人发白的脸,轻声安抚,“安息吧!” “你……你是,是谁?”眸子涣散,唐少杰渐进不动弹了。 闻柒对着濒死的男人扯嘴一笑,道:“本女侠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记下了吗?到了阎王殿可别忘了告状。”说完,手指一捏—— 嘎吱!咽喉骨断裂,男人绝倒在地,死不瞑目。 一夜之间,盛溪镇第一大家唐家堡大火,满门被屠的消息传遍了盛溪镇,茶肆里,茶客们正津津乐道。 有男人高声道:“那齐天大圣是个什么来头,竟如此本事,一夜之间灭了唐家堡满门。” 众人跟着起哄,你一句我一句,各抒己见。 “不可言也,江湖只道八字。”说书的老头一打折扇,唾沫横飞,“横空出世,占山为王。” “好生神秘呀!”茶客催促,“还有呢?” 先生摇扇:“于此,江湖却有不少传闻。传闻齐天大圣曾为大燕流民,后落山为寇,仅用半年光景,收服泗泾山大小三十六匪,占山为王,自称齐天大圣,画地为寨,得名花果山水帘洞。另有传闻齐天大圣劫富济贫,顾而花果山只劫为富不仁之流,虽杀人放火却从不欺小儿妇人之辈。”老先生合着扇子拍了拍掌心,“却也盗亦有道,” 说到此,便有人高声应和:“这么说那齐天大圣倒是个仁义的山大王。” “可不是,昨夜里盛溪镇十里坊下了阵场铜钱雨,流民窟的那些乞丐都抢疯了,听说那铜钱正是昨夜唐家堡失窃之物,指不定就是齐天大圣送去的呢。” 席间,有人不屑地冷哼:“贼就是贼!什么劫富济贫,假仁假义的幌子罢了,还不是为了谋财害命,我看那齐天大圣就是大奸大恶之鼠辈!” 此话一出,立马便有人附和:“就是,我可听说了,唐家堡的男人死的死,伤的伤,不能人道的不能人道,可那唐少主那一院子花容月的侍妾可都被齐天大圣虏去了花果山当压寨夫人,可见此人放荡糜乱至极,强抢民女图财害命,简直人人得而诛之!” “嘿,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指不定是那齐天大圣生得俊俏可人,惹得一群女子趋之若鹜,江湖上可都传,那齐天大圣生得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是个相当俊俏的公子哥呢。” “俊俏?”男人嗤笑,“我看那等贼寇头子定生得虎背熊腰、尖嘴猴腮!” 虎背熊腰?尖嘴猴腮? 一楼西边的雅间里,男人心猿意马:“好个俊俏的人儿。”一双急色的桃花眼,正盯着雅间里唱小曲的艺伶瞧。 这色胆包天的纨绔! 那艺伶女子罩了件很大的外裳,瞧不出身段,越发显得小脸清秀标志,瞪着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的。” 纨绔瞧着娇滴滴的人儿,眼都看直了:“本公子就喜欢卖艺不卖身的。”堵了上去,一派书生作态,拱手作揖,“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名唤孙行者。” 孙行者?诶,名儿不够娇俏。 “不知行者姑娘家住何处?” “家住花果山水帘洞。” 纨绔听着有几分熟悉,美色当前,也只顾着直勾勾盯着女子,恨不得扒了女子宽大的衣袍瞧一瞧衣下的曼妙,二话不说扑了过去。 女子轻巧地一躲,闪出了门口:“公子,爹爹还在等奴家,奴家便现行告退了。” 男人连忙跟上去:“不知行者姑娘急着去往何处?不若本宫子送姑娘一程。”身后一众家丁识趣地没有跟着。 “奴家去西天拜佛取经。” “西天?可是西边西启?” “西启?啥玩意?”女子突然顿住脚,环着肩瞟了几眼四周,小脸突然一笑,“我说兄台,此处人少,行个方便,借点钱花不?”眸子一转,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娇俏,狐狸似的,狡猾坏气。 这女子,可不正是传闻中虎背熊腰尖嘴猴腮的齐天大圣,叫拐角外一众茶客知道了,还不惊掉眼珠子。 那纨绔这才恍悟,磕磕巴巴:“你、你……你是江洋大盗!” 二话不说,纨绔撒腿就跑,可哪里跑得过闻柒飞檐走壁,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提在手上:“谬赞谬赞,承蒙江湖人士看得起,尊奴家一声齐天大圣。” “齐、齐、齐……” ‘齐’了半天,男人也挤不出一句话来,脸都吓白了,正要张嘴呼救,腰间捅来一把匕首,男人倒抽一口气,一动不敢动了。 “乖,银票拿出来。” 盛溪镇谁不知道,齐天大圣不仅打家劫舍,还杀人越货。 男人狗胆一上来,嚎叫一声:“抢……抢劫,抢——” 闻柒一掌敲晕了男人,然后一脚踢开了,一脸的嫌弃:“叫唤个毛啊,老子这是盗亦有道!”说完,就用匕首割破了男人腰间的钱袋,闻柒放在手里掂量掂量,顿时脸黑了,“卧槽,江州第一首富兜里就这点身家。”又三下五除二地扒了男人的玉佩、扳指,才起身,“熊大。” 熊大凭空而降:“小的在。” “送封信去江州金家,就说不想断子绝孙的,赶紧把盛溪镇十里坊的地契送上花果山,不然……”对着男人的裤裆,闻柒一脚踢过去,“老子断了他金家的命根子。” 谁都知道扬州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子,这金大少的命根子,那可比银子贵多了。蛇打三寸,齐天大圣看上的东西,谁抢得过,盛溪镇十里坊的土霸王自当非齐天大圣莫属。 熊大有点兴奋:“小的这就去!”扛起金昏死的金家大少就走。 闻柒拍拍手,拂了拂宽大大袍子,抱着肚子一步三跳,心情畅快。 拐角那边,茶客们正说到了兴头上,慷慨陈词,激情澎湃:“起兵西启,挥军南诏,得天下江山,乱以四楚,不足半年,西启朝臣,南诏连败,假以时日,北沧定一统乱世。”感叹一声,“乱世枭雄,且论北帝秦宓!” 闻柒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喃了一声:“秦宓?” 心头,毫无预兆地扯了一下,然后肚子一疼。 闻柒龇牙咧嘴,揉了揉肚皮:“父不详,你踢你老娘作甚?皮痒吗?”路过一楼茶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可惜了,这等男儿叫大燕那佞后惑了去。” “不过要是没那佞后,也不会有这四国之战。” “也不知道闻氏胤荣对北帝施了什么魅术,竟让北帝甘愿为她烽火乱诸侯。” “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北帝也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痴情人,江山烽火平定四楚,皆因闻柒一人而起,更甚为之灭南诏东陵皇室一族,胤荣失踪已半年有余,北帝却一旨诏书告令天下,以天下之尊,江山为聘,真不知大燕那佞后有何能耐,祸了天下更惑帝王心。” 七嘴八舌的,毫无预兆地撞进闻柒耳里,横冲直撞而来,她竟有几分眩晕,脱口便唤了北帝的名讳:“秦宓……” 市井流言她并非不知,只是从未如此好奇,那个男子是何等生若惊华绝色绝代,也从未如此恍然,就好像心里空了一块。天下之尊,江山为聘……当真对极了她的胃口。 难道这身体的主人以前和那个人有一腿?如果是这样的话……闻柒思忖:既然穿了,身体也被她阿七占了,不如把男人也一起占了? 正想入非非时,手突然被一只滑嫩的小手拽住。 “娘亲。”声音同糯米糍一般软糯,奶声奶气的,又唤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娘亲。” ------题外话------ 时间紧迫,错别字回头改 第五十六章 “娘亲。”声音同糯米糍一般软糯,奶声奶气的,又唤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娘亲。” 闻柒一回头,便瞧见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哭红了眼:“娘亲。” 擦,这是谁造的孽啊! 天杀的!她心虚个毛啊! 闻柒眨巴眨巴无害的小眼神,摸摸小糯米团的头,十分的慈祥:“乖,叫姐姐。” 小糯米团子鼻子一抽一抽,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闻柒,泫然欲泣:“娘亲。” 闻柒嘴角忍不住直抽搐:“我不是你娘亲。” 小糯米团子紧紧搂着闻柒的颈,伏在她肩窝里抽泣:“娘亲,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来寻十七和爹爹。” 十七?这名字,艺术啊,孩子他爹真有文化。 鼻涕眼泪蹭了闻柒一脖子,她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肩窝里的小人儿:“我不是你娘亲。” 十七怎么都不肯撒手,小手勒紧闻柒的脖子,哭得一抖一抖的,软软的童音颤着:“娘亲,你不来寻十七和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 那叫一个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啊,闻柒的小心肝儿都被这糯米团子哭软了。 诶,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是她真做了什么抛夫弃子的勾当呢。闻柒侧着脑袋,严肃认真,半骗半哄:“乖宝,娘亲可不能乱认。” 小人儿身子颤了一下,缓缓松开手,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水润润地盯着闻柒,鼻子红红,咬唇:“娘亲,你不认得十七了吗?” 娘哟,这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最掐得心疼了。 闻柒心软了,温柔得掐水:“你娘亲和我生得很像?” 十七糯米团子红着眼一口咬定:“你就是娘亲。”说着,小短腿小胳膊就往闻柒身上攀,死死得抱着,生怕她跑了。 闻柒很无力啊,耐着性子,淳淳善诱:“我不是。” 鼻子一抽,小脸一垮,小团子憋嘴:“你不要十七了吗?”眼珠子眨巴,泪珠子一串一串挂在眼睫上,小人儿小心翼翼地问,“那爹爹呢?你也不要爹爹了吗?” 擦,一个小的还不够,居然还拖家带口地来认亲。她醉了,醉得不轻:“你爹爹是谁?” 要是个美人,要不就勉强收了?闻柒有点头疼啊。 十七团子说:“秦宓。”哭着腔,大声说,“是你的夫君。” 你的夫君,你的夫君…… 闻柒卒,天下第一美人,她消受不起啊。 是夜,月满西楼,星子疏朗,正是静谧时分,忽而,箭影破空。 “砰——” 箭尖,入木窗三分,携信笺入木,随即院中火光大亮,玄衣护卫瞬间便将整个院落重重包围,立马便有人取下信笺。 片刻,程大轻扣了里屋的门。 “爷,小主子有消息了。”小声道了句,推开门,程大退到一边,打量主子的神色。 齐三等人尾随进来:“爷,送信的人跑了。” 跑了?脚真他娘的快,几百影卫居然都没跟上,不简单啊。 隔着锦屏,只映出秦宓的轮廓,他道:“在哪?” 齐三迟疑:“在……花果山。”脸色沉重。 花果山?啥玩意?程大问:“那是什么地方?” 齐三思忖,言简意赅:“贼窝。” 程大一愣:“你的意思是,”转而一想,瞪大了鹰眸,不可思议,“小主子被绑架了?!” 齐三点头,据他所知,花果山专司打家劫舍:“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小主子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这是敲诈!这是勒索!这是绑架!这是明目张胆地坑蒙拐骗!程大蛋疼了,没法淡定了:“哪个不要命的东西!” “水帘洞的当家。” 程大惊呆了:“那个劫了唐家堡的贼头子?” 齐三点头,又道:“盛溪镇都称之,齐天大圣。” 敢与天齐,好张狂的家伙!程大骂:“我靠!这个胆大包天的兔崽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齐三没话说了,程大这一口粗话得了闻主子真传。 “他要什么?”不瘟不火的嗓音,只是微微有些寒,秦宓缓缓走出锦屏,逆着烛火站着,俊逸的容颜笼于冷光里,“说说。” 齐三递上信笺:“盛溪镇十里坊的粮运。” 秦宓未语,眸光幽深。 南诏北沧正交战盛溪镇外,行军打仗,粮草便是命脉,这盛溪镇十里坊的粮运无疑是一块大肥肉,这齐天大圣居然想一口吞了,程大只想骂娘。程大一个没忍住,爆粗口:“他娘的,胃口真大。”骂完,缩缩脖子,小心打量,“爷,您看?” 他道:“爷要见他。”白皙的指尖,捻着灯芯,光影忽明忽暗,衬得秦宓侧脸邪魅。 月笼花果山,杏黄的暖光倾洒水帘洞。 入夜时分,寨子里正是热闹,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瞧瞧左边,大圣嬉皮笑脸的,再瞅瞅右边,军师一脸严肃的,中间还有个小娃子,眼珠子不要钱似的。 小娃可怜兮兮地大圣:“娘亲,我不走!”又像央求,又倔强得像头随时会张牙舞爪的小兽。 梦里军师冷眼。 闻大圣陪笑:“嘿嘿,军师,通融一下呗。”眼儿都笑眯了,露出一排洁白的齿贝,睁着期盼的小眼神。 梦里别看脸,冷冷淡淡:“熊六,送下山去。” 平日里梦里军师什么都听大圣的,今儿个是怎么了?熊六很是捉摸不透,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两边都不敢得罪,难办呐! 小糯米团子一听要将之送走,瞪着泪汪汪的眼珠子:“不,十七不走。”小手拽住闻柒的袖子,红着眼咬唇,皱着秀气精致的小脸,我见犹怜:“娘亲,你要抛弃十七吗?” 闻柒慈爱地摸摸头,她不舍啊……到手的银子呐,哦不,到手的孩子啊! “送走。”梦里坚决得不讲半点情面,语气完全不由分说。 闻柒嗔他:“太无情!”她哼哼,做嫌弃状,“当心没朋友。” 他不看闻柒,冷而决然:“带下去,别再让我重复。” 闻柒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 熊六想死的心都有了,夹在中间举步维艰,恨不得尿多,一脸猪肝色:“小的尿急,先去如厕。”果断尿多了。 闻柒俯身,将十七糯米团子抱在怀里,也不看梦里:“理由。” 梦里片刻迟疑,道:“寨规。” 寨子里确实有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过……真丫的像声东击西。闻柒看他,眸子瞧得深,她笃定:“梦里,你在做贼心虚。” 梦里敛眸,沉默着,眼睫微动。 闻柒不疾不徐,眸光清澈得好似能将人看穿,她道:“沉默就是默认。” 片刻沉吟,梦里抬眼,直视闻柒,丝毫都不再闪躲:“我和秦宓有私怨,这孩子一定要送走。” 更像声东击西了!赤/裸裸全是猫腻的味儿,她想,秦宓也许不是和梦里有私怨,而是和她——先前那个闻柒。 闻柒也不探究,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淡定:“来不及了。”指了指十七团子,“这小家伙现在是我的肉票,白花花的银子呐,这到嘴的鸭子让他飞了,除非我蠢。”当然,她不蠢。 十七鸭子弯了弯嘴角,还好爹爹有很多银子,娘亲还和以前一样爱银子,不然娘亲会让他飞了的。 梦里神色已乱,额上,竟有些许细密的汗。 确实,来不及了。熊三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圣,有人闯花果山了。” 梦里眸子一暗,要来的,总归要来,躲都躲不掉,是他太贪心了,只是,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一炷香后,花果山下,月隐云里,冷风呼啸,关口十里外,车马哒哒,由远及近,灌木横生里一片昏暗,忽而,人影攒动,摇动树叶。 骤然,人影跃过交错的枝桠,落在马车前。 马声嘶啸,猛地停下,一束火光打亮,有人一声大喊:“什么人?” 昏昏暗暗里,那人影插着腰,一撩长发,左脚一蹬,很横:“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嘿嘿,”声音一笑,清凌凌的,是个女子,两根手指痞痞地摩挲,又摊开手掌作讨要状,“兄台,借个钱花花。” 三更半夜,这是明目张胆地打家劫舍啊! 对方几百人马,顿时剑拔弩张,火把照去,只见那人影站在一块大石上,这才瞧清了脸,模样精致好看,发髻高高挽起,是男儿装扮,一袭不合身的袍子,极其宽大,看不出腰身,领口开得大,隐约可见里面绯色的里衣。分明不伦不类的装扮,却添了几分不拘的野性。 好个肆意娟狂的家伙,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大胆山贼!不想送命便速速离开,不然我等不客气。” 闻柒这才瞧清了,几百来人,各个装备精良,绝非善类啊。当然,她不是善茬,拱拱手,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不客气好啊。”搓搓手,无耻至极,“哥们,金银珠宝什么的,多多益善啊。” 来人顿时便火了,拔了剑直指闻柒:“找死!” 闻柒一个翻身跳下了大石,回头一笑,勾勾手指:“来来,咬我啊。” 男人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拿下!” ------题外话------ 昨天论文最后一改,已经全部搞定了,明天就没事了,除了毕业酒会,我自由了,会尽快多多更新,预计不久便要完结 第五十七章 闻柒一个翻身跳下了大石,回头一笑,勾勾手指:“来来,咬我啊。” 好个无耻的地痞!对方恼羞成怒,怒声令下:“将这小贼拿下!” 刀剑正欲出鞘,忽而,奢华的马车里,传出急切慌张的声音,短促的两个字:“住手。” 闻柒眯着眼审视,哟,这车里的家伙唱哪出呢。嗯,那车帘上的玉珠子产自南海,值不少银子,这车主倒是一头肥羊啊,闻柒有些心花怒放了,盯着那玉珠子瞧,两眼放光,晶莹的玉珠摇动,露出一张脸来。 嘿,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俏似女儿妆,真是个美人呐!闻柒更心花怒放了。 美人有些惊恐,有些慌乱,还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确定,这模样,越发得像话本子里被强抢的良家妇女。闻柒想,她是不是应该应应景,来一出强抢民女,当下便心猿意马耍起了流氓,拖着下巴,一脸花花恶少的玩世不恭:“哬!这是要逼我劫色的节奏啊。”闻柒笑,眸底流光飞转,道着话本里的经典台词,“美人,你便从了爷吧。”长发一撩,怎叫一个风情万种。 这般邪佞,无耻,却恣意又张狂,是她,也唯有她,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陌上花开,缓缓归矣。 燕湘荀哽塞,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她,不禁眼红,视线有些恍惚,语调,颤抖得难以连成句:“闻柒……” 闻柒愣住。 他下了马车,便是脚步也是踉跄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缓,似乎身子有些颤意,只是那灼灼缠绵的眸光自始至终锁着闻柒,一步,一步,唤着她的名字。 “闻柒。” “闻柒。” 他喊她的名字,竟似情深,像极了闻柒当初醒来时梦里唤她的神情。 她想,兴许是这身子以前惹得桃花债。 闻柒便多了几分兴趣,上下打量着眼前容貌精致的男子,这身穿着,自然是尊贵人家的公子,越发好奇,她问:“你认识我?” 淡淡的笑意,明媚却疏离,不冷不热,恰似淡薄。她看他,眸中好似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昔日,她肆意玩笑,也与他无话不谈,只是时隔过后,这双眸中,带了怀疑、带了探究。他牵肠挂肚的女子已归来,却如初见,陌路。 胸腔好似被堵塞,燕湘荀只觉得字字都艰涩得难以开口,声音紧绷着,一扣便断,他说:“闻柒,别玩了,不好笑。”他想,这调皮的家伙定像以前一般,喜欢戏耍,喜欢真真假假逗弄人。 抬手,燕湘荀想拥她入怀。 闻柒不着痕迹地一退,只任燕湘荀抓住了宽大的衣袍,她绕到他身侧,似笑非笑地看着燕湘荀微微僵化的脸,语气调侃:“看来你我是老相识啊。” 燕湘荀怔忪,视线紧紧锁着闻柒的眼,眸光铮铮,有些锐利,似乎要瞧破她眼底深处的神色,又似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他将悬在半空的手落在了闻柒肩上:“自然,你不记得了?记性怎么越发不如前了。” 这般亲昵占有的姿态,语气自然毫不扭捏,闻柒料想这男子与以前的闻柒关系匪浅,一时摸不清到底有几腿。 闻柒懒得迂回试探,开门见山,问得很爽快:“请问美人,”她抬手拂了拂宽大衣袍下的小腹,显露出高高隆起的弧度,盯着对方的眼,问,“我这肚子里是你的种吗?” 胆大肆意,无所不敢,与她以前一般,她还是那个闻柒,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燕湘荀沉默了,敛了眸光,不知在想什么,手一直紧紧拽着闻柒的衣角,指尖都发白了。良久,他才抬眸,视线落在闻柒腹部,温柔极了,只道了一个字:“是。” 目光坦荡,言辞果断,他回答得很坚决,倒是看不出猫腻。 闻柒似懂非懂,半睁着眸子深意地看燕湘荀,托着腮沉思后,缓缓道:“这样啊……”长长的语调一落,闻柒挠挠头发,抬手僵了片刻,然后微微侧身,对着男子的脖颈,很果断的落下。 重重一掌,闻柒用了七分力。 燕湘荀身子一震,落在闻柒肩上的手缓缓滑下,瞪大了眼,满眼血红不可置信:“你——” 话没说完,整个人一软,倒在了地上,眸子冒火说不出话,狠狠瞪闻柒。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她却洋洋得意地翘起了眼角,眉开眼笑地欢畅,对着瘫倒在地的燕湘荀横了一眼,恶狠狠地说:“你要是骗老子,该打,你要是说真的,”冷哼一声,她半蹲下去,俯视,“抛妻弃子,更该打。”说完,对准燕湘荀的脖子,又是一劈。 燕湘荀彻底昏死,闻柒耀武扬威,笑眯了眼眸。 这一幕,几米之外的护卫都看傻了眼,一时愣在原地,除了脑门冒汗,半天没有半点反应,唯一敢确定的就是:眼前这位大着肚子的山贼,就是传说的妖女啊,难怪出府时凌国公老爷叮嘱遇上了就躲着点。 闻柒挑眉,一眼扫过去:“你们要反抗吗?” 众人齐刷刷摇头,脑门豆大的汗滴下来。反抗?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活腻了,一个一个低头,恭恭敬敬,就差跪下来一句‘太后娘娘千岁’。 闻柒对此甚满意:“抬人,打道回府。” 卫兵立马上前抬人,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这才几个眨眼的时间,凌国公拂的精兵就成了闻大圣的狗腿子了。 闻柒欢欢喜喜,捋了捋大大的衣袖,提着灯转身—— “你不记得了……” 是男子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呢喃着,轻得缥缈,少了几分真切感。 闻柒顿时眸光放亮,提起灯火打光望去,瞧不清楚,只见一张轮廓,俊郎冷硬,一身黑色的衣袍,与夜融为一体,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丝毫未觉。 是个男人。 是个俊郎的男人。 是个功力高深的男人。 是个与她有过牵扯的男人。 无论哪一点,闻柒都觉得应该敬而远之,保不准又是一朵烂桃花,想来这以前的闻柒不是个安分的主。 闻柒只走了个过场,张嘴便来了一句:“不知兄台何方神圣?” “燕孝钰。”男子的声音有些清冷,却惶惶不定。 闻柒听过这个名字,也仅仅是听过。 燕孝钰走近,痴痴地看她:“你都忘了吗?不记得我?” 这眼神……果然又是一朵桃花。 闻柒汗颜:“你也是来认亲的?” 燕孝钰缓缓答道:“我是来寻你的。”语气无波无澜,独独眸光炽热好似要将人燃起,像一张火热的网。 闻柒迷惘了,她不过是劫个财,怎就平白引来了狂蜂浪蝶,莫非今日出门急未瞧瞧黄历?实在不宜出门啊,也真的从没想过要劫色的。 闻柒不禁深深怀疑以前那闻柒的人品。 指了指自个的肚子,闻柒冷静得不能再冷静:“孩子他爹?” 燕孝钰眸光落在闻柒腹部,缓缓点头。 闻柒重重叹气:“诶,老子以前是惹了多少风流债,处处留情,真是造孽啊。”看看地上躺的那一个,再看看前面站的那一个,闻柒头疼,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没忍住爆了句粗,“操!蛋都碎了。” 一朝穿越,桃花天下,她阿七,受不起这美人嗯啊,更何况,还都是以前那闻柒的二手货。 此时,月入钩,弯弯的月牙儿,坠在一片漆黑里,夜色极好。 花果山的另侧,两方人马对峙,势均力敌,一方数百人,皆穿玄衣,一方虎皮狐裘一股江湖味,气氛一触即发,紧绷着。 “齐天大圣?”程大看向对方为首的男子,蒙面黑衣,不见模样,毫无神色。 对方并未自报家门,只是抬手,身侧之人掀开斗篷,怀里昏睡的孩子正是失踪一天的十七。 “主子!”程大几乎暴走,喊了一句抬起兵器便要干架,被梁身侧的梁六扯住,这才冷静下来,接过人交给晋五号脉,随即抱上了马车,影卫立刻变换阵型将马车重重围住。 对方蒙着脸,神色冷清:“两个时辰后人便会醒,现在带他下山,花果山外人禁入。” 嗓音有些嘶哑,显然是伪装。 “口气不小,就是不知道有几分能耐。”程大这话很冲,赤/裸裸的挑衅,一个山贼而已,他自然没有放在眼里,只要十七主子一到手,定是要将这贼窝给灭了才解气。 蒙面的男子却好似置若罔闻,唯一露出的一双冷眸看向马车:“盛溪镇十里坊粮运于你不过冰山一角,你若为此大动干戈,花果山易守难攻,不日之内你入不得我花果山之境,既不远万里亲赴南诏,定是要事,何必干戈,得不偿失而已。” 这一席话,在说给马车里的人听,字字玄机。 张狂、笃定,胸有成竹,俨然,花果山未雨绸缪有备而来。 程大顿时火大:“你这小贼还敢威胁我们,好大的狗胆!”要不是爷在车里一直不发话,不然他一定将这贼头子大卸八块。 不似程大暴躁,梁六心思缜密,立刻便有所察觉:“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逼视,“你是何人?”不仅如此,甚至知道他们此番的目的,这花果山绝对不容小觑。 男子淡淡答道:“不相干的人。” 程大不以为意:“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端了他的老窝,看他还敢大言不惭。” 一时间,影卫蠢蠢欲动,那山贼们却一动不动,正是此时,马车里传出冷冷嗓音,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回府。” 程大匪夷所思:“爷,就这么算了?” 秦宓不多话,只冷言一句:“若耽搁了爷的事,不饶。” 怎么忘了,天大的事也比不上闻主子的事。 程大咬牙:“撤。” 待风平浪静,人影没入黑夜,熊大才开口:“军师,要不要追,出了花果山我们定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梦里微顿,“北沧羽翎军。” 熊大倒抽一口气,背脊直冒冷汗,妈呀,这可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梦里只留了一句话:“守住关口。” 花果山下一里,马车缓缓前行,不疾不徐,山路微微有些不平,车里的小人儿睡得不安稳,眉头皱成了一团,随着一个颠簸,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娘亲……” 一声梦呓,惊乱了秦宓沉寂的眸,慌乱得连声音都在颤:“立马掉头!” 马车外,程大道:“爷,你改变主意了?” 久久沉默,秦宓好似轻喃:“兴许……是她。” 程大闻言一愣,随即一声不吭立马调转了马头。 ------题外话------ 都快完结了,我居然卡文……不知道怎么让小七和宓爷再遇,是强抢美男好,还是美人计好?或者天雷地火霸王硬上弓? 第五十八章 马车外,程大拉住缰绳,道:“爷,你改变主意了?” 久久沉默,秦宓好似轻喃:“兴许……是她。” 程大闻言一愣,随即一声不吭立马调转了马头。 此时,花果山正乱。 梦里刚进寨子,熊五便喘着粗气跑来。 “军师,大事不妙了。” 梦里微微皱了眉头,坐下:“说。” 熊大支支吾吾了:“大圣她抢……抢了男人回来。”梦里猛地抬头,脸色大变,熊大一手抹汗,一手比划,弱弱地说,“两、两个。” 熊大的话刚落,再抬头,哪里还有军师大人的人影,只剩案桌上倾倒了的茶盏。熊大隐隐觉得今晚不会安生了。 夜深,屋里还亮着一盏烛火。 梦里推门进去,她便坐在灯火前,侧脸笼着柔和的光,忽明忽暗。 “起风了,当心受寒。”梦里缓缓走进去,将半敞的纸窗关上,然后坐在了她身侧,“怎么还不睡?” 闻柒这才觉得有些冷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在等你。”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两个家伙还老不老实?” 她意指燕家两位王爷,听下面的人说是被她宰了一顿绑着带上山的,梦里失笑,道:“关进了迷雾林,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想,一辈子不出来才好呢,省得动了她的心思。 说完,又是片刻沉默,闻柒极少如此安静,她总是多话的,会碎碎念个没完没了。 梦里知道,闻柒在等他开口坦白,只是,他无话可说而已。 闻柒安静地看他,似笑着:“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迷雾林里的两位燕家王爷怕是说了不少了。 沉吟过后,梦里蹲下,伏在闻柒膝盖,抬起头看她,眸光碎影徐徐,微微凌乱:“这样不好吗?你说过你喜欢潇洒自在,喜欢花果山的。” 这样不好吗?便一直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别无所求,舍得倾尽所有,只要她不留下他一个人就好?就这样不行吗?是他贪心了…… 眸光敛下,梦里突然不敢看闻柒,怕望见她眼中冷冰,只听见耳边闻柒寒凉的嗓音:“你应该也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她唤了声‘梦里’,他缓缓抬头,眸光相视,闻柒眼下,冷若冰霜,“盘算、欺瞒,我都会连本带息地还回去,梦里,你应该想过后果。” 盘算、欺瞒…… 是呢,他这么不择手段过,这么不惜代价,只为了她。 后果,他顾不及去想,只是从来都知道闻柒的性子,爱恨决绝。 梦里轻轻颔首:“嗯。”抬眸看着闻柒,叹气,“只是走投无路了。”嗓音干哑得不像话,低沉到无力起伏。 闻柒静静得看他:“不解释吗?” 她眸光清澈,分明柔和,却似针芒,会让人无处闪躲。 “你知道了多少?”梦里问她,放在她膝盖的手缓缓垂下,终究瞒不过她,这个聪明的女子。 闻柒片刻思考,微微蹙了秀气的眉宇,像在抱怨:“北帝将大燕胤荣的消息封锁得太好了,我无孔而入,不过知道一点就够了。”沉静的黑眸凉了几分,她微微俯下身子,瞧着梦里,她说,“我是闻柒,大燕胤荣,而你,”她沉默了,许久,“你骗了我,你在盘算,盘算怎么将我藏起来对不对?我想,你一定是爱而不得。”说着,她浅浅一笑,好似玩味,竟难辨她喜怒。 爱而不得……她说的对极了,原来,她早有察觉。 梦里啼笑皆非,拂着闻柒的手背,无力地苦笑:“你总是这么聪慧,我知道瞒不了你多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闻柒想,以前的闻柒,一定是个红颜祸水,可惜,红颜易逝。 闻柒笑得深意:“百密一疏啊,萧太子。” 梦里一怔,然后,笑得无奈。这个女子,真是无所不知呢,何等聪慧。 他并不否认,道:“西启已经破国,从我将你带出巫汀崖时,世间便没有了萧太子。”他静静凝望,眼底全是闻柒的影子,音容笑貌好似被镌刻了,密密笼住了他所有视线,他说,“我是梦里,闻梦里,小七,从你不再是大燕胤荣,我便也不再是西启太子,我不要那些,所以,你可不可以……”嗓音干涩得嘶哑,字字残破得好像要断裂,“可不可以不要背弃我,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他近乎央求,将所有尊严埋在了尘埃里,贪恋地看她。 闻柒从来未怀疑过,这个男子如何情深,即便欺骗,即便谋划。她笑笑,有些勉强,嘴角很僵硬:“我只是去见他一面。” 梦里几乎立刻就说:“我怕你去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知道呐,曾经的她那样欢喜过一个人,用了所有力气,甚至是生命,世间男子那么多,不是任何人,偏偏是他。 也许,不,她一定会重蹈覆辙的。 梦里抓住闻柒的手,呢喃:“你不要去。” 闻柒收回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并非咄咄逼人,调笑说:“放心,我就看看我家父不详的基因怎么样,我可不是以前的闻柒,哪是那种贪恋美色之徒。” 她是阿七,自问阅尽古今中外美男,而片叶不沾身。她忘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嗯,她听说了,北沧阑帝,实乃天下第一美。 闻柒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心痒了。 梦里看着她笑意嫣然,摇头,语气越发痴缠:“我不放心,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闻柒笑意骤然收了,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伏在脚下的男子,她从来都知道的,他曾是天之骄子,是一国储君,他那样骄傲,那样遗世独立,却会这样央求,这样卑微。只是,她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许诺,秦宓,秦宓……那个之于她没有丝毫记忆的男子,她想到他时,会很心疼,想必,这个身子以前定是被秦宓迷去了心神,这啊,不是相思病,是后遗症。 久久,闻柒未语。 手被一双微微冰凉的手握紧,梦里的眼看着闻柒的,凄婉萧瑟的眸:“小七,别去好不好?你若不回来,我……” 她若不回来,他……结局肯定很糟很糟。也许闻柒会以为他在威胁,用生死,因为,闻柒再没有说话,握了他的手。 梦里浅浅扬唇,他得逞了,他的闻柒果然嘴硬心软。 一个时辰后,天泛鱼白,将近辰时,灰蒙蒙的天际好似要压下来,昏昏沉沉的,空气冷沉冷沉,似乎要变天了,闷燥得让人难以呼吸。 “爷。” 秦宓半蹲在床榻,一动不动,手掌,落在床榻的锦裘上,轻轻拂着。 唯一一个被抓的山贼说,这是他们大圣的屋子,现在,人去楼空…… “爷。”白二站在屋外,轻声屏气,道,“我们……来晚了。” 床榻冷了,闻柒走了多时,影卫毫无头绪,根本一筹莫展,连爷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白二已经无计可施。 程大看得眼红,不管不顾了,扯了嗓门便吆喝:“我这就带人去把小主子追回来,就算把盛溪镇给翻过来,也一定把人给爷寻回来。” 就怕把盛溪镇翻过来,也找不到人,那人不是别人,是比狐狸还滑头的闻柒,若是她要跑,谁也逮不住,除非她是被迫离开…… 这种可能,白二不作多想,也不阻止程大,让他去翻天覆地,影卫撤走了,屋里屋外愈发冷寂,门敞着,屏风挡着床榻,只隐隐能看见秦宓埋首伏在床榻上,背影冷清、萧瑟。 白二有些不忍,合上门走开了。 “闻柒。” 屋里,声声轻喃,秦宓一遍,一遍,唤着,无人应答,他却不知倦怠:“闻柒……” 榻间,还有她的气息,是冷的,他抱着被子,可否等同于抱着她? 秦宓用力了,手中却空落落的,若怔若忡,声音无力得像沉睡了的梦呓:“我又把你弄丢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室冷清,他的女子已远去。 嘎吱—— 忽而,门响,很轻微的一声,似乎带着试探,显得小心翼翼。 秦宓伏在榻上,冷若寒霜:“出去。” 沉默了一下,然后门又响了一声,被全部推开,毫无预兆地,传来女子的嗓音:“美人,这可是我的地盘。” 满满戏谑,带了笑意,肆意调侃着。 这个声音,像极了她…… 秦宓猛然起身,竟翻倒了榻前的锦屏,他怔怔地看着,一瞬,清冷的眸惊乱得一塌糊涂,俊美的容颜,沉成了宁静的丹青,一笔一划,都被定格。 女子浅浅的笑,弯弯的眼潭,甚至连眉毛也是弯起的,显得几分张扬,几分狡邪,穿着不合身的男儿装,宽大极了,还是隐隐可见微微隆起的腹。 秦宓想,兴许是梦着了,他望见了他的女子,闻柒的脸,昔日的模样,让他魂牵梦绕。 闻柒也瞧着他,好似审视,好似探究,端着下巴细细地凝着,见秦宓不说话,她微微蹙眉,又道:“还有,你侧卧之席,可是我的床榻。”依在门上,她也不动了,打量着呆愣地坐在她床榻上的男子,这张脸,果然,足以让人神魂颠倒,天下第一美人,名副其实呢。 秦宓怔忪,有些失魂落魄,痴痴地喊了一声:“闻柒。”然后,不言语,静静地看着闻柒,眸子渐进……渐进滚烫,灼人。 这是他的闻柒,似是而非,不太真实,秦宓不敢惊乱了。 闻柒好笑地挑了挑眼角,一只手搭在门上,懒懒散散的样子:“占了我的地方,睡了我的床,”她笑,将门槛踢得发出了声响,抬起下巴道,“秦六爷,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轻微的声响,惊醒了秦宓,眸底一池秋日的寒波,涌动,他起身,步子踉跄,他几乎要站不稳了,一步一步地,走到女子跟前,秦宓俯身,盯着她的脸,微喘的气息,又乱又灼热,轻喊:“闻柒。”颤着手,落在女子脸上,又唤了一句,“闻柒。”一寸一寸,拂过女子的眉眼,鼻子,唇角……动作很轻,似乎怕惊了她,只是手心沁出了冷汗。 多少时日,一梦春秋,他才恍然发觉,他还没有死去,眼前,是他爱得忘了生死的女子,心便开始疼了,生生的被扯开。 “闻柒。”秦宓的指尖,落在了她唇上,便不再动作,贪恋又灼热的凝视,便如密密麻麻的网,将女子的模样笼住,没有丝毫缝隙。 闻柒也不动,静静地立着,微微抬头躲开了秦宓的指尖,似笑非笑着:“秦六爷可摸够了?”气息喷洒在秦宓指腹,有些乱了。 诶,男色惑人,闻柒想,这是正常反应,天知道这个男人如此倾城,她自然是个正常女子,这心猿意马心神不宁,自然都应该被理解。 那么,她突然想将这个闻柒的男人占为己有,也应该被理解不是?管她穿来、魂来,现在,她也是闻柒,这个美人,应该是她的。 闻柒突然心情愉悦了:“悠着点摸,我怕痒。”然后便不动了,笑了,眼眸徐徐,亮如星子。 秦宓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缓缓将她抱紧了怀里,很轻,几乎没有碰触到闻柒,只是唇角贴着她耳边,喃喃不断:“闻柒,闻柒……” 如此情深,以前的闻柒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得了如此美人恩,嗯,她也是闻柒,不过她上辈子是个特工,杀了……很多很多人啊。闻柒突然郁闷地不想说话了,听着耳边秦宓迷人低沉的嗓音。 “真的是你吗?我怕是梦着。”搂着闻柒的手,不由得重了几分,秦宓伏在闻柒肩上,用力地嗅着,全是她的气息,几乎让他湮灭,忘乎所以。 他的闻柒,已归来。 闻柒微微侧头,碰了碰肩上男人的额头:“一梦*?想得美!”冷哼了一声,语气很横,也一贯无耻,“摸也摸了,抱也抱了,秦六爷,我抢了你做压寨相公如何?”说着,缓缓抬手,搂住了秦宓的腰,脑袋往秦宓怀里一倒,不愿动了。 嗯,节操神马的,不要了,闻柒承认,她贪恋美色。 秦宓身子似有若无地僵了一下,有些颤抖,颔首:“好。”轻轻拂着闻柒的发,在她耳边呢喃,“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只要你别再丢下我。” 秦宓一定爱惨了闻柒。 闻柒心里有点堵,绝对不承认她醋了,好意地问:“你要不要抱紧点?” 秦宓怔了一下,侧眸看她,眼里竟有迷惑。 闻柒发誓,她绝对不是耍流氓,她要是打算耍流氓,绝对是扑倒!她解释:“我有点站不住脚,梦里的迷药下得有些重了,我又走了几个时辰,实在没力气。” 第五十九章 闻柒心里有点堵,绝对不承认她醋了,好意地问:“你要不要抱紧点?” 秦宓怔了一下,侧眸看她,眼里竟有迷惑。 闻柒发誓,她绝对不是耍流氓,她要是打算耍流氓,绝对是扑倒!她解释:“我有点站不住脚,梦里的迷药下得有些重了,我又走了几个时辰,实在没力气。” 说完,身子一软,不省人事了。 浅浅的呼吸洒在心口,微微有些灼烫,秦宓垂首,怀里的女子安静极了,双目紧闭,容颜落了一层朦胧的烛光,他俯身,轻吻她微微扬起的唇角:“你睡吧,我看着你,要一直守着你。” 秦宓将闻柒放在榻上,她翻了个身,自始至终没有睁眼,梦呓似的喊了一句:“秦宓。” “嗯?”秦宓将女子白皙的手放进掌心,亲吻着。 她呢语:“我不是闻柒。” 呼吸缓缓轻了,没有再说话,她睡了,似乎梦着什么,眉头紧紧的拧着。 秦宓拂着女子沉睡的容颜:“傻瓜,你是她。”倾身,亲吻她的眼,贴着她唇角轻声痴缠,“这双眼,我怎会认错。” 他的闻柒,有着这世间最惑人的眸子,与风月无关,她的眼,能蛊世人。她啊,只是忘了,她是闻柒,是他秦宓的女子。 俯身,轻轻拂着女子隆起的腹,男子的嗓音温柔极了,轻得好似梦里:“十八,我是爹爹。” 掌下,似有若无地动了,秦宓浅浅轻笑,将女子抱紧,怀里是他的女子、他的骨血,岁月变得静好。 屋里,灯火缱绻。窗外,风冷,厚厚的云层压下来,似乎是风雨要来。 这初冬的天,变得真快,大片大片乌压压的云已经压到花果山下了,黑沉沉的,像拨不开雾霭。 熊三抬头看看沉下去的天,抓了一把后脑勺,转头问熊四:“军师呢?快落雨了。” 风雨将下,花果山的兄弟都已经躲到了山洞里避雨,唯独不见军师大人。 熊四望山腰上瞧了一眼,表情有点沉重:“还等在关口。” 那关口,是花果山的必经之地,就是在那处,大圣扔下了军师一人独上了花果山,然后……军师傻等了很久很久,不上山也不下山。 熊三百思不得其解,深深地拧眉:“都两个时辰了,大圣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熊四重重叹气:“早知道大圣会一去不回,我就把迷药再下重点了,现在咱军师怎么办?”瞧瞧些乌压压的天,熊四一筹莫展,“这算怎么回事?不就是劫了个孩子,怎么反倒把大圣给赔进去了?” 兄弟们不甚了解,怎就从那叫十七的小娃上山后就乱了套呢?军师好端端地要‘弃山逃逸’,大圣又好端端地要回去‘畏罪自杀’,这是分道扬镳的征兆? 怪了,以前军师对大圣是唯命是从啊。 这么一想,熊三不禁嘀咕了一句:“听熊六说,寨子里来的那位,是小大圣的亲生父亲。” 熊四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惋惜:“我一直都以为那是军师的孩子。”不禁心想着:还以为是狼狈为奸呢,怎么就同床异梦呢。原谅熊四词穷,他一大老粗没有文化,实在搞不懂这痴男怨女的一套。 诶,可惜了,多般配的一对乱世贼子。 熊三挠了一把头发,满脸迷惘:“那现在怎么办?寨子还迁吗?”兜里还揣着老婆本,原本还以为要携款潜逃的,这下群龙无首了,没招了。 熊四也没招,深思熟虑了一番:“不迁了吧,看军师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不知道要在关口等到什么时候,大圣恐怕不会跟我们一起跑路了,军师又离不得大圣,我看跑不成了,保不准还得折回花果山去寻人。”熊四叹气,“男女间那点事就是麻烦,害人害己的玩意。” 熊三连连点头,很苟同! “让兄弟们先躲雨,这寨子迁不了了,还得回去。” 轰隆—— 一声雷响,冰冷的雨点急促地砸下,狂风压弯了半山腰葱翠的灌木,男子站了许久,雨打湿了长衫,在衣摆处染了泥土,微弱的清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萧瑟的背,轻微地弯下了。 “小七,我便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与他……”张嘴,冰冷的雨水渗进嘴里,寒冽彻骨,他轻喃,“你要了他。”眸光敛下,再没有一丝光亮,如同这秋雨笼罩的云层,沉得乌黑。 森冷的雨,落得汹涌,苍白了男子的容颜,他颤抖着,摇摇欲坠。 熊四撑着伞上前:“军师,你还好吧?” 这话矫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军师大人被大圣抛弃了,熊四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老老实实地撑伞。 “不好,我很不好,她也不会回来了。” 轻喃一句,男子缓缓倒下,唇边,笑得决绝,荒芜的眸…… “军师!” 雨下了整整一夜,洗净了花果山的尘灰,辰时,云破日出,葱葱郁郁的树影在旭日下轻摇。 花果山上,青竹冒了新芽,寨子里外一层一层守军,看看嫩芽,看看屋里,嗯,春天不远了。 “她可还好?” 白二抬头,隔着锦屏瞧不清屋里头的光景,只是宓爷的声音格外得轻柔,白二低头,尽量放低声音:“爷放心,血蛊早已解了,闻主子与小殿下都安然,当日坠崖并未伤及肺腑,又得萧太子精心调养,并无妨碍。” 气氛森冷了几分,白二顿时明白,后半句是他多嘴了,便不再多话了,这萧太子云云,绝对不能开口。 秦宓走出屏风,又落了屋里的珠帘,将里头的光景遮得严实了才走出来:“她还要多久能醒?”秦宓蹙眉,“她都睡了很久了。”担忧,心疼,秦宓总是不安,他不放心闻柒,更不放心萧亦莫。 白二自然洞悉自家主子的心思,寻思好了措辞才道:“过了药效便可醒来,闻主子硬撑着迷药回来寻爷,损了元气,这才睡得久了些。” 秦宓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你说她是来寻爷的?” 这话,深得爷心,白二是个聪明人,自然会顺着毛捋,回得坦然:“自然。”见爷唇角笑意又深了一分,白二继续,“显而易见,闻主子是专门来寻爷的。” 唇角轻笑,宓爷眸底都是笑意,愉地接了一句:“爷也觉得是。” 白二诚恳地点头称‘是’,松了口气,这拍马屁也是技术活,他还是比较适合救死扶伤。 宓爷的眼忽然一沉,毫无预兆:“食人蛊蚕食的记忆,可有办法恢复?”有些急促,有些慌乱。 白二顿时不喜欢救死扶伤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了,小心翼地低下头,惶恐:“属下无能。” 秦宓默,侧脸冷得慑人,白二不敢吭声,不是他无能,是食忆蛊无解,世人皆知,爷是关心则乱。 秦宓侧着眸,微微扬起侧脸轮廓,柔和了冷峻,他看着屏风后的暗影,呢喃低语:“他不记得爷了,要是不喜欢爷了怎么办?”见秦宓眉越皱越尽,白二也不敢接话,爷不欢喜,冷着张脸,“让……” 说着,爷顿住,不满地牵了牵唇角,有些僵硬。白二立马领悟,连忙补上话:“是叶九叶十。” 爷现在连他们的姓都记不住了,更别说排行,白二他们几个时时刻刻揣度着爷的意思,生怕出了岔子。 秦宓还是皱着眉,不愉悦:“让她们过来伺候,平日你们都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嗬!敢情爷把他们几个当贼防呢!闻主子不是不记事吗? 白二道:“属下这就去办。” 话才行说完,秦宓又觉得不妥,冷着脸摇头:“算了,她身边有爷就够了,你们都离远些。” 用得着这么草木皆兵吗?男人也就算了,现在连女人都…… 白二无语凝噎,瞧着自家爷一脸急迫地往里屋去,应该是去贴身伺候什么的…… 闻柒这一睡,又是大半天,雨停停下下,傍晚时分才消停了,封刮得厉害,吹着纸窗发出清响。 十七一醒来,便闹着要寻娘亲,程大将他带进了屋里,顶不住爷的冷眼,灰溜溜撤了。 十七欢欢喜喜安安静静的在床头坐了半晌,坐不住了:“爹爹,娘亲怎么还不醒?” 秦宓将他抱下榻,沉着眼:“你去睡觉,不准吵了你娘亲。” 娘亲一回来,秦六就霸占着,程大说得对,妒夫妒夫!十七腹诽完,抬起亮晶晶的眸,一脸天真无邪:“爹爹,十七要和娘亲一起睡。” 十七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榻上爬,还没够到被子,衣领一紧就被提下来了,抬头,秦宓不由分说,冷脸:“出去,我要和你娘亲独处。” 霸君! 十七不乐意,眨巴着童叟无欺的大眼,缠着秦宓的袖子软磨硬泡:“一起,爹爹,我们一起。” 秦宓冷言:“你已经不小了。” 十七泫然欲泣:“十七才四岁。”十姨姨都说了,半大的孩子要陪睡的。 “等你再大些,我立刻给你纳妃。”一句话落,秦宓躺进了床榻,将纱帐放下,扔了一句毫无温度的话,“你自己回去睡。” 晴天霹雳!十七张着嘴,一愣一愣的。纳妃?十七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步,郁闷心塞极了,他还没亲政,斗不过秦六,要是不从恐怕这次回去秦六就会给她选妃的。 他抱着她,怀里洒一夜烛火,一夜安寝。 次日,天朗气清,日出东方,花果山明朗,微冷的秋日倾洒,在屋里铺下一层金黄的淡光,刷过女子绵密的睫翼,落下一层细碎的影子,忽而,常睫颤动了几下,女子拧了拧眉,仍紧闭着眼,咕哝了一句,像是在梦呓。 身侧的男子轻轻侧了身子,俯进了几分,轻声唤了句:“闻柒。”似乎刚醒,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闻柒眯了眯眼睛,含糊不清地应了句,便又合上眸子浅眠,懒得像只猫儿,软软地窝进秦宓怀里。 秦宓揽着她,揉了揉她的发:“醒了吗?醒了与我说说话。” 闻柒迷糊地哼了几句,眼眸儿眯成了一条缝,她贪睡得紧,就是不愿动弹。 秦宓失笑,拂了拂闻柒惺忪的眼:“乖,看看我。” “嗯。”闻柒哼哼唧唧。 “闻柒,你应我一句,我有些不真切。”秦宓伏在闻柒耳边,哄着她,“闻柒,你说说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被秦宓这么一闹,闻柒也没了睡意,意识回笼,这才瞪着眼瞧这当前美色,觉得落在脸上的手挠得她痒痒,心都痒痒了,揉揉眼睛,淡定:“盖着棉被纯聊天?” 秦宓颔首,看着闻柒的眸光灼灼生华。 闻柒恍惚了一下,想也不想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了:“孤男寡女*的,不能这样玩啊,宓爷,咱得悠着点,擦枪走火有害健康啊。” 听听听听!这流氓话怎么有股子监守自盗的意味,这是暗示吗?或者……明示? 嗯,她应该是睡糊涂了,不要叫醒她,让她醉死,牡丹花下死,做鬼都风流,这风流的女流氓! 秦宓轻笑,眉宇散了阴郁,眸光灼灼其华:“十八已经九个月了,爷会忍住的,闻柒,爷只是想抱着你睡。” 闻柒闷声:“怎么听着很遗憾的样子。” 闻柒的语气状似很遗憾呐,还装模作样地往里缩了缩,想着她是良家妇女,这萍水相逢的,不能唐突了美人。 秦宓失笑,点头应着:“嗯。”又把闻柒拉回怀里,紧紧地抱着。 闻柒不动了,僵着身子很老实,从秦宓怀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一脸纯真无邪:“宓爷,别看小的我风流不羁,其实奴家骨子里可是良家妇女,不玩露水姻缘的。”那童叟无欺的小眼神与十七简直如出一辙。 闻柒一再强调良家妇女,便显得有点做贼心虚了。 好吧,闻柒司马昭之心,图谋不轨,她向来看准了就下手的,露水姻缘?她喜欢玩大的,她强调:“宓爷,奴家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难道她打家劫舍坑蒙拐骗干得少了?齐天大圣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闻柒丝毫不脸红心跳,坦坦荡荡的,眼神比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正经。 秦宓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捧起她的脸,唇温柔地摩挲她的脸:“不是露水姻缘,你是闻柒,是我的女人,”手覆在闻柒腹上,轻柔地拂过,秦宓轻声细语,“这是十八,是我们的孩子。” 她是闻柒…… 丫的,她是穿来的,假冒伪劣产品,闻柒顿时不爽了,转念一想,就算她不是以前的闻柒,可是这天上掉馅饼,她被砸中了,这馅饼自然是她的,果断是她的! 闻柒一把抱住秦宓的脖子,更想耍赖:“说是我孩儿他爹的,迄今为止,你是第三个。”闻柒抬头,很大爷地洋洋得意,“前两个被我打了一顿扔进了迷雾林,宓爷,你可当心了。”说着,一把勾住秦宓的脖子,“我孩子他爹可不是好当的!” 被她盯住了,后果当然很严重。虽然她不死缠烂打,但不介意霸王硬上弓。闻柒的眼神越发贼溜了,透露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秦宓淡淡一笑:“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是秦宓,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闻柒扬扬眉头,秦宓敛眸,用额头轻轻触着闻柒的脸,细细地摩挲着,他说,轻言细语,“你是闻柒,喜欢这般戏谑玩味的笑,”拂了拂闻柒的唇角,指尖落在她眉宇,“喜欢扬起眉头盘算,欢喜时眼角会弯起,即便不喜,也会眯着眸,不流露半分。不喜欢甜食,同十七一般不爱吃主食,会耍赖地喝汤裹腹,喜欢懒懒地躺在旭日里,不爱盖被子却畏寒,即便熟睡时也不安分,喜欢睡在里侧,被扰了清梦,会计算着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喜欢白色的里衣,喜欢红色的衣衫,不喜欢繁杂的发髻,却偏爱青铜的簪子,你说过,那是最锋利的武器,你没有半分内力,会一身奇怪的招数,没有花样,都是些杀人的段数,不爱刀剑,偏好手掌般长短的匕首,你说过,咽喉不过三寸,如此大小杀人足以,杀人时那么多死穴,你最欢喜脖子与心脏,因为最省力,若是不喜之人,你会避开这两处,不愿给个痛快,不是心狠手辣,只是有仇必报,你的性子总是如此极端,爱恨分明得不容一丝杂质,还有,”手指,轻柔地拂过闻柒怔愣微张的眼眸,他满眼温柔的碎影,痴缠微灼,秦宓吻她的眼,说,“你这双眼,会蛊惑人心。” 句句,不差分毫,那是她阿七的秘密,从来都不为人知,连梦里也不知晓半点,他如何如此了如指掌…… 闻柒,闻柒,那到底是谁?是不是她自己? 闻柒惊讶,只觉得匪夷所思:“你——” 秦宓轻声继续:“惊讶时,会像现在这般,微微张嘴,一动不动地凝眸,眼角,会上扬三分。” 秦宓的眸,灼热,却温柔,笼了一层浓浓的雾霭,让闻柒看不到底。这个男子,一双倾城的眸,能将她看穿。 闻柒怔怔地看他,伸手去触碰秦宓的那张绝美的容颜:“你是谁?”她快要心滞,好像会疼,却不知道哪里在叫嚣。 秦宓的手覆在她手背,看着她的眼眸回:“我是秦宓。” 一个秦宓,让她无处遁形,分明他们才初见,分明她是阿七,与他隔了跨越不过的时空与时间,却为何如此熟悉,会让她觉得那都疼。 闻柒沉默着,良久,她问:“那么我呢?”她睫毛轻颤,慌乱又不安,“我是谁?”她是闻柒?是阿七?或者即是闻柒又是阿七? 秦宓看着她,化不开眸底的痴缠,他只说:“你是我所爱之人。” 心,狠狠一扯,闻柒觉得疼,心口生疼生疼,眼睛也疼,灼得眼眶发酸。 她想,他是她所爱之人…… 闻柒缓缓靠着秦宓的心口,轻轻喃了一句:“秦宓,我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原来,不是萍水相逢,原来,不是魂穿异世,原来,他真是她的秦宓,是她孩子的父亲,原来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她掉了馅饼,美人为陷,这是她闻柒的美人…… 微微有些哽咽,闻柒说:“对不起秦宓,我没能牢牢记着你。” 秦宓亲吻她酸涩的眸子,将垂于眼睫的温热舔舐去:“那么现在记住,我可以许你后位,许你天下,许你生死,许你恣意自在,唯独不许你独立于世,不要忘了我一直都在,不要忘了你曾将我的模样刻进眸里,你曾许我一眼倾心。”秦宓灼灼凝望,“闻柒,现在我便要你兑现。” 大结局 秦宓亲吻她酸涩的眸子,将她垂于眼睫的温热舔舐去:“那么现在记住,我可以许你后位,许你天下,许你生死,许你恣意自在,唯独不许你独立于世,不要忘了我一直都在,不要忘了你曾将我的模样刻进眸里,你曾许我一眼倾心。”秦宓灼灼凝望,“闻柒,现在我便要你兑现。” 一眼倾心…… 其实,轻而易举。闻柒也好,阿七也好,哪里躲得过这美人为馅。 闻柒笑问:“秦宓,你以前是不是给我灌过什么*汤?” 嗯,她是没节操不错,不过,她绝对不是好色之徒!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为何她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想将眼前美人扑倒,蹂躏,归根结底……哦,是美人的*记,当然,她是个正常女人。 诶,千错万错,都是*汤惹的祸,闻柒便坦坦荡荡了:“是你勾引我,给我灌了*汤。”她义正言辞,毫不脸红。 秦宓亲了亲她唇角,轻笑:“如果可以的话,我会。” 哟,这话真是甜到人心坎了。 闻柒眯着笑眼看秦宓:“我始终不敢相信美色当下我闻柒会如此不堪一击,实在太没出息,看来,我是真着了你的道了。”对此,闻柒很头疼,揉揉眉心,认命地点头,“嗯,我应该是看上你了。” 他眸光生辉,徐徐,惊艳了容颜,缓缓地俯身,蹭着她的脖子,欢喜地轻笑。 他的闻柒啊,总是这般胆大恣意。 嗯,还不止呢。 纤纤玉手抬起秦宓的下巴,闻柒凑上去,笑靥如花:“那么秦宓,你愿意当我齐天大圣的压寨夫君吗?” 看上了就占为己有,哪怕是抢!这是闻柒的一贯作风。何况,这美人本就为她所有,自然要好好探讨探讨这归属问题。 秦宓不言,只是专注地看她。 闻柒挑起眉:“怎么,不愿意?”要真如此的话,可能有点难办了,强取豪夺这类的勾当,她还不甚在行,得费一番心思。 闻柒脑中,千方百计正在运转。她若有所思,秦宓亲她的唇:“闻柒。” 闻柒愣住,美色当前——心痒。 秦宓说:“我们成亲吧,爷五年前便想名正言顺。” 成亲?好正经的勾当啊!闻柒沉思了。 “闻柒,怎么不说话,你不愿意吗?”秦宓有些心慌意乱,拥着闻柒的手,紧了几分,灼灼地看她,眸底,似古玉折了碎影,有些乱。 他啊,患得患失。 闻柒只觉得哪儿狠狠疼了一下,心都酸了,横冲直撞地一把扑进秦宓怀里:“我在想是诱拐良家美男好呢?还是霸王硬上弓好?” 流氓本色,实难从良! 闻柒若正经了,便不是她了。 秦宓笑了,扶着闻柒,小心地避开她隆起的腹部,柔声道:“不用如此。”眸光细细地看她,碎碎的影子都是闻柒的笑靥,秦宓笑道,“不用诱拐,也不需用强,我是愿意的。” 这话,深得闻柒欢心啊,她眉飞色舞了,眼角邪邪上扬,得意忘形:“我挑男人地眼光果然没的说。”看看,多听话,多乖顺,多忠犬,多……闻柒正色,一本正经了,“既然如此,我觉得我可以提前享用一下夫妻福利。”她光明正大义正言辞。 夫妻福利,自然是指少儿不宜之勾当。 “你还和以前一样。”眸光缱绻,秦宓看着她,浅笑倾城。 闻柒诧异:“我以前就这么生猛?” 她还知道生猛一词,颇有自知之明。 秦宓清笑,眸光温柔:“我很喜欢。” 一笑,倾城了容颜,惊了她本就动乱的心绪。她暗想,美人在怀,坐怀不乱简直天方夜谭!眼下夜半三更黑灯瞎火,若不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实在辜负这良辰美景。这么想来,闻柒心猿意马了。 这是他的压寨相公,一切耍流氓的行径,天经地义! 秦宓正静静看她,趁此,闻柒扑上去,对着秦宓的唇,重重一口—— 擦,磕破皮了,一定流血了。 她是不是太孟浪了?闻柒贴着秦宓的唇停了片刻,然后……果断地伸出舌头,将那一星半点的血腥舔地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勾着秦宓的舌尖吮吸,待到魇足了,正要退开。 秦宓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闻柒晕,天南地北,恍惚间她想:下回一定要找回场子,这次嘛……闻柒微微张开嘴,任秦宓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一个吻,几乎暴戾,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这夜,缠绵了月,在舌尖上破晓。 次日,闻柒醒来便在一处陌生的院落,想必,宓爷得美人之,金屋藏娇。对此,闻柒只觉得秋高气爽,她神清气爽。 辰时方过,秦宓还在睡,闻柒辗转了片刻,偷了个香,下了榻。 夜里梁六守夜,争候在门口,见闻柒开门出来,恭恭敬敬唤了声:“主子。” 闻柒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压低声音:“别吵醒了你家爷,他应该很久没睡熟过。” 确实,因着某人,爷夜不能寐,更甚,行尸走肉。梁六也不多话,颔首道:“是。” 闻柒落座,倒了杯清茶,抿了一口:“你是梁六?” “是,主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属下。” 闻柒搁下茶杯,懒懒躺进木椅,道:“事无巨细。” 一个时辰后,梁六坐立不安,在门口来回徘徊,频频往紧闭的屋门张望,却也不敢发出声响。 “闻柒。” 惺忪的一声,随即,又似心慌,慌乱地喊:“闻柒!” 梁六立马推门进去:“爷。” 只见秦宓半靠着床榻。侧脸灰暗,毫无神采,锦被坠下了一角,落在地上,他怅然若失,良久。 “她去哪了?”清冷的嗓音,乱而慌促,秦宓如此不安。 失而复得,秦宓太过患得患失。 梁六立刻回道:“闻主子去了花果山。” 话音才落,锦屏上的衣衫便缠落在秦宓手中,他匆匆着衣,动作慌乱急促,敛下的眸,在眼睑下落了一层深灰地暗影。 梁六端了杯清茶上前:“主子不用急,闻主子说去去便回。”他自然知道爷是怕闻主子一去不回。 “爷不放心。” 留下一句话,便不见了秦宓身影,梁六看着手里的茶杯失笑,他家爷,太草木皆兵了。 此时,刚过了正午,日头高挂,暖了几分秋日的寒气,花果山常年不暮的雾气稍许消散了,寨子里青葱的灌木,显得格外葱翠,一侧的藤木椅上,男子背着光静坐着,背影有些萧冷。 脚步,由远及近,却慢条斯理。 男子缓缓转身,轻笑,温玉的眼融了秋日的寒,清润地凝视:“你回来了。”是等得太久了吧,此时他觉得恍然如梦。 闻柒缓缓走近,坐在藤木另一侧,笑着看过去:“在等我?” 梦里微微点头,语气平淡得有些缥缈:“你走了,我无处可去,想着你总会回来。”国破家亡,除了闻柒,他了无牵挂,除却等她,他确实无所事事了。他静静地看她,“还好你来了,我没有等很久。” 她沉默,低头,扯着藤木椅上缠绕的藤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说完,梦里便后悔了。 扯断了指尖上缠绕的藤蔓,闻柒抬眸:“梦里,不要等我。” 他淡淡的笑,微微一滞,张嘴,生涩:“闻柒——” 闻柒说:“我是来道别的。” 平而静气,没有不舍,没有迟疑,好似家常。她说得是否太轻而易举。也许,只是道别,无关决绝。 沉默,良久。 梦里才抬头对视,无痕的眸底,流露淡淡的萧瑟,他问:“还会回来吗?”他想,只要她回来,哪怕一次,沧海桑田便也不是那么孤寂,哪怕是谎言,他总还能自欺欺人。 只是…… 闻柒没有迟疑,摇摇头:“不会。”语气,如此云淡风轻,似轻描淡写。 她啊,平日里满嘴谎话,偏生,在风月情缠里容不得一丝虚情假意。 梦里苦笑:“因为秦宓?” 闻柒不置可否,很快地点头:“嗯。”这时,她唇角微扬,眸中溢出一抹浅而光灼的笑。 说起秦宓,她的眼总是流光溢彩,同记忆里一样。 梦里怔怔地看她:“你分明不记得了。” 她颔首:“确实不记得了,不过呢,我这个人死脑筋,栽了就是栽了,一次两次没什么区别,说我没出息也好,秦宓我看上了,打算占为己有,和过往没半点干系,就算他不是我孩子他爹,我也定会让他当后爹,没办法,我就稀罕他,别说他本来就是我闻柒的男人,就算不是,那也得抢来。”她心平气和,好似理所当然。 如此厚此薄彼,对秦宓,闻柒总是会毫无限制地偏爱。 梦里问她:“你就非他不可?” 闻柒瞪大了眼,很惊讶:“我是那么矫情的人吗?”转而咧嘴一笑,“嘿嘿,我就是流氓本色,架不住美色诱惑。” 这流氓本色,怕也只对秦宓如此,世间男子千千万万,她游戏红尘,除却秦宓,又对谁玩过真的。 “闻柒,”顿了许久,梦里轻叹着,嗓音微微暗哑,“可不可以……” 不待话落,闻柒便截断了,不疾不徐:“秦宓那张脸有多招蜂引蝶你也知道,我得看紧了。” 就连挽留,她也断得干干净净,也是,闻柒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梦里苦笑:“我还是留不住你。”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却足够让人心灰意冷,自嘲地笑了,“该做的都做了,我还是留不住你。” 闻柒跟着笑了一声:“不该做的也做了,何必。”眸底淡淡的纹路,杂乱无章,有些冷意。 梦里哑口无言。 闻柒掸了掸身上的细碎的藤蔓,起身,转头道了一句:“梦里,保重。”转身,没有再回头,她扶着隆起的腹,走得很慢。 梦里猛地起身,踉跄地几乎站不稳,他扶着藤木,痴痴地唤:“闻柒……” 他央求,闻柒却未曾回头,只是顿了顿脚步,背对着,声音冷冷地穿过风,夹杂了秋天的冷意:“当日,秦宓大破南诏,你十万人马兵临巫都城下,昭然女帝自顾不暇,秦宓意在解药,根本无心攻城,你要一举入内简直轻而易举,可是你没有,因为你知道秦宓为了解药受制于昭然女帝,必定会代守巫都城。秦宓意在解药,昭然女帝意在北沧西启两败俱伤,而你,”她缓缓侧眸,看着梦里,眸底冷若冰霜,“而你意在绊住秦宓,秦宓根本无暇去巫汀崖,而是由秦褚取而代之,目的就是引我前去。你入巫汀崖根本不是为了食人蛊,而是为了我。”她笑笑,“我说得都对吗?”浅笑,似嘲讽,眸光像隔了远古的横亘。 对吗?她啊,真聪明。 梦里淡淡地颔首,只是静静地凝着闻柒,一言不发,眸光近乎贪恋。 停顿了片刻,她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入巫汀崖之前,食人蛊便在你手里,你与昭然女帝狼狈为奸,她要西启,而你要我,所以,梦里,”视线相对,她眼里毫无温度,是彻骨的寒,她说,“南诏之役我一败涂地,皆拜你所赐。” 一分不差,只是,当所有丑陋被戳破,他没有无处遁形,其实,早便料想到了,不慌,不乱,只是不舍。 梦里无声地叹息:“我的闻柒是世间最聪明的女子。”身子,缓缓靠着藤蔓,无力得难以支撑,面容却温柔极了,不动声色着。 闻柒敛住眸光,少了几分冷意,更似陌生疏离的语气:“你还有话说吗?” 无话可说…… 他都算好了的,唯独没料准,闻柒只见了那人一面,他严阵以待的所有筹谋便溃不成军了。 起身,走近闻柒,背影略微摇摇欲坠,他不偏不倚地对上闻柒地眼睛:“闻柒,你怨我吗?” 闻柒神色懒懒,无波无痕的眸光:“我从来都不是圣人。”顿了顿,又道,“甚至是斤斤计较的小人,有仇必报,而且必须连本带利。” 他知道,闻柒不是在说笑,她言出必行,有时候会不择手段,甚至心狠手辣,她记仇,往往更喜欢血债血偿。 “我知道,所以料想过了结局,是我妄求了,我不悔,闻柒,得之我幸,或生或死,我命。”抬手,没有触碰闻柒,梦里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所以,你要我的命,我会给你,便当作我还你的。”缓缓抬眸,痴缠地看着闻柒,梦里说,“我若死了,你就不要再怨我了可好?”平静的眸,没有丝毫动乱,手,缓缓垂下,握住闻柒的手,冰冷的匕首,落在了闻柒手心。 那匕首本是唐门之物,闻柒心心念念了许久,他本打算待她生产完再赠予她,如今也等不到那时了。 闻柒低头,掂了掂手里的匕首,转了一下,手指一推便出了鞘,一个转腕,握在了手中,刀刃对向梦里,她笑了一句:“我对你心慈手软太多次了。” 梦里不言不语,只是看着闻柒的眼。 闻柒最善用匕首,一招就能毙命,或者,让人求死不能,杀人不眨眼,她确实如此。 “这是最后一次。”说完,收了匕首放在腰间,闻柒抬头,面无表情,“别多想,我这是替我没出生的孩子在积德。” 这无情的女子,太重情义…… “闻柒。”除了喊她的名字,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梦里笑得苦涩。 丫的,心慈手软什么的真是愚不可及,闻柒想,莫非她是一孕傻三年?闻柒脸一冷:“梦里,我很小心眼,应该会记恨你很久,所以,以后再也别见了。”说完,闻柒毅然转头,因着隆起的肚子,脚步有些笨重。 梦里微微一颤:“闻柒……” 抬起手,他指尖穿过一缕风,冰凉刺骨,闻柒已远去,隐隐传来她清凌的笑声:“嗨,两位美人,真巧啊,又见了。” 又见了…… 梦里苦笑,抬头,只能望见闻柒的背影,她正对着别人,与他咫尺天涯。 燕孝钰看了一眼闻柒身后的梦里,抬头,对上闻柒笑意嫣然的眼:“不巧,迷雾林的入口就在你前面。” 不比燕孝钰面无表情,燕湘荀语气显然恶劣多了:“托了你的福,我们在入口转了两天都没能走出来。” 闻柒抬眼,只见这传说中的两位王爷各自一身狼狈,衣衫与脸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立马陪笑:“误会误会,两位王爷初次见面便要我家孩子认贼作父,我这不是不留神将两位王爷当做了登徒子嘛,也算不打不相识,见谅见谅。” 认贼作父?登徒子? 闻柒措辞,还真是又准又狠,所有矛头,一句话就转回去了。不留神?不打不相识?她还撇得真干净。 燕湘荀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闻柒愣:“嗯?” 燕湘荀言简意赅:“认贼作父。” 呵,闻柒第一次见比她还无耻的人,瞪大了眼瞧燕湘荀,一脸膜拜。听听,多死心塌地,闻柒都怀疑了,是不是她以前祸祸了他? 叹气,闻柒咋舌:“哟,好大一顶绿帽子啊。” 燕湘荀从善如流:“本王乐意。” 这唱哪一出,莫非仗着她记性不好,欲诱拐良家闺秀?要是一般女子,见了这般美人求欢的阵势,必定是要以身相许一番,可惜了,闻柒有家室了,眸子一抬,越过燕湘荀:“爷,你乐意吗?” 一瞬,燕湘荀的脸忽白忽红,僵硬地回头,只见秦宓那张冰冻三尺的脸。秦宓拂袖,一道劲风起,燕湘荀直退三步才稳住脚,一张俊脸彻底黑了,颜色很纯正。 瞧瞧,正室都是横着走的!闻柒不厚道地笑了,腰间一紧便被秦宓揽入了怀里,冷峻的脸仍旧沉着:“莫要同不相干的人胡闹。” 闻柒笑而不语,揶揄地瞧着燕湘荀,乐不可支。 燕湘荀咬牙切齿。 “冷不冷,怎这样便出来了。”秦宓拢了拢闻柒的衣襟,用额贴着闻柒的脸,眉宇皱了皱,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怀里的女子裹严实了。 闻柒笑得乖巧:“你怎么也来了?” “来寻你。”亲了亲女子冰凉的指尖,秦宓眉头蹙得更紧了,恼她不心疼自己。 “怕我不回去?”闻柒明知故问,一脸的调侃。 “嗯。”秦宓点头,将闻柒冰凉的手放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以后不准一个人乱跑。”语气,冷硬了几分,片刻,秦宓又补了一句,“要带上我。” 嗯,甚为强烈的闺怨啊! 闻柒竖起三指,手背贴在脑门上,一本正经地道:“小的谨遵圣旨。” 瞧瞧,这一脸狗腿! 燕湘荀那张俊脸又黑了几分:“你们适可而止。”同样是第一次见面便要她孩子‘认贼作父’的‘登徒子’,她却如此厚此薄彼。哼,皮色惑人,可耻! 秦宓不曾抬眸,冷言:“下月初,北沧封后大典,爷恭候。” 嘿嘿,赤/裸裸的挑衅啊!闻柒正欲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一番,被秦宓拥紧了几分,他贴着她耳边轻哄:“乖,我们回去。” 闻柒耳根子一热,心猿意马了,乖乖窝在秦宓怀里,美人在怀,很坦荡地魂不守舍。 好色之徒!流氓! 燕湘荀狠狠盯着那软成一团、乖得像只猫的某人,又狠狠戳了一眼秦宓的背影。 “分明这次我们比他都先来。”燕孝钰似自言自语。 燕湘荀咬牙:“后来居上,可耻!” 燕孝钰失笑:“闻柒对他,太偏心了。” 燕湘荀咬碎了牙,恶狠狠:“色令智昏,可耻!”更可耻的是,他还要为了那色令智昏的可耻之徒牵肠挂肚。 风月之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不过心之所向而已,而闻柒,偏心了秦宓,谁能如何,束手无策罢了。 燕孝钰轻叹:“都不过是她愿意罢了。” 燕湘荀怒目而视:“你丫的咬文嚼字,吃饱了撑的!”骂完,依旧不解气,瞪了一眼走远的女子,拔出手里的剑,转身便火冒三丈,“萧亦莫,你这卑鄙无耻之徒,闻柒饶你,本王也不饶你。” 说着,提起剑便砍去,毫无章法,纯粹是泄愤。 燕湘荀摇头失笑:“越来越像闻柒了。” 那边,燕湘荀剑指男子,大骂:“你娘的,别以为你不还手本王就会手下留情,放心,本王不杀你,打你个半身不遂,看你还怎么对她动龌龊心思。”运气,提剑,狠狠刺去。 剑入皮肉,男子却纹丝不动,白色的衣衫,染了触目惊心的血红,他并未还手,眸底依稀映出女子的背影,越发模糊,越发荒凉。 闻柒说,以后,再也别见了…… 他不想要以后了。 百米之外,模糊了视线,闻柒回头,只望得见龙飞凤舞地写着水帘洞字样的门匾,她侧耳,细听:“好像打起来了。” 秦宓不满地伸手遮住闻柒的眸:“燕湘荀有脑子,不至于趁人之危,顶多是伤筋动骨,你不要管他们死活。” 闻柒嗤嗤地笑出了声,拉下秦宓的手不再回头张望。 “闻柒,下月初的封后大典能不能提前?”秦宓微微俯身,用唇蹭了蹭闻柒的脸,像讨好,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提前?现在貌似就月底了吧,还有几天来着? 原来爷比她还急色啊。闻柒贼贼地笑:“理由呢?” 秦宓闷着嗓音:“我等不及。” “宓爷。”闻柒笑眯了眸子,不怀好意地揶揄调侃,“你太猴急了。” 秦宓蹙眉,些许不满:“闻柒,爷的名分,你欠了五年了。”语气多了几分怨气。 闻柒惊愕:“有吗?”她作无辜状,很认真严肃地严词申明,“我是那种吃完了不擦嘴的人吗?”通常,她喜欢生吞活剥了,绝对不留证据!闻柒底气很足,“怎么可能!” 插科打诨,素来是闻柒耍无赖的手段。 她吃干净了,不负责。 宓爷的眉头拧得死紧了:“你说过,待你权倾天下,以江山为聘,铺万里红妆冠我秦宓之姓。” 谁啊,这么吊炸天?是她吗? 闻柒看着秦宓,出神,他说:“这些我都予你,权倾天下,江山为聘,万里红妆,你只差予我一纸婚书。”秦宓拂着她的脸,俯身,气息微热,眸光灼灼,“闻柒,你不可以言而无信。” 这是倒插门? 哦,不,这是倒插门顺带倒贴上嫁妆? 闻柒愣了,怔了半天,憋出一句:“爷,你这是在逼婚吗?” 秦宓深深凝视:“是。” 她家宓爷,果然急色得很啊。 闻柒小手一摆:“大可不必。” 秦宓一脸颓败:“闻柒。”软软的语气,哀婉,不满,又像央求。 他总是拿闻柒没有法子。 一声戏笑,一双小手便攀上了秦宓的脖子,秦宓垂眸便对上女子流光溢彩的眸,她笑语嫣然:“正好,我惦记你多时了。” 她总是这般,狡猾得让人束手无策。 秦宓伸手,落在闻柒唇上,轻轻摩挲着:“闻柒,我想亲你。” 闻柒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然后摆出一脸正经:“爷悠着点我怕我会忍不住那什么……咳咳咳,那什么擦枪走火不太好,影响不好。”板着张小脸,“影响不好!” 秦宓浅笑,捧着女子的脸,亲吻,唇齿相缠。 “秦宓。”她嗓音软软的,水亮的眸子,微微迷离。 秦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闻柒唇角:“嗯?”声音,有些暗哑。 “大着个肚子穿嫁衣会不好看。”她抬眸,小脸微微绯红,笑靥如花,好看极了。 秦宓吮了吮闻柒微微泛红的低垂:“爷不介意。” 闻柒笑着躲:“文武百官都看着呢,影响不好,本大圣一世英名啊。” 她忘了,她曾经恶名昭彰。 “没有别人,爷只要和你拜堂,其他的都无关紧要。”秦宓如是说,唇角高高扬起,昭示了爷心情极好。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闻柒严词拒绝:“那怎么行!” “嗯?”一个字符,尾音扬起,浓浓的蛊惑,秦宓俯身,不知魇足地亲吻闻柒的唇角,鼻翼。 闻柒再次强调:“绝对不行!”她板着小脸义正言辞,“宾客可以没有,喜宴也可以没有,但是,洞房花烛必须有!”语气,慷慨激昂得紧。 听听,流氓本色!如若论起无耻,闻柒实在没有下限。 秦宓颔首,笑道:“好,随你。” 闻柒笑眯了眼睛,欢喜地一把抱着秦宓玩亲亲。 三天后,大燕胤荣入住北宫,举国惶恐。 市井有言:老天不开眼,祸害遗千年呐。 五天后,钦天鉴夜观星象,择良辰吉日。 市井有言:老天不开眼,助纣为虐呐。 七天后,南诏臣服北沧,闻氏胤荣一旨诏书下,灭东陵一族,南诏巫都世代为奴籍。 市井有言:顺闻柒者昌,逆闻柒者亡。 九天后,北帝下聘大燕闻柒,铺红妆万里。 市井有言:北皇重色思倾国呐! 十天后,大燕常湘常钰两位王爷相继请旨赴边关守城。 市井有言: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情深不寿呐! 十一天后,北帝大婚。 市井皆摇头:佞后要一手遮天了,没明天呐没明天! 天襄六十年,十月初六,北帝以北后之尊,聘大燕胤荣,铺北沧万里红妆,普天为庆,八方来贺,北帝于天下万民,为闻氏封后,许天下事,天下权,许北沧天朝,许万里沧澜与君同坐天下,许六宫无妃一人独宠,许百年之后同葬一穴。 如此恩宠,自开天辟地来,无二。 后野史有记,北帝在位二十栽,唯宠闻后,任之独揽社稷江山,六宫无妃一枝独秀。 大婚当夜,红烛蜀绣,大红的宫灯高挂,整个北宫裹上红妆,月影绯绯。 月半微暖,风儿轻轻摇着,九华殿里正红绸浮动,暗香冉冉,花烛灼灼,正是热闹时。 文武百官,丫鬟小厮,跪满了殿里殿外,朝拜恭祝。 满屋贺臣,一跪:“一愿陛下娘娘凤凰于飞和如琴瑟。” 秦宓眸光淡淡,倒是红帐中传出来一声笑语:“有礼有礼。” 这皇后娘娘,一股子江湖味,百官汗颜,二跪:“二愿陛下娘娘福泽北沧国泰民安。” 依旧是好言好语,笑意沛然:“好说好说。” 北帝望着红帐里的女子,浅笑宠溺。 这北帝陛下,是个宠妻无度的。百官暗叹,三跪:“三愿陛下娘娘早生贵子福音皇脉。” 多少双眼不由得飘向红帐,听说,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诶,虽说早生贵子,只是也未免太早了些。 叹气,叹气,唯有叹气呐。 皇后娘娘又回了一句:“客气客气。” 百官再次汗颜,四跪:“四愿——” “有完没完!” 一声暴怒,河东狮吼,百官傻眼,秦宓笑着,眸光缠着红帐后的人儿,她似不耐烦,隔着锦帐,又传来催促声:“赶紧的,都撤了,这洞房花烛本宫等得,你们太子殿下可等不得。” 百官们各个嘴角抽搐,无语凝噎,汗颜不止,这皇后娘娘未免太急色了些。莫不是忘了,太子殿下昨日便满十月,神医大人说,分娩之期在即,不宜…… 百官们面红耳赤了,抬眼只见北帝陛下眸光宠溺,笑意浅浅。 帐里的人儿又道了:“红包留下,你们撤,本宫顶着!”语气,十分得亟不可待。 传闻大燕闻柒枉顾礼法,昏庸无度,如此看来,这传闻不假,只是奈何以后这北宫,这北沧,这天下,都是皇后娘娘做主。 百官为天下苍生捏了一把冷汗,起身告退:“臣等告退。” 人散,殿门紧合,洞房夜月时,红烛轻摇,秦宓挽起流苏,走至大红鸳鸯榻前,俯身,轻唤了一声: “闻柒。” 凤冠霞帔,她已是他的妻。抬手,掀起红绸,女子容颜施了粉黛,秋水剪瞳,美得惊心动魄,便那样静静地看他,弯弯的眸,嘴角带笑。 他的闻柒,额间,落下金黄的垂坠,这是北沧凤冠,她是他的皇后。 “闻柒。”心头,软得一塌糊涂,秦宓竟觉有些恍惚,未饮,浅醉,只觉得有些醺了。 “闻柒。” 他唤着她的名字,不知魇足。 闻柒想,洞房花烛花好月圆的,这新妇是不是要矜持点?于是乎……闻柒佯作娇羞:“爷~”嗓音,娇羞欲滴,能掐出水来。 秦宓坐到她身侧,拂了拂她脸侧:“累不累?” 闻柒想,她还可以更累点的。 她甚是含蓄矜持:“臣妾还顶得住。”她其实想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奈何,良家新妇,孟浪不得。 不过,她觉得,这暗示挺明显的。 秦宓却问:“困了?” 洞房花烛,问这个,实在不识风花雪月。 闻柒无奈,仍旧道:“臣妾还顶得住。”抬头看看血色,看看红烛,闻柒很娇羞,“爷,都折腾一夜了,这夜半三更,是不是该——” 她想说,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秦宓说:“可要用膳?” 不识情趣到这种境地,闻柒五体投地,矜持、娇羞神马的,闻柒抛去九霄云外,抬眸开门见山:“眼下四顾无人,宓爷,要不咱直入主题?” 主题?自然是洞房花烛,今儿个白天,她还和神医大人探讨过此事之奥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神医大人经不住软磨硬泡,开了个方子,扔了四个字:不宜大动。 不知羞耻?呵,羞耻那玩意能干啥,闻柒果断地不要了。 闻柒想,要是她家爷仍旧不识此时风月,她不介意身体力行地教导教导,至于过程,五个字:霸王硬上弓。 秦宓失笑:“乖。”俯身将她抱起,放在榻上,解了闻柒大红的凤袍,亲了亲她的眼,“睡吧。” 秦宓躺在了闻柒身侧,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闻柒眨巴眨巴眼:“盖着棉被纯聊天?”她小手,扒着秦宓的衣领,是不是往里钻,脸上没有半点急色,不疾不徐,“嗯,我比较喜欢玩成人游戏。” 秦宓按住她的手:“不好。” 闻柒涂了胭脂的脸,一垮。 要问世间最悲催的事,不是洞房花烛夜,隔壁,而是洞房花烛夜,不要不要…… “会伤着十八。” 闻柒突然想起来,哦,她身怀六甲啊,于是乎,闻柒很干脆:“有白二的十全大补汤,无碍的,无碍的。嘿嘿,本宫会轻点。”小手,开始作乱。 这色胚! 秦宓抓着她的手:“乖,不胡来。” 闻柒很乖,立马答应:“好,咱慢慢来。” “闻柒,听话,不闹。”秦宓眸中微微乱了。 “你从不从?” 秦宓蹙眉眉头,为难了。 闻柒苦恼:“那怎么办呢?”眸子一转,她眼睛放光,盯着秦宓瞧,“爷,咱玩霸王硬上弓吧,你可要反抗哦,激情的火花都是从挣扎里摩擦出来的。” 无耻这个东西,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秦宓无奈:“闻柒。” “不玩?” 秦宓沉默,良久,说:“你不准动,爷会很慢。” 诶,夫纲,都是浮云,秦宓宠妻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闻柒眉开眼笑:“好,任君生吞活剥,臣妾保证绝不反抗。”霸王硬上弓不成,她决意诱拐。 秦宓俯身,亲吻她。 闻柒乐呵呵的扒了自己…… 下一顺——乐极生悲。 小脸一皱,闻柒推了推秦宓:“秦宓。” 眸底,暗红,秦宓嗓音已沙哑:“嗯?” 闻柒切齿:“我肚子疼。” 情/欲顿时烟消云散,秦宓猛地做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闻柒:“是不是快生了?” 闻柒咬牙:“八成是。”她咬牙切齿翻白眼,小脸惨白惨白,不是痛的,是气的。 上一刻,美人在卧,下一刻,只留闻柒形单影只,红帐外,秦宓未穿鞋,未着衣,连连急喊:“来人!快来人!” 闻柒瞧着她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而且,还衣不蔽体,这等春色,她都没看到!只痛恨方才扒衣动作太利索。 一失手,成千古恨! 闻柒哀嚎,扯开嗓子一声吼:“白庸医,老娘非得宰了你!” 殿外,白二顿时觉得天塌下来了,他不怀疑他的医术,他质疑:皇后娘娘一定大动了。 就这样,皇后娘娘的洞房花烛飞了,新房里,鸡飞狗跳。 天襄六十年,十月初六,闻皇后诞下一女,北帝取名烿,封第一公主,赐西启半壁封地,诰令天下,钦赐封号曌华。 襁褓之日,北帝御赐西启半壁江山,足见曌华公主盛宠。 对此,皇后娘娘捶胸顿足,单手掂着襁褓中的吃饱喝足的小东西,恶声恶气:“坏了老娘的好事,等着!”对于洞房泡汤一事,闻柒一直耿耿于怀。 北帝见此,小心翼翼地去抱女儿,生怕摔了磕了。 闻柒火冒三丈。 自此,闻皇后与曌华公主的梁子便这样结下了。 ------题外话------ 推荐我的完结女强文——《帝王宠之卿本妖娆》,那是我自己写文五年来混迹各大网站写得最为满意的一本,没有之一。《佞妃》正文全部结束,还有一部分番外,比如曌华十八的番外,比如闻柒解开食忆蛊的番外,比如梦里的番外……这几天可能不会更番外,等毕业答辩过后再写,谢谢所有一路陪伴的妞们,尽管无数次想放弃,我还是咬牙写完了,没有掺一点水分,一字一字呕心沥血啊……作为一个大四毕业生,从考研落榜,到实习,到重新找工作,到毕业论文,这么多个忙得晕头转向的日子里,我自问尽力了,新文以后会有公告,喜欢南子的亲们记得关注我之后的新书,爱你们——每一位支持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