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弃子岛

    这座岛原本没有名字，后来因岛上的居民而得名——弃子岛。

    岛，地势高峻，形状狭长，被时而平静时而翻涌的海面围绕，与世隔绝，从气候地貌和植被来看，应该靠近赤道。岛上有三四百个居民，其中被称为弃子的有一百人，其余的人都是为这一百人服务的，或者说是来看守这一百人的。弃子岛，意如其名，是一个专门关押弃子的私人岛屿。

    弃子，意味被遗弃的棋子，是看守者给他们起的轻蔑称呼。作为棋子，也就有相称的命运，即使再身怀绝技，依然被掌控棋子命运的人用完就弃，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让其立刻死去。这些棋子多有剧毒，于是只能关押在远离人世的地方，且不惜代价高昂也要严密看管起来，以防哪天还有用处。或只是履行让其活着的承诺，不过只能活在无尽的绝望中，直到老死。

    当然，把一百个有毒的棋子放在一起关着，如同养蛊，是不可能太太平平老死的。不断有新的弃子被关进来，但总人数却保持一百人不变。看守对内部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让他们自己来淘汰。在岛上，适者才能生存。

    午后时分，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男子身穿黑衣，手捧一本书，正坐在靠近海岸的一张白色躺椅上，椅子上方有一把遮阳伞，算是这个岛的关押区内最舒适的位子。可以推断，这个长相斯文、表情沉静的男子在弃子之中地位很高，能霸占最优的资源而不惹出麻烦。

    所谓最优资源还包括坐在地上靠着他椅子边的美女，她也穿黑衣，但眼神却盯着面前的电网高墙发呆，毫无设计感的制服下是隐约的火辣曲线，一张清纯的脸不施粉黛却无懈可击。她百无聊赖地看了眼男子手上捧的书，T.S.艾略特的《荒原》，他好像已经看了几百遍了。

    “湛，”这是男子的名字，美女的声音平静沉稳，“今天早上鬼女说，又不见了两个人。”

    这里关押的弃子数量一直是一百人，不多不少已经维持了好几年。如果有新的弃子被关进来而里面没有及时“自然”淘汰出的空位，管理者就会抓壮丁，带走被认为最弱的弃子。如果自然淘汰的数量太多，也会及时补充新人进来。可是最近，人数怎么数也没有一百个了。

    有几次深更半夜，关押区内会传出轻微的响动，第二天人数就会变少，传闻是被管理者带走了。那些人当然没有再回来过，从此生死不明，但多半是死了。

    弃子们被送来时都会有契约，当然是送他们来这里的出资方和弃子岛管理方之间的契约，让他们活着，或只活约定的一段时间，或让他们自生自灭，都是不一样的价格。弃子唯一的活路，是被送他们来这里的人召回去实现新价值，但结果也逃不过一个死。最近奇怪的是，弃子被带走的太多，却没有新的人补充进来，而按约定可以活到自然淘汰的人，也被带走了。

    看男子沉思不说话，美女又开口了：“湛，会不会有人逃出去了？那些动静是狱卒发现后追捕的声音？”不过她也说不下去了，因为要逃出这个岛，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眼前的高压电网墙把关押区围得严严实实，而且还有两层，外面一层据说电压更大，粘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尸体，有时还有各种鸟类和蛙类的干尸做点缀。两层电网中间是密布的红外线警报装置，电网外大批看守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这些人看得出是特种兵出身，都是全副武装。这只是地面上的戒备，海面上有不少于三艘战舰巡航，空中执勤的直升飞机声音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据说岛屿在海面下的部分也被严密地网住了，装有自动触发的杀人装置。这里是热带，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有点夸张了，但比苍蝇大一点的东西还真的进不来，当然，也出不去。

    叫湛的男子伸了伸懒腰，午休时间结束，要上工了。弃子们平时都要做一些价值低廉的体力劳动，其实也就是有点事情做打发下时间，减少他们胡思乱想寻衅滋事的机会。他站起身，把书收入口袋，和跟着起来的女子一同往不远处一栋没有任何特色的平房走去，路过的小型操场上三三两两聚着几组同样出来放风的弃子，但他们既没有椅子也没有遮阳伞，只是在地上坐躺。直到两人消失在门洞里，其他人才开始挪动，起身进入屋子。

    湛在大房间一个清净的角落做着廉价手工香皂，偶尔抬眼看一眼窗外，高墙也挡不住那栋建在高地上的灰色房子，他只能看到房子一角，却已经体积不小，估测这是一栋体量巨大的建筑。

    据说弃子岛上的看守们住在地势比关押区更低的地方，那这个大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怪异感来自，那里一直是静悄悄的，但确实有什么事情在秘密运转着，有一两次他看见身穿统一白衣的人员绕到这边的建筑外部，俯视着关押弃子的区域，麻木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上面唯一的动静是偶尔出现的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最近这声音倒是有些频繁。

    弃子们私下猜测那是什么古怪的研究机构，拿他们这些弃子做着实验，还有传闻最近实验有了新进展，对实验材料的需求在增大，弄得人心惶惶。

    湛想着一些往事，来这里快两年了，而他脑中也只存储了这两年的记忆，倒不是说没有关于日常生活的知识，而是关于他自己两年前的信息只有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两年前在一片海滩上醒来，睁开眼是湛蓝的天空和同样湛蓝的大海，当救起他的渔民问自己名字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于是随口说自己叫湛。

    后来，有人来地方医疗站调查，听对方说了才知道，自己是遭遇空难的飞机上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但名字还是没告诉他。再后来，一个安静的夜晚有人进了他疗养的房间，用药物让他沉沉睡去，黑梦醒来后他就在这个岛上了。

    从其他被关押的人那里了解情况后，湛明白了是某些人颇花心思地把他关押在这里。其实身如浮萍、孑然一身的他并没有太过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凭借一些直觉和本能，还有心里放不下的一些道义，他在这里顽强地活了下来。

    两年后的现在，湛不但没有被自然淘汰，还挺适应的，渐渐有别的弃子开始认同他，追随他。他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自己到底是谁。那个躲在黑幕中送他来的人肯定知道，因此说不定这个岛上某个高层管理者的办公室里有他的档案，他觉得自己会拼尽力气去做的事情，只有想办法看一看这个档案了。

    此刻，似乎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人数越来越少。就在刚才，湛的一个追随者点了点人数汇报给他，只剩八十八个弃子了，是历史最少。在大房间里做着肥皂的弃子们表面懒懒散散，平静无波，暗中却是波涛汹涌、风声鹤唳，直觉告诉他们有什么危险正在靠近。

    他的心思也开始动起来，在空难里为什么就他能活下来，还只是轻伤？绝非他福大命大，而是他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他也是很久以后，经过反复证明才知道的——他不会死，或者说会无限复活。

    湛看了眼身边的四个人：刚才的美女，外号天使，自称是一个职业女杀手，曾将一家子大小主仆三十五口于一晚灭门，被主子用完即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不直接杀了她，而是流放至此。

    但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也有忠心跟随她的人，跟班鬼女，身形看起来还只是个少女，但一张容颜尽毁凹凸不平的脸仿佛噩梦中的鬼怪，平时虽把长发披下遮住大半仍然叫人又害怕又同情，她从来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进来，身份是个谜。

    另外两个，一个面色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外号大叔，是东瀛国人，会一些中文，曾是政坛某个大人物的影武士，大人物死后他就被流放到这里等着老死，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一个是感觉不满十八岁的俊美少年，整个人冷如冰，进来后一共才说过不到十句话，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如果在炎热的夏日，待在他身边倒是挺凉快的，他们几个叫他冰少。

    这四个人与他关系最为密切，倒不是说需要他保护或领导什么的，而是自然而然就信任他，喜欢聚集在他身边。而他湛，也不想辜负他们，希望能为这些人找一条活路。

    天使最能洞察人心，她看出湛有些想法，也看出他的犹豫。私下里他们并不能交谈太多，因为弃子能走到的地方都装有监控和窃听设备，一言一行都被管理者看在眼里。她只是有时递过去一个充满信心的眼神，鼓励他。

    她的意思，湛都知道。但行动计划却不能告诉她，因为行动者只有他一个。湛回递过去眼神别有深意，意思大概是——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静谧夜晚，湛爬过了第一道电网，然后上了第二道，爬了一半，就被警卫射杀。等他再次从黑暗中醒来，便按计划顺利找到了办公室里的档案，离开了弃子岛。

    一个月后，湛回来了，带着更完美的行动计划。于是，岛上的弃子们得以重回人间，带着快意也怀着仇恨。从此，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二章 天使归来

    青空王国，自公元900年建立后一直延续了一千多年，现今实行二权立宪制，由国王与议会共同管理朝政。这个历史悠久的王室姓曌，当朝的国王，是上任刚满三年的曌真明。

    在二权共治的历史中，国王虽然不是任议会摆布的傀儡，但权力也受到很大的制约，不过若论起谁的权力更大则一言难尽。王室与议会的博弈从来没有停止过。弃子们的故事，就从青空王国开始，这是一个版图庞大、民族多元、经济发达的现代化国家。

    荒原城，位于青空王国西部，处在广漠的沙漠戈壁与丰饶平原的交界地带。这座一千年前的边塞小城如今已是体量巨大的都市群，由中心城圣泉城和风城、沙城、炎城三个卫星城组成，是一座重要的边塞都市。这里民风彪悍，文化多元，各族混居，既有古老贵族和新晋富人的纸醉金迷，又有大量底层劳工阶级和游牧民族的赤贫浪荡，城市风貌在中唐国内独树一帜。但总体而言，这是一个流露着一丝危险气息的城市，尤其是它的夜晚。

    夜幕降临后，在富人区和行政区还算和平宁静，但占据中心城圣泉城大半面积的贫民窟和居住者多为外来者的炎城、沙城两个卫星城就算不上安全了。尤其过了午夜十二点，良民都躲入屋里不出户不开门，街上游荡着的都是嗜好混乱动荡的冒险者，和寄生于肮脏黑暗领域的蛇虫蝼蚁。也许他们表面上还挺光鲜亮丽的，可你若轻信了他们的话，就会消失在这夜色之中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而失踪者，在荒原城里屡见不鲜，没有人会当一回事。

    这些夜魔最近爱上了一条位于炎城的夜市街，原本已经萧条地快倒闭了，如今虽然算不上繁华，却已然修葺一新，各种做夜间生意的商铺不再赔钱，尤其是夜市街走到底的那间路西法酒吧。还没过午夜，夜魔们就夹带着喧嚣纷纷涌了过来，在巨大的霓虹灯牌子下等酒吧开门。总是要过了十二点，才会有一个面容和善的大叔从里面拉起卷门，再打开玻璃门让等待地快不耐烦的一众混杂人士进入。这夜市街的生意才算刚刚开始。

    路西法酒吧算是老店新开，重新装修后保留了原名，一开始以混合怀旧与新潮的冲突感吸引了尝鲜的客人，后来这个卫星城的夜魔们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每天都有人从中心城和其他卫星城赶过来一探究竟。至于吸引力何在一时也说不清，大概是靠了迷人的俊男靓女酒保，恰当好处的音乐，重视隐私的空间，从来没有条子搜查的奇迹，以及关于酒吧老板的都市传说吧。

    其实这家酒吧的店主并没有人们传言的那么神秘，他只是十分低调罢了，即使在人群里出现，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老板，何况在灯光昏暗迷离的酒吧里。只要走入他的办公室看过，就知道他真的十分低调。

    他的办公室位于酒吧最深处一条小走廊的尽头，房间门油漆斑驳，外表看来如同一个杂物间。门口有一长段走廊连个灯都没有，偶尔倒有些情难自禁的情人摸到这里，但也不敢再往里走了，因为尽头的房门旁有一个巨大的垃圾桶，散发着阵阵臭味。更细心一点的人会发现走廊的吊顶上装着摄像头，不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今天难得的是，摄像头拍到一个身材瘦长、戴鸭舌帽的黑衣女子正往这走廊尽头的房间走来。她是来找人的，虽然第一次来，但进了酒吧用眼睛瞄了几眼，依靠直觉就找到了这里。女子走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先摘下帽子，把梳着马尾辫的长发解开，如瀑的黑发垂落到腰间，虽然穿着低调朴素的黑衣却难掩她的天生丽质，已经有两个察觉她吸引力的男人在走廊那头偷偷窥视了。稍稍停顿后，她伸手转动了门把。

    门没有上锁，朝里侧推开时发出咯吱的声音，女子毫无戒备地走了进去，随手关上门。她的目光停驻在背对门坐着的男子背上，男子原本专注地低着头，听见开门动静后挺起背。她听到了书页合上的声音，熟悉的感觉涌出心头，再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

    “湛，”黑衣女子原来是岛上代号天使的弃子，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还叫湛吗？”她知道这个曾叫湛的男子已经取回了过去的名字。

    男子站起来，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天使。天使眼里的他还是一年前的样子，除了肤色因为离开东南亚岛屿后变得苍白了些，其他还是老样子，令她安心下来。离开弃子岛后，一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本来担心湛已经变得她认不出了。

    “我还叫湛，不过有了姓，原来我姓许，现在我叫许湛。”他走到一张造型简单到寒碜的桌子旁，倒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递给女子。房间的风格实在太简单，一张桌子，配一个破旧的转椅，墙边有一个陈列柜，还有一个沙发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与外面酒吧华丽精致的装修风格截然相反，像是两个世界。

    “我来这里……”女子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说，毕竟一年没有见了，还是有些陌生感，但湛还是那个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来要档案的吧？”许湛示意她坐下，一年来他并非对她不闻不问，而是给她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只在安全的网址上留下自己的通讯方式。每一个从岛逃出来的弃子，都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己适应自由。但恐怕，大多数弃子虽然人出来了，心还在牢笼里放不出来。他想帮她。

    看天使神色有些尴尬，他走到陈列柜旁打开玻璃门，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个信封，里面就是她的档案。这是他从弃子岛的密柜里拿出来的众多档案中的一份。他知道她一定会尽快来取就放在最上面等着，没想到等了差不多一年。

    天使放下酒杯，打开信封，里面的资料是她需要的，却过了一年才有勇气来看。

    “湛，你看过了吧？”她知道以他的智慧早已经摸出她的底细了。

    “恩。你的名字，叫纪安琪，天使安琪儿，对吧？”许湛笑得很温柔，女子缓缓点头。

    这个档案里写的是一个名叫王宝儿的职业女杀手的故事，从小被杀手集团培养为职业杀手，以无辜柔弱的外表接近过许多人家，杀人灭口十二载，死在她手里的无辜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这个故事里的残酷杀手，自然不是眼前虽眼神冷淡却不失端庄淑仪的女子。

    女子放下最后一丝戒备叙述起自己的身世，结合许湛之前查到的资料，一个离奇却真实的故事被勾勒出来：

    叫王宝儿的女杀手做的最后一桩案子就是两年前震惊了全国的纪家灭门案，富贵了四五代的纪家，一门老少加主仆三十五人，都惨死在她手里。主人包括纪家老爷、其岳父岳母、纪家二小姐和小少爷，由于纪家太太很年轻时就死了，纪家大小姐则数年前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媒体上说是全家灭门也不为过。但谁能想到，那个二小姐纪安琪却还好好活着呢。

    许湛看着纪安琪想，不知她怎么做到的，扮成自己尸体的女子其实是那个杀手王宝儿。安琪解释道：当晚，她们之间进行了一场殊死决斗，她侥幸杀了王宝儿。为了增加存活机会并弄清真相，她与尸体互换了身份，巧合的是她们长得有点像，竟然也没有人看破。以王宝儿的身份活下来的纪安琪却被杀手集团抓了回去，并扔到了弃子岛上。

    逃出来后，当然是要复仇。

    纪安琪双手微颤着打开了叠着的档案纸，纸上还留有油墨的味道，当王宝儿三个字映入眼里，一阵强烈的痛楚从她内心深处涌出，封印许久的伤口再次开裂引起剧痛，泪水流了下来。片刻后，她才恢复平静，把纸叠好放回了口袋。总算是，有线索了。

    出来后近一年时间，她一直为复仇做着准备，身体上精神上，以为准备好了，却在第一步就几乎崩溃。说出来还是从残酷地狱般的弃子岛逃出来的，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脆弱，像个没有吃过苦的小女生。纪安琪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抓起酒灌了下去。烈酒在她心中熊熊的仇恨之火上又浇了一桶油，她双眼变得血红起来，有些失态。

    她的失态，许湛都看在眼里，有一丝心疼。在弃子岛上，即使没有看过她的档案，他也从来没有相信她是那个冷酷杀手，出来后，他想帮她走出阴影，也考虑过复仇计划。但是这一刻他又犹豫了，怕复仇会把她内心保留的纯良彻底毁了。

    “你想复仇吗？”他明知故问，所以也没有在意她的答复，立刻又转换了话题，“你有地方住吗？不如加入这里，转换下心情，同时可以多准备一下。”

    纪安琪没有立刻回答，她现在身如浮萍，随便哪里落个脚就行，但她担心自己在这里会拖累了许湛。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的势力已经比较稳固，没有人敢来动我，或动你。这里是法外之地，也比较宽容，没有人会打听你的过去。”许湛很知道她的顾虑，“而且，这里还有些别人，你应该也很怀念吧。”

    纪安琪有些吃惊，她看了看房间四周并没有别人，不过眼角扫到了放在沙发上的书，还是那本他在弃子岛上随身携带的《荒原》，泛黄的书页令人怀念，封面则更加残破。许湛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走到一面空无一物的白墙旁轻轻一推，墙转动了，原来这里有一个密室。

    许湛朝纪安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走了进去，看到两张无比熟悉的脸，大叔和冰少正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呢。待看清进来的人之后，大叔一脸惊喜，立刻冲上前对安琪细细打量，笑咪咪说好像胖了点。冰少依然冷若冰霜，但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应该是挺高兴吧。

    “好了，重新介绍下你自己吧。”许湛也挺感慨的。

    “你们好，我的真名叫纪安琪，”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到故人后心情明亮了起来。

    “你本来就是天使，安琪儿嘛。”大叔早已知道她的身份，怕她太沉浸往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个人你还没有见吧？”

    看安琪一脸困惑，大叔按下了一个呼叫键，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问什么事，大叔想恶作剧一下就让她尽快送两杯可乐过来，对方有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过了五分钟，密室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夜店风性感超短裙、脸上浓妆艳抹的波波头美少女。

    波波头美少女一脸不爽的样子，看也不看大叔他们，哐当扔下两杯可乐起身想走，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于是她面露疑惑深信有诈。直到看见房间里比平时多出的一人时，厌烦的表情瞬间变得惊喜万分，她边尖叫边朝安琪扑过去。

    “天使姐姐，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次轮到安琪一脸震惊了。

    “难道，你是鬼女？！”

    ***************************

    弃子档案（一）——并非原档案，而是结合真相揭露后的补充版本

    名字：王宝儿

    身份：女杀手

    出身：孤儿

    委托方信息：仅有邮件地址

    契约类型：存活

    弃子岛岛龄：一年

    目前情况：两年前就已经死亡，以王宝儿身份被关在岛上的人名叫纪安琪，她在一场决斗中杀死了王宝儿，并与其交换了身份。 


第三章 名字

    “你怎么会是鬼女？”纪安琪看着眼前的波波头浓妆少女不敢相信，但声音确实是那个与她日日在一起一年多时间的鬼女。可是再浓的妆容应该也遮挡不住被毁容的脸吧，她想，难道鬼女整容了？

    “安琪姐，我没有整容，只是会一点易容术啦，之前的脸是假的，这才是本尊。”鬼女哈哈笑着说，她的性格也转变地活泼外向了，看来本人确实就是这样的，在弃子岛上阴沉到极点的个性原来全是演戏。

    安琪也没有一探究竟，每个弃子都有一段见不得光的往事，在岛上即使面对信任的人也要时时刻刻伪装着，确实活得太累，如今重新回到陆地可以真面目示人真的太好了。可是在弃子们的心里，依然有很多往事是过不去的槛，一旦思及过往的一丝一毫，痛苦、怀疑、孤独依然会卷土重来。

    她脸上一瞬间的阴影被许湛捕捉到了，他对四人说：“今天难得我们几个再次聚首，大家好好聊聊吧，也许哪一天我们又要分道扬镳了。”

    每个人表情都有些感慨，鬼女听了立刻整个人扒在安琪身上，撒娇说：“安琪姐，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了，你走的话带我一起走。”

    “你这个当红调酒师走了我们酒吧会倒闭的。”大叔假装很着急的样子把大家逗乐了，安琪听出一年来他的中文进步很大。

    鬼女作为调酒师的水平确实一流，这里的酒单上除了常见的几种经典鸡尾酒，其它都是鬼女的原创，而且款款都有固定的粉丝群。她高兴的时候还会为客人即兴定制，当然，高兴一般指的是小费给足的情况。

    “大叔别夸张，从今天起我请假一个月看酒吧倒不倒闭。”鬼女转念一想又出了个主意，“安琪姐你来吧台玩，我给你调杯酒。”说着就拉着安琪往外走，她是看出安琪需要转换心情。

    大叔嚷着说快点回来他还没和安琪聊够呢，许湛笑着摇摇头，意思是让她去吧，他不想扫鬼女的兴。

    虽然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但今天夜市街的生意比平时更好，原来路西法酒吧提早结束了营业，还没有尽兴的客人出来后就在夜市街其它店里续摊。

    亏得大叔和鬼女耐着性子一桌一桌去下逐客令，当然是以无可奈何的委婉方式说的，暗示着一会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在这里办，才把整个场子腾空。重要的事情其实就是老友重逢叙旧，不过客人们自动脑补为有什么大买卖要在这里办，或有什么地下王国的大人物要来，也没有赖着不走的。

    偌大的酒吧整个安静下来，几个打工的服务生收拾完凌乱的酒杯就走了，鬼女在吧台后忙碌起来，琢磨着给大家调什么酒。安琪从密室走出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这路西法酒吧。一条铺满镜面玻璃的走廊把整个酒吧分成两半，走廊两边各开三道拱门。

    安琪走进左手边第一道拱门，是一个未来感极强的空间，白色的桌椅沙发只在边缘有一条极细的灯带，变幻着各种色彩和图案，正中的天花板有一个光晕般的大吊灯，又有点像天使头上的光环，正下方的舞台有时会演出灵魂乐。这一半的主题正是天使，象征大天使路西法堕落前的光芒圣洁。

    她又穿行至酒吧的另一半，感觉像走入一个洞穴，四周只有几处鬼火点缀，适应黑暗后才看见荧光轮廓的桌椅，往里走一点到达大厅，想必这一半的主题就是魔鬼。堕天使路西法成神之路失败后，被放逐到了地狱之中，成为叛离者的经典隐喻。只见黑色的舞台上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鸟笼，歌者被关在这个笼子里演出。整个空间最明亮的地方是以地狱火焰为背景的吧台，鬼女就在这里工作，背后的红光衬托她的纤细轮廓，却使她的脸隐入了黑暗，不易被人看透。

    作为弃子，最明白这个酒吧的设计内涵，因为每一个弃子都是堕天使路西法。

    安琪找了个舒服的黑色真皮沙发坐下，虽然这里布置得阴森诡异，但沙发好舒服，多少有种回家的感觉。鬼女调好五杯蓝色的鸡尾酒端过来，拿了一杯放在安琪面前，自己则紧贴着安琪坐下，五人或坐或躺或远或近围成一圈。

    “今天的酒叫什么名字？”大叔知道鬼女即兴调出的酒一定有特别的名字。

    “名字。”鬼女轻轻说。

    “什么名字？”

    “名字就叫‘名字’啦。”将杜松子酒倒入调酒器中，加入橘味白酒、蓝橙皮酒和柠檬汁，再加些许冰块，剧烈摇晃几秒钟，倒入冷藏过的鸡尾酒酒杯内，就做出了这款“名字”。

    鬼女在黑暗中狡猾地笑了笑，又清了清嗓子才说：“喝了这酒的人要告诉大家，你真正的名字。这是今晚‘酒保的法则’哦。”

    在荒原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过了凌晨两点，在酒吧喝酒的人就要遵从酒保定的规则，为了喝到指定的酒必须满足酒保提出的任何条件。当然，条件都是说在前头的。

    安琪第一个喝了，烈、酸、苦，最后品出了甜，心头涌起的是对过往的一丝留恋。

    她的名字已经不是秘密，“我是纪安琪，是江南城四富之一纪城府的二女儿，在政府的档案里我已经死了，当然那个尸体是假的，扮演死了的我的人就是王宝儿，是她杀了我全家人。”加上前面喝的酒有点醉了，她看大家没有动静，继续说下去。

    “这些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是整个事情的经过。是的，是我杀了王宝儿，但那天我还杀了一个人。那天夜里我和弟弟从同学家举办的派对回来时，纪家宅子里的人已经被她杀完了，跟我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宋嫂，她是我的奶妈，从小看着我们姐弟长大。但是当王宝儿把枪口对准我们时，她……把我和弟弟推了出去，自己躲到后面拼命求饶，说要杀纪家人不要杀她，她只是个佣人，求王宝儿放她一条生路。王宝儿轻蔑地笑了，随后扔了把枪给宋嫂，答应她如果杀了我们姐弟就可以活命，然后宋嫂拿起枪就杀了我的弟弟。”

    许湛、鬼女等人听了都默不作声，他们知道这个故事一定是悲凉的。

    安琪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所以我杀了王宝儿，也杀了宋嫂。虽然现在我已经不恨她了，但我也不后悔自己做的事。”她勉强笑了笑，看着其他人，等待下一个端起杯子的人。

    下一个人，是许湛。

    “你们都知道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湛这个名字是瞎编的，但是我喜欢这个名字，让我回忆起醒来时那种海阔天空的感觉。档案上，我的名字叫许晋之，你们也觉得这个文绉绉的名字和我本人并不相配吧，所以我就改名叫许湛了。关于过往的一切我还是想不起来。”

    档案里的其它信息他没有透露，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他觉得那里面写的事情离此刻的生活太遥远，远得没有意义。

    听许湛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大叔拿起了杯子，一口喝了一大半。“我的名字叫荒川慎吾，”他向一旁的许湛求证了这几个字中文的确切写法，继续说：“我不是什么名人，但我在过去经常扮演一个政治家，是他的影武士，不过前几年他离奇死去，我也没有用了。现在，既然我还活着，以后我就要用自己的名字好好活下去。不过……”

    大家觉得他的话最正能量，听到转折词出现有点疑惑，都转头看他，大叔却哈哈笑了，“不过我的名字太复杂了，你们还是照旧叫我大叔吧。”

    剩下的两人里，冰少一直没有拿起酒的意思，也许他还在思考刚才大叔的话。于是鬼女接棒了。

    “我的名字档案里没有，所以你们谁都不知道。”停顿了一下吊足胃口，她才说下去：“因为我没有名字，或者说，我名字太多了。我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以前在岛上你们看到的脸叫鬼女，但是我习惯了你们这么叫我，即使变成现在的脸也希望你们继续这么叫，所以我不告诉你们我真正的名字，哈哈。”

    好奇心被吊起的其他人无奈地笑了，拿她没有办法，谁叫她是酒保呢，酒保自己当然不用遵守规则。于是没有被满足的好奇心都积累到下一轮，大家把头转向了冰少。

    但他一点没有接棒的意思，安琪今天还没有听过他说话，以前也很少很少听到他的话，记忆中冰少的声音太虚无缥缈，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让他开口是一个奇迹，奇迹会发生吗？

    等了半天，冰少动了，他打了个哈欠很困的样子，满心失望的众人准备洗洗睡了。谁知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叫卫子尧。”一个清澈澄明的声音飘入众人耳中。说完他就起身走了。 


第四章 继承者

    第二天，已经好几年没有睡过懒觉的安琪到中午才起床，洗漱完毕后她从路西法酒吧二楼走了下来，凌晨聚会后她听从大叔的安排留宿在上面的空房间里。

    酒吧里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她走入许湛的办公室想与他道别，虽然她是个很不擅长道别的人，但还是想跟他说一声。她仍穿着昨天的黑T恤黑牛仔裤，一个小背包，里面多了一个信封。

    午后的阳光透过深色玻璃窗户射进来，并没有给这个灰白色的房间增添多少亮度，许湛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安琪走过去，映入她眼睛的是一张毫无戒备的熟睡的脸，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估计他一夜没睡。

    事实上，当她打开房门时他就已经醒了，知道进来的人是安琪，他装睡是有点不想面对将要发生的事——和她告别。

    许湛和安琪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的承诺，在需要随时高度戒备、草木皆兵的弃子岛上，很少有人会有什么罗曼蒂克的心情。他们只是互相信任的同伴，他保护过安琪不受其他弃子的骚扰，冰雪聪明的安琪也以情报回报过他的人情，没有以身相许，只有惺惺相惜。其实在旁人看来，在那样的环境里绝对的信任就已算是爱情了。

    安琪在他身边站了会儿，想把这张脸记得再牢一些，也许从此不会再见面。许湛突然睁开的双眼把她吓了一跳，因为这双眼睛里包含了许多深思与洞穿，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你有什么计划？”许湛问她。她拿到了档案也就知道了幕后杀手集团的线索，应该会沿着这条线找过去，她不是鲁莽之人，肯定会一边暗中调查情况，一边为复仇做准备。他就是想跟她好好谈谈这件事。

    “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找出当年雇佣杀手杀害我全家的幕后黑手。”

    “有线索吗？”

    “还在找，这次回来拿档案就是为了上面的线索，顺着联系人找过去应该会有进展。我也知道不会太容易。”

    “你有心理准备是好事，因为这里面的疑点太多水很深。”许湛想了想，还是先不谈追查的事情，他更想知道安琪之后的动向。“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总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有方向吗？”

    “江南城的老家已经回不去了，我暂时也不想回南边，有一条线索和荒原城有关，所以我会留在这个城市。”

    “找了住的地方吗？”许湛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不想表现太急切，虽然想安琪留下，可是以她的性子一定怕会连累同伴，必须用别的方式说服她。

    “还没有，不过今天就会找到的，谢谢你给我档案，还让我留宿了一晚。”安琪笑得有些客套，昨夜太过释放自己了，让今天的离别有些难，她故意疏远许湛为离开做铺垫。

    “自己人客气什么，只是你走了鬼女和大叔要伤心了。”他们如果在就好了，一定比他许湛有更多劝人留下的说辞。

    “他们已经开始了新人生，我不想让他们再涉入危险之中，现在想来岛上的事好像一场梦，不过也不全是噩梦，交了你们这些朋友我才能熬过这两年多，但是，梦已经醒了，还有现实要面对。”安琪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已经做好转身离去的准备了。

    “既然你下定决心要走我也不拦你，只是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个就是，其实我已经去查过你家的事情了。”

    无视安琪的惊讶，许湛表情严肃地继续说：“我看了档案上的联系人往下查了查，正好有一些做情报的朋友还算可靠，他们帮我找到了联系人，确实牵涉到一个职业杀手集团，但他们只是受雇做这件事情的，你要复仇的对象是雇佣杀手集团的人。这事并不简单，首先派出的杀手已经死了，这条线索就断了，她背后的杀手集团是处于暗处极端戒备的组织，很难接近，且会竭力保护客户的信息，除非你有什么筹码与他们谈。也就是说那个真正的黑手藏在更深的暗处，要揪出来更不容易，而且非常非常危险。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这些档案有点问题。”

    “档案的问题？你是说上面的信息是假的？”安琪不解，刚才不是还说用上面的信息找到了杀手组织的线索吗？

    “并不是假信息的问题，这只是我个人的直觉，这些档案的存在有点怪异。你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把重要资料存在电脑里加上重重密码，却打印出来放在信封里，这一点就诡异得很。我确实费了很多力气才拿到手，不过既然拿得到手就说明存放方式有漏洞，可如果是日常会用的资料又放得太过隐蔽了。我怀疑里面的信息虽然不全是假的，但是故意把人往什么错误的方向引导，直接追过去的话，可能是死路一条。”许湛看安琪陷入沉思，停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人？是被打上烙印的弃子，被丢弃被放逐的棋子，杀他们很容易，却让他们活着，说明多少还有利用价值。这些档案也一样，既然原本可以不存在，或者说不存在的话更有利于管理者，但它们却存在了，其中必有深意。一味顺着档案行事，不还是被利用的棋子角色吗？

    “你如果相信我，就留下来，我会帮你的，毕竟我在这个城市已经有些基础……”许湛没有说完就被从密室里出来的大叔打断了。大叔有些激动地说：“监控里看到有个人进了酒吧大门，这张脸还挺熟悉的，你们猜是谁？”

    既然他们两人都认识，那一定就是弃子岛上的人了。大叔的问题刚抛出还没达到悬念效果，那人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大概弃子岛上出来的人都有些找路的本领，知道什么地方适合藏人藏东西。

    来人名叫李萧全。

    许湛其实已经猜到了，因为这个李萧全在被送到弃子岛之前，是荒原城首富家族李氏财团的继承人，说到会出现在这个城市的弃子，第一个就会想到他。不过，此时再见面，李萧全已然和弃子岛上判若两人。只见他一身花哨高调的名牌服饰，戴着金光灿灿的配饰，很难想象他在来路西法酒吧的路上竟然没有被抢劫，大概是带了保镖，白天倒也安全些。

    门口确实有两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守着，加长豪华车因为开不进来停在了夜市街外面，街上白天基本没有人，但还是引来一些好奇之徒驻足打量。大叔出去让两个保镖进到酒吧里等着，站外面太醒目，让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就不好了。弃子还是见不得光。

    “你们都在啊，哈哈，真是怀念，当然我不是说怀念弃子岛上的日子，那里简直就是地狱啊！”李萧全到岛上一共待了约半年时间，短暂的囚禁生活还没有磨平他毛躁浮夸的个性，出来后性格变得更跳脱。总体来说，这个李萧全实打实一副公子哥儿德行，有些天真，也有深宅大院复杂人事中打磨出来的圆滑。许湛和安琪以前虽然帮过他几次，但总觉得与他不是一路，所以也没有与他建立同伴般的信任关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有什么事吗？”许湛往前走了一步，把安琪往后面挡了挡，既像是上前欢迎，又像是划清界限，对李萧全大大咧咧闯入他们的世界有些防备。

    “我也是偶然知道你在这里的，荒原城是我的地盘嘛，”他朝许湛眨了眨眼，并不透露消息源头。

    许湛心里盘了盘，能流出他信息的渠道也只有老陈，老陈虽是万事通，但对许湛是百分百不会算计的，他会信任李萧全应该有他的考量，就姑且听一听他要说什么吧。安琪则一向看不上他自以为是的狡猾劲。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大家都是熟人。”他多看了许湛身后的安琪几眼。以前天使可是他的女神，虽然他李萧全也算见识过环肥燕瘦，但在小岛上有这样正的妞还是惊艳到他了，可惜天使不太拿正眼瞧他，而且身边还总跟着一个丑得让人害怕的鬼女。现在到了这荒原城，又是不一样的境况了，李氏财团继承人的光环和实力还怕什么女人不跟他？可这天使还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估计是不清楚他的身家吧。

    “你有事快说吧，”许湛有些不高兴李萧全眼神乱飘。

    “是这样的，我从岛上出来后，高调回来荒原城引起不小的波澜，对外我说自己失忆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是故意这么做，想从各方人马的反应里查出到底是谁把我关到弃子岛上去的。”李萧全一提起弃子岛这三个字，就满脸厌恶和害怕，这半年来的经历使他对那人恨之入骨。

    “我怀疑的目标有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哥哥，两人都是嫡出，却不知怎么得罪了父亲被取消了继承权，半年前他宣布我当他的继承人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我想他们两个应该是最恨我的人，最希望我立刻消失，不过又不敢杀我，毕竟我身上有李家的血脉，于是就把我送去弃子岛了。我这次回来他们两个最为震惊，应该八九不离十。”

    “那你找我是想做什么？除掉他们？我可不是杀手。”原来李萧全是庶出的，难怪看起来格调不高，品味也比较暴发户，不像顶级富贵人家出身。

    “我可不敢动他们，只是想调查清楚抓他们一个把柄，可是，最近我觉得自己又处在危险中了。”他一脸神神秘秘，习惯性往窗外望了望，不过深色玻璃挡着也看不见什么。

    “我觉得自己在被人跟踪，那个把我关到岛上的人好像又想出手了，这次估计下手会更狠。我希望你能帮我查清到底是谁在主使这一切。当然，钱不是问题。”

    许湛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没什么涵养的富二代想拿钱砸人可找错人了，他有点想拒绝。“我又不是开侦探社的，你花钱找个正规的名侦探帮你查吧，以你的实力也不难。”

    “湛哥，你别这么狠心嘛。我不希望把弃子岛上的事情告诉别人，这事我只相信你一个。你可是把我们大家从岛上救出来的大恩人，既然救了一次那就再救一次呗。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李萧全一定做牛做马回报……”

    许湛刚想打断他满嘴跑马，安琪却开口了：“你的事情我们会去查。” 


第五章 涉入风波

    安琪突然开口接下了李萧全的委托，让原本想拒绝这一麻烦的许湛有些惊讶，但他知道安琪一定有她的考量，也就没有再坚持不接受。

    李萧全看到自己目的这么快就达成十分高兴，他没想到天使会出面帮他的忙，说不定她表面冷淡其实已经知晓他李萧全的实力，这个意思是他还有些机会喽？可惜他送过去几道热切而满含深意的眼神都被对方无视了。美女嘛，总是架子比较大。

    “我们会去查。”安琪的话是替许湛几个一起说的，随后她不再多言，而是把与李萧全商讨的任务交给了许湛，毕竟他们几个一直把他当头头。许湛既然默许了委托，也就做好认真对待的准备，想到安琪暂时会留在这里他还是高兴的，哪怕她只是为了这个委托。

    他示意李萧全坐下，开口道：“在你详细说明情况之前先等一等，我们这边人还没有到全。”随后他按下电脑桌上的一个按钮，把召唤信号传到了密室里。

    只见墙面转动起来吓了李萧全一跳，冰少卫子尧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也不看房间里多出的浮夸打扮男子一眼，径直走到角落处的椅子坐下，那是他一贯待的地方。

    接着从门外进来的是大叔，他原本守在店门口观察情况，但周边暂时没有动静，加长豪华车也在他的指示下开走了，停着总是太招摇。就在李萧全觉得大家都是弃子岛上的熟面孔，放松下来想炫耀自己目前身家多少时，门外闪入一个纤小的黑影。

    原来鬼女也到了，她一看到李萧全就像忠犬看到主人的仇敌一样激动。只见她迅速挡在安琪身前，杏眼怒瞪，毛发几乎要倒竖起来，弄得不认识她这一形象的李萧全完全摸不着头脑，心中讶异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个小美女了？

    直到他被告知这个小美女和当初岛上常跟在安琪身边的丑陋女子是同一人时，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一样傻了，对比了半天终于理解易容术的意思后，他的大脑才渐渐恢复运转。

    这个身价即将成为荒原城首富的好色之徒当然免不了对眼前的鬼女一番打量，她身材瘦小并不算火辣，还没化上夜店妆的面容十分清秀，与天生丽质的天使是比不了，但稚气可爱的长相和哥特风格装扮让她有种独特的酷感。这种既清纯又有些魔鬼的古灵精怪女孩其实夜店里很多，但鬼女眉眼间夹杂着一丝让人看不透的高冷魅惑，算是这一类中的翘楚。只是李萧全对她还有些畏惧，此时更被她狠狠瞪着，也不敢多看多说什么了。

    人到齐了，都是认识的，许湛没有进一步介绍大家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谈条件，而是单刀直入让李萧全把想要他们做的事情从头说一遍。

    于是这个金光闪闪的二世祖把刚才对许湛和安琪说的部分又重复了一遍，期间他看到角落里的冰少低下头开始玩游戏机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事情就是这样，我最怀疑当初把我关到岛上等死的人就是大哥李萧书，他本来最有希望成为继承人，而且从来对我这个庶出的弟弟和我生母十分厌恶，一直找我们麻烦。”他停下来看着许湛，“听说你这里有弃子的档案，可以给我看看吗？上面肯定有线索。”

    许湛打开柜子，在一个文件袋中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信封，和装有安琪档案的信封一模一样，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李萧全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他俩的目光直接跳到委托方一栏，那里写着：荒原城李氏。这个不算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肯定了李萧全的怀疑，害他的人果然是李家内部的人，但还是不知道是哥哥李萧书，还是姐姐李萧梦做的。

    他有些失望地把档案扔到桌子上，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许湛，是一张信札，纸张看起来很高级。

    他解释道：“今天我急着过来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早上我收到了一张邀请函，是李萧书发来的，他让我今天晚上九点到他现在住的酒店房间去，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私下会谈，还写明让我一个人进去，保镖可以等在外面。我有点怕这是个圈套。”

    许湛接过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字是打印的，语气很公事公办的样子，大概是手下的秘书拟定的，没有什么线索。“那你准备去吗？”

    “再怎么样李萧书总是我大哥，又是李家嫡子，如果不去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万一他真的找我有事我不去，他大概会怀疑我存心跟他作对，要是公开对抗起来，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我又怕是圈套，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你们帮忙。”

    李萧全嘴上求着大家，但他的目光只看向许湛一个人，其他人有什么能力帮不帮得上忙他不清楚，但许湛帮助弃子岛上所有弃子逃出来肯定有高强的本领，他一定要好好利用这老相识的能力。他又想，哪怕为此不去打天使的主意也是值得的。这会儿他已经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不是通常的团队合作关系，应该有点男女之情的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我就明说了，许哥，能不能请你暂时当我的保镖，陪我一起去酒店？”李萧全摆出苦苦哀求的样子，虽然看着有点夸张但倒是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也没有摆大集团继承人的架子，拒绝他好像有些不忍。

    许湛与大叔和安琪对视点头后，答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根据函上的要求，我是不能进入房间的，到时候还是要你自己看情况应变，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我只能尽力支援。”

    “我和你一起去。”安琪突然插话进来，她有点不放心许湛一个人跟去，这些有钱人的做派把戏她倒是清楚一些。

    她看了看李萧全说，“我也作为你的保镖跟去可以吧？”这里其他人里面也就她比较合适，冰少、鬼女的个头像未成年，大叔又长着知名人物的脸，都不方便扮成保镖。

    “你不必扮成保镖，可以在外面接应我们，”许湛考虑到两点，一是安琪看着虽然身手矫健，但女保镖还是太惹人注目了点。二是李萧书那边应该查过他的底，以及平时身边有什么人在跟着，一下把两个贴身保镖都换了会引来怀疑，所以还是以他换掉其中一个保镖，保留另一个比较妥当。

    当下大叔提出不如冰少也跟去吧，这个孩子警觉性很高，几乎有种野生动物的本能，可以嗅出危险气息。他和鬼女则留下看场子，酒吧不开业会引起人们怀疑的。当下商定后，李萧全先走了，他们定了八点半在酒店附近的一个集合点碰头。

    李萧全走后，五人留下分析形势。“安琪姐，这个姓李的看来贼心依然，总拿色眼看你，你要小心一些。”鬼女全程以眼杀人很辛苦，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有求于我们，不会放肆的。”安琪没有放在心上，而且这个李萧全一看就是有贼心无贼胆。

    大叔和冰少组成了技术部，他们进密室摆弄起电脑，一会儿就把李氏集团的主要资料搜集好打出来了。从厚度上看资料不多，因为已经经过大叔的编辑取舍，最精华的部分都在这里了。还有一堆数据库只要许湛一声令下，冰少分分钟可以破解，他是天才黑客。

    许湛翻了翻大致了解了李氏集团的情况，他想的是晚上兄弟会面的事情，既然发了邀请函，就是摆到台面上来了，应该不会进行人身伤害，但是目的究竟何在？

    资料显示，这对兄弟之间长期失和，继承人确定后李萧全搬入主宅，李萧书立马就搬了出去以示反感，他在这家五星级酒店顶层的套房已经住了快两年时间。由于性格冷傲，他和其他家人来往不多，只在酒店接待过富二代未婚妻，暗中还有两三个情人，现在管着两家规模较小的公司工作很清闲，大部分时间宅在酒店套房里，有点令人琢磨不透。他突然把庶出的弟弟叫去会谈，是为公还是为私，态度是敌是友，现在都还不清楚，只能说愉快共叙兄弟情谊的可能性比较小。只好多加防备，走一步看一步了。

    黄昏时分，许湛、安琪和冰少从后门离开了路西法酒吧，去两百米远的一栋废弃公寓地下停车场取车，这辆外观十分低调的汽车是前酒吧老板的遗留物，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许湛简单检查了下汽车功能，确定没问题后便悄悄驶出地库，往目的地风城驰去，三人一路无言。

    安琪在车里欣赏着荒原城的景色，车子先穿过外来底层人口聚集的炎城，路边是破败不堪的城市风貌和周边荒芜的田地，过了一会儿景色渐渐规整起来，道路变得宽阔干净绿化增多，天没暗路灯已大亮，街边开始出现摩登现代的建筑和格局规整的街区，应该是进入了富人聚集的风城。

    快九点时，李萧全带着许湛和一个大个子保镖进入了酒店大堂，他一进去立刻有一个穿制服的女服务员认出了他，麻利地带着三人避开大堂人流，从一处隐秘的专用电梯直接上到顶层三十层，一开门就是李萧书住的套房门口。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连门口的区域都布置得十分用心，有沙发茶几和盆栽，还有一个屏风挡住沙发保护访客隐私，可以想见套房内部是如何华丽。这个区域平时是供访客等待、保镖司机休息的地方，此时有四个戴墨镜的保镖站成一排，表情肃穆地盯着电梯里的四人看，服务人员吓得立刻乘电梯下楼了。

    其中一个保镖打开房门，看来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另有一人过来简单检查了三人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随后，按邀请函上所写，许湛和保镖留在外面和四个保镖大眼瞪小眼，李萧全吞下心头的胆怯走进了房间。房门关闭的瞬间，只听见李萧全带着一丝紧张感喊了声“大哥……”，就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了。

    外面走廊上的寂静只维持了三秒，屋里就传出“呯——”的一声枪响。离门最近的保镖立刻冲过去敲门，门没有锁，众人鱼贯而入，李萧书的保镖还掏出了手枪。只见李萧全站在连接玄关与客厅的走廊上，满脸错愕地看着沙发上的人——胸口中枪的李萧书。这果然是个圈套，他此刻后悔死来赴约了。

    而房间里除了李氏兄弟，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但是很快，卧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和呼喊声：“凯文，你在外面吗？发生什么事情了？”凯文是李萧书的英文名。

    在许湛看来，序幕已经拉开了…… 


第六章 扑朔迷离

    枪声响起后，在门外等待的六人一窝蜂冲入房间，客厅里灯光昏暗，只在沙发旁边开着一盏落地灯。只见李萧书瘫躺在沙发上胸口冒着鲜血，李萧全站在离沙发七八米远的地方，两人位置中间的地板上扔着一把自动手枪。

    几个保镖检查了李萧书还温热的身体后，确定他们的主子已经死亡，理所当然把傻愣在一旁的李萧全当成了杀手。为首的保镖十分恼怒，主子死在面前自己却什么也没做，碍于对方继承人的身份又不敢动他，只好把窝囊气发泄在他手下身上。他挑了看起来不太高大强壮的许湛，抡起拳头雨点般向他招呼过去，其他人则准备群起攻向另一个比较魁梧的。

    许湛忙中不乱，一面轻巧地躲开雨点般落下的拳头，一面逻辑清晰地告诫大家都冷静一点，当务之急是报警和保护现场。没想到许湛身手意外地好，拳头没有占到便宜的保镖想了想，倒也停下了动作。

    终止打架的另一个原因是，从与客厅连通的卧室里走出一个身着浴袍的年轻女子，一看就是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匆匆套上的袍下隐约可见性感火爆的身材。她先是满脸困惑地看着客厅里出现的众人，当她目光转向沙发上满身鲜血的李萧书时，大声尖叫起来。虽然大家都做好了她会尖叫的心理准备，但这叫喊声也太冗长高亢了，纷纷觉得耳膜都快破了。

    “凯文，你怎么了？凯文……”从形势判断情人已经死去的女子转头看着众人，先是一脸惊恐，可能怕行凶者也会杀她灭口。待她看清其中有几个人是平时保护李萧书的保镖，立刻责问起来，“到底是谁干的？你们是怎么保护他的？”

    “娜娜小姐，我们刚才奉命守在外面，枪声响起时房间里只有这个男人，恩，当时只有李先生的弟弟在这个房间里面。”刚才率先攻击许湛的应该是保镖头头，他对前主子的情人比较熟悉，也了解一些兄弟之间的恩怨。俗话狗眼看人低，他望着李萧全的目光有些不屑。在他看来，凶手肯定就是这个胆敢篡位的庶出弟弟了。

    许湛第一时间报了警，牵涉到豪门嫡子的命案加上这么多目击者，这不是弃子岛那一套方法可以行得通的，而且这里也不是弃子岛，他只能先退到暗中，部分原因是他相信李萧全不是凶手。同时，有人用内线电话通知了酒店经理，对方听了吓得不知所措，立刻答应暂时把这一层和直达电梯都封锁起来，并出动所有保安在大堂里巡视可疑分子，虽然犯下这个案子的人肯定不会从大堂撤离。

    警察很快就到了，这里是顶层，隔音效果再好也不可能听不到楼上天台直升飞机降落的声音。他在心中默数到十，果然冲进来五六个警察，估计是接到报警电话后赶来的先锋部队。

    警察一进来就控制住场面，几个警员有条不紊地保护现场、给尸体拍照、登记在场人员的信息。为首的警探厉声喝到：“你们都到外面去等着，谁也不许走，有古怪举动的都给我当成嫌疑犯。”后一句是对几个警员说的。

    这位警官外表虽然比较年轻，但一眼就能看出办案经验丰富为人老谋深算。他那双老鹰般敏锐的眼睛在屋里几个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就对上了许湛。他觉得这个男人表情过于平静，好像早就预料会发生案件一样，眼神深不可测，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是范明，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你是什么人？”他盯着许湛的脸，不放过对方一丝一毫表情变化，即使没有任何变化在他看来也值得怀疑，精明锐利的办案风格一展无遗。

    “我叫许湛，只是一个保镖。”

    “你看着倒不像是做保镖的人，总之出去等着录口供，”范明看着许湛走出房门的背影，和其他几个保镖显露在外的凶悍肃杀气质相比，竟有些文弱的感觉，没有任何锋芒外露。他想可能刚才只是错觉。

    “警官，我能不能回去换件衣服？”已经从情人死亡的震惊中缓过来的美女娜娜，询问范明的语气流露着娇媚。看来她和李萧书的关系金钱交易的成分比较大，这情绪恢复得也太迅速了，脸上已经没有悲伤，只有一些失去金主的惋惜。

    范明看她身上仅穿一件浴衣，头发和双腿还湿漉漉的，胸口的衣领不知什么时候比刚才敞开的角度要大得多。但此等尤物在不解风情的范明眼里依然只是犯罪嫌疑人之一，他表情丝毫未变，冷冷地说：“先到外面等着，我们搜查好里面的房间再换衣服。”反正又不是没穿，不能开例。娜娜失望地走出去坐在沙发上，瞪着那些向她投来打量目光的饥渴男性，这些人今天是捡便宜了。

    现场基本调查完毕，警员的精力开始用在初步盘问上，范明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在一个黑色小本上记录着什么。如今用这种方式记录的警察已经很少了，一旁记录员用的是录音笔和警员专用电脑，不一会，一张标注案发时所有在场人员位置和信息的3D模型图就做好了。范明脑中也有一张图，不过更加复杂一点，他把目前的嫌疑人按照犯案可能性排列了一遍，又把疑点都列了出来。

    最大嫌疑人，就是李萧全口供中说的“一个瘦高个子黑衣人”。据他所说，此人站在客厅墙角对李萧书开了一枪，随后扔下枪跑过客厅通往安全楼梯的走廊，打开门逃走了。由于房间里光线很暗，他没看清对方的长相。

    问题是没有其他看到这个黑衣刺客的证人，使他的话有点不可信。有一个保镖说他冲入房间后检查过通往安全楼梯的门，门关着没有上锁，而且他伸出头望了望，当时并没有人影出现在上下方楼梯上。不过考虑到这是顶层，上去一层就是屋顶，也有可能身手矫捷的黑衣刺客已经逃上去了。但在范明心中，这个最大嫌疑人打着大大的问号，他认为多半是李萧全想象出来的。

    第二嫌疑人当然就是案发时身在现场的李萧全了，他的供词与其他人差距较大，而且根据范明当场上网浏览的豪门八卦，他有很大作案动机。兄弟抢夺继承权的情况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不过范明心里为“凶手李萧全”画的测写像与他本人出入太大，感觉应该比本人更沉着冷静也更聪明点，如果李萧全不是装傻的天才，就是被人陷害的冤大头。

    第三嫌疑人是死者的情人娜娜，她说自己当时在主卧浴室洗澡，但是否与李萧全串通起来伪造现场还不清楚。

    一些新发现的证据对李萧全越来越不利。首先是在书桌上找到的一张邀请函，与他之前拿出来的那张材质一模一样，也是电脑打印出来的。上面写着：“今晚八点将上门拜访，有关于继承权的要事与兄长商谈，望届时能彼此信任，留安保人员在门外等候。弟全敬上。”两张函的内容彼此矛盾，这样一来显得李萧全有伪造信件的嫌疑，也成功制造出有利于他的作案现场。他可能没有想到，保安人员虽然在外面等，李萧书的情人娜娜却留在卧室里。

    其次，调出屋顶的安保监视录像看了发现，案发前后没有任何人从安全楼梯上到屋顶。证人说当时往下看也没有人影，而下面十层的通道门当时都上了锁，除非李萧全说的黑衣人在几秒时间里可以到达十层以下的通道门处逃入大楼，否则怎么听都像是李萧全在胡编乱造，根本无法证明刺客的存在。于是他光荣成为第一嫌疑人了。

    娜娜的口供很简单，她什么都不知道，凯文只说有客人要来，时间应该不会长，让她在主卧里待着别出来就行。不过她看见凯文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把手枪，说是以防万一自卫用，还告诫她如果在里面听到什么声音不要慌张，等他确认安全会敲门通知她。没想到真的听到开枪声，当时她在淋浴，以为是凯文开的枪，赶紧穿好浴衣等凯文来敲门，却没想到中枪的人竟是凯文自己。

    范明看了看凶器和现场发现的另一把手枪，是从尸体身下的沙发缝隙中找出来的，看来死者确实曾做好自卫的准备，也可能是杀人的准备，只是运气太差被人抢先一步。此外，现场还在地毯上找到星星点点的黑色墨迹，像是一种水溶性涂料，令人不解。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查，范明向上级汇报了进展，上级下达的指令是之后这个案子就由特案部接手了。其实在杀人案频发的荒原城，这个案子本没什么特别，只是牵涉进了城中豪门世子，不但首富的长子被杀，原本钦定的继承人竟然还是最大嫌疑人，在李氏集团重压下刑侦局不得不认真对待此案。

    不过之后到达的特案部并没有逮捕嫌疑人李萧全，因为他的父亲——荒原城首富李继天——已经支付了巨额保释金，因此只得当场放行。李继天加派了五六个安保人员过来，既是保护李萧全不受蜂拥而至的媒体截留骚扰，也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失去嫡子的李父心中是怎么判断的，是完全相信庶子的清白，还是认为他有罪，但是李氏家族的颜面必须要维护，不然家族内部斗争的重大丑闻会令李氏集团旗下的数支股票价值大跌。

    范明看着被人簇拥离去的李萧全，觉得这个案子疑点很多，直觉告诉他凶手并不是这个打扮浮夸的庶子。到底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法杀的人还需要好好调查，可惜这个案子已经不归他管了，特案部派来的人接手了一切资料和证据，让范明回警局待命。

    不过那个叫许湛的男人，在他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他不可能是凶手，却散发着一种能搅动黑暗的气息。

    楼下酒店大堂已经被十几家消息灵通的媒体记者占领，酒店所有出口也都被人潮堵死，包括本来李萧全想走的员工通道、地下车库出口等统统有人围堵。他本想让司机摘下车牌偷偷溜出去，可是豪华车的外观太壕太显眼，一开出去就被眼尖的记者与平民团团围住，有些胆子大的人还在车身上偷偷放了追踪器，想获得一手情报赚笔钱。

    被围困的豪华车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因此没有人发现有一辆低调陈旧的小车从另一个出口迅速驶出，车上的李萧全和许湛松了口气，开车的人是安琪。她一直伪装成旅客在大堂里待命，许湛发来短信后立刻到车库准备好，在众人焦头烂额找出口时，偷偷带走了李萧全和许湛。

    那此时豪华车上乘坐的李萧全又是什么人？当然是能轻易易容成任何人的鬼女了。她之前易容成冰少上了许湛的车，原本只是好玩，没想到许湛第一眼就识破了，但他默许了鬼女的把戏，直觉告诉他会用得上她的能力。因此现在她坐在寸步难行的豪华车上，幸灾乐祸般偷笑。

    终于找了点乐子，这可比调酒好玩多了。 


第七章 豪门不眠夜

    李家的主宅坐落在风城城郊的豪华别墅聚集区，是一栋城堡般宏伟的巴洛克大宅，几乎占据了一个山头。宅子内部装修得金碧辉煌，品味稍显俗丽，外面大型花园以一座大喷泉为中心对称布局，令人以为自己来到了欧洲的某座宫殿。花园旁边有一个停机坪和停满了豪华汽车的车库。

    住在这里的李家人只有家主李继天、长女李萧梦一家和庶子李萧全。李继天的原配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她也是李萧梦和李萧书姐弟的生母。萧梦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还住在主宅里。自从李继天两年多以前宣布由他在别馆的小妾之子李萧全为继承人，长子萧书就搬去酒店了，庶出的小儿子住进来后没少看姐姐一家和仆佣们的脸色。

    此时已是深夜，整个李宅却灯火通明，上上下下五十余人都醒着，大少爷李萧书的死讯一个多小时前已经传来，最初的震惊哭喊过去后，主仆们绷紧脑子里的弦等着进一步的消息。大门口不断传来汽车到达的马达声，听闻消息的李氏集团几位高层和顾问们带着手下陆续赶来，在对李家人草草表达了哀恸之情后立刻进入会议室开始商讨应急计划。

    此外，荒原城刑侦部特案组派出了一队人马入驻李家开始调查线索，他们另一个任务是监视嫌疑人李萧全的动向。不过等特案组到了，李萧全还没有回来。

    原来，从酒店出来的“李萧全”被几个父亲派出的保镖带上车，还没出停车场就引起了骚动，于是只好退回酒店换乘李宅派来的直升飞机离开，中途为了避开无孔不入的媒体和好奇心旺盛的闲杂人士，浪费了不少时间。

    直升飞机逐渐接近的噪音从没有关严实的窗口传入，客厅里等待着的众人骚动起来。主子们都不在，几个家仆和级别较低的职员窃窃私语谈论着流言，毫不顾忌一旁监视情况的特案组警员。

    “这个杀人犯竟然还有脸回来。”

    “是老爷接他回来问罪的。”

    “我从一开始就说老爷让庶子住进来是个错误。”

    “大少爷是那么好的人……唉，我看李家气数不长了。”

    楼上的书房里，李萧梦呆呆望着窗外，与宅子相隔一整个花园的停机坪灯火明亮，失去了亲弟弟，她心里空荡荡的。父亲竟然还急着把凶手李萧全给接回家来，不知是为了李家的脸面还是自己的偏爱，令她又悲伤又生气。她一想到庶出的弟弟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恨到胸闷，那无知到白痴的脸皮下原来如此包藏祸心。

    门外的人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安安静静站在她后面陪着，不用回头萧梦也知道是丈夫罗伟。他是个体贴的男人，此刻应该也配合她情绪面露悲伤，但是萧梦知道他暗中和萧书斗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有些阴暗地想，萧书死了罗伟也许还挺高兴。

    这个李氏集团的最高宝座人人都想坐，罗伟虽然只是女婿，但萧梦手里几个公司的实权都在他手里。萧梦本无所谓继承权，之前为了丈夫的欲望也出面争过，现在最大的对手亲弟弟死了，看似只是颗棋子的庶弟也不可能再成为继承人了吧，她反而累了，无所谓了。

    门又开了，进来的是李继天，这个白手起家的荒原城首富今晚一下苍老了十岁，平时神采奕奕的脸垮了下来，毕竟失去了唯一的嫡子。他没有算到这一步，是他失策了。

    “爸。”罗伟脸上的表情悲伤地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他想安慰岳父几句，但看到对方阴郁沉重的脸就畏缩了，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瞪得他出虚汗。

    “为什么还让那个凶手回来？”李家也只有萧梦敢直接质问李继天，虽然她看到父亲眼中的悲伤有一丝心疼，可这个雄霸一方手握经济命脉的男人，到底还是把颜面和市值看得比亲情重要。她幽幽地加上一句：“你就不怕他下一个目标是我？”

    李继天缓缓摇头说：“萧全不是凶手，他没有值得你在意的才能和智慧，也没有任何胆量。”

    “但他杀了萧书不是事实吗？”

    “他是被人陷害了，我恐怕他会是幕后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所以接他回来。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可惜为时已晚，我不该冒险的。”李继天的悲痛一半是后悔，一半是恨。

    “你说的幕后凶手到底是谁？”萧梦瞪大眼睛看着父亲，她从来没有想过凶手会是别人。

    “凶手就是你。”

    李继天转过身，目光死死盯着罗伟。在萧梦的惊呼声中，罗伟一脸无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型自动手枪。

    （李宅停机坪）

    扮成李萧全的鬼女刚从直升飞机上下来就察觉气氛的诡异，这个私人停机坪面积不小，灯火通明方便降落，但是下来却发现这里一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从空中可以看到旁边的大宅几乎每一个房间都亮着灯，窗内人影晃动，而且偌大的停车场车来车往的，警车也有好几辆，但在嫌疑人即将达到的停机坪却悄无一人。

    她敏锐地闻到空气中有一丝微弱的硝烟味，但表面上装作一无所察，跟着几个保镖往宅子方向走，边走边在周边的黑暗中仔细观察。酒吧的工作锻炼了她猫头鹰般的敏锐夜视能力，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了一旁花坛后面露出的一小截裤子，应该是被人干掉的接应人员尸体，看来冲李萧全来的危险就在附近。

    鬼女用变成男声的嗓子说有东西掉在飞机上了，边说边转身往飞机跑，身后的保镖来不及回答就纷纷倒地。杀手从黑暗中现身，枪法是职业的。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与她险险擦过，等她躲入机舱关上舱门一看，外面四个保镖和驾驶员都已经死了，都是一枪毙命，自己能躲过刚才的子弹真是幸运。

    她解开身上从酒店寄存处偷来的浮夸男装，里外脱去好几层，只剩一件吊带衫，又撕去长裤裤腿，蹬掉脚下增高用的超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这下舒服多了。随后鬼女从腰间小心地抽出一把手枪，已经停产的灰熊，这是大叔的收藏品，可不能弄坏了。

    杀手到达了舱门口，一只手搭在门把上，鬼女屏住呼吸躲在狭小机舱的唯一一处死角，对方如果要进来会先她一步暴露位置，到时希望自己这一年来的枪法没有白练。刚才鬼女眼角的余光瞥见杀手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哪怕对方只是受伤，肉搏战也可以稍微有利于她一点。

    舱门打开了，却没有人进来，外面传来几声搏斗声，看来是支援的人到了。虽不知对方是谁的人，但鬼女还是松了口气。外面几下就没动静了，这人不会也被干掉了吧。

    “你没事吧？”只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许湛。

    “没事，我刚埋伏好，准备等猎物上钩呢。”鬼女彻底放松了警惕，起身打开门。由于她脖子以上还在扮李萧全，从飞机上下来时模样十分古怪，但只用一秒后就变回原来的脸了。

    “这么自信啊，你也不看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许湛从昏迷过去的杀手手里小心取出一颗手榴弹在鬼女面前晃了晃。鬼女吐吐舌头，她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激进，敢在一堆特案组警员旁边搞大场面，可能是急于销毁证据，顺便制造李萧全与保镖枪战时引爆飞机油箱的事故。彻底毁尸灭迹。

    “不过你躲得挺快，直觉还是很敏锐的。”许湛难得表扬了她。

    这时从花坛后面走出一个人，鬼女立刻戒备起来，却发现来人是李萧全。他全身发抖心里在后怕，如果不是鬼女和他调换身份，恐怕现在他已经死了，还要背负杀害长兄和一众警员保安的恶名。到底是什么人那么恨他想置他于地狱？

    刚才在车上，许湛分析了一通后告诉他多次陷害他的人应该就在主宅里，他坚持一起到这里来是要看看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大概也只有李萧梦了。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难道恨他恨到不惜害死亲弟弟也要嫁祸于他？说不定，一切无关恨不恨的，只是为了继承权。

    鬼女一贯地不把李萧全放在眼里，她四下看了看问许湛：“老大，安琪姐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来？”

    “她去追酒店一案的凶手了。”许湛轻描淡写地回答。

    安琪会答应接李萧全的委托也是有原因的，之前她找到一条线索和荒原城李氏集团有关，从这线索可以追查到当年血洗纪家的杀手集团。换句话说，刚才在酒店杀人的凶手，也许和女杀手王宝儿属于同一个暗杀团体，她决心追查到底。

    许湛蹲下查看了地上躺着的高个子杀手，他正在渐渐转醒，不过估计是问不出什么线索的，还是把他捆起来留在原地吧。

    “你下一步怎么打算？”许湛问李萧全。

    李萧全没有立刻回答，他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李宅，自己也许不该搬入这里，像以前那样和母亲一起住在分宅多自由。他想当面质问的人就在那栋城堡般的建筑里，可是此刻的他却没有勇气正面暴露自己，而且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一定都在诅咒着他吧。许湛的问题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随后朝鬼女站立的方向鞠了一躬。

    “女侠，请你一定要帮我个忙。”李萧全的声音不再发抖，他的请求从来没有如此刻般诚恳、坚定。 


第八章 人之子

    书房里，罗伟掏出枪指着自己的岳父李继天，心里寻思道，这个老狐狸知道了，他果然知道。

    虽然心里害怕却仍想抓住最后机会放手一搏的男人举着枪，完全无视一旁尖叫的妻子。书房有厚实的隔音墙，窗户也自动上了锁，此时外面没有人能听见房间里的动静。萧梦还在摇摆，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丈夫，她希望这只不过是场误会，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可能性，因此没有向外界求援。

    李继天似乎也没有太惊讶，他按下书桌上平时用来召唤贴身仆佣的通讯按钮，通话接起后被切断了，再按就无人响应，看来罗伟的人已经控制了这一层楼。

    “罗伟，你干嘛？你疯了吗？快放下枪，有话好好说。”萧梦试图以自己的力量来解除紧张的局面，只是她几乎是哭腔声音渐渐连自己都骗不了。“爸，你不要随便怀疑别人，罗伟不会这么做的。”

    “萧梦，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吗？”李继天不是不理解女儿的心情，但自己亲爹被人用枪指着还帮对方说话，证明了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

    “是你逼我的。”罗伟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他的能力李继天不是不知道，从小就是神童学霸，后来作为少年商业天才被培养成精英，年纪轻轻就当上跨国公司中唐国分公司的CEO。以他的商业才能，李家三姐弟加起来都及不上他的一半，只可惜，他不姓李。李继天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他，李家的基业不想传给外人可以理解，但后来李萧梦和他的孩子都已经姓李了，他也兢兢业业为李家的公司打拼多年，却还是得不到岳父为首的董事会的认可。这一切都让罗伟狠下心来，决定用阴险的招数来为自己夺一份天下。

    今夜本来只是策划了一出谋杀嫁祸的戏，杀了嫡子嫁祸给庶子，再派人把嫌疑人解决掉，伪装成困兽的挣扎。死人是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的，之后李继天只好顺理成章地把李氏集团传给萧梦了。

    可是，老狐狸居然看穿了他的所为，只好把所有人都解决掉。只要李继天一死，李氏集团就等同于握在他罗伟手上了。萧梦虽可怜，但他不会苛待她，如果她与自己同心协力最好，不然的话只要随便找一处李家海外的物业把她送过去就行，为了孩子着想她也不会闹事的。只差，扣下扳机了。

    “罗伟快住手，一定有什么误会。”

    罗伟轻蔑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萧梦，她的哭喊声已经打动不了他，这个作为他妻子也是棋子的女人已经没用了。被自己丈夫那冷酷而陌生的眼神震慑到的女子渐渐停下哭泣，她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李继天望着女儿的眼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他叹了口气说：“罗伟，在商业领域你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但是你的野心太大了，这几年你不断增大的胃口使你越来越冷酷，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无法给萧梦幸福，也因为你的冷酷已经对李家所有人形成了威胁。萧梦，我曾答应你母亲要让你幸福，看来还是做错了，现在你好好看清这个男人的嘴脸，快快对他死心吧。”

    “李继天，从现在起我不再需要你的认可，你看不出来局面都掌控在我手里了吗？看在你是我女儿外公的份上，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情就快点说吧。”罗伟的话也是在给自己添聚勇气，他还没有亲手杀过人，因此需要再一次肯定自己的行为。他是被逼的，没有错，残酷的只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李继天却笑了，在女儿和女婿不解的目光中，他看了看落地钟，时间差不多了。

    三点整的钟声想起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五六个端着枪的黑衣人，当然，都是李继天的人。原来他预测到将会发生的事情，早就把罗伟布置在这层楼的手下都替换了。五六支枪口都对准了罗伟，他脸上涌起惊慌，朝李继天的方向胡乱开了一枪，子弹打偏了。下一秒罗伟就被两个朝他扑来的保镖制服在地上，手枪则正好掉落到李继天的脚下。

    “你输了，前面你还有机会，但我赌你打不中我。”枪已经被李继天拿在手里，作为赢家他脸上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悲伤，走到这一步罗伟必须死，因此今晚他不但失去了儿子，还将失去女儿。

    罗伟明白自己完了，不会有好下场，但在最后仍想一逞口舌之快，他的声音带笑已经有些癫狂，“说我冷酷，你却要比我冷酷一百倍，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亲情。当初你为了激起萧梦争夺继承权的斗志，让萧书放弃自己改革企业的计划，竟然宣布让那个白痴当继承人，不知道把他俩伤的多么深。而且，那个李萧全虽然愚蠢，对你还是十分孝顺，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颗被你利用的棋子，永远不可能成为李氏集团的真正继承人。另外，他失踪半年的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

    罗伟看到李继天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狂笑出声，“那个傻子总有一天会了解真相的，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把他囚禁在不见天日的……”

    枪声响起了，罗伟的话语戛然而止，一旁的萧梦尖叫出声，随后瘫倒在沙发上放声哭泣。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对小菲解释这一切？”对她说外公杀了爸爸？

    李继天把枪放在书桌上，一旁的一个保镖小心地拿起枪擦拭掉指纹，收在一个袋子里，之后布置假现场会用到。

    罗伟死不足惜，可没想到他知道那么多，萧全的事情说出来总是一桩家族丑闻。李继天现在忧虑的是，如今李氏集团看来就要后继无人了，难道要从其他几个情妇生的孩子里再找一个合适的庶子或庶女出来？如果真有合适的，几年前他就会考虑了，但他们都是一群无用的家伙。从头培养的话……

    正当几个保镖忙着收拾现场，其中一个却从刚才开始就举止怪异，慌手慌脚的，表情也很不自然。保镖头头指挥众人包裹完尸体后，终于忍不住过去轻声训他。

    “你怎么回事？咦，你不是应该在外面执行任务吗？”头头看出这个人是安排去监视李萧全少爷的人，怎么乱跑到这里来了？

    直觉告诉他这人有问题，便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口往墙上撞去，谁知道这个手下竟然举起枪对着自己，看来是自己的小队混入了奸细。他立刻抬手攻击对方拿枪的手，同时抽出自己的枪毫不犹豫地顶了过去准备开枪。死一两个手下小喽啰稀疏平常，宁可错杀不能漏杀。

    然而一旁另一个手下突然朝头头攻击过来，和前一个不一样，此人身手十分了得，几招就看出功夫远在头头之上。其他人慌了起来，举起枪想支援头头却怕瞄不准误伤主子，犹豫间被武功高强的叛者一一敲昏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李继天已经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平时自卫用的手枪，来回指着两个叛变者，谁要是敢过来动他子弹是不会留情的。

    “是我。”实力看起来很弱的那个从地上起身，他的回答声有些无力，也十分耳熟。只见他伸出两手在发际线附近摸着什么，平凡无特色的脸怪异地扭曲起来，揭开假面后，真人竟然是李萧全。

    另一人没有动静，他虽然举着枪，却默默退开到一旁，把这场豪门恩仇戏的主舞台让给这对父子。

    “父亲，刚才罗伟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把他囚禁……这句话像刀一样猛扎在李萧全的心上，一个字一刀，让他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没想到你能混进这里，看来岛上的半年对你是很好的锻炼。”李继天面色疲惫，麻烦事都在今晚集中爆发，真是令他头疼，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果然是你做的吗？为什么？”李萧全不愿相信。他一直以为把他关到弃子岛上的人是哥哥，后来又怀疑是姐姐和姐夫，毕竟他们与自己不是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感情，没想到居然是父亲！

    “很简单，当时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而且，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同一张脸，李萧全却第一次看出他是多么冷酷，那两道目光像冰锥一样直刺过来。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恨他，之前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第九章 推理

    同是卫星城，深夜的风城宁静和平，与三不管地带的炎城很不一样。黑衣黑裤打扮低调的安琪尾随目标离开酒店，往一个空旷的绿化广场走去。夜已经很深了，酒店内外的喧嚣也暂时平息下来。

    绿化广场的灯光幽暗，目标在一盏路灯下停下了脚步，原来她就是李萧书的情人娜娜，此时她身穿豹纹低胸连衣裙挎着名牌小包，脸上早就没有了伤心的神色。空旷的广场四下无人，她却微微一笑，对着周围黑暗的树丛说：“出来吧，跟踪者。”

    安琪只好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原来她早就被对方发现了，看来自己的跟踪技能还是有待磨练。

    “哟，没想到大半夜被一个美人跟踪，我真是荣幸。”娜娜的嗓音甜美妩媚，双瞳在黑暗中依然闪亮有神，泛着琥珀色光泽，像一只夜行觅食的猫。

    安琪原本是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但对方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于是她干脆取下帽子，双眼直视面的前女子，两人身高不相上下，娜娜的身材更加肉感丰腴。此时，两人的手中都握着手枪，枪口指着对方。

    “果然是美人，但是眼神好可怕哦，”娜娜习惯了撒娇般的语气，如果对方是个男人大概会全身酥软放松警惕，不会发现她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好了，你跟踪我有什么事？”

    安琪会跟踪娜娜，是因为她可能和女杀手王宝儿隶属于同一个杀手集团。这条线索是她花费不小的力气得来的，线索并不明确，只是说“这个杀手集团最近盯上了荒原城的李家”。她本来想留在荒原城自己调查，没想到李萧全居然就找上门了，她接下这个委托时心情颇为激动，只是这样一来不得不拖许湛等人下水。她更没有想到，命案发生的这么快，寻命案凶手追去应该就能连上杀手集团的线索，至少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个娜娜符合基本条件，传闻那个组织的杀手都是女性。

    “你刚杀了自己的情人，不想庆祝一下吗？”安琪估算对方实力不低，但是既然暴露了行动也只有迎难而上了。

    妖艳美女娜娜听了安琪的话后嘴角上扬，她觉得这个打扮低调的美人十分有意思。

    “哦？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杀了他？我的心里其实很难过，他是个不错的情人。”话虽然这么说，但从她的表情丝毫看不出难过，刚才在酒店里的惊慌伤心明显是在演戏。又美又会演，不当明星可惜了。

    安琪知道她是凶手其实是许湛在车里告诉她的。命案发生后，许湛思索片刻便相信李萧全不是凶手，如果他有这般深思熟虑的智慧和毫无破绽的演技，也不至于陷自己处于如此不利的境地。那么凶手应该就是李萧全所说的“黑衣人”，选择相信他的证词后，许湛发现了一些疑点和巧合。

    最大的疑点就是关闭的安全通道门，他看过了现场，发现要从外面的防火楼梯关上这道门并不好操作。一个是门设计的比较大，从外面关上门需要站到门的外侧，而外侧空间很小，在高空这样操作有一定危险。二是门很重，大概是不常打开的关系合页有点锈了，关门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力气。这个以逃走为第一目标的凶手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冒着危险去关门呢？

    虽然所有的供述都指向黑衣人并不存在这个结论，但办案人员只考虑了向上到屋顶和向下走两种可能性，排除了这两种可能就认为这个黑衣人是李萧全随口编的人物，他们没有想过凶手可能踩着外墙少许凸出的装饰物平行移动，然后再从预先打开的窗户回到这层楼，甚至回到这个套房里。支持这一可能性的证据就是，许湛亲自关上过通道门，在门背后的墙面上方找到了一处凸出的建筑纹饰，从这里开始有等距离间隔的凸纹延伸至卧室窗户附近。关门应该是为了攀上门后的凸纹，虽然移动起来会很难，但如果是经过训练的职业杀手还是可能办到的。

    许湛认为，看起来的巧合，是案发现场最为可疑的存在元素，虽然不排除偶然概率，但过于碰巧的事情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这个案子中的巧合就是，黑衣人、地上的黑色墨点，以及正在洗澡的娜娜。黑色墨点的周围有还一些水渍，初步看来是普通的水，可能是端杯子时不小心倒出来的，几个黑点就混在其中，与周边水渍连成一片。他随即想到这些墨点可能是部分水渍沾上了可溶于水的黑色物体后才出现的。联想到李萧全所说的黑衣人，和正在主卧浴室洗澡的娜娜，形成了一丝互相关联的可能性。

    假设娜娜是凶手，她身穿溶水性特别强的物质——比如说特殊的纸——制成的黑色服装杀害李萧书后，从安全通道门后的凸纹回到自己的卧室，在水池或马桶里处理掉易溶于水的服装后，洗去身上残留的痕迹，再从门里出来假装受惊，这个假设不是不可能。逃跑时踩到水渍留下了墨迹，洗澡的水声能掩饰处理服装的声音，而且轻易就能在房间里留下假造的邀请函陷害李萧全。这个假设合情合理，只差证据了。

    他随后确认了外墙的凸纹上留下了一点与房间里的墨点相同的黑色印迹，那是没有干透的脚底踩过留下的痕迹。虽然不是直接而强有力的证据，却把这些碎片都拼起来了。

    听完安琪简明扼要叙述的破案思路，娜娜对那个提供线索的人有一丝敬佩，她知道这人肯定不是警察，不然她也没有办法随意地离开酒店。那个观察细微心思敏捷的人刚才应该就在那群保镖里面，她轻轻咬唇在脑中搜索起来，最后定位到了某个不太像保镖的人，却想不起对方确切的长相，有这种高人在却没有留下印象，自己确实疏忽了。

    娜娜挑了挑眉，没有承认也并不否认，她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感觉比刚才要认真一点了，她问安琪：“那么，你想怎么样？把我举报给警察吗？我分分钟可以在这里杀了你，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玩消失。”

    “我们不是警方的人，暂时也没有抓你的证据，我跟着你是有两件事要问你。一是，你的雇主准备拿李萧全如何？”安琪倒还想着受人所托之事，既然许湛承诺了李萧全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安琪也想帮一点忙。

    “李萧全的事情不归我管哦，虽然我也不该告诉你，但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娜娜笑了笑，这段时间她自己玩得挺高兴的，凯文也算牡丹花下死，可以做风流鬼了。

    “还有就是，你认不认识王宝儿？”安琪抛出第二个问题后，在有些昏暗的路灯下仔细观察娜娜的表情，只见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0.5秒时间，随即恢复如常。看来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认识，回答你一个问题已经给了你面子，就别再得寸进尺了。”娜娜等着安琪下一步的动作，两人互指的枪口都没有收回，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她目测安琪身手应该不错，自己虽然不会输她，但此刻并不想动手惹事，主动收起了枪，转眼间精致的左轮手枪就被藏入了低胸豹纹裙底。

    “好了，今天我也累了，你回去吧，来日方长，说不定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娜娜就转身离开，虽然她把后背露给了作为敌人的安琪，但若要接近却是一丝空隙都没有。

    安琪也收起了枪，起码有一个活生生的线索出现了，她不会轻易丢掉。不知许湛那边怎么样了，看来幕后黑手对付李萧全另有准备。 


第十章 成人仪式

    书房里上演的戏码突然从谍战片转换为伦理剧，让旁观者们有些不习惯。

    “什么……意思？”

    李萧全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自己如果不是李继天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养大自己？还选他做继承人？

    “因为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你已经十岁了，之前一直把你当自己亲生儿子，所以下不了手让你消失，想着留着你也许还有用，而且当时，你舅舅的黑道背景对我用处很大。”

    李继天原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李萧全的生母，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所以知道自己戴绿帽的事情后也没有太过受伤，反正报复的机会多得是。他把萧全送到弃子岛，就是一场迟来的报复。之前他不知道有弃子岛这种私人监禁机构的存在，没想到这么方便，他要这个假儿子从荒原城消失却又不想他死，那个机构收了钱后就立刻满足了他的心愿。

    “你总有一天要杀了我是不是？”李萧全虽然明白了李继天这么做的原因，但情感上始终无法接受。他确确实实把这个男人当父亲，虽然不亲近却也恭恭敬敬地听了他二十年的话，被选为继承人后还特别感恩戴德，以为父亲对他情谊深厚，还为自己的才疏学浅感到愧疚。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演戏，是报复。那自己又为了什么努力至今？

    他心里一颗重石落了下来，溅起一片泥泞。世界对于李萧全来说突然天翻地覆，生命、家庭、地位、金钱都变得轻如鸿毛，像是换了个人。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自己身为弃子的命运。

    藏于房间暗处的许湛观察着李萧全的变化，思考着下一步行动计划，李继天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他一定不会放过知道真相的假儿子。

    “好了，你不用担心，虽然有那么多机会我不是也没杀你？你好歹也姓李。”李继天没有立刻杀人灭口的打算，他没放下枪是因为还顾忌着许湛。今晚他累了。萧书死了，萧梦看起来精神濒临崩溃，萧全虽然是假儿子也养了这么多年，再没有感情，至少也是李家的一份子，可不能一晚上死一个女婿两个儿子，李氏集团经不起这么大变故。

    “我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先待一阵子，之后也会好好安排你的未来，也许到国外给你一个小公司一栋物业，还能把你妈接过去。你手下的人身手不错，可以到我这里做事，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李继天看看萧全，又看看许湛，笃定地以为这个养子还是他曾经随意使用的棋子，没有主见任人摆布，忽悠一番就会上当，他不知道从弃子岛回来的李萧全已经脱胎换骨了。

    做了半年弃子还是懵懵懂懂不知世道残酷，但这一个晚上李萧全都懂了，弃子岛给他的教育也从潜意识中被激活。活下来，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曾被自己当作父亲的男人，第一次看出对方的虚伪和自大。这虚伪自大蒙蔽了李继天的双眼，暴露了他的弱点，因此他没有看见李萧全从后腰抽出的迷你手枪对准了自己。

    许湛并不想管他们的家务事，但眼看李萧全一时冲动要杀了养父，想上前阻止，起码劝他多考虑一下。可李萧全看到养父正要转身按传唤钮喊人来，一下想起弃子岛上的恐怖生涯，绝望又痛苦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不想再被李继天送到类似的地方去了，所以他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打中了李继天的后背。房间里再次响起萧梦的尖叫声，她叫了几声后昏倒在沙发上。

    “你这个……逆子……”倒地的李继天一脸惊讶和愤怒，他没有想到会栽在这个愚蠢懦弱的养子手里，他怎么敢？

    “你忘记了，我并不是你的儿子。”萧全蹲下来望着垂死挣扎痛骂的养父，竟是一张笑脸，只不过笑得很难看。他一直看着李继天停止呼吸，死不瞑目，才流出泪来。今夜过后，他将成为真正的大人，不再天真不再软弱，杀了二十年来当父亲当偶像敬仰的人，就是他的成人仪式。

    许湛却警觉起来，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人，也许是李继天的手下，也许是特案组的警察。他们长时间没有看到家主李继天露面，或发现了停机坪附近的异况，自然会对房间起疑。自己还是快点撤离比较好，不过暂时也不能把目击证人李萧梦交给警察。他一边在房间里摸索，一边问李萧全这个房间有没有密道，有钱人在书房里经常搞这种把戏。

    “我好像听说过......”李萧全也意识到了情况于他们十分不利，还好在许湛的提醒下想起来秘密通道的开启方式。只见他来到一座装饰在墙上的青铜天使雕像前，试着逆时针用力扳动，当天使头朝下时墙壁开始向两侧移动，打开了一米宽的门，门里有一条向下延伸的暗道。

    “许哥，你再帮我一个忙，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你要我怎么做？”许湛看他并没有立刻逃跑的意思，有些好奇。

    “一是请你带萧梦离开这里，把她留给警察对她精神状况也不利，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还有就是，朝我开一枪。”李萧全脸上没有了慌乱和痛苦，反而平静了许多，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怎么个开法？”许湛知道他并不在开玩笑，当然也不是要寻死。

    “别打死就行，中一枪好对外面的人交待，受伤比逃跑对我更有利。此外，也算是偿还一些杀人的债吧。”

    许湛答应了他，拿过刚才李萧全杀人用的枪朝他射击，子弹从他右锁骨下方穿过，避开了要害，又使他失去行动能力洗清嫌疑。李萧全低哼一声，倒地后用手堵住伤口，示意他快走。许湛细心地擦掉枪上的指纹，扔在地上，随后拿出个小瓶子往几个保镖的脸上喷了些水，再打开了窗户。粉饰完毕后，他架起萧梦从密道离开了。

    墙缝刚刚合上，书房的门就被人撞开了。倒在地上的李萧全立刻大声呼救，一脸死里逃生的惊恐表情。李家的仆佣们见到这等惨状惊惧万分，上上下下都没了主心骨，开始对受伤的小少爷产生同情和信任。

    山脚下的一处洞口，接到许湛消息的鬼女已经开着车等在那里了，她选了一辆车库里看起来最低调的黑色轿车，却偏偏是一辆极为名贵的进口车。许湛说，等会儿和来支援的大叔汇合后，就要把这车处理掉。

    鬼女不禁心疼起来。好车就是开起来舒服呀。

    *********************

    弃子档案（二）

    姓名：李萧全

    身份：李氏财团继承人

    出身：名义上是荒原城首富李继天外室之子，实际上并非李继天的亲生儿子，而是外室与其他男人生下的孩子

    委托方：荒原城李氏

    契约类型：存活

    弃子岛岛龄：半年

    目前情况：回到荒原城后，对外宣称自己半年前出车祸导致失忆，记起自己的身世后就回来了。姐夫罗伟杀死李萧书后想一石二鸟嫁祸给他，却被李继天拆穿阴谋，而李继天早知道李萧全不是亲儿子，承认利用他挑起家族争斗继承权，并把他送到弃子岛。父子对决中李继天被李萧书所杀。目前他依然是李氏集团的合法继承人。 


十一章 午夜访客

    李家悲剧发生后的第二天，整个荒原城鸡飞狗跳，本城乃至全国范围的大刊小报都头条刊登了李氏惨案。原本隐秘宁静的李家大宅、发生凶案的酒店、李萧全入住的私人医院以及他母亲住的别馆都被记者狗仔队包围了，要想正常出行都十分困难。李家怕凶手再次侵入，请遍了城里所有安保公司，在各处物业布下重重防卫。

    此事还惊动了青空王国政府高层，导致市里刑侦部门的压力无比巨大，为这个大案调动的特案组警力已经达到极限，但所有线索拼凑起来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十分牛比的杀手组织侵入李家，杀了荒原城首富李继天、大儿子李萧书、女婿罗伟及若干保安人员，并且打伤继承人李萧全，大小姐李萧梦更是离奇失踪。

    但是关于凶手的线索呢？在停机坪抓住一个昏迷的雇佣杀手，醒来却失忆了。书房里几个昏迷的保镖也是一问三不知，像是集体被人下了药。唯一醒着的李萧全说杀手穿黑衣，身手不凡，杀了人之后从窗口逃脱。

    刑侦局长对焦头烂额一事无成的特案组很不满意，于是把城里比较空闲的刑侦人员都调到这个案子里，反正是个大案，人再多总能找到点事情做。范明警探就是其中一个，由于在酒店是他负责勘探现场和录口供，所以依旧让他负责与李萧全本人对接。

    午后私立医院的庭院阳光和煦，范明带着一个助理警员经过重重安保程序进入了豪华的病房。只见这个继承人，不对，已经是李氏集团最大股东和挂名总裁的李萧全，正躺在宽大的舒适的病床上，面色死灰。他精神萎靡，双眼空洞，范明想也许是因为他刚目睹了兄长和父亲被杀，自己又差点死了的关系。

    简单询问了昨晚他离开酒店后发生的事情，病人有气无力地回答了几句，随后就闭上了眼睛，像是累了，一旁的保镖立马催促警方快点完事。范明只好合上老气横秋的笔记本准备离开，起身时他习惯性用眼角撇了一眼床上男子的表情，那张前一秒还毫无生气的脸竟出现了一丝安心笃定的神情。

    这个有十几年重案经验的探长敏锐地感觉到案件里有多处蹊跷，这个案件难在线索少，另一方面目击证人也太少了，两个凶案现场都只有李萧全一个目击者，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会不会是苦肉计？根据昨晚救出李萧全时的简单口供，现在警长公布出来的凶犯是“黑衣杀手集团”，但他心里并没有完全排除李萧全的嫌疑。

    打开门要出去的时候，范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对了，李家大宅的管家另外还报了一宗失窃案，说昨晚车库里有一辆价值两百万的限量版豪车被盗，这个窃案因为一并归到凶案里调查，没有单独立案，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警长让我问现任家主，是否需要单独立个案，划到窃案组去查？”

    床上的男子楞了一会儿，也许刚意识到范明口中的现任家主就是自己，也许是在思索到底哪辆车被偷了，随后他对床边的保镖说了几句话，再由保镖转达给范明，意思大概是昨晚人多事乱车也许被谁开走没有登记，总之是小事不用特地去查了。

    范明点点头就出了房间，两人出了医院大门，上了警车才摆脱记者追问。开出一段路后，身旁的助理警员才放心地提问：“范探长，那辆车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说实话？是为了试探对方吗？”其实被盗车子里的卫星定位器已经暴露了行车路线，直到今天早上定位器才被人拆掉，但最后的地点已经掌握在警方手里。既然会拆定位器说明车确实是被偷走了，说不定和一系列命案有很大关联，但刚才范明却是轻描淡写说没有线索。

    范明看了一眼助理警员，心想这小子脑子还挺活络，也能沉住气没有当场说什么不该说的。“车子的事情我自有想法，总之先不要泄漏最后的地点，你叫小牧是吧？我们今晚去走一趟看看。”

    小牧有点疑惑为什么要晚上才去，不过看来这几天加班是加定了。

    “小牧，你有多久没泡吧了呢？”范明为自己点上一支烟，与他放松下来的身体姿势不符的是，一双老鹰般锐利的眼眸闪烁着兴味。

    （路西法酒吧）

    发生再大的案子也与这群在酒吧狂欢买醉的人无关，此刻刚过午夜，路西法酒吧的劲舞音乐渐入高潮。天堂一边是优雅浪漫的怀旧舞曲，地狱一边则是哥特金属曲风的鬼魅歌伶，来消费的人们正玩到兴头上。昨晚名调酒师的缺席起到了先抑后扬的作用，一众没有杀到念头的酒客今天特地又来，所以酒吧的气氛比往日更热烈。

    火热到连平时躲在房间里的许湛和冰少都出来了，当然两人只是坐在最僻静的角落里低头看手机，制造着酒吧室内温度的最低点。即使如此，依然有两个女孩端着酒走过去准备搭讪，大概是被冰少俊美的颜值和许湛的斯文风度吸引而来。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鬼女也被传染了兴奋感，一个劲讨好粉丝心情大好的样子，她的精彩表演引来粉丝们不断尖叫。大叔照例在酒吧各处巡视，指挥着打工服务生干这干那。

    只有安琪一个人留在密室里值班，她正用冰少自行开发的超级浏览器查资料，偶尔看一眼酒吧里的监控画面。她刚才已经把掌握到的关于杀手娜娜的信息发到一个情报贩子那里，希望对方能找到有用的资料，那个情报团体以各路杀手档案之全为卖点。发完后她习惯性抬头看了眼挂在正前方墙上的大屏幕，上面同时显示着八个监控器的画面。

    没想到，刚才还竭尽思虑在找的人赫赫然出现在大屏幕的中央。她立刻把中间一格监控画面放大到全屏，只见身穿低胸紧身裙打扮得极度性感妖娆的娜娜出现在吧台前，她无视酒吧所有男人的注目礼和一众色男满脸的搭讪欲望，自己到吧台点了杯酒，随后径直朝许湛的位子走去。

    “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种陈词滥调的搭讪语一般出自没有什么魅力的男人口中，却被一个超级惹火的美艳女子说了出来。又嗲又甜的嗓音使周围的男士全身酥软，这个被美女搭讪的男人自然被大家一阵艳羡。

    许湛些许尴尬地转过身，看清来人后虽然意外，但也只是点点头，他一向情绪不外露，但僵直起来的身体写满了防备。冰少倒是有点感激娜娜的出现，他正被两个花痴女子纠缠，想走也走不了。

    从刚才到现在，她们把他的沉默不语当成害羞，开始无下限地挑逗他，这么美貌的少年哪怕开口说一句不，也能满足欲女的渴望呢，其中一个还准备抢过他的手机强行记录手机号。一旁的许湛觉得有意思也不来帮忙，于是冰少独自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虽然他没有表现到脸上。

    其中一个比较没有耐心的女人看冰少铁定是冰山一块了，就准备过去搭讪许湛，她寻思这个男子虽然也很寡言，但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应该性格活泼一点吧？而且从外形气质上看都还不错。一脸媚笑的女人刚凑过去屁股还没落到沙发上，就被娜娜的出现打断。两个女人一看娜娜就知道自己输惨了，没得比，于是灰溜溜走开去下一桌玩了，冰少才得以脱身。

    许湛看着娜娜，心中掠过疑惑和初步分析，对方则毫不客气坐上冰少离去后空出的位子，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搁，宣示着占有权，一脸有问必答肯定配合的表情。她还东张西望地不知在看什么，也许是好奇这里的夜生活，也许在找安琪。

    “还真是挺巧的，你怎么在这里？”先打安全牌再说。

    “我朋友带我来转换心情，毕竟昨天刚有人死在我面前。”娜娜知道许湛的想法，她可以陪玩到底。

    “只是随便一个‘人’吗？好像你并不爱你的情人。”看今天的打扮显然已经忘记前情人的惨死了。

    “我只是个求生存的弱女子，不爱恋旧。”

    “那我敬你一杯，”许湛往吧台方向打了个响指，虽然动静不大，但这种声音奇特的响指声一下就传到了鬼女耳中，她往许湛这边看了一眼，朝他做出的手势点点头，不一会儿就挤过吧台前拥挤的人墙送来两杯橙粉色的特调酒。

    “这是本店的招牌鸡尾酒，‘假面’，请两位慢用。”说完，萝莉调酒师转身离去，前一刻还是傻笑的表情瞬间变得超级兴奋又八卦。她把大叔叫到吧台里面，两人开始窃窃私语这是什么情况。两人一致同意，可千万别给安琪姐看到呀。

    娜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接触到她的嘴唇后立刻从橙粉色渐变为蓝绿，假面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吧，我也不想瞒着你，让人查了昨天白天李萧全去过哪些地方，跟了哪些人，就找到这里了，很简单。这个酒吧虽然不在你的名下，但你在炎城地下世界倒也挺有名的，这一片厉害人物的档案只要付钱就能看到，所以也没用什么魔术。”娜娜坦白了，玩这种游戏太耗时间，她还挺想认真谈一谈。“好了，你那个美丽的小马子应该也在吧？不如叫她一起我们把酒言欢一下？”

    这个男人，今天仔细看才发现确实是个人物，总是平静无波的神情深不可测，眼神犀利，今晚还戴了副眼镜，增添许多知性斯文，身手和身材看着也不错，作为雄性还挺有魅力的，娜娜不自觉得舔了舔嘴唇。昨天晚上他在酒店套房没有引起她特别关注，只猜是李萧全助理的角色。没想到他几下就分析出凶手是谁手法如何，令人敬佩起来。而且他还没有报警，反而派一个女人来跟她，也太小瞧她这个排名第七的娜娜了。不过那个女人说的话很让人在意，曾经排名十一的王宝儿，组织已经很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了。

    “你怎么在这里？”

    许湛刚想回答娜娜的问题，一脸微怒的安琪已经杀到桌前，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许湛说的还是对娜娜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今天酒吧的空调有些故障，室内温度比较高，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穿了做内衣的吊带上衣就出来了，平素隐藏在中性化宽大衣衫里的玲珑曲线一览无遗，似乎是看到监控后着急赶来的。周边的人以为要上演两女抢一男的戏码，都围过来旁观，男人们只觉得许湛命太好。

    “我来酒吧喝酒而已，你不要紧张，不如一起吧？”娜娜用下巴指指旁边的空位，望向安琪的眼神有些调侃，从那双有些醋意的眼中可以看出这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

    “昨天确实与你有事没有完结，既然你找上门来我一定奉陪，只是别在这里。”安琪急着过来没有拿武器，不过她苦练一年的近身格斗术不是白练的，对付这个看起来身材夸张重心不稳的娜娜还是绰绰有余。

    “哟，眼神好可怕，既然你开口了，我……”娜娜正要起身，许湛朝她抛出了制止的表情，但在安琪眼里，许湛的目光正流连在娜娜的**附近，心头火气一下蹿上来，竟然失去平时的冷静率先出手了。

    人多眼杂，但她们两人出手的动作都太快，而且下盘没有移动，身体也没有受力使力的摇晃感，所以昏暗酒吧里的人都以为两人在传递什么东西。只有鬼女和大叔看出了招数，又不方便过来阻止。交手的两人看来都是高手，瞬间已经较量数招，不过一旁的许湛只是轻轻出手一档，便把两人交缠的招式四两拨千斤地瓦解。娜娜跌回沙发，安琪则被许湛顺带着搂到怀里。

    “泡吧要有泡吧的样子，今晚不动手只喝酒，好吗？”后一句话他是说给安琪听的。在暧昧的姿势下，安琪心跳加快脸红到脖子根，她对自己说这只是形势所迫演戏而已，不想太在意。

    “而且我们还有访客等着呢。”

    言毕，许湛侧身看向稍远处一张没有座位的小桌子，桌旁有两个男人正从人群的缝隙里朝这边窥视，表面上却是漫不经心。看见被发现了，两人没有过多犹豫一前一后走到三人跟前。为首的男子大方地朝许湛和娜娜打招呼：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

    “晚上好，范探长。” 


十二章 追车而来

    范明的出现让许湛又是一愣，今晚的不速之客还真是多。为了方便谈话，许湛带着一行人来到路西法酒吧的另一边，客人少也比较安静。

    安琪离开许湛的怀抱时满脸通红，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少女情怀，把不知原委的警探看得发愣。娜娜并不想和警察多接触，但这个姓范的似乎没准备立刻放她走。她心里也担心许湛或他的马子把她供给警方，组织知道了会责怪她的，只能不情不愿地跟过去。

    穿过令人眼花缭乱的镜面长廊，来到品味稍稍古典的天堂区，许湛带头进入一间布置华丽的半敞开式包厢，四人分两边坐下。只见包厢的墙壁上用黑白色线条画着神圣美丽的大天使，但众人无心认真品味，分别想着心中的小九九。

    “范探长真有兴致，来这种地方查案。”许湛让上前来点单的打工服务生先退到一边，这种情况好像也不适合点酒，虽然他很想来一杯加冰的威士忌，让凉意来缓和刚才怀抱安琪的触感带来的灼热，用醇厚的酒香来替代她身体的余香。

    “许先生看来是这里的常客，随便一个眼神服务生就明白。”范明老奸巨猾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又看向娜娜，“娜娜小姐是来借酒消愁的吗？”

    这两句话在许湛和娜娜耳里带着讽刺，却也无可奈何，两人都没有想到会被抓到行踪，看来低估了警方的能力。

    “呵呵，我确实是常客，实话告诉探长，我任职的安保公司认识这里的老板，后来老板不想做了，这个酒吧就委托我们公司管理，我就被调派过来偶尔看看场子。今天真是巧，我请两位喝杯什么吧。”许湛从容应对，挥手让服务生过来。

    “不用了，我们公务在身不方便饮酒。”

    “那就两杯可乐吧，也不能让两位渴了。”许湛示意服务生去取饮料，娜娜则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

    “娜娜小姐也是碰巧吗？咳！”范明咳嗽了一下，是提醒身边已处于呆傻状态的小牧不要老盯着美女流口水，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小牧接到暗示清醒了一点，火辣尤物坐在眼前真是分神啊。

    “昨晚许先生留了酒吧地址，说要消遣可以来这里玩，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确实是巧。”娜娜一脸不耐烦，倒也符合她一贯的形象塑造，哪有傍富豪的美女喜欢被穷酸警察问话的？

    “哈哈，好雅兴。不过，我们可不是碰巧，”范明看着许湛丝毫不显慌乱的神情已经有些厌烦，他希望自己能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来击碎这个男人的平静，“我们可是追着李家惨案的线索来的。”

    许湛的表情开始变化，不过只是单纯的惊奇，不掺有任何心虚。他好奇地问：“我也正想问范探长李家案子现在查得如何了，只是怕涉及机密你们不能说，既然你们有线索，能透露一点满足我的好奇心吗？而且这个案子说是由特案组在调查，原来你们地区警察局也参与了啊。”

    “恩，人手不够嘛，报纸上写的也不一定真。但是报纸上没有写的，也不代表没发生。”

    探长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好像刻意制造神秘，“告诉你个机密消息，李家车库里一辆豪车昨晚被盗了，你说巧不巧？那车的定位器今天早上被侵入程序强行卸载了，所以一定是被偷走了。你们猜，那车最后可查的停放地点在哪里？”

    “哪里？”许湛一脸茫然，他印象中是停在风城一个没有监控设备的小巷子里的，他和鬼女带着李萧梦下车步行了一段，确定安全后才换上大叔开来的小货车，原本开去的老爷车则由安琪开了回来。

    “就是这里附近，你说巧不巧？”范明终于看见许湛眼里掠过的一丝警惧，虽然稍纵即逝，他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我不是警探，可也知道放眼整个荒原城，炎城的居民好像更喜爱行一些坑蒙拐骗偷之事，这偷车的人一定住在附近，说不定还是这个酒吧的常客呢。探长你们可要盯紧一点。”许湛的话滴水不漏，先把自己摘干净了。因为他听到范明说是附近，应该并没有直接与酒吧相关的证据。娜娜倒开始有兴趣起来，她想多了解这个男人一些，他做了什么，他有何手段，他又如何应对麻烦。

    安琪有些狼狈地挣脱许湛的顺势搂抱后，回到了办公室里，喝下一大杯水才稍稍平缓刚才的心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为了许湛对娜娜笑脸相迎？还是他搂她时的漫不经心？好像只是为了掩饰而不是出于感情。但他于她耳边的轻语似乎又有一丝宠溺。没等她纠结完，鬼女就推门而入，她脸上挂着担忧。

    “安琪姐，那两个男人好像是查办李家案子的警察，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鬼女丢下一众粉丝，连她最爱的酒保法则游戏都不玩了，一定很为此担心。

    “看来如今警察的能力也增强了不少，许湛这么谨慎的人一定没有留下线索，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安琪终于开始思考警察为何出现这件事情。

    “其实……也许……是我的错。”鬼女哭丧着脸，娇小无力的身躯让人有种保护欲，不过她也许只是为了求饶装的。

    “你做了什么？”

    “我，我把车开回来了。”

    “什么车？”这下轮到安琪吃惊了。

    “就是李家车库里偷的车，本来在风城小巷子里已经换掉了，但我不舍得扔掉那车，开起来实在太舒服了。”鬼女低头认罪的姿势很标准，不过安琪有些生气了，她对鬼女一向是姐姐对妹妹的态度，有时难免会严厉些。

    “你太鲁莽了，那车一定装着定位器。”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把车停在离这里半小时车程的地方，然后把冰少骗出来拆了定位器，之后才敢开回来的，而且我去取车的时候还变了装，应该没有人会认出是我啊。这警察还真是来的蹊跷。”她还一脸挺有理的样子。

    安琪叹了口气，先批评了鬼女一番，随后安慰她不要太担忧，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找来的，也许是跟踪娜娜找过来的。即使是跟车来的，许湛也会应付过去吧。而且退一万步讲，他们也只是偷车又没有杀人，不会太严重的。

    那边厢，许湛的回答并没有让范明满意。“这也太巧了，我们寻着昨晚李家窃贼的线索过来，居然就遇见了李萧全的保镖，过于巧合的事情必然有问题，我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逻辑倒与许湛不谋而合。若不是此刻形势如此对立，也许自己会和这个男人成为朋友吧，许湛心想。

    “那范探长的推断是？”

    “我推断，被偷的车与你或你那安保公司的人有关，而且那偷车人昨天晚上也曾出现在李家的案发现场，说不定，还是帮凶呢。”范明的语气似漫不经心，可一双鹰眼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扑抓过去。

    “可是报纸上说案发现场是一个密室，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个昏迷的人都失去了记忆。怎么又会有人偷车逃跑呢？难道你怀疑我们是凶手？”许湛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这是一般被怀疑者的正常反应。这范明果然思绪敏捷过人，几下就把线索搭上了，只是他还是游走在真相之外。娜娜倒是有些紧张，许湛被警察怀疑上了，他供出真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说报纸上的话不能全信，许先生又不在现场，是不能这么肯定的吧？不过，追着车来这里是真的，我也只有这条线索。明了跟你说，既然许先生是这一带的小地头蛇，那就暂且当个良好公民帮我们警察出出主意吧。”范明哈哈一笑，端起可乐一饮而尽。

    “可以啊。”许湛没想到这个范明话锋一转，知道手里没有扎实的证据，就换了个法子试探他。

    “我先跟你说说我是怎么追到这里的吧，”服务生眼尖又奉上一杯可乐，范明再次一饮而尽，看来他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那车不是有定位器嘛，我们查了行驶记录，先看到昨天半夜李家出事后，这车被人从车库开到风城的一条小巷子里，隔了两个多小时到早上七点，车又被人开走了。车子进入炎城后，定位器就被人侵入系统，失去了功能，最后定位的地点在离这里半小时车程的朱雀公路附近。”

    “那你们又是怎么追踪到这里的？”发问的是娜娜。

    范明停顿下来，就等着有人提问再抛出高潮部分，这后面的线索可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原本特案组头头随便塞给他这个窃案去查，让自己组里的探员调查凶杀案，想夺得先机好立大功。但范明一会儿就查出了线索，自己组员却一无所获，还被刑侦局局长骂了一通。只好把这个有“风城鹰眼”称号的范明调到核心任务组去，希望他早点破案，不然整个荒原城刑侦局就要被人当笑话看了。

    “风城的小巷子里我们查了个遍，由于没有装监控探头，所以一开始没有线索。但我想到这辆被盗的车似乎是一辆很罕见的豪华车，而这条连探头都没装的巷子两边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大早上出门看见门口停了辆豪车肯定会有人留下印象吧，说不定还有人拍下来炫耀呢。于是我就让网管局调出本市今天上午的网络上传数据信息，还真找到了有个住在附近的上班族一大早在自己的社交网页上秀这辆车的图片。时间、位置、号牌都吻合。我找到这个人出来谈，他一开始很紧张称只是路过这车什么也没注意，但放松下来后就回忆起他离开时正好看见有人来取车。而这个取车人，是个女的。”

    许湛听下来，心里已经有了底，肯定是鬼女舍不得这车，自作主张回来取车了，她应该不会以真面目去取，但还是没有策划周密，让路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估计警方是循着出租车的路线找过来的。范明看许湛没有反应，娜娜又听得十分专心，便继续往下说。

    “这女人只是个普通中年妇女，衣着打扮挺普通，竟然能开得起这种豪车，所以给人印象比较深刻。而且啊，这目击证人又想起他今天出巷子时正巧看见一辆空的出租车开走，他跑了几步没有追上觉得十分可惜，平时这一带早上挺不好打车的。所以我想，也许这女的是坐出租车来的，就去查了出租车公司的记录，那个时间段到达这个巷子附近，车上又起码有一个是女客的出租车，很快就查到几辆，排除不符条件的，剩下一辆就被我们锁定了，司机说这位女客人是早上从炎城上车的，上车地点就在这附近。我们从车上采集了一些DNA信息，不过也就是个程序，不一定是那个女客的，你说真要用来匹配这个酒吧里所有女性的DNA，不知道有多麻烦呢哈哈哈哈。”

    “呵呵，范探长手段真是高，不但几下就查到偷车贼方位，还立刻判断出对方喜爱泡吧，不然怎么会不去炎城警局谈合作，直接就搜到这里来了。”许湛希望对方不是死脑筋的人，不然出于下策真的查起DNA，这里每个酒杯上估计都有鬼女留的证据。

    “大家都知道这里的警局形同虚设，许先生是在这里混的，肯定比我清楚。说来惭愧，其实今天我先去拜访了警局，TMD居然吃了闭门羹，说是下午六点后就关门了，让我明天再去。这可是违纪行为，三不管地带只是民间说法，官方从没正式认可，但我也无权责管他们。这不，我只能来这个夜市街人人都服的酒吧探消息了。”

    范明从这一片找出这个酒吧，一是直觉，这种地方难免藏污纳垢。二是找了在这一带潜伏多年的线人打听。据说，自从一年前这附近被人暗中整治了一番后，风气大变，原本窝匿于此的杀手小偷都搬了出去，此外，一些做黑道生意但还算本分无害的人倒是搬过来挺多。而传闻中的那个神秘清道夫的名字也被打听了出来，名叫许湛，无巧不成书不是吗？ 


十三章 许晋之

    我，曾在底比斯城下倚墙而坐

    也曾在最卑微的死者中踽踽独行。

    ——T.S.艾略特《荒原》

    试探了一圈，范明警探又回到最初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也像是在调侃。许湛知道今天的对话已经接近尾声，对方并不急于要一个结果，这种放长线的警察比单刀直入寻求一个答案的警察更难对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范明不想再喝第三杯可乐了，他今晚来，并不全为李家案子。一是这辆丢失的车李萧全已经不追究了，李家撤回了追查请求，连立案都立不成，只能作为凶案的一条参考线索。二是要询查漏洞和证据，盯住现任李家当家是最直接的方式，目前他才是凶案的最大获利者。

    范明本以为许湛是李萧全的手下，现在越来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许湛这种人物怎么会是那个二世祖的手下呢？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一个巧合，线人说许湛是一年前来这里整顿风气的，而李萧全失踪后回归荒原城的时间点也是一年前，两者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他今天来只是单纯地出于对许湛这个人的好奇，此刻好奇心满足了大半，又意外发现第三嫌疑人娜娜也搭上了这里，已算额外的收获，为了放长线今天先到此为止了。

    “许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想来很快又会见的。咳！”小牧这孩子，眼睛又盯住娜娜看了，弱点太明显，改天要锻炼锻炼这方面的毅力。

    “那我就不送了，探长慢走。”

    三个男人起身客套，范明伸出手另许湛有些意外，只能把手伸过去。他们握手的姿势看起来很热情友好，实际上范明这一握可使了大劲，许湛不动声色地接下了这一招。他能感受到范明传达的意思，那分明在问“你到底是谁”？此外还有一层威胁的含义，好像在说不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会紧紧盯着你的。

    “许湛，你是谁？”突然他也想这么问自己。

    只有娜娜看出他们握手时的较量，觉得男人真是幼稚无聊，她想到自己刚才和许湛马子的举动也是半斤八两，不免有些惭愧，好像在为一个男人较真似的。挥开脑中莫名涌起的不冷静情绪，她又恢复成排名第七的冷酷杀手娜娜。

    “好好的夜晚，都被条子毁了，”娜娜又恢复娇滴滴软绵绵的语气，这是她掌控形势的手段，也是她的保护色。

    “欢迎娜娜小姐随时来玩。”许湛回答地彬彬有礼不失风度。

    “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不供出我？”娜娜还是好奇这一点，是为了让她欠下一份人情吗？还是想从她这个美艳女子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许湛客气而冷淡的语气立刻打破了她轻佻的幻想。“不供出你，只是因为虽然事情是你执行的，却不是你策划的，你不过是听人命令的棋子。而且，你知道的一些信息或许对我的朋友来说很重要，所以不能把你交给警察。”

    娜娜有些生气，这番话太一针见血，丝毫不顾及女生的颜面。她气鼓鼓地想，你许湛再聪明，大概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不然以他的身手和头脑怎么会在这种犄角旮旯里混日子。算了，情绪太多于她的生存不利，娜娜决定暂时不去考虑这一切。反正这里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她准备去小小度一次假。

    只见她慵懒起身整理了下衣衫，把超低的衣领仔细拉了拉，露出深深的沟壑。重新恢复为无脑性感美女的角色设定后，娜娜踩着高跟鞋走出了酒吧。最好路上引来一些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让她拿来当沙包出出气。

    许湛在酒吧巡视一番确定再没有不速之客上门后，回到简陋的办公室里，只见除了大叔其他人都在。鬼女和冰少脸上明显有愧意，看到他后鬼女立刻全盘托出并道歉了。

    “还真是那车把条子引来的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疏漏这么大，以为跟许哥这么些年，脑子总归好使了一点，谁知道根本及不上许哥分毫。”鬼女的语调可怜兮兮的，好像真的失去了自信的样子。冰少虽然没说话，但一脸你随便骂我都行的表情，两人的态度都让许湛觉得啼笑皆非。

    “好了，没什么要紧的，以后做事长点经验。只是有一点，我们之前给李萧全做事并不是为了钱，现在他等于把这车送我们了，按委托的内容来看，这回礼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但终归不是有契约在先，算我们欠他一份，以后你们对他态度也稍稍好一些吧。”许湛现在好奇的是，鬼女是用什么条件把冰少骗出去，又让他同意帮忙卸载定位器的？但是鬼女没有说，他也就不问了。

    “好……吧……”鬼女考虑了许久才勉强同意，她是真心讨厌那个李萧全。两人放下心来就去休息了，昨天可是熬了个大通宵。

    房间里，只剩下许湛和从刚才就一语不发的安琪，安琪看到许湛又想起刚才那个暧昧场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一直不吭声，此刻安静下来她倒发现许湛神情有些异样。

    “湛，你怎么了？”

    只见他有些没精打采地打开玻璃柜，从厚厚的黑子档案中拿出一个信封，安琪凑上去一看，上面写着李萧全。她心中略有失望，还以为是许湛的档案呢。只见他把这个档案单独放在一旁。

    “这个要还给李萧全，任他自己处理，也是一个对过去的纪念吧，不过多半他不想留着。”

    “湛，你的档案……怎么处理了？”安琪对许湛的档案不是没有好奇。她小小调查了许晋之这个名字，全国有几十个人叫这名字，却没有找到与许湛匹配的。

    “烧掉了。”许湛倒了杯水给安琪，自己却倒了杯酒。

    “啊。”安琪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没有想到是这样，刚才许湛还说是过去的一个纪念，但是却烧了自己的档案。难道他还回忆起过去的事了？会烧掉代表回忆并不美好吧。安琪不想打扰他的思绪，轻轻出了房间。

    今晚的许湛有些迷茫，如果没有过去，现在又有什么意义？自己为何还要伪装？抛开一切是不是就能放肆一点活下去呢？失去记忆后，他一直没有太纠结于自己的身世，虽然当初看到档案时自己也被深深震动了。他对许晋之这个名字的过往没有记忆，但他的父母却有资料可查。

    他的父亲，是青空王国前国王曌荡的国师许杲，多年前曌荡驾崩后便也追随而去。他的母亲，是曌荡的妹妹曌芮，称号荆棘公主，也在很多年前病逝。虽然两人都已不在了，可网络上关于一代国师和荆棘公主的信息却浩瀚如海。不过那些只是民间的想象，真实世界里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作为儿子却一无所知。

    当时许湛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可每每有这念头，就会头痛欲裂，几近昏迷。他的身体在提醒着他，取回记忆很危险，也许，会丢了性命。

    当这种念头消退下去，头也不再痛，但依然有种难忍的空虚感在噬咬他的心。所以，他烧掉了自己的档案，为了眼不见为净，也为了周边人的安全，这档案的内容太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是，他有几次做了相同的梦，梦里有一个从容却带着悲伤的男声，对他说着同一句话：“晋之，你要活下去。”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也许那是父亲吧。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

    弃子档案（三）

    姓名：许晋之

    身份：无

    出身：青空王国前国师许杲、荆棘公主曌芮之子

    委托方：无

    契约类型：自然淘汰

    弃子岛岛龄：两年

    目前情况：改名为许湛，依然没有三年前的记忆，目前管理着路西法酒吧，暗中改善着酒吧这一带的风气，被荒原城地下国度称为“清道夫”，外界流传着许多与他有关的都市传说。 


十四章 日常训练

    清晨六点，最后一批夜魔客人才晃晃悠悠地离开，对于夜市街的人来说，一天刚刚结束。等他们收拾完欢闹了一夜的场子，叫醒醉倒在店里的酒客，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路西法酒吧的众人也不例外，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唯一的异类是六点就起床的安琪，她才来没几天，在酒吧没有固定的工作内容，生活作息还是按照之前的规律。

    六点半，安琪收拾完毕开始做功课，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半都是她练武的时间。刚来时她还担心在这种杂乱的城市里没有地方训练，武艺一定会退步，正想到附近找找有没有适合的场地。许湛知道后，给了她一把钥匙。

    许湛脸上有些狡猾的微笑挑起了她大大的好奇心，片刻后她就找出了地下室仓库里的一扇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由于仓库里堆满了杂物，门只能开一半。进去之后是一个黑乎乎的长走廊，地板有坡度，安琪感觉自己在往下走，直到地面重新平直起来，头顶上自动感应灯嗖地一下打开了。待眼睛适应灯光后，安琪发现这个酒吧的地下二层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个约五百平方米大小的空间，高度是普通房间的两倍左右，设施很简单，目测除了通风和照明设备，只有一些训练器械和几个枪靶，还有一个用简单隔离板围起来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桌子，摆着十几支各种型号的枪械，虽然在法规上是违禁品但在炎城倒也不算稀奇。

    这里原本是挖了造地铁的，后来工程因为地层塌陷而废弃，正好在酒吧地下形成一个密闭空间。许湛发现后请人改造了一番，成为他们几个平日练功的场所。几个人有空就来这里训练，或锻炼体能，或切磋格斗术，或练习枪法，或躲个耳根清净。

    这几天，安琪都是一早就下来。地下没有取暖设施，早上比室外还要阴冷，只有立刻投入高强度的训练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一般过了九点，许湛和大叔也下来了，几乎是雷打不动。另外两个贪睡懒觉的夜猫子都是中午过后才来，有时要到晚饭后。

    论格斗技术，许湛的身手基本无人能敌。似乎他在失忆前就长期习武，底子很扎实，虽然招式看不出是什么门派，但招招都实用又取巧，汲取了多个武术流派的精华，以前在弃子岛上还有弃子想拜师学艺呢。

    大叔虽然年近半百，身材有发福的迹象，但实际上是东瀛国的剑道高手。他出身于正统武士世家，听说剑道的段位还挺高的，只是自从当了政客的影武士，在外形上改变了不少，习武之人的锐气被隐藏到平和的表象之下，随着政客年龄增长体态也渐渐发福了。只有少数敏锐之人能看出他是武道高手，许湛就是一个。

    鬼女和冰少年纪尚轻，两人分别擅长易容术和黑客技术，在弃子岛上跟着学了些三脚猫功夫，连自卫都勉强，幸好受到了许湛等人的保护。出了岛后，他们开始接受系统的训练，各方面从基础学起，一边加强身体体能，一边发掘各自的特长，许湛和大叔则当起了魔鬼教头。

    鬼女自幼精通易容，手部神经十分发达，在使用暗器和枪械方面潜力无限，进步飞速。

    冰少虽然体术上较弱，但有着一流的头脑，他的过目不忘、超快速心算、结构透视等技能常常使大家感到震惊。此外，他还有一种野生动物般的本能，能以直觉判断周边的危险，并预测敌人的攻击动作，可以说他整个人就是一个完美的作战程序。

    每天，安琪都是从最基本的身体练习开始，韧带的柔韧、肌肉的强健、力量的控制、速度的提升，每方面都要顾及。之后是武术练习，拳法、步法、套路、化变等，稳扎稳打，不急于求成。在她的心里有一座高山，训练的时候，她的神思仿佛又回到了满目苍翠的山中。

    这座高山名叫太仁山，位于唐南山脉最高峰，也是南方武学集大成者——蛇鹤拳的宗师驻地。蛇鹤拳有三个流派，以太仁山巨蛇寨掌门叶远辉一派为正统，而叶掌门正是纪安琪的亲舅舅，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逃出弃子岛后，安琪无处可去，就去投靠了叶远辉，太仁山也是她这一年以来的修行之地。

    不过，叶掌门与安琪的血缘关系在巨蛇寨里从不挑明，外人看来安琪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她的妈妈纪夫人，也就是叶远辉的妹妹叶近辉，当年为了嫁给与叶家有世仇的纪家长子纪城府，决然地与娘家断了关系。叶家家主曾对外宣布，再也不认这个女儿，此生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但是心疼妹妹的叶远辉一直暗中和她保持着联系，还把她的生活情况悄悄告诉给忧虑的叶夫人。

    后来纪夫人身体每况愈下，年纪轻轻就一病不起，她知道自己寿数不长了，就暗中把当时年仅七岁的安琪托付给哥哥，让他收为弟子。

    因此，从安琪七岁起，每年寒暑假她都会到太仁山上修行，学习叶家传世武学蛇鹤拳。前代叶掌门也就是安琪的外公，早就看出了这个小弟子的身份，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一是隔代亲，自己的外孙女怎么会不疼爱？二是他看出安琪有练蛇鹤拳的天赋。

    至于为什么三个孩子里只让安琪去学蛇鹤拳，早逝的纪夫人并没有解释太多，只说她预感到习武会给安琪的人生带来福寿。亏了纪夫人的这份没来由的预感，在纪家遭到灭门的那一晚，安琪才能打败职业杀手王宝儿，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后来在弃子岛上，她也凭此保护了自身安全。

    那一晚的事情历历在目，既是她第一次实战，也是第一次恶战。当时，眼见宋嫂毫不犹豫地杀了弟弟，马上就要对自己下手，安琪周身热血沸腾直冲云顶。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夺下枪，一拳把宋嫂打飞出去。亏得叶家与纪家是绝交，她从小去学武的事情只有父母知道，对外只说是送到国外学语言，所以连宋嫂都不知道看似柔弱最像纪夫人的二小姐，居然是个蛇鹤拳高手。

    安琪拿到枪后没有犹豫一枪结果了满眼惊恐的宋嫂，狠心的奶妈临死前一定后悔刚才没有先杀姐姐，也许终有一份哺乳过的感情使她犹豫了吧。之后，红了眼的安琪与略感惊讶的王宝儿缠斗起来，对方因为已经杀了太多人，又把最后两发子弹给了宋嫂杀他们姐弟，所以此刻没有了武器，只好与她肉搏战。

    一个是学院派绝路求生，一个是野路子经验丰富，开始时安琪落于下风，吃了好几个狠招。还好上天稍稍偏心了安琪，让王宝儿的旧伤被她察觉。苦战的最后，王宝儿吃痛倒地无法立刻起身，安琪则从倒在自己旁边的保安身上找出一把枪。

    一边训练拳法一边回忆往事的安琪，把面前练习用的木人桩打得头头转向、呼呼作响，几乎要倒下来。

    那晚，她虽然手刃了凶手，但死去的亲人无法复活，失去的家园也无法重建，况且这个凶手不过是颗棋子，真正的灭族仇人还藏在黑暗中逍遥度日。受伤不轻的她再也忍不住了，瘫躺在地上嚎哭起来，却减轻不了心中无尽的痛苦。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调换这个女杀手和自己的身份，让纪安琪这个名字死去，以杀手的身份活下来。她要调查清楚幕后委托人是谁，真正地为纪家报仇，哪怕从此不能活在阳光底下。伪装后，她一把火烧了纪家的宅子，纪安琪存活的证据越少越好。

    “你的心乱了，休息一下吧。”

    许湛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沉浸往事的安琪都没有察觉。她停止了动作，木人桩失去了力量对冲平衡，应声倒地，这个桩子是熟知安琪需求的许湛找来送她的。安琪微微脸红，洞察人心的许湛一定看破了她纷乱的内心，也因为娜娜找上门来之后她一直刻意躲着他。

    “最近一直忙，还没有向你道歉。”安琪定了定神，拿起一旁的毛巾擦起汗来，今天先练到这里了。

    “道歉？为了什么？”许湛有些意外。

    “为了查自己的事情让你不得不接下李萧全的委托，结果让你们卷入了复杂的案子里，杀手集团的人、警方的人好像都注意到这里了，对不起。”安琪真诚地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你不用那么见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他们几个也不会介意的。而且他们会找上门来，是李萧全和鬼女留的线索，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

    安琪的话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这地下室没有手机信号，所以装了一部内线电话，以防有急事需要通知在下面的人。许湛走过去接了电话，是大叔打来的。原来李氏集团继承人登门拜访来了。

    看来许湛那一枪确实开得巧妙，看似造成重伤，其实很快就恢复了。这不，荒原城的新首富已经精神饱满地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十五章 谢礼

    李萧全这次来显得颇为低调，开的是一辆普通小车，只带了一个保镖，也没有穿花哨的名牌衣服，改头换面的样子。他右肩上还缠着绷带，右手不太能动，但是精神看起来不错。大叔通知大家后，许湛先上去了，安琪要换一下汗湿的训练服，鬼女和冰少有些不情不愿，但之前答应了许湛要友好地对待李萧全，只好从密室里出来见他。

    人到齐后，李萧全先是面对大家站立，深深鞠了一躬，低声说：“谢谢大家帮我，大恩大德我今后一定会好好报答。”

    场面弄得有些过于郑重其事，大家很意外李萧全会这么做。大叔倒是有些感动，他想到这个孩子为了家里乱七八糟事情受的苦，如今还背负上了弑父之罪，即使是被逼无奈但也会留下一生的阴影吧。他哈哈一笑，说了一番安慰的话语后，气氛轻松缓和了下来。

    “萧全，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大叔问他。

    “我准备接收李氏集团的事务，之前萧书名下和罗伟管理的公司也并了过来。当然现在我只是挂名总裁，所以我想加快学习商学，早点赢得董事会的认同，成为真的继承人。”他一脸认真地回答，经过这事他真的脱胎换骨了。

    “那就好，哈哈。”大叔看了眼许湛，想着那个事情也该交待一下了吧。

    许湛清楚大叔的意思，看门见山地说：“你姐姐还在我们熟人的疗养院里修养，据说她现在精神状态还是不稳定，记忆也发生了混乱。那个疗养院可以保证人的安全，也不会泄漏消息，但如果要好好治疗精神上的疾病，留她在那里并非长久之计。”

    “我也正想说这事，因为最近总有人盯梢，所以我不方便亲自出面去接她。不过我委托母亲家一个可靠的长辈出面，已经联系好国外的一个康疗机构，准备由他办理相关的手续送萧梦过去。等她情况好转一点，我会把那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给她听。那个城市也有李家的物业，等小菲放假了可以过去陪她妈妈。”

    这个计划听起来挺可行，李萧全渐渐有当家人的样子了，而且他的内心还保留着一份善良，没有被弃子的命运毁灭。许湛放心下来，目光移到桌子上，那里放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匣子。

    “这是什么？”

    “是我给诸位的谢礼，你们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李萧全拿起盒子交到一脸疑惑的许湛手里。

    他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椭圆形的银色金属挂件，上面画着一个圈，他拿起挂件时拇指按在了圈里，挂件边缘亮了起来，从下方射出一道红光。冰少倒是挺有兴趣的，盯着看了会儿，他看出来这是一把用了最新科技的电子钥匙，可以识别使用者的生物信息。

    “我们已经收了你一辆车，换算成钱报酬也足够了，不论这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不能接受。”许湛关上盒子递回过去，估计一定价值不小。

    “那个车子不值一提，许哥不用跟我客气，你们救了我的命，没有你们我大概早就是一缕亡魂了。这份谢礼花了我很多心思，你一定要收下，这无关金钱，而且我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求于你们。”他看了看其他人，这里的每个人多少都帮忙了，让他很感激，这份礼物钱是其次，重要的是这是他为许湛他们度身定做的，特别希望对方能接受。

    大叔出来打圆场：“湛，你就先收下吧，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再说，萧全有心了。”

    许湛点点头，把盒子放回桌上，算是暂且收下。他会接受也因为今天李萧全的态度很真诚，没有金主的高高在上。而且和他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算生死与共过，又熟知他的秉性还算纯良，基本当他是半个自己人了。

    “有一个问题就是，警方那边已经知道我们这里参与了你家的事情，明里暗里都在调查我，突然接受了你的礼物会让他们更加怀疑。”这东西看似不简单，看着像什么钥匙，估计又是车吧，也许是高科技改装车，肯定很招摇。如果警方追查出是李萧全送的话，会成为不利的证据。许湛想到那个难缠的范明，就觉得眼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我已经考虑到这点了，其实这原本是我姐夫罗伟的东西，而且好像是他长期收受贿赂攒下的，并没有登记在他自己或者李家其他人的名下，连公司都不知道，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派可靠的人去修整，过去的痕迹都抹掉了才敢把房子钥匙拿来，地契合约什么的之后会有人送来。”李萧全急着解释，他语气中有一丝得意，看来对自己的谢礼很有信心。

    原来是房子，众人心中有些惊讶，有钱人就是大手笔，不过鬼女他们对他稍稍改观了些，起码还是知恩图报的人。许湛知道他并不是在炫耀金钱，而是想显摆自己深思熟虑的机智，既然他都做到这一步了，那就先接受下来吧。

    “改天我先去看看，先说清楚了，如果我觉得不合适或不需要，东西还是要退给你。”许湛看了看安琪等人，又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办公室，寻思现在人渐渐多起来，这里也要容纳不下了，如果那边合适可以用来办公，他希望不要是什么太过招摇的豪宅。

    李萧全看许湛终于接受，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往后跳坐在沙发上，随后立刻嗷嗷叫出声，原来他一屁股坐得太得意忘形，震动到自己受伤的肩膀了。

    “我得回去了，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出来，以为我只在花园里散步，再不回去的话，派到家里的医生护士会把我啰嗦死。”毕竟已经是李家当家，伤再小也是天大的事，何况刚受了枪伤。

    临走时，他突然回头对许湛说：“许哥，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我把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别人了。”他表情有些愧疚，看到大家脸色紧张起来立马解释道：

    “那人也是从弃子岛上出来的，当时和我一起离开岛回国，我看她孤苦无依又病又弱，就很同情，带她一起回到荒原城后还派了几个保镖送她回王都龙岩城，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两天前她突然来找我，大概是看了报纸上的新闻知道我最近的变故，她是来向我求助的，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但她的事情只有许哥才能帮上忙，我就把这里的地址告诉她了。你放心，她只身一人，绝对没有任何威胁性。”

    “等等，你说的‘她’到底是谁？”许湛问道，这李萧全没头没尾说了一通，也没有交待清楚，看来短时间还改不掉他毛毛躁躁的性格。

    “就是那个一直住在单人牢房里的弃子，一个女孩，好像名叫贝贝。”说完他就被保镖扶着走了，出来太久伤口又疼了。

    众人陷入沉思，贝贝这个名字让人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许湛脑海中浮起一张模糊白暂的小脸。她住在单人牢房里，应该是出于保护她不受其他弃子侵扰的目的，好像身体比较孱弱，几乎不出现在外面，也不参与集体活动，他只是远远看到过她几次，印象不深。

    鬼女和安琪对视一眼，她们知道这个贝贝是谁，女人总是更善于观察。贝贝就是那个怀孕了的女孩。 


十六章 单人牢房的弃子

    李萧全来过之后，一切照常运转，晚上酒吧里的众人忙得团团转，最近生意好得出奇，似乎条子也不敢动这里的故事被传播了出去。只有安琪暗中多了个心眼，留意着酒吧客人里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如果是贝贝来求助，她倒是想帮她。

    那个女孩，是弃子岛上特殊的存在。她大概才十六七岁，瘦小的身形，大大的眼睛，总是在远处用一脸恐惧的表情看着其他人。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与其他弃子相比，她太弱小，如果不是被隔离在单人牢房里，估计她在岛上活不过一个礼拜。有一次安琪路过这个女孩牢房外被隔离起来的一小块空地，正好碰见她出来透气，于是隔着铁网和她打了声招呼。女孩先是吓一跳，看到安琪人后才放下戒备，怯怯地问了声好，原来也是青空王国的人，名字叫贝贝。

    安琪注意到贝贝的变化是那之后三个月左右，她们穿的女囚服十分宽大，但也遮挡不住贝贝渐渐隆起的肚子。鬼女估计了下大小，说应该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安琪想着找个时机去关心一下贝贝，但不知为何后来她就不出来透气了。

    女囚犯里留意到贝贝怀孕的人还有好几个，她们闲聊时猜测她可能是某个人的情妇，被正房发现后准备报复，却发现她肚子里怀了孩子，这个孩子也许要拿来威胁丈夫的，所以和弃子岛的契约里写明要她生下孩子再死。总之，同情贝贝的弃子也不少。

    直到离开岛的时候，安琪也没有忘记贝贝，还想去单人牢房区域找她一起走，按时间算她那时应该刚生下孩子。只是当时场面十分混乱，整个岛各处都在爆炸，自己和鬼女被冲散后落入海里，被人救上来时已经到了离岛很远的地方。她希望有人会对贝贝伸出援手，没想到是李萧全救了贝贝，她因此对他有了改观。

    贝贝求助到底是为什么事？李萧全没有提到孩子的事情，看来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已经被带离了母亲身边，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带出岛。

    这天下午，安琪正在办公室想着这事，突然看到监控屏幕里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在酒吧大门口往里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又有点害怕的样子。她立刻走出去叫住那个吓了一跳想跑的男孩，少年大约十二三岁，表情显得比较成熟，他把一个信封塞到安琪手里后转身就跑，安琪再叫也没有回头。信封上是工整的字体，写着“许先生收”，不像是孩子的笔迹，男孩应该只是来跑腿的。

    许湛拿到信封后立刻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许先生，你好，我是弃子岛上的刘贝贝，冒昧地联系你请你见谅。一年前因为李萧全大哥的相助，我才能活着离开弃子岛。如今我举目无亲陷入困境，能依靠的人只有李大哥，但他最近受了伤我不想麻烦他。他听了我的倾诉后很关心我，告诉我如果有困难可以找许大哥帮忙，所以我来到了炎城，但是由于一些原因不方便出门。我住在酒吧附近的旅馆里，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信的最后留了旅馆的地址和房间号，看来是希望他们上门去找她。

    “还是个孩子。”安琪看了信的内容后说，她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这个女孩的信息都告诉了许湛。许湛陷入了沉思，倒不是安琪说的事情令他意外，而是这个刘贝贝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找出弃子档案里刘贝贝的档案，里面写的十分简单，只说她的身份是普通百姓，委托人一栏空着。许湛之前并没有打开过这个档案，那么脑海中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从何而来？

    他上网查了查，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但最有名的一个刘贝贝，是两年前震动了朝野的“疯狂派对案”的受害人。网上没有她的照片，应该是警方的保护计划，从年龄上看与安琪口中的女孩相符。

    网上的说法是，这个刘贝贝是王都龙岩城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出事那天在她街上被四个青年搭讪，上车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貌似刚举办过派对的酒店房间里，身上还有外伤。随后酒店出面报了警，警方鉴定现场后，检查出四个青年吸食了违法药物，还涉嫌殴打女性，因此被当场逮捕。而受害人刘贝贝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检察机构说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所有开庭审讯环节都由律师代表出面。

    派对案之所以会引起轩然大波，主要是因为四个被告的身份很特殊，他们是当时议会中四个有权势官员的孩子。一开始他们拒不认罪，家长们觉得只是小孩子胡闹不是什么大事，就想动用关系摆平。但不知怎么军方突然插手，说是涉嫌禁药不能放水，加上民间示威游行要重判此案，连国王都下了指示要严查，形势就脱离了四权贵的掌控范围。随后又由这个案子牵扯出一系列清查行动，四权贵被革职审查，而涉案人员都判了刑。

    可以说，借由刘贝贝的控诉，青空王国政坛进行了一次大洗牌，此后议会中有一支新势力逐步抬头，背后就有军方势力的支持。经过一段时间，民间又开始质疑这一切是一场阴谋，所有人都被利用了。但是为时已晚，新的政坛格局已经建立起来，四个被判刑的青年中，一个在牢中自杀，其余三人因此获得了酌情减刑，目前都已经出了狱。

    作为关键证人的刘贝贝，怎么会出现在弃子岛？

    许湛和安琪对视一眼，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去旅馆，当面询问刘贝贝才能知道其中缘由。这个女孩如果真的是派对案里的那个受害人，那他们估计会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也许接手她的委托，会涉入一宗大案，甚至暴露你的身份。你还是要去吗？”许湛问安琪，他自然知道她心意坚定，说这话只是提示她这件事的危险性。

    “我当然要去，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刘贝贝，是多么可怜的孩子……”安琪想到在弃子岛上，铁网后面那张怯生生的小脸，有些心疼，贝贝经历了这么多，还生了一个注定活在阴影里的孩子，如今前来向他们求救，她怎么能坐视不管？同为弃子，谁的命运也不比谁的好，但安琪还是一次次为他人的痛苦过去而痛苦，为他人遭到的背叛而愤怒。

    “不论如何，这件事我管定了。”安琪一脸坚定。

    许湛看着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子，微微一笑，让安琪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眼看前面是个危险的棋局，他心中还是涌起一些宽慰。他感到安琪也好，自己也好，那颗作为弃子冰冷孤独的心，正在逐渐变得温暖。

    也许，在救赎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得到救赎。 


十七章 孩子

    许湛和安琪急忙出了门，往刘贝贝信上写的地址走去，那个旅馆就在附近。推开旅馆大门，安琪就看见刚才来送信的男孩子坐在柜台后面一个高高的椅子上，他见到安琪进来大喊起来：“妈妈，贝贝姐的朋友来了。”

    看来这是一家家庭旅馆，一个忙碌的中年妇女走出来叮嘱了男孩几句，接着带他们上到二楼，留他们在狭窄的楼梯口就下去了，好像这一层楼也才两个房间。敲门后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轻轻打开，一张憔悴疲惫的脸探出来，先是怯怯地打量了许湛，之后看到安琪也在，眼神立刻变得有些惊喜。

    “许先生，姐姐，请进来说话。”

    待两人进入房间后，贝贝向门外张望了下，确定没人跟过来，这才小心翼翼关上门。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另一个房客，床上传来嗷嗷的婴儿哭声，令没有心理准备的两人吃了一惊。

    “这是……你的孩子吗？”安琪问抱起孩子不停哄的贝贝，感觉她手势生疏不太熟练，而且小娃娃看起来才五六个月，年纪也对不上。贝贝忙于应付哭闹不休的婴儿无暇回答，安琪在一旁观察后又问：“他是不是饿了？”

    听安琪这么一问，贝贝才想起有这种可能，手忙脚乱地冲了瓶奶粉给婴儿喝，一瞬间房间又恢复了宁静，只听到小婴儿咕嘟咕嘟喝奶的声音，看来是饿坏了。

    “她不是我的孩子。”贝贝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回答安琪的问题。她的表现已经引起安琪和许湛的怀疑，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太意外。贝贝请两人坐下，她知道他们有很多疑问，但她要等婴儿喝完奶睡着后才方便说她的故事。

    “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女孩的个性有些内向，如果许湛一个人来估计交流起来会十分困难，还好安琪鼓励的眼神让她放松下来。

    “这是谁的孩子？为什么在你这里？你说自己目前陷入困境是什么意思？”其实安琪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是不是那个案子的受害人？你自己的孩子呢？但她怕说出来会吓到这个女孩。

    “你们知道两年前的疯狂派对案吗？”

    刘贝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从头开始说会比较清楚。她抬起头看着许湛他们的眼神里有一丝恐惧，这个案子改变了她的人生，也许她一辈子也走不出阴影。安琪从她眼里仿佛看见了之前的自己，遇到许湛之前，整日沉浸在失去所有的痛苦和虚无仇恨中的自己，心下坚定地想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助贝贝。她对贝贝点点头，示意女孩说下去。

    “我，就是那个案件的受害人。当时我在酒店里醒过来……警察鉴定后确认了我曾发生过关系……还遭到了暴力殴打，身上有很多伤。但是那四个男子都否认做过这个事，他们说自己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肯定是被下了药。可是酒店的监控里可以看到，就是四人带着昏迷的我进入房间的。由于证据确凿，警方认为他们四人在说谎，定了罪。我父母怕我得罪权贵有生命危险，就准备通过律师帮我申请证人保护计划。

    “就在这时，有一天晚上，突然有几个蒙面人闯入我的房间把我带走了，当时听到一个蒙面人说，小心一点，她怀孕了，有人要这个孩子。我吓了一大跳，原来申请保护计划需要体检，我的律师收了钱把体检报告泄漏了出去，随后又把我住的地方告诉了对方。等我从昏睡中醒来就在弃子岛上了，当时我怕得要死，尤其是岛上那些人……他们把我隔离开是为了保护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分娩后，刚出生的儿子就被人带走了……”

    贝贝说到孩子的事情，流下泪来。虽然这并不是受到祝福的孩子，但在肚子里陪她度过了九个月又恐惧又孤独的日子，她是爱他的。

    贝贝哭了会儿后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她意识到应该把眼前这个孩子的事情交待清楚，接着说：

    “我离开岛后，父母都已经移民国外，无处可去的我想找之前那四个男子的家人，让他们把孩子还给我。我知道把我关在岛上又夺走孩子的人就在他们之中，他们以为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孩子也许是他们的血脉。

    我在龙岩城打听了很久，找到了其中三家人，当然他们恨死我了，觉得我是害了他们家的罪人，是一桩丑闻，没有人愿意见我，还有人威胁要杀了我。可我从弃子岛上活着回来的事实，让他们很震惊，还有点害怕，所以都躲得我远远的。我想尽了办法，在每一个宅子附近守株待兔，想趁他们出来时候说上一句话，或许还有可能见到孩子，但是一无所获，保安还总是来找我麻烦。”

    为了孩子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只有母亲，安琪看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小妈妈，满心同情。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许湛倒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问贝贝：“既然你知道他们花费这么多心力才得到这个孩子，怎么会见你一面就把孩子还给你呢？”

    “他们不知道，可是我最清楚，这个孩子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他是我和同班的男朋友的孩子。”贝贝的话解释了许湛的疑惑，却令安琪感到震惊，难怪她对这个孩子那么执着，谁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体检报告只是显示我怀孕了，测不出怀孕的时间，他们肯定想当然以为是那次事件导致我怀孕的。我一直没有说出真相，是怕他们知道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的血脉后，就会把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杀掉。当时在岛上，我临盆的日期比预产期早很多，我怕露出马脚就假装摔跤引发了早产，也没有引起怀疑，其实孩子是足月的。”没想到看起来老实的贝贝还挺机灵的。

    “那这床上的孩子是谁的？”

    “应该是王家的。”贝贝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她觉得一句话很难说清楚，就从刚才的地方继续说下去。

    “我去找的那三家人是陈家、王家和赵家。王家的管家看我可怜，瞒着主人悄悄出来见了我，他告诉我孩子的事情他知道一些。让我到隐秘的地方生下孩子并带走的人，正是牵涉进疯狂派对案的四家人，他们联合执行了计划，认为孩子总归是四家人其中一家的血脉。但是这个孩子带回来做了亲子鉴定后，发现不是陈、赵、王三家的，那只可能是洛家的。不过洛家已经搬回祖籍之地不住在王都了，孩子应该也带了过去。管家好心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去找洛家，但他只知道洛家目前住在荒原城，不知道具体地址。”原来这就是贝贝出现在荒原城的原因，并不只是来投靠李萧全的。

    “我听了管家的话，心中很怀疑，他对我的态度太好了，我以为他是王家主人派来欺骗我打发我的，所以特地又在王家附近转了几圈，正巧在后门看见一辆车开出来，透过车窗我看见里面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当时我冲昏了头，没有仔细看就以为他们要把我的孩子转移到别处，其实年纪和性别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冲上前抢了孩子就跑，奶妈大喊有人抢孩子，救命什么的。我怕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于是抱着孩子拼命跑，结果居然成功逃跑了。就在我发现抢错了孩子走投无路时，看见报纸上登的李家凶案，想到了李大哥曾说我有困难可以找他，于是就来了荒原城。”

    这下安琪和许湛终于知道了这个女婴的由来，不禁为贝贝的鲁莽捏了一把汗。不过现在这个女婴已经成为了大麻烦，王家势力再衰弱，也是曾经的权贵之家，为了自己的亲骨肉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追过来。

    许湛想了想对贝贝说：“这个女婴留在这里很快就会暴露你的身份，既然我们知道了原委，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个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把孩子还回去。当然，你出面不合适，我会找可靠的人去还孩子并道歉的，他们对你也做了过分的事，应该不会再追究。”

    贝贝听了松了口气，但随即她又眼巴巴地看着安琪他们说：“姐姐，许大哥，我还有一事要拜托你们。无论如何，我要见见洛家的人，我就是为此来荒原城的。”

    安琪也觉得不见到洛家的人，贝贝一定不会死心，她点头答应一定会尽力去打听这个洛家现在住在哪里，让贝贝不要急，到安全的地方等他们消息。

    “姐姐，我心里真的很急，都怪我抢走这婴儿引起了大骚动，消息一定会传到荒原城洛家耳里，万一他们产生了怀疑，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知道不是自己的血脉，会不会……会不会把孩子杀了或扔了呢？”贝贝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心如刀绞，痛哭起来。安琪上前安慰她，也担心起这一可能性。

    许湛开口了：“你先别着急，这只是你的一个猜想，洛家即使知道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一定会痛下杀手，毕竟已经当作自己家的骨肉养了一年的时间，人心也不都是冰冷的。当务之急还是你抢走的这个孩子，说不定已经有人追过来了，我们住的地方不方便带你过去，等下会有一个可靠的人过来接你，你带着孩子从后门悄悄出去，不要让旅馆的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了，就说去买点东西，切记要镇定不要慌张。来接应你的人会报我的名字，你叫他陈叔就行。”

    许湛心想，又要麻烦老陈了。李萧梦才刚从他那里转移走，就又给他找了个麻烦，下次见面一定逃不过一顿大酒。许湛表情突然一愣，想到与老陈喝酒他才记起来，之前感觉自己听过刘贝贝这个名字，其实就是从老陈嘴里听说的。他说荒原城前不久搬来一个从帝都退休的大人物，为了一桩案子，受害人好像是个小姑娘，叫刘贝贝。那天他们都喝的有点多，所以印象比较模糊。

    听了许湛的话，贝贝渐渐停止哭泣，安琪又劝慰一番，让她别胡思乱想，趁这段时间把东西整理好，不要留下什么线索，而且不要把自己的信息透露给旅馆的人，免得牵连他们。贝贝点头说好，满心感激地送他们出了门。 


十八章 交换条件

    许湛和安琪刚回到酒吧，就发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范明坐在还没营业的酒吧里等着，见到他们后，露出一个灿烂又狡猾的笑脸。许湛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刘贝贝的事已经被他这个老狐狸嗅到了吧？安琪一看是他就立刻回避到办公室去了，她尽量不接触警方的人以免暴露身份。

    范明远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一丝呆愣，这个美女上次他也见到过，身上有种神秘气息，是他喜欢的类型，不知道她和许湛是什么关系？

    “范探长，今天这么早？我们还没有营业呢。”许湛客套地笑了笑，引开了他对安琪的关注。

    “我又不是来泡吧的，找你有急事。”范明为自己的失神有些困窘，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上次那个助理没有来？好像叫小牧吧。”

    “许先生记性真好，小牧被派去处理别的案子了。”其实是被他派到风化区执行公务了，让他在女人身上吃点苦头，锻炼下毅力。

    “不是我记性好，是范探长来得太勤快。”

    “哈哈，我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过今天来是真的有急事。”

    “哦？李家的案子不是稍稍平息了吗？好像听说你们抓了个失去记忆的杀手顶事。”

    “李家的案子告一段落了，毕竟是荒原城第一豪门，也不能老让警方查来查去的，他们也怕被查出什么问题来，所以给局长施加了压力，现在特案组只剩三四个人做做样子。”范明先透露些内部消息博取许湛信任，随即话锋一转说：“我今天来是为了别的案子。一桩从王都龙岩城来的大案。”

    “哦？到底什么案子查到炎城来了？王都来的人可不太会上这里。”许湛心中不详的预感被印证了，表面上虽然还是漫不经心，脑袋却在琢磨范明到底查到些什么。

    “我就坦白说吧，许先生是这里的大人物，帮我一起想想办法。前几天，龙岩城的王家向警方报案，说家里有一个女婴被人抢走了，这个王家当家以前可是王都的风云人物，官位很大，后来卷入一件大案被拉下了马。不过这次他们确实是受害人，孩子被抢走，一家子都快急疯了。

    他们的管家跟主人坦白自首，说自己可能泄漏了一些王家的机密，被主子打了一顿，但还是忠心耿耿不肯说半点主子的坏话。现在这管家已经由警方审问过了，好像是他被一个女子缠问许久，产生了同情，不经意泄漏了王家少爷出狱后生了个女儿的事情。那个女人是少爷之前的一个女朋友，想报复少爷，于是埋伏在后门抢走了婴儿。”

    范明观察着许湛的表情，没什么破绽，而是好奇地看着他，也许这个姓许的确实没有掺和这次的事情。

    “这个女人身手还挺厉害的，目击者说她单枪匹马打昏了好几个保安，最后从奶妈那里抢了孩子就跑，居然都没有人能追上。管家说她可能会来荒原城，但具体为什么来他怎么也不说实话，警方也拿他没办法。许先生，你怎么看？”

    许湛心想，这情节和贝贝说的很不一样，虽然王家编改之处很明显，但她打昏好几个保安的事应该不是王家编的，编造这种离谱之事没什么好处。王家倒是没有说出刘贝贝的真实身份，是不想把警方往派对案上引，所以范明也没有洛家的线索，更不知道弃子岛的事情。许湛心里有了个底，从容应对起来。

    “范探长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看法？或者，范探长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华生吗？”

    “许先生才是说笑，我不是福尔摩斯，你当然也不是华生，说不定由你来当福尔摩斯才合适呢。我们荒原城的警方接到调查任务后，立刻在满城监控录像里找符合条件的女子，今天上午终于找到了。从炎城车站监控里看到一个符合描述的抱孩子的女人，她在炎城下长途车后，有目击者看见她随后又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们看沿路的监控，好像是往这一带来了。都怪炎城监控设备太老旧，出租车里也有黑车鱼龙混杂，警方查到的只有这些了。你说这么个情况下，那女子来炎城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范明自知炎城的情况不是那么好掌握的，话语中有一丝请教的感觉，他知道许湛不是普通人，对这一带的犯罪组织和违法行动比他熟悉。不过范明想他一定不会轻易和警方合作，所以准备再透露点大料。

    “许先生，这个女人来头不小，并不只有我们在找。现在形势还掌握在警方的手里，但是很快我们就控制不住了。我把你当老熟人，再透露一个机密消息给你。”范明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轻声说：“据我一个线人说，王都那边的军方势力正往荒原城赶来。现在荒原城的警方还没有接到通知，但王都的刑侦局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了军方，并且列入一级机密。为了一个女婴和一个女犯，搅起这么大动静，你说奇不奇怪？”范明看许湛微微收缩的瞳孔，知道他已经入局，这个事情果然震惊到他了。

    “真的假的？军方还管这种偷盗婴儿的事情？那个王家说不定势力比想象中要大。”许湛心中是大大的惊奇，这个事情看来水还很深，他们只摸到了表面的涟漪，却没有看到水底的巨怪。

    “王家老爷以前做的是财政官，与军方关系原本就不大，后来又是被王都军方拉下马的，现在王家只是做生意的普通人家，可调动不了军方势力。所以我觉得那个女人大概是有军队背景，加上身手又这么好，她可能本来就是军方的人。”

    范明顿了顿又说：“军方可是出了名的狠心，我急着找你也是担忧那女子的安危，说不定他们还会把牵涉进来的人都灭口，女人手里还有个婴儿呢。”他好像确实有一些担心，说到这里皱起眉头很厌恶的样子。

    “我们荒原城是边陲重镇，族群混杂，自古就在行政军事方面有自身特点，比较独立，最讨厌王都那边军队胡乱插手这里的事情。所以这次不想被当成军方的垫脚石，不能让他们来荒原城为所欲为。如果许先生有兴趣，我们可以联手对付他们。”

    这个提议倒是出乎许湛的意料，这范明不简单，看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也很懂得灵活应变。范明几乎认定了这案与他有关，如果他推得太干净，也得不到警方掌握的信息了。既然有得有失，他干脆想了个主意。

    “范探长对我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实话实说了。我在这一代的手下确实有一些消息，说有个女子带着孩子来这附近，以为她是拐卖婴儿的人贩子。人已经被我手下赶走了，目前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那个婴儿却被扔下了，看来是找不到买家。和你说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你确定婴儿留下了？”费这么大力气抢来的婴儿就这么扔了？范明有些不相信，但他不觉得许湛会做出杀掉女人抢走婴儿的事情。

    “我有一个提议，我们来谈一个交换条件，我把婴儿给你拿去交差，你可以在军方提出接手前争取结案，让他们没有插手的理由。我的条件是，不论你还是军方，都不要再追查那个女人的事情。你看怎么样？”

    范明看许湛终于跟他交底了，心中大喜，说话也透露着些洋洋得意。“许湛，你终于承认了，我就知道你和这事情有关，这女人不会是你手下吧？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许湛默默摇头，“她只是一颗棋子，和你我一样。”

    “不论她是谁都不重要，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军方那边我会尽量争取，不过他们可能不会这么轻易收手，但如果他们要在荒原城胡来的话，我们警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确定细节后，范明匆匆离开了。

    交易就算达成了。 


十九章 洛老爷

    女婴被送到第三方机构，又转送到福利院，最后安然无恙送到了警方那里，王家追到荒原城来的人领回了孩子，对警方千恩万谢，让刑侦局长很有面子，派了几个人护送他们回王都了。

    那之后风平浪静，许湛在各处的人都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动，冰少在网络上监控军方动向，也没有什么动静，看来范明说到做到了。接下来就是完成刘贝贝的委托，带她去见洛家的人。他思量后，把范明说的几个怪异之处都告诉了安琪，自己也对军方插手的事情留了个心，直觉告诉他这事还没有完结。

    听到许湛和安琪的计划后，大叔提出也想同去，对付官场上的老狐狸他最擅长了，于是定下来三人一起行动，冰少留在密室机房继续监测网络上的信息。为避人耳目，这天傍晚他们才开着老爷车接上刘贝贝，往洛家祖宅所在的圣泉城郊外驶去。洛家的地址是老陈打听到的，他又欠老陈一个人情。

    到了洛家宅子门口，看到大门禁闭，许湛和大叔先下车查探情况。周围很安静，宅子旁边有一条河，原本是护城河。这一带在一百年前还是城镇的中心，新区建起来后逐渐没落，但是好的风水留了下来，古老的高门大院还保存着几座，现在住着一些低调的富人。

    同是古建筑，眼前这座洛家祖宅看起来年代最悠久，工艺也最为考究，看来是两百年前西部地区贸易盛世时不惜工本建起来的，洛家祖上一定盛极一时，如今显然是没落了。只见雕梁画栋的大门落满尘土，院墙倒了一半砖，缺口简单用木栅栏补了补，院长里面荒草丛生，树木繁茂，看不清建筑的情况。

    转了一圈，连个人影也没见到，许湛倒把大门上的灰尘拍下许多。刘贝贝在车里等地焦急，这地方看着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难道洛家根本不住这里？

    许湛相信老陈的情报能力，执着地绕着宅子走，走了大半圈看到一扇门脸稍稍整洁的小门，估计洛家人平时从这里进出比较多。他上前敲了敲门，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动静，有人开了门内的一盏灯，又打开了门上的小洞。来人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大爷，他警觉地打量起门外的许湛。

    “这位大爷，在下许湛，今日冒昧来拜访洛老爷，不知道方不方便？”许湛彬彬有礼地问。许湛不认识洛老爷，但他父亲是前代国师，一定与曾经主管教育部的洛家有交情，只是那些陈年往事已经翻篇了。假设洛老爷通过父亲的关系见过自己，也不用担心会拆穿身份，那么多年过去，随着年岁成长他也变了样。

    “你是什么人？”大爷看许湛气质尚佳，不像三教九流之辈，没有立刻回绝他，但还是满脸戒备，心想如果他是洛老爷的故人，未免也太过年轻。

    “我是洛家公子的故人，最近才从国外回来，特来祭奠他。”许湛想起洛家少爷死在狱中的事情，心头有些沉重。温泉酒店案发时，洛少爷才十八岁，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以往并没有不良记录。据说他在证据确凿被捕后，内心受到极大冲击，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然后洛家又查出受贿问题，更加受打击，就在监狱里自杀了。想来也是一颗可怜的棋子，如果有可能，许湛确实想祭奠一番。

    大爷看门外年轻人一脸沉痛，估计信以为真，说了句要去通报下老爷就离开了，门上的小洞没有关上，也算是一种信任。许湛从小洞往里张望，这里的院子修葺地稍稍整洁，不远处有一排暗乎乎的房屋，外观很古老。给了许湛一丝希望的是，院子里有一座小小的秋千架，从样式和新旧程度看显然是最近建起来的，八九不离十孩子就在这里。

    许湛打电话给安琪，让她把车开到后门等着，刚挂电话，门就打开了，大爷站在门里对他招招手，让他进去。许湛跟着大爷往宅子走去，前方屋子的灯火比刚才要明亮一些，估计是做了迎客的准备。一进门厅就看见一个苍老的背影，洛老爷背对门口等着许湛，听到声响后他转过身，朝许湛点点头。

    “许湛见过洛老爷。”

    “不用多礼，老夫早已不是什么老爷，只是一个苟活着老头罢了。你也看到了洛家的没落，还有心来祭奠犬子，真是难得。”洛老爷示意他坐，许湛行了个礼，坐在一把样式古朴风雅做工精细的椅子上，他注意到这个小门厅里的成套黄花梨家具，虽年代久远但保养地很好，价值应该在百万以上，可见历代为官的洛家曾经如何荣华富贵。

    “你说你姓许是吗？老夫倒也想起一位姓许的故人呢。”许湛的心砰砰跳着，那个姓许的故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前国师许杲。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触与自己过往相关的人与事，还好洛老爷只是心中感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洛老爷，我今天来除了祭奠洛公子，还有别的原因。”许湛准备如实相告，安琪他们还在门外等着。

    “果然是这样，今天不是祭奠之日，现在又是晚上，你的话原本也是可疑的。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洛老爷脸上闪过一丝自嘲，他也真是老了，太寂寞了，明知道来人可疑还是让他进来一叙。

    “我带了一个人来，她从帝都千里迢迢找来荒原城，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老爷。是关于，孩子的事。”洛老爷背对着他的身影一震，许湛就知道那孩子在这里，但没有把握洛家会继续与他谈下去。

    “实不相瞒，我带来的人就是孩子的生母，她思子心切，不顾一切找来苦苦哀求我，希望老爷怜悯她也是个可怜人，姑且听一听她的话。”许湛低下头请求洛老爷通融，他知道自己利用了老人的寂寞和信任，有些过意不去。

    “那个孩子是……”既然人家都找来了，洛老爷也不否认孩子的事情。正要对许湛说明，后门处突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许湛出去一看，原来是刘贝贝等不及要见孩子，下车拍打起后门，看门大爷打开小门洞与她吵了起来。只见门被她拍得哐哐响，几乎快拍倒了，这刘贝贝一激动起来果真力大无穷。

    许湛过去说了些话让她安静下来，一旁的安琪和大叔才有机会从两边拉住贝贝的手臂，两人压住心头的怪异感，向看门大爷连声道歉。大爷对许湛投去怀疑的眼神，刚想骂骂咧咧却被洛老爷叫住。

    “老郑，把门打开吧。”

    郑大爷只好开了门，不情不愿地放他们三人进来，一进来刘贝贝就看见了小秋千，她情绪再次崩溃，对着洛老爷跪下哭诉道：“请把孩子还给我，孩子不是洛家的，我不骗你。”安琪怎么拉也拉不动她。

    郑大爷满脸震惊，想上前赶人，洛老爷却没有太诧异，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先起来，到屋里说话吧。”这话又把其他人都惊着了。

    “老爷！”郑大爷一心想劝阻主子，不让他把这些可疑分子轻易放进去，但洛老爷已经带头进屋了。

    “你慢慢说。”洛老爷坐在门厅尽头属于主人的位子上，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老疲惫。他没有仔细看过刘贝贝，因为她从来没有出过庭，此时见到她恍若隔世，想起许多痛苦的往事。但他身上那种贵族遗老的风范，命他要直面人生的苦楚。这都是命啊。

    贝贝看洛老爷还算通情达理，心中不再慌乱，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原来洛家并没有参与到劫持刘贝贝的事情里，案件发生后，老来得子的洛老爷万念俱灰，又因为身边的人查出受贿而辞职，不想再过问朝中之事，也拒绝了其余三家的提议。

    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不是洛家的血脉，他依然坚信他的儿子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没想到孩子出生后基因与其他三家并不匹配，于是被强行送到洛家。正在此时他的独子在狱中自杀身亡，眼见洛家的血脉断了，身边的人纷纷劝他收留这个孩子，当作为洛家留一个根。于是他同意了，也没有做亲子鉴定，就当成洛家亲孙子悉心喂养起来。洛家遣散家丁，只带了几个忠心的老仆搬回祖宅里居住，等着老死，也等着漫长的时光把真相彻底湮灭。没想到刘贝贝会找上门来要这个孩子，这也是命。

    “老夫知道了，你也是苦命的孩子。洛家收留这个孩子，一是可怜他无父无母，二是洛家没有后人愧对祖宗，但是为了这一私欲隔绝亲子之情，是洛家人做不出的事，孩子可以还给你。但是目前孩子到乡下奶娘家踏青去了，正巧不在这里，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看刘贝贝一脸怀疑，大概是怕他们带着孩子举家逃走，老人无奈地说：“老夫和身边的人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也犯不着为了不是自家血脉的孩子丢家弃园。你放心就是，如果不相信，老夫可以把奶娘家地址给你，你自己去接孩子吧，老郑会去通知那边。”

    贝贝这才相信了洛老爷的话不是骗她的，不禁大喜过望，立刻跪下磕头行礼，叨叨说着谢谢。许湛看洛老爷眼神寂寞，大概还是有些舍不得养了一年的孙子吧。见老爷子起身要走，他一时冲动请求道：“老爷，关于祭奠洛公子一事，并不只是借口。可否让我拜念一下公子遗像？”

    洛老爷听了有些动容，他点点头，慢慢往宅院深处走去。许湛他们跟着过去，众人心想这老爷子真是个好人，可是造化弄人，晚景太凄凉了，都想去好好祭奠一下洛公子。连贝贝都忘记了洛公子是当时伤害她的被告之一，一心为他的早逝感到惋惜。

    进了一间简单陈列着遗照和长明灯的房间，众人依次上前行礼，再一一向洛老爷表达遗憾，致以安慰之词。最后轮到贝贝，她走近照片鼓起勇气凝视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惊讶地喊出一声：

    “这个男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二十章 十面埋伏

    （今天第四更，求推求收藏。再次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贝贝的惊呼像是一颗炸弹，扔到了众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里，他们立刻围了过去，安琪问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男子不是当年的被告之一吗？”

    贝贝盯着看了半天，确认了后说：“我确实没有见过他，当时酒店报案后警方就来了，立刻把我和其他人隔离开。当时我迷迷糊糊的，没仔细看他们的脸，后来也没有让我出庭当面指控，说是我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所以，我对他们仅有的印象是在路上向我搭讪的时候，我看见的四张脸，却没有与这照片上符合的。”

    她顿了顿又说：“好像其中一个男的与这照片中人长得有点像，也是这样的脸型与发型，但是仔细看还是不一样，眉毛、额头和嘴唇都不一样，我对他们的脸记得很清楚。”那四个毁去她一生的男人的脸，她怎么会忘记？而且她自幼学习绘画，对人脸部的细节观察很细致。

    大叔在一旁皱眉苦思，他过去目睹了许多政治阴谋，此时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问许湛：“湛，你说会不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

    许湛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他也早就闻到了阴谋的气息，只是现在证据太少，无法看透整个事件的因果关联，也抓不住背后的黑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幕后黑手来头不小。如果洛家要翻案，贝贝和洛老爷都会有危险，自已的身世或许也会被人察觉，他还不确定是否要让安琪牵涉此事。

    安琪也想明白了，她有些激动地说：“这件事一定是个圈套，从搭讪到进酒店房间是一批人，房间里躺着的是另一批人，不论是贝贝看到的，还是酒店监控拍到的都是扮演过的冒充者，而最终被判有罪的四人，可能也是被下药后再带入房间里的。”

    洛老爷情绪没有太激动，他原本就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当年他还曾想着要上诉，必要时动用下自己的关系，但是儿子却在狱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后来，他就想明白了，无论策划此事的人是谁都已经不再重要，这都是天意，他一个凡人是对抗不了命运的。

    “老夫一直相信着他，即使别人都怀疑，但现在有了证人，证明这一切不是老夫一厢情愿的错想，老夫也可以瞑目了。至于法律与世人如何判定……再如何更改，孩子也不会回来。都罢了。”洛老爷说完，沉浸到过往的种种回忆中，再也不听旁边的人说什么了。

    原本众人各自想着这件事的真相该如何昭雪，看洛老爷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家属已经不想追究了。而且碰触这个陈案，又要掀起多少波涛。

    许湛想，还不知这件事全部的真相，也不能贸然行动。不过，刘贝贝看来是很重要的证人，她的存在会威胁到布下这个局的人，难怪军方会为一个普通百姓出动。他突然意识到，不论翻不翻这个案子，他们几人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了。

    屋里一片沉默，屋外也是一片寂静，只隐隐听见宅子旁边小河的流水声。但大叔的表情却警觉起来，他给许湛递过去一个示意的眼神，屋外有人，而且是很多人。许湛也发现了，他拉过安琪在她耳边轻声说，保护贝贝和洛老爷，就把她和其他人挡在了身后。

    屋门原本就敞开着，没有月亮的屋外黑洞洞的，从门洞里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现身。是一支自动手枪，后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大叔看了眼手枪型号，轻声对许湛说：“是军方的人。”

    安琪是越身处危险越镇定的性格，此时她把满脸不解的洛老爷和一脸惊恐的贝贝拉到墙角，自己挡在两人前面。

    许湛心想，自己的预感是对的，范明也说过，军方这次行动别有用心，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罢手，原来他们的目标还是刘贝贝，这个关键证人不死，幕后的人就不会安宁。

    “晚上好，各位。我是王都军区的洪武将军，虽然有些唐突，但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多，所以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中年男子一脸精干，他的表情看似很遗憾，但嘴角却是上扬的。许湛上前一步，对方对上他镇定的眼神，有些惊讶。

    叫洪武的闯入者躲过许湛犀利的目光，望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贝贝，恨恨地说：“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两年前原本判完案就让你自杀了断的，可是你却失踪了。我们找遍了青空王国都找不到你，由于没有处理好你的事情我还被降级了。今晚真是大快人心，我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他笑了笑，又看向其他人，挡在最前面的两个男子看着是厉害人物，后面那个女的姿色也不错。他有些可惜地说：“你们这些人运气不好，都要为她陪葬了。”

    “这里是民宅，你们王都的军方以什么理由私闯进来，你以为荒原城的警方会任凭你们随便杀人吗？”洛老爷从安琪身后走出来，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毕竟也是经历惯大场面的人，而且百年边塞世家的志气尚存，即使老了也不能因为被一把枪指着就躲藏在女人身后。

    洪武一脸不屑一顾，狂妄地说：“你们私藏重犯，已经犯了大罪，我们是王都军区出动的特别小队，有朝中要人的特批，可不是行动滞后畏畏缩缩的地方警察。他们以为找到一个婴儿就能打发我了，真是可笑至极。实话告诉你，这整个宅子都被我的人包围了，今晚里面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胡来，我要报警。”洛老爷心中略有焦急，他自己已经半截入了土死也无所谓，但房间里其他人还年轻，宅子里还有几个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仆，如果真的为此牺牲，他有什么脸面见苍天祖宗？

    “报警也没用。警方已经把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我了，毕竟这个女人在王都伤了许多人，即使我们做的过分一点也不会有问题，百姓嘛，难免被牵连进来。洛老爷，你马上就要去陪你那无辜的儿子了，不开心吗？”

    “你！你！“洛老爷被这番话气得心口绞痛，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安琪连忙过去搀扶住他，点了几个后背的穴位为他顺气。许湛的眼神变得越发沉郁，他会让这个张狂的将军付出代价的。

    洪武身后的黑洞里又走出一个比较年轻的人，看来是副官的样子，洪武对他点点头，就退出了房门，后面的大扫除交给手下办就行了。副官吹了声口哨，一队黑衣人从门外迅速有序地鱼贯而入，大约二三十人，统统举着自动步枪，把房间里的五个人围在中间。似乎还有些人马因为房间太小进不来，只能围守在院子里。

    大叔心中叫糟，这么多人布下十面埋伏却悄无声息，可见都是身手不错的，关键是都有枪。而他们今天来却什么武器也没带在身上，车上倒是有把防身的小枪，可一点用也没有。他看了看周围，也没有什么可做武器的东西，难道他们几个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许湛和安琪都被洪武的话挑起了满腔怒火，虽然很想冲上前好好打一场发泄，但又顾虑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怕自己一动弹对方会立刻开枪扫射，伤及他人。他们没有注意，身边的贝贝表情起了变化。

    那副官看部署得差不多了，抬起手示意特种兵做好开枪的准备，但是他的手臂还没有落下，人就突然倒在了地上，鲜血喷了一地。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刘贝贝站在刚才副官站着的地方，手中拿着一把淌血的小水果刀，这刀是她一直带在身上防身用的。不知什么时候，她从几十条枪口的包围下冲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副官身后割开了他的喉咙，竟然无人察觉。

    许湛等人惊讶地看到，站在那里的刘贝贝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瞳空洞无神，与刚才判若两人。 


二十一章 暴走

    刘贝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特种兵的副官，令所有人震惊万分，前一秒她还害怕地颤抖不已，后一秒完全就是冷酷杀手的样子，不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女孩，看来大有玄机。

    特种兵们本能地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纷纷转过枪口对着刘贝贝，但是空间的狭小和人心的慌乱使局面十分混乱，射偏的子弹还误伤了几个自己人。而贝贝却行动越发自如，如同闪电般穿梭于特种兵之间，不一会儿又割开了十几人的喉咙。

    简直是个杀人机器，许湛心想。顾不得细细思考贝贝的异状，许湛和安琪趁乱与众人混战起来，大叔则护着洛老爷。不过，特种兵们似乎已经顾不上对付他们，集中火力围攻暴走中的杀人机器刘贝贝，却与她完全不是一个速度等级。没多久，房间里的枪声渐渐停息，满地都是尸体和散乱的枪支。刚才挤了一屋子的特种兵，除了许湛他们打晕了几个，其他基本上都被刘贝贝杀死了。

    突然拥有诡异超能力的贝贝站在血泊中，双眼茫然地看着许湛他们，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局面。她的眼神越发空洞，但也不至于神志不清，因为她能分清敌我，只杀特种兵。没有了敌人，只剩下空虚，刘贝贝走到屋外，面前的院子里站了约四五十个举枪的士兵，他们正害怕地看着这个浑身浴血，仅用一把小刀就杀死整个先锋部队的女孩。

    新的敌人吗？贝贝看着院子中的众人，执念驱使她上前继续厮杀。可是她还没有动，就突然倒在了地上，原来是身后的许湛把她打晕了。他不能由着她继续下去，把战斗变成屠杀。他和安琪举着捡来的步枪，从屋内慢慢出来，与屋外的人对峙起来，继续在屋里依然是瓮中之鳖。

    特种兵们见女孩昏过去都松了口气，洪武将军看到情况暂时安全了，才从最后排挤上前。刚才他从窗口看到了屋里发生的事情，大为震惊。这情况出乎他意料之外，让他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极大兴趣。原本只想杀人灭口，现在他决定把她活捉回去，让科学部的人好好研究她的超能力，说不定会成为震惊世界的发现，而他当然是发现者。至于其他人嘛，因为目睹了刚才的事情，更加不能留活口了。

    “除了地上的小姑娘，其他人尽快歼灭。”

    他正要下令开枪，许湛与安琪交换了个眼神后，决定先发制人出击。两人打伤了最前排的特种兵，子弹打完后，趁乱与后面冲上来的士兵近身搏斗，把人墙打出一个缺口，硬是开辟了一条逃命之路。随后大叔端着枪掩护洛老爷出了房间，从小路突围，沿着墙根往屋后的内院逃去。

    因为洪武说不会杀贝贝，他们就先留她躺在屋里，之后再做打算。军方人数太多，许湛和安琪也不愿死磕浪费体力，他们看大叔和洛老爷安全撤离了，一边断后一边往他们的方向追去。

    内院四面是封闭式的平房建筑，唯一的出入口处有一道还算结实的铁门，四人穿过门之后立刻上了锁。院子并不大，没有什么可做掩护的装置，只有一口古老的深井。

    “你们往这边走。”洛老爷让三人跟着他往井边走，他一路奔逃已经很累，腿脚微微颤抖，但还是尽量快速地赶路，不想脱年轻人后腿。到了井台旁，许湛等人才看见这井很深，水面很低，井口之下还有一个地台，有个大约两米高三米宽的空间，井边有石阶可以下去。

    许湛不知道下面有什么玄机，目前只能相信这里的主人了。他率先从石阶下到地台上，然后把洛老爷和安琪接下来。大叔最后下来时，看见周边一圈房屋的外侧已经被支援的特种兵团团包围，火把照亮了院子四周，还有一队人上到了屋顶，准备往院子里跳。

    “这里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往洛宅外面，是祖上为躲避沙漠蛮族入侵而建。”洛老爷摸到墙上一块凸起的石砖，用力往里一推，石壁上立刻打开了一人宽的缺口，四人来不及细想，走进去从里侧关上了缺口。

    虽是许久以前建的密道，但近期修整过一番，安装了感应灯，因此起码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通道上下两旁都由式样古朴的石砖砌成，没有任何装饰物，在洛老爷的带领下一行人走了约十分钟，经过两个分岔路口，最后来到一扇石门前。

    “出到外面是河边，那里长年备着一条小船，你们上了船快点离开。”

    “洛老爷不一起走吗？”大叔听他的口气并不想一同离开。

    “老夫不想过逃亡的日子，而且洛家还有几个老仆在宅子里，不能让他们屈死在这里，我会尽力和那个将军谈条件。”他早就看穿了生死无常，倒是越来越镇静。

    许湛打开石门，却发现外面并不是一条简单的生路，洪武带着几十个特种兵正在外面候着呢。

    “我就说有密道嘛，”他一脸得意洋洋。

    原来他们冲进内院却找不到人，洪武立刻想到这种古老的大宅会有逃生的密道，他命人把捆绑起来的洛家仆人们都带到院里一一逼问。射杀一个老头后，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当场吓得屁滚尿流，他是洛家的司机，还不想死在这里。于是他畏畏缩缩供出虽然不知道地道入口，但在河边有条小路，通往码头，应该是出口。说完后，洪武就给了他一枪子儿，还说背信弃义之人不可留。

    洪武用枪指了指地上捆绑着的七八个仆人，许湛他们只好从密道口出来，这下真的是无路可退了。半拖半走出来的洛老爷神色悲戚，腿脚抖得更加厉害，刚才一路狂奔把他累着了，半个身子倚靠在大叔身上才勉强站立着，老仆看在眼里十分心疼，纷纷流下泪来。

    那洪武心想今天的事情太多波折，生怕还有变数，想快些办完撤回王都军区去。又觉得手下的人都不中用，连几个老的小的都拿不下，一再出漏子，于是决定亲手解决这几个人。正当洪武举着枪往许湛他们走过去时，地上的郑大爷救主心切，突然起身往洪武奔撞去，但还没有接近就被一个特种兵开枪击中前胸，摔倒在地。

    “老郑！你不要乱来。”洛老爷满脸焦心，他以为自己看淡生死，却受不了亲眼看见忠诚的仆人为他去死，何况他和老郑亦仆亦友，相伴了半百的岁月。

    “老爷，我已经通知了詹少爷，他们会赶来的……您不用管我，请您一定要保重……”说完，老郑就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洛老爷无法从尸体上移开目光，他的眼眶含着眼泪，周围的其他老仆都已是老泪纵横。

    此时，宅子正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嚣，听着像是来了很多车，一众仆佣面色欣喜，眼中涌起了希望，纷纷说道：“是詹少爷来了，我们有救了。”他们口中的詹少爷，是洛老爷妹妹的儿子，目前在西部军区任职，军衔虽不高，却深受军区司令赏识，有着大好前途。

    原来，接到老郑的电话后，西部军区的人才知道王都军区派了人来荒原城，居然没有通报他们一声就已经行动，这可是犯了军区的大忌。青空王国的五大军区之间很少互相干涉，也没有从属关系，只有议会和国王共同签发的调派令才能调动军队，军队要到其他军区执行任务一定要事先通报，不然就是违反了互不干涉的规则。现在西部军区的上层已然震怒，立刻派出一队人马赶往荒原城来。但是洛老爷知道，时间并不足够，军区驻地不算近，再快也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那宅子外面刚刚到达的大队人马又是何人？ 


二十二章 调解

    到达正门口的大队人马，自然是在荒原城里暗中查探、早有预感的范明带来的。原来他这几天在跟踪许湛，想知悉婴儿案的真相，正想着这大宅是什么地方，就目睹到这些人悄悄把宅子包围住，近百人规模的队伍到底想干嘛？他不是不想立刻行动问个明白，但跟过来的人加他只有三个，如果贸然行动，一定是鸡蛋撞石头。

    于是他打电话越级找了刑侦局长陈述情况，局长又和西部军区进行了沟通，确认了王都军的行动并没有被正式授权。不但连西部军区没有接到通报，似乎连王都军区都不知道这次行动，不过也有特批的可能性，但违规是一定的。刑侦局长这才同意调十几辆警车和一队特警过来。来的目的并非激化矛盾，而是要让他们不论在干什么都先停手，确认行动合法再说。

    警车嘛，总是比较声势浩荡，十几辆车停在洛宅大门口后，齐齐打开了警笛，告知宅子里的人警方已经介入。另一方面，也是警示周边的居民不要靠近这片区域，以免涉入危险。

    洪武却没有停下脚步，他想抓紧时间在警方到来前把他们全部解决掉，反正死人开不了口，到时他怎么说都行，何况违规出动的事已经被知道了。他走到离许湛他们数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心想这些人身手不错，不能靠太近，可惜了帅哥美女要给老家伙陪葬。

    洪武举起枪，枪口对准最前方的许湛，却突然被一发斜里打来的子弹击中手臂，弹头打入臂膀，疼得他尖叫起来，手里的枪也甩了出去。原来老爷车里那把防身用的小枪一直被安琪带在身上，只是不到命悬一线的危难关头，她不想亮出最后的底牌。许湛迅速捡起枪抵住洪武的脑袋，赞赏地看了一眼安琪，亏了她的机智果断，此刻形势掌握在他们手里了。一众特种兵见指挥官被人擒住，也不敢轻举妄动。

    范明的人很快找过来了，毕竟在夜里数十只火把太醒目。他看到这一情形颇为吃惊，没想到拿枪抵着别人脑袋的人是许湛。还以为那么多特种兵冲进去，他早被打趴下了，这不好好的嘛。一旁的美女也拿着枪，完好无损的样子，自己是白担心了。

    许湛看到范明，知道他没有洛家的线索，应该是跟着自己的车来的，过了这么久才牛气呵呵地出来，一定是花了不少时间搬救兵。他微微皱眉道：“范探长，你怎么才来？”口气很熟稔，手上的枪放了下来。

    这招很高明，一下就把警方势力拉到自己这边了，士兵们有些搞不清状况。范明寻思，这个受了伤眼神凶恶的人应该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也不想想这荒原城是谁的地盘，没有授权就敢行动，让警方和西部军区都很恼火。因此，范明作为荒原城的临时代表，必须要煞一煞他的锐气。

    “这位就是王都军区来的将军吧，前几天不是说回去了吗？怎么不招呼一声就上这儿干活来了？你人手不够又不说，兄弟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你看，这不受伤了？你何必那么苦自己。”

    范明怪模怪样的语气逗得特警们忍不住笑出声，把原本脸色就颇惨的洪武气得横眉竖眼，又无言辩驳。他只能恶狠狠瞪了安琪一眼，没想到被这个小妮子摆了一道。

    范明气完了司令，才慢悠悠想起什么似的，对一旁还举着枪的许湛说：“警察都来了，还不交出枪？将军是你打伤的？胆子还真大。”

    一旁的安琪出来自首说：“是我开的枪，只是为了自卫，是他们先动手的。”她顾不得要躲警方了，这件事依旧是她拉许湛下的水，若不是她出于同情执意要帮贝贝找孩子，他们也不会陷入危机。

    “这样啊，这事一会儿再说吧，你们双方都冷静冷静。地上的人都起来说话，其他的人也都给我放下枪。你们的行动现在判定为军事违规，对于我们老百姓的保护者来说就是违法，所以等一下要记录在案。”范明看到安琪第一次跟自己说话，竟然有些莫名的慌乱，于是嘴上不停地说了一通，神情还特别装比，有一丝显摆的目的。

    不过安琪丝毫没关注他的表现，她忙着和大叔一起把洛老爷搀扶到屋里，老爷子今晚受了很多苦。洛家的仆人被释放后，连忙收拾出一间整洁一些的偏屋让老爷过去休息，主宅的房间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遍地，看得人胆战心惊，他们可不敢过去。也是，诗书人家哪里见过这等仗势。

    特警大约来了四五十人，与在场的特种兵人数旗鼓相当，两边既没有合作关系也没有对着干的理由，加上范明和许湛等人认识，关系复杂，这事只能先搁下。遣开了洛宅的平民，范明派了几个特警去照顾，又派几人看住许湛他们，自己和剩下的人进宅子勘察现场。

    宅子里浓重的血腥气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大部分尸体都被人割破了气管，身上没有其他外伤，看起来都是一刀毙命。究竟是谁这么厉害？又这么残暴？特警们压下心中的惊讶和疑惑，两人一组把尸体抬到前院的空地上，整齐地排成两排，竟密密麻麻摆满了整个前院。有些刚才只是昏迷的人正在慢慢转醒，还有受伤不能动弹的，都被抬到另一处空地上集中起来。三个死去的洛家仆人被抬到了屋里，老妈子流着泪帮他们盖上白布，即使是那个泄漏密道出口的年轻司机，也被宽仁的洛家人原谅了。

    范明数了数，特种兵一共死了二十几个，受伤十几人，究竟是谁做的呢？正疑惑时，院子里突然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伤兵又纷纷倒下，只见一道黑影穿行在伤员中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一一割喉，行动速度来看不像是人类。范明心中大惊，又看不清楚，于是带着一队人马举着枪往院子方向走去。

    许湛他们听到惨叫声立刻想到了刘贝贝，他们不顾特警的阻拦冲入了院中，正好看见一道黑影往范明的方向扑去。许湛立刻大喊：“住手！他不是敌人。”但范明已经被黑影扑倒在地，他只见上方的空中闪过一道银光，下一秒，身上的黑影就被许湛从后方抱住滚向一旁，顺势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住。

    许湛和冲上前帮忙的安琪两人合力才按住那道黑影，范明心有余悸地走过去，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样子似乎与那个抢走婴儿的女子相吻合。此刻，女孩停止了攻击，她发现眼前没有了敌人，又陷入了空虚迷茫的状态。

    原来，昏迷后的刘贝贝之前被捆绑起来关在一辆车里，没想到她醒过来后挣脱了绳索，打开车门逃了出来，瞬间就把看守她的特种兵和院子里的十几个伤兵杀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用一把小刀杀了近五十个大男人，是怪物吗？范明怀疑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什么机器人、人造人。

    “她原本只是普通的人类，为何如此我也不清楚。为了所有人的安全，你把手拷给我用下，再去找个绳子来，要结实一点的。”

    许湛理所当然地差遣起范明，虽然贝贝现在没有开启杀人模式，但还是和平时的状态不一样，必须要限制她的行动能力，不能再让她暴走。范明压下心中深深的好奇，交出口袋里的手拷，乖乖找绳子去了。

    因为怕双方再起冲突，所以范明让特警把许湛等人与王都军隔离开，准备一会儿再调查案件原委。特种兵们卸下来武器后才发现这次行动损失惨重，私下也怀疑起洪武将军的目的来。

    他们的反应洪武看在眼里，自己回去一定会被人指责一番，不过若是带刘贝贝回去，也许可以将功补过。之前处理的太草率，居然让她跑了，可再危险他也要把她带回王都军区秘密基地，于是调派了一辆关押特殊囚犯的防暴移送车过来。接下来，就是让荒原城这些多管闲事的警察同意放人了，一定要赶在西部军区的人到达之前带刘贝贝撤离。 


二十三章 母性之锁

    许湛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回原来的那个贝贝，这个秘密已经藏不住了，不可能让那么多人一起失忆，而且范明这老狐狸一定会穷追不舍要知道真相。看来警方之前说的贝贝在龙岩城打伤王家保安的事情是真的，当时贝贝应该处于类似的状态，可后来却恢复正常了，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她变回来的？

    安琪想到了那个被她抢走的婴儿，不像受过惊或受过伤的样子，也就是说贝贝在暴走状态仍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母亲，妥善地照顾了身边的婴儿。也许是孩子的存在激发了她的母性，而母性恰恰是关闭暴走状态的钥匙。许湛听了觉得有理，他心生一计，找了个洛家的老妈子，问她孩子的房间在哪里。

    双眼被蒙上，双手被手铐拷在身后，双腿和手臂都用铁索捆起的贝贝，被几个特警抬到了旧屋旁新建的二层西欧式别馆，婴儿的房间就在两楼。安琪让特警们退到房门外，上前揭下遮挡贝贝眼睛的布条。贝贝漆黑无神的双瞳渐渐对房间里的摆饰布置产生了反应，温馨的灯光下，一张挂着白色纱帐的原木色小床进入了她的视野，床上摆着布娃娃，桌子上有奶瓶之类的婴儿用品。

    安琪欣喜地看到，贝贝的眼中慢慢有了光亮，全身不再紧绷，表情柔和起来，仿佛又回复了之前的样子。她知道贝贝的身体被铁索锁着十分难受，于是看了看许湛，对方立刻会意，上前帮她一起解开了绳索，只留了手铐以防万一。他们扶贝贝坐下，拿起书架上一个小相框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这是孩子满百天的照片。

    “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孩子吗？”

    意识到身在何处、照片上又是谁的贝贝流下了眼泪，她心底的母性和对孩子的爱遏制住了体内的杀人冲动，暂停了那道神秘恐怖的杀人程序，仿佛给自己带上了一把安全锁。周围的人终于放下心来，安琪提议把她的双手拷到前面，让她舒服一点，范明同意了。拿起相片抚摸孩子小脸蛋的贝贝，完全就是个普通的新妈妈，沉浸在自豪和温情里。

    “她的事情我要如何交待？”范明问许湛，他自己也很困惑。不论什么原因造成的，刘贝贝是杀人凶手的身份已是证据确凿，而且是极度危险的凶犯，警方不可能放任她不管。他自然不会把她交给王都军处理，但如果由警方当成普通凶犯逮捕回去，似乎也不妥，万一她再次暴走，谁能制服得了？若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又看起来可怜无辜。他想去问问特案组有没有双重人格犯人的处理方法。

    “我们出去说。”

    许湛不想刺激到刚恢复正常的贝贝，和范明走到房间外面，却见到门外特警和特种兵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场面，原来简单处理完手臂枪伤的洪武急着来要人了。许湛是平民，还算是嫌犯，当然不能参与谈话，他只能退回房间里。

    “这个女人杀了我这么多人，我们王都军怎么可能放过她？”洪武一听范明不愿交出刘贝贝，当场翻脸，还搬出王都军的大招牌来压范明，以为小小的地方警察不敢违抗。

    “洪将军，这真的是王都军的意思吗？我们刑侦局已经和王都军区方面联系过了，他们的秘书长说，对你们特别小组的这次行动并不知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违规违法，如此一来，这些折损了的无辜士兵的命，可都要算在你头上了。”范明一眼看出洪武的狐假虎威，他们地方警察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个洪武在王都军区牛惯了，思维方式不太接地气。以往就是国王和议会亲批的大案，派来调查的人员也会好好和荒原城警方打招呼，或者军区之间互为通告知晓一下，是程序也是礼貌。这洪武如此自负傲慢和无知，却又能调动大量军队资源，看来确实有朝中之人支援。范明看不惯这些，他知道还有些人也看不惯，他们估计也快到了。

    洪武一时无言以对，毕竟在荒原城地盘上范明更占理，他一时冲昏头想用硬抢的方法，但自己也觉得胜算不大。而且万一和西部军区翻脸，等于给他的上级捅出大娄子，那他以后也别想混了。如此一想，只能暂时放弃那个超能力女孩，保自己小命要紧。

    “那你要把她交给西部军？”这也是洪武不愿看到的，如果人没有给西部军带走，那他以后还有机会把她弄到手，来日方长嘛。但是进了西部军区估计就没戏了，那里不是他能伸手伸得到的地方。

    “西部军要这么个小姑娘干什么用？他们不会有兴趣的。这个刘贝贝现在由警方负责，我们会查明真相，给将军一个交待。”

    范明不知道西部军有没有兴趣，但是他看出来安琪有兴趣，她想保护这个女孩，那一定不愿把女孩交给军方。而且，在真正定罪之前，刘贝贝也还是个普通百姓，理应由警方保护。她既不是敌国间谍，也不是生化武器，和军区没有关系。如果是王都的刑侦局来要人，他只能放，但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哼，走着瞧。”洪武别过表情难看的脸，带手下离开了别馆。

    既然西部军已在路上，他们也不能不打照面就走，正想着要怎么应付过去，突然他的通讯终端接受到了一个内网消息，是他的上级发来的。消息很简洁明了，让洪武带着手下所有人立刻回王都军区，停止一切任务行动。

    洪武一阵晕眩，难道上级知道了他今晚的冒进举动？他也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啊，而且抓刘贝贝也是为上级着想，现在搞得好像都是他洪武的错，回去后少不了又要被处分了。到底是谁告的密？他一定要查出来报复。想归想，洪武将军暂且只能服从命令，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这消息其实是炎城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杰作。守在网络上监控军方动向的冰少，刚才拦截到了洪武将军调派防暴移送车的指令，地点与许湛他们去的洛家一致，他立刻编造出一条假消息过去，调开了这支蒙在鼓里的特别小队。怪就怪洪武做贼心虚，不敢向上级核实指令吧。

    王都军刚离开，西部军区派来的车队就赶到了，指挥官是一名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就是洛老爷的侄子、仆佣口中的詹少爷詹一峰，目前是西部军的一名中尉。车到了宅子门口还没有停稳，詹一峰就急着开门跳下来，他穿过一排警车，往主宅里舅舅的房间赶去。西部军区派他来，一是这事和他家里有关，二是军区司令十分信任他，相信他处理事情的能力，三是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派一个中尉来处理不会激化矛盾。

    几个在门口等着的老仆见到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激动万分，老妈子们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拉着詹少爷哭诉起来。詹一峰安慰几句说，要等一下再去见洛老爷，他意识到警方的人也在，应该先打个招呼，感谢他们及时过来保护了舅舅，而且听老仆们也说不明白前因后果。一抬眼，他便看到一个虽然穿着便衣但干练机警的男子已在不远处等他。

    范明看准时机走了过去，报上身份后，看詹中尉不是爱客套的人，就直接把他了解到的事件始末照实说了一遍，只是关于刘贝贝的事没有说得太详细。

    詹一峰越听眉头越紧，洪武将军做得太过分，而且居然先行一步逃跑了，西部军官方的不满只能向军部去申述了。詹中尉心思细腻地想，如果这件事是洪武将军个人的违规行动，那王都军知情后一定会惩处他，也算替洛家出口气。但假如“对行动不知情”只是王都军方面的托词，那他们西部军在表面上也无法辩驳，只能眼睁睁在自己的辖区里吃了个亏。而且那刘贝贝又是何人？听起来很玄乎，但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他担心着年老体弱的舅舅，便草草结束了谈话。王都军已经撤离，现场原本也没什么可交接的，这案子就留给警方去调查了。范明倒是终于见到了这位名声在外的中尉，觉得果然是一表人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他不知道，以后两人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多。

    房间里，疲惫不已的贝贝靠在沙发上睡熟了，睡容十分平静。安琪心中却十分焦虑，不知道外面这些人会如何处理贝贝，世人又会如何看待她？孩子呢？她看许湛站在那里沉思了片刻，仿佛有了个主意，立刻急着上前问他。

    “湛，你可有什么主意？”

    安琪的焦心许湛看得很清楚，他刚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范明就推门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关于刘贝贝的事情，我有一个方案，也需要你们警方同意。”许湛看着范明，见对方愿意一听，才往下说。他接下来说的内容，连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风险，但他选择相信范明。

    “刘贝贝，和我们两个人，都曾是弃子。” 


二十四章 弃子实验

    许湛的话一说出口，范明一脸困惑，安琪却大吃一惊。她不知道许湛要把他们过去的经历向警方和盘托出，这个姓范的警察值不值得信任还不知道呢，但她转念一想，也许这是目前救贝贝的唯一办法。

    安琪转头确认贝贝还熟睡着，便拉着两个男人来到别馆一楼的起居室坐下来说话，毕竟两个大男人在婴儿房也挺别扭的。许湛用最直白的话语开始叙述弃子的故事：

    “弃子，是对被关在一个私人监狱里的囚犯的特殊称呼，那个私人监狱位于赤道附近的一个岛上，不知道是谁的产业，里面关了约一百个弃子。这些弃子里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出身和职业林林总总，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因为某些原因被人抛弃了。

    弃子的委托方由于一些原因不能直接杀死他们，但又不想他们正常活着，就花钱把他们关到岛上。是的，我们三人就是在岛上认识的，各有各被抛弃的原因。

    弃子岛有自己的规则，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虽说和外面的世界大体上也差不多，但赤裸裸体现在每天的生存游戏中则残酷很多。很多契约者就是把弃子送到岛上等死的，还有些弃子虽按照契约不能死，但活在担惊受怕、病痛饥饿中可没有人在乎。

    弃子里也有强者和弱者，强者武功高超身经百战，弱者多是普通职业的人，总之弱者只有变强才能活下来，或少受些罪。

    刘贝贝是受到监狱特别保护的人，送她进来的人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之后大概不会管她的死活。她能活下来的重要原因是，她刚生完孩子这个监狱的运营就中止了，岛上近一百个弃子都逃出来了。”

    许湛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想看看范明听了前面那么多有什么反应，结果看到一张听故事听得入迷的脸。

    范明看他不往下说了，才回过神来，自己大概是被这个诡异的事情吸引了，他以前也听过民间私人监狱的传闻，但没有直接接触过，一直有些好奇。这眼前的三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会被关到私人监狱里的人，尤其是两个女生，谁这么狠心下的手？范明有些心疼她们的遭遇，看来确实有很多无辜者被这种违法机构虐待，甚至被杀害，他准备以后多关注这方面的线索。不过，他不明白这和刘贝贝的异能有什么关系？

    “你说刘贝贝在岛上被特别保护，也就是说她当时并没有超能力吧？若她是离开岛之后才有这种杀人机器般的威力，那便和弃子岛没有关系了，她来找你们帮忙只是因为认识？”尽管一时听入迷了，但范明的思路还是清楚的。

    “在岛上的时候她确实没有超能力，只是普通人，但是我猜测她的超能力和弃子岛有关。”

    许湛看安琪再次惊讶地看着他，接着她恍然大悟般想起了什么，便点了点头。安琪想到的应该是岛上那栋位于高地的庞大建筑物，当时有人传闻那里是一个古怪的实验机构，不明原因失踪的弃子们都被抓去做实验材料了。

    “我们离开岛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弃子失踪了，当时有人怀疑岛上除了私人监狱，还存在着一个神秘的研究所，在拿他们这些弃子做秘密实验。虽不知道私人监狱从属于研究所，或者是相反的关系，但两者之间有关联是一定的。由于一些原因，我可能是弃子中唯一一个了解那个研究所在干嘛的人。”

    许湛决定都说出来，接下来的话他连安琪都没有告诉，因为不想让她胡思乱想。他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刘贝贝的暴走却揭开了一个巨大的悬念，让他们这些曾经的弃子不得不重新面对。安琪知道他把自己单枪匹马救出弃子的事情一笔带过，是刻意不告诉范明，她只是认真地听他说下去。

    “那天，弃子岛的运转之所以突然中止，主要原因之一是研究所所在的那栋楼发生了爆炸，基本上把楼炸平了，里面所有的资料和证据都被烧毁。由于爆炸也破坏了一部分关押弃子们的电网，所以大家逃了出来，但由于资料已经没有了，逃出来的弃子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在爆炸前就进入了楼里，看到了里面的样子。”

    “为何你会在爆炸前就进了研究所？”范明有些不解。

    “你就理解成我是正要被用来实验的材料吧。”许湛让范明自己去意会，继续往下说。

    “那里确实是一个如弃子们猜测的实验室，做的也正是关于弃子的实验。这个实验既有社会学内容，也有生物学内容。

    我在里面看到了很多研究报告，有对每一个弃子每一天行为的详尽观察报告和分析报告，也有以所有弃子为对象的组织行为学、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原来，以前管理方制定出来的生存游戏的法则，都是这个实验室的研究人员拟定的实验步骤，对于结果也有详尽的记录和分析。

    但比起这些社会学实验，最让我震惊的，还是生物学方面的实验。那栋楼里大部分的区域都放着实验设备，有连接几百个试管的大型装置，有几十台专业电脑，还有许多大冰柜，每一个都装着失踪的弃子的尸体。”

    说到这里，许湛停了下来，表情十分悲哀。他没有告诉安琪，之前和她关系比较亲近的一个中年女子的尸体也在其中。

    “他们果然都被拿去当研究材料了。”安琪听许湛所述仿佛身临其境，一想到那个场面就痛苦不已，那些失踪的人里面有很多她都认识，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存在，却被冰冷地抹杀了。

    “是的，我怀疑刘贝贝也是弃子实验的材料之一，只是……”

    许湛的话被范明打断：“但是刘贝贝不是直到最后还被关在里面吗？如果她是实验材料，应该被带到研究所里了才对。”

    “我猜测，实验开始的时间点和实验效果出现的时间点，并不是紧接着的，两个阶段之间相隔的时间长短也许因人而异。那么在这不确定的时间段里，实验材料看起来一切照常，也不方便被关押到其他地方，因此他们还和平时一样和大家关在一起，当出现变化的征兆时，研究所的人才会把他们带走。

    刘贝贝说她是在一个类似医院的地方分娩的，产后还住了一段时间，但关押犯人的区域里并没有类似医院的地方，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她分娩的地方其实是在那个研究所大楼里？而且，在产后住院的那几天里，被人进行了某些实验，她也许以为是普通医疗程序没有察觉异样。而实验的效果在近一年后才显露出来。”安琪结果许湛的话，她一下把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许湛点点头，补充道：“也可能是被人抹去了记忆，总之这个研究所的弃子实验与她的异常有很大的关联。”

    范明陷入沉思，许湛说的逻辑清晰，言之有理，但是那个弃子实验真的能制造出那么厉害的杀人机器？他想了想问：“你看到的资料，到底是什么学科领域的？如何解释刘贝贝身上的变异呢？”

    许湛摇了摇头说：“可惜我看到的都是社会学方面的研究资料，关于生物学实验的资料都存在电脑里，我没有机会看到，后来也都被烧掉了。不过我在社会学实验报告上看到了一个词汇，可能有一些关联。”

    “什么词汇？”范明已然失望的表情又重燃起希望，安琪也急于知道。

    “纳米神经元改造人。”

    “是什么意思？”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我后来查了一下，虽然没有直接相关的资料，但纳米神经元是生电科技最前沿的研究成果之一。所谓生电科技是生物学和电子信息技术的交叉领域科技，涵盖的范围很广，而纳米神经元是该领域中‘人工仿生智能信息技术’这一研究类别的最新成果。”

    “你说的我头有点晕，简单些说。”范明一听术语就烦，更何况是科学术语。

    “好吧，我重新说一下，总之纳米神经元就是一种人造的、类似神经元的纳米机械装置，而且拥有一定的智能。目前国际上还没有人把这一技术应用于人体，但我通过一个朋友问了一个相关领域的专家，说用在人体实验上很危险，但也有成功的可能。”

    “原来你早就往这个方向调查去了，怎么早不说呢。”范明越听越觉得许湛知道的信息比他要多得多，难怪他总有一种把这件事掌控在手里的感觉。

    “我并没有预料到刘贝贝的变异，只是以防万一，另外也是好奇心，我知道的就那么多，已经全部告诉你了。那么范探长，你现在准备如何处理刘贝贝？”许湛说了这么多，最关注的还是这个问题。

    **************************

    弃子档案（四）

    姓名：刘贝贝

    身份：普通高中生、“疯狂派对案”受害人

    出身：龙岩城普通百姓

    委托方：陈、赵、王三家联合委托

    契约类型：活满七个月后自然淘汰

    弃子岛岛龄：八个月

    目前情况：在许湛等人帮助下终于找到与高中男友所生的儿子，受刺激时会暴走，变身为超强杀人机器，唯有心中的母性能让她恢复理智，怀疑其变异原因与弃子实验有关。 


二十五章 千分之一

    范明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刘贝贝虽然身世可怜，但依然还是重案疑犯，之后会由我们警方带回去看管。既然你这么配合我的工作，弃子岛上的事和你们的身份我决不会说出去，但刘贝贝体内有异常装置的秘密可能守不住，我必须要把真相公布出来才能让人相信她杀死这么多人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不然她就是铁定无疑的凶犯了，肯定不会轻判。”

    他停了停又说：“我还会联系相关研究机构对她进行治疗，如果可以治好最好不过，治不好的话就寻求抑制超能力的方法，必须要有科学依据她不会再次暴走，才可能让她再次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你们警方的手法一定会刺激到她的。”安琪始终对警方的方法不太信任，贝贝两次失控的触发点都是受到威胁内心绝望，才会进入暴走杀人的状态。

    “范探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许湛先稳住安琪的情绪，他知道不可能让警方直接放人，放出来也不一定就安全，因此他只好拿出最后的底牌来谈判。“我们也许可以互相帮忙，我帮你找到最适合的研究机构，你尽量保守住弃子实验的秘密，如何？”

    见范明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许湛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说：“让我们来谈一下细节吧。范探长想找研究机构治疗贝贝，其实也是好奇贝贝的能力如何来的吧，你有具体的方向吗？与其让不相干的研究者盲目去实验，不如找一个这方面领域的专家来咨询，但是我保证你找不到这方面的专家，这个领域还是蓝海，而人体实验则是全世界生电科技应用的禁忌。

    我当初也找了很多方向，走了许多弯路，最后靠幸运才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他正巧认识一个生电科学家。那个科学家有一次喝得半醉才悄悄透露自己的秘密实验，就是纳米神经元方面的研究。你如果通过官方渠道是肯定找不到这个人的，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那你的交换条件是？”

    “我要你们警方以普通人的方式对待刘贝贝，不是普通犯人，而是普通平民。让她和孩子一起住在公寓里，监管她的警员尽量派女性便衣，只有这样才能不刺激到她。还有，你可以对上级汇报纳米纳米神经元的事，但不可对外泄漏，尤其是媒体方面。”这个方式比较安全，也是安琪比较能接受的方式。

    “但如果她从其他渠道受到刺激怎么办？比如说电视、电话或网络？”范明亲眼看过非人状态的刘贝贝，还是心有余悸，他的上级会同意的可能性比较小。

    “公寓地点可以由你们警方定，起码让她以为自己在过普通的生活，我相信有孩子在身边她不会暴走的。如果你们能办到的话，我就找到那个研究者，让他尽量配合你们警方的调查。”

    “可以一试。”双方再次达成合作协议。

    一旁看着的安琪觉得许湛变了，以前他从来不相信警方，宁愿以一己之力来改变炎城最堕落的地带，如今却愿意与警方合作，是这个姓范的男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她不由得对范明多打量了几眼。

    谈判结束时天已大亮，这个无比漫长曲折的夜晚终于过去，初升的旭日照得一夜无眠的人眼睛发酸，但是浑身温暖。那是活着的感觉。

    离开洛宅时，洛老爷硬是要出来相送，睡了一会儿恢复精神的大叔已经与这个老爷子成为了好友。洛老爷目送他们离去，感慨了会儿，自以为看破的人生依然充满惊奇，让他原本残活等死的念头消退了下去。不过，他恍惚觉得好像以前在官场上和大叔有过一面之交，但想想应该不可能吧。

    最终大家决定不把异化状态下发生的事情告诉贝贝，她的住处暂时安排在一栋位于女警宿舍区的小楼里，名义上是对外出租的房子，楼里住的都是监视她的便衣女警。许湛向刘贝贝承诺，等她体检完如果身体一切正常，就把孩子从洛家接来和她一起住，安琪也会经常来看她。贝贝听了一脸欣喜，表情明媚天真还像个孩子，却不知其他人的心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天，许湛就跟有“荒原城万事通”称号的老陈问了那位研究者的地址，原本想自己先去探一下情况，没想到一出酒吧后门就碰上了范明。原来范明跟踪许湛那么多天，已经掌握了他的出行模式，也知道他今天多半会去找人。

    许湛暗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多提防一下这个男人，但眼前这张嬉笑狡猾的脸却又让人无奈。因为已经约好了，今天只好带他同去，不过以后不能老让警察出现在酒吧这一带，不然敏感戒备的炎城地下王国一定会有所行动。

    两人下车的地方，位于整个荒原城最中心的区域，圣泉城大学城门口。这个大学城建在一个山坡上，包含了三十几个高校学院，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学术之城，城里不能开车只能步行，主要目的是保护古迹。原来这大学城建立在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之中，大约已有千年历史。当初发现时古迹遗存已经不多，现在的城是根据古城原貌复建起来的，所以城的规划沿用了古代格局，建筑也多用仿古材料，一进城门就让人心神宁静下来。

    问了路才找到他们要去的源泉科技学院，位于大学城地势最高处，占地面积不大，比其他地方更加幽静。学院的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听说在古代是会涌出圣水的神井，有传说一千多年前从里面冒出的圣水曾拯救过整个古城的百姓，学院也因此得名。这里虽然看起来低调，却是全国生电应用科学的重镇，有好几个知名的研究者。但是，他们要拜访的却是其中最不知名的一位，西波教授。

    走进一间狭小凌乱的实验室，没有助理人员的西波教授正忙个不停，好一阵子后才放下手里的各类试管，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我就是西波教授，你们哪位是许先生？”西波教授个子矮小，略显疲惫，发型凌乱，白大褂几乎穿成了黄色，颇有科学家风范。他看眼前两位来访者都一表人才，聪慧干练，只是一位沉稳内敛，一位锋芒外露。

    “在下许湛，久仰教授大名。”

    “我是范明，教授你好。”范明职业惯性的打量让西波教授觉得不太舒服，许湛见状上前一步引开教授注意力。

    “我记得电话里你说要咨询我关于纳米神经元的事情？”西波教授问道。他一边眉毛挑起，显得很好奇，这两个年轻人看着不像这方面的研究者，而且国内知道这个专业名词的人并不多，十个手指能数过来，其中一半人还竭力否认这种技术的可能性。

    “是的，我需要了解……”

    许湛的话被范明打断：“这关系到一个很重大的案子，请您一定要与我们警方合作。”范明说完困惑地看了眼许湛，他刚才干嘛狠狠瞪自己？

    “对不起，请回吧，我什么也不知道。”西波教授一听范明的话，立刻板起脸要走。

    许湛刚想提醒范明不要太早暴露身份，可惜为时已晚。之前说过是学术禁忌、秘密研究，人家肯定不愿与警察合作。这个范明一进大学城的门就好像不大自在，平时的警觉智慧也大打折扣，也许年轻时不大擅长读书吧。

    “请等等……”范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试图挽留，但教授毫不给面子，往门口走去。

    “您见过纳米神经元改造人吗？”许湛无奈，只能把最大的诱饵先抛出来试试了。没想到教授真的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表情十分激动。

    “没有，这种技术连应用到实验动物身上都还是禁忌，你说改造人是真的吗？”看来教授对此兴趣颇大，刚才对警察的深深戒备都抛之脑后了。

    “有一个人，可能性比较大。”还没确凿的证据，话不能说太满。

    “真的吗？我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实验成功了，真是太有意思了，你们知道吗？这个实验的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而且，这是禁忌的实验。”他说出来后才意识到有一个警察在场，立刻加了句，“我只是听说而已。” 


二十六章 惹祸上身

    听闻许湛提到神经元改造人，西波教授虽然折返回来又和他们交谈片刻，但他依然顾忌着警方，说还要再回去考虑一下是否与他们合作。教授记下许湛的电话就离开了，两人也没有再留着的理由，便来到室外打量起这个学院。

    源泉科技学院在地面上的面积并不大，只有几栋教学行政用的矮楼，标示实验室的区域在地下。这个学院在圣泉城大学城的地位看起来很高，不但在地势最高，院中的古井遗迹在整个荒原城都很有名，是游客必到的景点。而且，大学城各处遍布着通往源泉科技实验室的地下通道标志，可见实验室占据了整个大学城的地底空间，也许掏空了整个山体。两人没有资格进入实验室，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许湛回到酒吧办公室，发现难得这个时间冰少不在密室里，他本想让这个天才黑客帮忙查一下纳米神经元以及西波教授的相关资料，想必不用些黑客手段是查不到有用信息的。正好大叔进来，他告诉许湛冰少和鬼女两人出门了。

    看许湛对两人的去处有兴趣，他就把自己的猜测对许湛说了。原来上午两人好像在密谋什么，当然是鬼女怂恿的成分大一些，中午就出门了，大叔只看到他们拿走了李萧全送来的那把高科技钥匙，两人应该是去那套房子玩了。许湛笑了笑说，改天我们一起去开个暖房派对，大家最近辛苦了。只有他和安琪还没有去过了。

    正在这时鬼女和冰少回来了，两人看起来一脸兴奋和满足，看来视察结果超出预期。鬼女一进办公室就有些抱怨，说许湛放着那么好的房子不用，老待在这么破的地方，她倒无所谓，就是苦了安琪姐啦。许湛也只是笑笑。

    冰少交上钥匙，他已经把五人的指纹信息都传入了控制程序了，下次不用钥匙也能进入房子。不过那里有个超级大的保险库，是用世界上最结实的金属无缝打造出的，光用指纹进不去，要和钥匙一起才能进。

    时间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后，一天最忙碌的时候开始了，鬼女今天特别兴奋所以酒吧气氛很好。新来的驻场歌手是一个可爱如同女孩的男生，化着哥特式浓妆，有着雌雄同体的诱惑，华丽的美声唱腔与激烈的摇滚乐队倒是很配，让听众不知身在天堂还是地狱，只觉得灵魂要跟着出窍了。他在炎城已经有一定知名度，慕名而来的客人也不少。安琪难得出到办公室外面也被歌手吸引住，干脆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听。

    许湛原本想看看冰少刚才从网上找来的资料，却看到监控屏幕上一个格子闪了几下，就黑屏了，看来酒吧后门外的探头出了点问题，或是，被人破坏了。

    他闻到一丝诡秘的气息，警觉起来，准备去查看一下。后门直通办公室门口的走廊，目前办公室没有人在还好，万一有什么危险进来了，他可以先排除掉，免得吓到别人。

    一出办公室门，走廊一片漆黑，果然有问题。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门口走去，门虚掩着，门后有什么人在？

    刚走了几步他就发现了来人，正蜷缩在门旁垃圾桶的后面，似乎受了重伤，意识不清，只是本能地躲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从身形来看是一个女人。许湛走近她轻声询问，对方闷声哼了一下，便不再有声音，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许湛轻轻抬起她埋在双膝中的脸庞，居然是女杀手娜娜。只见她身上的衣服一片鲜红，基本被血浸湿了，伤口应该还在出血，需要尽快救治。酒吧这里没有治疗的设备，只有一些简单的跌打药在地下二层，而娜娜看起来伤得很重。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受伤，顾虑她的身份不能送去医院，他只能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立刻抱起娜娜从后巷快步往停车处走去。

    老爷车以目前最大功率一路狂驶，十五分钟后停在了炎城郊外一栋六层楼建筑门口，周围是荒芜的农田。车子声响很大已经惊动了屋里的人，一楼门厅的灯很快亮起，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开门迎了出来，他就是荒原城万事通老陈。也是许湛除酒吧众人之外最信任的人。

    “小湛，你大半夜来一定没有好事发生。”老陈机警地先看了看周围，空旷寂静的郊野并无可疑之处，接着他才看到了车后座的人。

    “伤得好重，是谁？”

    “一个认识的人，说起来比较复杂，先进去再说吧。”许湛把昏迷的娜娜抱入了楼里，放到一间干净的客房床上。

    原来老陈表面上的身份是旅馆老板，这栋六层楼建筑是一家看起来很落魄的郊区小旅馆，平时也没什么生意，许湛有几次把不能见光的人藏在这里，倒确实不会引人注目。由于老陈涉事复杂，经常游走在灰色地带，接受的委托也杂七杂八，所以出于需要在旅馆里备着一些比较专业的医疗设备。

    此刻他已经拿了急救箱过来，着手给娜娜疗伤。这个女子断了几根肋骨，身上除了几处大出血的新伤口，旧伤也很多，虽然明显的疤痕都被纹身掩盖住了，但瞒不过老陈的眼睛。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女子，估计是特工杀手一类的。

    “小湛，你又卷到什么危险的事情里去了？又是婴儿又是改造人又是伤员，真是不让我省心，送来的女子倒是都有些姿色，我这成了你金屋藏娇的地方了？”老陈揶揄的口气下是不安和担心，他们几乎情同父子。

    “我还不知道，这个女子牵涉到很重要的事情，目前对我们还有用，可别让她死了。”不然不好跟安琪交待。

    “我们？是为了你那个女朋友吧？她怎么也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危险里？你呀……”老陈埋怨的口气下是深深的关心，他只是希望小湛平安、幸福。可是有些人的命运注定多舛。

    “具体以后再说，她没有大碍吧？我可能要留她在这里一段时间，你和桂姨说一声，又要麻烦她了。”桂姨是旅馆的帮手，也是老陈的知红颜知己。

    “她一定要跟我唠叨半天，再有下次你自己跟她说。”老陈和桂姨无话不谈，他们都把许湛视如己出。

    “让桂姨操心了。”

    老陈麻利地处理好娜娜的外伤，又找出一颗补气生血的民间丹药喂下，说是差不多半小时就能醒。两人正要到外面去聊天，不想这娜娜内力深厚，休息了片刻便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全身先是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一下子弹坐起来，几乎要把伤口崩裂，接着看到许湛明显放心了一些，这才吃痛地哼哼起来。

    老陈倒是比许湛先走过去，他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反正他只对她身上的伤口负责，看到病人这么任性妄为，老陈有些生气地呵斥：“别乱动，我白给你治疗这么久，还不快躺下。”

    娜娜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竟然也乖乖躺下了，她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是个练家子的大叔到底是谁，但应该没有威胁。许湛看老陈气势不减当年，笑了起来，被老陈白了一眼。

    “好了，你们聊，我出去了。”

    “谢谢了，改天一定请你好好喝酒。”

    “就你那小酒量，改天吧……”听到许湛这么说，他还是挺高兴的，微笑地退了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娜娜听许湛问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奇怪的是，她受伤后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一个只有两面之缘，尚不知根底的男子，他对自己还一直挺冷淡的。但就是他身上这种疏离感让她感到安心，不会过于探究她的世界，沉稳平静，她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面具下有一颗温柔的心。也许，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这可是杀手的大忌。

    “今天傍晚我在住处查一些事情，因为挂念着你那个小马子提到的事情，我度假度了一半就从欧罗巴回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一回来就查了王宝儿的事，是用一个前辈留给我的机密渠道进了组织的资料库。我看到了王宝儿的档案。”娜娜一边回忆一边梳理自己的思路，她感觉到一提到王宝儿许湛就有些紧张起来，微微一笑。

    “王宝儿两年前被派去执行江南城纪家的任务，之后她就失踪了，档案上写着她后来被囚禁在一个名叫弃子岛的地方，原来是组织把她关起来了，可是现在的状态却是下落不明。我猜她多半是死了。先不提她，我在王宝儿的任务目标照片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你猜是谁？就是你那个小马子，她叫纪安琪对不对？我怕自己看错，还特地找出在酒吧偷拍的照片对比，确认她们是同一个人。啊……”娜娜伤口又痛起来，她是有些激动了。

    许湛心中一沉，安琪最大的秘密被这个女人知道了，恐怕秘密就要暴露了。当初他阻止过安琪亲自跟踪娜娜的想法，但是当时自己为了李萧全的事无法脱身，只能让她去了，这才埋下了祸根。

    “你还告诉别人了吗？”

    娜娜摇摇头，“我还来不及想清楚这件事，为什么组织没有发现王宝儿任务目标还活着？又为什么要把她送到岛上？如果觉得她没有用了，直接杀掉不就行了？这肯定有什么内幕。我正想着这事，突然门外有组织的人来找我。这事很奇怪，一般组织联系我们会用邮件通知的，只有紧急情况才会找上门。”

    “你怎么知道是组织的人找你？”

    “敲门的暗号，和口哨声。”娜娜吹了一个简单的调子出来，大概就是接头暗号了。

    “来者是谁？”

    “是我们组织排行第一的杀手，维多利亚。我一看她对我微笑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来杀我的，还好我早有戒备，躲过致命的一招。但我只是排第七，和她实力有很大差距，所以被她打伤了。之后凭着对环境的熟悉，我逃了出来，无处可去，就想到了你。”娜娜想，若是许湛问她为什么想到他，她该如何回答，可是许湛没有问。

    “你说到现在的组织，到底是什么组织？”许湛表面漫不经心，想套出娜娜的话，这个问题是安琪最想知道的。

    可是娜娜没有接他的话往下说：“我不能说，说了我就是死人了，虽然我好像已经被组织抛弃了，那个王宝儿只是排名十一的杀手，但组织关着她说明她还有点用，我，却是无用了的。”娜娜的表情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茫然，她对组织只有恐惧，没有感情，被抛弃了她不伤心，只是还不习惯。

    “那这个维多利亚没有来追你？”许湛想到受重伤的娜娜再熟悉环境应该也走不快。

    “她看到我电脑里的档案就停下不追了，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

    “你说王宝儿的档案被她看到了？”许湛心里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是的，恐怕你马子的照片也被她看到了。我不是故意泄漏的，但组织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了，王宝儿的任务目标，还活着的事情。”看许湛焦急起来的表情，她有一丝嫉妒，也有一丝快意。

    许湛来不及多想，立刻往外冲，还一无所知在酒吧里的安琪，有危险。 


二十七章 杀手榜第一名

    路西法酒吧里，安琪正陶醉在歌手的最后一曲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酒吧关门时间，乐队收工后，客人们开始离去。鬼女好像也成了这个拥有天使般歌喉的男生的粉丝，趁他收工时送上一杯特调饮品，说是有润喉的功效。

    今天大叔外出办事，安琪替他在外面看场子，要等到服务生都收拾完下班，确定没有问题后，她负责锁上大门就算完工了。没想到今晚有额外的收获，听到了美妙的歌声，心情不错的安琪正准备起身做最后巡查，突然发现有个女客还没有离开，而且正往自己这一桌走来。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女客来到她的桌边，手上还端着杯酒，她开口问安琪：“美女，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她体型很瘦，和安琪差不多高，披着金色卷发，从色泽亮度上来看应该是假发，脸型娇小，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一半脸庞，看不清表情。

    安琪以为她是喝醉的客人，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便说：“酒吧已经关门了，你一个人来的吗？”她打量下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同来的人送她回去。

    “我一个人来的，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人叫纪安琪？”女客的声音平静有礼，并不像在挑衅，好像她真的不知道眼前那个就是她要找的人。可这句话就像在安琪耳中扔了个炸弹，让她瞬间无法动弹，全身寒毛倒竖，脑中的警铃狂响。安琪虽然戴着鸭舌帽，但她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在找人，而是早就锁定自己是目标了。

    金发女客笑了笑，突然把横在两人中间的桌子猛地向安琪推过去，将她卡在桌与沙发背之间无法直起身，随后手中的玻璃酒杯突然飞向上空，落下来的时候已经裂成了四瓣，如同四把飞旋的刀片直冲安琪门面。

    安琪侧身躲过并挥臂挡开，但是锋利的玻璃刀仍划破了她的小臂，鲜血飞溅出来，有一滴落正巧在女客的面颊上。她好像故意不避开似的，边微笑边伸出舌头舔去血珠，有种诡异变态之感。

    “安琪姐，小心。”

    鬼女手中的暗器飞刀与安琪擦肩而过，击碎了从旁边以弧形轨道袭向安琪颈动脉的一块圆形玻璃片，原来那女客扔出杯子时已经卸下杯子的圆形底座，并徒手打磨成了超薄的利刃。差一点，就置安琪于死地了。

    金发女看突然冒出的鬼女坏了她好事，心中恼怒，亮出手中的武器准备向鬼女攻去。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她的双手十指尖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原来她的武器就是十个修长尖锐的手指甲，是用钻石打造的最美武器“钻十刃”。

    鬼女险险闪过，但知道以自己的身手肯定敌不过这女的，钻十刃再次袭向鬼女命门时，安琪终于从桌椅之间挣脱出来，从后方拖住女人，与她缠斗起来。

    “你快走，去关上大门。”安琪大声喊。

    她不想牵连他人，许湛现在在哪里，这莫名的女人又是谁？知道自己身份的应该是杀手组织的人，都怪自己执意冒风险去追踪娜娜，留下了线索。此刻大叔也不在，只能由她来拖住这个女杀手了。

    这时突然进来一个打工服务生，他东西落下回来找，正好撞见安琪和女杀手在酒吧中打斗。等他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场面时，女杀手已经袭至他面前，手里握的是桌上摆放的烛台底座，底座上插蜡烛的尖针眼看就要刺入服务生的喉咙。

    幸好安琪和鬼女一齐上前营救，安琪拉住女杀手肩膀用力往后摔去，鬼女则将服务生扑倒，她随即命令这个吓得发抖的打工男生快走，还有不要去报警。估计以后关于这个酒吧的都市传说又会增加了。

    安琪心想在这里大动干戈终不是办法，不但酒吧内部布置器皿已经被打得一片狼藉，一门之隔就是仍未收摊的夜市街，街上都是做普通买卖的老百姓。她突然想起了地下室二层，那里比较隐蔽不会牵连别人，便引着女杀手往那里去。

    率先到达地下二层的安琪躲在门后的死角，屏住呼吸，只听紧追而来的女杀手踢开了小隔间的门，抓起桌上的枪把玩了一会儿又扔掉，里面没有子弹。随后她来到角落里，把那里堆着的木人桩、健身器材统统踢倒在地。

    “好了，不要捉迷藏了，纪安琪，快出来吧。你以为你还像上次一样那么幸运吗？王宝儿只是排行十一的杀手，我可是杀手榜第一名的维多利亚，你这次是死定了。”金发女杀手一阵狂笑，原本像是故意压低的声音笑起来十分别扭，安琪背上一阵发寒。

    自称维多利亚的女人正往这里过来，一边还用扭曲的声音说道：“我们就用蛇鹤拳来比试吧，看你能否赢过我，你自幼学武，我却只学了六年，我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们错了。”

    安琪听到对方提到蛇鹤拳，心中大吃一惊，这个秘密除这里的人和舅舅之外没有人知道，而且刚才的打斗中她并没有用太多蛇鹤拳的招式，即使这里有练习用的木人桩，她又如何推断出是她在练习？听到后面，安琪确定这个维多利亚认识自己，而且很熟悉，她到底是谁？

    蛇鹤拳的事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个人就是……

    脚步声又渐行渐远，传来房间另一端的一个支架倒地的声音，安琪心想自己如果和维多利亚单挑一定没多大胜算，那个排行第七的娜娜都很难对付。如果能先一步出去，再把大门锁上，就能把她关在这个房间里一段时间。

    于是她抓准维多利亚远离自己的瞬间往大门口跑去，可是对方已经守在了门口，原来远处传来的声音是之前布置下的陷阱，她的本尊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

    “好了，不玩了，纪安琪，你去死吧。”说完，维多利亚就迅速袭至安琪身前，两三下便破其拳法，一掌打在安琪腹部。

    安琪吐出一口鲜血，只感到自己往半空飞去，又摔下来，四肢无法动弹。这是蛇鹤拳的最高奥义，鹤止步，自己至今仍未参透。不过刚才女杀手贴近的瞬间，她第一次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了对方的脸，虽然那人戴着假发，化着浓妆，表情古怪，她还是认识。安琪的心从来不曾像此刻这般混乱，她如何也想不通，这个杀手竟然是她。

    “是你……”颤抖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明明我的武功潜力高于你一百倍，为何父母只送你去太仁山学外祖父的拳法？明明我比你美丽可爱，比你聪明，为何全家人都爱你多于爱我？为何我生死未卜那么多年，你们都无动于衷，依然生活幸福？”金发女揭下头上的假发扔在地上，黑色直发披散下来，长得与安琪有八分相似。

    安琪没有抬起头，她内伤很重，另外，在真相面前她怯懦了。她感到斜上方有巨大的杀意压下来，女杀手的钻十刃正轻轻触碰她没有防备的后背。

    “并非你说的那样。”安琪轻声说，她放弃了反抗，流下泪来。

    “无所谓了，只要你死了，我就会高兴。”

    女杀手扯起安琪的长发，另一只手的指甲眼看就要划向安琪的气管，这时她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倒向一侧在地上翻滚起来。安琪惊讶地看到，这个想杀她的女人在地上扭曲成一团，两只手互相抓住像是在用力拉扯，嘴里还在叫骂着。

    “这个贱人，给我滚开，我明明已经把你封印起来了，啊……”

    正在这时，许湛赶到了，他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般怪异的一幕，但当他看见安琪倒在地上伤势很重的样子后，眼神立刻变得冷酷无情起来。他举着枪走过去，挡在安琪身前，让维多利亚不要动。他并不想杀人，但是如果安琪有危险，自己一定不会犹豫。

    地上扭曲的身体渐渐平静，重新抬起脸的维多利亚好像变了一个人，虽然只是假发没了，脸上的妆也花了，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深层的改变让眼前这个女子与刚才判若两人。她身上已经没有了杀意。

    许湛依然警戒地举着枪，安琪却努力起身要阻止许湛，她的声音不再犹豫不决，而是百分百确定：“不要开枪，她是我的姐姐。” 


二十八章 姐妹

    许湛听后心中虽然疑惑重重，但还是收起枪，扶安琪起来跪坐在地，两人望着地上镇定下来的女子，心绪复杂，不知说什么好。那个女杀手维多利亚莫名消失了，眼前的这个与安琪八分相似的黑发女子，名叫纪安心，是比安琪年长五岁的亲姐姐，那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纪家大小姐。

    原来维多利亚是纪家大小姐纪安心的第二人格。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安心的意识里诞生出这么一个疯狂、偏执的古怪人格。最了解安心的还是母亲叶近辉，她只是看出了一些苗头，看出这个本性善良温柔的大女儿，有时突然露出的另一面，善妒、邪恶而残酷。她把这件事看做命运的安排，是自己硬要嫁给世仇之家的后代，两个不该结合的家族结合了，对禁忌婚姻的诅咒就体现在新生的血脉上。因此纪夫人常常自责，有了心病。

    一开始，纪安心的第二人格只是偶尔才出现一下，随着年龄增长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第二人格的智力非常高，她常常伪装自己依然是原来的纪安心，但是周边的亲友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同，对她的变化十分不解，因而与大小姐逐渐疏远。

    了解真相的只有纪城府夫妇，纪夫人最为焦虑，她尤其怕二女儿安琪会受到姐姐的伤害，因此想方设法把两姐妹分开抚养，上不同的寄宿学校，假期也安排她们不同的事情做。所以安琪对安心的第二人格并没有察觉，她只是偶有异样的感觉，觉得安心变了，最终归咎于姐妹之间的疏远。

    其实纪家最痛苦的人，还是纪安心本人。她的第一人格也是逐渐才意识到第二人格的存在，一开始她非常害怕，但又怕自己被当成怪物不敢和别人说，家人的疏远令她很伤心，内心不断扩大的阴暗面又滋养了第二人格继续成长。二十岁之后，她的第二人格开始和第一人格在意识中对话，常常梦游梦呓的大小姐把纪家上下都吓到了。

    六年前，二十四岁的纪安心失踪了。她的第二人格终于成长为强大的主人格，把原来的那个纪安心压制到潜意识里。随后她离开了这个无趣的纪家，到外面的世界寻找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她那残酷而不安分的性子使她必然地走上了邪路，最终被杀手集团看中培养起来。组织还帮她找到一位断灵师，利用药物和精神控制术，把体内纪安心的人格封印起来。

    纪安心已经成为过去，改名维多利亚的女子凭借高智商和血脉中遗传的武学才能，成为进步神速的天才杀手，过了不久就上了杀手排行榜，又花了些时间爬到第一名的位子，从此过了数年也没有人能超越她。

    今天纪安心会从封印中觉醒，是因为维多利亚舔了安琪的血，因此血秘封印被打破了。醒来的第一人格并没有立刻成为主人格，而是为了救妹妹，和维多利亚拼死战斗一番后，才重新占据身体的。

    “姐姐，是你吗？”安琪伤势虽重但此刻缓了过来，她挪过去拉起安心的手，一阵久违的姐妹温情涌上两人的心头。

    “安琪，你长这么大了，变得这么美。”安心的脸上是真诚的赞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蕾丝紧身连衣裙，磨出破洞的黑色丝袜，如同炫富般镶满钻石的闪亮指甲，地上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假的金色大波浪发套，不禁微微皱眉。

    “这个维多利亚品味真是差。”

    听到这句话的安琪却笑起来，笑出了眼泪，“姐姐你一点都没有变，你最关注的事情永远是衣服。”

    安心也笑起来，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不过她发现旁边那个一直护着妹妹的斯文英俊男子也在看着自己时，不好意思起来。天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是许湛，你好。”许湛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些打扰姐妹团聚，希望安心能放松一点，另外他也急着想让安琪休息，好治疗伤势。

    “你好。”安心有些腼腆。

    安琪建议到楼上让姐姐梳洗一下再叙旧，但安心面露难色。她不知道第二人格什么时候会重新压过自己，以她的力量并不能维持主人格很长时间，血秘封印只是暂时失效了，早晚会重新启动封印。她不想陷安琪于危险之中。

    听到她的难处，躲在门外看了半天热闹的鬼女冲了出来，自我介绍后便亲热地叫起安心姐姐来。她略显得意地说：

    “安琪姐姐，安心姐姐，我有办法。我们族人是擅长易容术的一族，自古就常常扮演不同角色执行各种任务，有时候某个角色扮的时间长了太过投入，也会生长出多重人格。为了防止其他人格扰乱主人格，我们一族也会使用断灵术，把不需要的其他人格封印起来。虽然我并不是十分精通，也从来没有遇到需要使用的情况，但学还是学过一点。如果你们放心，就让我来试试，起码可以封印一段时间。”

    众人听了，对鬼女断灵术的靠谱程度有所怀疑。“这个有危险吗？”安琪问。

    “对安心姐姐没有危险的啦，只是失败的话第二人格会反噬施术者。”也就是说有危险的是鬼女，但她立刻安慰众人，“我还不至于这么差，相信我吧。”

    此刻别无他法，只能一试。鬼女从安心手指尖取了一点血，在自己的舌头上印了个血印，随后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又割破自己的手指尖，让安心伸出舌头印下血印。整个过程中，安心不可犹豫不决，要坚定地记住自己的名字，断灵术就完成了。

    “这个术能维持多长时间？”许湛问，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觉得很新奇。

    “以我的功力，压制这么强大的人格，也许只能维持几天时间。”鬼女觉得过程也太顺利了，这个维多利亚似乎没有说的那么厉害。

    “那时效过了，还能继续施法维持下去吗？”安琪希望那个狂暴的维多利亚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理论上是可以，但必须换一个断灵师，因为我的血印已经失效了。”鬼女表情有些抱歉，她不是不知道安琪的心愿。

    “短短几天要从何找起？”安琪一脸失望。

    她的焦急被安心看在眼里，劝慰道：“没关系，有几天时间已经很好，让我们姐妹好好叙叙旧也足够了，之后我会离开这里，但是下一次不知那个维多利亚会不会再袭击你。她执意要杀你，是因为她是汲取我心里对你的嫉妒而生长的怪物，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姐姐，不要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我也曾嫉妒你，我还是丑小鸭的时候，你就已经像公主一样美丽了，还比我会打扮，比我性格温柔，会运动懂艺术，我曾经那么羡慕你的才华。我一定要找出最强大的断灵师，把维多利亚的人格彻底抹去。你要等我。”安琪说完，姐妹两已是泪流满面。

    鬼女心中羡慕，有亲姐妹就是好呀。 


二十九章 杀心

    结束战斗后的路西法酒吧一片狼藉，令办事回来的大叔和冰少愕然，鬼女解释了半天，两人更是目瞪口呆，依然不知这个纪安心或维多利亚是敌是友。虽然酒吧暂时开不了业，但纪家姐妹还是高高兴兴梳洗休息去了。安琪服下许湛给的丹药，通了气脉，感觉体力恢复不少，除了腹部还有些痛，仅有一些不碍事的外伤。

    尽管恢复表面的和平，维多利亚的阴影仍笼罩在众人心头，许湛休息过后便出门了，他去找老陈请教，顺便看下娜娜的情况。谁知车开了一半，老陈打电话来，说娜娜不见了。估计伤势好些就逃走了，她也许后悔说了那么多秘密。许湛想也没有留她的理由，随她去吧，而且纪安心的事情也不能被她知道。

    他去找老陈，一是向他打听关于断灵师的事情，二是想请教老陈点穴封脉的事。他和安琪都略通一些民间穴脉手法，但要处理复杂重大的问题，还是需要老陈出手，他对这些民间奇门异派十分了解，尤其精通点穴封脉。

    许湛打的主意是，让老陈封住纪安心身体里的部分内力，减弱她的武功，这样即使她变回维多利亚的人格，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对安琪构成威胁。但也不能完全封死，维多利亚的仇敌估计特别多，至少给她留点防身的武功。

    此刻酒吧楼上安琪的房间里是温馨动人的一幕。安琪和安心又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两人虽十分疲劳，但由于久别重逢很兴奋，睡了没多久就起来聊天了。安心刚刚知道两年前的纪家灭门案，而且还是由维多利亚隶属的杀手组织执行的，十分震惊，随后又知道安琪这两年颠沛流离的遭遇，很是心疼，深深自责起自己的无用。

    也不能怪她，她这一人格被封印时，几乎就是沉睡状态。即使她曾在身体的无意识、潜意识层面接触到这个信息，但如同做梦一样，醒来后却记不起来，只能由外界刺激来一点一点唤醒。

    “姐姐，我一直在追查当年雇佣杀手集团的幕后主使人，现在还没有线索。你虽然一直在沉睡，但对组织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安琪问得小心翼翼，怕惹安心更加自责，维多利亚的手上一定沾满鲜血，安心不会往自己身上怪吧？但是她实在好奇这个杀手集团的情况。

    “我记得的只是些片段。在维多利亚成为主人格的初期，我的意识还保留着一些，当时我去过那个组织的据点，在江南城附近，好像有一个什么遗址，里面还有奇怪的图腾。

    这个组织很神秘，每个杀手只和自己的上线有联系，虽然可以看到排行榜上的名字，但不知道真人的模样。每一个任务都由一个执行者去完成，执行成功会有奖励，但是失败也会被惩罚，严重的失误就会被其他执行者杀死。后来我这一人格被完全封印到无意识层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起。”安心一脸歉意，她恐怕自己的第二人格也不清楚别的杀手执行的任务。

    “没有关系，我们一起查下去一定能查出来的。”安琪安慰道。

    “安琪，你知道母亲的身世吗？”安心突然想起什么。

    “你是说外公家的事吗？知道一点，外公是蛇鹤拳正统的传人，但是他把母亲逐出家门后与她断了父女之情，其他事我也并不了解。”安琪只在小时候见过外公几次，都是远远避开，后来外公就去世了。

    “恩，我指的是外婆家的事。”安心看安琪一脸茫然，想了想说，“我也只是猜测。我曾经怀疑母亲有预言能力。有一次，母亲病中恍恍惚惚对我说，安心，你不要杀安琪。把我吓了一跳，我当时以为母亲怀疑我欺负你，为了她把我想得这么坏而伤心了很久。现在想来，她也许知道有朝一日我会变成这样。”

    “也许她只是说胡话。”安琪从来没听过这些事，原来安心从小就承受了很多痛苦。

    “之后我注意到，还有很多事情，母亲也说得很准，但都是一些小事。不过，她偶尔还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而且说得好像必然会发生一样。比如说我们纪家寿数都很短，只有安琪你是例外，令她稍感安慰。”现在纪家也就剩她们两个了。

    “安心，不要想这些了，都过去了，母亲一定是听什么江湖郎中随便说的。”

    “我离家后，还有一些意识的时候，在外面听到一个传闻，说前前前代国王，也就是现在那位国王的太祖父，曾有一个秘密情人，来自古老的预言一族。他们生了个私生女，秘密地养在南方，后来下落不明。这个预言一族的人因为开了天眼，都很短命，活不过三十五六岁。我们的母亲她也……”

    “难不成我们还是王室私生女的后人？不可能啦。”安琪刚想笑安心想太多，却见安心脸色骤变，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了？”

    “她已经醒了。”

    说完，安心表情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她指的应该是指维多利亚开始在体内苏醒，看来确实是强大的人格，不到一天时间就突破了鬼女的封印。

    “安琪，她说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不行，你不能出来……安琪，你替我做一件事可好？趁现在杀了我吧……这样你就安全了，我想意识到自己死得值得。”

    安心断断续续说，一想到又要被压制到无意识中，却任由自己的身体到处去杀人，就觉得痛苦万分，一心求死。死了，也是除去世上的一个罪孽，还能救安琪。可是安琪是万万不会伤害自己的姐姐的，她只求能多留住安心的意识，哪怕只一会儿。

    正当安琪想去喊鬼女过来时，纪安心的人格再次被维多利亚压制了下去，恢复为主人格后的女杀手比之前更加狂暴，恼羞成怒地向安琪攻过来，将没有防备的安琪压在地上，狰狞地笑了：“你姐姐的人格还醒着呢，正好让她看着自己的妹妹是怎样被杀死的。”

    同一张脸，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格。杀气弥漫在房间里，安琪的腹部和头部连受重击，她却还没转过神来，还在徒劳地呼喊安心。

    “快点醒来吧。”有人在安琪耳边说。

    安琪心中一惊，呼唤自己的是谁？之后头部受到重击失去了意识。

    许湛推开门，他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了，维多利亚已经苏醒，残暴愤怒的女人正蹂躏着接近昏迷的安琪。

    他冲上前与维多利亚搏斗起来，这个女人刚才还毫无杀气，此刻身上散发出无穷尽的邪戾之气，身手敏捷度在他之上。尤其双手上锋利的钻十刃，仿佛能撕裂空气，快速灵活地直攻命门。许湛一面险险避开，一面还要护住地上的安琪，显得有些吃力。

    突然，似乎昏迷的安琪睁开了眼睛，许湛以为她已无大碍，刚松一口气，看到她的表情后心却一沉。只见安琪面无表情，眼瞳漆黑，毫无生气，就和那晚的刘贝贝一模一样。连维多利亚也感受到了安琪的变化，表情有一丝疑惑。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原本躺在地上的安琪瞬间就移动到了维多利亚的身后，把她重重往后摔去，把墙壁砸出一个大坑。随后两人扭打在一起，只是现在被压着打的人是维多利亚。眼见安琪就要置维多利亚于死地，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身体是她姐姐的，许湛却由于还在震惊中，出手慢了一步。

    危急时刻，一道黑影从门外闪入，趁安琪掐着维多利亚身后不备，连点几个穴位将其定身。异态的安琪瘫软倒地，而濒临窒息的维多利亚昏迷了过去。

    “小湛，这就是那个纪小姐吧？”老陈看着地上两个外表有些相似的女子，问呆愣一旁的许湛。

    “两位都是。”

    老陈本来想问哪个是许湛心仪的那位，但看他此刻仿佛失了神的样子，也就作罢。他指挥许湛帮忙把两人抬到床上并排躺好，由于她们都穿着安琪的衣服，又都闭着眼睛，乍看如同孪生姐妹。许湛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焦急影响了判断力，命自己镇定下来，神色逐渐回复到平时的样子。他看着昏睡的两姐妹，心中感叹她们都是命运多舛的女子。

    第一件事是处理纪安心。老陈的民间方法虽多，但断灵术并不是寻常可闻的江湖之术，而是承自古老血脉的能力，他也只听过传说，还是百年前的事情。他只能帮着去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打不了包票。

    因此对付维多利亚的办法只剩下点穴封脉，这对老陈来说并不难，他封住她体内七成的功力。对于纪安心的人格来说，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可以遏制住维多利亚的暴戾性情，减少她的攻击能力。老陈顺手还帮纪安心的身体顺了顺气脉，没有骨折算是幸运，治好外伤就没事了。

    “小湛，那位纪小姐是怎么回事？她也是弃子岛上出来的吧？难道也和你上次打听的什么纳米神经元有关？”老陈心思敏捷，什么事也瞒不住他。

    许湛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和上次那个女孩暴走的状态相似，应该是这样吧。”

    “上次那个西波教授你去找过他了？”老陈知道他心里焦急，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还罗里吧嗦故意转移许湛注意力。“那位老兄好酒，你下次去带几瓶好酒去，你这儿开酒吧的应该不难吧？不过他倒是不爱洋酒，喜欢正宗的土烧酒哈哈。”

    “好的，我知道了。”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出真相，他一定要救安琪。

    老陈想他的话许湛大概没有听进去，他又问要不要把纪安心带到旅馆去，许湛摇摇头，不想牵连桂姨和其他人。若醒来是安心，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若是维多利亚，那她自己会知道内力被封锁，一定会自行离开。于是两人把尚未清醒的她送到楼下一间储物室里躺着，以免发生意外。

    不久，安琪醒来了。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令许湛松了口气。奇迹的是，安琪之前受的重伤，竟几乎快好了，也许这也和那神秘的纳米神经元有关。

    鬼女回来看到楼上的房间都被毁了，责怪自己的断灵术功力太低差点出了大事，原来她今天不想打扰纪家姐妹叙旧特地出门了。

    这天晚上，路西法酒吧门口贴出告示，说最近要重新装修无法开业，令许多专程赶来的酒客歌迷十分失望，但之后发生的一幕让他们感叹不虚此行。

    凌晨刚过，只听未开业的路西法酒吧内传来一连串爆炸声，顿时火光冲天黑烟弥漫，整个夜市街一片混乱。炎城的治安过了午夜就没有人管，所以连消防车也是很久以后才到达，可那时的酒吧大火基本灭了，三层楼房虽然没有塌，但整栋都烧成了焦炭。幸好爆炸后有人及时打开了夜市街的消防栓，虽然水漫金山，但没有殃及其他店铺，只是他们的生意估计要低迷一阵子了。

    这场大火是醒来的维多利亚对他们的报复，不但放了火，还浇上好几桶油。鬼女听到一瓶瓶烈酒在大火中炸裂的声音，觉得虽有些可惜，也够刺激。她的低落只是因为想到一件事，最近听不到那个声线美丽的男孩唱歌了。

    许湛等人从屋顶和安全楼梯撤离到旁边大楼的楼顶，他们沉默地望着熊熊大火烧毁了过去一年多时间的大本营，心中颇有感慨。但是一群习惯了流离失所的人也并无太大感伤，各自第一时间拿出了最重要的东西。

    安琪是那个随身带着的背包，大叔拿了最近常用来练习的木剑，冰少好像什么也没拿，因为鬼女替他拿了，就是李萧全送的钥匙。许湛手里依旧是那本不离不弃的诗集，还有一个纸袋，里面，当然是弃子们的档案了。 


三十章 新基地

    姐姐已经再次沉入无意识中，不知何时能再见，再见面时是否又是两败俱伤的场面？安琪心绪复杂，纪家只剩她们两个，却要么生离，要么死别。她只能将心中的悲愤集中到握刀的手腕，对着眼前这块鲜肉一刀一刀切下去。

    咚咚咚——

    切肉声从厨房传到起居室，其实也就数米距离，因为这是一个开放式厨房，坐在起居室宽阔组合沙发上的众人听了心中略有不安。

    “安琪姐要下厨，没事吧？”鬼女悄悄问其他人。

    冰少摆弄着手上的新玩具，一个迷你智能机器人，没有反应，他吃什么都没有关系。一旁的大叔也微微皱眉，说：“安琪有心事，随她去吧，等会儿就会好的。”

    “我是说我们等下吃了不会有事吧？”

    “咳咳。”几米开外的安琪表示她正听着呢。

    “我说小琪啊，你这几天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我们可以叫外卖。”大叔听鬼女这么问，也担心起来，不过他更担心安琪的状态。

    十小时前，路西法酒吧和他们的住处都在大火中烧成了灰烬，无处可去的五个人只能搬入李萧全送的这栋房子，说是搬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当他们开着一辆改装豪车，一辆老爷车驶入院子时，灰霾的心情顿时明亮起来。终于如鬼女和冰少所愿搬了进来，大叔笑嘻嘻打开屋子里的灯，像主人一样在门口等他们进来，只有许湛和安琪没有来过。

    这房子里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适合，适合他们这些有古怪才能的人。房子离烧毁的酒吧不远，开车约十五分钟，进了狭小的巷口再进去一点就是大门，大门内视野突然开阔。难得在炎城这片杂乱无章的街区能找到这么一整块土地，房子占地不算大，周围的院子却面积宽阔，临街是一圈高高的围墙，加上高大树木的遮挡，显得十分隐蔽。

    房子是两层楼建筑，外观看就是一个灰色水泥方块，丝毫看不出出自著名建筑设计师之手。进去后才发现其实有四层，地上两层，地下还有两层，整体为简约冷调工业风，没有一丝女性化的柔感。功能上，一层是起居室餐厅和书房，书房已经改装成机房，摆着一排最新型号的电脑，二层是卧室。地下一层最贴合众人的心思，是一个宽阔的健身房，地下二层是一个巨大的储藏室，里面有一个炸弹都炸不开的保险室。车库里有一辆小型货车，正好酒吧进货的车也被烧毁了，此外还有一辆低调却昂贵的越野车。这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什么都有，拎包入住即可。

    许湛和安琪因为是第一次来，参观完深感震惊，还有一丝感动，李萧全这份谢礼送的太重，但也太合适了，仿佛为他们几个度身定做似的。不理会鬼女冰少的欢天喜地，大叔对他们有些呆愣的表情十分满意，过来爆料：

    “哈哈，这地方没想到吧。我跟送文件来的律师事务所的人打听了，这块地原来是李萧全的姐夫偷偷买下的，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精心设计布置好的。好像他是一个狂热的特工迷，所以把这个房子设计成了他想象中最顶尖特工住的地方，可惜了，他自己倒没怎么住上。”大叔不愧是政客替身，和人打交道十分有一套，居然套出这么多消息来。

    许湛心想确实可惜，罗伟也是作茧自缚，怪不得别人。并不是住在特工的房子里就能成为优秀特工的，他的才能还是应该发挥在商业方面，或者帮人设计房子也好。

    疲惫的众人兴奋劲一过就纷纷倒下了，只剩安琪还在起居室沙发上想着维多利亚的事情，许湛倒了杯水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有他在身边，安琪觉得心安，不一会靠着他睡着了。

    上午十点后众人陆续醒来，他们也是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的，一会儿是搅拌机，一会儿是切菜声，一会儿又是盘子碎裂的声音。大家下楼一看，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竟然是安琪，十分惊疑，这位可是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纪二小姐啊，她在做什么实验吗？

    “你们起来啦？今天午饭我来做，表达一下我的歉意，都是因为我，酒吧才会被烧掉的。”安琪一直觉得自己连累了大家，从李萧全到刘贝贝，再到维多利亚，都是她把大家牵扯进来的。虽然旁人并没有这么想。

    “不用这么客气啦，都是自己人。我也来帮忙吧。”大叔算是半个厨子，主要这里其他人都十分不擅长下厨，不过他们也不挑食。

    “不用了，我来吧，你们对我没有信心吗？”安琪脸上有些伤感，其实她自己也没有信心。

    “没有没有，你忙吧，要帮忙叫我。”看拗不过她，大叔只好笑着退出了厨房，反正应该也吃不死。

    已经下午两点了，还没有一粒米下肚的众人几乎要饿晕在沙发上，只有许湛一脸微笑地耐心等着，即使开放式厨房岛已经传来三四次焦糊味。最终安琪烫到手指，把一锅油倒翻在地，差点烫伤一只进来觅食的野猫。她终于放弃了，一脸失败的尴尬，对众人连声道歉，说午饭没有了。

    不过她的道歉声却像喜讯一样传入了众人耳中，看到大家高兴的表情安琪一脸困惑，大叔早就把电话拿在手里，就等着打外卖电话了。可是已经是下午，饭店正是午休的时候，好一些的饭店是不肯送到炎城来的。

    正当大家再次陷入哀叹的时候，天使降临了。这个天使开着豪车，载着满车美食从天而降。天使正是李萧全。

    唯一还有力气的许湛打开院门，让李萧全的车进来，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保镖。

    “我一早就听到酒吧着火的新闻了，好像是炎城很重大的事件啊，还有人听到爆炸什么的，你们都没事吧？不过我也觉得你们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只是酒吧可惜了，我一想你们大概会来这里，从厨房偷了些食物就出来了。你们饿了吧？”

    “你……”许湛刚想回答，一群饿死鬼已经从房子里闻香而来，他们第一次觉得李萧全的出现是那么美好。

    李萧全打开后备箱，帮着把几个装食物的袋子提到屋里。富豪的午餐就是不一样，盛盘后摆了满满一长桌，简直像饭店里的自助餐。喷香的烤肉烤鱼、新鲜的刺身海鲜、蔬菜水果面包一应俱全。他还带了一箱顶级香槟来，差几面小旗子就能开生日派对了。

    大家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一番后，才发现除了李萧全房间里还多了个人，老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原来他听到大火的新闻很担心，就匆匆赶了过来，到了找不到人才想起打许湛电话问情况，于是顺便来新基地参观。众人立刻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参观完赞叹一番后，老陈也加入其中喝起香槟来，原来他与李萧全也认识。当初李萧全不知哪里听来他那荒原城万事通的名号，便过来找他咨询，说了自己的经历后希望老陈帮他调查是谁害他关到弃子岛上的。老陈觉得李萧全人还算诚实简单，就把许湛也在荒原城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才有后面的事情。

    “小湛啊，你们几个不容易，现在也是个契机，不如重新开始吧？”老陈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这些话他想说很久了。

    “陈叔是什么意思？”安琪终于走出失败的阴影，有了点精神。

    “我说你们不要再执着于过往的事情，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开始新人生吧。”

    “喜欢的事？”

    众人陷入沉思，他们能做什么呢？已经能随心所欲地活着了吗？身为弃子的命运呢？

    “这房子那么棒，你们如果喜欢追求刺激，可以开一个侦探社之类的公司。你们不是已经接了几个委托了吗？”老陈随口一说，但大家倒觉得确实很适合。

    “到时我介绍生意给你们，你们这么厉害，不开侦探社可惜了。”李萧全在一旁起哄。

    许湛只是微笑，他心头的阴影还没有散去。此刻他眼前又出现安琪空洞无神的眼睛，还有刘贝贝，也许还有其他人。那是作为弃子的过去埋下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即使不去探究自己的过去，他也必须去调查弃子岛的真相，也许有一天可以重头来过，挣脱命运的枷锁。

    鬼女最为兴奋，开始憧憬起未来，她只想好好享受当下，以真正的面目活着的当下。安琪不知道自己异常状态的事情，她心里还放不下纪家的复仇，放不下姐姐，但这里总算是一个新开始吧。

    不知冰少按到了哪个按钮，起居室壁炉上方的墙面突然向两边打开，露出一块超大的电视屏幕，从不看电视的众人不知怎么来了兴致，打开了电视。电视台正在播放王室新闻，场面十分热烈，好像常年幽居宫中的年轻国王难得出现在公众面前，不过采访并没有拍到脸部特写，而是远远地拍他站在一个高台上说话。

    国王曌真明的声音十分好听，低沉而有磁性，配上穿着华丽正装的瘦高身影，令台下的男女老少生出仰慕之情，发出阵阵欢呼声，不愧是千年王室传承下的优雅气质。国王正在说着不久即将举行的盛大活动，也是青空王国的重要传统节庆，沙漠火神节，届时不但举国欢庆全球瞩目，还会有几十个国家派代表团来参加开幕式。主办城市正是西部最大的都市，荒原城。

    与其他人看热闹的心态不同，许湛的注意力都放在国王的声音上，这个声音，他听到过很多次。不过，都是在梦里。

    “晋之，你要活下去。” 


三十一章 小白鼠

    派对过后，众人分头忙手上的事情去了，主要是处理酒吧大火遗留下来的问题。旁边两家店铺门面被熏得乌黑，大叔主动找上门去赔偿损失，对方很意外也很感动。许湛则揭下贴在焦黑大门外的一则通告，上面写着让他们店的负责人去所属警局配合调查。

    到了警局，许湛承担下所有过错，说是店铺员工不小心点着了厨房导致的事故，惊扰大家了不好意思。警员看他客客气气的样子，事故没有人员伤亡，对损坏的公共设施也做出了赔偿，挑不出什么漏洞，于是照他说的登记在案，还关切地问他有没有给店铺上保险，损失大不大。许湛摇摇头，他不说大家也知道，炎城的夜店可没有哪个保险公司肯出保单，警员一脸同情地让他走了。

    之后他又前往夜市街附近的一栋烂尾楼，楼里有一个房屋中介公司，里面有他在当地的熟人。他说明了酒吧着火是意外，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发生，让他们照常运营租售交易就行，此外还把重建酒吧的事情委托给了对方。

    当晚，许湛在房间里思索着纳米神经元的事情，电脑里是冰少从网上搜来的资料，他已经全部看过。这个科学领域比较前沿，世界上有过尝试的国家不超过十个，但是至今没有活体实验成功的案例。而且后来学界针对这类实验的科学伦理提出质疑，又有一些民间组织反对动物实验风波，因此这些研究所都逐步停止了继续实验。

    这个纳米神经元之所以引发热议和反对，一是动物实验成功率十分低，几乎为零，而且实验失败通常会导致实验动物死亡，因此被认为过于残忍。

    二是纳米神经元即使植入成功了也并非人人称赞，植入的人工神经元会逐渐改变动物的生物特征，且可由电脑来操纵，这种人工操纵物种进化的行为也引发了争议。各地的民间组织抗议这种技术违反了生物伦理，而且新物种是否安全也未知，更怕将来应用于人类身体的各种不确定性。因此，逐渐成为生电科技的禁忌领域，世界上有些不愿放弃的研究所转入了地下，很难查到相关资料。

    也许弃子岛上的研究所也是这些地下机构之一，只是他们居然已经把纳米神经元的技术应用于人体实验了，而且成功率相当高，一定比西波教授说的千分之一要高得多。

    正当他理不出头绪准备放到一旁时，西波教授打来了电话，许湛立刻接起。原来教授这些天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改造人的事，如果真的有植入纳米神经元并存活下来的人，那是天大的进展，整个生电学科，不，整个人类社会都要被震动的。许湛抛出的诱饵吸引力太大了，因此他决定即使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看一看这个改造人是真是假。

    许湛按下有些激动的心情，与西波教授商定第二天下午去实验室找他详谈。听许湛提到要带上范明，教授有些犹豫，但改造人在警方手里，这事必须合作才能有真正进展，他只得同意了。

    之后他打电话告诉范明事情有了进展。范明语气很激动，问他酒吧大火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受伤，会不会是上次那个洪武将军的报复。听许湛回答只是员工不小心引发了火灾，并无人伤亡，他才放下心来。两人约定第二天一同前往实验室。

    西波教授的实验室并不在大学城里，给许湛的地址是在沙城郊外的一个工业园。范明的警车太引人注目，因此两人开了许湛的老爷车过去。一路上，车里只听到范明在滔滔不绝地说话，几天没见，他那边也有些进展。

    “首先是刘贝贝的事，她已在女警宿舍楼里安顿下来，一切正常，带她去体检也十分配合，身体状况与常人无异。不过，她暂时并没有把孩子接到身边的打算。”

    “为什么？”

    “她说经过这么多事成长了，也冷静了，现在她没工作没学历，连自己都养不活，何谈养孩子。另外她看到洛家的婴儿室很感慨，洛老爷明知道这孩子不是亲孙子，还是对他这么好，所以她觉得现在就把孩子带走并不明智，孩子也不会幸福。她希望这件事过去后依然申请证人保护计划，改头换面再去念书。”

    范明觉得这样也不错，刘贝贝没有被毁掉，许湛他们有很大功劳。自从上次恳谈完，范明对许湛的态度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本当他是个游走在黑白边缘的投机者，没想到沉稳冷静的外表下是一颗温热正直的心。而且，十分聪明。因此现在范明把许湛当作朋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很信任他。

    “另外，我从官方渠道去查了纳米神经元的事，果然一无所获，只知道曾有一个时期在世界各地建立了不少生电研究所，专攻类似的项目。但是后来实验内容不被世人接受，就都消失了，也许还在运营，但我怎么查也查不到。”范明有些无奈，许湛听后只是挑了挑眉，他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

    沙城在荒原城最西面，靠近沙漠戈壁，再往西是沙漠民族夏尔族的自治区，常有夏尔族人聚集在沙城，虽然与本地居民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但生活方式和信仰问题有时也会引发小冲突。两人到达地图上的标示处，眼前确实有一个工业园，看着像是化工厂的样子，但早已废弃不用了，应该是在城市产业升级的浪潮中被淘汰掉的。

    工业园的大门，其实也就是一圈铁网的缺口处，西波教授正等着，他让许湛把车停在门口后下来步行。原来工业园内部的道路到处堆着废弃材料，无法通车，连走路也很费力，所幸目的地就在靠近大门的一栋房子里。

    “这个工业园当作抵债物资拍卖时，被我一个朋友买下了，价格很便宜，后来他听说我想建个自己的实验室，就让我过来随便用。这地方虽然破了点，但水电天然气都有，而且非常避人耳目。”教授算是交待了实验室建在这里的原因。

    走进外观破旧的房子，里面是一个打通的大空间，陈设很简单，但还算有点实验室的样子。最冲击视觉的是靠墙摆放的一个巨大玻璃箱，里面养了密密麻麻的小白鼠，大约有几百只。单看一只小白鼠，说不定连女孩子都觉得可爱，但几百只放在一起就显得有些恶心了。

    范明吐了吐舌头说：“教授能答应与我们合作，我们警方十分感激。今天把我们叫来的目的是？”

    西波教授听了，白了范明一眼：“我又不是为了警方才同意的。往大了说是为了科学进步，往小里说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份执念。如果纳米神经元植入真的可以发展成一种成熟稳定的技术，必然会推动整个自然界的物种进化，关键是人类的进化。你们想，也许那些神话里的不老、不病、永生、神力都能真的实现，人类会成为地球上，甚至宇宙中最强大的种族，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未来。”

    范明看着教授眼瞳里的狂热不知如何作答，是不是科学家都是这个样子？

    西波教授从虚构的未来美景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实验室里的东西，有些感伤地说：“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我不相信，那些满口伦理道德的人，在进化的可能性面前难道真的不动心吗？目前这个技术之所以被当作是禁忌，不是设想的缺陷，而是技术还不够成熟。”

    他像下定了一个决心似的，往实验室的另一头走去。“跟我来，我给你们看看这个实验的现状。”

    许湛和范明跟了过去，一边琢磨刚才教授说的话，一边打量这个实验室。东西还不少，大约有十几台电脑，很多精密仪器设备，放满了试管的冷冻柜，最新型号的3D打印机，还有一个实验台。

    实验台其实就是一个密闭玻璃罩，里面有一个微型手术枪，可由人工智能程序控制整个手术。他们走近看时，教授抓了一只小白鼠过来，打开玻璃罩顶部的盖子放了进去。随后他开始摆弄起电脑，又在手术枪连接的导管里放入一个微型胶囊。最后他启动了手术程序，接下来只要在旁边看人工智能程序操作就行了。

    只见从一个小孔中喷出一些白色气体，小白鼠闻了闻就倒下了，但还有呼吸起伏。随后手术枪慢慢靠近，电脑屏幕上显示程序正在计算植入胶囊的最佳位置，当计算完成后，手术枪精准地将胶囊从最佳位置射入小白鼠背部。实验就完成了。

    理想结果是，胶囊溶解后，纳米神经元开始与实验体融合，替代原始神经元，形成新的神经系统，而且会把融合值同步到电脑上，由科学家来操控这个新神经系统的规模大小、分布位置和强化任务。最终，新种类的小白鼠就被创造出来了，它比世界上所有的小白鼠都强大、快速，还不会自然死亡。

    当然，这只是理想的结果。现实是，实验后醒来的小白鼠起来走了两步，就重新摔倒，再也不动了，黑血从它的七窍流出。

    “第562个实验体，确认死亡。”人工智能程序报告着实验结果，西波教授冷静地记录下来，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之前已经见过561次了。

    “你们看，我的能力也就到这了。也许世界上确实有人比我技术先进，但荒原城真的没有了，整个青空王国也不一定找得到。所以我非常非常好奇你说的那个改造人，当然，我还没有完全相信这个可能，但如果是真的，我一定检测得出。”

    许湛看完有些灰心。这个实验看来真的很危险，用于人体实验肯定不合法，现在的技术连植入都没有办法做到，更别谈移除了。他有些希望刘贝贝和安琪体内的异常物质是别的什么东西，而不是纳米神经元。

    他与范明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范明思考后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同意了由西波教授来检测刘贝贝的神经元状况，只是要把她本人带到这里来难度比较大，难保不会刺激到她，最终决定使用大学城实验室的设备来做检测。

    回炎城的路上，许湛依然在想实验的情景，还有那一整个玻璃箱的小白鼠，他们这些弃子与那些小白鼠又有什么区别？

    当晚，许湛让冰少调查了西波教授。让他有些怀疑的是，这个在源泉科技学院排名并不靠前的教授，为何会在纳米神经元领域拥有领先整个青空王国的技术水平？探索前沿科技需要大量的资源，人力物力资金，他从何而来？那些装着精密仿生电子仪器的微型胶囊又是在哪里生产的？西波教授的背后说不定牵扯到更加庞大的计划。

    许湛知道冰少在大学人事部的资料库里查不到什么，还是仔细看了看西波教授的简历，他留意到教授曾在纳米神经元科技方兴未艾的那几年，为了某个科研项目去国外交流学习过一段时间。整个简历唯有这一条经历没有写出具体的项目名，只写了交流学习的地点，位于某个热带海岛的小国——泰兰德王国。

    他让冰少找出当时泰兰德王国相关领域的研究所资料，查找这些机构有没有青空王国派去交流的科学家，最终找到符合西波教授经历的一份档案。这个研究机构是泰兰德王室基金会资助的，当时的主持人是泰兰德本土十分著名的生电科学家，名叫依德曼博士。

    冰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皱了皱眉，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而且是最近的印象。于是随便搜索了一下，立刻弹出一条今天刚刚发布的新闻：泰兰德王室成员与著名科学家依德曼博士将出席青空王国沙漠火神节开幕式。 


三十二章 阴影

    还有三天，就是沙漠火神节的开幕式，整个荒原城都沉浸在兴奋和期待中，各种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安琪出了门才知道，外面这么热闹。

    尤其在圣泉城，举办祭火神仪式的广场摆满了空运过来的昂贵鲜花，街巷都打扫地干干净净，各处挂起了节庆的彩灯，到了晚上夜景更是璀璨闪耀。此外，沙城由于更靠近沙漠主题营地，且有大量夏尔族人的聚集，也是热闹非凡，夏尔人等不急官方开幕式，已经开始狂欢了。

    此刻她戴着帽子墨镜坐在一家露天咖啡座里，听着街头人们的闲言碎语，大概了解了这个火神节的来龙去脉。

    火神节原本是沙漠与平原交接地区的民间节庆，古代沙漠民族经常与平原民族发生战争冲突，为了缓和双方的矛盾，促进民族友谊，民间自发举办了火神节，因为火神是两个民族共同崇拜的对象。

    整个火神节要延续七天时间，从第一天迎火神开始，到第七天送火神结束，期间是连续不断的狂欢活动。迎送仪式要在专门的祭祀场所举行，狂欢则是在沙漠中临时搭建的营地，届时有许多民间艺人露天演出，还有吃不完的民间美食美酒。七天后，曲终人散，人们相信火神将保佑他们下一年的丰衣足食。

    到了现代，随着火神崇拜日渐式微，火神节地位也不再重要，尤其是现代化程度较高的中原民族，几乎把这个节庆遗忘了，只剩沙漠民族主要是夏尔族还保留这项传统。直到世界各地掀起反对全球化、保护民族文化的浪潮，青空王国再次发现了火神节的价值，此后调拨国库经费大力推行。不过人们都以为这只是沙漠民族的文化传统，只在西部地区比较盛行，因此称为沙漠火神节。

    今年的庆典活动空前盛大，不但吸引了许多游客，还有十几个国家的代表团出席，这也和青空王国高调推广火神节有关。听说到时连不喜抛头露面的国王都会亲临荒原城，于是街头巷尾又议论起国王如何英俊、下榻何处、会不会微服私访等话题。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心情明媚，安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态看待世事了。上次陈叔建议大家抛开过去开始新生活，她不是没有心动，但是纪安琪这个名字已经死亡，这张脸也保不齐也有人会认出来，她真的可以再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吗？也许再过几年，等事情全部过去，她可以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重新来过，或到国外去。会不会和许湛一起？她不能确定，但有些憧憬。

    身处阳光之下的人常常不会留意角落里的阴影，安琪没有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打量她，并思考着什么。

    （源泉科技学院）

    午后的教学楼很安静，西波教授独自在办公室里准备下午给学生上课用的资料，有人敲门时他以为是学生，习惯性地说请进。

    进来的人是一个中等身材、肤色较深、穿着正装、发型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他并不是大众熟悉的名人，但在大学城里一路走来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就是国际科学界的明星，生电科技的领头羊，依德曼博士。

    西波教授没有听到回答有些奇怪，转头就看到了这位故人正对自己微笑。两人曾是泰兰德王室资助的生电科技研究所的同事，但相处得似乎并不融洽，西波教授不理会对方的笑脸，皱起眉头问：“你来干什么？”

    “西波，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不会客套。”依德曼博士把手里的帽子放在桌子上，打量起狭小局促的办公室，脸上的笑容更像是嘲笑，“你还是混得不怎么好，房间这么小，是不是连助手都没有？”

    “你到底来干嘛？”西波毫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语气依然平静。

    “我陪王室成员来参加火神节。因为要运送重要的道具，所以提早几天到了。”

    “不过是个受冷落的王子，母亲又是侍女出身，也只能在国外打着王室的旗号。”西波一脸不屑，工作关系他知道不少泰兰德王室内幕。

    “看来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嘛。”想必这里的新闻早就铺天盖地了，不知道也难。

    “我问的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既然你是贵客，这里可接待不起。”

    依德曼博士沉默了一会儿说：“当年我们一起日夜埋首研究的时光你还记得吗？”看西波不理会他的怀旧情绪，他接着说，“我也不绕圈子了，这次我来是想邀请你再次加入我主持的研究所，继续纳米神经元的研究。”

    看西波还是不说话，依德曼以为他正在考虑，为了进一步吸引他，又补充说明：“报酬方面，我按世界顶级科学家的待遇给你，如果成功了，我们两人联合向世界发表，如何？”

    西波轻蔑地哼了一句。原来当年他们两人共同研究出的成果，都被依德曼独占了专利权。为了进一步打压西波，还在学术界刻意贬低他的能力破坏他的名声，才导致西波前程黯淡，在国内大学混了个几乎垫底的排名。这次他不会上当了。

    “以前的那些成果又不是我偷去的，而是你我的交易，不是我资助你那么多钱，你也无法继续搞你的小研究吧。”依德曼知道西波心里想什么。

    “这次不一样，我是认真的，我的赞助者也很认真看待此事。你别担心舆论反对，世界也在改变，人们看到这几年来时局动荡，民生不安，觉得人类社会已经走入死结的大有人在。我们这个研究可以从真正意义上改变世界，一定会有人支持。”

    “你这个沽名钓誉的人，别老把什么人类啊世界啊放在嘴边，你不过是想迎合王室那些家伙的权力欲和不老不死的心愿。我不想与你这种人为伍。”

    “你还不是一样，老说什么为了科学进步种族进化，你的私心我何尝不清楚。总之我也没有以为今天来就能说服你，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们两个其实是最适合的拍档，而且……”依德曼神秘兮兮凑到西波身旁说，“我手里有一个实验成功的样本，是一个……人类。”

    西波挑了挑眉，他因为近来发生的事，听到人体实验成功的消息也已经不那么激动。

    “你都不好奇？我不相信。你是不是怀疑我骗你？还是以为世界上没有科学家能超越你？我告诉你吧，前几年有个神秘研究所突然崛起，在纳米神经元研究上进展很大，但是一直是没有公开发表，我好不容易送去两个成功率比较大的实验体，他们接受实验后都活了下来，而且其中一个真的如我们想象般，进化了。”

    西波虽然停下手中的事情认真听着，但依德曼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个研究所一年前居然消失了，听说好像发生了一场事故，所有研究人员和资料都在事故中损失了，也就是说，我手里这个人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成功的样本，你自己考虑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西波教授一脸沉思，再也无心备课。

    从大学城出来，依德曼步入一条窄巷与人汇合，对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深色皮肤一看就是来自热带国家。

    “巴蒙，走吧，那个老头会想明白的，明白你的价值后，他就会乖乖合作了。”依德曼心里打着算盘，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想着等下好好逛逛这个荒原城打发剩下的三天时间。

    名叫巴蒙的男子没有动，依德曼困惑地转身看他，却被一把尖锐的小刀猛地扎入心脏。

    “你……”惊愕的双瞳就这么直直望向天空，再也不动了。 


三十三章 前夜

    开幕前一天，一大早许湛就接到了范明的电话，他说有要事商量电话里不方便说，问许湛现在住在那里他马上过来。许湛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八点多，除了安琪其他人还都在睡觉，这群人最近没有酒吧的事情忙，无聊到闹失眠，每天玩游戏玩到早上才睡。他想了想也没有特别需要对范明隐瞒的事情，就说了新地址。

    不一会儿范明就到了，他一下子忘记正事，打量起房子来，对这个新住处十分吃惊，没想到炎城还有这种大隐隐于市的豪华别墅，许湛果然不简单。

    “你到底有什么急事？”许湛皱着眉头问，来看房子的吗？和范明熟络起来后，他觉得这个号称“荒原城鹰眼”的警察为人正直可靠，渐渐放下戒心，开始以朋友的心态和他相处。

    “恩，出大事了。是关于西波教授的。”许湛只是客气端上一杯水，范明一口气喝完后开始讲他今天早上刚接手的案子。

    “这件事原本不归我管，而是其他辖区警局的人在负责，今天一早报告交到总局，才发现和我之前办的刘贝贝的案子有些关联，局长亲自下令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了。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在圣泉城大学城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因为身体特征明显像是热带国家的人，警方就联系了几个热带国家的领事馆，结果泰兰德王国领事馆的人立刻赶到警局说这是他们国家著名的科学家。”

    “不会是那个依德曼博士吧？”许湛吃了一惊。

    “你也看节日八卦新闻？就是那个来参加开幕式的著名生电学家。由于马上就是沙漠火神节了，上面的意思是最好不好泄漏这个消息，怕引起骚动，而且泰兰德王国方面居然也要求不要宣布此事，说是波拉王子和代表团的意思。所以媒体都没有报导这件事。”

    “依德曼博士到底怎么死的？”许湛嫌他说太多无关紧要的事。

    “是被人用刀子捅死的，凶器没找到，应该是把锋利的小刀。你怎么不问这事和西波教授有什么关系？”范明发现许湛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奇。

    “我知道他们以前曾是同事。”于是许湛把之前查到的信息告诉了范明。

    “不早说，话说你还真有一套，居然已经知道依德曼博士这次来会发生什么了。”范明对许湛的能力十分赞叹。

    “我可没说会有事件发生，只是两人再次碰面肯定会有某种形式的联系，而且和生电科技有关，你继续说吧。”许湛看出他还有很多话急着要说。

    “恩，警方没有公布博士的死讯，只是拿了照片到附近搜集线索，没想到很顺利。原来这个依德曼博士在学术界是个名人，所以大学城有很多人认出了他，说他当天下午去了源泉科技学院，还有人目击到他走进西波教授的办公室，那人只知道西波教授没什么名气觉得很惊讶，所以依德曼博士来找西波的事情在学院里很快传开了。

    对教授不利的是，好几个人都回忆他们两人在办公室里争吵起来，但是说的是外语所以不知道吵什么。所以西波教授就成了重大嫌疑人，有动机，又离作案现场很近。

    不过等到验尸报告出来，西波教授的嫌疑就洗清了，博士死亡的时间与他上课的时间正好重合，一屋子学生都是教授的不在场证明。西波教授说自己和博士曾经在一个研究所工作过，当时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博士好像曾经窃取了教授的发明成果，不过也都是陈年旧事了，也不是很重大的发明，不可能为此杀人。而且据说西波教授得知博士被杀害的时候，表情确实很震惊，不像是演戏。”范明一口气讲完看着许湛，想问他有什么看法。

    “关于现场有什么线索吗？”

    “只有一个目击者说看到有一个很高大的深色皮肤男子走进了巷子，时间差不多是博士被杀的期间，此外没有其他线索了。因为没有公布谋杀案，警方也不方便明说，对于搜集线索有些不利，现在暂定为抢劫杀人案。”案子转到范明手里已经过了最佳侦查时间，他有些可惜没有早点去查。

    “我明白了，这事情的背后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而且我隐约觉得与火神节多少有些关系，”泰兰德王室的态度也很奇怪，这个依德曼博士，可是他们国家很重要的人物，只为了不引起骚动而隐瞒，一定有些问题。

    “我已经考虑到了，说实话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忙火神节的事情，说是国王可能会来搞得大家都紧张兮兮的，局长下了死令，一定要保证开幕式现场的安全。”这个案子让他忙上加忙，另外也因为他最近升官了，从探长升为警长，管的人和事也多起来。

    “因为关系到西波教授，我就急着来找你了，这件事你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个火神节开幕式也许会有幺蛾子的事情，你也来吧。”范明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四张开幕式门票，还是在VIP区域，外面千金难求。

    这时，早锻炼完毕的安琪从地下一层运动房上来，她穿着汗湿的背心热裤，脖子上围着条毛巾，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透露着青春活力。范明被意外出现的美好一幕深深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没有想到他会在的安琪则很快回避到楼上去了。

    “明天我们会去的。”许湛心中略有不快，草草把他打发走了。

    晚上，当许湛问明天有没有人要一起去看开幕式时，鬼女欢呼起来，冰少也难得从游戏机屏幕上抬起眼，有些兴趣的样子。看来大家这几天真是闷坏了。除了大叔不方便出现在这种活动场合，其他人都准备同去。

    （圣泉城假日酒店）

    圣泉城中，泰兰德王国代表团下榻的酒店正高度戒严，这是荒原城警方和驻青空王国领事馆的意思，连预定好的节目彩排活动都临时取消了。

    作为最重要的客人，三十岁出头、衣着华丽的波拉王子却一脸轻松，丝毫没有被命案影响到心情。他正端着酒杯，欣赏着窗外的夜景，心想这个城市虽然取名为荒原城，繁华程度却出乎预料。在他高高在上的眼睛里，只有璀璨灯火和醉纸迷金，没有看到繁华市区之外的大片地区，都浸没在阴影里。

    王子身边难得没有美女陪伴，只有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站立一旁。男子的怪异之处在于，大晚上在房间里他还戴着墨镜，而且始终面无表情，想必是保镖一类人士。

    “巴蒙，你干得不错，现在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了。”波拉王子有些微醺，他正幻想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当上国王，享受永世繁华。这个不得宠的王子长期以来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巴蒙，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吗？用你一人，就能换来一个国家的王位。”他之前还怀疑交易方的实力，但此刻看到的盛世之景给了他信心，一个小国家的王位，应该不会太难吧。

    叫巴蒙的男子只是安静地站着，沉默地看着远方大片的黑暗。 


三十四章 染血

    开幕式当天，荒原城到处喜气洋洋一片欢欣雀跃，连一向反应淡漠的炎城都感受到了节日气息。虽然不至于像圣泉城和沙城那样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只不过表现在白天路上行人的数量增多些，但已经够反常了，许多只有晚上开门的商店酒吧也早早开始营业。大量涌入荒原城的游人里，总有些不明情况的会逛到炎城来，店铺都想趁机赚一笔，连贩卖廉价纪念品的街头小贩也多了起来。

    鬼女和冰少不习惯早起，懒洋洋地在车里等着，他们带了很多零食却被告知不能带入会场，十分失望。这时，停车场外的街道上响起一片喧闹声，原来有一辆疑似是国王座驾的车正随着王都来的车队缓缓驶入广场，维持治安的警力吃力地拦着疯狂欢呼的人们。

    许湛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脸，与平时没有两样，只是在正午热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里掠过一丝阴郁。他还是不习惯暴露在阳光底下，在黑暗里才感到安全，虽然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是弃子生涯遗留下来的习惯吗？还是他原本天性就如此。

    国王，真的来了吗？那个名叫曌真明，因为体内的血脉而被无数荣耀堆砌起来的国民偶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许湛算起来还是国王的表弟，以前他们应该经常在一起吧，只是他什么也不记得。虽然没有像急于了解父母那样想了解国王，但许湛心里为他留出了特别的位置，是因为梦里那句“晋之，你要活下去”吗？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会怎么想呢？

    一行人进入仪式会场，在贵宾观众区落座，这里离主席台和嘉宾区很近，仔细看可以清楚看到每一个嘉宾的面孔。那个有最多鲜花环绕的沙发位子应该是留给国王的，但坐下的人却打破了人们的期待。来人是一位亲王，国王的表弟曌玉衡，他代表身体欠恙的国王而来。虽然花了大价钱买票的人们有些失望，但仔细看这位亲王也是风姿翩翩优雅超群，也算值回票价。

    待各国代表团悉数入座后，沙漠火神节开幕式就正式开始了。开幕式分为两个部分，迎火神仪式和献祭表演。

    迎火神仪式是古老传统仪式和现代化技术的融合。只见祭典广场地面升起十二根柱子，这是护神柱，有五六层楼高，设计简约，围成环形。柱子顶端站着十二祭司，每人手中有一个火把。十二点钟方向的祭司，用火把点亮了顶端的火炬，随后整个柱子由上至下通体发出红光。按顺时针的顺序，不一会就点亮了全部十二根护神柱。之后，广场中央的神降之台缓缓升起，台上站着主祭司，他开始跳请神之舞，舞毕，台中央巨大的火盆正好燃起熊熊之火。虽然火是经过精密计算引燃的，但观看仪式的人纷纷觉得是请神仪式的效果，火神降临人世了。

    之后是传统乐舞表演，粗犷原始的风格与现代感较强的火柱相互衬托，毫无违和之感。此外，各国代表团也有献礼节目，依次轮番上场，这些国家也都多有火神崇拜文化。

    不过，表演再精彩，观众们的注意力还是常常被坐在主席台和嘉宾区的宾客们所吸引，除了青空王国亲王，还有三个国家的王室派了代表过来，这些衣着光鲜且带着异域风情的贵客们，成了人们关注谈论的焦点。

    许湛除了尽力观察整个会场是否有异动，最注意的还是泰兰德王国波拉王子的动向，他注意到王子身后那个高个子戴墨镜的护卫，看起来身手不凡，给人印象深刻。就在准备他收回目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到广场入口处蹭着看的人群里，有一个外国男子正在观望着波拉王子，他深色的皮肤和高大的个子十分醒目，与博士命案现场目击者的描述相符合。

    安琪手中拿着高倍望远镜，见许湛往人群里看十分好奇，也把镜头转向那边，看了会儿突然惊呼出声。

    “这个人我见过，他也是弃子岛上的人，好像叫巴颂。”安琪把望远镜递给许湛，鬼女却凑上来看，她还记得巴颂。

    “那个火拳巴颂？他怎么来了？”鬼女看了会儿才把望远镜给许湛。火拳巴颂，可是传说中的弃子。她亲眼看过巴颂赤手空拳打倒差不多二十个狱卒，后来被打了一枪才倒下，弃子们传说巴颂的拳头打人时会烫得冒烟，被打伤的人皮肤也会被烧伤。

    “只听说他是热带岛屿出身，再多就不知道了。”安琪回忆起弃子们之间的闲话，因为巴颂不会说通用语或青空王国的语言，很少和大家交流。好像他们之中只有许湛通晓他的语言。

    “巴颂的故乡就是泰兰德王国，是那里盛产的所谓泰拳武士。”许湛心中零落的线索正慢慢串联起来。

    就在这时，观众台上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原来轮到泰兰德王国的表演队上场了，这支队伍与刚才那些俗套的美女靓男萌娃组合大不相同，由三头猛虎和三名泰拳武士构成的演出阵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三只猛虎来到空地中央，昂着头，傲然地凝视周围的人类，坐在前几排的观众见了心中发憷。其中有两头金底黑纹虎，一头十分罕见的白底黑纹虎，站在最中间。报幕员让大家不要慌张，这三只猛虎并非真的老虎，而是泰兰德王国生物电子科技领域最新的研发成果，仿生电子兽。它们的行为全部由电脑程序控制，是不会伤人的。

    说白了这三只生电虎就是类似电子宠物一样的玩具，不过制造得栩栩如生，身上的毛都是用真虎的毛来做的，构成身体外层的部分是硅胶，内里则是钢铁电子元件，可说是高端高科技电子宠物。泰兰德王国以小国之力执着发展生电科技，如今也是有所成就，技术领先全球。今天这款生电虎产品初次亮相，就惊艳了所有人，想必日后在富人阶层销路会很好。冰少看得目不转睛，他最喜欢摆动电子玩具了。

    不过许湛心中却提高了警惕，联想到依德曼博士的案子，感觉这生电虎身上有种不详的气息。他又看向巴颂的方向，人已经不见了。

    正当三位泰拳武士表演过拳法，准备和生电虎表演人兽搏斗时，生电虎突然失控了。两只金虎抬起前爪踢翻了面前的泰拳武士，白虎则高高跃起把背上骑着的一名武士甩到地上，操纵人员们脸色突变，正用泰兰德语大声叫嚷着什么，应该是程序出了问题。

    在全场数万观众的惊恐尖叫声中，生电虎向主席台和嘉宾区一路狂跑冲去，踢翻并跳越无数安保人员，还咬伤了前来阻拦的几名警察。这些威猛的生电虎没有生命，刀枪不入，电脑程序一出错就无人能阻止。

    大惊失色的亲王和其他代表团成员，在随从和保安人员的推拉叫喊中，慌不择路地撤离。全场乱成一锅粥，观众们也蜂拥向出口，难免不出现拥挤踩踏。

    在骚动中，许湛依然紧紧盯着波拉王子和他随从，只见王子表情惊恐且意外，看到一只金虎向他扑去顿时吓得抱头大喊救命。他身边的墨镜护卫倒是十分淡定，猛虎扑来时他挺身而出，一拳击中金虎侧脸，竟然把巨虎击倒在地，随后他抓起重达一吨的金虎往地上摔去，竟然把金虎体内的钢铁零件都摔了出来，栩栩如生的皮毛血肉溅了满地。

    周围的人只顾逃命，对护卫异于常人的力量并没有在意。许湛却捏了一把汗，他想到了刘贝贝和安琪暴走时的怪力和速度，与护卫十分相似，当然这个男子的力量更胜一筹。好一个变异泰拳武士。

    另两只生电虎倒是逃过了被摔成废铁的命运，因为它们只是表现出狂躁凶猛，到了主席台上却没有再袭击人类，反而安静了下来。大概是控制程序恢复正常了。不过，赶到主席台的荒原城特警们还是把它们当真老虎一样，小心翼翼关入了防暴钢铁笼里。

    生电虎这一闹加上观众踩踏，死了五人，伤了二十几人。没想到，万众期待的沙漠火神节以这种方式开场了，整个惊心动魄的场面被直播后，让荒原城和火神节两个字成为了全球新闻热点。虽然怕得罪神明火神节还是要过下去，但荒原城却紧急进入全城戒备状态，所有相关刑侦人员在王都派来的高官监督下，都投入了此案的调查中。 


三十五章 联手调查

    开幕式上的生电虎失控事件虽然使人震惊，但并没有影响大部分游人的行程，冲着火神节来玩的人和十几国代表团都陆续出发，去沙城以西十公里的沙漠营地了，接下来是为期六天的狂欢嘉年华。

    虽然神降之台和护神柱上的神火还没熄灭，圣泉城却已经冷清下来，街头的垃圾清扫完毕，道路也不再堵车，城市机能逐步恢复正常。

    目前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刑侦总部，除了派去沙漠营地维持治安的部分警力，剩下的警力都投入到泰兰德王国生电虎事件的调查中。由于之前那桩依德曼博士凶案与此事大有关联，刑侦局长考虑片刻后，决定让范明警长来负责这两起案子的调查。是的，他现在已经从探长升为警长了，因为刘贝贝一案介入地比较及时，处理的结果也让各方满意，所以被破格提拔了。

    可就在这个众望所归的要紧时刻，范警长却不见了。一大早，他神秘兮兮地说要找线索去，只带了两个警员就离开了圣泉城。

    他当然是去找许湛了。范警长一路狂驶开到炎城的小巷外才停下，让两个手下有些不知其意，车子进了神秘宅子的大门，只见偌大的院内一片和平安然，悄无声息，只有一个身穿汗湿运动服一脸文质彬彬的男子站着迎接他们。

    “这位是许先生，警方的重要参谋人士。”范明半严肃半调侃地介绍道，接到许湛扔去的白眼笑了起来，两个警员立刻说许先生好。

    “进来吧。”许湛最近习惯了早起，正在健身房晨练，虽然预料到范明要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我也不客套了，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圣泉城的刑侦总局和各个辖区分局都被昨天的事情搞得鸡飞狗跳，上面给的压力太大，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还是你这里清静。”他边说边环顾了下起居室，看到没有别人在似乎有些失望。

    “不就是生电虎的电脑程序出了错吗？这事情应该找产品开发商去投诉，找我有什么用？难道已经有线索把之前的案子联系起来了？”

    “我就是来请你当参谋的啊，我有预感你能帮上大忙，哈哈。说正经的，这两起事件的联系表面上很明显，生电虎的核心技术是依德曼博士的专利发明，而且这三只虎也是博士负责运送过来的。但要说两起事件是不是同一个犯人干的，还没有证据，毕竟老虎不会说话，线索不多。”

    “程序方面检查不出原因吗？”

    “别提了，那个程序在开幕式时启动后，过了一会儿就自动删除了，好像是之前设定好的，删得太彻底加上破坏了一部分硬盘，我们这边的技术人员无法恢复数据。”范明做了个动作，手下的一个警员立刻到车上拿了个大袋子出来，里面就是用来控制生电虎的电脑设备。笔记本黑屏，连接在上面的一个控制数据盘则烧焦了。

    许湛拿起看了下就放到一边，又问：“泰兰德的波拉王子怎么说？”

    “他们也毫无头绪，因为负责载入表演程序的人就是依德曼博士，说生电虎的程序是在国内就设定好的，控制用的电脑一直放在酒店保险柜里。从监控来看，博士死前放进去后，直到表演前助手才找到钥匙取出来，但打开电脑是在演出现场后台。原本在开幕式前一天，波拉王子要看一次彩排，以便做最后调试，后来因为博士意外死亡，就没有再安排。”

    “也就是说，要在程序上动手脚的话只有博士本人，或者表演现场的控制人员？”许湛想了想，拿起电脑准备上二楼。

    “你要去哪里？”范明不解。

    “找参谋。”

    一大早被人从被子里叫醒的少年脸上明显有起床气，不情愿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和硬盘，直到他被告知这里面是生电虎的控制程序，兴致才高起来。他下楼来到机房，把电脑和硬盘都连入了自己制作的一个机器，摆弄了一会儿后就复制出了被删除的电脑记录，令一旁的三个警察赞叹不已。

    没想到许湛身边还有这等黑客奇才，范明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冰少弄完后，就上楼补觉去了，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从找回的信息看，这个程序确实是在泰兰德国内被设定好的，用的是博士的专属权限，之后再也没有人修改过设置。而且，自动删除程序也是博士设定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博士是生电虎事件的幕后黑手？而杀死博士的人若是为了阻止他的计谋，为何没有更改表演程序或干脆中止演出呢？

    范明脑中有些困惑，他看到许湛眉头略微舒展，分明已有头绪。

    “你已经明白了？”

    许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我还要去拜访两个人才能确定。”

    “谁？”

    “波拉王子和西波教授。”

    他们立刻就出发了，先到了大学城，由于依德曼博士凶杀案关系重大，警方也无法再封锁消息，现在人们都知道了这位著名科学家在大学城旁的巷子里被人杀害，以及死前与西波教授争吵的事情。所以今天的大学城格外热闹，很多闲人特地跑来只为看一眼案发现场，发现现场还在警方的查封中后，就跑到大学城重走博士死前走过的路。因此一路上都是议论纷纷的闲人们，做着各种各样的推理。

    西波教授也为此出了名，学校为了辟谣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许湛和范明到达时，发布会刚刚开始。只听西波教授向记者们透露，自己曾与依德曼博士是同事，携手研发了一些专利，他们吵架的原因是，后来依德曼博士将这些专利占为己有了，不过自己依然对他的死亡十分意外和遗憾云云。

    台下一片哗然，西波教授却一脸淡然，他看似在为自己澄清嫌疑，实际上却揭露了一宗震惊世界的学术丑闻。舆论开始导向同情西波教授，学院也为长期低估了教授的科研能力而感到尴尬，派了一位新闻发言人出面说了很多教授的好话。从结果上看，西波教授成为了依德曼博士死亡案的最大赢家。

    范明看着教授冷然的表情，既没有真的为博士感到遗憾，也没有为揭露真相而兴奋，不禁觉得教授这人实在深不可测。等教授从台上下来，打发走提问的记者，他们便跟了过去。

    西波教授态度十分配合，把他过去工作时了解到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波拉王子一直是依德曼博士最大的资助人，反过来他也是最大的受益人，靠出售依德曼的专利发明赚了不少钱。波拉王子虽然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因为母亲出身并不高贵，从来没有被当成王位继承人。他赚到的钱好像都用在了为自己争取继承人地位上面，不过却效果甚微。这次泰兰德王室让他做代表参加国际大型节庆活动，也是他各方游说来的结果。

    “你们大概怀疑依德曼的死和我有关，也许是我请杀手做的，我只能说往这个方向调查是浪费时间。”

    接下来，是波拉王子的新闻发布会。他先是郑重其事地为生电虎失控事件道了歉，说这一不幸的悲剧都是泰兰德王国的责任，之后就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死去的依德曼博士身上。

    “直到事件发生后我们还一无所知，但根据警方的调查结论，一切程序都是依德曼博士亲手设定的。我代表泰兰德王国遗憾地告诉大家，极有可能的一个事实是，利德曼博士卷入了一场不明智的交易，并在交易双方的争执中遭到了背叛，他是我国十分知名且重要的生电科学家，我对他的死表示极度遗憾。”

    波拉王子和身边的翻译官都是一脸悲伤，语气很真诚。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带墨镜男子也颇受人瞩目，有很多人目睹了他徒手打败生电虎的场面，甚至有人拍了下来传上网络，一时“最强泰拳武士”的名号流传开了。他会出席今天的发布会也是泰兰德王国的外交手段，希望正能量的泰拳武士能抵消生电虎事件的负面印象。只是他始终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站着，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圣泉城闹市区）

    安琪今天来圣泉城，是到陈叔介绍的武馆面试，这家武馆在闹市区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道上，主要教授南方武学。虽然不是专授蛇鹤拳的武馆，安琪依然觉得氛围很亲切，仿佛回到了在太仁山巨蛇寨修行的日子。她和武馆经理简单聊了几句，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就离开了，她还没下定决心。

    出武馆走过几条街，安琪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有人在跟踪她。不知道是寻常的小偷或强盗，还是知道她身份的人，安琪有些好奇，故意走过一条僻静的小巷，躲入一个视觉死角等着。

    跟踪者毫不犹豫跟着进了小巷，正当他疑惑目标怎么突然不见了时，突然从斜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

    转头一看，安琪试探性的攻击已经袭至眼前，跟踪者轻易躲开后，并没有还击的意思，反而老老实实站着，脱下墨镜看着安琪。

    “你是……巴颂？！”

    眼前高大的异国男子笑了笑，点点头。 


三十六章 泰拳兄弟

    原来跟踪自己的人是巴颂，安琪稍稍放下戒备，这个弃子岛上的故人从来没有与她发生过矛盾，虽然语言不通也没太多交流。一年多不见，巴颂没什么太大变化，他客套地笑笑算打招呼，随后表情沉郁下来，看起来一脸愁容。

    巴颂的只会说寥寥几个青空国词语，他重复地说着“帮助他”、“弟弟”，安琪不知其意，她想到只有许湛能懂泰兰德语，立刻和他联系，许湛听了说马上就过去。安琪看巴颂外形太引人注目，想带他到隐蔽一些的地方等，但巴颂指了指刚才过来的方向，好像是要安琪一同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仍回到了武馆所在的那条街，巴颂在一栋两层楼建筑前面停下了脚步，安琪一看，原来这条街上还藏着一个泰拳馆。巴颂指指泰拳馆门口空地，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但在门口等着依然太醒目了，幸好对面就是一家茶楼。安琪拉巴颂进去，在二楼找了个临街的包厢坐下，从这个位子可以把泰拳馆门口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不久许湛就到了。

    两人用泰兰德语打了招呼，巴颂看到许湛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先激动地说了一番话。许湛让他不要着急慢慢说，间歇还要把巴颂的话翻译给一旁的安琪听。

    原来，巴颂知道一年前是许湛回到弃子岛救他们所有人出去的，一直想感谢他，这次来荒原城竟然又遇上了，实在是巧。就是开幕式那天巴颂看见了许湛和安琪等人，但是当时他有急事，回过神就找不到他们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武馆街又看见安琪，因为想到语言不通只能先跟在她后面，结果就被安琪发现了。

    “你想找我有什么事吗？”联想到最近泰兰德王国代表团出的一系列事件，许湛心中已经基本确定巴颂来荒原城也和代表团的事情有关，他突然想到一个与巴颂相似的身影，那个最强泰拳武士。

    “我是来向你求助的，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弟弟。”巴颂突然激动起来，猛地站起来鞠了一躬，也许他以为这是青空王国的习俗，脑袋撞在桌子上方低垂的灯上。许湛连忙让他不要拘礼，坐下慢慢说。

    巴颂的弟弟就是巴蒙，他们两兄弟从小没有父母相依为命，由于身体条件好，被一家泰拳馆的馆主收养，准备培养成泰拳武士。两人的努力加上馆主的悉心培养，两兄弟武艺飞速进步，眼看很快就能以泰拳武士的正式身份出道，可是馆主却死了。之后泰拳馆被变卖，为了替馆主还债，保护馆主的家人，兄弟俩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地下武场，成为了娱乐金主们的棋子。直到有一天，地下武场给他们做了次体检后，就把他们送到一家研究所工作，之后他们的老板就是依德曼博士。

    接下来，巴颂的话让许湛和安琪心头一紧，他说的内容接近了两人苦苦寻觅的真相的核心部分。

    “有一天，依德曼博士说要把我们转移到研究所的总部去一段时间，让我们不要担心，过一阵子还会回到这里的。我们去了总部后就失去了意识，等我清醒过来，发现巴蒙已经不在总部，有人对我说他被送回泰兰德的依德曼博士那里了。我问看起来像科学家的人为什么把我留下来，他说巴蒙身上的实验成功了，而我是失败品，所以依德曼博士不需要我回去。之后我就被扔到一个岛上，与许多同样被遗弃的人关在一起。”

    巴颂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有些抱歉地看着许湛和安琪，他提到他们不愿回首的过往了。许湛却毫不在意，一直思考着巴颂话里的意思，这个实验极有可能和纳米神经元有关。巴蒙既然成功了，身上的怪力就不难解释，只是巴颂为何失败了也还活着？

    安琪听许湛转述后想到岛上的事情，难怪巴颂一直与岛上的看守做抗争，想要逃出牢狱的意愿比其他人都强烈，后来狱方只能把他严加看管起来。巴颂不愿回忆太多岛上的往事，接着说下去。

    “许，多亏了你，我才能逃出那个岛，后来我回到泰兰德，伪装之后一直在研究所附近徘徊，看见过巴蒙，但是他已经彻底变了。他不再认识我，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只是做着依德曼博士让他做的事情，我想也许是那个实验的后遗症，使他失去了记忆，于是我就想搞清楚这个实验到底是什么。

    前不久，我偷偷跟踪依德曼博士，发现他和波拉王子在一处酒店秘密会面，当时他们在争论着什么，我仔细一听吓了一跳，原来他们都知道巴蒙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了。

    波拉王子说要尽快把巴蒙卖给一个来自青空王国出价很高的研究机构，得到的钱可以用来支持他的名誉，也可以赞助依德曼继续研究。依德曼却不愿意，他说巴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贵标本，哪怕只有一个月也要好好研究，两人争吵地很厉害。我听到巴蒙只能活一个月十分心急，想救他出来，后来报纸上说波拉王子和博士要来参加青空王国火神节开幕式，我就想办法来了荒原城。”

    许湛知道巴颂心里的推测，他也许认为波拉王子会利用火神节的机会与那个要买巴蒙的研究所交易，跟过来想阻止交易发生。没想到依德曼博士居然遇害了，又发生了生电虎失控事件，波拉王子周边的警力布置得更周密，凭他一人连接近巴蒙的机会也没有。

    安琪听了也着急起来，她联想到自己与唯一的亲人姐姐安心不得不生离死别，十分有代入感地同情起巴颂巴蒙兄弟，急着想帮忙。许湛看出来后让她别急，先听巴颂全部说完，他会想办法的。

    巴颂接着说：“开幕式上我看到了巴蒙，但发生事件后警卫增加不少，我以为自己没有机会靠近他了，昨晚却意外看到波拉王子和巴蒙两人穿便衣出了酒店。我想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机会，于是趁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小道时，冲出去想带走巴蒙。

    但我再怎么呼喊巴蒙，他都对我无动于衷，可当波拉王子下令让他攻击我，他却毫不留情地与我搏斗起来。后来我怕惊动附近的人们，没有与他继续纠缠，而是留了个暗号就离开了。”

    巴颂的声音有些哽咽，弟弟的无情伤透了他的心。

    “什么暗号？”许湛问。

    “我说‘跟我走，回家找我”。我们两个自幼颠沛流离，对我们来说唯一像家的地方就是之前收养我们的泰拳馆，他听到我说回家，应该知道是指去泰拳馆。这个城市唯一的泰拳馆就在这里。”难怪巴颂一直不愿离开这里，说话时目光也总是瞄着街对面的泰拳馆门口，原来是在等他的弟弟。

    “你确定他会来吗？”安琪有些疑惑，即使巴蒙读懂了暗号，波拉王子也不一定会放人。

    “我相信他会来。如果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巴蒙，他要来的话没有人能阻止他，他是最强的泰拳武士。”巴颂眼中闪烁着希望，还有深深的坚定，感染了许湛和安琪。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许湛和安琪商量了一番后，定下了计划。随后他找到茶馆老板，出钱把这个茶馆包下来几天，方便他们观察泰拳馆动静。

    没想到当天晚上，巴颂等的人就出现了。先是一道黑影靠近泰拳馆门口引起了巴颂的注意，来人穿着连帽上衣，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又站在暗处。安琪还没有看仔细，巴颂就冲了下去，也许兄弟之间有着特别的感应吧。

    “巴蒙，是你吗？”巴颂压低了嗓音却藏不住惊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巴蒙，他激动地上前拥抱住弟弟，真是场久违的团聚。巴蒙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推开哥哥的拥抱。

    “湛，我们要出面吗？接下来要把巴蒙送到哪里去治疗？”安琪也为兄弟顺利会面感到高兴，她想许湛应该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行动，不外是找西波教授或陈叔帮忙。

    “等等，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许湛看着拥抱的兄弟，觉得一切未免太顺利了，此外，他敏锐地察觉周围开始有什么动静。

    只见巴颂正激动地说着什么，巴蒙却突然推开巴颂，转身就跑。巴颂楞了楞，追了上去，一边还在大声喊着泰兰德语。转入一个小巷后，巴蒙不见了，正当巴颂困惑地东张西望时，巷子两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别动，你已经被包围了。”走到灯光下的是一队警察，手里都拿着枪，示意巴颂举起双手。原来刑侦局接到匿名情报说，谋杀依德曼博士的人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为首的警官就是范明。

    “范警长，找到疑似是凶器的匕首了。”一个搜身的警员从巴颂后裤袋里找出一把匕首，装入了透明物证袋后交给了范明。

    “恩，外形和目击证人说的也很像。先把他带上车吧。”他正想收工，一转身就看见许湛和安琪站在不远处。

    “你们怎么在这里？”范明一脸疑惑，看他们有话要说，于是跟着上了茶馆二楼。许湛把巴颂的身份和刚才目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范明若有所思。

    “你说匕首是另一个泰兰德男子偷偷塞入巴颂口袋的？有其他人证吗？你们算是巴颂的朋友，作证也许没有用。而且出动了这么多警力，我按照流程也要把他带回去，除非你有证据。”

    “有。”安琪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巴颂巴蒙兄弟见面拥抱的照片，两人外形轮廓十分相似，放大隐约可以看到巴蒙手中有什么东西，正往巴颂口袋里放。

    “这应该算是有力的证据，看来真凶是这个叫巴蒙的男子，但巴颂依然是案件相关人员，还要带回去接受询问，我们警方不能随便让他离开。”

    范明有些为难，他不可能擅自把巴颂放走。而且巴蒙不是那个这几天刚出名的最强泰拳武士吗？果然还是把泰兰德王室牵扯进来了，现在这真的成了一个国际性大案件，各方面审查都会严格起来。

    “我没有要你放他走，而且接下来的行动也需要你们警方的参与。”许湛告诉范明，他之前为防万一，已经做了些准备。当巴蒙把凶器往巴颂口袋里放的时候，巴颂也在巴蒙身上安装了极微小的发信装置。 


三十七章 失控

    范明听许湛完整地讲述完巴颂兄弟的故事，也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与他们苦苦追查的纳米神经元有关，不禁佩服起许湛又先他一步察觉真相。

    荒原城的警方对外宣布已经抓到了博士凶案的嫌疑人，一边按兵不动盯着波拉王子和巴蒙的动向。巴颂由于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住进了警方的招待所不能外出，不过他知道许湛已有计划也不再轻举妄动。

    几天过去了，波拉王子一直没有动静，正当警方快失去耐心，高层对计划开始产生怀疑时，代表巴蒙的信号点终于移动了。这天已是沙漠火神节的最后一天，范明和许湛立马跟着信号点出发了，安琪则载着巴颂跟上。

    和留守酒店的便衣警察联系后，范明确定了波拉王子的专车并没有出动，但房间内却没了波拉王子和巴蒙的身影。他们两人应该是遣开了警卫保安，开另一辆车走的，鬼鬼祟祟的举动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十有八九是去交易了。

    巴蒙的信号点一路往沙城以西的火神节营地移去，到了营地才停下不动。警方埋伏在营地附近，派出几十个混入游客之中，范明和许湛他们则往信号点贴近。

    今天是狂欢节最后一天，游人仿佛要抓住最后时刻尽情玩乐，比前几天还要多，把整个沙漠营地挤得满满当当。营地包括几百个大小不同、主题各异的帐篷，混杂着各类音乐歌声、高谈阔论、叫卖声等，一片喧哗。几十个便衣进去后，立刻被冲散冲乱，只能靠听不太清楚的耳麦进行联系。

    不过范明等人盯着巴蒙身上的信号点径直寻去，不一会就到了信号点附近，果然看到波拉王子和巴蒙一前一后，穿着极不惹眼的便服，往一个位置偏僻的帐篷走去。他们躲在旁边的帐篷后面，并不想立刻打草惊蛇。

    如果要做什么交易，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实在太聪明了。因为今天是狂欢营地存在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整个营地将不复存在，因此今天晚上到凌晨是所有帐篷清场、拆除、打包的时间，到时车来人往场面会十分混乱，任凭你要搬什么大件行李走都不会引人怀疑。而且这里有泰兰德王国赞助的帐篷，波拉王子即使被人发现行踪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安琪和巴颂藏在另一旁的帐篷附近，跟着他们的两个便衣被人流暂时冲散了，巴颂见巴蒙进去后显得坐立不安起来，满脑子想着里面是什么情况，对方会把弟弟怎么。他也听不懂安琪劝慰他冷静的话，只想立刻冲进去看看。

    安琪看巴颂的状况也有些急，便和许湛打了手势，想让他过来劝劝巴颂，谁知巴颂等不及了，摆脱安琪的阻拦起身往帐篷里冲去。其他人只好随着他一同行动，十几个便衣围住帐篷门口，范明和许湛则跟着巴颂一起进去。

    帐篷里站着波拉王子和两个黑衣人，巴蒙躺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篷顶，双眼空洞幽暗。波拉王子看见巴颂进来十分震惊，他以为巴颂作为博士凶案的替罪羔羊已经被逮捕了，随后便露出愤怒凶狠的表情。

    “居然敢坏我的好事，你这个失败品去死吧。”

    王子掏出一把小型自动手枪，对准巴颂准备开枪，却被随后进来的范明举枪拦住。

    “警察在，不许动，都把手举起来。王子，请放下枪。”范明冷静地说，虽然他看到躺在地上神情古怪的巴蒙，心中十二分警惕，因为巴蒙现在的状态和刘贝贝暴走时太像了。

    黑衣人见交易走漏了风声，倒也并不慌乱，两人无视警察的出现，利索地收拾起地上一个放着试管的箱子，快速闪到一个柜子后面。许湛和巴颂被巴蒙的样子分了心，没有及时追上去。等范明端着枪过去，柜子后只剩一个被利刃切开的大洞，守在外面的一个便衣被打倒在地，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低估他们了，竟然让重要的交易方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范明自责不已，但是波拉王子跑不了，他是目前最大的线索。只见王子恼羞成怒地在用泰兰德语骂着什么，这下他拿不到巨额交易款，连指使巴蒙谋杀博士的事情说不定也要暴露了。

    巴颂不管旁人在干嘛，跪到弟弟巴蒙身边喊他的名字，但巴蒙依然失神地凝视天顶，一动也不动。波拉王子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还有胜算似的，对地上的巴蒙喊道：

    “快起来，把他们都给我解决掉。”

    听了这话，巴蒙真的站起来了，一拳把呆立在一旁的巴颂打出老远，且对范明手里的枪熟视无睹，朝他扑去。这个徒手打败生电虎的泰拳武士，一旦进入搏斗状态，气势十分惊人，周身涌动着杀戾之气。只听他全身关节咯咯作响，紧绷的肌肉撑破了上衣，以无人可挡的气势向范明冲去。

    范明没想到波拉王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抗警方，更没有与巴蒙打斗的准备，他朝上方开了一枪以示警告，除了把帐篷顶打出一个洞，没什么效果。巴蒙已经袭至眼前，像一头刚苏醒的巨熊，金刚般的拳头呼地掠过范明耳边，可是第二招他就来不及躲了，一个肘击从他肩膀上方劈下。范明摔倒在地，怪力贯穿全身，他几乎以为自己被劈成了两半。

    许湛和巴颂一同上前阻止巴蒙，巴颂口中大喊着泰兰德语，可巴蒙完全不为所动，反而对着他腹部狠狠地打出两拳，未设防的巴颂吃痛弯身，暴露出头部弱点。

    眼看巴蒙抬腿击打巴颂致命之处，许湛迎上前接下他的腿击。他看出巴蒙身材高大出手力气又奇大，出击后有一瞬间收不住力，于是趁其重心稍有不稳的空隙，使出一腿扫绊，同时上身肩膀用力顶撞过去，才把巴蒙撞翻在地。一旁两三个便衣警察立即上前扑压，却被巨力甩开，许湛抓准时机快速贴近他背后，原本要点三处穴位抑制其气力过盛，才点下一处就被巴蒙转身一拳打乱步调。

    站在房间中央的巴蒙发出一声低吼，看着周围一时不敢靠近的众人。强健的身影原本如同一尊战神，但幽暗无明的眼瞳让他更近于战魔，使人战栗。范明见周围这么多人竟无力对抗他一人，又想到刘贝贝的样子，稍稍庆幸巴蒙手里没有武器，不然说不定已有伤亡。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嘴角流出鲜血的巴颂抓过一旁的波拉王子问。

    “我、我什么也没做，巴蒙回来后一直就是这样的，他只听主人的命令。”

    波拉王子面对愤怒的巴颂有些害怕，他看着帐篷内外的便衣警察越来越多，知道自己无法逃走，有些垂头丧气，但表面上还是振振有词地对范明说：“说到底这是我们泰兰德王国的事情，你们青空王国的警方不能把我怎么样。”

    “博士谋杀案发生在我们国土，还涉及到生电虎事件，怎么不管我们青空王国的事，而且你现在的行为涉嫌危险物品的跨国走私活动，这可是重大的国际性案件。”范明擦擦嘴角的血，推开走过来准备扶他的手下，自己站起身，好歹想保留一些警长的尊严。

    “既然你现在是巴蒙的主人，快点让他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伤人了，事情闹大了伤了两国和气，你又有什么好处？”范明让两个便衣把王子带到一旁，既是看管起来，也防着巴颂着急起来伤了他。

    波拉王子并没有完全听懂青空国语言，但大致懂了范明的意思。他考虑片刻，觉得此时再一意孤行也没有好结果，又看到警方对他的身份还有敬畏，便想通了。

    “巴蒙，住手吧。”王子用泰兰德语下令。

    可是巴蒙却好像没有听到主人的命令，继续狂乱地捶打胸口，抓起最近的一名便衣直接摔扔出帐篷的大门.

    “巴蒙，我说停下。”王子语气有些慌乱，他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叫他住手吗？”范明听不懂泰兰德语，以为王子又出什么鬼主意。

    许湛看明白了形势说：“巴蒙好像失控了，波拉王子，你平时是如何控制巴蒙的？”

    “电脑程序……我只是改了控制他的程序，输入了我自己的基因代码，他就不听博士只听我的话了。可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电脑在酒店里。”王子有些害怕起来准备往外面跑去，如过巴蒙失控了，和怪物没有两样，自己也会有危险。

    “怎么会这样……”

    见警察的枪口都指向弟弟，巴颂想上前制止巴蒙继续伤人，但失控后陷入狂暴的巴蒙轻轻松松就把他打出了帐篷。他的怪力无处可使，于是一把拔起支撑帐篷的金属大立柱，当作武器向众人挥去。

    一时整个帐篷坍塌下来，乱成一团，巴蒙自己也被罩在油布下，盲目挥舞着柱子。巴颂看准时机扑过去，想钳制住发狂的弟弟，却被金属柱子击中头部，昏死过去。

    周围的游人察觉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好奇地往这里涌来，越来越多的人把这片地方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到两个强壮的泰拳武士在打斗，以为是有什么武术竞技表演，纷纷对浴血奋战的巴蒙拍手叫好。除了几十个便衣，车上其他警察也出动了，但在拥挤的人潮里寸步难行，一时起不到维持治安的作用。

    许湛一面想着牵制巴蒙的方法，一面担心地看了看巴颂，这次和刘贝贝时不一样，无法简单地用亲兄弟之间的羁绊来阻止巴蒙的失控。接着他感到气氛突然变了，周围的人安静下来，只见刚才还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巴颂站了起来，表情变得和他弟弟一模一样。

    两个强大的泰拳武士即将进行巅峰决战，意识到战况会很激烈的游人们又像疯了一样欢呼尖叫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场面已经脱离了控制。 


三十八章 火神之吻

    巴颂不知何时从奄奄一息的状态进入迎战姿势，许湛与范明对看一眼，知道这和他曾参与的纳米神经元实验有关。范明制止了准备上前阻拦的手下，这两兄弟的战力现在不是普通人可以应付的，而且围观游人太多，看到警方插手一定会造成恐慌，姑且就让他们当是武术竞技吧。

    泰拳兄弟还没有动作，只是互相观望着，人们惊讶地看到，一股赤红色的气焰从他们体内蒸腾而出，缠绕在鼓起的肌肉上，又或许是夕阳下的错觉。不过，近处的旁观者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人脚下的砂砾随着气流盘旋打转起来，形成漩涡，两人却没有陷进去。他们有些害怕，又不想错过精彩，仅仅退开几步继续观战。

    警方终于调整好阵形，手持警棍围成一个大圈，把兄弟两围在中央，为的是保护游人的安全。范明紧张地看着两人，万一把旁观者卷进来，他和许湛准备随时上前当护盾。

    巴蒙先动手了，他的出击被巴颂轻松挡开，观者以为是巴蒙实力不济，却看到他一记落空的拳头击打在沙地上，竟扬起数米高的飞沙，溅出去十米远。众人愕然，这拳头的力量该有多大。

    巴颂开始还击，他的身形比刚才又膨胀了一圈，肌肉犹如吹气一般鼓胀起来，青筋暴起如青蛇缠绕周身。他的速度，在巴蒙之上。他的拳头，把空气击打出了波纹。巴蒙受了两三拳后，被击中腹部，跪倒在地，随后被一记后踹踢翻。不过他很快就爬起来再战。

    观众沸腾了，有人喊加油，有人喊继续，这场竞技的精彩程度超出他们的预料，泰拳武士实在是可怕的战士。

    许湛想到在弃子岛上流传的那个名号，火拳巴颂，拥有赤铁一般炙热拳头的男人，此刻他的实力应该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他心中也有些疑惑，巴颂是成为实验失败品之后被扔到弃子岛上的，大闹过好几次，每次都是狱方远程射击把他击倒，但他依然活着，拥有完美战力和强健体魄的巴颂，到底失败在哪里呢？

    “巴颂，住手，他是你的弟弟。”是安琪的声音。

    眼见巴颂一拳打在巴蒙脸上，巴蒙一口鲜血吐出几颗牙齿，安琪突然出现大喊着想进去阻拦。原来她刚才去追两个逃跑的黑衣人，追丢之后才回到这里，看见兄弟相残的局面十分惊讶。不过她被许湛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大打出手，把世上唯一的亲人往死里打。

    许湛本来不想让安琪看见这一幕，怕她回忆起自己暴走后与维多利亚搏斗的场面，但安琪并没有当时的记忆，她只是在为兄弟俩担心。

    “湛，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他们都在异常状态，以我们的力量阻止不了，而且也许这是兄弟两人的宿命，我感觉在他们的意识里，这是为了对方才进行的战斗。”许湛的表情有些悲怆，他看出这场战斗是两人的命运，同时也是对命运的抗争。

    败的一方，可以解脱。胜的一方，将不再有弱点。

    只见巴颂抡起的拳头在冒烟，不知是汗水蒸腾还是真气聚集，人们确实看到了一团赤炎，仿佛他的拳头被火神赐予了神力。火拳巴颂将他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这一拳上，全力击向巴蒙。而本来可以避开要害部位的巴蒙却动也不动，生生迎上这致命一击，随后轰然倒下，像一具被推倒的雕像。

    围观者开始为胜者欢呼。警方抓住时机宣布比武竞技已经结束，此地不宜继续拥堵，人群开始疏散。火神节就要步入尾声，游人们准备去看送火神仪式了。

    “哥哥。”

    倒下的巴蒙双眼却恢复了神采，开口喊了这些年来第一声哥哥，随后大口大口吐出鲜血。也许是程序故障，也许是身体的崩坏，此刻他竟突破纳米神经元植入的改造控制程序，恢复了意识和人性。

    巴颂胜利了，却痛苦地跪倒在巴蒙身边。原来听到弟弟的呼喊他也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是自己的暴走打伤了弟弟，自责不已。由于在弃子岛上暴走过好几次，他倒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太过惊异。

    “巴蒙，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我只能听主人的命令，是我告诉他你留的暗号的意思，也是我栽赃给你，但我无力反抗。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因为我的生命已经到头了，他们说我活不过一个月，应该就是现在了……”

    原来巴蒙并非没有意识，而是被纳米神经元抑制住了，虽然心里抗拒但还是要执行命令，可想而知他一直以来的痛苦。巴颂流下了眼泪，他抱起弟弟的双手已经不再冒烟，但也被刚才的灼热之气烫伤。

    “不会的，我会治好你的。”

    “我是治不好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听到他们说，我是失败品，你才是成功的那个……”

    “不要说了。”巴颂一心不愿弟弟死去，失败还是成功对他来说早就无所谓了。

    “你的拳头很美，像是，被火神亲吻过一样，让我觉得……温暖……“巴蒙闭上双眼，此刻他在哥哥的怀里终于解脱了。

    “巴蒙……“巴颂早已泣不成声。安琪也留下了眼泪，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唯一听懂巴蒙死前之语的许湛眉头紧锁，巴颂果然如他预料不是失败品。刘贝贝、安琪、巴颂……难道都是成功品？弃子岛上到底有多少接受实验还好好活着的人？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搞错了前因后果？也许他们并不是到弃子岛后才成为实验材料，而是先成为实验品，并成功活下来后，才有资格来到弃子岛。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他自己体内的异常，飞机失事后唯一的幸存者。

    许湛心中一凛，火神降临的沙漠还散发着温热，他却如同身处寒风刺骨的冬夜般，担忧起弃子们的未来。

    弃子档案（五）

    名字：巴颂

    出身：泰兰德王国平民

    委托方：神秘研究所

    弃子岛岛龄：九个月

    目前情况：在决战中打败弟弟巴蒙，准备回到故乡当一名泰拳武士。 


三十九章 大白

    沙漠火神节终于落幕，整个荒原城为这场盛会送往迎来折腾了半个多月，这才清静下来。除了各大媒体的记者还在忙着为节日期间的几个案子做分析总结，其他人都渐渐回到日常的生活秩序。

    一大早，安琪就准备开始早锻炼，平时她会在院子里做一会儿瑜伽，呼吸下新鲜空气醒醒脑，但现在却不得不到地下一层的健身房去练了。原因就是，院子里新来的萌宠总是过来骚扰她。

    这只“萌宠”叫大白，它既不是猫咪也不是狗儿，而是一只巨大的威风凛凛的白虎。是的，就是那只在开幕式上大闹一场的白底黑纹生电虎。至于它怎么来到这里成为这个大家庭一员的，都是冰少的功劳。

    当时他帮警方恢复电脑里的数据时，偷偷拷贝了一份生电虎的控制程序，破解了密码后，这只白虎就操纵在他的手里了。不过生电虎本身也有一定的人工智能，接受远程指令后，会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

    两天前，警方运送两只生电虎到海关，准备转交给泰兰德王国的负责人，由于需要更换笼子，两只老虎被五花大绑抬了出来。正要把它们关入货运集装箱时，白虎突然挣脱绳索跑了。原来它之前一直假装没有电一动不动躺着，降低了警方的警惕心，绳子绑得也比较松。

    警方自然十分惊诧，立刻实行追捕。但这白虎十分智能，它选择的逃跑路线都是无人或人少的小道，还会屏住呼吸躲藏起来，因此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警方至今还在搜集目击者的消息，不过大部分是凑热闹的假消息。谁会想到它竟会一路躲躲藏藏跑到炎城？

    经过冰少对程序的优化，大白已经习惯在这个大家庭当一只乖巧的宠物了，各种卖萌耍宝不说，有时还会干些简单的体力活，比如给花园浇个水，推推割草机、到大门口取快递什么的。只是安琪有时会忘记这回事，被它吓一跳。

    火神节期间发生的事基本上都已尘埃落定。如新闻中所说，依德曼博士是被波拉王子指使的泰拳武士杀死的，而那位泰拳武士又在一场比武竞技中受重伤而死。说到底与青空王国没太大关系，泰兰德王国为此特地派出一个外交公关小组，过来处理善后。这次事件说到底是一件丑闻，因此青空王国外交部关照了媒体尽量大事化小，也算给了面子。

    另外给面子的是，警方没有公布生电虎事件的真相，只对外说是程序失误。这件事情也是一个丑闻。原来生电虎并没有失控，它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依德曼博士设定好的，他想借生电虎之手杀害波拉王子。

    他和波拉王子之间的分歧早就有了。王子支持博士的研究所，说到底还是为了把专利发明高价出售从中牟利，而且他把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抬高自己声誉上，好增加自己成为王位继承人的可能性。这一点上，博士尤其反对，他希望把钱投资在生电科技的研究上，扩大研究所规模。

    而巴蒙的事情是博士下决心铲除王子的导火索。他以为巴蒙是世界上唯一成功的实验体，因此准备好好进行研究，哪怕巴蒙活不久也仍是宝贵的材料。王子却联系了有意图收购巴蒙的秘密研究机构，准备趁巴蒙还活着高价出售，换来的钱正好用在王位事业上。

    巧合的是，王子也想除掉博士，一是博士阻挠他卖掉巴蒙，另外他觉得博士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马上就是争夺王位的关键时期，怕博士被人收买过去对他不利。

    博士的计划是让生电虎在彩排时袭击波拉王子，假装是程序出错，谁知道反被王子先下手为强干掉了。王子让黑客侵入了博士电脑，篡改了巴蒙体内纳米神经元的控制者基因，之后自己成为了巴蒙的主人。随后依然让巴蒙潜伏在博士身边，伺机再除掉他。

    只能说，这是一场谁也没有料到的内斗，狗咬狗，都没有好下场。波拉王子当然当不上国王继承人了，他被剥夺了皇族爵位，贬为平民，此外还要做三年劳役。

    至于巴颂，则带着弟弟巴蒙的骨灰回到了故乡小岛，之后他准备以泰拳武士的身份正式出道，“火拳巴颂”这个名号他还挺喜欢的。

    另外一则最受瞩目的新闻是，生电虎越狱事件。白虎的身影消失在钢筋水泥森林之后，成为了荒原城新的都市传说，常常有人声称自己发现了它的踪迹……

    鬼女关上电视，这些新闻都太无聊了，她走出屋子，到院子里和大白嬉笑打闹一番。笑闹过后，她又挂上了少见的忧郁神色，众人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几天确实有心事。前几天，她被李萧全鼓动去沙漠营地玩，参观李氏集团赞助的帐篷。后来居然在一个演出帐篷里遇到了美声少年在台上唱歌。之前酒吧着火后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意外重逢让她十分惊喜，还兴奋地冲到第一排为他加油。

    少年唱完安可曲目准备离场时，目光不经意对上了鬼女并认出了她，少年有些感动，走到舞台边俯身对鬼女说了几句话，还轻吻了她的额头。

    当然，鬼女心情忧郁并不是为了那个吻，或是害了单相思之苦，而是少年轻轻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我终于找到你了，千暮雪。”

    （源泉科技大学）

    要说火神节期间一系列内斗事件的受益人，不得不令人想到西波教授。依德曼博士窃取他研究结果的事情在学术界引发了轩然大波，平素贬低西波教授学术能力的几个学者都出来替他说话，以撇清自己受到博士指使的嫌疑。源泉科技大学也为长期以来不重视西波教授而感到愧疚，主动为他提升了待遇。

    当范明、许湛带着刘贝贝和一个便衣女警走进教授宽阔的新办公室时，迎面走来一位窈窕美女，她是西波教授的新助理，东瀛国的留学生美雪。

    “教授正在开会，请稍等。”美雪殷勤地端来咖啡，并送上甜美的微笑。极具亲和力的脸让有些紧张的刘贝贝松了口气。

    她今天是来做体检的，范明对她承诺，如果体检没有问题，可以安排她进入荒原城的大学就读，满足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过了大半小时，西波教授才回到办公室，看一行人都在等他，颇有些歉意地说：“久等了，不好意思，突然让我做什么学科带头人，事情一大堆。原来没什么名气倒也清闲。”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刘贝贝打量，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女孩又开始紧张。

    “教授这新办公室真不错，听说泰兰德王国的生电研究所请你去当主持人，他们换了另一个王子当赞助人，好像准备投资一大笔钱在生电科技上面。教授考虑去吗？”范明笑嘻嘻地问，不得不感叹祸兮福之所倚，风水轮流转。

    “我暂时不考虑去别的地方，泰兰德方面关注的是可用于量产的民用生电设备，他们也许急于洗刷生电虎事件带来的不利影响，但和我的志向并不相符，所以我已经婉拒了。”西波教授放不下他的秘密实验室，而且依德曼博士拿来游说他的那个实验成功体也已经死亡，泰兰德的研究所对他已没有吸引力。

    众人不再多客套，起身忙正事了。教授带着他们搭电梯下到地下三层，出来后是一个全能体检中心，隶属于源泉科大的医学设备研究所。刘贝贝看到许多冰冷的检测仪有些忐忑不安，许湛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心想安琪在就好了，但她今天正巧有事要追查。

    最终鼓起勇气的刘贝贝做了抽血、心电图、肌电图、神经肌肉活检、放射性检测等一系列项目，耗去不少时间。西波教授克制住心里的兴奋之情，显得亲切有耐心，也没有引起操作员的怀疑，只以为刘贝贝是什么身份特殊的病人。

    全部检测完，教授拿起几份报告就走，还叮嘱几个操作员删去刘贝贝的记录，只说她是机密要人，不可泄漏出去。由于报告还没全部出来，有几个化验要到沙城的研究室做，教授让范明他们再等等，过几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四十章 千暮雪

    千暮雪……

    梦里有人在喊这个名字，是谁？一瞬间，女孩脚下的大理石变成无数镜面，每一面都倒映着一个不一样的脸，她已经忘记属于千暮雪的脸是哪一张。

    她被惊醒弹坐起来，夜色正浓，窗外月光皎洁，一片宁静。她打开灯走到一面镜子前，里面映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这张脸现在的名字叫鬼女。她再也没有睡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着明天就是约定之日。

    “约定之日，你来吹笛人酒吧，你母亲还活着。”

    那天，美声少年留给她这句话后回到舞台中央，对台下歌迷鞠了个躬就退场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她和羡慕嫉妒恨的粉丝们。她面不改色地离去，心中却惊骇不已。相比自己身份被看破以及原本应该已经去世的母亲还活着的消息。更让她觉得天旋地转的是，原来三年真的过去了，而那个约定之日如鬼魅般再次现身。

    一切都要从那个名字开始说起。千暮雪……

    她是神秘的千家后人。千家，是自古以来有着特殊能力的一族，千家人自幼学习易容术，有千变万化的面容，常常被派出去执行各种机密任务。由于古时候效忠于王族，被赐姓千。

    千家有主家和七大分家，主家的继承人相当于部落酋长，统帅全族。七大分家各有所长，听命于主家。千暮雪，就是分家“幻真”家的女儿，是这一代的独生女，继承着家族自古流传下来的易容秘术，是七大分家中最擅长易容的一支。“幻容真身，亦幻亦真”是她的家训。

    她十五岁的时候，主家派给她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让她成为某个贵族千金的替身，随后嫁给一个权贵人物，这关系到千家整个家族的命运。幻真家当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接下了任务。

    于是，她先以陪护的身份埋伏到了贵族千金的身旁，要跟着目标人物生活一年，彻底了解目标的生活习性、品味爱好，甚至笔迹、回忆。一年后是千金小姐出嫁的日子，也是主家定下的约定之日。趁着改换生活环境的机会，她要杀死目标取而代之，以新身份嫁入权贵之家，从此成为千家替主子埋入的内奸，一个偶人。

    但是，临到约定之日，千暮雪却退怯了，她毁约了。并不是贪生怕死或眷恋过去的身份，而是，她下不了手杀死那个目标。

    目标名叫施银铃，是北水城豪门施家的闺秀，祖父是一位亲王，后代虽然不再有贵族身份，但在民众眼里依然是王室子民，何况世代富裕，贵气天然。施银铃比千暮雪年长一岁，虽是豪门独生女却没有一点富贵千金的架子，待千暮雪亲如家人。也许是两人都是独生女的关系，性情又投缘，相伴一年下来情感十分深厚，以姐妹相称，让千暮雪下不去手。

    她宁愿代替施银铃去死，因此抱着必死之心拒绝了主家派来盯梢的人。她知道重新安插培养一个替身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整个千家都找不出比幻真家后人更厉害的易容师，施银铃出嫁后，能替换的机会更少，也许可以就此逃过一劫。

    只是一切都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主家当然震怒了，主子长远的计划功亏一篑，无法交待，但幻真家也不能绝后使秘术失传。不过，施银铃出嫁之事也有变数，由于要嫁入的人家根据风水命相判断当时婚嫁并不妥当，决定三年后重新择日迎娶新娘，因此千家要放入替身还有机会。不知为何，主家当家依然认为千暮雪是合适的人选，只要这次好好改造她，监督她。

    结果是，主家派人杀了千暮雪的父母，又把她扔到弃子岛上囚禁三年算作毁约的惩罚。这次计划在施银铃出嫁前夜直接让千暮雪取而代之，到时会有人监督她下手。但是竟然让她逃出了弃子岛。

    于是，主家派人去找，终于在接近三年期限的时候找到了她。她一听到美声少年喊出那个名字，就立刻明白了对方是谁。他是这一代的“追影”，是来追捕她的。

    “追影”也是七大分家之一，有着与其他分家不同的秘术，能通过心灵感应分辨出千家人的身份，是千家的制约者。千家人因为擅于易容，常常千变万化，难以分辨真身，为了在茫茫人海确认族人的身份，千家人多少都有一些心灵感应，彼此之间可以近距离辨认出来。

    但是，追影家的秘术又有所不同，简单说来就是他可以辨认对方，对方却感应不到他，是单方面的追踪能力。因此，追影传人常常被派去实行家族内部的暗杀，防止千家人背叛或逃离主家控制。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千暮雪，主家没有让他杀她，而是手里捏着她母亲当人质，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鬼女这个名字刚得到幸福，就要被抹去了吗？

    她环顾四周，原本设计很简约功能却很全的房间被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桌上柜子里堆着许多化妆品、衣服、零食、玩具，和同龄女孩略有不同的是，还摆了全套的易容用品，各种粘剂、仿真人皮、假发等等。这个房间、这个如大家庭一般的栖息之地，曾是她的全部梦想。如今要离开了。

    她反常地开始收拾东西，整理出随身需要的用品，还有要处理掉的两大袋子无用之物。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她偷拿走的档案，不过许湛大概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说什么。里面记载的很少，只在姓名一栏写了一个千字，在委托方联系方式一栏写了一个邮箱地址。她把档案撕碎扔到了厕所里，留下的线索越少越好。

    随后她开始愣愣地坐在床沿，打开脑中的回忆之匣，施银铃现在应该二十岁了，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当作妹妹般信任的小陪护吗？

    （炎城吹笛人酒吧）

    “你来了？”

    少年今天没有演出，他穿着很朴素的黑T恤牛仔裤，却还是挡不住那种雌雄同体的魅惑力，主要是拥有一张比女人还柔媚的脸。少年问候的人是一个相貌平庸的白领女，她带着一脸加班后的疲惫感走入酒吧，选了离吧台最远的位子坐下，服务员还没来得及上去招呼，少年已经走了过去。

    这白领女就是千暮雪扮的，她只是想再次确认少年是不是追影。此刻她苦笑一下，点点头。

    “你有好好道别吗？也许今晚是你在荒原城最后一个晚上了，你那些酒吧里的同伴知道你要离开吗？”少年笑容甜美，却流露出危险的气息。追影分家的人除了有追踪秘术，也是暗杀高手，他时刻准备着战斗，如果千暮雪或她同伴想动手除掉自己这个追踪者，也没有那么容易。

    “没有人知道我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告别的。”她只是留了一封写着再见的信。

    “那就好，你们幻真家的人一定早就习惯了，你所有的过去都不过是一段谎言，认识你的人早晚都会忘记你那张假面。”少年想到三年前她的毁约之事，又有些不放心，“如果你无法忘记，我可以找一个断灵分家的人来，封印你的记忆。”

    “不用了，你不用担心，这次我会听话的。”

    千暮雪下定了决心，她要弥补上次犯下的错误。 


四十一章 偶人的抉择

    鬼女，不，现在她又成为了千暮雪，重新回到好不容易摆脱的泥淖中。

    她和追影千风从酒吧后门离开，乘上一辆黑色轿车，又换乘小型私人飞机和另一辆车，赶了一夜的路，到达北水城。

    最终目的地是北水城市区的施家大院，中途却在郊区一间民房停留了一会儿，千风让她下车进屋，说主家派人与她接头，有事情交待。

    房间十分简陋，一看就是临时找来用的地方，屋里有一男一女等着她，男的站在离门稍近的地方，看起来四五十岁，女的坐在靠里面的角落，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

    “母亲。”千暮雪的目光掠过男人，直接往妇女的方向走去，却被男子拦了下来。

    “小雪，你听话，妈妈没事。”妇女抬起头笑了笑，本来有些紧张的脸在看到女儿精神尚好后放松了一些，眼神透露出思念与担忧。看来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让千暮雪确认没有骗她，也为了利用亲情说服她。

    千暮雪没有再走近，她知道面前的男子有话要说。

    “小雪，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千泽叔叔啊，你母亲没事你也看到了，不过这次你可要听话，不然我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中年男子笑得很虚假，他看千暮雪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说道：

    “等会儿会给你们一些时间团聚，毕竟这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就难说了。我就长话短说吧，你等会儿要以迎亲陪护的身份进入施家，他们会相信你是王都亲家派来陪小姐的人。你取代的那名陪护叫郑玉书，是有博士学位的女人，照片在这里，你扮成她接近目标，在午夜下手。施家有我们的人会与你接应，也会帮你处理尸体。这里有些婚礼流程的资料，你也熟悉一下。”

    看千暮雪点点头，男子表情很满意，这次她一定会乖乖从命的，三年来吃的苦头应该早就埋葬了她心里的那份天真，近于愚蠢的天真，差点误了他们主子的大事。

    男子又宽慰道：“主家一直相信你的能力，也没有苛待你母亲，你可要感恩啊。而且你要去的地方是人间天堂，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希望你富贵之后也不要忘记千家对你的恩情。”

    千暮雪一脸认命的表情令他更满意了，便起身出了门，留给她一点时间与亲人最后团聚，还要易容更衣。他不知道千暮雪盯着自己出去时背影的眼神，迸着深深的仇恨，仿佛要把他射穿。

    千家的恩情，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虽然没有杀母亲，却杀了她的父亲，还把她关到弃子岛上生死由天。

    “母亲，孩儿不孝。”在劫后余生的团圆时刻，母女二人动情拥抱了一会儿，千暮雪的母亲看到女儿的目光对她有所回避，心中知晓了一半。

    “小雪，这些年你受苦了，妈妈帮不上你的忙，对不起。妈妈只希望不成为你的拖累，你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千万不要担心我。”中年女子笑了笑，她神情平静优雅，看到女儿的成长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千暮雪点点头，便换起妆容，随后穿上一旁挂着的名牌针织套装，最后戴上有一丝书呆气息的眼镜，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有些刻板的知性女子。中年女子看着女儿日益纯熟的易容技巧，心中感叹起身为千家子女的命运，留下了眼泪。千暮雪劝慰一番后，时间便到了。

    千风看着一身平庸白领装扮的女子进去，走出来的却是气质优雅贤淑的高知女子，从外表看根本就是两个人，不禁也有些佩服起千暮雪的易容术。不过她再会变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北水城施家大院）

    “施小姐，你好，我是从龙岩城来的郑玉书，因为身体不舒服在酒店多休息了一天，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到达，真是抱歉。明天就要启程了，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名叫郑玉书的女子提着一个旅行袋，风尘仆仆地进了施家内院，和管家打了招呼后就来到小姐的起居室。

    一名身穿休闲便服，正坐在沙发中看书的年轻女子抬起头，看到来人是一个陌生人，有些腼腆。她便是施家小姐施银铃了，只见她立刻放下书，起身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并得体地请来客入座，一旁的小侍女也机灵地倒了杯水端来。

    “郑小姐，麻烦你特地过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施银铃仍不失教养地先关心对方的身体。

    扮成郑玉书的千暮雪虽然一脸客套的微笑，双眼却在仔细打量眼前的施银铃。三年过去，银铃姐姐从美丽少女成长为优雅的淑女了，身高变化不大，身材比从前丰满不少，虽然总体气质文静内敛，但闪亮的双眸却透露着一丝古灵精怪。

    银铃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两人四目相对，察觉到施银铃被她打量地有些不自在，郑玉书立刻收回了热切的目光，微笑地开始介绍龙岩城新郎家让她转达的事务。原来为了防止婚前横生意外，至今没有告诉施银铃新郎到底是谁，只知道是一名权贵人家的独子。施家长辈遵照契约，也保密至今，平时尽量低调行事。

    依照约定，要等到新娘出嫁的前夜，才能从男方派来的陪护口中得知对方的姓名和身份。在自由的现代国度，居然还有这种父母之命的婚姻，想来虽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只不过是平民的认知。由于青空王国依然保留着贵族和王族，这些家族在婚姻大事上还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则，无法彻底自由，因此生在这些人家的子女也基本认命。

    乖巧如施银铃，更是不会违逆长辈的意愿，她虽然有些茫然，但知道父母长辈们那么疼爱自己，一定不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不如意的丈夫。

    郑玉书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上面只有一个郑重其事的邮戳，这是从郑玉书真人的包里拿来的，里面是施银铃未来夫家的资料。原来，为了让千暮雪更贴近角色，千家的主子也要求最后一刻再让她知道夫家是谁，免得到了夫家后表现出知道太多的样子，露出马脚。

    打开后，郑玉书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随即就被震惊了，她假装镇定地咽了咽口水，递过去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施银铃的未来丈夫，竟是仍未正式娶妻的国王曌真明。

    自己，则是要取代施银铃，坐上王后的位子。

    一想到如此，千暮雪只觉头皮发麻，四肢难以动弹。而对面的施银铃看了眼信纸，一时也有些难以置信。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消化着信息，慢慢才回过神来。

    施银铃抬头望着郑玉书恢复客套微笑的表情，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来，说道：“难怪从一开始就弄得那么神秘，我以为对方是朝中权贵，或至多是个亲王，没想到他竟是国王。还以为这些年来全家上下小心翼翼地对我，是保护过度。”

    郑玉书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按照之前看来的婚礼流程一一讲解给她听，原来觉得繁复至极的婚礼习俗，现在按皇家婚礼的标准来看，应该已是简化了的。

    讲解完已近黄昏，施银铃站起身想活动下四肢，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闭起眼睛往后倒去，心中一惊，背后却被人稳稳扶住。不知什么时候郑玉书已经到了她身边，一把托住她的身体。

    三年前，姐姐也总是会头晕向后倒，看到施银铃闭眼的样子，千暮雪就条件反射冲过去了，比她身边的小侍女反应还快一步。

    “谢谢，我也不知怎么了，郑小姐，我觉得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你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随后，施银铃换上小侍女拿来的正装，准备去吃晚饭。

    千暮雪心中一阵动容，却无法表现出来，只是礼貌地问对方是谁。

    “她以前是我的陪护，只是三年前突然离开了。其实，当时原本是我的婚期，但男方却要推迟三年，我父母得到消息后找了个大师来给我看相，大师说当时是我命中一劫，如果能过这个凶坎，则能享一世繁华、一生福寿。上天庇佑我渡了当年那一劫，可那个女孩却消失了，我总觉得是她代替我遭受了这个劫难，一直想再见面时，要谢谢她。”

    一脸遗憾的施银铃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起郑玉书的手往饭厅走去。却不知对方端庄冷淡的外表下几乎感动到涕零。

    千暮雪暗自下定决心，她这次来，定要保住银铃姐姐的一世繁华、一生福寿。

    晚饭后，两人继续聊了一阵子，施银铃觉得意犹未尽，便让郑玉书一同到卧室帮着整理行李，其实也就是些随身纪念之物，衣服首饰一律不用带过去。

    小侍女收拾完东西后，依依不舍得哭着与小主子离别，根据约定明天施银铃要只身一人随迎亲团前往王都，贴身侍女也不能带去。之后，房间里只剩施银铃与郑玉书两人，而时间也快到了。

    越接近午夜十二点，千暮雪的神经绷得越紧。施银铃心中却思绪交织，越来越兴奋。

    “郑姐，让你陪我熬夜了，真抱歉，我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如果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没关系，你我以姐妹相称，何必那么客气。我平时习惯晚睡。”她暗中侧耳倾听，觉得这即将要办喜事的大院四下寂静无声，虽然是为了低调，也太过安静了。

    正在此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厨房派了个女佣来送宵夜。郑玉书把门打开一条缝，警惕地看着门外的女人，对方虽然从未见过面，却主动递来一个有自己人意味的眼色，手拿的托盘里有两碗汤羹。

    “这红碗是小姐的，糖放得少。”言下之意，红碗是有毒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郑玉书一手接过托盘，想把她打发走。

    “等小姐喝完我再走，顺便把盘子拿下去，这是管家吩咐的。”对方看似是来监督她的，拿着托盘另一头的手没有松开。

    “不用了，你先走吧。”

    “可是……”对方双眼眯起，露出凶光，她也许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从盘子底下抽出一把小刀，用力撞开门，向被争吵吸引而来的施银铃刺过去。

    这一击被郑玉书挡开，她回头大喊一声：“小姐快进屋”，随即与女佣打斗起来。她这一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在女佣吃惊的目光下，她倒是有些得意，之前一直没有反抗千家的人也是想保留实力。

    吃惊的施银铃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情况危险一眼便知，本能地往卧室里跑去，躲在可以反锁的衣帽间中。

    “主子说了，你也许会有背叛之心，让我把目标杀了断你后路。”女佣功夫在千暮雪之上，看出这一点后她有些笃定地说：“你快让开，我伤了你也不好交待。”

    千暮雪思量了一下让开一定距离，女佣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卧室里去，可她不知千暮雪只是为了与她拉开距离，好趁其不备射出手中的暗器。

    一把手里剑刺入女佣背后，却非致命伤，女佣吃痛摇摆了下，随即面露凶光地转过身威胁道：“一会儿再收拾你，小婊子。”她没有停下脚步，看来仍想先解决目标，以免节外生枝。

    差一点就摸到衣帽间门把的女人却晃了晃倒在地上，满脸惊诧地失去了意识，原来小飞刀上有麻醉药。

    千暮雪松了口气，来到衣帽间门口敲了敲门，恢复原来的声音说道：“银铃姐姐，开门吧，暂时安全了。”

    受惊却依然镇定的施银铃打开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但身上却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

    “你是……小柔？”她有些不确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小柔的脸与之重叠起来，那个陪护自己一年的女孩。

    “我的真名是千暮雪。”她点点头，终于开心地笑了。 


四十二章 追踪，并不难……

    （最近有书友指出，案子一个接一个，更像是单元剧不像小说啊，可是诺拉对这本小说的构想就是一个一个弃子的档案浮出水面，然后都连入主线，但是支线也确实会比较多，不过后面会有大案加强主线。不知道这样写利弊如何，大家多提建议，谢谢所有看得如此用心的书友。）

    这天下午，许湛从源泉科技大学出来，原本要协助警方送刘贝贝回住处，以免她回去路上情绪不稳定，却突然接到大叔的电话，说是鬼女不见了。他楞了下，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大叔说看来她出什么事了，你忙完就先回来出出主意吧，听起来语气有些焦急。一旁的范明说你有事就走吧，刘贝贝他负责送回去不会出事的。

    许湛回到炎城大本营，下车一看，安琪也被叫回来了。她今天去追查一条线索不太顺利，线索断了时正好接到大叔的电话。两人上到二楼，见鬼女的房间收拾地异常干净，原本满屋子的杂物都被清理掉了，衣物也叠的整整齐齐，桌子上尤其干净，只有一张纸。

    大叔把纸递给许湛，上面用圆圆的笔迹写着：谢谢大家照顾，再见。下面画着一个鬼脸。

    安琪拿来看了后，鼻子有些酸。她已经习惯了鬼女在身边，在弃子岛，在荒原城，鬼女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她没有想到，他们中间最早离开的不是丢失记忆的许湛，不是来自异国的大叔，不是冷淡神秘的冰少，而是吵吵闹闹、体贴敏感的鬼女。安琪与鬼女情同姐妹，她不明白鬼女要走为什么不告诉她。

    “湛，小鬼头会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她一定不想牵连我们才会突然离开。”大叔有些担心，小鬼头是他给鬼女起的昵称，这个孩子功夫还是半调子，人又天真，怎么能让他不着急。

    许湛没有回答，他仔细查看了下鬼女的房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平时他从来不进女生的房间，只能问安琪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安琪看了一圈说除了些小零碎估计清理掉了，东西差不多都在，只是一堆易容用的东西好像少了些，柜子里少了一个手提包，其他就看不出来了。

    这时大叔从地下健身房上来说，鬼女平时惯用的暗器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带走了。众人把诸多线索结合起来，推测她应该卷入什么危险之中，虽然是她自己走的，不排除受人威胁的可能。

    “湛，她的档案还在吗？”安琪问。

    “被她拿走了，不过我看过一下，名字一栏写着个千字，不知道是代号还是姓。”许湛回想道。鬼女虽然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世和过去经历，但她一手易容绝活却十分罕见，也许能成为线索。于是他立刻打了个电话给万事通老陈。

    “会易容术的门派？我还真知道一个，不过也是民间流传，不知道确不确切。”老陈想了想回答说：“易容术是青空王国自古流传的秘术，也是家族血传，这个家族很神秘，源头不清楚，约在三百年前，被当时的国王赐姓为‘千’，大概就是赞赏他们一族有千变万化之容吧。”

    许湛等人按着免提听着，一听说姓千，觉得肯定有关联，互相点点头，算是有线索了。

    “千家太神秘了，因为易容术太诡诈又太危险，近代以来的几任国王都防着千家，而千家要隐姓埋名起来也根本找不到。所以不知道这一族现在还存不存在，势力范围在什么地方，听谁的使唤。反正据说他们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参与特别大的阴谋，把某个对时局特别重要的人物换掉之类的。”

    许湛插问：“假设现在千家要出手，你觉得会参与什么事件？”

    “这很难说啊，要看他们的主子是谁，国际会议、著名政客、王室婚姻都有可能参与的。”老陈的语气听起来比较为难，他也不是料事如神的先知。

    听到王室婚姻，众人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鬼女是一个小姑娘，要参与什么国际会议，扮什么知名政客有点难度，冒充当个新娘或侍女还比较有可能。

    老陈一想也想到婚姻上头，又说：“国王曌真明，还有几个亲王都还没有正式娶妻，不过即使这年头流言蜚语那么多，传播速度又那么快，王室婚姻的对象也很难琢磨。尤其是国王的联姻对象，成婚之前是机密中的机密，这是一百多年的惯例了。”

    老陈的意思大家都懂，天下那么大，怎么找鬼女可能冒充的新娘或侍女？她把容貌一变，谁又能找到？或等她真的嫁入豪门，木已成舟，就更难找回她了。

    一想到曾经朝夕相处的鬼女就要消失于茫茫人海，众人心中皆有不舍。正要叹气时，冰少突然抱了个笔记本电脑从机房上来，他是听到大叔说鬼女把暗器都带走后才下楼的，捣鼓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冰少一脸笃定，安琪觉得他一定有了线索，急忙拿过笔记本一看，只见屏幕上面有一个一闪一闪的发信点。

    “这是鬼女现在的位置？”安琪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冰少点点头，嘴角微微一笑。

    凑过来看的大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喊一句：“手里剑，我怎么忘了。”见安琪和许湛不解地望着他，立刻补充说明：

    “鬼女带走的暗器里，有我送给她的手里剑，是一种东瀛国很常见的暗器，她很喜欢拿来练习，还让冰少改造了一下，估计之后她自己也忘了改造这回事。”

    许湛明白了过来，问冰少：“你在里面加了追踪发信器？”

    冰少点点头，这个设计本来是为了方便追踪逃跑的敌人，没想到反而用在追踪鬼女身上了。

    安琪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鬼女应该就在这个发信点那里，不然也在附近。她看了看坐标，查了下地图，高兴地汇报给大家：“她在北水城。”

    众人点点头，这次看来是要全体出动了。安琪想，总之先尽快赶去看看情况，如果她是受人威胁走得不情愿，那就把她带回来。

    冰少想的是，如果她生活幸福，就当去集体旅游一次，反正最近也没有事情可做。

    连院中的白虎也仰天长啸了一声，很寂寞的样子。 


四十三章 逃出魔爪

    一脸震惊的施银铃从衣帽间出来，跨过地上躺着的女佣，在灯光下仔细看千暮雪的脸，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但是这张脸分明又残留着一丝小柔的气息，而且身上穿的还是郑玉书的衣服。她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

    “她们都是你扮的？”施银铃的语气透露着不可思议，眼睛眨巴眨巴，像在看魔术表演。

    “恩，我是一个易容师，说来话长，不过现在我们很危险。”千暮雪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银铃姐姐，你相信我吗？我是来救你的。但是你必须相信我才能……”

    “我相信你。”施银铃坚定地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女孩是来再一次渡她的劫的。

    一股暖意涌上千暮雪的心头，她拉上窗帘，又贴在套房门上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对施银铃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杀你灭口，原因之后再解释。我估计马上就会有接应这女佣的人过来，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但对付我们肯定绰绰有余，所以只能一开始尽量不露出马脚，降低对方的警戒心，走一步看一步。”

    她在脑中飞速整理了一下思绪，千家做事一向稳妥，外面一直那么安静，说明千家的人已经出手让施家其他人失去行动能力了。想通过电话或网络报警什么的肯定也行不通，何况为了这桩机密婚事，自己一进来手机就被收走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考虑，千家的主子势力再大，也绝不会插手派给千家的任务，以免任务失败之后被拖累，这是一向的规则。所以，仅以千家为对手还不是最糟的情况，估计只是在院里和附近暗中布下了人手。她从进屋到现在感应到的约有六七人，只要解决或避开这些人，出到大院外面，就有机会报警或向别人求救。

    千暮雪一边计划着逃亡策略，一边手上忙个不停，她从女佣脸上拉下一张假面，利索地换到自己上，再给施银铃换上郑玉书的脸，随后各自把衣服换好。又扯下床单把昏睡的女佣裹起来，抬到床上冒充施银铃的尸体。

    施银铃听话地一路照办，好几次她想开口问什么，但看到千暮雪一脸严肃地忙个不停，也就没有问出口，有“小柔”在身边，虽然形势危急心里倒也不怎么害怕。换完衣服，她看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为郑玉书，千暮雪变成刚才的女佣，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由衷地钦佩起来。

    “银铃姐姐，等会儿你什么话都不要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叫出声。”千暮雪刚叮嘱完，就感应到门外来了一个千家的人，随即响起三声敲门声，见施银铃点点头，她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穿着像是门房的服装，看到打扮成女佣的千暮雪开了门，便以为事情已经办成了，悄声问：“尸体呢？”

    “在床上，外面怎么样？”千暮雪一开口，分明是刚才女佣的声音，易容也许容易，但不利用其它设备靠嗓子就能变声的绝活只有幻真家有。

    “都下了药，醒不了。”老汉把头伸进门里看了一眼，只看到卧室里模糊有人站在床边。他瞪了千暮雪一眼，低吼道：“还不让我进去，那位小主子在做什么？”

    “在为易容做准备呢，脸型五官还不得研究仔细了？”说完，她打开门让老汉进去，等他走到床边弯腰准备去搬床上的人时，千暮雪抓起准备好的花瓶用力往他头上砸去。

    “你……”老汉扑倒在床沿，昏了过去。看到他头上满头血的施银铃用手捂住嘴，尽力不叫出声来，她觉得自己吓得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千暮雪刚想松口气，却发现老汉的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心中咯噔一下，想着最好是把枪。她抽出他的手一看，沮丧地发现他手里捏的是一个小型通讯器，上面有几个简单的按键，其中一个键被手指按了下去。估计行动失败的讯息已经传出去了。

    “银铃姐姐，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你房间里有什么能防身用的东西吗？”千暮雪边问边环顾四周，小姐的闺房看来没什么能用上的东西。她拿上女佣的小刀，回收了自己扔出去的暗器，又找了两根绳子把昏迷的两个人捆绑起来。

    “对了，这是我母亲给我防身用的。”施银铃从床头柜找出一个盒子，千暮雪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把十分精致的袖珍手枪。

    “这不是玩具吧？”因为这枪太美了，贵金属贴面的质感，还镶了水晶钻。确定里面有子弹后，千暮雪不得不佩服施银铃母亲的先见之明，做母亲的也许都会有预感。她让施银铃把枪带在身上，准备踏上逃亡之路。

    “姐姐，我们现在要选择一条最隐蔽的道路逃到大院外面，最好直接通道繁华的公路或街区上，你来带路行吗？”

    这个大院实在太大，是当年按亲王的规格建起的，院里亭台楼阁样样都有，而且小姐闺房处在最中间，无论走哪条路都不是捷径。她也不求最快，只求最隐蔽安全。

    施银铃想了想说：“这里虽然在市区，但不靠近其他居民区或商业区，旁边是公园和学校，一到晚上路上几乎没有人。不过有一扇小门，扩路后就不通行了，出了门是公路的绿化带，我们沿着绿化带可以走到大路上。不过从这里走到小门没有捷径，要穿过花园和后院。”

    千暮雪点点头不再说话，示意她跟自己走，两人出了房门，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门外就是花园，此刻静悄悄的。施银铃指了指左边，正要推门出去，千暮雪突然捂住她的嘴躲入楼梯下的阴影里，这次不是感应，而是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只见门被人从外侧一把拉开，进来的是一个园丁和一个保安，轻手轻脚上了楼。看来事先安插入施家大院的人还真不少，只是这两人应该不是千家的后人，而是雇佣来的，不然肯定能互相感应到，不会从她们身边直接掠过。

    两人趁机溜出大门，往左拐入花园，沿着一排一人高的篱笆往花园中央慢慢移动。由于刚才差点被撞个正着，千暮雪有点后怕，她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周围动静，又分出一些心神仔细感受有没有千家人接近。

    花园中央的亭子里好像有一个，稍远的地方又有两个，她和施银铃暂时停下脚步，一边紧贴着篱笆蹲下，一边想着如果许大哥在会相处什么办法。突然花园里的大灯被人打开，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幸好两人正好躲在篱笆的阴影里。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看来对方是在屋顶上巡视。

    “是我。”亭子里的人倒先出来了，是一个女人，她以为屋顶上的人感应到的是自己。不过她又仔细感应了下，确定在较近距离有个千家的人，而且还不露面，十分可疑，便举着枪往篱笆走去。

    千暮雪只感觉有人慢慢接近，却看不到对方，无法使出暗器，只能抓着小刀见机行事。施银铃倒没有太过慌乱，挥了挥自己手里的袖珍枪，表情很勇敢。对方正要越过篱笆到她们这边，突然响起了枪声，有什么人开枪把她击落在地。

    屋顶上的千家人见状慌乱了起来，朝篱笆处开了两枪，神秘人回应了两枪，击落一人。只听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原来有人躲在篱笆的另一边，“小姐别怕，我是王都那边派来暗中保护您的，只是埋伏在府内的同伴通知得晚了，让您受惊了。后院有人接应，小姐快走，这里交给我吧。”

    言毕，只见一个黑影窜了出去，吸引了屋顶上的火力往前院去。前院交火声不断传来，千暮雪看准时机拉起施银铃往后院跑去。

    进了没有开灯的后院眼前一片漆黑，等两人适应过来，已经摸到了小门边上。只见门旁有一个人守着，千暮雪没有感应出对方是千家人，想来应该是来接应的，正要走过去，那人却朝自己举起枪缓步走近，竟然是千家的雇佣兵。

    “你怎么在这里？”这个男子似乎认识千暮雪扮的女佣，他看了眼易容后的施银铃，没有认出来。

    “小姐跑了，我们一起追过来，你又在做什么？”千暮雪用女佣的嗓音说道。

    “我听命守在这里，刚解决一个可疑的家伙，好像是王都那边派来的人，其他人都被我们干掉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我的通讯器大概坏了，什么消息都没收到。”男子放松了警惕滔滔不绝说起来，或许平时和女佣比较熟络，他脚边有一具男子的尸体。

    “好像前院还有一个遗漏的，你快去帮忙吧，”千暮雪感觉到施银铃看到尸体后身体有些发抖，想快些把男子打发走。她知道千家的雇佣兵都是以武艺为长，自己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对不住前院的大哥了。

    “是吗？真麻烦。”男子就要离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们，手里放下的枪又举了起来。

    “怎么了？想和自己人斗？”千暮雪不得不装到底，她估计对方已经看出了什么破绽。

    “你们真的是自己人？”

    男人的口气有些疑惑，在生死边缘讨饭吃的人都有一种倾向，宁愿错杀不愿漏杀，把怀疑进行到底，他想了想说：“以那个大小姐的能力，怎么可能从你们手里逃走？如果有人帮她，那她一定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千暮雪把施银铃挡在身后，一手拿小刀，一手从后腰取出手里剑，她准备再周旋一下等待时机，但愿对方只是怀疑，不会立刻开枪。不幸的是追兵已经到达后院，是千家的人。

    追捕者发现他们三人僵持不下，大喊一声：“抓住她们。”随后迅速往小门的方向赶来。

    男子听到喊声往后方看去，千暮雪抓住他分心的一瞬间扔出了手里剑，男子被暗器击中，摇晃了下倒地昏睡。她正想如何解决后面那个，没想到施银铃突然转身朝后方连开数枪，豁出去的样子。可惜子弹一颗也没打中目标，表情凶恶的追捕者瞬间袭至她面前，抡起拳头要打过去。

    千暮雪推开施银铃，替她挨了一拳，正要冲上去拼死一战，小门却突然被人从外侧撞开。只见两个黑影从门外跳入后院，其中一人把两个女生护在身后，另一人冲过去两下就打晕了追捕者。

    “你们没事吗？”这个声音好熟悉，也好怀念，千暮雪不禁流下了眼泪。朦胧月光下她终于看清楚了，挡在她们面前的是安琪。

    “还好赶上了。”小门外另一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得出话中的担忧。“小鬼头，你没事吧？” 


四十四章 全灭

    大叔从小门外进来，这才看清院里的情况，看到安琪身后有两个陌生女子，困惑地问：“你们……哪个是小鬼头？”

    “我在这里，”千暮雪扯掉脸上女佣的假面，恢复本来面目迎上前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子尧根据暗器里的发信器找到这里，我们本想观察一下情况，听见枪声后就找了最近的门进来。你不告而别，安琪一直担心你出事。这次连子尧都来了，他在外面车里等着。”其实最担心的人是大叔自己，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拿安琪和冰少当挡箭牌。

    “啊……我忘记发信器的事了……”千暮雪有些呆愣，随后想到还没有介绍施银铃，转身才发现她的脚崴到了，被安琪搀扶着站在一旁。

    “这位是……”脱去伪装后的小美女让人眼前一亮，大叔猜测她大概就是这个深宅大院里的小姐了。

    “我叫施银铃，你们都是小柔的朋友？谢谢你们赶来相救，不过恐怕院子里的事还没有结束。”施银铃顾不得脚上疼痛，行了个礼，一心想着前院那个引开敌人的大哥，以及那些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手。

    大叔刚想问小柔是谁，只听许湛的声音从后院门口传来。

    “已经结束了。”

    他刚才进去查看了院里的情况，前院有一些伤亡，剩下四个手持武器的非善类分子都被他三两下解决了。这大宅里的其他人都睡得正香，一看就知道都被下了药，整个屋里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他皱着眉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没有了危险，众人觉得再待在黑乎乎的后院也没有必要，于是千暮雪和安琪搀着施银铃，带大家往内院一处小客厅走去。

    进了小客厅打开灯，才看见沙发上横躺着一个人，是施家的管家。许湛查探了下他的鼻息，只是睡着了，估计药性还在发作，弄不醒他，只能让他继续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千暮雪扶施银铃坐下，自己也瘫坐一旁，今晚的力气似乎都在刚刚全用完了，她要缓一缓。

    “谢谢各位出手相救。”施银铃再次行礼感谢，危机时刻过去后，各种疑惑又浮上心头，她看着千暮雪问道：“小柔，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你到底是……”

    千暮雪看了看大家，也不再隐瞒，把自己的身世、千家的秘术、偶人计划、三年前和此刻的联系都说了出来，唯独没有提到弃子岛的事情，怕那里的一切对小姐来说太过残酷。不过施银铃听了后，还是心痛不已，眼泪汪汪地拉过千暮雪的手，喃喃说：“小柔……不，小雪，这些年苦了你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银铃姐姐，我没事，这都是千家后人的命运，你看我不是好好地活着，还交了那么多好朋友。如今我也算挣脱了家族的束缚，又再次见到你，已经心满意足了。”虽然千暮雪心里还有一道阴影，但此刻她没有提及。

    “你也不要太逞强了。对了，许大哥，院子里的那些人现在如何了？为什么整个院子还是那么安静？”施银铃放心不下家人安危。

    “鬼女……恩……小雪说的千家安插进来想谋害你的人，大约有八九个。有几个我看到时已经昏死过去，好像与其他势力战斗过了，剩下的也都被我打晕捆起来了。这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被下药睡着了，没有生命危险。看来他们本来就没有准备杀太多人，只是想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小雪取代你嫁给国王。”

    许湛总结道，他没有说有的是，有几个看似是仆佣身份的人遭了毒手，估计是发现出事了想反抗但已经来不及。

    “有个救了我们的男子，往前院去了，只有一个人，他不会已经……”见许湛遗憾地点点头，施银铃神色黯淡下来。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死伤在所难免，但想到他们为自己而死，依然会痛苦。

    “没想到我们贸然过来寻小鬼头的下落，居然卷入了这么大的事件，这个阴谋如果得逞，可能牵动朝局，甚至涉及到王室安危。”大叔终于理清前因后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国王的婚姻怎么感觉这么草率，新娘这边也没几个人保安人员。”这一点上安琪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综合各方信息，发现王都派来暗中保护的人和施家原本的保安，一共也才十人左右。

    “国王的婚姻有低调的传统，好像几十年前国王太祖父成婚时，曾经出过新娘入宫前泄漏消息然后被杀害的事情。后来保密就成惯例了，而且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刻意让准新娘家各方面都低调行事。”许湛也是听老陈说的，现在看来，这施家也算是亲王后代，有王室血脉，可除了祖传的大院比较气派，其它地方都很简朴，稍稍有钱一些的人家排场都比这里大很多。

    “我们家倒是一向如此，父母都不是爱奢华的人。”施银铃看大家对此比较感兴趣，想了想说道，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她也还在震惊中，差点忘记要嫁给国王了。听起来，依然不可思议。

    许湛打了通电话后回到客厅，对施银铃说：“我刚才虽然把千家的人都解决了，但府上现在没有安保人员还是很危险，如果婚约之事不刻意对警方隐瞒，我建议现在立刻报警。刚才我联系了荒原城的一位警局熟人，他说和北水城的一个警长是好友，有什么事可以找这位警长。”

    施银铃点点头，如果有警方入驻她会觉得更安心一些，那些不法分子也需要有人处理审问。虽然施家上下是为了她的婚事刻意低调，但正因如此才给了千家作案的机会，现在起她想以家人朋友的安全为最优先考量，而非自己的婚事。

    许湛通过范明联系了北水城的张局长，他们几人身份不方便曝光。一行人陪着施银铃直到前门响起警车的声音，随后准备仍从小门离开。

    于是北水城市区静谧的夜晚被一连串喧嚣的警车和救护车打破，除了八名昏迷的武装分子，死伤也有五六人。昏睡在房间里的人们被逐个叫醒，起来接受医疗队的体检。

    众人上车后，坐在副驾的冰少转过身看了一眼，有些困惑地问：“人呢？”安琪等人这才发现千暮雪没有跟过来，她身上也没有手机可以联系，有点傻眼。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溜走了呢？

    千暮雪到底去了哪里？

    原来她从扮成门房的老汉口袋里拿出通讯器的时候，还带出了一张门禁卡，卡上写的是千家独特的暗号文字，翻译过来是一个位于北水城内的地址。她估计，这个地址就是千家在北水城的大本营所在。毕竟为了替换国王的新娘，千家在这里起码潜伏了四年，一定找了个方便人事安排和联络的驻点。

    她偷偷溜走往门卡上的地址赶去，但愿来得及。

    目的地是一栋两层旧别墅，一楼拉着窗帘，二楼亮着灯，从窗口看不出屋里有几个人，不过从院子外面她就感受到起码有十个千家人在里面。千暮雪刷门卡进了屋子，一楼客厅的灯光十分昏暗，隐约看见沙发上有个人背对自己歪躺在那里，她鼓起勇气走过去，那人似乎没有发现，一动不动。

    “你果然来了。”

    一侧的楼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说话的人是之前交待任务的中年男子，千泽。他们大本营的人都接到了消息，千暮雪再次叛变了。随后，施家大院中安插的人手一个个失去了联系，任务失败了。

    “没想到，你这次回归千家是蓄谋已久，是来破千家的计划的。我们都小看了你和你的同伙。”千泽不信千暮雪一个人可以干掉所有人，一定有人在帮她。

    “我可以任你们处置，但是请放了我母亲，她和这事没有关系。”千暮雪是来自投罗网的，她愿意代替母亲去死。

    “可惜晚了。”千泽的下巴往沙发方向点了点。

    千暮雪心中一沉，麻木地走近沙发，原来背朝自己而坐的人就是母亲，她已经死了。子弹打穿了太阳穴，光洁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凝结。表情，却有一丝解脱。

    “你们杀了她？”千暮雪心里明白，杀了母亲的人是自己。

    “不，是她自己开的枪，我们并没有告诉她你叛变的事情，她不是参与了计划，就是早料到了。”千泽的表情有些沉痛，他并不全是装的，千暮雪的母亲是他的表姐。

    母亲是为了给她自由，这次她是真的死了。千暮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有一股黑暗巨浪在体内翻涌，似乎就要冲破这具皮囊，让她头痛欲裂，渐渐失去感知。惊慌中她抽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刀，最后的意识，是想要复仇。

    千风被派去施家大院查探情况，他到达时看到大批警察正进驻施家，知道任务彻底失败了，只好返回大本营。从车里出来，他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整栋房子一片死寂，窗内没有一丝光线，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他原本敏锐的感应仿佛失灵了一样，不知道屋里情况。

    千风警惕地从后门进入屋子，悄无声息地向客厅走去。借着一丝晨光，他看到楼梯上躺满了尸体，死状颇为凄惨，血正从台阶上滴滴答答往下流淌。二楼似乎血腥味更重，尸体挡着不方便上去，不过能预测那里的惨状。他又下到地下室，目光所及都是尸体。

    北水城大本营，全灭。

    就在他以为屋里已经没有活人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二楼栏杆旁，仔细一看，竟是千暮雪。为何他没有感应到她？

    这个双眼一片死寂浑身浴血的女人，真的是千暮雪吗？ 


四十五章 归巢

    发现千暮雪不见了后，安琪立刻想要回施家去找。刚进院子就被几个警察拦下，许湛对领头的一个警长报了范明的名字，对方朝他们几个打量一番后便挥手放行，可是找遍了整个大院也不见千暮雪的踪影。

    “小鬼头一定有什么隐情没有说。”大叔的语气有些焦急。

    许湛想了想，觉得她当初离开荒原城既然不是被人用武力带走的，那多半是千家掌握了她的弱点，以此威胁她来北水城。这个弱点也许是人，也许是物，但一定对小雪很重要。她再次不告而别，应该是去找千家谈判了。安琪觉得许湛分析的有道理，只是这场谈判对小雪一定很不利。

    事不宜迟，她想立刻去找几个被逮捕的千家卧底逼问情报，但无奈警方在场接近不了犯人。她在院子一角打转，正愁再耽误下去小雪会陷入危局，正巧半偷听到张警长接了个警局转来的电话，说有人报案一处别墅发生了瓦斯爆炸，整栋房子都烧了起来，幸存者只有一个女孩。她也顾不了自己会被卷入案子，立刻冲上前想问个仔细。

    张警长原本还顾忌警方办案不能泄漏信息，但施家小姐也被人搀着从屋里出来询问，她好像也听说了千暮雪不见的事，一脸焦急。虽然他还不知道施银铃的秘密未婚夫是何方神圣，但出于对本地名流之家的敬意，就松了口把刚才得知的别墅爆炸事件说了出来。

    一旁带着手铐的千家卧底听了后，脸色骤变，正观察几人表情的许湛由此确定，爆炸的别墅一定与千家有关，立刻带人往他说的地址赶去。

    到达别墅区，只见周边已被消防车、警车围得水泄不通，安琪跨过围栏冲进去，看到浑身是血的千暮雪正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

    “小雪，她怎么了？”安琪冲过去问道，她以为千暮雪受了重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旁的警员看她是受害人家属也就没有赶她出去。

    “她只是昏迷过去，受了几处外伤，没有大碍，具体情况还要再检查。”医护人员用纱布擦去千暮雪脸上的血迹和烟火熏出的灰黑，一张苍白小脸露了出来。

    安琪稍稍放下心，转身打量起着火的别墅。这栋房子已经烧成了焦炭，一楼墙面炸出了个黑漆漆的大洞，虽然来了好几辆消防车救火，但仍有火光从地下室往上冒，几条粗大的水管正一齐往地下室入口灌水。院子没有被烧到的一角排了十几具尸体，用防水布蒙着看不清这些人的死状。是被烧死的？还是被谁杀了？

    许湛看了一圈，确定是有人故意纵火，手段十分老练，用瓦斯爆炸的方式可以定性为意外，但整个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正好烧得一干二净。多半是千家知道北水城任务失败，且潜在施家的卧底都被逮捕，为免遭牵连，派了人来善后，目的是消灭一切证据。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千暮雪却活了下来？

    当看到千暮雪的状况，他心里立刻有了一个猜测，纳米神经元这个词像幽灵一般浮上心头，他知道是小雪杀了他们。虽然残酷，但也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可能性。

    一个多小时前。

    其实千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千暮雪。

    他看到这个女孩表情如同梦游般出现在二楼，手上的小刀滴着血，脑中立刻响起一个声音提示他危险。正想着要如何应付，她却闭上眼睛瘫倒在地，昏了过去，如同一具失去牵引的偶人。他上楼查看后发现，千暮雪并没受重伤，只是体力透支太多才会昏迷。

    千风心头涌起杀意，直觉告诉他留千暮雪活着很危险，也许整个千家都会受牵连。但是他却下不去手。他看不透这个幻真家的女孩，一会儿是古灵精怪的酒保，一会儿是毅然决然的偶人，一会儿又毫不犹豫地背叛同门。此刻，身上沾满鲜血的她又睡得仿佛不设防的孩子。

    是同情，是敬畏，也有一丝怜惜。

    千风把她抱到院子外面，随后在屋子各处浇下汽油，布下了爆炸的装置，那么多尸体和不利于千家的证据都要销毁。他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监控录像，一方面他好奇千暮雪是怎么杀死所有人的，另一方面感觉以后会派得上用场。

    千暮雪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酒店房间里，安琪正在一旁守着，看见她醒了十分高兴。

    “小雪，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琪姐姐，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施银铃小姐为我们安排的酒店，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其实千暮雪当时身上有几处伤口，但许湛坚持不去医院治疗，把她从救护车搬了下来。

    “我很好，就是有些混乱。”千暮雪坐起身，她身上并没有伤口。安琪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在救护车上看到的几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你怎么会回千家的别墅？”安琪想尽快问明白，一会儿警察还要来给她录口供。

    “我去找母亲，但是晚了一步。”千暮雪想起了沙发上的尸体，低下头，之后的事她不记得了，怎么千家没有杀她？

    安琪听了一阵心疼，小雪的母亲一定就是千家拿来威胁她的东西，“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母亲的事。你还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她只记得很多血溅在她脸上，还温热着。杀人的是自己？那股黑暗之力到底是什么？

    “如果觉得痛苦就不要去想了，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一时也走不了。”安琪说完出了房间，想留小雪一个人静静。

    本以为由于千暮雪是别墅爆炸事件的唯一幸存者，警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北水城。可是，不久之后守在酒店房间门外的警员都离去了，警方也没有再提录口供的事，好像是施家打了招呼。张警长不再负责施家的案子，现在大院的安保工作由王都派来的特警负责，本地警员都撤了出来。看来警方高层已经知道了施银铃的身份。

    接近傍晚的时候，施家派了车来请千暮雪过去，说是小姐有话要说，但是不方便出门。千暮雪一听立刻上了车，其他人留在酒店等她。

    经过重重安检，千暮雪再次见到施银铃，她一只脚上缠着绷带，准备起身迎接自己。

    “姐姐，你别动。”见一旁的小侍女和保安人员惊吓为难的表情，她立刻扶施银铃重新坐下。

    “小柔不，小雪，你还好吗？听说又卷入了爆炸事件？”施银铃盯着千暮雪的脸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她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都是因为我耽误了姐姐去王都的行程，还让你受了伤。”再次以真面目见到姐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骗了施银铃这么久，心中依然有些愧疚。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只怕今后我们想再见面就没有那么自由了，找你来，一是想再次感谢你和你的朋友，另外我也有一事相求。”

    “姐姐尽管说，不用客气。”千暮雪有些好奇，施银铃之后就是万金之躯，与自己是云与泥的区别，她能帮上什么忙？

    “我就直说了，我想让你以贴身陪护的身份陪我去王都，一直待在我身边，好吗？”

    施银铃随后解释，虽然王都那边原本不让她带陪护过去，怕被人安插内奸，但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后，也觉得这个要求不够体贴，随身有个可以信赖的保镖倒也放心些，于是批准她带去。千暮雪是经受过考验的人，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啊……”千暮雪没有料到她的请求是这个，呆愣住了。以真面目和银铃姐姐生活在一起，没有隐瞒，没有秘密任务，这曾是她最大的梦想。此刻，也是一个美好的梦。

    只是，身为千家的后人，又经历了弃子岛和荒原城的岁月，她已经习惯了活在暗处，太过宏大辉煌的舞台令她心生恐惧。而且之前在心头涌动的黑暗血腥，仍是个未知数，似乎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她不能把这一切留在施银铃身边。

    “姐姐，只有这个我做不到，不过如果姐姐哪天有危险，或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赶到你身边，尽我所能……”

    两人又哭又笑，进行了最后的告别。

    离开施家大院时，千暮雪没有再回头。现在占据她心头的是安琪他们的脸，她已经有家了，她要和她的家人回家去。

    弃子档案（六）

    名字：千暮雪

    身份：易容师

    出身：千家幻真分家传人

    委托方信息：仅有邮件地址

    契约类型：存活

    弃子岛岛龄：一年十个月

    目前情况：拒绝重回千家当偶人，现为酒吧调酒师 


四十六章 杀戮病毒

    （不好意思这章枯燥了，下一章轻松一下）

    从北水城归来，许湛就接到了西波教授的电话，说刘贝贝的体检分析出来了，让他和范明尽快去一趟。许湛一路都在琢磨纳米神经元的事情，接到电话后精神一振，立刻与范明约定明天上午过去。

    这次，是到沙城外的工业园碰头，依然开许湛的老爷车过去。路上范明问起北水城的事情，说他从张警长那里只听到个含糊的大概，不知为什么死都不把详细案情告诉自己，一定牵涉到王都的什么大人物，让他好奇死了。许湛只说天机不可泄漏，含混过去。

    两人进了工业园，只觉得这个地方越发荒凉起来，简直形同废墟。西波教授自从上次火神节事件后，成为了荒原城的学术明星，台面上风光得很，原以为会惠泽他的地下事业，但他反而更低调行事，可见纳米神经元相关的实验依然是科学界的禁忌。

    西波教授独自在实验室里忙碌，给一个架子上的试管做记录，手边堆着一叠打印纸，上面画着各种曲线图和公式。他暂时脱不开身，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算打了招呼。许湛和范明也没有开口，自顾自在实验室里逛起来，发现大玻璃柜里的小白鼠数量和上次来相比少了一大半。

    “久等了，我忙完了，你们过来吧。”西波教授放下手里的东西后便往实验室深处走去，来到一台屏幕最大的电脑面前，旁边摆着一个盖着黑布的盒子。许湛和范明立刻跟了上去。

    “我这两天一直在化验那个女孩身上采到的样本，分析数据，还做了些实验。废话不多说，先告诉你们我的发现吧。”

    西波教授打开电脑，点开一些医学报告和实验数据给两人看了看，知道他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也就是走一个流程，让他们知道这个结论不是自己编出来的。

    最后，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到了一幅人体透视图上，除了骨骼，器官血管也看得很清楚。总体看得出是一个女人，应该就是刘贝贝。图上有三处用红色画笔标了出来，大脑中后方标有个小三角，脖子两侧标了两个大圈。

    “你们看到的就是刘贝贝的透视图，她的体检数据基本上和普通人一样，只有三处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我用红色标出来的三个地方，当然我这些圈只是示意一下，实际上这些不同之处很细微，没有我画的这么明显。

    她的大脑这里，植入了一个很微型的电晶装置，实物大概只有一立方毫米，但是做得十分精细，简直巧夺天工。这个东西简单说来就是一个有转码功能的控制器，它能连入网络接受程序的指令，经过重新编码后，再把命令发送出来。“

    “这命令由谁发送？又发送给谁？”范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什么神经元吗？怎么又出来个电晶装置。

    教授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讲最精彩的核心部分了，有些没头没尾，又加上用术语表达给外行听，更让人不解。于是他只能从头说起：

    “我确实在她体内找到了纳米神经元，主要集中在我圈出的脖子两侧区域，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型号，当然与我自己之前设计出来的模型截然不同，十分贴合我的理想。不管创造出来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从科学家的角度我真的很敬佩他们。

    不过，我分解出的纳米神经元却无法匹配控制程序，理论上可能建立起连接的电子脉冲频率我都试了一遍，不可能超出理论的范围，于是我推测信号系统根本不是建立在电子脉冲理论上的。”

    见两人听得有些呆愣，教授皱了皱眉，只好解释地更加简单生动一些：“就是说，必须有一个中间程序把电脑程序发出的指令进行转码，才能通过另一个信号系统发送给纳米神经元。听明白了吗？”

    两个听众点点头，他们只是一时间想的东西太多，又要考虑教授的话，又要想和刘贝贝暴走之间的关联，又在推测幕后黑手到底目的何在。总之，消化教授说的内容是最基础的，他们听得很仔细。

    西波教授继续讲解道：“我又仔细分析了数据和透视图，半证实半推测在她大脑这个位置有一个电晶原理制作的转换器，具体构造虽然不清楚，但绝对精密得令人叹为观止。这个东西可以把脉冲射频转换为一种特殊生物波，再以人体为媒介传递给纳米神经元，达到控制的效果。”

    “可惜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个方法，所以也突破不了纳米神经元的元理论，做出来的模型都失败了。”他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大概兴奋劲过去后发现这终究是别人的成果，自己一比较差远了，有些灰心和不自信起来。

    范明在脑中把信息又过了一边，确认自己没有不懂的环节后才敢发言：“教授，接下来请解释一下两个重点：一是，刘贝贝之前的异常行为我也跟你描述过，并没有人在控制她的行动，那这纳米神经元到底是怎么发挥作用的？二是，她体内的纳米神经元到底有什么用处？”

    范明说完看了眼许湛，心想他到现在都没有开口，好像一直深思着什么，不知道想的问题是否和自己一样？许湛察觉范明的目光，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问得好。

    “这种电晶装置巧就巧在它还有一定智能性，也就是说，一旦控制终端被毁超过一定界限，比如说一段时间内没有新程序与它对接，就会自动转为由实验体的大脑来指控。虽然属于比较低端的人工智能，但毕竟突破了空想，实在了不起。”西波教授忍不住赞叹。

    “说了这么多，总之现在这纳米神经元就是由被植入者自己控制喽？不需要什么控制程序，什么转换器对吧？”范明觉得听学究说话实在费劲，非要从头说到尾。

    “可以这么理解，这个电晶装置目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纳米神经元完全由实验体大脑发出的生物波控制。但是也不是你理解的意思，实验体的理性意识是控制不了纳米神经元的。我推测在实验体的无意识层面存在一个变异点，一旦触及那个点就会刺激纳米神经元启动。这个变异点应该和生物本能相关，因此才能激发特殊生物波。”

    教授嘴里一直说着实验体，好像抹去了人类个体的存在意义，简直把人和小白鼠等同起来，让范明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就是科学的冷酷之处吧。

    “启动之后呢？”

    许湛突然冒出一句，他前思后想一番，联想到那些可能被植入纳米神经元的人身上的狂暴性，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需要教授来印证。

    “这一点我让你们亲自来看看。”教授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随后一把拉开盖在一旁盒子上的黑布，下面是一个透明玻璃制作的匣子。“这就是我把这种纳米神经元植入小白鼠体内实验的结果。”

    匣子里是数只小白鼠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着互相搏斗，甚至可以说是互相虐杀的痕迹。只见有的小白鼠开膛破肚，有的断肢，还有的被咬烂头部，这个匣子仿佛是一个微型的屠杀战场。

    “这是？！”范明看了十分震惊，他虽然侦办过不少谋杀案，甚至连环杀人案，但这么惨烈的情形还从来没有见过。

    “我只是稍稍激起了它们自我保护的本能，就造成了这个结果，我估计植入的纳米神经元不但能控制实验体的行为，也增强了它们的战斗力，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惨状。我给这种特殊功能的纳米神经元起了个名字，就叫杀戮病毒。”

    西波教授倒是面不改色，反而比刚才更加兴致勃勃。他看到的不是死亡，不是罪恶，而是一种可以改进生物体能的功能，这原本也是他们这些生电科学家对纳米神经元的设想。

    范明咽了咽口水，只是几个小白鼠就让他觉得恐怖，如果是人类……他无法想象下去，眼神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之前追查纳米神经元还掺杂着一丝猎奇的心态，此刻才严阵以待起来。这个技术看来十分十分危险……

    许湛却是心中一凛，最糟糕的设想被验证了。弃子实验的目的，应该就是制造超强人体兵器…… 


四十七章 意乱情迷

    “杀戮病毒……”

    范明喃喃重复着这个不详的名称，沉重地看了许湛一眼，心想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镇定。西波教授的发现真是惊人，如果被外界知道，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引发社会动荡。

    教授把黑布重新罩上后说：“其实大部分是我的推测，而且纳米神经元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也没有数据的支持，毕竟实验体不在我手边，很多测试不能及时进行。我还需要时间去研究。”

    听到教授在问自己，范明终于缓过神来，他故作轻松地说：“教授，你说实验体我总反应不过来，人家也是有名字的，被你这么一叫成小白鼠了。”

    “抱歉，职业习惯嘛，实验室里重要的是冷静严谨，加入对个体的感性印象会扰乱判断，呵呵。”西波教授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看两人都明白了很满意。

    他又转身看许湛说：“如果可以我想让那个女孩每周到大学城进行一次简单的体检，来观测后续的变化，我说的这个理论假设也需要更多数据支持，你看怎么样？”

    许湛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起刘贝贝紧张的脸庞和冰冷的大学城实验室，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给那个女孩更多保护和体贴，但是当下确实别无选择。毕竟，他暂时不能说出其他人，一想到安琪成为实验体他就无法忍受。

    “教授，这个植入的纳米神经元可以被取出来吗？包括那个脑部的装置一起全部取出。”许湛关心的是如何终止这一切，他抱着一丝希望，用教授的手结束这场噩梦。

    “如果只取出部分是可以的，是否能全部取出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不知道那个电晶装置是否还有别的作用。”一提到研究，西波教授脸上就出现了兴奋的神情，让范明觉得有一丝反感，不过他立刻明白教授是个科学家，而不是医生，他献身的事业是科学进步而非救死扶伤。

    许湛看了看范明，人在警方手里，自己也没什么决定权，他个人并不反对。

    范明想了下，面露难色地说道：“现在这个事情变得很棘手，本来只是我和少数人几个领导知道这件事，由我负责追查。但如果我把今天你说的内容汇报上去，肯定会引来上层的重点关注，也许还会成立特案组接手这个事情，组织更多人力物力来研究她。说不定会把刘贝贝当危险人物关押起来，到时候就不是那么轻易能接触到她了。”

    “范警长，如果你们刑侦局能找到比我更加适合的专家我也不反对，但恐怕由官方出面是找不到的，毕竟这还是学界的禁忌研究，有名的科学家不可能为了帮助警方查一个案子而毁掉自己的名声和前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做了，我这里的研究也会陷入停滞，一旦实验体发生危险或进一步变异，就无能为力了。”西波教授听了范明的话后一脸头痛的表情，他本人一开始就不想把警方卷进来。

    “恩……我还要再考虑下，许兄的意思是？”范明也犹豫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全面，教授猜测的部分没有被证实，你贸然汇报上去引发恐慌并不妥当。我觉得等研究更深入透彻时再报告也不迟，刘贝贝那里你多布些人，注意安全就行了。”许湛没有再看范明，他怕这个名号为鹰眼的警探看出自己的私心。

    于是当下商议范明回去再考虑一下，是否让西波教授继续研究刘贝贝的情况。两人告辞后，各自心事重重，一路无言。

    回到大本营，许湛从大门外就听到院内一片吵吵嚷嚷，进了院子发现有一辆眼熟的豪车停着，知道是李萧全来了。

    只见李萧全被大白追着满院子跑，当然大白并不是要攻击他，只是吓唬吓唬他，估计是冰少在程序上动了手脚，想恶作剧一下。

    “许大哥回来了。”

    千暮雪从屋里出来，看见许湛便喊了一声，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前两天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至少没有挂在脸上。冰少听见后让大白安静下来，不再去追李萧全，余兴节目告一段落。

    “许大哥，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人，连养个宠物都那么……特别……”李萧全被大白追得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许湛拍怕他的肩算打招呼，问他来炎城有什么事情。

    李萧全急不可耐地汇报了自己最近如何忙学习和生意，现在董事会让他全权管理一间小公司，就当是试验田，他自称管理得不错，马上还要接手家族基金会的事务。

    “其实前两天我来过，但你们都不在，我怕你们出什么事，今天有空就再来看看。”李萧全前两天来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隐约听到院里有什么猛兽的叫喊，就被吓走了。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千暮雪问他。

    “我后来一想，你们都是高人，怎么会真的出事，怕电话打扰你们做事，就算了。没想到你们居然集体去旅游了。”他表情有些沮丧，有种被排挤的失落感，早知道他也一起去了。

    “谁说去旅游了？我们哪有这么空。”千暮雪白了他一眼。

    “你心情看起来这么好，我以为是去度假放松了，反正酒吧也没有营业。”李萧全想起什么，就问了下路西法酒吧的事情。

    许湛回答了他：“原来的酒吧正在重建，不过建完会转让出去。”毕竟安琪暴露了身份，再开下去怕会引来危险伤及客人。

    “那我就放心了，”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李萧全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跟你们商量，我一个朋友在炎城有间酒吧，最近经营不善想找个新的管理班子，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离这里不远，客人并不多，还算清闲，你们就当打发时间也好。”

    千暮雪又白了他一眼，这个二世祖以为别人都很闲啊，不过她有些心动了，看着许湛。

    许湛知道她的心思，觉得现在这样也非长久之计，点点头说：“你和大叔有兴趣的话，去看看场子的情况再决定吧。不用过问我。”说完便回房间了。

    “许大哥是不是不舒服？今天看起来很累啊。”连迟钝的李萧全也注意到了，千暮雪更是早就发现了。从北水城回来后，许湛的样子就怪怪的，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把李萧全打发走了。

    过了一会儿，安琪办完事回来，听小雪提到许湛神情古怪的事也有些担心。她上楼敲敲许湛禁闭的房门，听到他嗯了一下，就自己开门进去了。只见许湛反常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手边还拿着那本《荒原》。

    他见进来的是安琪，也没有起身，只是朝她无力地微笑。

    安琪中心一动，床上这个看起来有些脆弱的俊朗男子，与平时沉稳可靠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没了平时的朝气，但显得更加容易亲近。而且他投来的目光似乎有种渴求，渴望她的关心和照顾。

    安琪也朝他笑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果然如她所料，许湛发烧了。安琪还是第一次见他生病，也许最近他太累了，有什么事又总是自己扛着，她有些心疼。

    “你怎么病了？起码有四十度，我去拿冰。”安琪正要起身，还没收回的手被听他一把握住，于是只好重新坐下。

    “大家都好吗？”许湛迷迷糊糊地问道，他感觉自己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虽然没有溺水的危险，但逐渐远离岸边，而安琪她们都在岸上，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是病人，就别操心别人了，我们都好好的。”安琪哭笑不得，想他真是操心惯了。刚想问他要不要喝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安琪又待了会儿，想他睡熟了才轻轻抽出手，又抽出他手里的书，轻手轻脚下了楼。

    晚上许湛依然高烧不退。其他人从来没想过许湛竟然也会生病，平时都觉得他不是普通人，是不死超人之类的存在，此刻都很担心。但是许湛说过无论生什么病都不用给他吃药，他自己会好起来的，所以也只能让他躺着。

    安琪整夜都陪在许湛的身边，就在她几乎沉沉睡去的时候，许湛被噩梦惊醒了。他梦见自己和安琪，还有大叔小雪子尧被关在一个玻璃房间里，自相残杀，最后像那群小白鼠一样身首异处。与此同时，有几道冷酷的眼睛正从房间外面注视着这场厮杀，仔细地做着记录。

    他醒来见到安琪坐在床边，房间里亮着温暖的橘色灯光，才意识到刚刚是做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一把搂过安琪，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胸口剧烈的起伏才慢慢平静。

    “湛，怎么了？”安琪知道自己脸红了。

    “不要走。”他的口气像在撒娇。

    安琪听了笑出声来，她抬头望去，觉得生病的许湛很可爱，刚想开口却被他不经意地吻住。滚烫的双唇像火，点燃了两人心中潜藏的激情与渴望，又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两颗寻求被爱的孤独之心。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顺势躺倒在床上，交缠的身体契合如同预期，阵阵热意让冰凉如水的夜色也变得温暖起来。 


四十八章 闹鬼的酒吧

    安琪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错过了晨练时间，更令她羞愧的是，自己竟然躺在许湛的床上。她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激情一幕，双颊立刻比发烧还烫，还好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想到发烧，不知道许湛的病好点了没。她溜回自己的房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洗漱完她想抓紧剩下的时间做基础锻炼，便下楼来到健身房，没想到许湛已经在和大叔对练拳法了，从他湿透的上衣可见已经运动了挺长时间。大叔正有些无力招架，见到安琪下来了松了口气。

    “小琪你总算来了，许湛这小子生了场病反而生猛了许多，我一把老骨头不是他的对手，你来陪他练吧。”大叔说完就到一旁休息去了，以为安琪会立刻过去顶替他。

    可是安琪看了许湛一眼后，脸红红地别到一边，半天才说出一句：“你的病好了？”然后也没听许湛回答，自己到旁边打木人桩去了。大叔有些莫名，难道这两人吵架了？不会吧。

    “许湛，你是不是把感冒传给安琪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许湛没有回答，大叔见他也神色怪异，知道有内情不方便说，就找了个借口上楼了，脸上却挂着一抹微笑。年轻人嘛，不是吵架就是恋爱了。

    许湛拿着毛巾站在安琪旁边，见她练习告一段落便递上去，明显是想找机会说话。

    “你的病好了？”安琪怕许湛说出令人尴尬的话，抢先一步问出口，心里明知他肯定已经康复了。

    “恩，是你治好我的。”许湛的意思是，安琪的存在让他安心，才能摆脱噩梦恢复平时的冷静。安琪却听出别的意思，觉得他在拿她打趣，瞪了他一眼就走了，留许湛站在原地不知其意。

    她走到一楼起居室，正想着心事，结果看到千暮雪、大叔和冰少三人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担心是不是在八卦她和许湛的事，便假装好奇地迎上前去，也要听他们的谈话。

    结果三人在研究李萧全介绍的酒吧工作的事，冰少的态度不置可否，大叔和千暮雪有些兴趣，和收入无关，主要是这阵子他们闲得快生病了。见安琪也加入进来，千暮雪便把刚才讨论过的地方简单重复了一边。

    关键是许湛的态度让他们有些摸不透。之前的路西法酒吧是许湛一手改建的，当时他们刚来荒原城，无处容身，许湛帮了酒吧原主人的忙，老板出国后就把酒吧交给了他。刚接手时，他很重视这项新事业，积极地参与改建设计，还兴致勃勃地把他们三个都拉入酒吧的经营中，酒吧后来运营顺利大家都有功劳。

    可是这次李萧全提出后，许湛的态度却消极很多，好像最近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虽然他说接不接这个工作全看他们几个的意愿，但是他的态度让大家有些提不起精神。毕竟在炎城开酒吧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许湛出面摆平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那个酒吧又不在他们已经清理过的地盘上，有很多未知数。

    安琪听了提议大家不要管许湛的想法，先去踩一踩点，看看情况，如果觉得可行许湛也不会不管。当下决定，安琪和千暮雪今晚以普通客人的身份先去泡吧。

    这个决定正合安琪心意，她还不知道接下来如何与许湛相处，先避开他一阵子也好。于是她晚上特地花时间打扮了下，破天荒地穿了有女人味的紧身短裙，化了烟熏妆，把大家惊艳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有看许湛的反应，踩着高跟鞋拎着小挎包，和兴高采烈的千暮雪一起出门了。

    两人开了之前偷回来的李家的豪车，到达酒吧门口时还没过午夜，这个地方果然挺近的。从外面看这一带并不算热闹，人气没有夜市街的一半足，不过也不是那种荒颓的三不管街区，周围有些居民楼，气氛比较家常。

    拉开沉重的大门进去一看，灯光比一般酒吧明亮，氛围果然很家常。空间虽然大，挑高也足够，但布置得空落落的，没什么特色。诺大的场子桌椅并不多，角落里放着两个台球桌，沙发座、吧台的设计都中规中矩，此外就悬挂着几个电视屏幕，播放着体育节目。

    从今晚客人的数量上看，如此普通到无趣的酒吧居然还吸引了不少人，桌子基本都被占了，难道路西法酒吧烧了之后，大家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千暮雪有些无语，开始怀念以前在吧台后面嬉笑逗乐的日子，这里的水准可比不了以前那个。

    两位美女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大部分是好奇，也有几双眼睛别有意图，过了会儿确认她们后面没有男士跟着，这才上前搭讪。千暮雪把不怀好意的搭讪者一一瞪开，拉着安琪来到吧台，和酒保聊了起来。

    安琪有些心不在焉，环视着四周，心里想着来荒原城后的种种。一晃已经四个月过去，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回想起来有开心有痛苦，但很充实。

    不过，她感觉许湛自从刘贝贝的事件后就变了，总是心事重重的。安琪知道他是为纳米神经元的事情烦恼，但关于西波教授的研究他并没有细说，像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大家。她仔细想了想，巴颂的事情依然有疑点，还有小雪身上奇迹般快速痊愈的伤口，也让她觉得困惑不安。她希望他能尽快理清头绪，把前因后果告诉自己。

    “闹鬼？”千暮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安琪的思绪，她正好奇地加入其他人的话题。

    只见坐在吧台另一端的中年男酒客哈哈大笑说：“还以为你们知道呢，今天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冲着闹鬼事件来的。”随后他表情神神秘秘地跟两人解释起闹鬼事件。

    “每个礼拜三的午夜十二点整，这里就会闹鬼哦。一开始客人很害怕，后来看不会伤到人，持续时间也不长，就并不十分在意，还吸引了一些喜欢猎奇的人。这个酒吧本来没什么生意，发生了闹鬼事件反而生意好了点，有人怀疑是店员搞得鬼，目的是增加酒吧的吸引力，不过他们拒不承认就是了。每次闹鬼这里的店员都自己怕得要死，有个女招待每次都被吓哭呢，坊间流传这个酒吧楼上的房间冤死过人，不知道真的假的。”

    “大叔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是怎么个闹鬼法。”千暮雪听得意犹未尽，她对这种都市怪谈很感兴趣。安琪则是觉得新鲜，估计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了，我先保留点悬念。”中年男看了看两个女孩，心想故意不告诉她们，等会儿看她们害怕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酒保在一旁听着，刚凑上来想说什么，被一个年轻女服务员打断。她中等个子，皮肤苍白，长得挺漂亮，只是现在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感觉不好亲近。

    “别说了，吓到客人可不好。这种事情提得越多越应验。”女招待的话让其他参与话题的人觉得有些扫兴。

    “阿兰，你太一本正经了啦，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冲这事来的。”中年男看来是常客，口气很熟稔。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钟，表情兴奋地说，时间快到了。听到他的话，大家才注意到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原本热闹的酒吧安静下来。

    分针刚离开十二，整个酒吧的灯开始闪烁，酒客们开始骚动，传说果然是真的。随后一个靠墙柜子上的酒瓶开始挨个往下掉，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砸东西，酒瓶碎裂的声音打破了酒吧的寂静，胆小的客人尖叫起来。

    奇怪的是，从一个角落里传出女人的笑声，但那里分明没有人在，笑声时响时轻回荡在酒吧里，叫阿兰的女招待一脸惊恐地躲到一张桌子下面。

    千暮雪大着胆子往角落走去，想看看那里是不是摆着音响喇叭故弄玄虚，突然所有灯都灭了，笑声也停了下来，不过尖叫声反而更响。不明所以的人正觉得奇怪，几个眼尖的客人大喊：“快看上面。”“鬼出来了。”

    安琪抬起头，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天花板一端飘到另一端，速度很快，隐约可以看清是一个黑色长发的白衣女子。白影消失后，所有的灯又亮起来，原本暂停的音乐声重新响起。

    客人们神色恢复自如，开始热烈讨论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只有桌子下的阿兰还在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才眼泪汪汪地出来打扫满地碎玻璃。几个熟客带着怜惜地嘲笑她几句后，事件就这么过去了。

    千暮雪却比刚才更加来劲，她在酒吧里转了圈，仔细打量了酒瓶被打碎的柜子和发出笑声的角落，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吧台，一脸兴奋地悄声对安琪说：“我要揭开这个酒吧闹鬼之谜，真相只有一个。” 


四十九章 侦探游戏

    闹鬼时间一结束，酒客们陆续离开，毕竟这个酒吧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别的酒吧继续。到了凌晨两点之后，只剩下五六个常客，也百无聊赖地准备走人。千暮雪看时间差不多了，人数也合适，便寻思玩她喜欢的酒保法则游戏。

    只是她还不是这里的酒保，于是她把酒吧经理找出来不知说了什么，经理点了点头，一脸兴奋的千暮雪便堂而皇之地进到吧台后面，摇身一变成为调酒师。

    她扫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台面，常用的调酒工具位置了然于心，便双手不停地忙碌起来。原本待在里面的酒保小哥倒也没什么意见，看她手法纯熟知道是同行，便退到一旁，时不时还帮忙递个杯子过去。安琪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但看她玩得高兴也没多问。

    不到十分钟，吧台上摆出一排十个玻璃杯，里面是用杜松子酒、红色苦艾酒和金巴利调配出来的亮橙色饮品，每一杯都加了冰块和半片橙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千暮雪调的酒让人眼前一亮，几个原本昏昏欲睡的客人一看又来了劲，想伸手去拿，却被她阻止。

    清了清嗓子，确定吸引到大部分人的关注后，千暮雪开口了：“大家好，我是今天的客串酒保，现在开始是酒保的法则时间。如果谁能满足我提出的要求，就可以免费喝我调的酒，今天我请客。”

    听到有游戏玩有免费酒喝，大家都来了兴致，虽然客人加服务员一共也才十个人，但吧台旁的气氛开始热烈，酒客们纷纷催问她有什么要求。

    “要求就是，当一回侦探。”看大家有些不明白，她解释道：“大家对刚才的闹鬼事件应该都有些看法，每个挑战酒保法则的人，都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侦探，分析闹鬼事件的真相，言之有理的人不管对错都能喝到酒。”

    “可如果这真的是一个灵异事件呢？”中年男酒客问。

    “那也要拿出证据说服大家相信，只要有另外两个人觉得你的话在理就算过关。”她估计相信和不相信的人数是对半开。

    阿兰有些紧张地后退一步说：“那个幽灵听见会惩罚我们的。”

    千暮雪霸气地回答她：“有我在你放心，真有幽灵也不用怕，我来负责解决。”安琪听了觉得好笑，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神棍。

    阿兰还想说什么，经理却走上去安慰了一番，他年纪约有三十岁，名叫王伟，一脸憔悴，大概是天天熬夜的缘故。千暮雪刚才透露了有心接手这个酒吧的事情，王伟听了有种卸下重负的感觉，他说自己早就跟老板提出辞呈，最多做到下礼拜，之后有人接手太好了。只见阿兰听了王伟的话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走到后面的位子坐下，没有参与游戏的意思。

    “好了，从谁开始？”千暮雪的眼神扫了一圈，安琪耸耸肩表示不想太出头，其实她们两人刚才已经分析了一番。

    中年男怕冷场没意思，先开了个头说：“我觉得是不是灵异事件都没有关系，反正这鬼也不伤人，气氛还热闹点，再说想到一只鬼也要泡吧，就觉得自己天天混迹酒吧没这么无聊了，哈哈。”大家听后哈哈一笑，千暮雪翻了个白眼，这侦探也太随意了。

    “你这不算扮演侦探，没有达到这个小姑娘酒保的要求哦。”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酒客说，他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应该是动过脑筋的。

    他继续说：“我来稍微分析一下吧，有错误大家指出来。我个人看法是，这是酒吧人为布置的闹鬼假象，当然并不是说酒吧不该设这个骗局，经理我没责怪你们的意思。其实正像刚才的大哥说的，还挺有趣的，留了个悬念，起码每周有一天比以前热闹。”

    “你这么推测的理由呢？”千暮雪

    被这么一问，男子略微停顿了下，随后从容说道：“我是没有证据，但可以推测一下这个闹鬼的情形是怎么布置出来的。首先这个闪烁的灯光，其实很简单，买那种专门用来恶作剧的灯光装置就行了，我万圣节的时候在网上买过，加装在灯管上还可以定时，时间一到就会闪烁甚至熄灭。我来过几次，发现每次灯光闪烁的频率和亮灯的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如果是真的灵异事件，那这个鬼也太守时了，估计是处女座哈哈。”

    “还有这种装置？我都没听说过，还是你们年轻人时髦。”刚才的中年男觉得很新奇。

    “说的不错，继续吧。”千暮雪也早就想到这个可能了。

    “还有就是声音，我想应该是在几处隐蔽的角落装了小音响之类的。酒柜则是有什么定时装置吧，到点了就会让瓶子一个一个掉下来。鬼影大概是吊钢丝滑过去的。”他没有去确认过，因此语气不太有把握。

    “这几点就有些牵强了哦。有没有装置大家一看就知道了，最早发生的时候我也怀疑是人为动的手脚，当场找了半天，什么小音响、定时装置、钢丝什么的一个都没有找到呢。”说话的是一位打扮妖娆的半老徐娘，她也是酒吧的常客，以女人的细心还找不到的话，估计真的没有这类东西。

    “呃……我也是猜测，也可能是别的手法。”

    “算是言之有理吧。”千暮雪微笑地递上一杯酒，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似乎都在冥思苦想。

    中年男又开口了：“我也想推理出合理的手法，只是现在也不是现场，那些瓶子装置什么的也被打扫处理掉了，已经没有办法找出证据了吧。”主要他是想喝免费酒，可惜酒保的法则必须遵守。

    千暮雪接过话头：“谁说不能？我给你个提示，发出声音的地方并不一定是最早听到声音的位置，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真的存在。”

    “啊，你是说全息影像吗？难怪要等灯全关掉女鬼才出来。而且白乎乎的我们看成是衣服的东西，其实是打光的效果吧。”中年男突然开了窍，他好像听说过现在有的舞台表演会用到这种技术，不过没有见过。

    “虽然经过提示才想出来，也算过关了。”她递过去一杯酒，中年男立刻笑着接过。

    有个坐在角落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年酒客开口了：“你们好像一边倒地觉得是人为的事件，我这种年纪大一些的人倒是认为真闹鬼的可能性比较大，主要是这个死在楼上的女人我认识。“

    他的话引来一片关注，老人的眼神似乎在遥想过去的时光，过了十来秒补充说道：“这个女子和我曾是同学，不过关系一般，我记得她当年很漂亮，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后来听说婚姻还挺不幸的。虽然她死在这楼里时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婆了，但是鬼嘛，可以变幻外形，以年轻女人的形象出现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一听那女子死的时候六十岁了，都觉得有些不太靠谱，但是老头的话把整个讨论科学性的氛围改变了。见这个侦探游戏渐渐偏离千暮雪的预想，安琪有心帮上一把，她想把话题重新引导到关于手法的讨论上。

    “我来说一下关于酒柜的推理吧。其实我刚才去研究过那个酒柜，发现掉下酒瓶那一层的搁板有一些向外倾斜，虽然不至于放上酒瓶就会自动滑下来，但如果加上一些力，算好时间把瓶子抖下来还是有可能的。”

    “你是指细线拉扯或弹簧装置吗？我也往这方面去想过，但没有找到证据。”女酒客问安琪。

    “不一定只有这两种手法，我猜测的是一个小型振动装置，可以装在隐蔽的地方，比如柜子底下，回收起来也方便。这个振动装置抖幅很轻微，在一个放音乐的酒吧里，柜子微微抖动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一直持续抖的话也会产生固定的力度，配合搁板的倾斜度，就可以把瓶子算好时间推到地上。而且每个瓶子摆放的位置有细微差别，因此掉落的时间也有前后。”

    看到大家很佩服地看着自己，安琪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想着许湛如果在会怎么思考，结果还真的想了出来，并且和证据吻合。

    “证据方面，我虽然没有找到振动装置，但搁板上面留下了几个酒瓶位置的标记，估计是测量后做的记号，下一次摆放时按照记号就会方便很多，不用再次测量。”安琪一口气说完有些渴，自己拿起一杯酒就喝了。

    “那最后一个疑点，关于笑声的手法，你也知道了？”女酒客有也佩服也有些不甘心，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种方法。

    安琪摇摇头，笑着看了看千暮雪，都给自己说完了，最想当名侦探的小雪肯定没有成就感了。千暮雪知道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开始压轴的推理。

    “笑声装置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回声原理。我们最早听到笑声的地方只是声音反射并放大后出现的地方，真正发出声音的地方在别处，我看八成是在这个酒吧的天花板附近。你们也看到，这里的空间很大，布局比较松散，而且顶上三米左右的空间完全没有什么装饰，平滑的表面反射声音，很容易形成回音。

    而且这些反射平面的材质不同，反射声音的强弱也不同。我们最早听到声音的地方周围铺着大理石，而大理石是反射效果最好的材质，那个角落一般没有人过去，方便产生回音。加上离客人的座位也不算远，容易引起人们注意，让人以为声音最早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其实真正的声源应该是在顶上，但是谁也不会想到爬上去找证据吧。”

    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千暮雪心里一阵得意，她朝表情僵硬呆坐一旁的王伟扮了个鬼脸，怪声怪气地问道：“王经理，你对于刚才我们大家的推断有什么看法吗？”

    所有人都朝经理的方向看过去，想着被揭穿后他应该会坦白招了吧。结果王伟剧烈地咳嗽起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女招待阿兰看大家有逼问的意思，忍不住说：“我告诉你们事实真相吧。”

    她坐在大家后面，于是所有人只好转过身去听她说话，王伟和其他员工本想阻拦，但阿兰的表情很坚定。她刚才喝了点白兰地压惊，此刻有些醉意，胆子也大了点，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瞒不下去我就直说了，这个闹鬼事件一开始确实是酒吧策划的。因为生意不好，老板想把经理换掉，于是我们这些员工就想帮忙出主意。有人提到可以多开主题派对，像有次搞万圣节派对就爆场了。于是我当时……说了这栋楼曾有一个女人死在房间里的传闻，大家就说可以假装酒吧闹鬼吸引眼球，所以最后就定了每周三闹一次鬼的计划。

    用的手法就是你们说的那些，灯光变控装置还是万圣节派对用过留下的，那个全息影像是请一个做舞台设计的朋友做的，花了不少钱，所以即使最近酒吧生意好一点了，账面上还是不好看。老板并不知道闹鬼事件是我们策划的，也不知道钱都花在装置上了，他觉得酒吧依然没有起色，还是决定更换管理层。”

    阿兰说到这里，王伟终于不咳嗽了，既然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下去，而且作为管理层不出来说明，有些不像话。他无奈地接着说下去：

    “我自知肯定要被开除，也就不想再装神弄鬼下去了，毕竟有些熟客比较忌讳这些东西，不想为了多赚一个晚上的钱使得熟客不敢上门。没想到的是，决定停止不做后，每个礼拜三的同一时间，同样的戏码还是上演了……”

    说到这里，王伟和其他员工的表情都变得异常恐惧，阿兰几乎要尖叫起来。他们仿佛真的相信，自己装神弄鬼的行为得罪了徘徊在楼里的，真正的亡灵…… 


五十章 夺命机关

    王伟的话和阿兰惨白的表情把大家吓到了，围坐在吧台旁的众人情不自禁伸手拿酒，沉默地喝着不说话，千暮雪心思已经不在游戏上，也没有什么意见。新的剧情发展让她陷入思考，看来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真的鬼在用你们设计的道具扮鬼？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较年轻的男子发问，没等王伟回答，他又开口说：“我看是有内鬼吧，你们这些知情者中一定有人在继续做这事，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他人也觉得多半如此，千暮雪问：“这些扮鬼用的装置你们是怎么处理的？谁用过这些东西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吧。”难道这些人都被都市传说洗脑了？

    王伟组织了下语言回答她：“这些东西一开始收在办公室一个柜子里，想着以后也许还要用到，再次发生闹鬼事件后我们去看，果然道具不在柜子里了，于是又收回来，这次锁在仓库里。再次发生后，我们也怀疑是哪个员工存心恶作剧，于是就扔了。”

    “扔了？”这个回答出乎大家意料。

    “恩，我亲自扔的，故意扔到离酒吧有些距离的地方，结果上个礼拜，道具又回来了。因为做过记号，我一眼就看出是以前那些东西。那天除了闹鬼，还发生了客人的车子被砸的事件，我们怕……是亡灵的报复，收起来后就没有再扔掉。”王伟说完吞了吞口水，从那时起他心里就没安生过，所以他和其他几个员工才主动提出要辞职。

    “为什么不干脆烧了？”安琪问。

    “毕竟有鬼怪传说，我们怕烧了会激怒亡灵。”

    “指纹查了吗？”半老徐娘刚问完就知道问得没意义。

    “因为是我们自己开的头，也不敢去报警。毕竟也没有人受伤，警方不会管。”

    “我看还真挺玄乎的，所以话不能说太满，”中年男两杯酒下肚，有些动摇了。

    “我看还是装神弄鬼，只是不知道动机，而且今天的现场已经被破坏了，再怎么推理也找不到证据。”千暮雪想了想，又说：“这些道具你们照常收起来，下周三我还来这里，到时一定找出这个‘鬼’。”

    “这里我待不下去了，王经理，下周我不来了。”阿兰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论是人是鬼，都太诡异了。

    “可是，我们说好要做完下周三。”王伟有些为难。

    “你别怕，到时我们都在，这鬼伤不到你。”千暮雪的表情有一丝兴奋，解决完这个事件，她要把这里好好改建一下，利用这个都市传说倒是可以吸引客人。安琪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笑笑。

    酒客们又对阿兰安慰了几句，当下也就散了。

    回去路上千暮雪还在做各种推理，让安琪给参考意见：“我看八成是那个王伟在捣鬼，东西是他扔的，估计也是他捡回来的。而且动机我也想到一个，就是想报复酒吧老板，本来老板要开除他一个，现在好几个员工都想走，酒吧的运营一定会受影响。”

    “你可以回去问下许湛，也许我们有遗漏的地方。”安琪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这个王伟看起来是真的害怕。

    “不，这次我要靠自己的头脑来解决。都走到这一步了，最后被他抢了功劳多可惜。”说完她又陷入了沉思。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期间安琪把闹鬼事件和小雪的推理悄悄对许湛说了，让他用炎城的人脉打听下这个酒吧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正好要打听酒吧所在区域的派系势力和老板背景，便一并调查，但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那一片的治安在炎城还算不错，地头蛇并不把这小酒吧放在眼里，也没有在那里做什么暗中交易，闹鬼事件不太可能是为争抢地盘。

    到了周三晚上，千暮雪、安琪如约前往酒吧，这次大叔也和她们一起去。客人数量和上周差不多，那天几个参与游戏的熟客也都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后一天上班，阿兰和王伟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过来招呼千暮雪他们，比以前热情许多。

    “之前的道具上周依然收在仓库里，现在还没有去看过在不在，我让员工都照常上班，想着你们说要搜集证据，酒柜也像平时那样放了酒瓶。”王伟还挺配合的，他是想走之前搞清楚这个事件的真相，免得走了还留下悬念。

    千暮雪点点头，找了个视野比较开阔的位子坐下，方便观察酒吧里的动静。各处的布置都和印象中一样，但她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过了十二点，上周发生的事情果然一模一样发生了一遍，分毫不差。除了第一次来的客人有些惊奇，熟客和员工都习以为常。因为也没有人受伤，灯光亮起后大家迅速恢复如常，员工们对新客人一一致歉，熟客们就着闹鬼话题争论起来，酒吧里的气氛一时很热闹。

    “还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啊，一看就是唬人的把戏。”大叔也啧啧称奇，不过他不太相信亡灵会弄这么小儿科的把戏。

    只有千暮雪皱着眉头在各处查看，想找出上周没有发现的细节，阿兰看她蹲在地上研究碎酒瓶，怕她划伤手指，就拿着清扫工具走了过去。

    “您小心割到手，如果没有可疑之处我先把玻璃渣扫掉吧。”说完就熟练地开始清理碎渣，让到一旁的千暮雪因为没找出什么头绪，表情有些沮丧。

    安琪走过去用手扶着柜子，感受到了微微的震感，上周她查看的时候，振动装置已经被员工偷偷藏掉了，这次算是证实了自己的推理。她问阿兰：“那个振动装置每次都是你拆除的吗？”

    “是的，一开始是我装拆的，后来，还是一样的位置，我怕泄漏这个事情，都是打扫完立刻摘除。”说完阿兰蹲下来，把手伸入酒柜底部的正中间，摸索起来。

    就在这时，装饰在酒柜顶部中央的一个黄铜天使像头部向下一冲，竟掉了下来。眼见就要砸到阿兰的头上，安琪及时扑过去和阿兰一起滚到一旁，沉重的天使像砸在一堆碎酒瓶上，把大块的玻璃渣直接压成粉末，还有一些碎片溅了出去，引起周围客人的惊呼。阿兰则是惊魂未定，意识到自己差点被砸死后，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千暮雪出了一身冷汗，她离得稍远，意识到危险时天使像已经往下落了。她跑过去搬起地上的天使像，估计有二十公斤，这东西砸在头上谁还能活？还好安琪反应快，救了阿兰一命。原来刚才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这个天使像摆放的位置和上次不一样，从柜子顶部最里端往外面挪了一大半，随着酒柜长时间轻微振动不断往外移动，最终掉了下来。

    她确定布置这一个夺命机关的，是人的手，而且还想嫁祸给鬼。至于目标，大概就是要杀死眼前这位梨花带泪令人怜的阿兰了。

    第一时间冲过来的还有经理王伟，他看到阿兰虽然浑身屋里瘫坐在地上，但却毫发无伤，松了口气。

    “这个应该是意外吧。”酒客们也受了惊，围拢过来交头接耳。

    王伟怕人多再出什么意外，把天使像搬开，拿起工具迅速把玻璃渣扫到一旁。安琪和千暮雪搀扶起阿兰，挤出人群往沙发走去。身后的王伟突然吃惊地叫了一声“啊”。

    三人立刻回头看去，只见王伟蹲在地上，伸到柜子底部摸索的手迅速缩了回来，中指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渗出豆大的鲜血。

    “没事，摸到一根刺。”王伟对周围关注他手指的人勉强笑了笑。

    安琪和千暮雪听了心头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们把阿兰就近安置到一把椅子上后，立刻朝王伟跑去，等她们凑近了看时，王伟的手指已经肿得像根萝卜，而且是颜色发黑的紫萝卜。安琪明白他是中毒了，立刻脱下薄纱披肩，拧成一条细绳，在王伟的小臂处箍了两圈，用力系紧。

    但是毒素扩散地太快，只见王伟的脸色也越来越黑青，额头的冷汗如雨般往下掉，一手抓着喉咙好像卡了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成言。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他是中毒了。”有人手忙脚乱地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但是两分钟后，王伟就死了。 


五十一章 线索

    幸好酒吧所在区域治安尚可，不是过了午夜就不出警的三不管地带，但警队却说人手不够不能立刻过来，估计是想拖一拖到早上再来。直到酒吧老板的秘书赶来打了几通电话，才看在老板的面子上从别处调了两个警员过来。期间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开，只有目睹王伟中毒过程的几人留了下来，配合调查取证。

    过来办案的刑警听报案人说是中毒致死，还以为是食物或药物中毒，来了后才发现是一场预谋杀人案，似乎还涉及了亡灵传说，顿时有些傻眼。但来也来了，一时也派不出其他人过来，只能硬着头皮执行任务，保护起命案现场，一一拍照留证。

    致死的装置还留在酒柜下面，没有人敢动。警员听说了事件经过后，便趴在地上用手电照着，小心翼翼地取出振动装置，装在透明袋子里。好奇者围过去一看，只见这个装置就是一个三寸见方的扁盒子，前端用胶带粘着一根粗针，针尖很细呈黑色。

    阿兰坐在吧台旁伤心地哭泣，眼神中有一丝惊恐，听大家分析起来，杀死王伟的毒针装置原本应该是针对她的，甚至整个闹鬼事件也可能是为了杀她而策划的，目的是隐藏真正的杀意。而王伟是运气太差，做了替死鬼。

    警方听了几个目击者的证词后，也把王伟的死归结在凶手谋杀错人上，开始重点询问阿兰，让她回忆自己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与同事、客人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阿兰瞪大红肿的眼睛，表情很无助，她还是不明白，什么人会恨自己恨到要杀死自己。

    安琪、千暮雪和大叔在稍远的地方等着，轻声交流着对这一事件的看法。

    “安琪姐，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凶手的目标真的是阿兰吗？”千暮雪心里有些自责，她怕是自己玩的侦探游戏刺激到凶手，让他急着实施了杀人计划。

    “线索太少了，不知道警方会查出什么，指纹之类的，不过我看希望不大，这凶手很聪明，而且一定有很多人碰过这个装置，凶手如果是内部人士就可以混淆过去。”安琪想了想又说：“也许闹鬼事件一开始就是今晚的伏笔，不过作为整体的一部分，又有些不自然。”

    千暮雪点点头说：“对，我也在想今晚的事情发生得古怪。如果凶手为了隐藏真正的动机而策划了闹鬼事件，一直实施到今天，他本意应该是想让事情变成意外，说不定还能让亡灵来担这个罪名。但是今晚又是天使像，又是毒针，感觉虽然上了双保险似的，但等于明显地告诉别人这是谋杀。这个凶手似乎有些着急。”

    “也许因为凶手发现了今天是阿兰最后一天来上班，可能之前她并没有说过这个打算，至少没有让凶手知道，因此本以为还有机会的凶手不得不提前下手，而且必须在今晚杀死她。”

    安琪想起上周三晚上阿兰好像特别惊恐，在被客人揭穿后又很愧疚，认为是自己提议的行动惹怒了亡灵，因此说出不想再来酒吧上班的话。当时其他员工都有些惊讶，可见他们之前都不知道她有这个想法。不过这样一来，凶手的范围就缩小到上周那些人里面了。

    安琪虽然没说出来，千暮雪心里也知道她的想法：如果自己没有急着卖弄玩什么酒保游戏，也许阿兰不会说出准备辞职的事，凶手不知道她的打算，也许就不会急着下杀手，最后误杀了王伟。

    “都是我太鲁莽了，以为只是单纯的假装闹鬼事件，没查清真相的时候我应该低调一点。”她小声检讨自己。

    “你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别想太多了，如今只有尽量找出凶手，保证阿兰的安全，才能让王伟不白白牺牲。”大叔安慰道。

    趁一时无事，安琪打了个电话给许湛，他听说酒吧出了命案有些担心，问安琪要不要他过来。安琪说不用，把今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许湛听了想了一下，建议她不要考虑太多中间过程，直接从结果考虑试试。结果就是，死的人是王伟。

    他这么一说，安琪才突然想到，今天也是王伟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王伟真的只是替死鬼吗？他会不会本来就是凶手的目标呢？

    两个警员基本定了案，凶器也找到了，准备今天晚上先告一段落。他们嘱咐酒吧老板的秘书，现场还要保留几天，这几天不能开门营业，秘书立刻点头说好。

    等尸体被专车运走，一个警员突然想起什么，说要搜集王伟的随身物品一起带走，方便调查。一个员工听到后从现今柜上取下了一串钥匙，打开更衣室里王伟的柜子，拿出他随身带的包，只是到处都找不到他的手机。于是警员叮嘱一旦找到了要立刻送到警局去，随后便离开了。

    听到手机的事情，千暮雪心中一动，想这说不定是一条线索。

    警方撤离后，剩下几个员工和客人暂时松了口气，想到刚才王伟还在酒吧里忙里忙外，此刻却被送去停尸房了，不禁感叹起生死无常，有些难受，于是决定离开前再小酌一杯。

    “是我害死了王经理。”

    阿兰喝了点酒又哭又笑，还说自己曾经喜欢过王伟，没想到王伟最后因她而死，其他人也只能劝慰几句。有人看阿兰有些醉意，提出送她回家，被她婉拒了。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离开了酒吧，员工最后锁门时，阿兰发现自己东西没有拿，又折回了酒吧里。

    诺大的酒吧只有她一人，灯光很暗，只听阿兰快步走入员工更衣室中，在一个柜子顶部摸着什么，拿到后就放入了口袋里。正在这时，更衣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黑洞洞的门里。

    阿兰吃惊地回头，随手打开桌上的台灯，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千暮雪。 


五十二章 心鬼

    千暮雪看到阿兰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自己的推理被印证了，却开心不起来。

    “你没走？”阿兰见她只有一个人，镇定下来，也回了个僵硬的微笑，补充说：“我东西落下了回来取，刚才不知道你没走，是不是差点把你锁在酒吧里？”

    “我知道，你回来拿王伟的手机对不对？”千暮雪口气平淡，却让阿兰吃惊至极。

    “你……说什么？”

    千暮雪叹了气说：“你手里拿的就是王伟的手机对吗？我已经看过了。”

    “你……怎么会？”阿兰不可思议地盯着千暮雪。

    她将自己的推理娓娓道来：“警方要取他柜子里的随身物品时，你的同事从外面的现金柜拿下了王伟的钥匙。我问过了，他说今天是特殊情况，财务没有带钥匙，才用了王经理的备用钥匙，而他的衣柜钥匙和备用钥匙是串在一起的。你同事还说王经理工作时间不会随身带手机，可手机也没有在衣柜里，他觉得很奇怪。

    也就是说，王伟可能放手机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钥匙在外面钱柜上，他不愿中途出去取，因此我推测他当时随手把钥匙放在一个离柜子很近又比较隐蔽的地方，最可能的就是柜子顶上。我一找就找到了，里面有一些照片……你们以前是恋人吧？“

    之所以说以前，是因为最近的照片可以看出王伟交了新的女朋友，也许他的移情别恋让阿兰内心陷入了痛苦，这也许就是她动杀心的动机。不过，也许他们是和平分手，所以她才会等在这里，看有没有人过来取王伟的手机。这个人，不希望手机里的信息被警方知道，同时也了解王伟平时放手机的习惯。

    这个人，就是凶手。

    “你说的对，不过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过去的关系被警方知道而已，毕竟一直是地下恋情，同事们都不知道，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也不希望被大家认为一直在欺骗他们。真的只是这样。”阿兰知道千暮雪在怀疑她，急着辩解，她把手掌摊开，手里拿的是一部旧手机。

    “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怀疑你的，但是现在想来，你是唯一能杀死王伟的人。”说话的是安琪，她从千暮雪背后的黑暗中走出来，站在门边说，也是一脸遗憾。

    “怎么可能？我差点就死了啊。”

    “你不会死的，即使我没有救你，你也会算好角度避开，然后假装成差点被害。那个双重杀人机关，并不是为了更保险地杀人，而是为了脱罪而设计的。”安琪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果凶手假装成第一个机关的受害人，那人们便会以为他也是第二个机关的目标，于是对于那个看似偶然才替代他的人，便认为是被误杀的替死鬼，不会想到其实目标一开始就是他。双重机关的设计，是因为第一个机关必然是失效的。

    这个凶手很聪明，用以身涉险的方法伪装成受害人，引开注意力，转移搜查方向。也只有他自己来做，才能控制很多偶然因素，把偶然变为必然。”其实是许湛的提示才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这段话差不多是许湛的原话。

    “那我要怎么才能把偶然变成必然？”阿兰脸色苍白，语气有些不确定。

    “那个天使像，它的掉落时间并没有经过精确计算和演练，所以很难像酒瓶一样算准时间掉下来，只能靠目测，唯一能在掉落前来到柜子下面的人，其实正是布置机关的人。你当时看准了时机走过去，蹲在天使像正下方略偏的位置，其实即使我不救你，天使像也砸不到你头上，但是紧急情况下旁人看不出偏差。

    你的计划是在受惊后让王伟替你把振动装置拿出来，不过因为他是负责人，即使你不提示，他也多半会去拿。如果是别人去拿，你可能会以位置不好找等理由劝说对方不要拿，然后让比较熟悉装置情况的王伟出手。“

    “也许只是巧合，凶手是想无差别杀人呢？”

    “其实，王伟已经知道了。”千暮雪插入了对话，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知道……什么？”

    “在他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是今天上午拍的，那时酒吧应该还没有营业吧？他拍到了你布置闹鬼装置的行为，已经知道一切是你所为。把道具捡回来的也是你吧，因为他对我说是扔在自己家楼下，你是他前女友，应该猜到了他会扔在什么地方。他也许以为你只是恶作剧，想吓吓他们几个，或者到时嫁祸给曾辜负于你的自己，所以什么也没说，替你保守了秘密。却不知你是想杀他。”

    “骗人，怎么可能？”阿兰惊呆了，她打开手机文件夹，看见了自己偷偷摆放振动装置的照片，一时只能相信了。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手机被扔到了一旁的桌上。

    “我就是无法原谅他，他要离职也是为了和那个新女友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可是我却不想让他离开荒原城，这里有我们的回忆……”阿兰幽幽地说着，一手在包里摸索着什么。安琪以为她在找纸巾擦眼泪，没想到却掏出一把手枪。

    “这才是双重保险，万一他没有碰到毒针，我会用这把枪让他永远留在荒原城。”阿兰把枪举起来，对着千暮雪和安琪凄凉地一笑，随后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住手。”“不要。”两人同时叫出声，一时不敢靠近怕刺激到阿兰。

    阿兰闭上眼睛，似乎就要扣下扳机，突然一个黑影从柜子旁的阴影里窜出，从身后击打她的肩膀，阿兰一惊诧虎口一松，枪就被黑影夺去了。原来是大叔抢下了她的枪。

    “阿兰小姐，不值得。生命只有一次，请好好珍惜。”大叔前面正好在房间里，还没出去阿兰就进来了，他只好躲在一旁，听完她们三人的对话，十分动容。原本不想现身怕阿兰尴尬，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我已经无所谓了。”阿兰心如死灰般坐到了地上。

    “我们并不会把这些告诉警察，接下来怎么办，由你自己决定。我不知道王伟究竟如何负你，杀他是否算公平，但是从他为你保守秘密上来看，或许他对你并没有那么坏。若你自觉有罪，那就承担起罪责去赎罪；若你问心无愧，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安琪想起自己身为弃子的命运，明白自己的双手也并非清白，她不想用世俗的想法去逼迫阿兰。她曾杀了王宝儿和宋嫂，说不定有一天也会手刃杀死她全家的仇敌，但唯有如此她才能活下来，才能活得让自己认可，虽然她今后的人生也要背负着这些罪。

    “我只是来实现捉鬼的承诺，那个鬼，在你的心里。”千暮雪说完，转身离去，她知道阿兰会选择活下去。她心里的鬼，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五十三章 进化还是死亡

    （感谢几乎每天都给诺拉投推荐票的书友琴筝和鸣、吾吾语，感谢你们对本书的厚爱，还有其他投过推荐票、提过写作建议的书友，诺拉真心感谢你们。）

    过了几天，传来阿兰自首的消息，酒吧杀人事件告一段落，但是这家本来人气就不高的酒吧很难继续营业下去。老板急着脱手，通过李萧全的牵线搭桥，许湛出面承包了酒吧的经营，几乎没有花费太大周折。老板秘书送来了协议书，在条款方面给予了接手人很大的自由度和高回扣。

    千暮雪已经开始设计新酒吧的样子，她的计划是把一切都推到重来，励志要改造出整个炎城最好的夜店。看她终于走出千家的阴霾，兴致勃勃的样子，大家也松了一口气，把装修事务全权委托给她。

    其实千暮雪高兴的是还有一件，她在新闻里看到施银铃与国王曌真明顺利成婚的消息，虽然依照王室婚礼一贯的低调传统，婚礼只有至亲参加，且新王后要在蜜月期后才在民众面前正式露面。但她知道银铃姐姐会幸福的，这段婚姻几乎没有什么争议，举国上下人人祝福。这也是新娘选的好，介于贵族与平民之间，不得罪任何阶层。

    酒吧里的老员工几乎走光了，这一停业装修不知道要多久，之前又出了员工杀人事件，让员工们无心再留下。只有酒保小志留了下来，帮助千暮雪交接各种装修事宜。他是个内敛的大男孩，话不多，长相也平凡普通，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并不适合做酒保，但办事很细心认真，大叔觉得以后可以让他做一些管理事务。

    在她们折腾酒吧事件期间，许湛和冰少也忙个不停，两人搭档在网络上搜寻着纳米神经元的信息。冰少通过各种秘密渠道攻破多个机密数据库，找到的资料由许湛过滤分析，然后根据推论再继续搜寻，几乎快成半个专家。

    最大的收获是，他们查出在青空王国境内，起码有两处研究机构在秘密地进行纳米神经元的实验，而且可能是人体实验，只是两个线索到最后都断了头。其中一个，应该就是与波拉王子交易的那两个黑衣人隶属的组织。

    此外，许湛心中对西波教授依然有所怀疑，虽然以他一人之力并不可能做到人体实验的程度，但总觉得西波教授的背后并不只有一个依德曼博士，于是让冰少在网络上继续追查。

    上次拜访教授后过了一周，范明才打来电话，说自己回去考虑了很久，反复衡量利弊，决定暂时不把关于纳米神经元的新发现上报给领导，并且准备让西波教授为刘贝贝定期体检，进一步研究纳米神经元的特性。

    范明在电话里说：“也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目前我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对我来说，如果因为这个实验造成社会动荡，或者把实验内容泄漏出去，让更多人成为试验品，是让我不能忍受的事情。相比之下，隐瞒关键情报或阻碍科学进步的罪名反而更能够接受。当然，有朝一日如果证明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我一定会承担起全部责任，不会把你交待出来。”

    范明的话让许湛心中有些感动，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确实十分正直，并且对自己认定正确的事情会坚持不懈去达成，他的心中有一条坚定的道路。这番话也表明他已经把许湛当成了自己人，而非只是利益相关者。

    许湛回复他：“若有一天事实证明让西波教授继续这个实验是错误的，我会和你一起承担后果，但是既然这么决定了，日后恐怕就没有回头路了。”

    范明沉默了会儿，说他明白。两人约定尽快再安排刘贝贝去西波教授那里体检。

    再次体检完毕，女警先送刘贝贝回去，范明和许湛留下听西波教授汇报最新的进展。虽然范明没有研究进展汇报给警方高层，但警方与教授之间还是有比较明确的合作关系，为此刑侦局长还特批了一些研究经费，补贴给西波教授。所以教授有责任把自己的研究告诉范明。

    他把两人带到自己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说上次用于小白鼠的纳米神经元实验又有了进展。中间过程略去不提，他总结道：

    “最新的实验结论有两个：一个是小白鼠互相攻击也就是暴走时，从X光显影图明确看到了纳米神经元的运动走向，原本集中在脖子两侧的人工神经元迅速扩展到小白鼠的全身，提高了肢体反应速度和肌肉爆发力，而且激发了小白鼠的杀戮本能，使它们更具有攻击性。我又观测了几只没有在争斗中被杀死的小白鼠，发现他们全身的纳米神经元重新回到了脖子两侧区域。说明这些神经元有一定的智能性。

    另一个结论是即使小白鼠没有处于暴走状态，由于植入了纳米神经元，它们的身体条件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不但新陈代谢加快许多，身体各方面能力也得到了强化，很多伤病都可以快速自愈，十分神奇。“

    西波教授停下来，看似心情十分激动：“也就是说，纳米神经元确实可以通向进化，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不病不老不死都是有可能的。”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

    范明想了想问：“教授，你以前执着于纳米神经元的研究，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接近你当年研究的理想了，你不想对外公布出来吗？甘心依然在受限制的条件下进行地下实验？”他有些不明白，想必公布出来对西波更有利吧，于名气于实验条件都是大有好处，说不定还能改变世人一贯看法，为纳米神经元实验建立合法性。

    西波听了摇摇头，表情多了一份凝重：“虽说看上去很接近理想，但其实还早得很，不病不老不死都只是推测，小白鼠的身体条件也与人类大不一样。要想证实这个实验的正确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想瞒你们，昨天在实验室里，我观察到一个可能会让你们觉得失望的现象。这些成功植入的小白鼠虽然一开始身体变强壮了很多，受的伤也很快恢复了，但平安无事过了几天之后，反而开始走下坡路。”

    “什么意思？”许湛听了心里一沉。

    “可以理解为，过了一个峰值之后，这些小白鼠提前衰老了，而且是快速衰老。我估计，很快它们就会全部死去。”西波教授看到两人骇然的表情，在意料之内，他又安慰了几句，说这只是在小白鼠身上实验，也许用于人类的纳米神经元与小白鼠的神经系统无法完全匹配，让他们也不用太担心了。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们，刘贝贝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之前说她是涉及到一桩大案的证人，我也不方便问你们。但是现在看来，她的身世来历对整个研究十分重要，从她身上如果可以找出究竟是谁植入纳米神经元，争取到对方的合作或找到部分资源，就可以大大推动实验进展。而且，她已经很危险了。”

    范明猛地一想，立刻明白了西波教授的意思，他还没有往深里去想，但脑中一直有一个警钟，似乎随时会敲响。

    许湛则沉默不语，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刘贝贝的事情他知道，警方至少有一部分人知道，还有那个自称王都军区特殊任务组的洪武将军也知道，西部军区的詹一峰也曾参与到这个事情中，大致了解刘贝贝的情况。

    沙漠火神节上，纳米神经元这个关键词再次浮出水面，而且把泰兰德王国牵涉了进来，恐怕今后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一旦把这个关键词与刘贝贝联系起来，恐怕围绕她将会有一场争夺。

    西波教授观察着两人神色各异，心想这两个不同道的人会在这件事情上紧密合作，一定也是有内情的，他们之间说不定还没有百分百交底，自己太心急反而达不到效果。于是又说：“如果你们实在不方便透露也没办法，但是今后要更严密地保护她。”

    范明点点头，在心中思量如何用他手里的资源妥善保护刘贝贝。许湛知道他的心思，他自己则在考虑，要不要把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范明。 


五十四章 告密者

    这几天范明警长在忙着风城的几个失窃案，想着有空去炎城找一趟许湛，顺便请他参谋一下，但一直抽不出空。这天好不容易有半天空闲，又被荒原城的刑侦局长叫去了，局长从李家案子后一直很看好范明，努力把他往自己的得力助手方向培养，有事没事就找他去聊天。

    今天找他去，倒是有正经事，范明听下来，原来局长要他最近好好表现，做出点成绩好晋升。

    “我刚升为警长，最近也没有什么大功，再升恐怕会招人说闲话。”范明接过局长的美女秘书递来的茶，思考片刻，有些婉拒的意思。他本来也不是热衷名利的人，而且目前已经很忙了，本想着分更多精力去调查纳米神经元改造人的事，却有心无力。

    “小范，你是做大事的人，肯定也不怕什么闲不闲话，我看你是故意推托，”局长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喝着新泡的茶看似不经意地撇了眼范明，眼里却是明察秋毫：

    “你之前追查波拉王子的事已经是大功一件，最近这几件棘手的盗窃案办完也差不多了。我知道你是在顾虑刘贝贝案，进展不够快，但是这种科学领域的事情我们警方着急也没有用，你安心做好手里的事就行。”

    局长说完，转念一想，又补充道：“这个刘贝贝的案子虽然不急，但你还是要好好跟进，我看这个事情不简单，哪怕只有一点点进展，也可能会牵扯出什么惊天大案来。你真能查出来，到时不要说晋升一级两级，坐我这个位子也是有可能的。当然，保密工作要做好，我不希望在没有明确事情真相之前受到多方压力。”

    范明被局长撇地心里紧张，接着听他这么说，知道没把自己当外人，但也不能太过逾越。他痞痞地笑了笑，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些事怎么着都行，我只管自己手里的事情。”

    其实提到刘贝贝的事情，他有些心虚，局长特批了查案经费，又满足了他的保密要求，自己却隐瞒了进展。于是他草草结束这个话题，开始汇报起其它案子的进展。

    好不容易走出局长办公室，范明坐电梯下到车库取车，刚要拉开车门，注意到雨刷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警觉地环顾了下四周，没有人在，打开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小字：“我有关于弃子岛研究所的情报，你来见我，不要告诉许湛。”下面印着一个手机号码。

    范明皱了皱眉，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看来知道很多。他粗略想了想，连西波教授都不知道弃子岛研究所的事情，这个企图告什么密的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直接找到他这里来了。犹豫了一下，他拿出电话打给许湛，本来想表示自己那么信任他，让许湛感动一下，可是却没有人接电话。

    他随即按纸条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立刻接起，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对方确认了他的身份后，谨慎地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约他明天下午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包房碰头，说是有关于研究所的重大的真相要告诉他。

    范明刚想问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电话却挂了，再拨过去已经关机。他回到刑侦局楼里要求查监控录像，结果正巧他停车区域的摄像头故障，什么也没拍到，当然肯定不是巧合，是人为破坏的。他又让人调出车库出入口的录像，查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特别可疑或面熟的人。

    范明想了想，没有再联系许湛，心想明天见完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再和他说也不迟。他想看看对方能提供什么情报，如果真有什么情报，先一步知道也好。倒不是不信任许湛，而是之前每次都是他晚一步得知情报，有些被动。

    他没有通知手下警员提前布局，对方看来是有备而来，特地约在人流量巨大的闹市区，不方便警方开展行动。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只好明天赴约时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他如期赴约，只见咖啡馆的小包房里坐着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身材肥胖形容猥琐，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天气并不热，男子却一直在擦脸上淌下的汗水，也许是太胖的关系。

    看到范明后，男子先确认了他的身份，对自己的身份却闭口不言，随后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本子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

    “范警长，我就开门地说了，我这里有你很感兴趣的情报，关于弃子岛上的研究所。”中年男子把笔记本推过去说：“这是从那个被烧毁的研究所里找出来的东西，你可以看看里面的内容。”

    范明有些狐疑，接过来翻了翻，只见封二写了四个字：弃子实验。他心头一震，立刻往后面翻去，后面每一页都标注了日期，显然是本观察日记之类的东西。他稍稍看了几页，记录的信息很简短，某某弃子实验失败，某某人的实验进展到什么程度。

    “这本子是谁的？又怎么到你手上？”范明摸着发黄的纸页问。

    中年男子举起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又擦了擦汗，一脸讨好地说：“范警长不要急，这本日记只是我给您的一小部分真相，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研究。你不要在意我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内幕的，我还不能告诉你，我也要自保的嘛。”

    接着他眼神陡然一变，神色有些阴险，故作神秘地问范明：“警长你看出来这本子上的字是谁的笔迹？”

    范明低头看了看，笔迹苍劲有力，有的地方略有些潦草，但又不杂乱无章，显然是书法行家，这是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字迹，不过他还是没有印象。

    “你难免不知道，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见到字迹的机会更少，我告诉你吧，这是许湛的笔迹。”见范明目光一惊，中年男子有些得意，接着爆料：

    “弃子岛上的研究所你知道是谁在管理？就是许湛。那个叫安琪的女人是他重要的手下，他们告诉你的所谓事实，都是在骗你。”

    范明脑子里一片混乱，觉得自己有些耳鸣听不清，但是这个告密者的话语分明字字清晰：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而且，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范警长那么聪明一会儿就会自己想明白了，这本子在你手里，你可以拿许湛的笔迹找专家鉴定。至于他们为什么要骗你，还不是因为你手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范明隐约知道对方的意思了，只是有些不想正视。

    “你手里那个女孩呀，好像叫刘贝贝吧，本子里有写哦。”男子的笑容如一只满足的狐狸，范明心中的动摇慌乱已经被他牢牢掌握住了。

    范明打开本子一页页快速翻看，在接近最后的几页里找到了刘贝贝的名字，那页只有一行字：弃子83号刘贝贝，实验成功了！！！！！ 


五十五章 意外的表白

    “许湛是研究所的管理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警方手里的刘贝贝，让她继续参与实验？”

    范明抚摸着手里的小本子，不敢相信的样子。他故意表现出有一点动摇，让中年男看在眼里，希望对方会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怀疑许湛，然后吐出更多信息来。

    中年男点点头，对自己交出的证物十分有信心。“刘贝贝可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她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许湛他们怎么会放弃呢？”

    “那西波教授也是和他们串通好的？”

    “西波教授可能知道这一切，也可能和你一样被蒙在鼓里。”

    范明转念一想问：“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要我相信你，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算是被害人家属吧。当年我的弟弟莫名失踪了，后来我才知道他被人送到弃子岛上成为实验材料。我想尽办法加入了一个雇佣兵团体，然后被弃子岛的管理者雇佣，作为一名狱卒来到岛上。不过如果你要知道这个岛的地理位置，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里的一切都很神秘。可惜我到岛上时我的弟弟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不过岛上有些传言，说那个神秘研究所在进行什么人体实验。

    但是我并没有权限进入研究所，只有一次我抓住一个看守的失误，偷偷溜了进去，看见了许湛和安琪在里面与一些穿白衣的研究人员开会，讨论纳米神经元改造人实验的事情。当时我怕被人发现就离开了，回到岗位上后，我一直在密切注意岛上研究所的动向。

    有一天，研究所爆炸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爆炸波及了关押弃子区域的电网，弃子们都逃出了岛，还发生了与狱方的混战。不过我没有和那些亡命之徒死磕，爆炸后立刻赶往研究所，虽然那栋楼几乎被炸成废墟，但我还是捡到了一些资料，这本本子只是其中一样。”

    中年男子继续擦着汗，他的意思范明懂了，这个本子只是小小的诱饵，他暗示自己还有很多机密文件，当然要他交出来必须满足什么条件。

    范明点点头，看似听得很认真，假装态度已经有些倾斜，他问对面的男人：“你有什么要求？今天你就是来和我谈条件的吧？”

    “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真相，不要继续上许湛的当，这个人城府很深，相当狡猾，你如果继续被他骗，可能会犯下大错。我的私心就是为我的弟弟报仇，希望你能利用我手里的证据逮捕他，通过法律手段来处罚他。”中年男不再假笑，他皱着眉头，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如果是演技那不得不服。

    “今天你把其它证据都带来了？”范明急忙问。

    “没有。这些证据很珍贵，我不能把它交给无法信赖的人。范警长，我能相信你吗？”中年男抬起头直视范明的眼睛，他的眼神并不浑浊，反而有一种正气，范明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之前表现出的阴险猥琐似乎都是演技。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要你尽快把纳米神经元的真相，以及许湛的真实身份向上级汇报，即使没有证据无法采取行动，也可以让警方高层对许湛起戒备之心，我会把证据给你让你给他定罪。”

    “这……可是我已经和他在一条船上了，把他抓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这对你可是大有好处啊，等于是你亲手破获了一起大案，还把国际重要人犯捉拿归案，到时警长必然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啊。其实我完全是在帮你，于我自己并没有实质的好处，你还不相信我吗？”中年男虽然说的是范明，但自己也十分激动起来，可见忽悠起人是一把好手。

    “我要考虑一下。”送上门来的好处当然可疑，不过范明脑中突然跳出昨天刑侦局长的话，他摇了摇头把杂念驱赶出脑海，决定自己先回去调查一番。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咖啡馆，那个中年男很快混入行色匆匆的人潮中，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范明直接去了刑侦局总部，他手里没有许湛的笔迹，只能拿本子去给笔迹学专家看，然后依据字迹来做心理侧写。结论是，写下这些字的人是个逻辑严密、心思细腻、稳重、意志坚定，可能出身很好的人。

    范明越听越觉得与许湛很像，但是又怕自己先入为主了，决定不要顾虑这么多，直接去炎城找许湛一趟来得方便直接。另外他一直好奇许湛的身世，以及他和安琪的关系，这次干脆敞开来说清楚。

    到达炎城已经是晚上，许湛对范明的突然来访很惊讶，以为有什么急事，打开门请他进去。但是范明顾虑到里面闲杂人士比较多，怕说话不方便，于是让许湛出来跟自己在附近散散步，边走边聊。

    两人走出巷子沿着一条小河走着，范明正想着怎么开口，突然从前方冲出一个人影挡在两人面前，竟然是白天约见的中年男告密者。

    原来他下午一路跟踪范明到刑侦局总部，又跟到炎城，就是认定了范明会去找许湛对质，他的目标也许本来就是找到许湛的藏身之地。而范明一路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尾随。

    中年男体型硕大，跑得气喘吁吁，不过眼神看起来很满足，显然他的目的达成了。两人见到他出现十分吃惊，随后立刻警觉起来，因为中年男举起了手里的东西，是一把枪。

    “我终于找到你了，许湛。”

    “你是谁？”许湛一脸惊讶，原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为我的弟弟来报仇的。他死在了弃子岛上。”中年男眼神有些哀伤。

    范明也抽出了配枪，指着中年男说：“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先把枪放下，这样很危险。”他没想到对方一路跟来狗急跳墙，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

    “范警长，我没有骗你，我知道杀了他我也不会活着，那些证据我死后会有人寄到刑侦局，到时你就能给他定罪了。”中年男一脸决然，就在他准备开枪时，一道黑影从他后方袭来，把他撞翻在地，随后黑影与中年男缠斗起来，企图去夺他手里的枪。

    来人正是安琪，她跟着许湛范明一路过来，中年男出现后她偷偷绕到其身后，趁其不备时出手。不过这个男子看似肥胖体弱，却还有些武功底子，到底是曾经当过雇佣兵的男人。两人打了几个回合，结果安琪反而被对方钳制住，成为中年男的人质。

    范明没有阻止安琪出手夺枪，他自己则没有动，一边暗中也在提防许湛出手，如果在争斗中他意外杀死中年男，就说不清了是不是杀人灭口了。许湛知道范明的心思，没有出手的意向。

    但是看到安琪成为人质后，两个男人都不淡定了，范明一边举枪绕着中年男走，一边让他放开人质，有话好好说。许湛则看起来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救下安琪。

    “你搞错了，我也是被关在弃子岛上的人，没有害你的弟弟。”许湛准备晓之以理，也是分散男子的注意力。

    “我没有错，是我亲眼所见，你不知道吧，我曾是岛上的雇佣兵，偷偷到过你的研究所，你和这个女人分明是那里的研究者。”男子恶狠狠瞪了安琪一眼，又有点顾忌已经绕到他身后的范明，叫嚷着想拉拢他：

    “范警长，这两个人罪不可赦，现在是解决他们的好时机，你千万不要犹豫。若是侦破此案，你可是一等功。”

    “你手里真的还有证据？”范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动摇。

    “我手里有的是证据，可以定这两人的……”罪字还没出口，中年男就一脸诧异地倒下了。原来范明故意问他有没有证据，让他放松身后的警惕，慢慢接近后再用枪柄把他打昏。

    “你没事吧？”他一面问安琪，一面过去准备把她拉起，刚才中年男倒地时把她一起带着摔倒了。安琪却一把抢下中年男手里的枪，把枪口指向了范明。

    “安琪，别这样，范警长是自己人。”许湛试图阻拦安琪。

    “我不相信他，他是警察，不会理解我们的，既然知道了我们的事就不能留下。”安琪眼神坚定，望着一脸懵比的范明，举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心里似乎也在犹豫。

    下一秒，范明却放下了手里的枪，表情有些幽幽地说：“能被你杀死，也是我的命吧，只是死前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

    “什么……心意？”安琪一脸不解。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范明笑了笑，他自己判断失误，怨不得别人。

    安琪不再犹豫，扣下了扳机，范明却没有倒地。枪，是没有子弹的。 


五十六章 忠诚测试

    安琪放下枪，表情有些尴尬，什么也没说，对许湛点点头就转身离开。留下一脸困惑的范明站在原地看着许湛，似乎在问，枪为什么没有子弹？许湛因范明突然的“临终表白”而愣住了，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感慨，世界这么大，范明怎么就喜欢上安琪了呢？自己偏偏又对范明十分信任。

    暂且将儿女之情抛在一旁，许湛过去查看被范明打昏在地的中年男，他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男子鼻下，又点了几个穴位，中年男缓缓醒来。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范明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不过直觉告诉他剧情要反转了。

    “这只是一个测试，可以说都是我布下的局，目的是为了测试你是否值得信任。结论是，你过关了，我可以百分百信任你。”许湛表情放松下来，虽然他知道范明会很生气，但通过测试确认了对方的忠心，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也没什么。

    这项测试的目的是测验范明是否会怀疑自己然后倒戈，其实并不简单，包括了好几个环节。第一个测试环节是看到告密者的留言后，范明是否会打电话给自己，他当时看到范明来电话后故意不接。第二个环节是告密者拿出本子，并暗示自己还有更多后，范明是否会为了拿到更多证据而妥协，把实验的真相告诉上级，以换取告密者的信任，结果他没有。

    最后的环节也是最惊险的，告密者尾随他出现后，怂恿范明趁机拿下许湛等人好立大功，但失败了，反而被范明打晕。最后安琪假装自己是告密者所说的那样，看似要枪杀范明，其实是她临时起意这么做，几乎把范明逼入绝境，确实有点过火了。许湛原本想叫停，但是范明竟然没有反抗，反而举手投降了。他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意外试出了范明对安琪的真心。

    “MD什么意思？我们合作到现在你还不信任我吗？”范明还没有理清这些真真假假，不过他明确知道自己被许湛耍了，十分生气，几乎要骂娘。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个人是一向很信任你，但是因为会牵涉进其他人，我不敢冒险，用了些弃子岛上的伎俩，我道歉。”许湛的目光很诚恳，姿态又放得很低，范明略微缓解了下心中的愤慨。

    “其他人是谁？你闹这一出到底是什么目的？”范明还有很多问题，只见许湛朝比了个暂停的动作，意思是过会儿一定告诉他。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地上醒转过来的中年男吸引了。只见醒来的中年男伸手在脸上拉扯着什么，不一会儿就从自己脸上拉下厚厚一层黏胶，卸去伪装的男子脸庞小了一圈，但看得出也有些年纪了。范明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一番，才想起这个扮演告密者的人是与许湛一伙的大叔。

    大叔扒拉下头上的假面假发，刚坐起身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看见站在面前的许湛，有些不满地说：“都是小鬼头让我扮成肥胖大叔，贴了里三层外三层，可把我热死了，行动起来也费体力，你也不阻止她的恶作剧。”虽然口气抱怨，但听得出有一丝宠溺。

    “这次你辛苦了，我一定回去说她。”许湛说完搀扶起大叔，往大本营走去。

    范明只好跟上，他感觉这次进去，会对住在里面的几个人有更深的了解，记得许湛身边跟着的人有安琪、刚才被自己打晕的大叔、一个长着明星脸的黑客，还有一个小姑娘，他没什么印象，大概就是大叔口中的小鬼头吧。

    这次进门，他们果然不再把他当外人，因为之前他来访时冰少刻意藏起来的大白虎，这次却没有藏。范明一进门，就看到已成为荒原城都市传说的生电虎正在草地上散着步，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一想，推测一定是那个小黑客捣腾程序时动的手脚，心中也感叹许湛一伙人的胆子也是大。

    大叔进了屋就上楼去变装，想到马上可以卸掉身上的层层硅胶，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起来。许湛则引范明进入会客厅，只见能坐下十几人的大型组合沙发上已经坐了四个人，除去安琪和小黑客，还有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和一个身材偏瘦有些仙风道骨的陌生男子。

    入座后，许湛向他介绍了之前没见过的千暮雪和陈叔，范明这才看出这位气质独特的男子已经有些年纪，但是刚才粗略看去只觉得还是青年人，保养得真不错。他环顾了一圈，大家的表情有些疑惑，似乎都不知道许湛把大家都叫来有什么事要公布，搞得跟座谈会似的。

    等换完衣服的大叔从楼上下来，七人到齐，许湛才开口说道：“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开诚布公一下，为了对大家坦白我掌握的资料，也为了讨论之后我们要做的事情。老陈不是外人，范明警长刚才也已经通过了测试。”

    许湛感觉到一旁的范明瞪了自己一眼，显然还有些怨气，而且安琪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只能怪自己没有早一点感觉到范明的心意，这方面他确实很迟钝。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咳嗽了一下继续说：

    “主要就是关于弃子岛上研究所的实验，实验内容我推断为纳米神经元改造人。这件事情与所有的弃子都有关系，而且形势已经刻不容缓，我预测青空王国即将掀起一场围绕纳米神经元的科技革命，也许是在地下暗中进行，也许会公布天下。”

    他的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惊，由于每个人掌握事实的程度不一样，惊讶程度也不一。最吃惊的是千暮雪和大叔，他们只知道一个刘贝贝事件与此有关。最不吃惊的是冰少，但是他面无表情惯了，也不好据此判断他的想法。

    “你测试我就是为了这个？”范明总算有些头绪了，他之前就觉得许湛没有对他完全说实话，原来还是对自己有些不放心，毕竟牵扯到他身边重要的人们。

    他看了眼安琪，只见她虽然吃惊但看着许湛的眼神却是百分百信任，一脸坚定地准备好随时追随对方。他苦笑了下，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 


五十七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谢谢琴筝和鸣、姜宁雪书友的支持。）

    “大家随我从岛上出来已经一年多，安琪来荒原城也有半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都是患难之交。关于我们身边发生的古怪事件，老陈和范警长都是知情人，而且一路帮过很多忙，今天我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想交一下底。原本我也不想隐瞒，但是手上资料有限，想等有更多把握了再说。可是，现在我有种很不安的感觉，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接近，在我们看不见的黑暗里，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

    许湛的一番坦白打破了客厅中的沉默，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预感到接下去会听到令人震惊的事情。不过千暮雪满肚子疑问需要人解答，等不及问：“为什么说和所有的弃子都有关？”

    许湛知道这个问题会最先被问起，虽然答案最令人心焦，但该来的总要来，他环顾一周深吸口气说：“我推测，整个弃子岛上的弃子，都是纳米神经元改造人。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实验体，而不是原本猜测的只有失踪的弃子才是实验体。区别是，实验后我们成功活了下来，他们却失败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不再像平时那样镇定。

    “这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我们和刘贝贝一样？”

    千暮雪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她没有见过安琪和巴颂暴走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北水城千家大本营做了什么，连刘贝贝的事也只是听说。她看看大家的脸，其他人都比自己淡定，觉得奇怪：“难道你们都知道？”

    安琪摇摇头，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事，但隐隐察觉了千暮雪的异常行为，还有刘贝贝和巴颂兄弟的事情都是亲眼所见，但许湛的话还是让她心头一紧，脑中一片混乱。大叔和老陈心中也很震惊，只是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冰少因为查了很多资料，觉得许湛为此日夜忙碌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早有了心理准备。

    不过还有一个人，反应得比较慢，等他完全理解许湛的意思后，激动地一跃而起，这人就是范明。

    “许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说？”范明埋怨道。

    “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随便说。”

    “那现在为什么……”

    “因为西波教授最新的发现，他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植入纳米神经元的小白鼠产生了排异现象，已经都死了。”

    “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为什么对我隐瞒？”

    “他说过两天新的实验有进展后再一起汇报给警方。我想等你了解所有事情后，再告诉你。”许湛知道西波教授的顾虑，他怕警方以为小白鼠的死亡是他的实验所导致，不敢再让重要的人证也就是刘贝贝参与这个实验。

    “所有的事……好吧，那你就从头说起，到底还有些什么事。”范明发现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对西波教授的实验更是一知半解，想了想还是不要问得太急了。

    许湛点点头，正要开口，千暮雪却突然站起身，往开放式厨房走去。她因为气氛太过紧张有点坐不定，在厨房深吸了几口气后，从小吧台上方悬挂式杯架上取了七个杯子，又拿了一些原本用来调酒用的苏打水，一起放在托盘上往客厅端去。她都无心喝酒了，可见心绪颇为烦乱。等她放下托盘后，许湛才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贝贝，是第一个事件，她在与王都军对峙中暴走，一瞬间就杀了很多人，是我们第一次亲眼看到纳米神经元改造人的威力，之后通过唤醒她心里对孩子的母爱之情，才让她恢复过来。现在西波教授的实验是就围绕她进行的，迄今还没有破解纳米神经元的控制方法，也无法确定全部取出后，她还能活着。

    西波教授把她体内的纳米装置植入了小白鼠，一开始成活率很高，而且小白鼠的体能和代谢水平都急遽上升，战斗力也变得很强。但是过了约一个礼拜，这些小白鼠突然开始快速衰老，在几天内就无故死亡，感觉像是老死一样。西波教授不知道是植入实验体不同的关系还是纳米装置本身的缺陷，总之他推测被植入纳米神经元的人也有这么一个临界值，过了这个临界值身体机能就会快速衰退，最终死亡。“

    许湛说完，客厅里更加沉默，毕竟关系到众人的生命，一时心绪翻涌。范明心想，西波教授给纳米神经元取名杀戮病毒，真的很恰如其分，许湛没有说出这个代称，大概是不想让大家太恐惧。

    “接着是安琪，你是第二个人。”许湛看向安琪的目光有一丝哀伤，安琪是他心爱的女人，也正在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什么？”千暮雪和范明的反应比安琪还要大，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这件事除了许湛只有老陈知道。

    许湛转过头看向安琪，与她目光对视让他痛苦，他稳住情绪说道：“那天，维多利亚的人格提早从安心的身体里觉醒，你们打斗起来，我回来时你已经被她打晕了，后来的事你还记得吗？”

    安琪茫然地摇摇头，她以为是许湛和陈叔回来制服了维多利亚。

    “其实你后来又起身了，只是，你的眼神变得和刘贝贝那晚一样。当时，你处于梦游一般的状态，战斗力突然大幅提升，几乎要杀了维多利亚。多亏了老陈出手，趁你不备用点穴术阻止了你，让你失去了意识。”

    安琪瞪大眼睛看着许湛，难以相信自己差点杀死了姐姐安心，而且也和刘贝贝一样暴走过。

    “那我后来是怎么恢复正常的？”

    “你再次醒来时就恢复了，不知道是昏迷后纳米神经元自动中断暴走，还是醒来看见我们在你身边才恢复的。当时你受了很重的伤，醒来时基本上都好了。”安琪听了点点头，她之前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没有细究。

    “然后就是那对泰拳兄弟了吧？”提问的是范明。

    “是的，火拳巴颂是第三个事件。这对兄弟因为身体条件适合，被依德曼博士送到岛上，同时植入了纳米神经元，但是研究所欺骗了博士，让博士带走了假装是成功品的巴蒙。其实巴蒙失败了，研究所知道我他只能活很短的时间，而真正的成功品也就是巴颂被留在了弃子岛上继续观察。

    巴蒙完全听从程序上设定为他的主人的命令，可是程序最后失去了控制，估计是巴蒙体内发生衰变的临界值提前到了，所以他失控的时候也是死去的时候。巴颂暴走后完全失去了理智，与他的弟弟巴蒙决斗应该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但是巴蒙死的时候他恢复了过来，也许是兄弟之情唤醒了他。”

    这件事之后，巴颂就回到了泰兰德王国，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但是因为他是外国人，只要不在青空王国境内生事，警方也管不了。

    这个事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对外宣布巴蒙是比武而死，又是在狂欢节时期，公众也没有质疑。虽然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但在座的有一半人参与了此案，没有太吃惊。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一来都能说通了。”大叔略有所思地说，他梳理了一边事件，之后他们就去了北水城，他隐约觉得小鬼头要登场了。

    “第四个事件，是小雪，你在北水城的事。”许湛看着千暮雪瞪大眼睛一无所知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你独自离开施家后不知去向，我们是从一栋被烧毁的别墅外找到你的，当时你正昏迷，身上有些外伤，但听安琪说你休息半天就全好了。你还记得进别墅之后到昏迷前这段时间的事吗？”

    “我……我记得回去找千家的人谈条件，想用我自己的命换母亲，但是她已经自杀了，因为不想拖累我。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醒过来时是在酒店里。”想起痛苦往事，千暮雪神色悲伤，眼角泛着泪光，令人不忍心再问什么。

    “事后我问过北水城张局长，请他透露别墅里找出的十几具焦尸的死因，他说解剖后发现这些人在被火烧之前就死了，凶手是谁他们还在查，但由于这些尸体的身份都查不到，估计会往黑帮火拼的方向结案。”许湛怕张局长起疑没有问太多。不过真要查起来，有千暮雪这条线索很容易和施家案子联系起来，但对方似乎被施加了压力不能多查此案，也不能对外公布。

    一共四件相关事件连续发生，让许湛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更多弃子的异能正在觉醒，又或许将出现更多巴蒙，到达临界值后死去。

    “我们在弃子岛上时，曾以为失踪的弃子是被岛上的研究所抓去做实验，剩下的人还没有轮到。但巴蒙临死前曾说，自己是失败品，巴颂才是成功的，让我一下子意识到，我们都错了。真相应该是所有弃子都是实验体，留下的都是暂时成功的，被带走的则是提前到了临界值，是失败品。但是，对我们剩下的每个人来说，临界值都是存在的。”

    大家皱着眉头各有所思。原本以为弃子岛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在荒原城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如今却不得不重新面对往昔的阴霾，且不知何去何从。纳米神经元像是一个诅咒，也是悬挂在所有弃子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取他们的性命。 


五十八章 不死之身

    “你的意思是，我们随时可能会死？”

    安琪幽幽地问了一句，这个推论太过残酷，其他人没有接话是因为无话可说，打击太大。安琪看了看大家，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纪安琪这个人已经不存在，可是对于真正的死亡她依然无法超然面对。灭门大仇未报，姐姐安心人格被封印，自己又爱上了许湛……其他人之中，小雪和子尧都年纪尚轻，大叔是想重新开始人生的，让他们又如何接受？

    “许湛，你说的只是推理吧？又没有证据，西波教授也说过，这个纳米神经元可能是用在小白鼠身上不适应，才导致它们身体衰竭的。”范明的着急表现地最为明显，许湛是他的好兄弟，而安琪，算是暗恋对象吧，他想着这些人会像巴蒙一样死去，心中十分痛苦。

    “确实是我的推理，不过并非完全没有证据，我是综合了西波教授的观点和之前发生的事情得出的结论。”

    他的话又被范明打断：“之前也只有巴蒙说过，他是失败品而巴颂是成功品，也许是他当时意识混乱胡说的呢？毕竟他被巴颂打败了，也许是心里感慨自己被改造地不完美呢？”

    许湛摇摇头，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懂泰兰德语，他知道巴蒙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说，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应该不会是胡说。而且他长期受主人的控制，好不容易由于机能衰败挣脱了控制，又面对亲生哥哥，说的肯定是肺腑之言，也必定是真相。

    范明知道这个论点说服不了许湛，又说：“也许巴蒙只是特例，他的身体条件不适应实验，所以才会很快死去，但是也许其他成功的人并不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所说的只是最合理的推测，并非没有其他可能。不过，有一个观点你也认同，多于一个偶然就是必然了。”许湛打断范明，是不想在巴蒙的例子上钻太多牛角尖。

    “什么意思？你还知道些什么？”范明想既然小白鼠的死因还是个迷，目前只知道一个巴蒙是由于植入的纳米神经元而死的，难道许湛还有事瞒着大家？

    “小湛，你知道的都说了吧，现在是集结大家力量的时候。”老陈开口了。

    他一直盯着茶几沉默不语，此时抬起目光看着许湛，脸上的神情比之前显得苍老不少，面色也不再红润，好似刚在心中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他与许湛的交情一直是个迷，两人不知有什么渊源，但很明显他对许湛十分看重和关心，此刻定是为其痛苦。

    过了几秒，仿佛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许湛才开口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一些过去的事情，原本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把这些事情带入棺材里。”他的表情严肃而沉重，似乎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岛上。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是怎么逃出弃子岛的。那一晚，我在第二道电网那里被看守射中，当时我应该已经死了。”这句话，比今晚他说的所有的话都令人震惊，几乎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后来我又活了过来。我知道你们会吃惊，先听我说完吧。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死，在我失去记忆被人送到弃子岛之前，我已经死过一次。我是一场空难中唯一的幸存者，身上连重伤都没有，救了我的人一脸震惊，以为我是个奇迹。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死而复生，后来我到了弃子岛上，卷入弃子之间的帮派斗争，有个敌手一直想置我于死地。

    有一次，一个狱卒被他买通，让我吃了被下毒的食物，很快死了。当他们准备处理我的尸体时，却发现我又复活了。由于我的死亡已经被岛上的医生确诊，能再活过来简直是不能理解的奇迹，那些下毒的人都以为我是什么鬼神，怕我报复，从此就不敢再惹我。那一次，我知道了自己是真的死了又活，而且在我复活醒来的瞬间，有一种灵魂回家的诡异感觉。回想空难之后我刚醒来的感觉，十分相似，只是这次没有失忆。于是我确认自己有不死之身，并且起码复活过两次。

    西波教授说纳米神经元改造人的终极目的是人类的进化，不老不死，不伤不病，主宰时间万物，也许我就是那个比较接近成功的实验体，之前我还以为自己是基因突变呢。“许湛笑了笑，说出来后轻松不少。

    大家没有想到许湛的异能早就被他自己发现了，中毒事件应该发生在他弃子岛生涯的早期，当时其他人除了大叔都还没有来到岛上，但是大叔也没有察觉他死过又复生，只觉得他能很快就收服岛上最大的恶霸，十分钦佩。

    老陈听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原来许湛死不了。不过，安琪却有些心疼，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每一次战斗他都要拼尽全力，原来他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每次战斗都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范明沉默了半天，心中对许湛的坦白颇为惊叹，不过他回过神一想，觉得还是不对：“你有不死之身，只是说明你是成功的实验体，却说明不了所有实验体都会死啊。”

    “我还没说完，不死之身只是一个开始。因为我的身体比其他弃子都更接近实验的理想，一直都是研究所关注的重点人物，所以那晚我被枪杀后，依然是珍贵的实验体，于是被人抬到了研究所里，我是在那里再次复活的。”

    “你就靠着不死之身一路逃出岛的？”范明依然觉得不死之身是一个神话，真是无敌了。

    许湛摇摇头说：“不死之身并不是无敌的，从死亡到复活有一段无法预知的停摆时间，足够真的想杀我的人把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焚烧殆尽……”

    “湛！”

    安琪一想到许湛的描述就心中害怕，不让他说下去。她今晚接收了太多信息，觉得头痛起来，于是想去拿茶几上的杯子喝点水。没想到她伸出的手被坐在一侧的许湛一把握住，整个人被他拉往怀里，她诧异地躲了一下，最后踉跄跌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许湛的手臂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环住她肩头。

    众人对他们的关系都很明白，只是第一次见他俩当众秀恩爱，不禁相视一笑。只有范明表情复杂，既有失落，又有祝福。

    相比安琪微红的脸颊和僵硬的动作，许湛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这么做也是有意向范明申明所有权。安琪也明白了，这么做是最自然的，如果用语言表达一定会更加尴尬。

    “我们继续吧。我能逃出弃子岛，然后回来救大家，靠我一人之力肯定是行不通的。当时，研究所里有一个人帮助了我。他就是那个与我约定的人。” 


五十九章 如烟往事

    “什么人帮了你？也是弃子吗？”大叔惊奇地问，他在岛上是许湛最好的朋友，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他并不是弃子，而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许湛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居然还有这种事？

    “你能与研究所内部人士联手，为什么对他们的研究却知道的不多？”范明有些疑惑。

    许湛回答：“那天我在研究所里醒过来，直至我离开，都只见到他一个人。抱歉，因为约定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和其他讯息，姑且就叫他A君吧。当时他在为我检查身体，对于我死而复生并没有过于惊讶，好像之前就预料到一样。他已经为我取出了子弹，还擦去了我身上的血，见我醒了只问我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像是一个医生。

    我楞了半天，搞不清自己在哪里，还以为真的在医院里。A君主动告诉我是在弃子岛的研究所里，之前我被高压电网电到，又中了好几发子弹，看守送来时已经出现死亡特征。但是他知道我不会死，当成活人一样为我治疗了枪伤。我当下明白自己身上的秘密早就被研究所的人知道了，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我。”

    “然后他就帮你逃出来了？”安琪问，无法理解这个A君的行为。

    “A君没有跟我说太多话，他只说研究所里今天只有他一个研究员、警卫数量也不多。由于那段时间出了些事情，人手有些不够，而且岛屿地处偏僻，人力很难补充。我原本在想他的话究竟有什么目的，不会是要放我走吧，结果他只是朝房间门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忙别的去了。

    我穿上一旁放的一套工作人员衣服，当下便出了房间，刚开始我还怀疑这是一个陷阱，不过走廊上确实一个人都没有。我心中一动，先挨个房间找自己的档案，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手，可是发现大楼有门禁系统，我出不去。这时A君跟着我出来，帮我刷了门禁卡，随我一起到了外面。他告诉我沿着一条小路走到头，应该会有一条救生船，还叮嘱我不要再回到这个岛上，也不要把怎么离开岛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听许湛说完，众人都十分困惑，这个A君到底出于什么动机要放走许湛？他不是宝贵的研究材料吗？而且为什么研究所当晚没有人？

    “我当时并不想一走了之，告诉他我计划要回来救人，希望到时请他做我的内应。他会放我走也有自己的目的，我想利用这一点回来放你们出去，这个计划牵涉到所有弃子，当天肯定是来不及策划的。”

    许湛说完看了看周围的几张面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逃跑，虽然经历种种艰难，但他庆幸自己又回到弃子岛，把大家都救了出来。

    “他同意了？”范明问。

    “A君表示强烈反对，他说今晚是一个例外，送我尸体到研究所的看守被他杀了，路上没有其他目击者。我要是再回来，必死无疑，而且所有的人都要死。我没再说什么，向他道谢后就准备离开，他知道我一定还会回来，临走前说了一个日子。出了岛我才知道当时是几月几号，他说的日子就在一个月之后，我想那就是他和我约定回去的时间。”

    “那就是我们大家逃出弃子岛的日子。”千暮雪惊呼，这个未曾相识的A君竟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当面向他道谢。

    “恩，那天我如约返回，带了一些武器，周边也有接应的船只，足够所有弃子都离开。可当我登陆时，岛上浓烟滚滚，监狱员工的宿舍楼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研究所随后也发生了爆炸，我立刻赶过去查看情况，一方面也有些担心A君的安全，我知道这些爆炸都是他策划的。

    进了研究所，里面有几个警卫正往外逃，似乎核心员工都在爆炸中死去了，所以这些雇佣兵也很快像一盘散沙，我轻易就闯了进去，看到一些研究资料，不过马上又发生了爆炸，电脑中的资料来不及拷贝就被烧成了灰烬。这次爆炸炸毁了关押区的电网，明白过来的弃子们都开始往外涌，剩下的看守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一天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这里有五个人都参与其中，众人眼前仿佛浮现起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弃子岛。前方就是自由与活路，被关押者疯狂而欣喜地往电网缺口冲去，势不可挡的样子吓退了一批心志不坚的看守，当然也出现了死伤。他们几个也走散了，安琪被后续爆炸波及落入海中，其他人却不知情，以为她已经上了别的船，所幸别的船只救起了她。

    “那这个A君现在在那里？”大叔问，这么重要的人许湛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他生死不明，那天我在岛的最北端悬崖见到他，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跳下了悬崖，落入大海里。从他的表情看像是诀别，他应该是自杀了。”许湛没有来得及阻拦他跳海，但悬崖下的海面上一直没有看见有尸体浮上来，也许是被海浪卷走了。

    众人唏嘘不已，A君帮了他和所以弃子，却最终并没有好的结局。

    “他最后说了什么话？帮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范明虽然感慨，还是觉得A君的行为十分古怪，觉得他与许湛一定有更深的牵连，不然怎么会背叛得这么彻底，就为了帮许湛实现心愿？

    “他说，这一切都是错误，所有人都会死。”

    许湛顿了顿说：“当时我以为他是一时情绪悲观，觉得大家都逃不出去，或者指的是被带走的那些弃子，由于参与实验都死了。现在想来，他指的应该是所有的弃子都被植入了纳米神经元，到达临界值后都会死去。”

    “他一定是良知发现，后悔参与了研究所的改造人实验。”安琪内心十分感性，觉得一个后悔可以解释A君所有的行为，心中不禁为他感到惋惜。不过范明却没有这么简单被说服，还皱着眉思考着许湛的话。

    该说的都说了，大家沉默下来，夜色已深，困意涌了上来。许湛提议大家都先去休息，安琪起身对他说晚安，被他搂住吻了一下。范明则在院子里抽烟，心绪纷乱。

    许湛来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往事涌上心头，关于A君，他有很多地方都没有说出来。

    A君跳海的一瞬间，表情并不悔恨痛苦，相反，她笑了。

    她笑着说：“这一切都是错误，其中最最错误的是，我爱上你了，湛。” 


六十章 主动出击

    那晚，许湛一夜无眠，只在天快亮的时候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他做了个梦。

    醒来时，他又回到了弃子岛上，回到了研究所里的那个房间。睁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没有任何特征，却让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回去了。空气里有海风的腥咸，还有酸涩的消毒试管的味道。那个站在床边望着他的女子，也在那里。

    “我叫小林真由子，你好，湛。”一张有些阴郁的线条柔美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小林就是A君，她从许湛第一次死而复生后，就开始密切关注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声音资料，都录在她的电脑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个实验对象有了好感，虽然并不曾见过湛，但日以继夜的研究让她渐渐沉迷。

    “你很勇敢，也够聪明，可为什么会来到弃子岛？”实验材料的来历，是从来不告诉他们这些研究人员的。

    “我不知道。”

    “你确定自己身体没有不舒服吗？枪伤的地方呢？”几处外伤是她亲手清理的，现在表皮上结了痂，看不出内伤如何。

    许湛没有回答，他当时的脑子里并没有觉得这个女研究员言行古怪，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逃出去，还有研究所让这个女人接触他，又是什么圈套。现在，他知道也许是时光倒转，也许是在梦里，再一次进入这个场景时，他感受到了小林语气中的兴奋与不合理的温柔。如果他早知道小林的感情，也许，还是会如过去一般选择利用她吧。

    也许，会利用的更多，套出她那些满含深意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人都会死。”

    送他离去时，小林期艾地说，但他义无反顾地走了，没有回头。他知道继续留在弃子岛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他会救他们出去。救天使、大叔、鬼女、冰少……

    可他没有想到，出了岛也没用，无边的黑暗依然笼罩在所有弃子头上。现在，死亡的阴影正在逼近，杀戮病毒……

    在梦里，他看见了安琪像断了线的偶人，从高处坠落。他又看见大叔被武士刀切腹，看见千暮雪淹死在水里，看见冰少躺在太平间的格子里，身体冻成一块冰……他死不了，所以他看着所有人死去。

    许湛被惊醒了，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下的院子看起来生机勃勃，梦里的黑暗逐渐消退下去。他起身上楼冲了个澡，换掉被冷汗浸湿的衣服。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但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他要救安琪，救所有人。他的身世早就是过往云烟，活下去只有这一条路走。

    再下楼时，大家也都起来了，范明从健身房上到一楼，他在垫子上睡了会儿。安琪从冰箱里拿出一些简易食物，千暮雪煮了一大壶咖啡，大家默默吃着，想着心事。

    “也许，我们应该主动出击了。”许湛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大家一跳。安琪抬头看他，发现许湛脸上已经没有昨晚那种沉重与哀伤，似乎有种兴奋感。

    “许大哥，你是指挥官，我都听你的。”千暮雪第一个响应，到底年轻，睡一觉活力又来了。

    “许湛，只要不违法，我也支持你们。”第二个是范明，他不在乎名利职位，在乎的是生命，是朋友。

    “我手里，也不是全无线索。”许湛看了看冰少，他了然地拿出一个笔记本，连接到电视屏幕上，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名。

    “这是我和子尧在网上搜查纳米神经元的一些成果，虽然没有直接关于弃子岛上研究所的资料，但查到目前青空国境内，购买过实验必用材料设备的研究所有好几个，其中起码有两个在进行纳米神经元改造人的实验。这两个里面，肯定有一个和那两个与波拉王子交易的黑衣人有关。”

    那天在沙漠营地，安琪去追趁乱逃走的黑衣人，结果追丢了，她回忆当时的场景说：“我记得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个黑色手提箱，里面好像装着试管一样的东西，也许是箱子掉落时打开被我看到了。他们准备朝我开枪，我只好避开，再出来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这两个人在营地里凭空消失了，我安排的警员在车辆必经的路口查找半天，但没有再找到线索，应该是改装之后混在人群里离开的。而且波拉王子后来交待，交易中断了他当然一分钱都没拿到，他把过去联络对方的渠道告诉泰兰德警方，但那条线索早就断头了。”范明把警方的搜查工作说明了一下。

    “总之他们是冲着巴蒙去的，波拉王子以为他是成功的实验体，但情急之下，应该只带走了巴蒙身上采到的样本。波拉王子说有个神秘组织出了一笔巨款，向他购买巴蒙，这个组织一定很有实力。越大的战舰，破绽也就越多，我们总会查到什么的。”

    许湛还想到，这个组织既然会出大钱买不知底细的巴蒙，说明他们的实验还停留在比较初级的阶段，至少，没有弃子岛上的研究所做得深入，也许是人力匮乏，也许是刚刚成立。

    他补充说道：“对于我们来说，即使找到他们也更多是为了防备，以免他们哪天再对实验体出手，技术方面的意义不大。我们要找的，是和弃子岛研究所有关的情报。虽然当年我亲眼所见那场爆炸把整个大楼炸成废墟，资料都成了灰烬，但一场爆炸就能把隐藏地这么周密的研究组织完全毁掉吗？”

    许湛抛出这个问题后就陷入了沉默，众人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推测，爆炸也许只是摧毁了表面上的研究所，他们的余党或幕后黑手此后转到了地下，有可能继续进行着实验。说不定，也在继续观察着他们。

    那么，他们这些弃子，虽然出了岛，但不还是无形牢笼里的小白鼠吗？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众人心里寒冷战栗起来。

    “我们只有比他们快，在更多弃子被找出来之前，在到达临界值之前，先找到他们。”许湛说道。

    “那具体的计划你有了吗？”大叔问。

    “我只想到两条线索，一是我手上的弃子档案，除了我们几个，加上李萧全、刘贝贝、巴颂，剩下的档案里有一大半是青空王国的人。我们可以从上面的线索找过去，也许这些人已经被盯上了，或许他们也发现了身体的变异，我们既是去找线索，也是去告诉他们真相。”

    “你不怕他们说出去？这些人里面应该有些很不好惹。”范明大致了解一些弃子岛上的事情，被关在那里的不可能都是良民，也许他们本身对暴力并不排斥。

    “说出来他们也活不了。如果他们想利用纳米神经元去谋害什么人，我们越快找到他们，就越有可能阻止暴行的发生。”许湛大致算了算，估计有一半人都是麻烦人物。

    “还有一条呢？”安琪急着想知道他的打算，她隐隐觉得一场大冒险即将开始。

    “我准备，回弃子岛一趟。”

    许湛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回老家一趟那么轻易。其他人听了却心头一惊，无限彷徨起来。

    其实他还有第三条线索没有说出来，他准备托老陈去一趟东瀛国，帮他调查小林真由子的身世。 


六十一章 团队分工

    众人商定了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分工。许湛主要通过档案上的线索追查其他弃子的下落，他手中还有一些情报贩子可以利用，冰少在技术上协助他，范明表示他可以用警方内部网络帮他们找人。他们决定找到目标的大致行踪之后，再考虑派谁去，以及如何去接触对方。

    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到许湛手里的弃子档案上，在座的五人还有李萧全不算进去的话，余下的共有一百二十二人。其中四十二人的档案上写着已死亡，基本上都是离岛前半年内被突然带走的弃子，也有四五个是死于弃子之间的斗殴。剩下的八十人，许湛离开弃子岛后有过接触的只有刘贝贝、巴颂两个，其余七十八人都是目标人物。

    这七十八人的档案他们几人都快速看了一遍，大致分成三类。第一类是档案信息比较明确，追查起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第二类是信息不全，但在岛上和他们几个有过交往，知道一些身世情况的，至少有个大致的搜索方向。第三类就是信息极少，对名字又没有印象，找起来无从下手的。

    范明也看了档案，圈定了几个疑似有犯罪记录的弃子，他把信息记了下来，准备去警方的资料库里查看犯罪分子档案，看看是否会有匹配的。他想到这些危险的罪犯流放在外，作为警察总是有些焦虑。

    范明想了想说：“关于这个改造人实验的目的，我想了半天，虽然说为了人类身体功能的进化或者医疗的作用也是有可能，但我最怀疑的还是他们想用改造人来做人体兵器，以达到某个极端目的。往最极端的方向去想，我怕会发生更大范围的战斗，这已经不单单是警方控制的范围了。”

    “你是说军方？”许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想过。王都军的特种部队曾在刘贝贝案子上吃过苦头，风波也算暂时平息，管辖荒原城的西部军至今没有特别给予关注。但他下意识不想去试探军方的反应，一是时机过早，怕军方从中干扰，二是他们军中无人，不好控制形势。

    “恩，我想了想，可以先稍稍试探一下西部军，上次那个詹一峰中尉你还记得吗？”范明问许湛。

    “记得个大概。”那天他只是远远看到詹一峰的模样，是个看起来很正气的年轻人，但是没有打交道。

    “詹一峰现在已经是上尉了，我后来还和他打了几次交道，”范明苦笑了一下，他的上司和詹一峰的上司不爱出面的会议场合都推给了他们，所以才碰到过几次。“他有次提到他舅舅洛老爷，一直很感念我们上次保护他，还把婴儿留给了洛家。我想如果私下向他打听一些情况，应该会看洛老爷的面子。”

    “你想跟他打听什么？”许湛想了想觉得可行。

    “只要把改造人实验的目的往人体武器的方向上引，就可算是最新军事情报了，只要是军方都会有些兴趣。即使没想着为我所用，也会考虑其他国家万一使用这种武器的情况，需要有所防备。说不定，他们也并非完全不知情，我可以去套一套。”范明见许湛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详细策划起来。

    “许大哥，现在这事那么棘手，你看新酒吧还要不要开了？”千暮雪开口问道，她虽然想到最近的辛苦忙碌，有些不舍得快开业的新酒吧，但还是能分清楚轻重急缓，她也很想为这事出一份力。

    “酒吧的事情不用停，反正现在人手也多，而且追查起来并非很快会有进展。我想酒吧这边就由你和大叔多负责一点，安琪也会帮忙。”许湛看安琪点点头，继续说：

    “那个酒吧也有别的用处，可以作为我们和外界之间的一个缓冲空间，有些事情有些人，该找上门的总会找上门，与其让他们找到这里，不如找到酒吧去，起码保证这里的安全。”

    他想到之前的娜娜和维多利亚，还好都是追到路西法酒吧去的。不过当时因为他们没有别的据点，就住在酒吧楼上，酒吧被烧掉后差点流离失所。另外，酒吧，是一张安全牌。炎城的地下势力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他在这里的表面身份依然是娱乐场所经营者，新酒吧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一旦计划有所变动，一定会引起各方人马的疑虑，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是非。

    千暮雪听到许湛说酒吧照原计划开张，十分高兴，真要停下来她还是有点舍不得，而且不知道怎么跟小志交待，他最近在装修上帮了很大的忙，也在盼着酒吧早点开业。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越来越关注小志了，有些心虚起来。当然啦，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小志。

    安琪突然想到什么，问起来：“对了，刘贝贝参与的实验还要继续下去吗？你为什么没有把西波教授拉进这件事？他应该是你认识的人里最懂技术的吧？”她刚才在想今后如何对刘贝贝解释，突然想到了实验的事情。

    “我还没有彻底信赖他，总觉得他身后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许湛一直在查西波教授，但是越查越模糊，让他心生防备。

    “你也想找个什么告密者测一测他？”范明的口气有些嘲讽。

    许湛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安琪倒是笑了笑。范明看了不禁有些愣住，他也是刚了解安琪的身世，没想到除了弃子岛的囚禁岁月，她还经历过全家被杀那么悲惨的事情，自己对她的了解确实太少，这份喜欢的心情也太肤浅。他也明白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赢不过许湛的，他们的感情，才是患难与共。

    “西波教授曾说那个沙城的工业园是他一个朋友借给他的，照说一个做地产投机的商人很容易查到，但是顺着工业园的产权去查，却找不到任何关于业主的信息。登记的业主方早就把这块地抵押出去，后来又经过几家拍卖行拍卖，最后表明是流拍了。反正就是查不到工业园的所有人，好像拍卖行是为什么人在做掩饰。”许湛把查的结果告诉大家。

    “这些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范明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些意外。他眼里西波教授只是一个学者，提供技术方面的咨询，其它方面他没有往深了想。

    “只觉得时机未到，毕竟我还没有其他证据。总之暂时不要把他拉进来，实验方面我们还要跟进。”

    “弃子岛的事，你定了吗？”大叔想到要回弃子岛之前，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我会尽快确定下来。”许湛想先跟老陈私下说一说小林的事情，说不定能有些意外的情报。

    “我要和你一起去。”安琪突然开口，语气十分坚定。那个岛曾经是地狱，但是她在那里认识了许湛，她想和他一起回去。 


六十二章 黑暗侵袭

    从许湛那里回来后，范明这几天一直有些恍恍惚惚不在状态，甚至在查案过程中犯了几个低级错误。上司知道后把范明找去谈话，见他有些精神不济，便给他放了两天假放松一下。第二天一早上，范明难得的懒觉被一条短信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查看，只见这条消息什么文字也没有，只有一个图片附件。

    他打开看了眼，立刻一个激灵坐起来，瞪大眼睛死盯着屏幕，一时无法动弹。一张照片占据着整个手机屏幕，竟然是安琪。照片里的安琪躺着，双眼紧闭，脸颊有擦伤，似乎是受伤昏迷过去了。她的衣服上沾着沙砾，身下是黄色的土地。

    范明第一反应是，安琪有危险。

    他立刻查看了发件方一栏，是一片空白。他没有多想，打了个电话给许湛，许湛的声音听起来很吃惊，他说安琪现在就在楼下的健身房里，这几天根本没有出去。范明松了口气，挂上电话后就把照片发给了许湛。

    发照片给他的究竟是什么人？作为警察，他原本可以利用警方最新的设备去追查发送照片的人，但他知道安琪的身世，立刻否决了这个途径。名叫纪安琪的女子早已在档案里死去，到时他要如何交待她的身份？说她杀了杀了她全家的人？这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匆匆出了门，准备去一趟炎城亲眼看看安琪是否平安。在小区里，行色匆匆的他撞到了一个正在晨练的老头，被对方骂了半天。

    在停车场上了车，范明想看看许湛有没有回复，不知他对照片有什么看法，一摸口袋，这才发现手机竟然不翼而飞。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出门时分明把手机塞入了裤子口袋，现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手机被人偷了。他一边责怪自己的疏忽，一边想这个小偷胆子挺大，居然偷到警察身上。

    范明再一转念，突然发现事情有古怪，刚收到神秘短信手机就被偷了，两件事也许有关联。不对，是必然有关联。他想到刚才撞到的老头，立刻返身回去，可哪里还有什么晨练的老头，连当时围观老头骂人的群众也都不见了。

    总之，要去告诉许湛一声，他隐隐觉得自己出了个大差错，一时又想不明白这两件事背后的动机，开上车就直奔炎城而去。

    只要人平安，其它的事情都不重要。

    许湛见到匆匆从车上下来神色慌乱的范明，吃了一惊，范明倒是稍稍镇定下来，开口就问许湛：“安琪人呢？”

    许湛皱皱眉说：“刚出门，大概五分钟之前，她去附近便利店买东西。我不是发消息让你不要来吗？你怎么不接电话？“他不太喜欢范明那么关注安琪。

    “啊，你为什么不拦着她？对了，我的手机被偷了。”范明一听安琪不在立刻急了，来的路上他脑海中想到了关于照片的很多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觉得痛苦。这许湛怎么就不急？

    “照片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她，所以也没有理由阻止她出门。”

    提起照片时许湛一脸阴霾，有人敢伤害安琪，他一定会查出来的，但现在他不想让安琪为此担心。突然他神色一凛，想到了某种可能，让范明把手机被偷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件事，你怎么看？”范明思路有些混乱，见不到安琪他就是心中不安。

    要是平时，许湛见到这个被称为荒原城鹰眼的男人表情如此慌乱，一定会嘲讽一番，但此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也有些慌乱起来。许湛掏出手机打给安琪，想让她先回来再说，但她偏偏没有带手机。

    “我去找她，其他的事情一会儿再说。”许湛立刻出门往便利店方向去，范明紧紧跟上。

    “这照片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范明百思不得其解，没听过安琪受伤啊。

    “是在沙漠营地追捕波拉王子的那天。”许湛边走边匆匆说明，“她身下的沙子和那里的一样，而且光线也符合那天的时间。”

    “可是，那天她有受伤吗？”范明仔细回忆了一遍，安琪如果受伤了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有这个可能，那天我们都在帐篷里对付巴蒙，去追那两个黑衣人的只有几个便衣警察，还有守在外面的安琪。那些便衣都被打倒了，没有人知道安琪追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估计这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许湛分析道，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可是，她回来的时候只是说追丢了，没有受伤啊。”范明还是不解。

    “她体内有纳米神经元，如果受的是轻伤，很快就会自己愈合。也许她昏迷了一阵，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你是说黑衣人把她打昏，然后拍了这照片？然后过了这么久又发给我，再偷了我的手机，这些事情是相互关联的？”范明一脸惊诧，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怎么这么恶趣味。

    “恐怕是的。”许湛看范明穷追不舍，只能详细说明目前为止他自己的推测：

    “当时，安琪在打斗中也许暴走了，随后被黑衣人弄晕，既然那两人是冲纳米神经元改造人来的，就一定有所准备，可能他们的手提箱中有专门对付改造人用的迷药。之后，我推测他们采集了安琪的血液样本，就像对巴蒙做的那样。安琪醒来后应该不记得暴走的事情，身上的伤也已经愈合，她只知道黑衣人跟丢了。

    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有所行动？我还不清楚，但是他们一定是在安琪的血液样本中有所发现，或者说那边的实验终于有进展了，于是想急着找到血液样本的主人，也就是安琪。只凭着照片当然很难找到，他们发现有一个人与当时巴蒙的案件关联最深，由于是明面上的人，也最容易查到，顺着这个人就能快速找出安琪的所在。这人就是你。“

    “难道……我果然犯了个大错，我应该更警惕一些。”

    范明的语气充满自责，听了许湛的推测，脸色骤然苍白起来。他收到照片后立刻打电话给许湛，又发了照片过去，对方预测到他的行动模式，所以会偷他手机。这样，就锁定了许湛，说不定通过电话号码已经定位到这里了。

    也就是说，是自己引导了他们找到了安琪，是自己陷安琪于危险之中。

    “总之，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她。”许湛的举止早已不淡定，加快了脚步，在几条安琪可能会走的小路上搜寻。

    在一条小道旁的泥地上，许湛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两人心存侥幸地想，也许是别人留下的，也许安琪只是心血来潮出去逛了。可直到晚上，她都没有回来。

    安琪真的不见了。 


六十三章 跟踪者

    这天，安琪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便悄悄走进一条无人的小路，随后闪入一旁的树丛里。跟踪者警惕地跟过来，刚走几步发现目标消失了，立刻察觉出不对劲，准备转身撤离。安琪见对方是一个女子，也没有想太多，快速冲出去将其拦下。

    刚想问对方是谁，为什么跟踪自己，却被对方连续的快狠出手惊到了。原来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个高手。

    她挡开几招后就有些力不从心，是自己最近拳术松懈了？还是对方太强？安琪定了定心神，准备认真应对，对方却稳稳接下她的拳头，停止了攻击。

    “你果然是她的妹妹，你们长得好像。”跟踪者声音甜美，笑了起来。

    安琪这才看仔细，刚才出手狠厉的人是个年轻女子，美貌，傲慢，并流露着危险的气息，虽然此时对方一双盈盈大眼里并没有杀意。这个女人，让她想起娜娜、维多利亚和遥远记忆里的王宝儿。

    难道，她也是那个女杀手组织的人？听起来她似乎认识安心。

    “你是谁？”安琪不敢松懈，依然全身紧绷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只要和那个组织有关，自己必须十二分小心，毕竟她是那个组织少数几个没有除掉的目标。

    “我也不瞒你，我叫若兰。”女子一脸嘲讽地说，这个名字和自己太不相衬了。

    “你认识纪安心？”

    “我不认识纪安心，但是我认识维多利亚那个贱人。”一张古典脸的若兰说话时流露出的杀意令安琪心头一凛，她要杀安心！不过她也反应过来，这个若兰知道安心双重人格的事，应该知道很多组织的事吧。

    “你找我是为了找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其实安琪也想套出安心的下落，自从维多利亚被封闭了大部分武功离开，已经过了数月，她担心的是安心身体的安危。

    “我知道你不知道，”若兰笑了笑，十分肯定地说。“之前你曾让情报贩子调查维多利亚的下落，不过情报贩子也被我收买了，只要有人查维多利亚，我就会知道。而且我为了引你出来，放出一条假线索，你当时还根据线索去查了，然后线索就断了对不对？”

    “你要找的是我？是组织让你来杀我？”安琪确定自己才是她的目标后，想起王宝儿失手的事恐怕这个组织很多人都知道了，当然会派杀手来弥补这个失误。

    若兰浅浅一笑说：“组织并没有要杀你，纪安琪，相反，他们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安琪听了震惊万分，忙问她什么意思。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我保证什么都告诉你。”若兰不知哪里来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正有人盯着，而这条路周边分明没有别的人。难道是有人盯上了自己？自己叛逃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安琪想了下，点点头，按下心中的疑问与若兰一前一后走出小路，找了一家客人还算多的咖啡馆坐下。不等服务员过来点单，她就开始问若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恨不得立刻知道关于那个组织的一切。

    “纪安琪，你以为自己冒充王宝儿的事情没有人发现吗？把你关到弃子岛上的人，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只不过将错就错罢了。”若兰头一句话就让安琪彻底愣住了，她觉得过去的这几年瞬间天翻地覆。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自己以为的虚假人生，竟然也是虚假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你冒充王宝儿？还是为什么把你送去弃子岛？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纪安心的妹妹，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因维多利亚而起。”

    服务员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若兰点了杯美式咖啡，见安琪呆愣着，于是也帮她要了杯一样的。

    若拉盯着安琪看了会儿说：“你只是长得像她，表情和心性完全不像。”语气有些玩味。

    “我们原本是很像的，”安琪想起的是姐姐安心的人格，而非维多利亚，说完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不知底细的若兰莫名有些信任，实在不太应该，于是收了收外露的情绪，板起脸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是组织里排名第二的杀手，这些年我进步很快，但是却一直被维多利亚压着，你懂得，她在杀人技能方面不是一般的有天赋，和她那毫无人性的残酷性情有关。我以为知道她有双重人格的弱点之后，知道她有一个妹妹之后，能赢过她。但她却突然消失了，组织并没有让我来找她，但我抛下所有的事情出来了，对于组织来说几乎就是背叛。”

    “你为什么要找她？”安琪发现自己对若兰的兴趣比对组织的兴趣还大，对方身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她不禁想到，若兰杀人之前，是不是也会掏心掏肺地和目标说上半天话呢？

    “因为我好奇啊，一直在想能把她绊住的会是什么事情，她绝不是死了，不然组织肯定会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我猜与她的私生活有关。一想到连冷血的维多利亚也有私生活，除了杀人她还会关心别的事情，我就难以淡定，实在是好奇死了。所以我跟组织说去追查一条线索，就出来了。

    出来后，我自己也想开了，或者说对以前的生活觉得厌倦了，组织大概也知道我已经不想回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派人来解决我。“若兰柔弱的外表下，不但有着狠厉的身手，还有一份与其杀手身份十分违和的江湖儿女性情，安琪竟看得有些入迷。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遐思，安琪随即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问：“那组织送我去弃子岛是为了留我性命吧？为什么？”

    “我猜测，只是我的猜测哦，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的，结合组织早就知道王宝儿死了的事情，我认为他们留你是为了老大。”

    “老大？”安琪一楞，然后才反应过来若兰说的应该是组织的一把手。这个杀手组织以神秘莫测、等级森严、从不失手为特点，怎么一把手被底下的人叫得这么随意？

    “是啊，你不知道吧，如果有人待在排行榜第一的位置超过三年，老大就要和她结婚哦，这是我们组织自古定下的规矩。”若兰咧嘴一笑，有些调戏地看着安琪说：

    “你还不懂吗？结婚当然要生继承人的，维多利亚那种分裂的变态人格是不合适生孩子的，老大的意思是，让你取代维多利亚成为他的新娘，王宝儿的事情让他发现了，你也是很合适的杀手苗子哦……所以，他让你去弃子岛的目的其实是，训练！” 


六十四章 失去

    （另一本书已签约、正强推的情况下，实在精力不够用，继续更下去一是自己喜欢这个故事，二是为了一直以来给予支持的书友们，谢谢你们。）

    安琪瞪大眼睛看着若兰，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组织的老大发现我会武功后，就送我去弃子岛训练，目的是想培养当杀手，然后替代维多利亚嫁给他。你要我相信如此荒谬的事情吗？”

    若兰耸耸肩，拿出烟抽起来，表情仿佛在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狂的。以她的逻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正常人肯定无法理解。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一名杀手，杀了我也不可能。“安琪说完，突然想到自己体内的纳米神经元，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杀手组织知道。

    “老大的心思谁知道，不过他这个人，一旦定下目标，总会不择手段去实现。”若兰想了想又说，“我一开始也很奇怪，老大怎么放你出来了，难道他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后来听说那个弃子岛突然停止了运营，好像发生了爆炸。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我只知道有人破坏了那里的安保措施，所以大家都逃了出来，至于其它的就不知道了。”安琪避开了若兰的目光，草草略过这个话题。

    “我猜那个岛不仅仅是把各种邪门歪道关在一起这么简单，老大会把你关到上面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有某种把握，他相信你在那里待着，就会达成他的愿望。而他的愿望就是让你代替维多利亚，成为排行第一名的杀手，然后嫁给他。”若兰自顾自梳理着心里的想法，边想边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安琪听了她的话呆住了，难道……或许送自己去岛上的人早就知道纳米神经元的事情？他不是像若兰说的那样送自己去训练，而是送自己去接受改造，如果自己死于实验，他就放弃这个选项，如果自己能活下来，他便知道实验成功了……这样，一切就能说通了。

    安琪突然想冲回去把若兰说的一切都告诉许湛，她要听他机智的推理分析，来抚平心中的焦虑。走之前，她看了若兰一眼，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除了千暮雪，安琪没什么亲近的女性朋友，而且她把小雪当成是妹妹，并非无话不说。她不自觉地想象，如果若兰是自己的朋友，她们的对话一定会很坦白有趣。

    “一开始我查你只是为了找维多利亚，后来开始对你好奇，加上组织内部有人泄漏出来的关于你的消息，我渐渐想更加了解你，后来，就想干脆找你说话，把一切都告诉你，也许我们两人的人生，都会变得不同。

    若兰知道安琪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她还没有放下戒心，这很正常，她们之间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她当然没有想过要逼问对方。不过她看出来安琪对自己还是比较有好感的。也许，大家都一样寂寞吧。

    “你说的泄漏消息的人，是娜娜吗？”安琪想出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当然不是她，她知道的也都是从我这里泄漏出去的。对了，娜娜也是自从和你们扯上关系就消失的人。唉，先是王宝儿，然后是娜娜，维多利亚，再然后是我，凡是和你扯上关系的杀手，都回不了组织了。我看老大早晚要跟你算这笔账的。”若兰半严肃半开玩笑地说。

    随后安琪提议今天先到这里吧，下次再继续聊，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若兰，反正对方对自己已经知根知底，也没有什么好防备的。而且，万一她有关于维多利亚的消息，也能联系到自己。

    临走时，若兰随意问了句：“我们是朋友了吗？”

    安琪愣了下，点点头笑了。表情真是可爱啊，若兰想，总之不能把这么可爱的女孩交给毫无人性的老大。

    若兰与安琪在咖啡馆分手后，在炎城闲庭信步地逛起来。走了一会儿，某种什么地方不对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刚才还一直有一道视线在背后盯着自己，此刻自己正落单，目光却消失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那道目光并非是在盯着自己，而是盯着安琪。若兰开始焦虑，她立刻拨打安琪留给自己的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后，电话被人接起。她刚想松口气，却听到电话那头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安琪，是你吗？你在哪里？”

    是许湛接的电话，他以为安琪遇到什么事后要打电话，发现自己没带手机，所以用了别人的手机。一贯冷静机智的许湛，此刻心中已经乱了套，都没有想到如果安琪要联系他，为什么要打她自己的电话？

    “我找安琪，你是谁？”若兰说自己是安琪的朋友，刚与她分开，现在有急事找她。许湛立刻问了两人分手的地方，说马上过来附近找。

    若兰知道，安琪出事了，她一定被卷入了什么危险之中，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她想了想，没有出面见许湛等人的打算，自己也要好好去查一查。

    许湛和范明过来咖啡馆附近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找到安琪。两人回到房子里，默默坐在沙发上等待，希望有一丝微弱的可能性，安琪没有出事，她只是又遇见了某一个朋友而已。

    午夜十分，范明默默走了，神情憔悴不已。许湛的样子他不忍心去看，一定比自己要糟糕十倍。

    许湛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夜晚，又等了一整个白天，想了许许多多和安琪在一起的事情，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了其他人。但没有人开口说话，房间里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只是千暮雪忍不住想哭，又怕自己哭出声来刺激到许湛，于是打开了电视。许湛的人似乎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电视一直开着，播放着流行的口水歌，那是一首悲伤的情歌。

    ……

    你是否真的已经离去?

    杯中的咖啡还留着余温

    那是你的温度

    你曾经像空气一样在我身边

    让我活着

    如今却不知所踪

    让我窒息

    ……

    你是否决定永不回头？

    把过去的一切全部丢弃

    包括残缺的我

    我曾经像孩子一样在你怀里

    感觉活着

    如今只为找回你

    日夜醒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