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磕然长逝,留下一脸呆滞的路无归跪坐在老人身边。 路无归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楚自己这会儿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她经常做噩梦,还有梦游症。经常睡着了就发噩梦,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泥污地睡在屋后、乱坟坝子、离家好几里远的路边、别人的庄稼地里。有时候,她是被爷爷找回去,有时候是醒了自己回去。 她最常梦见的就是门前的这口水井。 这是口古井,从她记事起这口井就没有干过。 在她的梦里,这口井是枯井,进到井里会发现有条很窄的仅够一人侧身通过的山缝,进入山缝越来越宽,就会看到一个一线天的地形。两山夹壁,中间一条长长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深谷,这夹壁上满满的全是煤,就像一个大的煤层。顺着煤层往里走,就会见到很多散落的尸骨,经常会有各种各样凶狠恐怖的死人从这些尸骨中爬起来追着她,有时候她会和它们打,当它们越来越多,她打不过时就跑,有时候她爷爷还会来帮她,教她怎么打这些死人。 就在刚才,她梦到爷爷一个人下到井里被那些死人打得浑身是血,她背上她爷爷拼命地跑,密密麻麻的死人兜在身后追,她一直跑,直到爬出枯井才甩掉那些死人。她爷爷伤得很重,身上都是血,道袍都被撕成了破布条,上了井以后以指为笔、以血为墨画了一个金灿灿的八卦打进井里人就不行了,似乎交待了她些什么就咽了气。她知道这是梦,也没在意,还对自己说要记得回屋上床睡觉,免得醒来后又不在自己床上。 可是这次,她睡醒后好像做起了梦中梦,自己似乎并没有醒。 她梦到天亮了,自己睡醒了,但却依然接着刚才那噩梦在做下去。 她身上的衣服上有血,她家的房门开着,她爷爷躺在院子里的古井旁,身上破旧满是补丁的道袍被撕成了破布条,衣服上、滴在青石地板上、井沿上的血都成了褐色,就连脸色都变成了死灰色。 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更没有白天睡觉的不良嗜好,她白天从来不发梦,发梦也没有梦到过白天。可是这会儿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天地白亮亮的,那太阳耀眼到她只能半眯起眼直视。 难道她睡过头了,大白天发梦? 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爷爷身上穿的这一身满是补丁的道袍?还有那一派比高人还要高人的范儿?还有——躺在这儿? 她爷爷早年当过道士,后来破除封建迷信、破四旧被斗了,还瞎了一只眼睛,那破道观拆了盖成了村里的学校,村里的人把旁边的老坟场拆了,把拆下来的青石墓碑弄来铺在教室的地上,给村里的小孩子念书,村里的人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都是在这村小上的,她爷爷这道士也就还了俗。他以前是道士,没有娶妻,破四旧的时候已经年过半百,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也不可能再娶妻,就一直一个人住在以前的道观后来的村小旁边的土墙草房子里,靠给学校打铃挣工资过活。她爷爷打铃的那铃就是她家屋檐下的那块一尺多高的大铁块,拿一个铁锤子,在上下课的时候“当当当”地敲。后来村里的人都去镇上念书了,村小拆了,她爷爷的土墙草房子也倒了,这五间扒了道观盖的小学的房子又划给她爷爷住。从她记事起,她爷爷就一直靠着村里给的低保和村上一个叫庄富庆的人每个月给的五十斤米过活,吃的菜都是院门前的小菜地自己种的。她爷爷今年已是九十八岁的高龄,背都佝偻了,走路打颤连半桶水都提不动,还能去打鬼怪?她爷爷要是有这力气,那也不用每次家里有重活的时候都让她跑去庄富庆家叫庄富庆来干活了! 路无归觉得肯定是昨天自己跑去庄富贵家看了林正英演的僵尸片,回来后又发噩梦还梦游了。 这么一想,她又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回屋里再睡一觉,免得被人看到她又梦游又要叫她的那些难听的外号。 路无归站起身,才发现自己跪坐在地上太久,脚都麻了。她弯着身子揉着膝盖,突然听到庄富庆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正踩着她家院子下面的台阶上来,然后就看到庄富庆迈着她家那长着青苔的台阶走上来,边走边说:“二丫,你晓笙姐姐放年假回来了,中午去我家吃饭……”然后,她就看到庄富庆爬上台阶站在她家院门口跟活见鬼似的看着她和躺在地上的许道公。 路无归脸上的表情和庄富庆脸上的表情一样,都写着一个“慒”字。她心里想的是:“庄富庆怎么跑到我的噩梦里来了呢?”她发过那么多次噩梦,没一次梦到庄富庆。 她看到庄富庆的意外,不比庄富庆看到死在地上的许道公的意外少。 忽然,庄富庆朝她冲了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爷爷,然后发出“嗷”地一声大叫,那声音太大,喊得嗓子都劈了,把她吓了一跳。她心说:“难道庄富庆撞见我梦游吓着了?”又在心里叫道:“我才被吓着了好不好,好不容易大家都不叫我傻子和夜游神了,被你这么一嗓子吼开,别人就知道我又发梦游症了。” 庄富庆哆嗦着问路无归:“你背上的血哪来的?” 路无归更慒了:“这不是梦游吗?这不是我发梦吗?你怎么看得见背上的血?”她随即一醒:庄富庆肯定不是真的,一定也是我梦里的。 这么一想,路无归顿时安了心,转身回屋睡觉,争取让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 她进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看见庄富庆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打电话,大概是吓得狠了手哆嗦得太厉害,手机还差点掉地上。她回屋,上床,刚拉过被子就听到庄富庆的声音传来:“保国啊……出……出大事了……出人命了,许道公死了……”路无归听到“许道公”死了,又睡不下去了,可又想,她不睡下去就醒不来啊,不管了,反正睡下去再醒来就可以去厨房吃爷爷煮好的饭了。她躺好,盖好被子,闭着眼睛睡觉,就听到屋外的庄富庆不停地打电话。 路无归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心里烦得不行:这噩梦怎么就不醒呢? 没多久,院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庄富庆的老婆也来了,问了句:“二丫呢?” 庄富庆说了句:“在屋里。” 庄富庆的老婆跟火烧房似的冲进她的屋,一把将路无归拉起来,“嗷”地一嗓子大喊:“二丫,你没事吧?” 路无归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回发噩梦跟以前都不一样,以前发噩梦梦到爷爷的时候她都是被爷爷领回家的,爷爷从来没有死过啊。她怎么就梦到爷爷死了呢?这不是吉兆。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她的屋里也进了好多人,进屋看过她的人都跟见鬼似的,还有人在看过她之后跑到院子里嚷嚷:“我看到那二傻子背上都是血。” 又有人嘀咕:“这二傻子不是一直有梦游病吗?该不会是梦游的时候把许道子给杀了吧……” “我看二傻子又给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问她什么都没反应……” “造孽哟,许道公九十多岁了,还遭这横祸……” “这保安观一直闹鬼,是不是……” “乱说什么?这世上哪有鬼?我看肯定是杀人案!他杀!得找凶手!” …… 路无归听着外面的议论纷纷。 她又听到有人沉着声音问:“二丫,你许爷爷是谁杀的?”她一抬头就看到庄保国那绷得一脸严肃活像审犯人的脸。路无归直皱眉。这次发噩梦和以前的全不一样,甚至不像是发噩梦。她以前发噩梦,梦到的都是死人,唯二的活人就是她和爷爷,这次却是…… 庄富庆的老婆不干了,对庄保国叫道:“她懂什么?你问她能问出些什么?” 庄保国板着脸吼:“许道士死在外面,二丫的背上都是血,不问她问谁?问你啊!” 庄富庆拉住庄保国说:“保国,你知道二丫这孩子脑子不清楚……” 院子外又有人喊:“派出所的来了——” 又有人吼:“都围这么近干什么?不知道要保护现场啊!全让你们踩出脚印子来了!给我让开!” 庄富庆的老婆一听派出所的来了,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把路无归给抱住,然后就冲庄富庆哭嚎:“我说了把二丫接回家,你不听,你偏不听,说二丫八字轻容易被犯上,非要把她扔在这保安观这邪性地方……” 路无归朝哭得满脸鼻涕泪的庄富庆的老婆看去。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她是庄富庆家的孩子,因为庄富庆的老婆怀的是二胎,计划生育不允许,打了那什么针强行引产下来,她被引产的时候已经有八个月了,结果命大,引产下来没死,但是脑子被打傻了,庄富庆就把她送给了许道公养。路无归觉得这事像是真的,要不然庄富庆干嘛要给粮给她爷爷啊,还总来看她,以前还送她去镇上的小学念书。可是爷爷说,她跟庄家没亲缘关系。可是没亲缘关系的话,庄富庆家里干嘛对她这么好啊? 屋子里的议论声突然消失了,一大堆人挤了进来,人群里让开路,挤出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其中一个穿警服的人开始赶人,说:“都出去出去,不要妨碍我们了解案情。” 路无归突然看到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个子高高的、长得白白的、穿着高跟靴的女人挤了进来扭头轻声跟那两个穿警服的人说些什么。路无归一眼认出这是晓笙姐姐,顿时高兴坏了,她挥着手大喊一声:“晓笙姐姐。”用力地挥着手给庄晓笙打招呼,唯恐庄晓笙看不见她。 穿警服的两位派出所民警看了眼一脸激动的路无归,又看了看庄晓笙,点头说:“好吧,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庄晓笙连声说:“谢谢。”她走到床边,对看着她过来就像见到救星似的庄富庆的老婆说:“妈,你出去,二丫这里有我陪着。” 路无归开心地拉住庄晓笙的手,问:“晓笙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庄富庆说你放年假回来的,是不是可以玩很久,比过年还久?” 庄晓笙取代庄富庆的老婆坐的位置坐在路无归的身边,问:“二丫,你的手上和衣服上怎么都是血?是不是受伤了?” 路无归摇头,说:“我跑得快,没伤着,都是爷爷的。” 两个民警互看一眼,各自拉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其中一人还摊开纸笔开始记。 庄晓笙看了那两个民警一眼,问:“爷爷流了那么多血,你怎么不叫人来救爷爷?” 路无归被庄晓笙问得有点慒。 庄晓笙问道:“是不是不知道叫人来救爷爷啊?” 路无归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发梦的时候是找不到活人的,叫了他们也都不应,爷爷也不让我去叫,说会把他们的魂喊走的。” 庄晓笙:“……” 路无归问:“你不信啊?” 庄晓笙点头,说:“我信。” 路无归一眼就能看出庄晓笙是在哄她,明明就是不信。她不愿说了。 庄晓笙说:“那就跟晓笙姐姐说说你之前发梦的事好不好?你在梦里梦到什么?” 路无归说:“晓笙姐姐,你在套我话?唔,又不算是套话,你是想问爷爷为什么会那样吗?” 庄晓笙说:“二丫真聪明。” 路无归说:“其实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发梦?发梦的时候是没有活人的,醒着的时候才见到活人,这里这么多人,说明我这会儿是醒着的才对。可是如果我是醒着的,为什么不是爷爷做好饭来叫醒我的呢?”她想从庄晓笙那问到答案,却见庄晓笙把头一扭,有一滴水从她的脸颊划过。 路无归见到庄晓笙别过脸去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便又继续说:“我都睡回床上又重新睡过两回了,爷爷都还躺在井沿边上,梦都还没醒,这可怪了啊。” 旁边的民警忍不住插了句问:“那你知道你爷爷是在哪里受的伤吗?” 路无归说:“井里啊。” 那民警问:“就是院子里你爷爷躺的旁边的那口井?” 路无归点头,说:“对啊,你们怎么知道?” 那民警说:“我们看到井沿上有血印。” 路无归说:“我背着爷爷从井里爬上来的。”她说完就看到那俩民警一脸慒逼地看着她。 一个民警又问:“如果是从井里爬上来的,你们的衣服怎么没湿?还有,你爷爷至少有一百来斤重吧,你又是怎么背得起你爷爷的?还能背着他从那么深的井里爬上来?” 路无归说:“做噩梦都是没根据的。” 俩民警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民警问:“你是不是晚上梦游到野山坳子去了遇到野狼了?你爷爷身上的伤都是野兽爪子挠出来的,失血过多才……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那民警说完“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对庄晓笙说:“你这妹妹还是带去精神病医院看看吧。” 路无归:“……”不要以为她听不懂他是在说她是个神经病! 派出所的民警从路无归的屋里出去后,给出了村民一个“路无归晚上梦游走去了野山坳子,她爷爷去找她,遇到野狼,她爷爷在跟狼的搏斗中被抓伤,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得到有效救治身亡。”的解释。 村民们虽然对“野山坳子还有狼啊”表示惊叹和怀疑,可许道公身上那深可见骨的抓痕伤又让他们相信他是被狼这种野兽伤的。多合理的解释!许道公身上的伤不是人为能够造成的,他家又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路无归背上的血渍表示许道公是在与狼搏斗中受了伤被梦游的路无归背回来的,井边的痕迹是许道公被路无归背回来后放在井边时留下的。至于路无归说的是在井里伤的……谁会去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辩论一口直径只有一米多点、十几米深的井里怎么会有野兽? 第二章 庄富庆的老婆去厨房烧了一大桶洗澡水,又让庄晓笙从路无归的衣柜里找了一身换洗衣服,把一身血污的路无归推进浴室。 路无归站在浴室里用塑料瓢舀着水往身上浇,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和动静。她听见村里的这些人张罗着把她家的门板拆了下来,把她爷爷用门板抬进了堂屋。庄保国找到庄富庆商量让庄富庆帮着把她爷爷的后事办了,庄富庆让他老婆拿卡去镇上的农行取两万块钱回来办丧事,又再张罗人去买猪、买老材、寿衣、请人做灵房等忙得团团转。她还听到有人议论说许道公这把岁数了,按理说应该是喜丧,可这突遭横死,大凶,算不得喜丧什么的。外面一团乱糟糟的,让路无归愈发地没有真实感,却又意识到她爷爷似乎真的去世了。 路无归想不明白,她只是发了一场噩梦,她爷爷就怎么没了呢!梦里的事怎么会和现实连接到一块呢?她甚至分不清楚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路无归听到庄晓笙的声音从浴室外传来:“二丫,二丫,二丫,你洗好了没有?”,她又在想:晓笙姐姐是真的放年假回来了,还是我还在梦里,因为太想晓笙姐姐才梦到她? 浴室的帘子“哗”地被人一把掀开,路无归看见庄晓笙一脸担忧地出现在面前,问:“你做什么呢?洗个澡半天没声音,叫你也不应!” 路无归瞪大眼睛看着庄晓笙,她见到庄晓笙是那么真切地站在面前,她的眉眼五官神情和身上的活人气都那么的清楚。她在心里说:“晓笙姐姐是真的吧?”她看着晓笙姐姐进入浴室,像以前那样撩起袖子从水桶里捞起浴巾给她擦背洗澡。从她的背上传来的触感和晓笙姐姐那么大一个大活人的气息让她明白过来,她这会儿真的不是在发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是醒着的。 晓笙姐姐帮她洗好澡,又帮她穿好衣服,牵着她的手去到堂屋。她看到她爷爷被盖着脸仰面朝天地躺在堂屋中间。两条长凳子架起门板,她爷爷就睡在门板上,头顶上方还点一盏油灯。村里死了人,在没入棺以前都是这么放的。她看着她爷爷身上那件破破烂烂打满补丁满是血污的道袍,又再扭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晓笙姐姐,她忽然发现一件很诡异的事:她的梦与现实重叠了。 或者说,她以为是梦的那些事其实不是梦? 路无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身边的人都忙来忙去的,跟鬼影子似的在她家进进出出,晓笙姐姐给她穿上孝服,给了她一大堆纸钱让她跪在灵前给爷爷烧纸,后来做道场的阴阳先生来了;穿上袍道,又布置了灵堂,一会儿念经,一会儿让她又跪又叩,弄得她晕头转向的;专门走村串乡给人做酒席的人带着桌凳和灶具等在院子里摆开桌子张罗起酒席,然后村里的人都在外面大鱼大肉地吃着,就给了她一碗米饭和两盘放了很多菜籽油的青菜一叠泡菜,让她在灵堂一角的八仙桌上吃着,说是她得吃素。 天黑后,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两桌人在院子里打麻将和斗地主。做道场的阴阳先生说要留后人守灵,她爷爷没后人,只收养了她,于是只能是她来守灵。庄富庆说要陪着她,晓笙姐姐说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庄富庆张罗,她来陪着。后来晓笙姐姐困了,就在她爷爷的躺椅上睡着了。她按照阴阳先生的吩咐守着香烛,在香和蜡烛快燃尽的时候就得换上新的。 在子时过半的时候,忽然外面那些人打牌的声音没有了,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路无归,瞌睡一下子就没了,她像是一下子惊醒了似的,鬼使神差地回头朝身后看去,一眼看到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瘸腿老太婆走了进来。那老太婆先是抬眼朝躺在门板上的她爷爷看了眼,然后又看向她,问:“你爷爷的东西呢?” 路无归感到非常奇怪:哪有半夜三更跑到她家来问她爷爷的东西的! 突然,她的眼睛好像花了一下,看到这老太婆身上突然有了一道重影,那重影特别像一只立起来的穿着人的衣服的长着黄毛的动物。她再定睛一看,见到的还是一个老太婆。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朝这老太婆的脸看去,发现她的脸好像有点模糊,然后她的眼睛又一花,又看到一只动物的脸,吓得她打了个激灵,再看,见到的又是张老太婆的脸。 眼花了还是撞鬼了? 路无归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就看到那老太婆转身就朝她爷爷的屋里走去,一副她不理她,她就自己去找的样子。路无归叫道:“你是谁啊?”赶紧站了起来,跟着就看到老太婆停在她爷爷的房门口,转身对她说:“你进屋去把你爷爷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路无归觉得这老太婆有病,半夜三更跑到她家来让她把爷爷的东西给她,她又不认识这老太婆。 老太婆见到她不动,突然一脸凶狠地问:“你去不去?”那张脸一花,又变成了那动物脸! 路无归吓得跳了下,然后突然想起这张脸像什么了!黄鼠狼!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捞起身旁的长条凳子就朝这老太婆抡去。 别看这老太婆七老八十的样子,居然非常灵活,身子一偏就躲了过去,还伸出那留着长长指甲手背上好像还长着黄毛的手朝她挠过来。 路无归非但不害怕,反而非常兴奋!这才是她熟悉的情形,熟悉的节奏! 这老太婆不是瘸腿么?她侧身弯腰抡起手里的凳子就朝老太婆没瘸的那条腿抡过去。 那老太婆居然一个旱地拔葱,噌地一下子跳到了屋角的八仙桌上,路无归只看到身影一晃一蹿,老太婆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很诡异地从八仙桌上跳到了她的身后,然后她的后背就挨了一脚,抱着板凳的她连人带板凳地扑倒在她爷爷的身上。这一脚用劲极大,踹得路无归一直从后背痛到了前胸。 她翻了个白眼,一扭头,就看到那老太婆很诡异地抱了一只毛色黑得发亮的黑猫站在她身后,还很诡异地朝她笑了下。 路无归觉得这太诡异了!这哪里又来了只黑猫啊! 没等她想明白,老太婆居然抱起黑猫就朝她爷爷扔了过去。 黑猫“喵”地一声,从她爷爷的尸体上蹿了过去。 她在猫被扔过来的时候就在想“好像不能让猫碰到尸体”,在猫蹿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拦,结果没拦住,那猫几乎是踩着她爷爷的尸体过去的,一只爪子还踩在了脸上。 要诈尸! 下意识的想法让路无归赶紧退得远远的,然后又发现那老太婆居然站在了睡在躺椅上的庄晓笙的旁边,至少有半寸长的指甲正抵在庄晓笙白白净净的脖子上作势要掐庄晓笙。 老太婆盯着路无归说:“去把你爷爷的东西给我拿出来,不然我就掐死她。大家都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她要是被掐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你掐死她的。” 路无归吓了一跳,在心里大叫一声:“你妈,好狠!” 老太婆掐住庄晓笙的脖子,威胁路无归:“你去不去?” 路无归对庄晓笙算是服了!她这里打起来了,人家都掐着她的脖子要掐死她了,她居然还不醒。她又想这老太婆反正只是要东西嘛。她家是五保户,全村最穷的一家,没有之一,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她说:“我去给你拿。可是我爷爷房里的东西那么多,你要我爷爷的什么东西啊?” 老太婆说:“都搬出来,我一样一样挑。” 路无归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婆,心说:“你是收破烂的吗?”她的眼角余光瞟见她爷爷有动静,一扭头,就看到她爷爷坐了起来,然后又身子一挺倒了回去。路无归:“……”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叫:“啊——”那叫声,跟见了鬼似的! 老太婆一惊,飞快地朝外一扭头,然后“噌”地一下子跟飞似的就从屋子里蹿了出去,投进了黑夜中。 院子里打牌的人突然又有了声音:“五饼!”“啪”地一声麻将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又说了句:“唉,手怎么这么酸呢?” 庄晓笙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半迷糊地睁开眼,看到一脸呆傻地站在旁边的路无归,问了句:“几点了?” 屋外又响起一声大叫:“我操!我操!遇到鬼老二了!” 那打牌的一个人喊:“建生,你嚷什么?厕所有鬼啊?” 路无归又听到罗建生喊:“我日!刚才你们几个坐在那半天都不动一下,魏老四手上抓着颗麻将举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这你妈的太邪性了!” “滚!你才邪性!半夜三更的你想吓唬谁呢你!” “建生,你少开玩笑!” 庄晓笙听到外面的声音,从躺椅上起身。 路无归看到她的脖子上被那老太婆的指甲划出几道红红的血印子,庄晓笙大概是感觉到不舒服,用手揉着脖子,她走到门口,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建生开玩笑!” 庄晓笙“哦”了声,一回头,吓得发出“啊”地一声惊叫! 路无归顺着庄晓笙的视线回头看去,见到原本盖在她爷爷身上的白布掀开了一半,一条凳子正横压在她爷爷的腿上。她又朝庄晓笙看去,见到庄晓笙正一脸诡异地看着自己。路无归“呃”了声,解释:“刚才有只黑猫跑进来从爷爷身上跳了过去。”她又机警地飞快地补了句:“我用凳子把它砸跑了!” 庄晓笙往后退了步,背靠在那被拆了门板的门框上,目不转盯地看着那笔挺地躺在床板上的许道公,对路无归说:“你去把你爷爷盖上,还有那凳子……” 路无归看得出来晓笙姐姐很害怕,她也害怕被猫从身上跳过去的爷爷突然诈尸跳起来,像林正英的僵尸片里演的那样蹦蹦跳跳地追着人。她又看向那几个听到晓笙姐姐大叫声赶过来的几个打牌的,他们站在门口,脸色都不太好看,那罗小杰的爸爸吓得腿都在哆嗦,嘴里直念叨:“刚才那黑影是猫!是猫!是猫!”跟自我催眠似的,然后又大跳一声:“我操!被猫从身上跳过去是要诈尸啊!” 庄晓笙大吼一声:“瞎喊什么!”她又大声道:“二丫,还不快去把你爷爷盖上。” 路无归说不好庄晓笙是在怕还是在生气,她估计都有。晓笙姐姐生起气来还是挺吓人的,路无归看门口站着的那几个打牌的也不像是要去帮她把她爷爷盖起来,她只好自己小心地靠过去,待看到她爷爷不像是要诈尸,这才把她爷爷又盖上,再把凳子放下来。 庄晓笙长长地松了口气,说:“没事。” 那几个打牌的借口太晚了,要回去睡了,一群大老爷们一起跑了。 他们七个一走,这里就只剩下路无归和庄晓笙,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庄晓笙不停地揉着胳膊,一会儿看着躺在床板上的许道公,一会儿又看看路无归,犹豫地说:“要不,今天晚上就不睡了吧?不过明天还要做法事,你如果不睡觉,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挺得住。”她见到路无归不吱声,又叹了句:“算了,说了你可能也听不明白。困了就去睡。” 路无归说:“我不是傻子,我能听明白。”她顿了一下,又说:“我还知道你是我姐姐,要不然庄富庆也不会每个月都送米过来,还给我零用钱花,还帮着爷爷干活,还总叫我去你们家吃饭,让你给我洗澡穿衣服照顾我。”她说完,看到庄晓笙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又回到灵前的蒲团上坐着。她想了下,于是又回头对庄晓笙说:“晓笙姐姐,你要是害怕的话,晚上去我爷爷房里睡吧。” 庄晓笙的脸色一白,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不用。”回到刚才的躺椅上躺着,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路无归想着人死后都会回魂回到家里来看一看,她想在她爷爷回魂的时候问一问她爷爷到底是不是很厉害的高人,自己以前发梦梦到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担心她爷爷回魂的时候她睡着了错过去,就一直不敢睡,瞪大眼睛一直等到天亮鸡鸣,这才挫败地长叹道:“爷爷今晚怎么没回来啊!天都亮了!”有气无力地趴在八仙桌上,嚷:“晓笙姐姐,我要睡会儿。” 庄晓笙的脸色变了变,才说:“二丫,你爷爷已经死了,以后不能再说爷爷回来的话,会把人吓到的。” 路无归趴在桌子上看着庄晓笙,问:“晓笙姐姐,你被吓着了呀?昨晚爷爷没回来的,不过我想着头七这几天他总得有一天回来看看吧。他咽气的时候眼睛都没闭的,还是我给他合上的,这叫死不瞑目对吧?他死不瞑目肯定是心愿没了,心愿没了就还会回来找我。”她看到晓笙姐姐的脸色青青白白的一阵变换,就闭上嘴不再说了。 第三章 天刚朦胧亮,做饭的人就来了,沉寂了一夜的院子才又有了人气。 庄晓笙站在门前,看着朝霞划破黎明的黑暗将曙光洒进院子时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仿佛这院子里的白天和黑夜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她不知道二丫是不是因为所谓的“要等爷爷回来”强撑着的缘故,夜里的二丫格外精神,那双眼睛透亮得格外惹人眼,待鸡鸣声响起,大概是知道这一夜已经等不回爷爷,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待天刚泛亮时,人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二丫是超生的二胎。 她小的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父母对于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总感到不安,一直想要再生一个。到她九岁那年,她妈妈终于怀上了。那是在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九十年代,家里为了再要一个孩子,她妈躲在家连门都不敢出,连人都不敢见。爷爷过世,家里办丧事,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村里的邻居都来了,她妈那八个月大的肚子再也藏不住。等她爷爷的丧事过后,计生办的人上门来了。家里穷,办她爷爷丧事的时候就已经把唯一值钱的猪卖了,还欠了债,到计生办的人上门时,家里已经拿不出一分钱也借不到钱去交那超生罚款。那天她放学回家,看到她爸妈哭着求着,最后她妈被计生办的人强行拖去了镇医院,她爸跪在医院的院子里叩头求他们…… 很多人围观。她听到围观的人说,一支比巴掌还长的针从肚子打进胎儿的脑袋里,胎儿就死了,再引产下来—— 她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听到她妈在产房里发出嘶心裂肺的大叫声和大哭声,计生办的人走了,镇上唯一的妇产科大夫打开门出来说孩子打了针引产下来没死,还是活的。 她当时还庆幸她的妹妹或弟弟活着生下来了,可又听到围观的人议论说孩子脑袋被打了针,活下来也会成为傻子,还不如死了。 她第一次看到二丫的时候,二丫被她爸的深灰色中山服裹着,露出只有她爸拳头大的脑袋,皱巴巴红通通的,眼睛闭成一条线,看起来格外可怜。 记忆中,二丫的出生没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有的只是她爸的愁苦和她妈的哭泣,笼罩着难以言述的悲伤,以及来自周围的人的同情。 从二丫来到这个世上周围人的议论和同情中,她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妹妹将来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只能靠自己照顾。在二丫出生前,她见过二姨和三姨家的表弟,在二丫几个月大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妹妹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样,她不哭不闹成天两眼发直地发呆,无论怎么逗她都没反应,她妈试过让她饿着看她会不会哭,可饿了一整天她都不哭一声。二丫一岁多以后才会挥动胳膊和蹬腿,总是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谁逗她,她都不看人,自顾自地挥着胳膊蹬着腿玩,到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走路,连爬都不会,且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病一场,有好几次病得都快死了,又活了下来。二丫病得最重的是三岁时的那回,那一次生病几乎要了她的命。 那天是周末,二丫已经连续病了一周,气息都很弱了,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呼吸。 大概是因为二丫脑子不好,又常年生病,对于她这情况家里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虽然难受,却没太多伤心,甚至还有一种这即是二丫的解脱、也是家人解脱的心态在。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好可怜,痴痴傻傻地活了三岁,没有正式的名字、没有户口,甚至因为是夭折的孩子连口棺材都不能有,也不能下葬,只能按照习俗埋在路边。村里的地都是庄稼地,埋孩子在路边容易犯到村里人的忌讳,只能把二丫往离村里有五六米里的野山坳埋。那是一大片荒地,土质是那种极其不好的沙土,还满是碎石,连花生都种不出来,再加上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和有很多不知道多少年的野坟,在六七十年代夭折的孩子都是往那里埋的。 她爸用一件不穿的旧衣服裹了二丫,抱着已经没了呼吸的二丫往野山坳里去,她紧跟在她爸的身后扛着一把锄头,走了大概四十分钟才到野山坳。野山坳被齐腰高的荒草荆棘封得严严实实,零星地长着一些不太高的树,看起来格外的荒凉和死气沉沉。她爸就在野山坳地最外面的路边挖坑。沙石土质,很不好挖,几乎只能用锄头刮着地刨坑,坑挖起来很慢,一米多长的坑,挖了一个多小时才挖了不到一尺深。 她坐在旁边,看着放在路边的二丫,掀开裹着二丫的旧衣服,看到二丫就跟睡着了似的,因为是没了呼吸就抱过来的,又是刚入秋,天还不冷,二丫的身子都还是温的。 这时候不远处的岔路口有个人喊了声,又问在挖什么。她认出那是给村里小学打铃当的许道公。 她爸那时候挖得已经累得直喘大气,就坐在路边歇气,回了句:“我家的二丫没了,我来送送她。” 许道公走了过来,看了他俩一眼,蹲下身子摸了摸二丫的脸,又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胸口,说:“心窝子还是热的,还有口气儿。”他又说:“这孩子你们养不活,给我抱走吧。” 她爸显得很犹豫,说了句:“这孩子是个傻的。” 许道公说:“我知道。这么着吧,我把孩子抱走,救活了算我的,救不活你再挖坟把她埋了。只是有一点,以后她再不是你们家的人,也不跟你们姓,我给她起一个能压得住她八字命格的名字。” 大概是以前许道公当过道士的原因,又或许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理在,她爸点头同意了。 许道公又摸出一块巴掌大的木头牌子,木头牌子的一面像画符似的画着红色的图案,另一面写着字。许道公说:“你给孩子起一个正式的大名,我把她的大名写进替死牌里,你再把这替死牌埋了,用这替死牌替了这孩子。” 她当时觉得挺封建迷信的,又有一种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理,不想反驳。 她爸想了下,说:“叫庄晓筝吧。” 许道公从兜里摸出一把刻刀,破划二丫的手指,就着二丫的血用刻刀在那写了字的那一面的木头牌子上刻了三个她看不懂的字体,又割了二丫的一小撮头发,再用指甲剪剪下一些手指的指甲,用红布把那一小撮头发、指甲和那木头牌子一起包起来放进坑里,让她爸埋上。 许道公说:“埋了这替死牌,这孩子就过了生死关,她跟你们的亲缘也断了。这事你们别跟人提,就说是把这孩子过继给我当孙女了,往后你们想看她就来看,但不能再认她。” 她爸点了点头,许道公就把二丫抱走了。 她爸坐在路边,一直看着许道公抱着二丫离开,直到许道公都走到没影了她爸才抹了把脸,用锄头把挖出来的那些沙石土填回坑里,又跟她说了句:“你妹妹要是能活下来,以后就过继给了许道公。” 她爸回去以后就跟她妈说,孩子没埋,在路上的时候遇到许道公,许道公说孩子还有一口气,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抱走了,他已经跟许道公说好了,要是救活了,就过继给许道公当孙女。 她妈听说后就要去许道公家看看,她跟着她妈去了,结果看到许道公家那土墙房的破房门上了把大破锁。 她妈连着去了好几天,许道公家都没有人。 过了好多天,她才听到她父母说许道公回来了,许道公前几天不在家是抱着二丫去县里的大医院给二丫冶病去了,还说二丫当时没死,只是休克。 她父母去看了二丫好多回,还给许道公送米、送菜过去,说是许道公一个孤老头子以前还能靠给村里的小学打铃铛有点收入,去年村里的小学不办了,学生都去镇上念书,许道公种那点菜根本不够过日子。 村里的小学一直有闹鬼的传闻,房子一直空着,没人敢去住。许道公说他以前当个道士,八字重,镇得住地方,就跟村里说想搬到学校的空房子住,村上看他一个孤老头子可怜就同意了。 她再看到二丫的时候,二丫已经和许道公住进了村小,她去的时候看到许道公正把着二丫教二丫走路。 二丫会走路以后,村里又出了二丫梦游的传言,还有人说二丫缺魂撞邪,又有人说是村里的小学闹鬼把二丫迷了。 多年来受的教育让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一说,关于梦游也有科学的解释,包括二丫之后学会说话和走路,她都认为是许道公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教导和训练教出来的,以及随着年龄增长智力也会跟着成长。很多先天脑部发育不好的孩子经过后天培养训练是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的。不过,大概是因为二丫梦游加上这地方是盖在以前的道观上,又是扒了许多无主旧坟的基碑当建材的关系,使得这地方和二丫总跟闹鬼的传言扯上关系。 她以前不信鬼信,这次的事却让她心里发瘆。首先是许道公死得离奇,这地方只在野山坳那一带有过黄鼠狼出没,从来没有人见过有狼,没有大型猛兽生存的痕迹和环境;昨晚的气氛确实诡异,她不知道这是否与人的心理暗示有关。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二丫的脑子和心智多少还是有些和常人不一样,不能把二丫当作一个正常人让她来守灵。 “晓笙,你的脖子怎么有条红印子?” 庄晓笙被她妈的叫声惊醒,愕然问:“什么?” 她妈朝右侧脖子一指,说:“这儿,四条清清楚楚的血印子,谁抓的?你是不是跟二丫打架了?” 庄晓笙摸了摸她妈指的位置,想到昨晚她确实感到这里有点火辣辣地疼,她赶紧去二丫的房间找到镜子,四道被指甲挠过的大红印子清楚地映在脖子上,甚至还能看到破皮的痕迹。庄晓笙被这莫名出现的抓痕吓得呼吸一窒,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挠了!昨晚她就只眯了一个小时,二丫一直没睡,和她寸步不离。庄晓笙几乎是冲到趴在八仙桌上睡得流口水的二丫身旁,翻开二丫的手一看,见到二丫根本没有留指甲,那圆润的指甲根本挠不出这么深的血印子来。 第四章 路无归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晓笙姐姐在叫她回屋里睡,还有人一直推她。她困得慌,一动都不想动,可晓笙姐姐一直催她,她就只好起身,连眼睛都懒得睁,闭着眼睛熟门熟路地进了卧室,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舒舒服服地躺平了睡。她刚要睡着,庄晓笙又过来叫她吃完早饭再睡,路无归困得不行,不想理庄晓笙,装睡着了没听完,还是庄富庆的老婆人好,过来小声说了句:“你让二丫好好睡一会儿,等应大爷过来就又要做道场,她就睡不成了。”她在心里悄悄地对庄富庆的老婆竖了下大拇指,然后又有庄晓笙坐到她床边脱鞋子上床跟她挤到一块儿的动静传来,还把她往里推了推,让她往里面睡一些。 路无归很听话地一个翻滚到床的最里面贴着床沿,给庄晓笙让位置。 庄晓笙低低地道了句:“睡吧。”拉过被子,给路无归盖上躺在路无归的身旁睡着了。 路无归睡得不太沉,实在是外面太吵,人来人往的还大声说话,那些动静全响在耳边。她这地儿之前多清静啊,除了庄富庆两口子隔三岔五地过来帮她和爷爷干活外,就只有点蚊子蛇啊什么的。唔,她小的时候晓笙姐姐周末回家还来教她认字念书,上了大学后,寒暑假回来每天都带着什么语文、数学来教她,教的都跟爷爷教的不一样。语文的写法几乎所有的字都不一样,爷爷教的字、数术什么的,晓笙姐姐都看不懂,以为她是乱写乱画一起,不过看在晓笙姐姐好性子地哄她读书的份上,她就不笑话晓笙姐姐了。不过晓笙姐姐这会儿好讨厌啊,明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非要躺在她旁边跟她挤,刚才不小心摸到她的手以后还摸了摸她的手,然后用被子把她捂得只剩下脖子以上露在外面,还隔着被子把她抱在怀里,活像她在这中秋刚过的天气快被冻死了似的。她扭了几下,想把晓笙姐姐这个大火炉给推开,晓笙姐姐用那低软的调子轻轻哄她:“乖乖睡,你的手冰凉,我给你捂捂。”她悄悄地在被子里摸摸自己的手,不凉啊!她困,看在晓笙姐姐哄她的份上,热点就热点吧。 迷迷糊糊中大概睡了三四个小时,路无归忽然被做法事的叮叮当当声给闹得打了个激灵地坐了起来,这时候庄富庆的老婆也推门进来,喊她:“二丫,起来了,应大爷开始做法事了。哎,你干什么呢?” 路无归扭头看看庄富庆的老婆,再回头看看自己听到这动静下意识地掐了个手诀摆了个造型!呃,都怪发太多噩梦!不过,她看自己这手势就知道刚才做法事的阴阳先生肯定摇招魂铃了。她抹了把头上的大汗,爬下床刚要去抓梳头就又被庄富庆的老婆拦住,告诉她:“不能梳头。”又念:“不能洗脸,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吃肉……”她想到阴阳先生给爷爷算的下葬时间是一周后,她在爷爷下葬前的这一周都不能洗漱吃肉,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知道爷爷的生辰八字,也知道爷爷死的时辰,她索性自己算了下,这一算,顿时不乐意了。屁!明天就能埋!她跑到灵堂就看到一个那七十多岁却老得跟她爷爷差不多的阴阳先生正领着两个徒弟绕着已经装进棺材中的爷爷做法事,那阴阳先生看到她过来,嘴里继续念叨着渡魂经,只朝她指了指,示意她跪在灵前。她张嘴刚要说“我算到明天能下葬”,就听到老阴阳先生喊:“跪——”,然后被庄富庆的老婆连拉带按地按在蒲团上跪了下去。 “叩——” “起——” “跪——” 路无归觉得自己在在这跪、叩、起中被折磨完了。 等做完法事,路无归就去找晓笙姐姐求安慰,结果一回头看就看到阴阳先生对晓笙姐姐招了招手,把晓笙姐姐领到她的房里。她跟过去,就听到阴阳先生问晓笙姐姐:“你昨晚是不是撞到什么了?”又见阴阳先生朝她看过来,还冲她招了招手,问:“昨晚是不是闹过什么?” 路无归觉得昨晚的事挺像发梦的事,鬼鬼怪怪的,她要是说出来八成又会被当成傻子,于是没吱声。 阴阳先生朝庄晓笙的脖子一指,说:“你仔细看看她的脖子。” 路无归朝庄晓笙的脖子看了眼,顿时看到庄晓笙昨晚被挠的那一片地方全红了,得有半个巴掌大。她到庄晓笙跟前凑近仔细一看,见到庄晓笙被挠的地方隐隐发黑。她又听到阴阳先生说:“得知道她是被什么挠了才好对症下药。昨晚有什么东西来过?”便说道:“来了个老太婆。” “长什么样?” 路无归脱口说:“像黄鼠狼。”她又补充句:“哦,还有只黑猫。” 阴阳先生“咝”了声,又问:“她来做什么?说了些什么?” 路无归说:“要爷爷房里的东西。还让我都搬给她,她自己挑。” 庄晓笙瞪大眼睛问:“我怎么不知道?” 路无归说:“你睡得跟猪一样,被掐住脖子都没醒。” 阴阳先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用碗装了水,再化了道符水递给庄晓笙,让庄晓笙喝了。 庄晓笙端着碗,看着碗里还有灰烬的符水,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不喝吧,确实好像挺邪性的,喝吧,这好像又没科学道理。她看见路无归瞪大眼睛满脸惊奇地盯着碗里的符水,一咬牙,一口气把这符水喝了一半,再要把碗搁下,就听到阴阳先生说:“喝完。”庄晓笙忍了忍,一口气全干了。 路无归看到旁边一个胖呼呼的有点眼熟但她不怎么认识的大婶大叫一声:“哎呀,庄大妹,你中邪了啊!你们家真的闹鬼啊!哎哟,那晚饭得早点吃,得在天黑前回去……”她那嗓门特别大,巴拉巴拉地引了好多大妈大婶过来。路无归觉得雷公嗓子说得就是她,她觉得晓笙姐姐应该是深有同感,因为她看到晓笙姐姐的脸都绿了。 因为胖大婶的那一通嚷嚷,路无归听到她家院子里到处都在谈她家闹鬼,还越说越有劲,一个个好像亲眼见到她家一到晚上房梁上就吊着人晃来晃去的,说得屋前屋后跟鬼窟似的,连野山坳闹鬼的事都说成了是她家的事。她家有吊死鬼?路无归下意识地朝房梁上望去,心说:“不是听说在房梁上吊死人的地方会砍上吊梁印么?我家又没有吊死过人,怎么会有鬼呢?”她正在疑惑中,就又听到旁边有大婶小声说:“快看快看,那二傻子正在抬头看房梁,听说她魂不全,看得到鬼,我看她就正在看鬼呢。” “我听说她魂不全还特别容易被鬼附身。哎,就是上回,我那隔壁家的那家,吴婆婆,你知道的吧,她的那坟头不是坟漏水吗?就附过她的身找到老吴家,我那天早上起来喂鸡就看到这二傻子睡在老吴家的门口,第二天老吴不就带着人上山修坟去了吗?” “哎,对对对对对,李四娃家的虎子在山上的蓄水坑里溺死了,好几天没找到人……” “哎,别说了,富庆来了……” 路无归忽然感觉到她晓笙姐姐捏了捏她的手,不解地扭头看向晓笙姐姐,就见晓笙姐姐轻声对她说:“等你爷爷下葬后,你跟我去城里吧。”她顿时喜出望外地叫道:“是不是坐飞机?” 庄晓笙点头,说:“你要是愿意,我一会儿跟爸妈说了,就给你订机票。哦,对了,你爷爷有给你办身份证吗?” 路无归说:“办了。” 庄晓笙说:“那你一会儿把身份证给我。” 路无归想到要坐飞机开心坏了,一刻都等不了,马上就跑回房里从柜子里翻出晓笙姐姐给她买的背包,从里面找到自己的身份证给晓笙姐姐。 午饭过后,路无归趴在八仙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放在那的登记送礼清单的小本子,时不时地瞅一眼香炉,看有没有烧完要补上什么的。庄晓笙和庄富庆的老婆在外面忙着把那些人吃过饭后弄乱的桌子摆放整齐,还要把扔得满地的骨头纸巾等垃圾扫干清。院子里离灵堂就这么点距离,庄晓笙和庄富庆老婆的小声谈话全传进了路无归的耳里。 路无归听到庄富庆的老婆问庄晓笙有没有交男朋友啊,工作顺心不顺心啊,又让庄晓笙要多攒钱,别总寄钱回家,说:“现在二丫身体好了,不生病了,只是吃点饭买几件衣服,一年到头花不了两个钱。你将来要在大城市安家,我听说大城市买房贵,你给自己多攒攒,家里帮不上你什么忙,还得靠你自己。将来等我们老了干不动了,二丫还得让你来照顾,那时候少不了你花钱的地方。趁着我和你爸还能再干活,家里现在没负担,你把钱都存起来……” 路无归听着庄富庆老婆的念叨,她觉得庄富庆的老婆比念经还有得一拼。 “妈,我给二丫订了机票,想带二丫一起走。” “什么?你给二丫订机票做什么?你带她去干嘛?城里的开销那么大,再让人知道你有二丫这么一个妹妹跟着你生活,你还要不要找男朋友嫁人了。” “当初过继二丫的时候,说好了她不能再跟你们一起住的,现在许爷爷过世了,二丫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人照顾,她有梦游症,晚上睡觉离不得人。” “那把她接回家去。” “爸是深信我们家养不活二丫,不会同意的。有些事虽说是迷信,宁有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我想带二丫去医院做下检查,看能能治好她的梦游症。” “梦游症能治?” “据说梦游症是跟神经过于活跃有关,在人睡着后,中枢神经还处在兴奋状态并没有休息,所以才会发生梦游,吃点抑制神经细胞活跃的药应该会有些效果。我不是学医的,这方面不是很清楚,带她去医院看看总是没错的,也许能治好呢?二丫的智力虽然低下了点,但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不是学不会东西,她现在已经成年了,我想带她出去给她找一份她能干的简单点的工作,让她自己也有一份谋生本事。”庄晓笙顿了一下,又说:“不是说我不养她,只是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有点什么事,她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不是吗?” 路无归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庄富庆的老婆叹了口气,说:“你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文化人,你有见识,这事你爸同意我就没意见。” 路无归心说:“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呢?”她乐吱吱地在心里想,这回肯定能和晓笙姐姐去大城市,看好几十层高的大楼房,还能坐飞机飞到云里面去。她心里正美着,看到有一个大婶端着菜盆子路过,看了她一眼,然后厨房就传来那大婶跟人嘀咕的声音:“可真是个傻的,养了她十几年的爷爷死了,还能笑得出来。” “庄富庆家这次给许道公办丧事得花好几万吧?我听说修的坟里面都是砌了瓷砖的。这许道公可真会算数,把庄富庆这傻女儿接过来,就有了庄富庆这一家子给他养老送终还大办丧事,听说要做七天法事呢,应大爷算的。本来明天就可以埋的,但应大爷算出来说明天埋亏子孙,庄富庆就死活不同意了,你说这二丫又不是许道公的后人,许道公没儿没女的,怕个屁的亏后人啊。这多办几天,就得多花好多钱啊。” “花钱怕什么,他们家现在有钱。庄富庆的大女儿可是重点大学出来的,听说是在大公司上班,都当经理了,能干,能挣,一个月的工资有一万多呢,还不算年终奖。” “真的啊!哎哟!这重点大学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唉!我听说许道公以前是道士,懂看风水,庄富庆呐,把二丫给了许道公,是为了让许道公给他们家看风水。庄富庆让许道公给他们看了块好地,偷偷地把他们的先人给埋了过去,要不然,庄富庆的大女儿怎么读书能这么厉害,毕业还能找到好工作?你看许二妹家里,她那儿子同样是大学出来,听说上个月还让许二妹给他寄钱去呢,说挣的钱不够花。这嫁出去的女儿啊,可得不到迁到好地方的祖坟庇佑。”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你看看庄富庆家以前多穷,要不然,二丫也不会傻成这样。再看看他们家现在,他们家晓笙多有出息,念大学的时候就能拿奖学金,到现在村里他们这一辈的,谁有她厉害、挣得多。” “哎呀——好大一条蛇!”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声从柴房传出。 路无归被这突然响起的大叫声惊了一跳,她探身朝厨房方向看去,就见那些手里还拿着菜刀的帮厨大婶们一窝蜂地涌向柴房,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惊叫:“我的妈哟,好大的蛇啊!” “妈崽崽啊,这蛇的脑袋上还有角。” “哎妈啊,这蛇的脑壳上长疱了啊。” “老财,老财,快来,好大的蛇!” “哎呀哎呀,上房梁了。” “是不是压梁蛇?好大啊!” 路无归跑到堆柴的那间教室,从那几个大喊大叫的大婶们中间挤进去,一眼看到一条白色的大蛇攀上了横梁。那蛇长得比她的胳膊还粗,仅从房梁上垂下来的尾巴就有一米多长,如果算上身子,路无归估计至少得有三米。那蛇从房梁上抬起脖子正对着大门方向吐着蛇信,因为它是正面对着人的,路无归清楚地看到它的脑门子顶上还支起一截特别像角的东西,特显眼。路无归心想:“这是长疱了还是长角了啊?蛇有角?” 一个腰圆膀粗的大块头把路无归挤到了门旁边,那人大叫一声:“我日!这么大家蛇”他又扯开嗓子吼:“赵老五,赵老五,快来,好大的一条白蛇,好像是白化的变种蛇,抓了至少得卖好几万。快拿梯子过来!” 忽然,路无归看到那大白蛇的眼睛一立,她不知道是她眼花还是那蛇的眼睛里真有绿光闪了一下,跟着就看到白光一闪,那大白蛇竟然像飞一样从房梁上蹿下来给了大块头一口,大块头“啊”地叫了声,手捂住了脖子。 那蛇一扭头就钻到柴堆里去了。 又在一片“妈呀,哎呀”的叫喊声中,大块头摔倒在地上痛得嗷嗷大叫。 一个女人扑倒在大块头身边大喊着:“老财”慌得手脚无措。 “这蛇有毒。”一个女人喊了声,原本挤在柴房门口的人全部一下子都跑出了柴房。 那蹲在老财身边的人大喊:“快帮忙叫个车帮忙送去医院……我家老财啊……” 庄富庆的老婆见到后,大喊:“还不快帮忙,先送医院。富庆喊来送东西的车还在外面,司机就在打牌还没走,快抬上车送去医院。王师傅,王师傅……” 在院子里打牌和厨房做饭的大厨都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大块头往外抬。 那叫“老财”的女人一把拉住庄富庆的老婆的手,说:“蔡芬啊,我家老财可是在你们家被咬的,你可得跟我们去医院呐。”硬拉着庄富庆的老婆一起上车。庄富庆的老婆挣扎不开,只得扬起嗓子喊:“晓笙,看着二丫,她不懂事,别让她去柴房!哎哟,这什么事啊!” 第五章 “那蛇好毒啊,老财刚被咬就站不起来了。” “还有角,怕不是要化蛟哦!” “太吓人了,一下子就蹿下来了,我们都没看清楚它就把老财咬了。” “幸好我站得靠外面,阿咪陀佛,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啊。” “谁料得到它会突然从房梁上蹿下来啊,隔了好几米。” “这地方以前是个道观,该不会是以前镇压过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哇,那蛇都没有见过,从来没听说过蛇长角。” “像不像白娘子。” …… 路无归听见院子里议论纷纷跟炸了窝似的,这些人一个个既兴奋又害怕,还不停地说。站在她旁边低头翻手机的晓笙姐姐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说:“二丫,你看看你见到的那些蛇像不像这蝰蛇?” 路无归定睛一看,只见手机上显示的那图呈黄黑状花纹,眼睛上方各有一只角,她说:“角像,不过那白蛇的角长在头顶上,不长在眼睛上面,颜色也不一样。” 庄晓笙问:“确定是这样的角?” 路无归又定睛看了看,说:“确定。” 屋外有人听到她俩的对话,又扯开嗓子问:“晓笙知道是什么蛇?” 路无归也好奇地看向庄晓笙。 庄晓笙把手机上的图片递给那些看到过蛇的人看,说:“你们看看是不是这样的蛇?” 看过图片的人都表示角像,颜色不对,角长的位置也不对,只有人说隔得远看不准确。 有大婶接连问:“晓笙,这是什么蛇?” 庄晓笙对那大婶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赶紧拨出一个电话,很快,电话那边通了,她说道:“妈,你听我说,现在立即包辆车把人往省医院送,对,省医院,省里的人民医院。联系120我怕赶不及,你包辆车尽快送过去。镇医院要去一趟,做个急救就走,我估计镇上是没有蝰蛇的抗毒血清……”“老财啊——”她的话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嘶心裂肺的大叫,她愣了下,听到那边传来的哭嚎声,默默地挂了电话。 路无归瞪大眼睛看着默然的庄晓笙,问:“老财死了啊?” 听到死人了,院子里的那群说个不停的女人都吓得不行,唯恐那蛇再钻出来把她们给咬了,个个满脸惊惶地走了。 不多大会儿功夫,院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做酒席的人来问庄晓笙晚上的饭菜还要做吗? 庄晓笙说:“备两桌吧,缺柴火的话去搬我家的。”她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她爸,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下,然后又说:“得防一下蛇,爸,你看让谁去买点雄黄回来,镇上的中药铺应该有卖的。”她又对路无归说:“你就在灵堂待着,除了上厕所,哪都不许去。” 路无归知道出事了,这时候不能再让晓笙姐姐为她分神操心,点头应了声:“哦”,乖乖地回灵堂,她刚到灵堂就感觉到灵堂的房梁上有动静,抬头一看,赫然发现那蛇正攀在灵堂的房梁上,然后突然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爷爷的棺材中。路无归左顾右盼扫了一圈,一眼看到摆在门口的柴刀,她拿起柴刀慢慢地朝她爷爷的棺材走去,她想了下,柴刀能砍但是太短,对上蛇不安全啊,又转身左右看了圈,正好看到在院子一角给她爷爷扎灵房子的地方有竹杆,她跑过去拿起竹杆就往屋里跑,准备用竹杆把那大白蛇给挑出来。 她拿着竹杆刚跑回灵堂门口就见到那蛇探着脑袋从棺材里滑出来,正往地上游去。 庄晓笙叫道:“二丫,你做什么?又捣什么乱?” 路无归说道:“大白蛇跑进爷爷的棺材里去了。” 院子里剩下不多的两个做灵房子的和在厨房干活的大厨听到这话都围了过来,正好看到那大白蛇从许道公那还没盖盖的棺材里钻出来,吓得“妈呀”一声大叫,各自急急忙忙地收拾自家的东西,一副要跑路的阵仗。 庄晓笙气得真想给二丫一巴掌,然后突然看到二丫抬臂用力地把手里的柴刀对着屋子里掷了过去,同时,一声类似于脆响的声音传出,她扭头一看,赫然看到那柴刀斜斜地钉在青石板地面上,那刀尖正插在大白蛇的身上,那大白蛇疯狂地扭动着上半截身子和下半截身子,还凶狠地竖起头对着门口直吐蛇信。庄晓笙刚才从度娘上就已经看到蝰蛇能够对着空中喷溅毒液,赶紧拉着抓起竹杆还想再上前去给那蛇补刀的二丫往外拽。 蝰蛇有剧毒,还不是常见品种,能不能一下子找到有效血清都难说,更何况一看这蛇就是得了白化病的变种蛇,现在市面上的血清有没有效都难说。 庄晓笙几乎是连拉带拽地把路无归拖到院子里远离灵堂,她大叫道:“你做什么!不知道那蛇有剧毒的啊!” 路无归被庄晓笙吼得吓了跳,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晓笙姐姐对自己这么凶过。她愣愣地解释道:“我……我情急之下顺手飞了它一刀。” 庄晓笙气骂道:“你以为你是小李飞刀啊!” 路无归心里直委屈:她刚才是看到那蛇要扑过来咬她,心里一害怕,手里的砍刀就飞了出去了嘛。 庄晓笙对路无归说:“站在这,不准动。” 路无归被庄晓笙的严厉吓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远远地看着灵堂方向,又时不时地去看跟要逃难似匆忙收拣了紧要东西就跑了的那些人。那请来做饭的厨师连正锅碗瓢盆和桌椅都没收就跑了,灶里还炖着菜熬着汤呢。路无归心说:“拖过来的满满一大车的东西你们还能说不要就不好?回头还得来拉。”她被晓笙姐姐盯着也不敢动,一直等到匆匆忙忙赶回来的庄富庆和□□先生进了院子。 阴阳先生进门就问:“发生什么事了?我这才刚到山上看坟,怎么就又出事了?”他说话间,打量一圈四周,问:“人呢?” 庄晓笙说:“都吓跑了。” 庄富庆瞪眼叫道:“一条毒蛇能把人都吓跑?” 庄晓笙说:“那蛇刚才出现在柴房,后来又从许爷爷的棺材里蹿出来。” 阴阳先生的脸色一变,问:“什么样的蛇?” 庄晓笙说:“应该是一条变种的白化蝰蛇。” 阴阳先生说:”我是问它长成什么样。” 路无归说:“白色的,约有三米长,手臂粗,脑门子中间有个三角形的角。”她朝灵堂一指,说:“被我一刀钉在地上。” 阴阳先生看了眼路无归,几步朝灵堂走去,走到灵堂门口便停了下来,对路无归说:“你来看看。” 路无归跑到灵堂门口就愣住了。地上哪还有那蛇的踪迹,别说蛇,连她飞中那条蛇插在地上的弯刀都不见了。她见到阴阳先生一脸怀疑地看着她,说:“我……” 庄富庆问:“你是不是又说糊话了?” 阴阳先生进屋,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地面,说:“她没乱说,那蛇跑了,地上还有血。” 路无归这时候才看到地上她飞中蛇的地方有一小滩血渍,顺着那血渍还有带血的蛇行痕迹一直通到她的房间,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阴阳先生的身后进了她的房间看到带血的砍刀掉在地上,那血渍则一直沿伸到那半天的后窗,顺着窗户朝后去了。这是跑了? 路无归忽然想起一种关于成了精的蛇被打后会报复的说话,她下意识地认为不能让她跑了,拣起砍刀就要绕到屋后去追,却被庄晓笙一把揪住了衣领。 庄富庆问:“应大爷,你看这蛇……” 阴阳先生的脸色很不好,说:“你们家怕是要再出事啊。” 庄富庆的脸色比阴阳先生的还要难看,他问:“这……这是不是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阴阳先生叹了口气,说:“这人一死,蛇鼠都找上门来了。”他又看向路无归,问:“你爷爷临终前有没有交待过你什么?” 路无归说:“我不记得了。” 阴阳先生叫道:“快想一想!临终遗言这么大的事你都能不记得,我看你……唉!” 路无归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阴阳先生叹了口气,说:“那你去你爷爷的房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庄富庆哪敢说不,赶紧领着阴阳先生去许道公的房间找东西。 路无归她晓笙姐姐牵着手跟在他们后面,她本来想进去的,结果晓笙姐姐拉着她的手站在门口不让进。 她爷爷是五保户,穷得叮当响,房里就只有庄富庆给的一个以前装粮的老式大柜子、一张八仙桌,床和衣柜还是前年晓笙姐姐回来过年的时候买的,再有就是一个上厕所的尿桶和一根挂着衣服用来晾衣服的竹杆。 庄富庆和阴阳先生找得很仔细,衣柜里的衣服、被子一件件地清理出来每一件都翻过,到处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阴阳先生仔细地打量四周,又说道:“去把我放在灵堂桌子上的罗盘拿来。” 庄富贵赶紧跑去把罗盘给阴阳先生拿了过来。 路无归见到阴阳先生端着罗盘在屋子里走走停停,不时地掐掐算算,嘴里还念念有词。她听着阴阳先生隐约传来的念叨,再看他踩的步法方位和掐算时掐的手诀,觉得有点熟悉。她凝神想了想,就想进去看能不能找到阴阳先生要找的位置,她一步刚迈出去,就又被晓笙姐姐拽了回来,还被晓笙姐姐用眼神警告她老实点。 阴阳先生掐算了好一会儿,最后站在靠进最里面那堵墙约有两尺远的地方,用力地跺了跺脚便蹲下身子去打量这青石,然后,突然见到他的手往下一探,居然□□了青石板中。 这一手惊得了庄富庆和庄晓笙。 阴阳先生大吼一声:“起!”他的手臂一用力,那青石板一扣一提就跟翻板似的被起了开来,露出一个坑。 庄晓笙快步奔过去,只见阴阳先生手扣住的地方正好有点缝隙,刚好够手伸进去。她再朝那坑里看去,见到里面摆着一个老式的破旧手提箱。 阴阳先生看了眼这箱子,对路无归说:“这是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你来吧。” 路无归把这破箱子看了半天,说:“这么破的箱子还埋在地底下,谁会来偷啊!” 庄晓笙说:“看看箱子里有什么。” 路无归伸手就把箱子打开了,然后看到里面一大堆破烂。一件破得满得补丁的道袍,还有就是道士用的招魂铃、八卦镜、罗盘、法尺和装得鼓鼓的红布袋子、红线、墨盒和好多好多画着符的符纸。 路无归认出这些东西都是她发梦的时候见到爷爷用过的,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才喊出一声:“完了,我又大白天发梦了!” 第六章 庄晓笙轻轻地说了句:“你没有做梦。” 阴阳先生对路无归说:“丫头,把东西都起出来吧。” 路无归把整口破箱子都提了起来,她见到阴阳先生点点头转身出去,只好抱着这一口箱子去到灵堂,把一箱子东西都放在桌子上。 庄晓笙跟出去,问:“应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阴阳先生在八仙桌旁坐下,沉沉地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话就长了。” 庄晓笙拉着路无归在阴阳先生的旁边坐下,说:“如今连接出事,知道原由才好想办法解决。” 阴阳先生点点头,说道:“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你们年轻人大多不信这些,就没提的必要。” 庄晓笙说:“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信也得信。” 阴阳先生说道:“算起来,今年刚好是第五十个年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中秋刚过没多久,天刚凉不太凉的时候,就在寒露前后。” 庄晓笙一听事情得从五十年前说起就知道这事真是说来话长了。她把放在八仙桌上记送礼清单的本子和笔抓过来翻到后面的空白页将重要信息记下。 阴阳先生凝神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说:“那一年是破除四旧的头一年,丙午年戊戌月。”又似回想起什么,面色沉戚然地叹了句:“我和许道公被斗得惨啊。” 庄晓笙默然。 阴阳先生又说:“我们这村叫柳平村,这柳平村乡村小学以前不叫村小,叫保安观。那时候的保安观门口有一株长了几百年的老柳树,是我们村的风水树,柳平村也因此得名。”他朝院子里一指,说:“院里那口井再前不远就是那株老柳树,院里的这口井也是有讲究的,村里的一般人只知道它是口老井,只有干我们这行的人才知道这口井的讲究。” 庄晓笙问:“有什么讲究?许爷爷的死跟这口井有关?” 阴阳先生说:“这口井是口黄泉井,又叫阴阳井,它白天属于阳间,夜里属于阴阳。通往阴间的口在子时开,鸡鸣时分关。以前干我们这一行的,周围十里八村要走阴都得从这口井下去。那口黄泉井,活人下去了就上不来。” 庄晓笙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路无归说:“我下去过。” 阴阳先生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路无归问:“有什么不一样?” 阴阳先生没回答路无归的问题,继续说:“保安观和门前柳就是用来镇守这口黄泉井的,镇守的不止是这口黄泉井,还有别的。”他念叨道:“保安门前柳,一井通黄泉。白龙不过沟,黄狼不出坳。” 庄晓笙赶紧制止想要继续追问的路无归,问:“白龙和黄狼是什么?” 阴阳先生说:“白龙就是今天你们见到的那头上长角的白蛇。蛇,又叫小龙,所以称它为白龙;黄狼是指黄皮子、黄大仙、黄鼠狼。从村子里往野山坳方向去,在快到野山坳的地方,有一条荒草沟,那条沟以前是有水的,是条小河沟,叫落龙沟。落龙沟的这边是柳平村,过了落龙沟就是野山坳。有保安观在,黄泉井里的东西出不来,野山坳的黄皮子和白龙都被困在野山坳,进不了村。” 庄晓笙听到这说法,想到那头上长蝰蛇角的剧毒白蛇,莫名地想到了莽山烙铁头,她心说:“这若是传出去,那就是又一次发现一种某某地区独有的新品种。”可是村子离野山坳这么近,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村民见到过这种‘白龙’,感到有点不解和不可思议。每年都有新物种被发现,再发现一种新品种的蛇并不稀奇,可她敢说在莽山烙铁头被世人熟知以前,莽山一带的人应该是见过莽山烙铁头的,只是不知道它的独特罢了,但像这‘白蛇’这种仿佛凭空出现的、村里人居然从来没有见过,就非常奇怪。她略作沉吟,问:“应爷爷,为什么要把白龙和黄狼镇在野山坳不让它们进村?为了保护村里的人?” 阴阳先生说:“白龙有剧毒,被咬上了没得救。它能从树上突然蹿下来咬人一口,防不胜防。我们村本来人就不多,如果再遭到白龙和黄狼的祸害,那就没多少活路了,所以建了保安观,又划了落龙沟这地界不让它们过界,它们在野山坳,我们在柳平村,井水不犯河水。人去到野山坳,死了不管埋。过了落龙沟的黄狼和白龙都活不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保安观早在五十年前就被扒了,老柳树被一把火给烧没了,如今连许道公也去了,那些东西怕是再没有人能镇得住了。”他说完,又看向路无归,那眼神先是怀有几分希望,然后又是无奈地一声叹息。 路无归问:“我爷爷很厉害,是很厉害的高人么?” 阴阳先生似乎对路无归的置疑感到非常气愤,怒目圆瞪地叫道:“你爷爷脚踏阴阳两界,还用神雷劈死过龙!” 庄晓笙差点一口气没憋住。 路无归一本正经地“哦”了声,问:“怎么劈的啊?” 阴阳先生气呼呼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亲眼见到。” 路无归好奇地问:“你没亲眼见过,又怎么知道我爷爷劈死过龙?” 阴阳先生说:“我跟你一个傻丫头说不清楚。” 路无归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去跟人争辩自己是不是傻的才是真的傻,对于说她傻的人,她从来都是用不搭理态度对待。她站起身,清点过她爷爷留下的这一箱子东西后,跟抱宝贝似的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阴阳先生见状,眼睛一亮,跟在路无归的身后就进了屋,问:“二丫,你会使这些法器?” 路无归觉得自己如果说懂用这个,还说自己经常下黄泉井,肯定会被阴阳先生说她又在说傻话或吹牛,不过她要是说不会用,这些道士法器阴阳先生都用得着,万一阴阳先生要她卖给他或者是他想要怎么办?她想了下,一脸严肃地说:“这些都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遗产,我得好好收着!”一脸防贼的表情对着阴阳先生,气得阴阳先生转身出去了。 路无归在阴阳先生出了她的房间,立即麻利地关门上门栓,又打开柜子,把晓笙姐姐给她买的帆布背包从衣柜里翻出来,就开始清点整理爷爷留下的这些法器、符箓,一样一样地往背包里塞。她以前发噩梦,哦,不对,是下黄泉井的时候,爷爷都教过她怎么用这些东西,还见到爷爷怎么用过。 等她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清点完就发现少法器,她又把破箱子里里外外都翻过,后来还把箱子给拆了都没见到那把抹上血就能放红光的雷击桃木剑、七星枣木钉。她仔细回想了下,突然想起她上次发噩梦,不是,是上次上井遇到爷爷的时候见过爷爷用雷击桃木剑和七星枣木钉。当时好像有特别多的鬼鬼怪怪在后面追,爷爷用雷击桃木剑和七星枣木钉摆了个阵拖住它们。那是落在黄泉井里了! 路无归回想起那天的事。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她只记得自己背着爷爷在那煤层般的夹缝中跑,她爷爷布了个阵挡住它们,她背着她爷爷努力地往井上爬,她还记得当时能看到井上那被月光照得微微泛白的天空,至于别的印象都很模糊,再有就是她背着爷爷时没有负重感,她跑了很长很远的路也不觉得累,跑起来时很轻松。这些如果是发生在梦里,那很正常,但发生在现实中就很不正常。 路无归无法解释清楚这些现象。她甚至无法用自己当时是离魂状态来解释,如果是魂魄离体进入黄泉井,她和爷爷的身体都留在阳间,她爷爷的身上不可能满身的伤,她也不会背后的衣服都被爷爷的血染透。 路无归坐在屋子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忽然,屋外,又响起庄晓笙的声音:“应爷爷,五十年前,保安观被拆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阴阳先生问:“你怎么这么问?” 庄晓笙说:“我听你刚才提起旧事时特别慎重,连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必是发生过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大事。” 阴阳先生叹了句:“难怪说你是村里年轻一辈的头一份。” 庄晓笙问:“是真有事?” 阴阳先生叹道:“柳树聚阴,那柳树又种在黄泉井旁,数百年下来,是得道成精了的。他们先是要砍树,一刀砍下去,冒出来的不是树浆,是血。”他顿了好长一会儿,才又说:“后来,他们才放火烧的树。带头烧树的郑贵平当天晚上发噩梦,在梦里被活活的被吓死了。郑贵平的儿子郑大虎,那个狠呐,他怪到许道公头上,生生地弄瞎了许道公的一只眼睛,把许道公斗得那叫一个惨。后来,许道公总念叨人比鬼可怕。” 阴阳先生许久过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自从柳平村的老柳树被砍后,村里的风水是一天不如一天,村里的人是越来越少,地越来越荒。这许道公死后再没人镇野山坳里的那些东西,它们又跑出来了,这村子以后会越来越不适合活人住!走吧,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走了好,外面天高海阔的,比留在村里强。” 庄晓笙说:“村里好像现在没有姓郑的?他们一家搬走了?” 阴阳先生说了句:“早死绝了。” 庄晓笙又问:“像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发生过很多吧?” “多!下村的罗仙娘供的是黄娘娘,被斗死了,家里供的娘娘神位也被砸了,带头砸神位的那一家子……唉,不提了,不提了!忙你的去吧,我要给许道公做法事了!” 路无归听到阴阳先生说这些,忽然想起大家都说这些成了精的东西报复心重,昨天那黄鼠狼老太婆来找过她,被打牌的那几个人大惊跑了,她今天又给了那蛇一刀,万一黄鼠狼和蛇又再找上门怎么办?她想了想赶紧把爷爷留下的符翻出来,找出用得上的把每间屋子都贴上符,想想不保险,又搬来梯子,在灵堂、她的卧室、爷爷的卧室的房梁顶上各埋了一道雷符,气得阴阳先生连法事都不做了,追在她的身后指着她大骂败家子。 路无归不理阴阳先生。那黄皮子和白蛇来找的又不是阴阳先生,阴阳先生当然不急啦,爷爷不在了,她要保护好自己。反正贴上去的符就是已经启用的了,揭下来也没用了,阴阳先生骂也白骂,只能干瞪眼干着急。路无归把阴阳先生翻来覆去的那句“败家子”当耳旁风吹过,“败家子”可比“二傻子”、“梦游神”、“夜神游”“招鬼妹”好听多了。 有车子开进了院子,那哭嚎声成功阻止了阴阳先生的大骂,把他们都引了出去。 路无归听到“老财”老婆的哭嚎声从院子里传来:“我不管,我们家老财帮你们干活死在你们家,你们就得管,就得负责。这得凭良心啊,这就算是打官司,也得按照工伤死亡赔偿的!你们不管,老财就搁你们家不走了!呜……老财啊……” “庄富庆,你出来!这同一个村的,你不能这么坑人……” 庄富庆老婆又在喊“富庆啊……”又一嗓子哭嚎了起来。 路无归赶紧把剩下的符装进她那帆布背包里,又把背包塞进被子里藏起来,然后跑到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来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庄富庆的老婆头发比鸡窝还乱,哭得眼泪把头发都糊在了脸上,跟半夜出来晃荡的鬼似的。老财的老婆一直拽住庄富庆的老婆不松手。七八个男的正把死掉的老财从一辆小货车抬下来直往她家灵堂冲。路无归看到他们抓着死人的胳膊和腿就往里抬连门板都不给弄一块,她好心地往自家正堂大门剩下的另一块门板一指,说:“这块门板给你们用。”她说完,就听到庄富庆老婆的哭声突然停了下,然后“嗷”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她觉得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第七章 阴阳先生绷着脸,一脸威严地拦在灵堂门口对着抬着尸体的几人,说:“想好喽,这尸体抬进去容易,抬出去可就难了。我早告诉过他,每年抓这么多蛇,迟早有天会遭蛇口报应的,他不听劝,落到今天的下场怪得了谁?” 一个抬着尸体的二十来岁小伙子梗着脖子叫道:“怎么就抬不出来了?你让开!” 阴阳先生说:“话我已经说过了,要抬进去你们就抬进去吧。”说完,他便退到一旁,让开了大门。 那小伙子叫道:“死老东西,你唬谁呢?走走走,抬进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喝斥那小伙子不要乱说话,又对阴阳先生赔笑道:“应大爷,您看,财老哥帮富庆干活,死在富庆家,富庆想不负责,这……这不只能把尸体抬过来讨要个说法吗?” 路无归听明白了,说:“你们弄错了,这里不是庄富庆的家,这里是我家。庄富庆是来帮忙的。” 那人说:“谁不知道你是庄富庆的女儿,你家和庄富庆家不是一家?你个傻子边上去,别碍事。” 路无归听到那人说她傻,她就不想理他了,转身让开路。 “走走走,往里抬。” “哎,等等,怎么贴这么多符?中午的时候还没有。” 阴阳先生、庄富庆、庄晓笙、路无归都没答话。庄富庆的老婆一直哭,哭得比老财的老婆还难受。 那一群人把尸体抬进灵堂,搬来两条长凳子,拆下门板,把老财放在门板上,与放在棺材里的许道公并排躺着。 阴阳先生抬头看看被路无归贴到房梁上的符,又抬头看看天,“咳”了声,说:“富庆啊,你到山上把我那两个徒弟还有你那大舅子叫来搭把手把许道公的灵堂挪到院子里,这屋里不能再作灵堂了,必须在太阳下山前挪,快去。” 庄富庆应了声“哎”,就要往院子外跑。 阴阳先生又喊:“路上小心点。” 庄富庆应了声,飞快地跑了。 庄富庆的老婆连声问:“晓笙,晓笙,这可怎么办啊?老财家的开口就要二十万!我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老财的老婆哭道:“你们家怎么就拿不出二十万了?你家晓笙一年挣的就不止二十万!我家老财一条命还不抵二十万啊!蔡芬,你说话要摸着良心说!我告诉你们,你们不把这钱赔了,我们全都住在你们家不走了。” 阴阳先生低骂句:“一群要钱不要命的。”摇了摇头,进屋去继续做法事,眼不见为净。他见路无归傻站在那,喊了声:“二丫,愣着干嘛,还不进来当你的孝女。” 路无归应了声“哦”,她进入灵堂,见到屋里坐了一堆人,一脸为难地看向阴阳先生,说:“他们都住在我家,万一今天晚上又闹起来,明天我们家堂屋就摆不下了,这么多人,把我们家门板全拆了也不够摆啊。” 抬尸体进屋准备赖着不走的这群人听到路无归的话脸色变了又变,又有人吼:“怕什么?她这是想吓唬我们走!我们就偏不走!我们这么多人,火气旺,鬼都得怕我们。” 还有人破口大骂路无归这傻子咒他们死。 路无归听到他们骂她傻子,就不理他们,把他们全部当空气。 阴阳先生对他们这些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对路无归说:“你爷爷是横死的,又是死在那井口,所以我才打算给他做满七天法事,只是这两天接连出事,估计你爷爷是放不了了,再放下去我怕他连这点尸骨都保不住。明天有个下葬的时辰,亏后人,不过我想着你既不跟你爷爷姓,又跟他没血缘关系,说是爷孙,估计连师徒都算不上,应该亏不到你身上。我想明天就把你爷爷葬了,你觉得呢?” 路无归立即想起自己也算到明天可以埋的事,顿时喜上眉梢,说:“埋了爷爷我就可以吃肉了吧?闻着大鱼大肉香却不能吃,只能吃青菜和泡菜,太难受了。”她说完就看到阴阳先生那脸色变得就跟死了爷爷似的。 阴阳先生气骂道:“吃吃吃!许道公养你一场,让你哭个孝你都不哭,成天就知道惦记吃!” 路无归被阴阳先生骂得低着脑袋在心里回了句:“哭不出来嘛。”她看阴阳先生气得直瞪眼,真担心他一把岁数气得背过气去,只拿眼默默地看着阴阳先生抿紧嘴不作声。她跟阴阳先生大眼对小眼地互看了一会儿,阴阳先生率先败下阵来,告诉她要给爷爷钉上棺材钉。路无归忍不住奇怪,问:“为什么给爷爷大敛的时候不钉棺材钉啊,大敛的时候就要钉棺材钉的呀。”要是早点把棺材盖盖上钉上钉子,刚才那白蛇就不会从房梁上掉进爷爷的棺材里把村里的人都吓跑了。 阴阳先生抬眼看着她,惊奇地问:“你还懂这个?” 路无归说:“一点点。” 阴阳先生说:“照理说是该大敛的时候钉棺材钉的,但你爷爷不是一般人,我要给他停灵七天,如果早早地把棺材钉钉上,他夜里回来找你会起不了身,你听到动静还得橇钉子起开棺盖。” 路无归提到他爷爷这事就一脸郁闷,说:“我昨天等了爷爷一晚上,他都没回来。”又说:“别钉了,万一爷爷今天晚上回来了呢?” 阴阳先生说:“他要是回来了你再起钉子。一会儿得把棺材挪到外面,得给盖上,不能让他餐风露宿。”他又“嘿”了声,说:“你不傻嘛!” 路无归心说:“我本来就不傻。” 阴阳先生让她过去看爷爷一眼,道个别,再问她有没有什么陪葬品给她爷爷,她想了想,家里穷,没什么好陪葬的,爷爷留下的那些法器她一件都舍不得放进去,担心放进去后爷爷被刨坟,于是摇了摇头。阴阳先生骂了她一句:“抠门!”让她去抓了些稻谷米粮什么的放进棺材里,她又顺便抓了几把香烛和钱纸放进去,又招来阴阳先生一个白眼。待她看到阴阳先生非常偷工减料地只念着入敛的法诀就“啪啪啪”地敲着棺材钉把棺盖给钉上了,他的两个徒弟还没到,连个敲锣打钹吹锁啦的人都没有,忍不住给了阴阳先生一个白眼。 阴阳先生把棺材钉上,就让她去院子里搭灵棚。 家里办事,备有防雨布,她把防雨布找出来,将防雨布的两个角分别拴在屋檐的两侧,又将另外两个角绑在竹杆上,再把竹杆绑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支起来,棚子就搭好了。 她刚把防雨棚搭好,庄富庆和阴阳先生的两个徒弟还有帮着砌坟的庄富庆的大舅子和另一个泥瓦匠一起赶了回来。几个人一起动手,没多久就在阴阳先生的操持指挥下把灵堂都挪到了院子里,把老财和老财那一家子亲戚撂在了客堂。 路无归看到老财那一家人的脸色都特别难看,还有人骂他们装神弄鬼想吓他们不给钱,还有人想冲上去打庄富庆,被庄晓笙给拦住了,庄晓笙挡在庄富庆的面前,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凌厉。庄晓笙说:“你们只要有人敢动手,我保证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二丫已经过继给许道公,她的户口是在许道公这里,不在我们家,不管是从法律还是从习俗上来说,二丫与我跟我父母没有任何关系,老财叔在许道公家出事,你们没有丝毫理由找到我们家出钱。你们这么闹,我可以反告你们敲诈勒索,到时候闹到派出所去,吃亏的是你们!我们家与二丫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出于人道主义,我愿意付你们一些丧葬费,但是绝不可能太多。毕竟当时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老财叔要去抓蛇才会被咬的,他在许爷爷的丧事上闹出这事,再看看这院子里现在人都跑光了,我们可是一句难听话都没说。” 老财的老婆问:“那你陪多少?” 庄晓笙说:“五千!” 老财的老婆气得直跳脚,叫道:“五千!我家老财的命才五千,晓笙,你不能这么毒啊……”难听的话一个劲地往外冒。 路无归看见她晓笙姐姐什么话都没说,只冲老财的老婆冷冷一笑,就转身去让庄富庆的老婆做饭,还叮嘱句当心蛇。 庄富庆的老婆一脸愁苦地说:“我哪里吃得下啊?” 庄晓笙说:“妈,你吃不下,应爷爷、二丫还有大舅他们都还得吃饭呢。” 老财的老婆气得指着庄晓笙骂:“庄晓笙,你目中无人。” 阴阳先生说:“吵吵嚷嚷的哪还吃得下饭?随便给我们端几盆肉菜装上,我们带回去吃。” 庄富庆一听阴阳先生要走,赶紧问:“应大爷,您今天晚上不留在这啊?” 阴阳先生叫道:“留什么留?除了二丫,今天晚上这里不能留一个活人!包括你们这一家子,一个都不许留,晚上也不许过来。二丫能不能过得了今晚就看她的命,不过我看这丫头是个命大的,应该没事。” 庄富庆的老婆一听只把二丫一个人留在这,当场急了,叫道:“那怎么行呢?二丫有梦游症不能一个人住的啊,昨晚才把晓笙的脖子给挠出好几道血印子,这怎么行呢?” 阴阳先生说:“不行也得行。我说了,这里晚上不能住人。” 庄富庆的老婆说:“那让二丫住我们家去。” 阴阳先生堵了庄富庆的老婆一句:“你厉害!我都不敢让她住我家去!” 阴阳先生的两个徒弟把几大碗肉菜装进袋子里提着,冲阴阳先生喊晚饭装好了,可以走了。 阴阳先生又叮嘱一句:“你们吃完饭也早点回,记得太阳落山前必须走。”说完,带着两个徒弟,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无归看着健步如飞大步走远的阴阳先生,突然觉得他虽然看起来老,但看他这么有精神头,一定会活得比爷爷久,说不定能活满百岁。 老财家的那些亲戚都被阴阳先生吓着了,有人立即说要回去。 老财的老婆立即大喊一句:“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到庄富庆家里去。” 路无归看明白了,老财家的这一家子人是要把老财的死赖在庄富庆家啊。说实在的,庄富庆这一家子对她真的挺好,这事让庄富庆摊上太不厚道。她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不是该找我啊?那个,我爷爷有古董留下,要不然我把古董陪给你们吧。”她说完就看到所有人都“刷”地扭头一起看着她。她又说:“不过,我先说好啊,这些都是我爷爷藏起来的法器,很值钱的。不过,也很邪门,要是拿了死了人可不能再怪我。”她说完,就看到老财家有两个人想冲上来打他,被那个最年轻的小伙子拉住了。那最年轻的之前骂人的那小伙子挤到前面,说:“你先拿出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法器。” “二丫!” 路无归听到晓笙姐姐喊了句,扭头朝晓笙姐姐看去。她说:“我跟你们家没关系,你们家这么帮我,不能再让你们背这笔债的。” 庄晓笙的眼睛一红,说:“我不是那意思。” 路无归说:“我不是傻的,我懂事的,我只是现在还有一些事不太明白,我以后会弄明白的。”她说完,就进屋去把自己那装法器的帆布包拿出来。 她刚拿出来,就被老财家的人把包抢了过去,老财家的人把帆布包里的法器一件一件地拿出来。 那小伙子当场“呸”了声,骂:“妈的,什么破铜烂铁!” 庄晓笙把那堆东西装进帆布把塞回路无归的怀里,说:“八千,不能再多一分。再闹我立即打电话叫派出所的人和律师过来,把老财叔拖去让法医验尸,我们法庭上见。”她顿了下,说:“如果同意,明天上午来个人跟我去镇上的银行取钱。如果不同意,明天等派出所来人再解决。” 老财的老婆说:“八千办丧事都不够!” 庄晓笙说:“那就打官司,法官怎么判,那就怎么赔。不过我提醒你们一点,打官司,你们只能告二丫,就算你们赢了,法官最多判二丫给你们一笔人道主义赔偿,二丫是什么情况你们应该很清楚。还有,如果你们打输了官司,双方的律师费都是你们出,而且这场官司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我方的胜算大。如果你们告我或者我父母,我都不用跟你们打官司,可以直接报警以敲诈勒索和寻衅滋事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是要八千块还是要打官司,你们自己选。” 第八章 老财家的亲戚到一旁嘀嘀咕咕地一阵商量。 刚才叫得最凶的小伙子到庄晓笙面前来说要考虑一下,明天再过来给答复,还说什么时候把这事解决了,他们什么时候来把他爸的尸体接回去。 庄晓笙点头,说:“可以,但是有一点我得和你们说清楚。刚才应爷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晚上我们都不会守在这里,只有二丫在,她肯定是不可能放着自己爷爷的遗体不守去老财叔的遗体,如果老财叔的遗体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不担任何责任。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建议你们趁现在天没黑,把老财叔的遗体运走。” 老财家的人又商量了一下,有人说这里邪门还是抬走比较好,又有人说抬走了就拿不到钱了,放一晚上不会有事,要是有事,那二丫和许道公都跑不了。一通商量过后,老财家的亲戚最终决定把老财叔的尸体留在这,明天早上八点再过来,然后就一起上了那辆小货车走了。 庄富庆的老婆哭得眼睛都肿了,坐在院子里的塑料方凳上直抹泪,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要是晚上留二丫一个人在这里,二丫可怎么办呐。” 路无归看了看天色,觉得他们该吃饭回去了,要不然天就晚了,于是说:“我饿了。”她说完,看到庄富庆的老婆深吸一口气明显被噎了一把的样子,跟着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又说:“再不吃饭,一会儿你们回家天就黑了。” 庄晓笙说:“我去做吧。” 路无归指着用红砖垒砌起来的临时灶,说:“不用做,灶里还炖着肉。” 庄晓笙说:“你吃素,我给你炒两个素菜。”说完,朝厨房走去。 庄富庆又喊:“当心蛇。” 庄晓笙“嗯”了声,小心翼翼地进了厨房仔仔细细地把周围检查过,才从洗好的菜篮子里取了些切成藕和青菜,吵了一个藕和青菜,她看二丫实在馋得厉害,又给二丫炒了一盘鸡蛋。 路无归把饭菜端到院子里,端起碗就往嘴里扒,她看了下天色,说:“太晚了,你们跟阴阳先生一样把饭菜端回家去吃吧。” 庄富庆的老婆问:“你一个人怎么办?” 路无归说:“吃完饭我就睡一觉,等到子时再起来等爷爷。” 庄晓笙说:“你去房里睡,把你这包抱着,床上再贴些符,不管有没有用,贴上总能安心些的。” 路无归的嘴里含着饭不好答腔,只含糊地“唔唔”两声猛点几下头。 庄富庆把他的手机递给路无归,说:“拿着我的手机,有事就打你晓笙姐姐的电话。” 路无归看见手机,眼睛一亮,猛点头。 庄晓笙见状,说:“你要是喜欢,过几天我给你买一个手机。” 路无归的脸一苦,说:“爷爷不让玩手机。” 庄晓笙摸摸路无归的头就去盛饭和装菜,先把她大舅和砌坟的那位泥瓦匠送走。临走时,她给他俩各塞了一条烟。 庄富庆想起他托人买了雄黄,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后,找到了雄黄,把院里院外都洒上雄黄,又将剩下的那小半袋仔细地搁在路无归的身旁,说:“二丫,蛇怕雄黄,你拿着雄黄防身,蛇就不敢靠近你了。”他又在自己和庄晓笙及他老婆的身上都弄了些雄黄。 闻着刺鼻的雄黄味,庄富庆总得安心了些。 路无归吃完饭,庄富庆一家三口千叮万嘱地离开。她送他们到院门口,等他们走后,她抱着帆布包回屋,先翻出墨斗把屋里的四面墙都弹上墨线。 去年庄富庆刚来刷过大白的墙面被她弹得跟鱼网似的,她还觉不放心,又取出那一袋被红包袋装着的铜钱倒在桌子上,又取来红线编成红绳铜钱把窗户封起来,又把八卦镜挂在床头蚊帐上,法尺、罗盘、符箓摆在床头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爷爷留下厚厚好几叠符,其中雷符一共有十张,她在正堂、她的卧室、爷爷的卧室的房梁上各贴了一张,如今还有七张,全部拿了出来。 路无归看着被自己封得严严实实的屋子,她觉得只要来的不是人她都不用怕,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人敢来她家,于是放心地拿起庄富庆给她的手机玩起了游戏,这才刚玩了一把找不同,手机就报低电量,她看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犹豫了一下,决定再玩百分之十的电,留百分之十备用。她没想到,庄富庆的手机电池居然这么不扛用,刚玩了两把,就出了低电量百分之五的提示,然后就关机了。 好不容易爷爷不管着她玩手机看电视了,这手机刚到手没玩到五分钟就没电了,家里还没电视,要看电视得去庄富庆家。她挫败地叹口气,躺床上睡觉。 路无归三天没有刷牙洗脸漱口梳头洗澡了,她觉得自己身上都臭了。这要是搁以前在庄富庆家,一天不洗澡就得被晓笙姐姐拖进浴室按着把她洗白白了。她想着晓笙姐姐对她那么好,今天晚上自己编了这么多的五帝钱摆成阵封在窗户上,回头把五帝钱红绳铜钱拆下来后送晓笙姐姐两串。爷爷留下的这铜钱都是能直接用来编成金钱剑,斩鬼都够了—— 路无归忽然一醒,又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先被编成五帝钱又再被她摆成阵的绑在窗户上的红绳铜钱,突然觉得自己好笨,为什么不编一把金钱剑呢!编一把金钱剑的时间可比编这么多五帝钱快多了,编得她手都疼了,人都困了。 她嘀咕句:“算了,今晚就这样,明天再编成金钱剑。”说完,困盹的她倒头就睡。 大概是她在屋子里摆的东西多,阳气足足的,暖融融的,可安静了,以前一到晚上就有的声响也没有了,路无归觉得自己睡得特别香,就连夜里打雷她都只翻了个身打了个滚就抱着法尺继续睡了。她还做了个梦,梦到打雷把她家客堂的房顶劈出个大窟窿,吓跑了围在她家院子外面的好多黄皮子。 路无归睡得香,庄富庆一家却提心吊胆地怎么也睡不着。 庄富庆让庄晓笙给二丫打电话问问二丫有没有事,一直提示对方已关机。 庄晓笙想去看看,她爸妈拦住死活不让去。 夜里子时刚过,突然村小方向响起一声像爆炸又像炸雷的声音,那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庄富庆的老婆都快哭了,问:“二丫不会有事吧?她那烧的是柴,没有煤气,这怎么会有炸响声呢?富庆啊,鞭炮都放好了吗?” 庄富庆说:“别瞎说,鞭炮响不是这个声音。就算是雷炮也不可能有这么响,再说,我没买雷炮。” 庄晓笙问:“爸,你有应爷爷的电话吗?” 庄富庆一醒,忙说:“有,我找给你。哎,我手机在二丫那。” 庄富庆的老婆忙说:“我有,我有。是应大爷那小徒弟的号码,应大爷不用手机,找他小徒弟就能找到他。”赶紧找出来,把号码报给庄晓笙。 庄晓笙又问了句:“应爷爷的小徒弟姓什么?” “姓赵,和你三大爷的外孙是表兄弟,你喊他赵哥。” 很快,电话通了:“蔡婶,还没睡啊?” 庄晓笙说:“赵哥,我是晓笙。很抱歉半夜打搅您休息。” “没事没事,不打搅,我还没睡。” 庄晓笙说:“是这样的,我们不放心二丫,刚才听到她那边有炸响声,想过去看看。” “别别别,千万别去!我跟你们说,你们就放心吧。这才响一声,响一声是正常的。要是有事的话,那得等到响过三声后。你们听着点动静,我师傅也听着的,要是响了三声,他会亲自过去。你们安心睡,你们去了也没用。” 庄晓笙连声道谢,挂了电话,把赵哥的话向自己父母转述了一遍,让他们早点休息,等明天天亮就去看二丫,她晚上会听着动静的。 庄富庆的老婆又叹了口气,说:“以前一到夜里,多少还有几声狗叫,今天晚上村里的狗都不叫。我这心里悬着……算了算了,不说了,晓笙,你去睡吧,昨天就没睡好,明天又要早起。” 庄晓笙昨晚熬了一夜,今天上午在床上眯了三个小时都没睡着,白天一天又都处在极度紧张中,撑到现在已是熬不住,回屋后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路无归一觉醒来,天已经朦胧泛亮。她起身到窗户边朝外望去,见到爷爷的棺材好好地摆在那,院子里的一切还是昨天她进屋时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听说黄皮子不仅有迷惑人心智控制人的本事,还能操控尸体起来活动力,院子里躺着她爷爷,隔壁堂屋躺着老财,她怕晚上爷爷和老财起尸特意把屋子封得严严实实,结果一晚上什么事都没有,这下好了,她要出门还得先拆把门封得严严实实的红线。她想要是自己用剪刀把这些红线给剪了,她估计阴阳先生就不会只骂她是败家子,会跳起来替她爷爷打他。 路无归只好站在门口,先把门口的红绳铜钱拆了。 拆线比绑线要麻烦得多,路无归拆得格外慢。 她拆着红绳,听到庄富庆老婆那隔着院子传来的喊声:“二丫,二丫,你没有事吧?二丫,起来了没有?我和你爸、晓笙姐姐还有应爷爷都来了,别怕啊。” 路无归心说:“我没怕啊。” 庄富庆老婆又喊:“二丫,二丫,你应一声。” 路无归心说:“我才不应呢。爷爷都说了别人叫名字时不能随便应声,万一叫人名字的不是人呢?”她觉得拆这线特麻烦,于是先拆出一个洞,从洞里面钻出去。她刚钻出去,就看到阴阳先生带着两个徒弟,还有庄富庆一家三口一起赶到了门口,跑到最前面的庄富庆老婆看着她的身后跟活见鬼的发出一声“啊——”地大叫声,那叫声都快把屋顶掀了。路无归心下好奇,转身一回头,发现头顶有光透下来,她一抬头就看到她家的房顶漏了一个簸箕那么大的洞,洞口边缘那些断掉的木头还有烧过的痕迹,有些地方都烧得快和碳差不多了。路无归顿时想起自己晚上在这房梁上房贴了一块雷符。她的视线从房顶上下移,一眼看见原本躺在门板上的老财面朝下地趴在了地上,像被大火燎烧过一般身上的衣服都焦了破了,露出发黑的肉,脚上穿的鞋子的鞋底也没了,连袜子都烧出个洞,露出发黑的脚板…… 路无归在“梦里”见过不少死人,看到老财这么趴着,仍觉得这死相不太好看。死了还被雷劈,这得多倒霉啊!不对,是老财被他家的那些亲戚扔在雷符下面,才被雷劈的。 可是那雷符是她贴的。路无归莫名地有点心虚,她朝庄晓笙看去,发现庄晓笙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老财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朝阴阳先生看去,见到阴阳先生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口朝房里望去,嘴里“啧啧啧”个没完。 庄富庆回过神来,拉住阴阳先生,叫道:“应大爷,这……你看这老财……” 阴阳先生说:“老财有什么好看的?都说了这屋子不能放人,非得往里面抬,被雷劈也是自找的,老财要怪就找他的老婆儿子去,找不到你们头上。”他回过头,手指发颤地指着路无归,骂:“你……你……你个败家子……你……你知道你爷爷的那点墨有多宝贵吗?你……你……你全弹到墙上去了啊你……你个败家子啊,墨斗是用来封棺镇尸锁鬼的,你弹墙上去……还有这铜钱,是你这么用的吗?作孽啊……宋元通宝跟康熙通宝搁一块儿编成五帝钱……你不知道宋太、祖和康熙帝都属木啊,这五行中出现二个木,还占五行吗?” 路无归看到阴阳先生都要冲上来打人了,赶紧扑过去拆红绳铜钱。 阴阳先生沉沉了叹口气,叹道:“作孽啊!”摇头,转身出了客堂,到灵堂前忙活起来,要准备给许道公发葬。 庄富庆见到抬棺的人到现在一个都没来,忙着打电话叫人。 庄晓笙见到阴阳先生在灵前忙开了,让路无归赶紧到灵前去,她帮路无归把这些红绳铜钱拆下来。 不多大会儿时间,庄富庆请来抬棺的人都来了,在院子里和阴阳先生忙着准备抬棺的事。 这棺材刚绑好抬棺的杆子,大红公鸡刚拴到棺材上,老财家要钱的人来了。 第九章 有两个老财家的亲戚拦在了许道公的棺材前,老财的老婆则上去找庄富庆,跟庄富庆说老财是为了帮许道公料理丧事才出事的,如果不给够八万块就不让许道公出殡。 路无归披麻带孝、端着灵牌,她看着已经被抬起来正要送到山上安葬的棺材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爷爷不在了。她跟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在眼前晃啊晃,越晃她的鼻子就越心酸,眼泪“啪哒”地往下掉,她捧着灵位,两手不空,还没法抹眼泪,这让路无归更委屈。 忽然,老财的老婆扯开嗓门的声音传来:“我家老财是为了来帮许道公办丧事才出事的,那蛇是从许道公的棺材里爬出来的。你们要是不赔够八万块,今天许道公就别想出殡!啊,我们家老财的命还不值八万块了!” 路无归眨眨眼,眼眶里的泪水滚出来后就没了泪水。她心说:“明明是你们家老财要去抓大白蛇,大白蛇才咬他的。” “让开!”忽然,阴阳先生大怒的声音响起:“今天辰时过以前,许道公必须入土。” “钱钱钱!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东西!你们先去看看你们家老财成什么鬼样子了再来想还要不要钱!一家子的命都到鬼门关前了,还死要钱!”他手里的桃木剑一挥,道:“起棺!” 老财家的亲戚听到阴阳先生的骂声,跑到正常一看,吓得“啊——”地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出了正堂,喊:“三叔……三叔……三叔被他们放火烧了!” 老财的老婆儿子一听,那还得了!急急忙忙地冲向正堂,然后就在正堂门口嚎开了,扯开嗓子骂路无归是杀天刀的娼妇把他们家老财祸害成这样。 她又冲出来,一把拽住许道公的棺材,就要往棺材上爬不让出殡,要讨要一个说法。 阴阳先生气得真想抬起桃木剑给她戳过去。 他那两个徒弟连同庄富庆家来的那些亲戚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老财的老婆给按住,不让她爬到棺材上去。 庄保国冲上来狠狠地甩了老财老婆一耳光,怒骂:“欺负我们姓庄的没有人了是不是!你往棺材上爬,你怎么不往你们家先人坟上拉屎去啊你!” 老财老婆被打了一巴掌,先是懵了,然后大声嚎开了:“庄保国,你一个村支书,你作为国家干部,你带头打人,打死人呐!你们姓庄的干脆把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拿去好了。” 路无归慢腾腾地说:“我家才不要你们的命呢,老财会要了你们全家的命的。我才没有放火烧他,他是昨晚起尸被雷劈的。那雷还把我家的房顶给劈出洞,昨晚的月亮那么大,他先被雷劈,又再被月光照了,他是横死的怨气重,都不用连续七天晒月亮,已经尸变了!” 庄家的一个亲戚板着脸,说:“二丫,你可别胡说啊!” 庄富庆也说:“二丫,你别乱说。” 老财家的亲戚脸色也变了又变! 庄晓笙从路无归的房里出来,说:“如果是放火烧的,得有燃料才能烧得起来,就算是放火烧尸,不可能把房顶上烧出那么大一个洞墙和地却都没有烧过的痕迹。” 院子里忽然一静,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老财的儿子突然说:“这世上哪有鬼啊!那是你们为了不赔钱用电给电出来的!” “对啊!高压电打的和被雷劈的差不多。” “到县里租个便携式变压器花不了几个钱。” 老财家还有亲戚说:“富庆,装神弄鬼毁人尸体那可是犯法的。” 老财老婆又上去抓住绑棺材的麻绳,说:“今天你们不把老财的事解决清楚就别想把许道公送上山。” 老财家的亲戚把许道公的棺材都围了起来,不让庄家的亲戚靠近。 阴阳先生气得浑身发抖。 庄保国站出来说了两句,老财家的亲戚就嚷着要去告他以权谋私、滥用私权,把庄保国给气得。 阴阳先生急了,叫道:“这辰时都过了一半了,再不上前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村里还会出大事的!” 老财家的一个亲戚叫道:“应大爷,谁不知道你跟许道公是铁哥们,关过一个牛棚的交情,你说这话谁信啊!” “就是,要倒霉也是二丫先倒霉。你们不让想二丫倒霉,就先把这事解决了。” 庄富庆气得冲上去就要打人,老财家的亲戚看到庄富庆要打人,大喊着:“干嘛,干嘛,你要打人啊!”也冲了上来,一阵推攘。 有人推,有人拉,乱成一团。 路无归看他们都要打起来了,她把灵牌放回供灵牌的八仙桌上,跑去揭贴在院门口和院墙上的符纸。 庄晓笙被老财家的人气得没法子,又看到路无归在这时候还干些莫名其妙的事,上前把路无归拉住,低声问:“你做什么?” 路无归小声说:“昨天老财抬到我家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院子里外都贴上了符,他的魂跟不进来。昨天那道雷肯定没有劈到他的魂,他的魂一定在外面。我把院子里的符揭了,他就能进来了。”她说完就看到庄晓笙一副整个人都不好了。 庄保国来到庄晓笙的跟前,压低声音说:“晓笙,要不然你看再多赔他们点钱,让许道公上了山再说。这么一直耗着不让上山不是办法。” 庄晓笙问:“保国叔,他们不像是多赔一点钱就能打发的。” 庄保国说:“那就把许道公停回去,再多做几天道场。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老财扔在这发臭不管!” 庄富庆听到庄保国的喊话,对阴阳先生说:“应大爷,你看这么闹着没办法出殡,那就……再做几天道场吧。” 阴阳先生无奈地叹了句,点了点头。 庄富庆大声喊:“不埋了,今天不埋了。” 庄富庆的老婆不放心,问阴阳先生:“应大爷,这样会不会对二丫不好?” 阴阳先生说:“她的命硬,又是个过了生死关的,放心吧。” 老财的老婆叫道:“别让他们把棺材放回去,他们不赔钱,今天什么事都别想干。” 老财的儿子喊:“对!把棺材围起来,别让他们动。他们不把我爸的事解决了,就别想做法事。我爸还在地上躺着呢!” 庄富庆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 阴阳先生见他们闹腾成一团,不愿跟着他们掺和,把路无归叫到一旁,在角落寻了张桌子坐下,让路无归去把铜钱和红绳拿来,教她编五帝钱。 他那两个徒弟也跟了过去,坐在旁边看着,顺便躲清静。 路无归去把铜钱和红绳都拿出来,摆在八仙桌上。 阴阳先生将铜钱拨开,挑出十枚,说:“这五帝钱呢分为大五帝钱和小五帝钱,大五帝钱又叫中华五帝钱,小五帝钱又叫清五帝钱。” “你看,像这五枚,这是秦半两,这是宋元通宝、这是汉五铢,这是开元通宝,这是永乐通宝,这五枚就是大五帝钱,分别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明永乐五位帝王,这五位帝王的命格分属金、木、水、火、土,这是五行。你再看这铜钱,是不是内圆外方?这代表着天圆地方……” “你再看这五枚,这是清五帝钱,是清朝的最鼎盛时期的五位帝王……” “再说,这编五帝钱的结呢,也不是随便打的……” 路无归坐在八仙桌前认认真真地看着阴阳先生教她五帝钱,又跟着阴阳先生编五帝钱,在阴阳先生的指点很快编好一个大五帝钱,她提着大五帝钱,问:“这样是不是就编好了?” 阴阳先生点头,说:“对。编成这样的呢,又叫红绳铜钱,戴在身上能避邪挡灾,你这是大五帝,它……”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路无归大喊一声“晓笙姐姐”,就看到路无归拿着五帝钱跑了。 路无归拿着五帝钱跑到庄晓笙的跟前,麻利地把它系在庄晓笙的手腕上,说:“给!保平安的。” 庄晓笙伸手就要去解下来,说:“给你戴。” 路无归说:“我有好多呢,我再去编,一会儿给庄富庆一串,给他老婆一串,我一串,都还有剩,还可以做一把金钱剑。” 庄晓笙应了声:“好。”说:“你去找应爷爷玩,我这还有点事。” 路无归“哦”了声,朝那些正在搬桌凳和收拾锅碗瓢盆的人看去,问:“他们走了,那些人来我们家吃饭谁做啊?还有那些肉,那卤了好多鹅都没有人吃,今天爷爷没埋成,我还不能吃,放着会坏的。” 庄晓笙说:“家里来了这么多亲戚,一会儿每人带点回去就分完了。等许爷爷的后事料理完,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路无归应了声:“好。” 庄晓笙说:“去找应爷爷吧。” 路无归“嗯”了声,又回去找阴阳先生。她刚坐下,就看到阴阳先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听到阴阳先生慢腾腾地说了句:“你这里应该有一百零八枚铜钱,是用来制金钱剑的。”她听着阴阳先生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只觉莫名其妙。她把面前这堆铜钱从头至尾再翻了遍,都没找到第二枚秦半两,问:“怎么只有一枚秦半两呢?”她没听到阴阳先生答话的声音,抬头朝阴阳先生看去,就见到这老头儿给了她一个白眼。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五枚清五帝钱编成五帝钱。 她给庄富庆、庄富庆的老婆和自己都编了一串五帝钱戴在手腕上。她见阴阳先生一直对着她叹气,又编了一串五帝钱送给阴阳先生,结果阴阳先生非但没有开心,反而用一种便秘的表情看着她,好半晌才说了句:“二丫啊,你爷爷还尸骨未寒呐。” 路无归朝被老财家的亲戚围住的棺材看了眼,说:“我知道啊,这不是没埋成嘛。”她觉得老财家的人真够大胆的,她爷爷没下葬,随时有起尸的可能,他们家的人居然搬来凳子围坐在棺材周围不走。 那些来做饭的人把桌凳、锅碗瓢盆等东西都搬上了货车,找庄晓笙结完账拉着东西走后,庄富庆家的亲戚把那些肉菜都分了,庄富庆和那些抬棺材的人说好停灵七天后的出殡时间,请他们七天后再过来,就和庄晓笙一起把这些提着大包小袋的亲戚送走了。 阴阳先生让路无归把她爷爷留下的墨斗拿出来,又让她去找一张镇尸符来。 路无归把她爷爷留下的墨斗给了阴阳先生,就看到阴阳先生看了眼墨斗,眼皮跳了下,问她:“还有墨吗?”她赶紧说:“还有一点。”跑回她的卧室,把还剩下一点墨的墨盒拿出来。 阴阳先生接过墨盒,看到里面只剩下一点点的墨,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把墨倒进墨斗中,又让他的两个徒弟去把捆棺材的绳子解了,拉起墨斗线对着棺材“啪啪啪”地一通弹墨线。 路无归见到这阴阳先生没用尺子,就是这么一拉一弹,弹出来的墨斗线就跟用尺子比着弹似的,特别漂亮。 阴阳先生在棺材上弹完墨斗线以后,又拿起桃木剑拈着镇尸符,他一手拿剑一手拿符,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一声“疾疾如律令!”,抬手一弹,路无归还以为他要非常高人范的隔空把符弹到棺材上,结果他两个大步上前,“啪”地一声把符拍在了棺材上。 阴阳先生喘着气说:“成了!等你爷爷出殡的时候我们再过来。”又对庄富庆说:“我们就先回去了,等出殡那天再过来。记得啊,这几天晚上除了二丫外,都不能留活人,最迟太阳下山前你们就得回。还有,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动静你们都别过来。” 庄富庆和庄晓笙、庄富庆的老婆都应下。 阴阳先生又对路无归说:“你晚上要是害怕,就用你爷爷那墨斗线拉一根在门口,那比五帝钱强。” 路无归“哦”了声。 庄富庆又让阴阳先生吃完午饭再走。 阴阳先生说:“你们别忙活了,我们带点饭菜回去热一热就成了。”他说完,叫上两个徒弟就往外走,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路无归说了句:“要是有东西跑到你的屋里去,你就把它关在你那屋子。”这才带着徒弟走了。 老财家的人看到庄富庆家的亲戚和阴阳先生都走了,只剩下庄富庆一家四口,再也坐不住,又让老财的老婆去谈赔偿。 一场丧事被老财家的人闹成这样,庄富庆一毛钱都不想给。 老财家的人和庄富庆、庄富庆的老婆说着说着就又吵了起来。 路无归坐在正堂门口的门坎上托着下巴看着他们吵,又再回头看趴在地上被雷符劈过的老财,忽然想起爷爷以前说:“这人呐,有时候比鬼还可怕。”她看见他们已经从吵变成了用手推,又要打起来了,她起身走过去,挡在庄富庆和老财家的人中间,对庄富庆说:“你们回去吧。” “想走,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把这事情解决好谁都别想走。” 庄晓笙一把拽住路无归,把她拉回屋里,关上卧室门,打电话报警。 没过多久,派出所的人来了,见他们双方各据一词,没法调解,就让他们走民事述讼或者是去打官司、不准搞危害他人人身安全、进行人身攻击和限制他人自由这一套,然后就走了。 老财家的人一直闹,庄富庆一家不可能把路无归一人扔在这,只得留下来。 眼看天就要黑了,老财家的亲戚中有人开始害怕,想要回去。有人闹着要回去,又有人说庄富庆他们也是要回去不能在这里过夜,庄富庆不赔钱就不让庄富庆一家走。 庄晓笙和路无归在路无归的屋里,她先不动声色地把庄富庆的老婆叫进屋,又再对庄富庆喊了声:“爸,你来一下。”等庄富庆一进路无归的卧室,她“啪”地一声把门关上、落锁,又再叫上路无归把八仙桌推到门口堵住。 这是砖瓦房,窗户上有焊有钢筋,房门一关一堵,庄富庆一家人任由老财家的亲戚在外面骂破嗓子喊破天都不出去。 老财还趴在正堂,老财家的很多亲戚连正堂都不敢进,只在院子里从窗户对着庄富庆一家又叫又骂,还有人开始砸东西,更有人威胁:“庄富庆,你们要是不出来把事情解决了,信不信我往许道公的棺材上泼大粪!” 路无归看到天要黑了,就拿墨斗线把门口给封了起来。 第十章 柳平村的人都知道从保安观到野山坳全都是背阴地,这一带的阳光少,天黑得也早,别的地方还能看到一点夕阳的尾巴时,这里基本上已经黑了。村里人在这一带土地种庄稼时都会比平时早回一个小时,说是“天黑得快,怕撞鬼”,不见得会信有鬼,但天黑下来总是会让人觉得不安的。 路无归住在保安观,她很清楚,当外面的阳光一下去,这里就会天黑,这时候他们要是再回家都会晚了。 她挂好墨斗线后见到老财家好几个人挤在窗户前隔着玻璃窗对她破口大骂,衬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空,跟鬼似的,吓得她赶紧把窗帘拉上,又拍了符贴在窗帘上。 “庄富庆,你不出来是不是?你不出来老子现在就去挑粪往许道公的棺材上泼。” “我去了!” “我现在就去了!” 那人的大喊声伴随着脚步声一直朝着屋后的粪坑去,那声音的嗓门大,但听起来有点飘飘悠悠的。 路无归忽然觉得这人回不来了。 “咣”地一声玻璃碎裂声响,玻璃被砸碎了,老财家的人把路无归的玻璃给砸了。 路无归的听力好,她听到老财家的亲戚中有人害怕,说想回家明天再过来,被火气上头的同伴给骂了:“怕个球,这世上哪有鬼啊!那都是自己吓自己,还有这些道士编来唬人骗钱的。” 庄富庆的老婆问庄富庆:“富庆啊,应大爷不是说不让在这里过夜吗?这会不会出事啊?” 庄富庆一声不吭。他往兜里摸想去掏烟,没摸到有烟,又继续蹲在那。 庄晓笙拍拍庄富庆老婆的手,说:“妈,别怕,二丫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她心里有数。” 庄富庆的老婆说:“她心里能个什么数。她这些年还不是靠许道公保着。”提到许道公,庄富庆的老婆又念叨开来:“二丫这条命都是许道公救回来的,要不是许道公,二丫都已经埋了。她现在知道说话、知道认人都是许道公手把手地教的,我这当亲妈的都没当年许道公教她时有耐心。你看,晓笙,你看她现在多懂事啊,编红绳都知道给我们每个人编一条,还说是给我们保平安的,这孩子懂事了。”说着说着,哽咽得不成声。 忽然,有风从玻璃窗破掉的窗口吹了进来,把窗帘飞得掀了起来。 路无归说了句:“起风了。”她站在屋子里,一直听着去挑粪那人的动静,她只听到去的动静,没有听到回的动静。屋前屋后就这么点距离,别说去挑粪,蹲个大号都够回来的了。她说:“那人回不来了。” 庄富庆打了个激灵,问:“谁?” 路无归说:“挑粪的那人,回不来了。” 庄富庆皱眉,说:“你别胡说。”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大喊,大叫:“你干什么!快放开!那是你妈!” “哎哟,妈呀,这不会是中邪了吧!” “松手,放开!” “这劲真大啊!” “要掐死人了!” 外面的叫骂声突然被慌乱的大喊声替代,有人大喊:“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鬼上身了啊——” “妈呀,有鬼啊——” 有人大叫着往外跑的脚步声传来。 坐在床边的庄富庆的老婆听到这动静,站起身,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说:“这……这外面怕是出事了!” “我艹!小舅,你拿刀做什么?把刀放下!” “杀人啦,我小舅要杀我,救命啊——” …… 庄晓笙听得外面吵翻了天,她朝路无归看去,就见到路无归站在屋子中间似在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问:“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路无归说:“有人鬼上身,掐了另一个人,好像是母子关系。有人吓到了想往外跑,遇到了鬼打墙,绕着我们家院墙跑,再跑下去会累死的。还有人中了邪,拿刀子追着人砍。” 庄富庆问:“要不要出去看看?”他的话刚说完,就被他老婆一把拽住了胳膊。 又有人大喊:“富庆,开门啊,救命啊——” “富庆啊,救命啊,我是你徐老哥!我们还是小学同学呐!” 有人冲进来拍着大门,甚至撞门想要进来。 “啊——” 惨叫声和打斗声一起传了进来。 “二丫,庄二丫,你开门。” 又有人在院子里大吼:“庄富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开门呐——”那声音到后来又变成了哭嚎声。 庄富庆吓得脸色发白,听到这吼声只觉瘆得慌,下意识地就要去把八仙桌搬开。 他的手刚碰到八仙桌,路无归一巴掌按在了桌子上,猛摇头:“不能开!” 庄富庆说:“那么多人在外面出事,我……我们家赔不……” 路无归说:“不能开门。” 庄富庆的老婆紧拽住庄富庆,说:“富庆啊,外面闹鬼呢!晓笙和二丫都是女儿家,伤到她们可怎么办呐。” “妈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嚎响起,那声音,简直就是惊天动地,仿佛看到什么恐怖到至极的事。 紧跟着,又有人大喊:“你个报应崽啊,你把你妈掐死了,又把你爸的尸体抱起来做什么!”那声音,散发着无尽恐惧,连听的人都觉得头发都跟着竖了起来。 庄富庆喊:“不能见死不救啊,想想办法。” 路无归突然大喊声:“跑,往我爷爷房里跑!” 又有脚步声往她爷爷的房里冲,好像有几个人跑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狠狠地把门关上了。 庄晓笙被外面的动静吓得紧抓住路无归的胳膊,问:“怎么了?” 路无归两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透过夜里她家院门口那昏暗的路灯灯光看见老财的儿子抱着老财紧贴着老财的后背在院子里走,他的脚惦在老财的脚底下,手紧抓住老财的手腕,父子俩叠在一块在院子里追着人。动作虽慢,但格外吓人。 那些在院子里跑的人到了门口就往旁边拐,怎么都跑不出那院门。 庄晓笙只看了一眼,那脸就吓白了,赶紧缩回屋子里,一把抓起路无归摆在屋子里的一块罗盘,吓得手用力地颤。这罗盘捧在手上,她才突然发现罗盘的指针转得跟风扇似的!她颤声叫道:“二……二……二丫……”手捏着罗盘抖得跟筛子似的。她又自我安慰地念:“不,不,不怕,只……只是磁……磁场……作用……” 庄富庆也看到了这动静,说:“这……这罗盘怎么转成这样啊……” 路无归拿走庄晓笙手里的罗盘,把八卦镜塞给她,说:“怕就拿着这个。” 庄富庆的老婆一看庄晓笙手里拿着八卦镜,就想自己手里也拿个东西,一扭头就看到了旁边有个道士用的铃铛,扑过去一把将铃铛捞在了怀里。那铃铛一拿起来就发出“当”地一串响起。 屋外的叫喊声突然停了下来。 路无归的脸一白,猛地扭头看向庄富庆的老婆,脸色都绿了,问:“你摇招魂铃干嘛啊!” 庄富庆的老婆抖得厉害,那招魂铃在她的怀里响声不断,路无归的吼声和凶狠的眼神更是让她吓得猛打一个哆嗦,那招魂铃更响了。 这一下子不仅是路无归,就连庄富庆、庄晓笙和庄富庆的老婆都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朝他们屋来了。 庄富庆的老婆抖得跟筛糠似的,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没摇……它……它自己响……” 路无归一把夺过庄富庆老婆手里的摇魂铃“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说:“这……这是招魂铃,一摇铃,周围的东西就都过来了!” 庄富庆的老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路无归扭头环顾一圈四周,从那堆符纸中翻出一张驱邪避煞符塞给庄富庆的老婆,说:“拿着这符。” 庄富庆又喊:“我……我呢?” 路无归又找了一张给他。 她怕他们把魂吓掉,这时候给他们点东西让他们觉得有个依靠安慰一下。其实嘛,符在不动用的人手上就跟草纸没两样! “砰”地一声剧响!外面有人在撞路无归的卧室门。 那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本就极度恐惧的庄富庆一家三口一起打个哆嗦,齐齐地看向门口。 院子里的叫嚷声全停了,逃命时奔跑的脚步声也没了,但路无归的房门口却“砰砰砰”地响,好像有几个人在一起撞门似的,撞得那门连同门框一起颤。门框里的大白和夹缝中的水泥直往下掉。 “砰——” 撞门声响一声,那门和顶在门口的桌子就跟着颤一下。 “砰——” “砰——” 每一声都似撞在人的心口。 她家的门是那种最便宜的木板门,哪经得住这么撞,外面没撞多久,门就开了一条缝。通过那条缝,还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在门外撞着门。 庄富庆的老婆吓得尖叫出声。 庄富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冲上去用力地顶住那用来顶门的八仙桌。 他呈四十五度角倾斜地顶在那,门外撞门的力气却比他要大得多,有人顶住门,有人继续撞,那门缝越来越大。 路无归清楚地看见被雷符劈得漆黑的老财大张着嘴出现在门口,老财的儿子的脸贴着老财的后脑勺在那用力推门。旁边,还有几个老财家的亲戚撞门。 门被撞开一条已经够进人的缝,老财的儿子推着他的尸体就要往屋里挤,连墨斗线都拦不住他。 路无归一把抓起她搁在床头的法尺,冲到那挤在最前面的老财跟前,抡起尺子就朝老财的额头狠狠地拍了过去。 第十一章 路无归一尺子拍过去,但听“啪”地一声响,老财的脑袋往后一仰,那站在老财身后的老财的儿子发出一声“啊——”地叫声,带着老财往后退了一步。 路无归心说:“既然你们要进来,我就让你们进!”她大喊一声:“庄富庆,你让开!” 庄富庆顶了这么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气,已经扛不住,他听到路无归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喊,赶紧让开。 他一让开,那八仙桌就被推开的门推了出去,露出门外正在推门的四个老财家的亲戚。他们一个个面露凶光,两眼发直,跟恶鬼上身似的就往屋里冲。庄富庆大叫一声“妈啊——”连滚带爬地往屋里角落钻。 庄富庆的老婆又是一声“啊啊啊啊——”地叫得都不是音了。 庄晓笙大喊:“二丫,你这八卦镜有用吗?”她把八卦境对着门口,也没见他们不敢进啊!她没听到二丫的应答声,倒是看到二丫抬腿一脚把冲到最前面的一个人给踹出门去。 她又见二丫跟喝醉酒似的又似道士作法似的踩着奇怪的步法在门口晃来走去摇来摇去,手里握着的那刻着奇怪图案和纹路的尺子挥得“呼呼”作响,打在人身上“啪”地一声,被法尺打中的人就跟弹出去的似的连接几个退步出了屋子,没一会儿又上来。 老财的儿子带着老财的尸体冲得最凶,被二丫打得最狠。 庄晓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财的尸体被雷劈过头骨出现了损伤还是怎么的,她看到二丫用法尺把老财的头盖骨都打飞出去一块,还有脑浆飞出去…… 突然,二丫叫了声:“我叫你凶!”身子一侧一绕,到了老财的身子一侧,她一把拽住老财儿子的肩膀用力一扯,把老财连同老财的儿子一起摔进了屋子里。 一声炸雷伴随着一道刺眼的半芒突然从房顶上劈了下来。 那声音炸得庄晓笙的耳朵“嗡”地一声,眼前被那刺眼的光芒闪得一阵眼花,只觉空气中的电流让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浑身一阵酸麻,还感觉到有瓦片哗啦啦地往下掉! 好一会儿过后,庄晓笙才睁开眼。 她这一睁开眼就看到老财的尸体趴在地上,老财的儿子倒在老财的旁边,浑身犹在抽搐,嘴里直吐白沫,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碎瓦和木屑残碎以及瓦上所积的陈年黑灰落在老财的尸体和老财的儿子的身上,一片狼藉。庄晓笙抬起头看到房顶上露出一个跟正堂一样的洞,就连洞口边那些木头的焦痕也都差不多。 老财家那四个撞门的亲戚这会儿齐齐地倒在门口,像是昏了过去。 忽然,外面传来一种庄晓笙从来没有听过的叫声,那叫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凄厉。 庄晓笙看到二丫突然扭头朝屋外看去,然后就冲他们喊:“你们躲到我的床上去!”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她爸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连拉带推地把她朝路无归的床推去,又把吓得浑身发软的她妈给掺到床上。大概是她爸过于紧张和害怕,用的力气大了点,庄晓笙几乎是被她爸给推得摔倒在床沿边上。她起身,一回头就看到二丫的手上抓着那刻着奇怪图案的尺子对着门口冲了过去,挥起尺子就朝什么东西砸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道黄影蹿过,落到旁边的八仙桌上,又从八仙桌落在了屋子中间的地上。 她这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只跟土狗大小差不多的动物。这动物身上长着黄毛,背上像是被火烧过般焦了一大块,几乎整个后背都是伤烧的痕迹,然后她就看到二笑居然笑了。 路无归看到这黄皮子的背上焦了一大块,乐了,笑着说:“我就说嘛,我家虽然阴气重了点,可还不至于这么容易起尸啊,原本昨天晚上劈的是你啊!” 庄晓笙一眼看到门口又出现一只黄毛的动物,她叫了声:“门口还有。”话音没落,就看到那东西一下子蹿了起来对着路无归就扑了过去。就在门口的那只朝着路无归扑过去的同时,屋里的那一只也扑了过去。 路无归抬起手里的尺子就朝屋里的那一只拍过去,那只黄毛动物却诡异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避开了,紧跟着路无归的背后就被另一只给挠了,那牛仔衣服被“刷”地一下子挠出几道口子,二丫的后背顿时就血淋淋的。庄晓笙却顾不得去看二丫背上被挠出来的伤,她看见看到二丫这就跟开了动物园似的蹿了十几只黄毛动物进屋,把二丫给围了起来。 庄晓笙叫道:“爸,这是什么动物?怎么都跑屋里来了?” 庄富庆缩在床上,颤颤地叫:“黄……黄大仙!”又喊:“二丫!”然后,突然在床上跪下拼命叩头喊:“大仙饶命啊,我家二丫是个傻的,她什么都不懂的啊,有得罪您们的地方你们饶过她,我给你们叩头了……” 庄富庆一叩,庄富庆的老婆回过神来,跟着拼命地叩头求饶。 路无归忽然大叫一声:“哦,我明白了,你们……你们好狡猾啊,居然用老财来破我的雷符!” 庄晓笙看见背上被烧焦的那一只黄大仙冲路无归眦牙,发出低吼声。 路无归说:“我为什么要把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给你们!” 庄富庆一听,忙喊:“二丫,黄大仙要什么,你给它们啊!给了它们就走了。” 路无归没理老财,对那只背上烧焦的黄皮子叫一声:“我又不是傻的!”踏着步*起法尺就朝那黄大仙冲了过去。 她一动,一屋子的黄皮子都动了,全部一起朝着路无归扑咬了过去。 路无归踩着七拐八扭的步法在黄皮子中间钻来蹿去地跟黄皮子打成一团。她一个人架不住一群动物,很快背上、腿上、胳膊上的衣服都被挠破了,露出血淋淋的伤口直往外渗血。 庄晓笙忽然想到了许道公的死,许道公死时也是这样满身的伤口。她不能这么看着二丫活活地…… 她大叫一声:“爸,帮忙啊!”下了床,环顾一圈四周,找到一根晾衣服的晾衣叉拿着叉子对着黄皮子打了过去。 庄富庆回过神来,跳下床,没看到屋子里有衬手的东西,冲到屋外去把许道公种菜的筯头扛了进来,对着一只黄皮子一锄头砸下去把一只黄皮子当场砸死。 庄富庆的老婆一看老公女儿都上阵了,也不知道怕了,冲出去,拿了根扁担进来,“啊啊啊啊——”地大叫着,闭着眼睛乱挥乱舞。 这些黄皮子都十分灵活,除了庄富庆和庄晓笙刚冲上来时打了它们一个没注意,打死了一只外,别的都躲开了。可有庄富庆一家三口帮忙,这些黄皮子就不能只顾着围攻路无归,原本围咬路无归的黄子皮在庄富庆一家三口的追打下乱了阵形,满屋子蹿,有些被追急了还朝庄富庆扑咬过去。 庄晓笙体力不行,一根晾衣叉更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好在轻巧,打在身上疼,看到有黄皮子过来就挥着晾衣叉打,有空隙的时候还能帮二丫解解围。 她发现自己这辈子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二丫一样,只见二丫拿着那尺子踩着那奇怪的步法在屋子里蹿来蹿去的,除了对上那只背上烧焦的黄皮子外,只要有黄皮子被她手里的尺子拍中脑袋那几乎是立即飞出去趴地上不动,她爸再冲过去一锄头挖下去,那黄皮子顿时身首分家! 庄晓笙看到路无归用尺子抽黄皮子抽得越来越顺手,有一回甚至连着三尺连续抽飞了三只。庄富庆跟拣漏似的抡起锄头对着黄皮子的脖子挖下去,像挖地似的把黄皮子的脖子给挖断了。 背上烧焦的黄皮子忽然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就朝着庄富庆扑了过去。 路无归却是一个大踏步冲上前去,挥动手里的尺子一尺子拍在那黄皮子的肚子上把它拍飞出去。 路无归忽然收步,立得笔直,左手两根手指并拢,对着握在右手横在胸前的尺子一抹。 庄晓笙听到二丫的嘴里飞快地低念着:“一动天罡镇乾坤,二动法尺请神明……”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快,庄晓笙只听得跟念经似的一串音符在二丫的左手食指与中指从法尺上抹过的短暂的一瞬间就念完了,然后就听到二丫大叫一声:“赦!”突然像隔空射箭似的对着那落在地上的黄皮子“咻”地一下子划了过去。 那黄皮子飞快地四肢齐动跟连滚带爬似的一个翻滚,逃命似的蹿向门口,以庄晓笙叹为观止的速度眨眼间跑了个没影没踪。它一跑,屋子里的黄皮子前扑后挤地往外逃,刹时间逃得个干干净净。 路无归气愤地一挥尺子:“没打中!”她又一醒,叫:“哎呀,忘了!”又拿着尺子一通念叨。 庄晓笙无师自通地觉得路无归刚才是在神请,这会儿是在送神。 一屋子黄皮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不是留下五只被她爸用锄头锄死的黄皮子,她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庄富庆的老婆拿着扁担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无归问:“二丫,你还成大仙了啊!” 庄富庆放下锄头,撑着锄头的木柄直喘大气地骂他老婆:“什么大仙啊!大仙那说得是黄皮子!”他又说:“二丫也是个出息的,居然跟了许道公学了法术,连黄皮子都怕了她,都被她打死了。” 庄晓笙默默地扫了眼死在地上的五只身首分家的黄鼠狼,她想说:“爸,那些都是被你用锄头挖断脖子挖死的。”她看了看躺在门口那四个人,再看看地上的老财叔的尸体和他儿子,抹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门口躺的那四个,被一群黄鼠狼从身上踩过来又再踩过去都没醒,老财叔的儿子刚才不知道被他们踩了多少脚,这会儿还有气没有都难说。 她这会儿是信了这保安观不能住活人,就算不闹鬼,也扛不住这群体发癔症还冒出来一群攻击人的黄鼠狼。她都不知道许道公是怎么带着二丫住了这么多年的。 老财的尸体在刚才的打斗中可能被谁踢得翻了个面,这会儿正面朝天地躺着,看起来特别吓人。他不知道是被雷给劈了还是长尸斑的缘故,皮肤青紫发黑,跟碳有得一拼,那嘴巴大大地张开,像一个黑幽幽的洞,活像要吃人。 庄晓笙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庄富庆的老婆也吓得够呛,连声问:“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路无归从那一叠符纸中翻出一张符贴在老财的额头上,那符成功地盖住了老财的脸和大张的嘴,使得老财看起来突然就有了港产片里的僵尸的感觉。她又去找了几张办丧事用的黄纸包住老财的腿,拖住老财的腿把老财拖到门口。她本来是打算拖到正堂的,结果门口还躺着四个把她的路挡住了,她索性把老财的尸体扔在门口躺的那四个人边上,又从旁边拿了张没用过的黄纸擦了擦手,说:“你们不困吗?我要睡了。” 庄富庆说:“我……我守夜!你们娘仨睡吧。” 突然,开门声响起。 吓得庄富庆的老婆一下子跳到庄富庆的身边紧抓住庄富庆的胳膊,庄富庆用力地握住锄头,喊:“什么东西?” 路无归说:“是爷爷的房门开了。” 庄富庆的脸一白,庄富庆的老婆吓得都快哭了。 路无归走到门口,见到她爷爷的房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跟着有一个人战战兢兢颤颤悠悠地伸出脖子朝外看,又问她:“没……没……没事了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路无归前面一点躺在地上的尸体和人。 路无归说:“不知道啊。” 那人看到庄富庆拿着锄头出现,赶紧喊:“没事了,没事了,富庆都出来了,没事了。” 门打开,五六个人出现在许道公的房门口。 路无归说:“你们躲我爷爷房里别出来,天亮后再走。” 那几个刚要走出房门的人一听,赶紧又缩了回去,站在房门口朝外探头。 一个人问:“他……他们几个还活着吗?” 路无归不想理他们,转身上床睡觉。 庄富庆挨个摸了一遍,说:“都还有气,晕过去了。老财那儿子还在这屋躺着呢,是死是活不知道。”他说要把老财的儿子送对面屋去,吓得那几人连声说别。 还有人想到老财的儿子悲从中来:“这报应儿啊,中邪把他妈掐死了!这警察派案可不管中不中邪……” 旁边一人接话说:“可以照精神病算!” 屋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庄富庆不敢睡啊,也跟对面的人隔着这宽敞的正堂大声聊上了。 庄富庆埋怨说:“应大爷再三地说这里不能住活人,你们为了点钱,非得在这里闹……这回出大事了吧!这都是你们自己闹的,这事要再赖在我头上,那可就真没天理了。” 庄富庆的老婆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说:“就是!我家二丫是跟许道公学过道术的,黄皮子大仙都能打跑,刚才来了一大群,这里还有五只打死的呢……” 庄晓笙看见路无归身上的伤还流着血居然还倒头就睡,又赶紧把路无归拉起来,问路无归家里的酒精在哪,要给伤口消毒包扎,还说最好是现在去镇上的医院包扎一下。 路无归不想动,庄晓笙不依不饶,她只好去把塞在衣柜里的那装乱七八糟东西的框子搬出来。 庄晓笙在框子里看到里面有医用的碘酒绷带、去瘀化血的药酒,还有缝伤品的针和线、消炎药、感冒药、止泄药等一大堆东西。 路无归被庄晓笙拉到浴室用湿毛巾擦了遍身子,又被那涂在伤口上生疼的酒精把伤口消了遍毒,一些伤得比较深有流血的地方缠上绷带。她换上干净衣服回屋的时候,见到老财家的亲戚和他爸已经不聊了,都坐在门口边的凳子上靠着墙打呵欠。 老财的尸体和老家财的四个亲戚倒在路无归的房门口,碍着她进进出出的,她又把他们几个拖到正堂,又去洗了手,这才回床上睡觉。 她睡了没多久,昏过去的人里有人醒了,醒来后大喊大叫地,躲在她爷爷屋里的那些人又是拉又是劝说没事了什么的。醒一个人闹一会儿,四个人陆陆续续地醒过来,吵得路无归一晚上都没睡好。庄晓笙、庄富庆和他老婆根本没睡成。 第十二章 好不容易天亮消停了,路无归没睡多久,就听到警车的警笛声一路响进了她家的院子,又听到有人大声嚷派出所的人和120的车还有法医都来了,还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吵吵嚷嚷的,路无归实在没法睡,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她迈出房门就看到她家院子比赶集还热闹,围了好多人,甚至还有人从好远的地方赶过来看热闹。 她从他们的议论声中知道她家屋后的粪坑昨晚淹死了一个人,刚捞上来。她估计那人就是昨晚说要去用大粪泼她爷爷就没了动静的人。 老财的老婆死在院子里,是被掐住脖子掐死的;老财的儿子被抬上救护车拉走了。老财家还有一个亲戚趴在院门口昏迷不醒,跟老财的儿子一起被拉走了。还有好几个老财家的亲戚被吓得魂不守舍的,他们的家人赶过来,又是哭又是骂,还有人说要去请阴阳先生,又有人说要去请应大爷。 警察拉了线,勘察现场,还有警察在挨个问庄富庆、庄富庆的老婆、庄晓笙和昨晚在场的老财家的那些亲戚的话。 路无归也被警察叫了过去,结果旁边有他们村的人在喊:“她就是个傻子!” 警察把路无归叫到旁边的屋子里问话,问她:“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无归点头,说:“知道。” “你把你知道的事跟我说说。” 路无归说:“野山坳有黄皮子,一直被我爷爷镇压着不能进村,我爷爷死后他们就来找我麻烦……”她还没说完,那警察“啪”地一声把记笔录的本子合上。 路无归说:“是真的有黄皮子,昨晚还打死了好几只。” 那警察说:“野生动物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是有可能进村子里寻找食物和跟人发生冲突的。还有,昨晚这情况叫群体性癔症,不叫闹鬼。”那警察出去,又把这说词跟围观的村民说了一通,走的时候还把老财两口子、死在粪坑里那人的尸体一起拖走了。 警察、法医他们都走了,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的还没散。有不少人看热闹看得连午饭都不回去吃,围着老财家魂不守舍的那几个人出主意,有人让他们送精神病医院说是吓出精神病了,又有人说是吓掉魂了,要招魂,还有人说要请道士,又说哪哪哪的道士灵,又有人说要请仙娘婆,知道哪哪哪有仙娘婆。 他们看热闹不嫌饿,路无归饿啊。 她在庄富庆的老婆给她送来午饭后就趴在破了顶的正堂的八仙桌上大口地扒饭吃。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看到她吃饭,又在说她:“真是个傻的,家里死了这么多人还吃得下饭。” 路无归心说:“死的又不是我家的人。” 她吃完饭把碗给了庄富庆的老婆就回去睡补觉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庄晓笙来了,挤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睡。她嫌庄晓笙像火炉,翻身滚到最里面离得庄晓笙远远的缩成一团睡。 她俩睡到下午四点多,庄富庆的老婆还给她送饭,才把她俩叫起来。 路无归听到庄富庆的老婆说老财家的亲戚到处找阴阳先生给那几个吓掉魂的人招魂,结果那些阴阳先仙、仙娘婆什么的一听是在保安观出的事都不去,到现在一个人阴阳先生都没请过去,一大家子亲朋好友都带着人求到应大爷那里去了。又说听老财家的亲戚说老财的儿子醒了,但是已经傻掉了,老财的妈哭得哭天抢地的…… 路无归的房间破了一个大洞,不能再住人,庄富庆的老婆就把许道公的床换了床单被褥,让路无归路进了许道公的屋子里。 经过老财家的人这么一闹,这保安观闹鬼的传闻不仅在柳平村传开了,镇上都传得沸沸扬扬。许道公的丧事特冷清,连庄富庆家的亲戚都不上门来了,就只有路无归早晚三柱香地供着。 许道公出殡那天,庄富庆许诺给自家抬棺材的亲戚每人包了一个八百块的大红包,又有应阴阳给每人画了一道平安符,庄富庆家的亲戚这才肯来把许道公抬上山,入土埋了。 庄富庆家的那些亲戚没一个人敢去路无归家吃饭,根据习俗,抬了人上山还得吃顿饭再回,庄富庆请他们去镇上的饭馆吃了一顿。 庄晓笙又到镇上的超市买了两箱好烟,给帮忙抬人上山的这些叔伯堂兄弟每人一条中华,又是一通敬酒,感谢他们的帮衬。 那些叔伯堂兄弟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看到姓庄的被欺负了去的! 路无归终于能吃肉了,盯着肉吃得头都不抬。 吃过午饭,路无归被庄晓笙拉去理发店把那一周没洗都快成面条的头发洗了,然后就回家收拾行李。明天还得赶清早六点半的客车去省会搭乘晚上九点的飞机。 路无归的家里穷啊,最值钱的就是床和柜子了,拉到镇上白送都不会有人要,能收拾的也就是庄晓笙给她买的几身衣服和许道公留给她的那点东西。 庄晓笙给路无归收拾东西都不用行李箱,一个旅行袋就装好了。她给路无归收拾好行李后,告诉路无归:“我明天早上六点来接你。” 路无归想了想,背着她装符纸法器的背包去了庄富庆家。她镇了一道雷符在庄富庆的家里,把八卦境挂在了庄富庆家的大门上,又拿了三张去应阴阳的家里找到应阴阳。 她把三张雷符交给应阴阳,说:“庄富庆帮我打死过黄皮子,我不知道黄皮子会不会报复他。这雷符不会用的人拿着没用,我知道你能用,要是黄皮子报复庄富庆,你帮我用雷符砸它。” 应阴阳深深地看了眼路无归,半晌才点了点头。他说:“雷符霸道,等闲慎用。” 路无归把墨斗拿出来,推到应阴阳的面前,说:“这个,没墨了,我也不太懂得拿它封棺什么的,送给你。” 应阴阳又叹了声:“败家子!”说:“搁下吧,我拿来传给徒弟。” 路无归就当没听到应阴阳说她是败家子,低头把包的拉链拉好、扣好锁扣,背着包就走了。 应阴阳的徒弟从旁边的屋子钻出来,看看路无归踏着夕阳的背影,又朝应阴阳看去,咧嘴笑了下,喊:“师傅,这墨斗……” 应阴阳叹了句:“说她傻,其实她心里都明白。”他的下巴朝那墨斗上一点,说:“你收下吧,回头多去庄富庆家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就给料理一下。” 路无归从庄阴阳那回去,顺路到庄富庆家吃了晚饭,这才满怀欺待的心情回了自己家,早早地上床睡觉。 等二天,鸡刚叫,天还没亮她就起了床,刷牙洗脸过后就打着手电筒跑去庄富庆家找庄晓笙。 她到的时候,庄富庆的老婆已经起床做饭了,庄晓笙和庄富庆都起床了。 庄晓笙见到她就问了句:“你的旅行袋呢?” 路无归才发现自己太开心,只想着早点和晓笙姐姐碰头去大城市,居然把给行李袋给落下了。她又跑回去拿。 路无归在庄富庆家吃过早饭,庄富庆用他家的农用三轮车把他们送到镇上的车站,搭上往省会去的汽车。她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汽车呢,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坐的还是庄富庆的三轮车,坐在车上可开心了,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隔着玻璃窗又看到庄富庆的老婆在抹泪,庄富庆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她俩直挥手。 庄富庆的老婆又喊:“晓笙啊,照顾好二丫。要是带不了她,你就送回来。你可看紧了她啊,大城市人多地方又大,二丫要是走丢了不好找。” 庄富庆瞪眼,忙说:“呸呸呸,乌鸦嘴,不知道说点吉利的!”又对路无归说:“二丫,还记得我和你晓笙姐姐的电话号码吗?再背一遍给我听听。” 路无归很无语地背了一遍电话号码,说:“我不是傻的。” 庄富庆又说:“是是是,二丫聪明着呢。” 路无归觉得庄富庆就是把她当成傻的,不过看在就要去大城市还要坐飞机的份上,她就不跟庄富庆计较了。 车子开动后,庄晓笙就把她按在座位上让她坐好,不准乱动,不准把头和手伸出车窗,只准隔着车玻璃往外看,又不让她站起来左顾右盼。 坐在后面的一个大婶问:“你这妹妹是个傻的吧?” 路无归一脸黑线地回头问:“我的脑门子上写着我是傻子吗?” 那大婶笑:“看起来像,你看这么大个人,跟我那七八岁的小儿子差不多。” 庄晓笙轻轻地拍了拍路无归的手,轻声说:“不用搭理他们。” 路无归压低声音在庄晓笙的耳边悄声问:“晓笙姐姐,我绷着一点、不显得那么兴奋和好奇,他们就不会把我当成傻子了?” 庄晓笙说:“你第一次出远门,当然好奇和兴奋,过了这股劲儿就好了,不用绷着,开心就好。” 路无归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才到长途汽车站。她下了车,到汽车的行李箱把行李提出来,晓笙姐姐把她的旅行袋放在行李箱上,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她的手,领着她到车站外,拦了辆的士。 她和晓笙姐姐让了车,就听到晓笙姐姐对司机说了句:“去机场。”她觉得晓笙姐姐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帅。她不想被当成傻子,就不再左顾右盼,安安静静地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那些高楼大厦。她发现自己亲眼看到的和在庄富庆家的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眼里看到的楼更高、更密,路也好干净好宽敞。 到机场后,晓笙姐姐先带着她去把行李箱和旅行袋办了寄存,就留了她装法器和符纸的背包和晓笙姐姐的挎包随身带着,就带着她去吃了一种叫披萨的大饼,一个跟盘子一样的大饼撑得她的肚子都圆了。吃完披萨,晓笙姐姐又带她去买手机,然后又去特产店买了好多特产,说是要拿去送同事和朋友的。她看着馋,晓笙姐姐又买了好几袋肉牛干、糖放进她的背包让她留着慢慢吃,把她高兴坏了。 买好特产后,晓笙姐姐又带她回到机场,在机场找了间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和糕点,坐在那边吃东西边教她怎么用手机,告诉她找不到路的时候怎么用导航,有什么不懂的怎么在网上查。 她和晓笙姐姐上了飞机,她隔着飞机的窗户朝外看,当飞机飞往空中的时候,她看到城市中那璀璨的灯光连成片,看得失神许久,突然觉得很伤感,又不知道自己在伤感些什么。 第十三章 庄晓笙带着路无归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 路无归踏进晓笙姐姐家,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整洁、漂亮。地是铺着木地板,大门旁边的厨房是用玻璃隔开的,看不到一点油烟和污渍;白色的沙发、白色的看起来厚厚软软,茶几下、床尾的地板上还铺着好看的毯子,大大的窗帘占了一整面墙,窗帘旁边的长方形小桌子还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了点,她在她的房间连翻十个跟斗才能从房间的这头翻到那一头,她要是在晓笙姐姐的屋里翻跟斗肯定会磕到家具上。 庄晓笙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放在路无归的脚下,说:“一会儿你先洗澡,洗完澡我再给你换药。我明天上班,中午不能回来,得晚上六七点以后才能回。冰箱是空的,除了点牛奶饮料没别的,待会儿我把钱和钥匙、门卡都放在茶几上,你明天起床后自己下楼到对面去吃饭。出了小区,过了十字路口就是商场,三楼以上都是餐饮店,想吃什么自己选。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看红绿灯,等到车都停了,有人过马路的时候你才跟着一起过。有什么事你就打我电话。还有,一定不要走远。” 路无归应下。 庄晓笙不放心,又让路无归把她刚才说的事复述一遍,确定没问题,才让路无归去浴室洗澡。 路无归见到庄晓笙的屋子小,只有一张床,沙发又不够长睡不下她,为了不给庄晓笙添麻烦,哪怕不习惯挨着跟火炉子似的庄晓笙一起睡,仍默默地同意了跟庄晓笙同睡一张床。好在庄晓笙困极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没像以前那样觉得她冷,把她拉到怀里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还给她暖脚。 路无归也困了,她仰面朝天地贴在床边闭上眼就睡熟了。 大概是晓笙姐姐的床太软和,睡在上面轻飘飘的,她梦到自己飘了起来,飘到了别人的床边。 那人侧蜷着抱着被子睡在床上,薄薄的被子下勾勒出起伏的曲线,乌黑如墨如瀑的长发将侧颜遮掩了去,她看不见那人长什么模样,但从伸到被子外的胳膊看得出来她的皮肤很好,雪白的胳膊嫩嫩的给人一种白到透明的感觉。 沁凉如玉! 路无归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个词。面前这人跟晓笙姐姐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绝大部分人身上都有很旺很重的火气,跟火炉子似的,只有很衰或者是快死的人身上的火气才很弱。她感觉不到面前这人的火气,也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死气,似乎挺健康的。 要不是觉得不太好,路无归都想蹭过去摸一摸抱一抱看,是不是真的凉凉软软的。 忽然,她看见床上躺的那人轻轻地颤了下,然后突然坐了起来,对着她喊:“谁?” 路无归觉得自己这梦真怪!梦到跑去看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姐姐睡觉,还被发现了。她心想:“做梦没关系吧。唔,这漂亮姐姐的声音也好听。嗯,不会是梦游,梦游怎么会跑到别人的家里去,别人又不是不锁门。”这么一想就安心地站在那继续发梦。她想看清这姐姐长什么模样,可是这是做梦,她看不清楚这姐姐长什么,只知道这姐姐身上凉凉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块让她感觉特别熟悉的微微发着光的玉,那玉是白色的,但玉里面像是沁有血似的呈火红色,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抓那玉佩。 “啪”地一声床头灯亮了,那姐姐拉开抽屉拿了个罗盘出来托在手上,那罗盘上的指针正指着她。那姐姐突然从床上跃了起来,手一抄就把挂在床头上的金钱剑捞在手里对着她就刺了过来。 金钱剑是开过光的,红光覆在剑身上,还有很重的煞气缭绕,似乎是把斩过不少阴邪的法器。虽然是梦,可这跟以前发梦的时候太像,路无归觉得很危险,下意识地就朝旁边闪了过去。 她连续换了好几个位置,她挪到哪,那姐姐手里拿的罗盘的指针就指到哪,那姐姐就拿着金钱剑刺到哪。 路无归有点懵,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这看起来像是发梦,可她已经知道她以前那不是发梦,是稀里糊涂地下了黄泉井。她现在离家里那口黄泉井太远,发梦不下黄泉井,改进别人家了? 房门突然打开,一个手里拄着根雕有龙头的拐杖的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出现在门口。那老头的眼睛特别亮,路无归一朝他看过去就感觉到他的视线跟自己对上了。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老头看得见自己。 那姐姐看到老头子,喊:“爷爷,我房里有东西。” 那老头说:“我知道。你把剑收起来。”他对路无归说:“回去!”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喊出那一声的时候手里握的那根雕有龙头的拐杖用力地往地上一跺,路无归只听到一声像雷声一样的炸响在耳边响起,惊得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晓笙姐姐都给惊醒了。 庄晓笙赶紧坐起来,喊:“二丫”,问她:“做噩梦了?” 这……算是……做噩梦吧?路无归犹豫地点了点头。 庄晓笙起身去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拧开盖以后递给路无归,说:“喝点水。”她困盹地打了个呵欠,拿起路无归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路无归也顺势瞄了眼,才四点多。她喝了两口水,把矿泉水还给庄晓笙,就又躺了回去。晓笙姐姐侧身睡到她的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伸出一条胳膊把她环住,轻轻的慢慢地拍着她的肩膀,让她觉得非常舒服和安心,也不觉得晓笙姐姐身上热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嘎嘎嘎——”地鸭子叫把她给吵醒了,然后晓笙姐姐翻身滚到床的另一边把搁在床头柜上发出鸭子叫声音的手机的声音关了。她侧身过去,躺在床上看着一脸没睡醒相的晓笙姐姐。 庄晓笙冲路无归柔柔一笑,说:“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我该起床上班了。”说完便趿着拖鞋下地。 路无归向来都是睡到天亮就起的,这会儿虽然还有点倦,可已经没了睡意。这会儿晓笙姐姐起床了,整张床都是她的了,路无归怯意地在床上从这边滚到那边,从那边滚到另一边。她说:“晓笙姐姐,你这床睡得太舒服了,舒服到我昨晚做梦梦到我飞起来了,然后被一个老头子吼了我一声,把我给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庄晓笙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这床垫要是睡起来不舒服可真对不住我那一个半月的工资。” 晓笙姐姐的屋子小嘛,厕所就在床尾那头由磨砂玻璃隔开,她晓笙姐姐在厕所里的动静的声音她全听见了,刷牙洗脸声都还好啦,就是嘘嘘声让路无归有点脸红,路无归趴在床上装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晓笙姐姐才从洗手间出来。她出来时已经没了困倦,整个人精神焕发跟上了发条似的一阵风似的刮到衣柜前打开衣柜,背对着她,哗啦一下子扒得只剩下一条裤叉,露出光洁的背、纤细的腰和修长的腿。路无归没少让晓笙姐姐帮她洗澡,早不知道光着身子被晓笙姐姐看过多少回,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晓笙姐姐光着,一下子都惊呆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就看到晓笙姐姐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冲到窗户边一手捞起那长方形小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话,把充电线拔下来,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充电线冲到茶几边上往挎包里一塞,又对她叮嘱几句:“你就在家里待着,要是无聊就看电视或者到对面商场去玩,别走远了,当心弄丢。等我下班再带你出去玩。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检查手机、钥匙和钱。” 路无归“哦”了声,说:“你昨天晚上反复说过好几遍了,我记得的。” 庄晓笙叮嘱句:“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说完,换上高跟鞋打开门,又再“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路无归突然想到一件事——午饭去对面商场吃,早饭呢?晓笙姐姐中午不回来,居然连早饭都不做,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路无归慢腾腾地下了床,洗脸、刷牙换好衣服到厨房去准备自己做早饭。她站在干干净净的厨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她家和庄富庆家都是烧柴的,晓笙姐姐家连个蜂窝煤炉都没有,也没见到有电饭煲。她犹豫了一下,去到厨房一通翻找,在柜子里找到了崭新的锅和一些碗、盘子、餐具,没有米、没有面、没有油、没有盐、没有菜,打开冰箱就看到里面有一层摆着饮料,有一层摆着矿泉水,还有一层放着些罐头和袋装的东西,上面贴着的小贴纸上有的写着“奶酪”、有的写着“牛油”。 路无归想着这牛油估计跟猪油差不多,用牛身上的肥肉熬的油,就掰了块奶酪扔到嘴里,那味道,吃了第一口就不想再吃第二口。她又打开那个满是英文字的铁罐子,见到里面全是黑色的粉状东西,闻起来有点像她昨天喝过的咖啡味道,她弄了点粉沫到嘴里一尝,那味道只能用“难吃”来形容。至于冰箱侧面的格子上放着的方糖和奶球,那些都是放在冲好的咖啡里的,路无归觉得自己傻了才会去把这当早饭。 好在晓笙姐姐给了她钱,她把钱、钥匙、房卡、手机揣进兜里就出了门,坐电梯到一楼,出了大堂,忽然发现自己昨晚跟着晓笙姐姐进来的,忘了认路,只隐约记得跟在晓笙姐姐身后在两边都是齐腰高的植物的石子路上七拐八拐的就到她站的这地儿了。这会儿,她的面前有三条路,左右两边都是石子路,正前面是地砖路,她再看周围,全是高楼,看起来造型、颜色都一样,分不出什么区别。 她犹豫了下,决定找找,大不了找不到路再回来。她转悠了半天,路过泳池、凉亭、还有滑梯、翘翘板绕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大门在哪,她遇到一个推着婴儿车带孩子的大妈,找大妈问路。那大妈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朝她旁边一指,说:“那。” 她扭头一看,没见到门呐。那大妈不想搭理她,推着婴儿车走了。她只好过去看看,顺着石子小路绕过一栋楼,终于看见门岗和那铁门了! 路无归开心坏了!她终于找到门了!她出了大门就看到街对面有家面馆,兜里装了整整一千块的路无归底气十足地冲进面馆叫了碗面,她本来想叫最贵的面豪气一回,一看要三十八块,最后默默地点了碗十二块钱的面,吃得她的心都在淌血。好贵啊。爷爷一个月的底保才一百五。 有过刚才找大门的经验,路无归学聪明了,她先找人问清楚路再找商场。她找面馆收钱的那人问商场在哪,那人看了她一眼,告诉她出门右拐直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那就是了。她记清楚路,顺利地到了十字路口,按照晓笙姐姐说的跟着人群过了马路进了商场。 商场可大了,路无归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看。 她逛商场的时候,庄晓笙、庄富庆、庄富庆的老婆都打过电话给她,知道她在外面逛商场后,都跟她说“别走丢了”,庄富庆和庄富庆的老婆让她早点回去,别乱买东西,说晓笙姐姐赚点钱不容易。 路无归觉得他们小瞧人,她就在家门口,怎么可能走丢嘛。 中午的时候,她肚子饿了,商场的东西又都好贵,她就想回早上那家面馆吃面条。她出了商场大门,发现自己出来的门和进来的门不是一个门,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十字路口,沿着十字路口走了很远都没看到那条面馆,她又往回走,还是没找着,好在又遇到一家小饭馆,她在那小饭馆里吃了饭。她吃饭的时候,晓笙姐姐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在家门口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晓笙姐姐让她玩累了就回家等她,晚上带她去吃好吃的。 路无归告诉晓笙姐姐她吃完午饭就回去。 她发现自己还是有点不太认路,但是她知道她家就在商场对面,于是问饭馆的老坂。那饭馆的老板说出了这条街,拐上大马路,一直往前直走,过了一个立交桥,就能看到商场了。 路无归走了一个小时才到那商场,她发现这商场跟自己之前进的那家的商场有点不一样?难道是因为自己又走到别的门了?她又绕着商场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晓笙姐姐家的小区。她只好又重新回到立交桥那往回走,等她从立交桥那走了一程后,发现自己好像越走越远了。她仔细地看过左右之后,确定这些地方不像是自己来过的。她继续走,终于又看见一个十字路口。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着准备过马路,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锐声响,然后猛地感觉到不对劲,紧跟着就看到路中间那一辆货车突然车头一拐就朝这方向冲过来,吓得她转身就跑,她跑了几步之后,就听到“砰”地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响从十字路口传来,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一辆货车斜斜地停在路中间,一辆小轿车被大货车挤得头都变了形,夹在另一辆小货车的中间,三辆车都停在十字路口那。她看到刚才和她一起等着过马路的那些人正在过马路,她又跟着他们过去,等她走过路中间的绿化带时就看到货车的后轮卡着一辆电瓶车,那电瓶车旁边还有一辆小轿车斜斜地停在那,有一个人躺在小轿车的前面,大腿以上的位置都被小轿车挡住了,只露出两条腿在外面,有大滩的血淌了出来。 路无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感觉到的危险和不好的感觉是什么,煞气!很重的煞气!要死人的那种!她看那人流的血,就知道这人估计已经没了。 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感觉让她有点心有余悸,这会儿又看到一个大活人死在跟前,心头直发慌。她想走,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哪去了,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才能回家。万一又走错路,越走越远了呢? 第十四章 路无归站在路边,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庄晓笙打电话。 电话打通后,过了一会儿,庄晓笙才接了电话,问:“二丫,怎么了?” 路无归小声说:“晓笙姐姐,我……”庄富庆、庄富庆的老婆、晓笙姐姐再三跟她说不要走丢了,她还是把自己走丢了,这会儿真没脸说出口。“我”字后面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灵机一动,改成:“我刚才看到有人被车轧死了,那人流了好多血,刚才还有好重的煞气。”她听到晓笙姐姐沉默了一会儿,让她早点回家等晓笙姐姐下班,又叮嘱她过马路小心点。 路无归心说:“我也想回家呀。”她说:“我……迷路了。”她话完就听到庄晓笙的音量都提高了几分,问:“你们现在在哪?” 路无归说:“不知道啊。”等她按照晓笙姐姐说的把路牌上的路名告诉给晓笙姐姐后,她听听到庄晓笙抽了口气,然后非常强烈而又严厉地让她就在路边拦辆的士去公司找她,晓笙姐姐把公司地址发短信给她,让她上车后就照着短信念地址,一定要让司机把她送到地址说的那个门口。 等她按照晓笙姐姐说的做,打的在一幢非常气派的大楼前下了车。那大楼的门前还有两蹲貔貅,那貔貅威风凛凛活灵活现的很有一股镇场的气势。她发了条短信给晓笙姐姐说到了,迈上台阶,绕着貔貅打量了圈,越看越觉得这貔貅是开过光的。如果这貔貅没开光,它就是一块石头,开了光以后,它以及它周围的气场都不一样。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从大楼里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出来,她扭头一看,见到晓笙姐姐急急忙忙跟一阵风似的刮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先上下看了她一眼,就拉着她朝大楼里走去。 晓笙姐姐走得很急,说话的语速也很快:“我们老板过来了,我现在在开会,走不开,你一会儿到小会议室坐着等我。你就待在小会议室,哪都别去,知道吗?”说完,按下了17b的按键。 路无归“哦”了声。 庄晓笙又有些气急地叫道:“我不是让你就在对面的商场逛别走远了吗?你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路无归心说:“我没想走远啊,是别人给我指错路了。”她到了17b楼,又弱弱地问了句:“我想上厕所怎么办?”说完,她就被晓笙姐姐拉到正对大门口的那长长的跟围栏似的大桌子边,大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女的。她听到晓笙姐姐说:“小吴,这是我妹妹,麻烦你领她去一趟洗手间,一会儿再把她送到小会议室。请帮我看着她一点,别让她走出这大门。麻烦了,今天老板带着客户过来谈事,我实在抽不出身来。” 她看见那坐在桌子后面的两个人一脸毫诧异地看着她,然后又看到晓笙姐姐朝太阳穴一指,说:“小时候这里受过点伤,有些懵懵懂懂的。” 晓笙姐姐说完,那叫小吴的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赶紧点头说:“好的,庄经理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她不让她出去。” 路无归被小吴领去洗手间上完厕所,又再被小吴领到一间只有一张两米多长的黑色桌子和六张黑皮大椅的玻璃屋里面,那玻璃是透明的,正对着过道,过道过去就是一间间齐胸高的隔断隔成的小隔间,每个隔间后都坐着一个人,对着电脑忙着,时不时地有人抱着一大撂资料急急忙忙地走过。 她坐了一会儿,就看到晓笙姐姐和一大群人从外面的过道走过,那群人里面还有好几个个子高高的洋鬼子。一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晓笙姐姐回头看了她一眼,悄悄地对她打了个让她坐着不许乱跑的手势。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晓笙姐姐跟在一个气质特别好看起来特别漂亮、看起来大概有四十多岁的女人身边走了过去,两人边走边说些什么,路无归听着晓笙姐姐说的即不是普通话又不是英语更不是老家的方言,没听懂。 她干坐在小会议室特无聊,就盘腿坐在椅子上打坐行气。盘腿坐着、摆好手势配合好呼吸,一呼一吸间就会慢慢进入非常宁静的状态,然后时间“噌”地一下子就过去了。她无聊的时候、爷爷让她干活她想偷懒的时候就这么干,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爷爷还夸她是个有悟性的。 路无归本想她这么一打坐就能很快等到晓笙姐姐下班,可她却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她睁开一只眼看去,果然看到有个人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窗看着她,这人的轮廓还有点眼熟。她再打另一只眼睁开,定睛一看,见到是一个漂亮得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正站在外面满脸惊奇地看着她。她也觉得这女人很惊奇啊,长得特别好看,精致得就跟用玉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又透着种健康的粉润,给人一种润泽如玉又沁凉如雪的感觉,那双眼睛就像点漆般能亮到人的心里,她的眉心还像画符似的点了一笔朱砂印,路无归知道这个,这是遮面相和命相的。这还不算什么,这女人的手上居然拿着一把非常精致小巧的折扇,那折扇的扇骨上刻着辟邪符,吊坠是用玉雕的阴阳鱼,随着吊坠的晃动,那首尾相衔的两条阴阳鱼就跟活了似的在光氲下微微泛动着。路无归觉得那捏住扇柄的手也好看,纤细白皙,让她想到了“柔弱无骨”的词。 莫名的,路无归竟然觉得这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特别是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玉佩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又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这玉佩。她也没见过这女人啊。 就在路无归困惑不解的时候,她看到那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她的对面坐下,那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带着试探的语气喊了声:“小闷呆?” 路无归顿时可以确信自己不认识这女人!她绷着脸说:“你认错人了。” 那女人又朝脖子上的玉一指,问:“认识这玉吗?” 路无归说:“不认识。”虽然眼熟,但是她很认真地想过,自己确实没见过这玉佩。她这辈子眼熟的事多了去了,连路边看到根死人骨头都觉得眼熟呢。 那女人手里的扇子在桌子上轻点着,她想了下,又把扇子推到她跟前,问:“认识这扇子吗?” 路无归抓过扇子,发现这扇子长约六寸看起来小巧,入手却有些重量,扇骨应该很硬。她再把扇面打开,只见一面是破魔镇邪府,另一面则是太极乾坤图。这扇子给她的感觉是很厉害!她把扇子还给那女人,说:“不认识。”虽然认识上面的符,但是以前没见过嘛。 那女人又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路无归说:“打坐啊。” 那女人扭头看了圈四周,问:“打坐,在这?” 路无归心说:“有什么不对吗?”她问:“不能在这打坐吗?” 那女人问:“那你是不是要换个地方打坐?” 路无归说:“晓笙姐姐不让我出这门。” 那女人问:“晓笙姐姐是谁?” 路无归不作声,她觉得这女人怪怪的。她不说话,见到这女人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路无归觉得这样不好,就打定主意再不跟她说话。 那女人揉着额头低低地念了句:“没这么巧吧?”她又抬眼看向路无归,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无归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状。 那女人起身出去了。 路无归看到她往大门口方向去了,过了一会儿,又从外面走过去,不到两分钟就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很漂亮的有着花纹的玻璃盘子,盘子里放着糖。她的眼睛一亮,又有些不确定地朝那女人看去。 那女人把装了满满一盘糖的盘子搁在她面前,说:“庄晓笙让我端给你的。”她又说了句:“我和你晓笙姐姐是同事,我的办公室就在她隔壁。” 路无归放心了,说了句:“谢谢。”剥开一枚糖,往空中一抛,精准地一口把落下来的糖含在了嘴里,冲那女人甜甜一笑,然后嘎嘣嘎嘣几下就把薄荷糖给咬碎了。 那女人坐在她对面默默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又从里面挑出薄荷糖给了那女人一颗,说:“请你吃,薄荷糖最好吃了。”她看见那女人盯着她手上戴的五帝钱,说:“这个是我自己编的。” 那女人说:“现在真的五帝钱不太常见了,市面上仿制的价钱很多。你这个应该是长辈给你的吧?” 路无归说:“嗯。我爷爷留给我的,是阴阳先生带着我从爷爷房里挖出来的。” 那女人愣了下,问:“你爷爷呢?” 路无归说:“死了。” 那女人问:“怎么死的?” 路无归说:“派出所的人说是狼挠死的,我们那里没有狼,只有野山坳有黄皮子,但是爷爷不是黄皮子挠的。”她撩起袖子,露出已经开始褪疤的胳膊,说:“这才是黄皮子挠的。” 那女人沉默了一下,问:“那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就你知道的。” 路无归说:“我家院子里有口井,哎呀,跟你说不清楚。”又继续拆了糖吃糖。 那女人又问:“那你跟着你姐姐出来有什么打算吗?” 路无归发现这女人跟她聊天的时候表情特认真,一点都没有把她当傻子的意思。她就吃着糖,跟这漂亮姐姐聊着天等晓笙姐姐下班,这漂亮姐姐听说她想学谋生的本事找工作挣钱,就说她这有一份工作,问她愿不愿意做。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问:“就在这上班?” 那女人说:“办公室就在这,不过有活的时候经常出去跑,经常加班,加班的话有加班费,活干好了有奖金,月薪八千,奖金另算。” 路无归一听八千,惊得愣了下,然后就掐着手指飞快地算,她一个月的工资她爷爷要领四年零四个月的低保才够。可是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那女人问:“有什么疑问吗?” 路无归想了下,又再想了下,问:“那要是有时候加班,我又不愿意加班会怎么样?” 那女人说:“扣除当月奖金,再有就是罚一千当月工资。因为需要你加班的时候肯定是我有活要忙,你不来加班对我会造成影响和损失,所以得作出相应处罚,不然大家都不听话,那我不是没办法做事了?” 路无归一听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就点头同意了。 那女人问:“没别的疑问吧?” 路无归没想到有,就摇头说没疑问了。 那女人说:“我们这是正规的用人企业,需要签劳务合同。你没有疑问的话,我就让人拿合同下来,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是一个保障。签了合同,你也不怕我赖账少发你工资。” 路无归觉得她说得很对,又点头。她觉得自己真有本事,坐在这不动都能找到一份每个月挣八千块的工作,一会儿保证给晓笙姐姐一个大惊喜。 那女人打了个电话,说:“你拿份劳务合同到楼下的小会议室找我。”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比路无归大一点点的女孩子送了份合同下来。 那女人接过合同,又让送合同下来的那女孩子出去拿了支笔过来,然后,刷刷刷地在空白的地方填好,又跟路无归说:“这劳务合同从劳务局拿的,条款是国家规定的,这你可以放心。” 路无归点头。 那女人又指着合同说:“这,八千块,你的月薪,这,奖金说明,这是备注,都是刚才我和你谈好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路无归一字一字地看过,确定没问题。然后她就在合同上签了名,那女人又让人去拿了章下来“啪啪啪”地盖了章,说:“好了,合同现在正式生效,你明天正式上班。我现在领你去办公室看看,省得你找不到门。” “找不到门”对路无归来说简直就是戳中了伤心点,默默地跟在那女人身后,心说:“我一定要把门在哪记住!”她跟着那女人出了小会议室就往大门外走,路无归顿时觉得不对劲,说:“我姐不让我出大门,你带我去哪?你不会是骗子吧?”扭头就要往回冲,被那女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 那女人的手沁凉,握住她的手很舒服,这让路无归愣了下,她怔了又怔,然后反应过来,大叫:“哦,我知道了,你是纯阴之体,所以要遮面相!”那嗓门大得所有人都朝她俩看过来。 那女人用手里的折扇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道:“闭嘴。” 路无归捂住额头,不满地说:“会敲傻的。” 那女人瞪眼,道:“你还需要敲?” 路无归明白这女人是在说她不需要敲也傻,气得直瞪眼。她怎么才发现这是个坏女人呢!她还吃了她的糖! 第十五章 那女人又说:“你的办公室就在楼上,楼上楼下的就几步楼梯的距离,你还怕走丢啊?你要是担心,我们走楼梯上去,一会儿你再原路下来,怎么都丢不了。” 路无归点了点头。她留了一个心眼,回头仔细地看了眼她姐上班的公司大门,把公司名字牢牢地记住,然后跟着那女人从旁边的楼梯上了楼。 上楼后,她看到那女人往挂着风水事务所牌子的公司进去。虽说这家风水事务所跟她姐上班的那家公司的大门看起来都差不多,可是名字不一样啊。路无归还担心自己记错了,又“噌噌噌”地跑下楼去特意又再看了遍她姐的公司招牌,又再跑回楼上,确定没错之后,对那女人说:“你不是说是我姐的同事吗?”她指指这招牌,又指指楼下,说:“招牌都不一样。” 那女人瞪大眼睛一脸惊叹地看着她,说:“你楼上楼下这么跑一通不累不喘吗?” 路无归心说:“这么点路我都喘,早死井底下了。”她朝那女人伸出手去,说:“合同还给我。” 那女人挥了挥手里的扇子,说:“行吧,用楼下的办公室。”她又领着路无归往回走。 路无归满心警惕地跟着那女人,就看到那女人又回到晓笙姐姐上班的公司领着她一直往里走,一直把她领进一间挂着“副总办公室”门牌的房间。这办公室特别大,和电视剧里的大老板的办公室差不多。路无归不放心,问:“你说晓笙姐姐的办公室在你隔壁?” 那女人用手里的扇子朝旁边的房间一指。 路无归转身就去把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她一打开就看见晓笙姐姐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着,被她开门的动静惊动,抬头朝她望来,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起身到门口,问:“怎么了?不是不让你乱走吗?” 路无归看向倚在门口的那坏女人。 那坏女人笑而不语。 路无归说:“那坏女人说你的办公室在她隔壁,我觉得她不是好人,就开门来看看。现在我就放心了,刚才都快吓死我了。” 坏女人的笑容一僵,说:“游清微,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清微姐姐。” 庄晓笙惊疑不定的目光从那女人身上和路无归身上来回扫过,问:“刚才,你……游总……”她看向游清微,问:“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游清微说:“她不是想找工作么?刚好我这里缺人,就把她招进来了。” 路无归一听提到这事就想到她的工资,说:“晓笙姐姐,我找到工作了。”又朝隔壁游清微站的房间一指,说:“办公室就在这,你隔壁。一个月有八千块钱的工资,晚上加班还有奖金。”她说完就看到晓笙姐姐的脸色变了。 庄晓笙问:“没开玩笑?” 游清微说:“白纸黑字,合同都签了。”她转身进了办公室,拿出路无归刚签好的合同递给庄晓笙,说:“这是小闷呆的那份合同。” 庄晓笙看过合同,又再往那合同上盖的公章一看,然后“啪”地一声合上合同,说:“游总,我觉得这事我们需要再谈一谈。二丫的情况特殊,她并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在没有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这份合同是无效的。” 游清微说:“据我所知,你和她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没有监护人。她今年十九岁,已经成年,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她有自主权力。她的这份合约从法律上来说是生效的。” 庄晓笙问:“游总,我能问问为什么要签这份合同给二丫这样一份工作吗?” 游清微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说:“她有能力有才华,能够任胜这样的工作,我知人善用。” 庄晓笙扭头对路无归说:“二丫,你去我的办公室坐会儿。”她拉开椅子,在游清微的对面坐下,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正式的好好谈一谈。” 游清微知道庄晓笙的顾虑,说:“安心吧,我还得每个月开她八千块的工资呢。” 庄晓笙说:“你要是每个月开她八百块工资我就不担这心了。” 游清微对站在办公室门口没动的路无归说:“看到没,你晓笙姐姐说你一个月只值八百块。” 庄晓笙深吸口气,耐着性子说:“游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我妹妹的情况,我想说……”她话没说完,就见到游清微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游清微看向路无归,说:“小闷呆,你先出去,我跟你晓笙姐姐说点事。” 路无归皱眉,说:“我不叫小闷呆,我的名字叫路无归。” 游清微说:“好的,无归,请你到你晓笙姐姐的办公室坐会儿好吗?” 路无归在庄晓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我觉得我也该知道。” 游清微深深地看了眼路无归,叹了口气,起身去把办公室门关上,才坐回椅子上说:“我爷爷还俗以前在柳平村的保安观当道士,他有个师兄,叫许道公。零四年,我出了车祸,久治无效之下,我爷爷带我回了柳平村找到许道公,在他那住了一个月。” 庄晓笙说:“我没有听说过这事,二丫……”她看向路无归问:“你认识游总吗?我是说在今天以前。” 路无归猛摇头。 游清微说:“那年小闷呆七岁,梳的是冲天辫,走哪都拖着她的小板凳。她三岁才学走路,到七岁还走不太稳,基本上不会说话,想让她说话就得给糖,她最爱吃薄荷糖和麦牙糖,一听到卖麦牙糖敲铃的声音跑得飞快,经常摔成狗跟泥,膝盖的淤青就没见散过,而且,她不会哭。她七岁以前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七岁以后就没再戴后。”她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递给庄晓笙,问:“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庄晓笙仔细地看过玉佩后,一脸震惊地扭头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一脸茫然地看着庄晓笙,说:“这不是我的,我没印象。” 游清微说:“小闷呆七岁的时候还不认人不记事,但她认得糖。” 庄晓笙默默地把玉佩还给了游清微,说:“即使是出于以前的交情给予一些照顾,这样的工资和工作是否……还有些我不知道的考虑?” 游清微说:“虽然她不太记事和记人,但是学到手的本事是忘不了的。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风水一说,但就风水玄学这一行来说,柳平村保安观里出来的人,远不止这个价。当然,我给她这个价,有我的考虑。”她顿了下,说:“风水这一行经常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通常情况下还没什么危险。不过即使有危险,我想也没比黄皮子挠得满胳膊都是伤危险吧?还有,如果晚上加班的话,我会负责接送。” 庄晓笙想了想,又问:“合同期限十年这个……” 游清微说:“我也觉得十年短了点,我估计你会看合同,担心一下子签三十年会吓到你。” 庄晓笙气结,她说:“我觉得先签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满再签正式合同,一年一签比较合适。” 游清微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看着庄晓笙,说:“我们这一行,开个张都要等三年,三个月的试用期太短。”她的下巴朝那合同上一点,说:“合同已签,你要是想证明它没效,去把小闷呆的监护权拿到手,我保证再不插手她的事。”她顿了一下,又说:“你可以先让她干一段时间试试,大不了赔个违约金就能解约,不是么?若你实在不愿她干这一行,我可以直接把这合同撕了就当没签过。” 路无归听到还要赔违约金,拿过合同一翻,细细地找了一遍,才看到双方如果违约要赔三个月的工资。她一算,二万四啊,相当于她爷爷领13年的低保! 庄晓笙让路无归把合同收起来,对游清微说:“以后二丫就多麻烦游总了。” 游清微无奈地耸了耸肩。她又看了眼路无归,说:“这呢,这家公司是我妈的,楼上那间事务所是我的,你的合同签的是楼上的事务所,你上班的地儿在上面。不信你可以问你晓笙姐姐。” 路无归听了半天,觉得这事情有点复杂,她理了理,没理顺,索性不作声。 庄晓笙对游清微说:“下班后带二丫上去认认地方,回头我上下班的时候带上她一起过来。” 游清微说道:“好啊。” 庄晓笙起身,说:“那我们先出去了。”她说完,牵着路无归的手把路无归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耐着性子反复地跟路无归说字不能随便签,特别是合约、合同、协议之类的,一定要给她看过以后才能签。她说:“好在游总虽然不太着调,但为人挺好。你就先在游总那干着吧,这也算是天上掉馅饼砸你脑袋上了,不过你自己也多留一个心眼,世上真没白掉馅饼的事,掉下来往往是陷阱。”她说完,见到路无归在发呆,似乎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能心情沉重地暗叹口气。 路无归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正转身朝办公桌走去的庄晓笙,问:“晓笙姐姐,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庄晓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你只是不记事。”便又埋头继续忙事情了。 路无归默默地看着晓笙姐姐,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这会儿晓笙姐姐的心里很难受。 第十六章 五点钟的时候,游清微准时敲响庄晓笙办公室的门,说:“下班了。”她见庄晓笙手上没停,那眼神还有一个下扫看时间的动作。她偎在门口,手指灵动地把玩着手里的精巧的折扇,说:“我不反对你加班加点地为我妈工作,但是请不要耽误我的时间好吗?” 庄晓笙抬头看了眼游清微,说:“说得你好像没公司股份似的。”她合上电脑,对坐在她办公室发呆的路无归叫了声:“二丫,走了。”又对游清微说:“你似乎对二丫很上心?” 游清微冲庄晓笙一挑眼,略带些小得意地说:“那是,我今天拣了个大漏。” 庄晓笙说:“那就诚蒙游总厚待了。”又诚心诚意地说了句:“请多关照。” 游清微的扇子在两眼发直的路无归的面前晃了晃,喊:“回魂了。”没见到路无归有动静,抬起扇子就要去敲路无归的额头,被庄晓笙抬手拦住。她看见庄晓笙抬手覆在小闷呆的额头上,唯恐小闷呆被欺负了去,叹了句:“果真是亲生的呐。” 路无归默默地跟在庄晓笙和游清微的身后从楼梯上了楼。 游清微领着她俩走在前面,慢慢悠悠施施然地往楼上走去,还拖着那圆润散漫的腔调说:“干我们这一行,有时候体能很重要,所以呢,能走楼梯就坚决不要搭电梯,为祖国省两度电也好啊。” 路无归斜斜地扫了眼游清微说话时那捏住扇子微微翘起的兰花指,忽然觉得游清微肯定是生错了年代,应该再往前早生一百年或二百年才对。她跟在游清微的身后进入大门就见到一个“前台”,左侧又是一扇大门,大门进去就是一扇福禄寿喜屏风,绕过屏风映入眼里的就是摆着木质家具的大厅,大厅的神位方向供着三清雕像,看那材质像是白玉雕的。 游清微进门后,领着路无归走到三清面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说:“早晚三柱清香,这是规矩。” 路无归说:“我不拜三清,只跪天地。” 游清微说:“进庙烧香,入门拜佛,这是规矩。”她又上下打量一眼路无归,说:“你不拜三清,就不怕请神作法的时候不灵?” 路无归说:“修道先修身,求人先求己。” 游清微说:“现在我是老板,我说进门要上香,不上香一次扣一百块钱。” 一百块,一个月三分之二的低保就没有了。 路无归乖乖地上了香,惹得游清微叹了句:“关键时候还是钱好用啊。”她又打量一眼路无归,说:“我看你也不是坐堂的料,就不给你安排单独的办公室了。”说完,她把她这事务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路无归听着游清微的介绍,很快就明白了游清微这弄的是一个大杂烩啊。算命、卜卦问吉凶,取名、看风水、除邪去秽但凡跟这一行沾边的业务她都接,这事务所每一项都有专门的师傅坐堂,大厅左侧的这些装修得很古雅的房间全是那些大师的堂馆“办公室”。这里还不是随便什么时候大师都在的,都得先预约,约上了也不一定就在这里见面,有时候是在外面找地方,有时候是直接上门,总之是看情况。 游清微的说法是:“开门做生意,总不能让那些被什么东西上身的在我这地方打起来吧,我这里博古架上摆的全是开光风水法器,最低八千起,稍好一点的都是以万为单位算的,要是砸坏了东西谁赔啊?” 庄晓笙看到玻璃罩里面罩的一张符标价十二万,她震惊道:“十二万的符,谁买?” 游清微说:“需要用来保命的时候,一百二十万都有人买,用不上的时候就是草纸。” 庄晓笙问:“二丫每天上班需要做些什么?” 游清微说:“先给三清祖师爷上三柱香,然后,想喝早茶就去喝早茶,想回去补美容觉就去补美容觉,想做美容spa就去做美人spa,有活的时候记得随叫随到就行了。” 庄晓笙问:“她要做的活一般有哪些?” 游清微说:“放心吧,有她的活的时候都是我亲自出马跟她一起去的。” 庄晓笙睨着游清微,说:“游总,您含糊其词,总让人有点不放心。” 游清微说:“许老爷子就她这么一个道统传承,我总不能让她出事。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不用等你找我麻烦,我爷爷就得先撕了我。行有行规,各行有各行的行业机密,不是我想透露就能透露的。我觉得我很有诚意了。” 庄晓笙歉意地说:“涉及二丫,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游清微说:“理解。”她又补充了句:“哦,对了,我这如果没什么活的时候不来也行。” 庄晓笙说:“没关系,让她来帮着做些杂活也好。” 游清微顺杆往上爬,说:“那行吧,我就派些杂活给她。正好我爷爷那里有一些老牙掉纸张都已经全部发黄快烂掉的书需要整理,明天上午我送你过去,到下班点再把你送回来。” 庄晓笙提醒道:“游总,明天的项目会议您得旁听。” 游清微说:“录个会议记录给我就得了。行了,下班。”说完就领先往外走。 庄晓笙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游清微这么当老板的,看她这风水事务所,养着一堆人,这才五点刚过一点就全都下班走完了,如果不是要带二丫来认个门,这会儿已经落锁。只能说是隔行如隔山,她是真的无法去想象游清微的风水事务所是怎么盈利的。 游清微把风水事务所的大门落锁后就听到小闷呆闷闷地说了句:“那雷符能卖十二万一张?”她扫了眼路无归,说:“十二万一张就想买走雷符?那是摆在那做样子的!天罡神雷符,八十万!”她又重重地补了两个字:“起拍!” 路无归说:“我还有三张。” 游清微的那点漆般的眸子瞬间瞪圆了,震惊地扭头看向路无归,问:“什么?” 路无归说:“我有三张雷符,天罡神雷符。本来有十张的,用了七张。” 游清微微微眯眼,问:“你想卖?” 路无归“嗯”了声。 她的声音刚落,游清微抬起扇子轻轻地敲在路无归的额头上,嗔骂句:“败家子!”神情严肃地说道:“留着,关键时候能救命,卖了想再买就难了。现在真正会画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大多数都是老一辈留下的,用一张少一张,有的都留在手里不会露出来。”她又惊震地叹道:”七张,你怎么用的啊?” 路无归把她那几张雷符的用处说了。 游清微心疼得一把扶住门一副站不住的样子,说:“哎妈,三张天罡神雷符请人去除一个被轰得半残的黄皮子精,小闷呆,你来找我啊,半张雷符就够了。”她又说:“庄晓笙手上这大五帝钱是你的手笔吧?许老爷子的这点东西全让你给祸害完了。散财童子都没你这么败家。”她又叹了口气,一挥折扇,说:“算了,你命中不聚财。”她又说:“许老爷子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好好留着,留着当个念想也好。”又叹了口气,说:“真是愁死人了,遇到你我都觉得我瞬间老了十岁。”她挥着扇子说:“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溜溜达达地晃去了楼梯,步行下楼。 庄晓笙忽然觉得游清微是真的为路无归好,但她又有些疑虑。不是骨肉血亲,仅凭祖辈的一点同门关系和小时候求医那一个月的交集,有什么能让游清微对二丫这么上心? 她见到路无归又在出神,拉着二丫走楼梯回了自己办公室。不是她跟游清微一样爱爬楼,实在是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 庄晓笙把桌上的文件装进文件袋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塞进挎包,又将她的办公室简单地收拾整齐,这才带着路无归下班。 三十层楼的写字楼,大大小小的公司数十家,五点、五点半、六点下班的都有。庄晓笙已经习惯了每天上下班挤电梯,但路无归在电梯门打开看到那满满的人挤在电梯里时,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的脸顿时绿了。这简直比电梯里挤了一电梯鬼还要可怕。她晓笙姐姐身上的火气旺,跟火炉子似的,但男的比女的火气更旺,一个男的能抵得上一个半女的,电梯里男男女女都有,那热腾腾的人身上的火气,让路无归觉得就算是这会儿有只猛鬼也得被吓跑了。 她犹在震惊中,就已经被晓笙姐姐一把拽住手腕往电梯里挤,吓得路无归伸出一把把住电梯门,死活不愿进去,她惊惶地叫道:“我走楼梯。” 电梯里的人都莫名地看着她。 庄晓笙皱眉,问:“怎么了?” 路无归喊:“这么多人,太可怕了。” 旁边一女的估计是赶着回家,等得不耐烦地嘀咕一句:“这有病吧。” 路无归一把挣开庄晓笙的走,扭头就朝楼梯走去。 庄晓笙只得出了电梯一路小跑地追上走得飞快的路无归,说:“上下班时间人多,挤几分钟忍一忍就好了,你跑什么啊。” 路无归不吭声,埋头踩着楼梯噌噌地往下冲。 庄晓笙踩着高跟鞋追在路无归的后面,只觉脚掌都要断了。她扒着栏杆,冲已经把她扔下四五层的路无归喊:“二丫,你慢点。”火气噌地一下子上来了,吼道:“你干什么啊?”她吼完,就看见二丫又噌噌噌地一口气跑回面前,面不红气不喘默默地看着她。这体能,委实把庄晓笙给震惊了一把,那点火气一下子就散了。她的语气一软,说:“我穿着高跟鞋,走不了楼梯。”她见二丫面露困惑,又说了句:“会脚疼。” 路无归看了眼庄晓笙的鞋子,说:“我背你。” 庄晓笙被噎了一下,说:“我没残。” 路无归坚持不爬楼梯,说:“电梯人多。”她转过身,背对着庄晓笙微微蹲下身子。 庄晓笙手脚完好的,怎么可能让路无归背她,她说:“算了,我慢慢走。”没好气地拍了路无归的后背一巴掌,朝楼下走去。 路无归默默地跟在庄晓笙的身边。 庄晓笙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妹妹其实并不太了解。她对二丫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傻呼呼的成天发呆,以及她们姐妹俩坐在八仙桌上她教二丫读书念字、二丫在她父母家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谁跟她说话都不理。她不知道二丫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体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黄鼠狼跑进屋子里来攻击二丫,不知道二丫会为什么能在那么多黄鼠狼凶猛的围攻下只受了一些轻微的皮肉伤、没被伤到丝毫要害部位,不知道为什么二丫贴了所谓的雷符在房梁上以后会有雷电劈穿了房顶、劈中老财叔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从保安观出来的二丫有什么能让游清微几乎是用连哄带拐的方式以月薪八千的价招揽二丫。她现在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二丫会功夫,可就是这一点已经超出了她以往对二丫甚至是对许道公的了解和认知。她不信鬼神,但在此刻,她不禁在想,也许应爷爷说的关于保安观、黄泉井的事是真的,可若是细想便又会发现这里面有许多不通常理的地方。 第十七章 穿着高跟鞋走下十八楼,庄晓笙觉得自己的脚掌都快断了。她在一楼大堂旁边的休息区沙发上坐了会儿,歇了歇脚,这才领着二丫去吃饭。吃完饭,她又带着二丫去买衣服。 作为一个职场中人,庄晓笙深知外形和着装是多么的重要,特别是摊上游清微这么一个老板,谁要是敢忽略游清微的那些讲究,游清微能让人直接崩溃。 她是在大四的时候以应届毕业生的身份从学校招进公司的,那时候游清微还在念大二就被拉进公司实习,很不幸的是她俩分到了一处,从此展开了共事生涯,还长年累月地处在上下级关系中。其间种种,难以言表,不管什么时候想起都是满满一箩筐的——死去活来!所以哪怕游清微说得二丫跟不用上班白拿工资似的,庄晓笙也不敢在细节上马虎大意,就怕游清微折腾她这脑袋缺几根弦的妹妹。 同一栋楼,楼上楼下的,庄晓笙没少遇到游清微的风水事务所里的那些大师,一个个穿的都是宽松休闲的唐装,整出一副与众不同的高人范,就连游清微的着装也在无限接近地往那方面靠拢,庄晓笙没少在暗地里吐糟游清微去拍民国戏都不用换衣服。 让十九岁的二丫穿上唐装去摆出一副高人范,庄晓笙只要一想到就觉得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她想着二丫既然会点功夫、体力又好,那就把二丫往能打的干利净落范儿上装扮,总要显出点与众不同不是?可是穿衣服讲究搭气质,再干练利落的衣服往那经常走神、一走神就两眼空茫的二丫身上一搭,庄晓笙都有种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感觉。最后她只能自我反省,不能因为二丫现在能够一个月拿八千的薪水就忽略掉二丫大部分时候和常人不一样的事实,认命地把二丫往清新干净上装扮。她两个月的工资变成着装砸在二丫的身上,成功地让二丫与刚从农村出来的小丫头拉开了距离。 庄晓笙给二丫买好衣服,领着回到小区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多,在进电梯的时候,二丫又死活不愿进去,还拉着不让她进。这会儿电梯里面就一个三十多岁的一副劳累过度要死不活地站在电梯里按着按钮问她俩“要不要进?”的男的,二丫也不愿意进,对着那男的猛摇头。 庄晓笙穿着高跟鞋陪二丫从公司十八楼走下来,又整整逛了四五个小时的街,走得腿都要断了。饶是她自认这几年职场生涯已经锻炼得心志如铁,此刻也觉得要被二丫折腾得快要崩溃了。她说:“你到底要闹哪样?我们家在二十一楼,我爬不上去。”说完,就看到她家二丫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按了电梯上升按键。 忽然,旁边刚升上去的那辆电梯的电梯井中传出轰轰当当的声音。 路无归的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庄晓笙连退十几米远。她退得很快,庄晓笙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拉得差点摔个跟斗,紧跟着电梯就传来“轰”地一声坠地声响,把庄晓笙吓了一大跳,这时候她听到二丫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了句:“那男的在电梯里,死了。”她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一直蹿到脑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庄晓笙的脸色惨白,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她攀住二丫的胳膊才能稳住身子,将信将疑地问:“刚才你就看出来了?” 路无归说:“将死之人必显死相,横死之人必有煞气,他两样都占了,不能和他挨太近。”她说完,扭头默默地看着庄晓笙。 庄晓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身子的发抖,摸出手机打了物业电话。很快物业的保安来了,听到她俩说电梯坠井,刚才电梯里有一个人刚上去,吓得赶紧联系电梯公司和报警。她为了避免麻烦,就想尽快上楼回屋,又因为刚亲眼见到电梯坠井事故,自己还差点一同搭进去,心理阴影太重,根本不赶再乘电梯,拉着二丫走楼梯。她腿软,走到二楼就走不动了,就想带着二丫去住酒店。 路无归蹲下身子,说:“我背你上去。” 庄晓笙说:“二十一楼。” 路无归说:“我能把你背上去。”很是坚定地看着庄晓笙。 大概是路无归那神情和眼神都太笃定和认真,让她下意识地就信了二丫。 路无归的肩膀上挎着庄晓笙的挎包,手里提着庄晓笙给她买的衣服,背着庄晓笙迈开步子就往楼上爬去。她的步子很稳,且不显吃力,庄晓笙甚至没有听到二丫喘大气。二丫的速度很均匀,不急不慢,就这么背着她一层一层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路无归到了二十一楼,把庄晓笙放下,面色微红、微有些喘地说:“呼吸配合脚步,不累的。” 这一刻,庄晓笙忽然觉得游清微给二丫一个月八千块工资真的不算高。 她接过路无归挎在肩膀上的包,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就不想动了,静静地看着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的二丫。 二丫和平常一样安安静静默默呆呆地自己去了洗手间洗脸刷牙洗澡、上床睡觉,就好像今天那些离奇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庄晓笙刚准备去洗漱就听到门铃响。她从猫眼里朝外看了眼,见到是物业保安和穿着警服的人站在外面,便开了门。 电梯出事故死了人,警察看了监控录相发现她俩有点异常,就上来找她俩了解情况。 庄晓笙自然不能把路无归说的话说出来,只说:“我妹刚从老家出来,有点怕生人,不愿和一个男的同搭一部电梯,就拉着我想等那男的上去后搭另一辆电梯上去。” 警察又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就和物业保安一起离开了。 路无归没睡着,她在警察和物业保安进门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晓笙姐姐和他们交谈。她等他们走后,才若有所思地说:“晓笙姐姐,你刚才没照实说。” 庄晓笙说:“照实说他们不会信,反而有可能会惹来麻烦。”她略作犹豫,又说:“他们有可能会觉得是你脑子有问题。这是电梯事故,与我们无关,还好说,如果与我们沾上点关系,甚至有可能会带你去做精神鉴定。社会主流是不相信这些迷信说法的。”她说完就看见二丫又发起了呆。这对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转身进了浴室洗澡。 她从浴室出来时,忽然听到二丫说了句:“以前他们把我当成傻的是因为我说的话都是他们不相信的。”她怔了下,扭头看向二丫,就见二丫无比认真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莫名地有些心酸。她以前何尝不是认为二丫偶尔冒出来的一言半语是在说糊话。她说:“睡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路无归“嗯”了声,躺下。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 路无归睡着后,先是梦到那男的跟傻了似的坐在电梯里,后来她又梦到自己跑到了昨晚梦里遇到的那位姐姐的房里。那姐姐仰着身子头微微侧着双手合抱地搂着被子睡得正香,她依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却看见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玉像极了游清微脖子上挂的那块,这让她很意外和惊奇,她凑过去想看个仔细,忽然,那睡得正香的姐姐一下子睁开了眼,又一次麻利地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了罗盘,那罗盘指针对着她。 路无归觉得这情况有点诡异,不像单纯的做梦,反倒和以前下黄泉井的情况有些类似。 那姐姐看看罗盘,又看看她站的方向,然后把罗盘放回抽屉躺回床上,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就睡下了。 路无归有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她想再去看看那位姐姐脖子上挂的玉是不是游清微脖子上的那块,可这会儿人蒙在被子里,她也看不见啊。她凑近了些,在想能不能掀开被子去看,又怕这姐姐跳起来抽剑劈她,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挪到床头的时候忽然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部手机和游清微的那把折扇。她凑过去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实是游清微的那把折扇,上面的符、吊坠都丝毫不差。 路无归有点懵。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游清微,还是这不是梦?她在家里睡觉,不可能梦游跑这么远! 离魂! 这念头突然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吓得路无归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又做了一个梦,梦到漫天的火光和满眼的血。血在火里燃烧,烧得天空通红,树木燃烧的吡啵声和一个愤怒的声音混在一块。愤怒与悲愤混杂在一块,衬着那漫天的火光和火红的鲜血,一直烧啊烧,烧得她的眼里全是红红的光…… 她好像看到有谁被烧死了,可是她看不清那是谁,只看到那火,像是无穷无尽的火一直在烧…… 当那满眼的红光和鲜血褪去以后,白色映入她的眼帘,然后,她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身下躺着的正是晓笙姐姐那软和的大床,旁边还有翻书的声音。她扭头望去,见到游清微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微低着头在那看书,那清秀悠然的身影像是用细细的毛笔描绘勾勒出来的仕女画,如夏日里那盛开在漫天莲叶中间随风摇曳轻摆的白荷花,清凉清凉的一下子就吹散了梦境中那满眼的鲜血和火光。 第十八章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游清微忽然扭头看了过来,她看到游清微愣了下,然后起身走到床边,呈俯视之势用一种轻描淡写般的眼神看着她,说:“舍得醒了?” 路无归很是奇怪:游清微怎么在这? 游清微跺了跺脚,说:“行了,眼珠子能转说明没事了,我走了。”转身走到茶几旁,把摆在沙发上的罗盘、令旗、招魂铃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装进背包里,单肩背起背包,拿起她的折扇悠哉从容地朝门口走去。她都还没来得及问游清微怎么会在这里,游清微就已经打开门走了。 路无归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懒洋洋的没力气。她环顾一圈四周,没有看到晓笙姐姐在家。晓笙姐姐不在家,刚才游清微在这?路无归怀疑刚才是自己眼花或产生幻觉。 她下了床,感到全身酸痛不对劲,就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没活动过。她站在床边舒展了一番筋骨这才舒服了点,然后就觉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想起之前在特产店晓笙姐姐给她买的牛肉干、糖和果脯,赶紧去翻自己放在门口的背包,结果发现背包不见了,来来回回找了一遍之后,在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她的牛肉干、她的糖她的果脯的包装袋! 路无归顿觉伤心,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终究没有眼泪出来。 她坐在沙发上,提不起半点精神,呆呆地等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开门声响起,她看到晓笙姐姐出现在门口,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她的眼睛一亮,“噌”地一下子从沙发上蹿起来扑过去,同时听到晓笙姐姐说:“游总,我打包……”然后就看到她晓笙姐姐呆呆地看着她,那提在手里装有饭菜的袋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洒落一地的汤汤水水。 路无归看着摔在地上的饭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晓笙姐姐就冲到她跟前一把拉住她,叫道:“二丫。”眼圈都红了。 路无归觉得该哭的是她才对,晓笙姐姐欺负她不会哭。她说:“我饿。”她饿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呐。路无归觉得自己肯定有三天没吃饭! 突然,晓笙姐姐一把抱住她,把她吓得身子一僵,不知道晓笙姐姐这是怎么了。她又听到晓笙姐姐的抽气声,似是想哭。她问:“晓笙姐姐,你怎么了?” 她听到晓笙姐姐连续好几个深呼吸才放开她,又问她:“游总呢?” 不是幻觉,刚才游清微真的在。她说:”走了啊!” 庄晓笙问:“什么时候走的?” 路无归说:“就我醒过来以后,她过来看了我一眼,收拾了她的东西就走了。晓笙姐姐,我好饿。” 庄晓笙说:“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头晕?” 路无归说:“有。”她说完看到晓笙姐姐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说:“饿的。” 庄晓笙拉着她出门,带她去对面商场吃饭。她饿得想吃肉想大口大口地吃饭,可晓笙姐姐不让,让她先喝点汤缓一缓胃,又给她点了肉粥,路无归看到隔壁桌的卤猪脚、大肥鸡眼睛都绿了,后来晓笙姐姐看她总盯着隔壁桌的饭菜,终于给她点了一份卤汁鸡一碗米饭,她把鸡肉全吃光、汤汁全部拌进米饭里一滴没剩,米饭也吃得一粒没剩,这才吃了个半饱。她吃完后,才注意到晓笙姐姐一直看着她吃,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她不解地看向晓笙姐姐,然后看到晓笙姐姐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看着她时的眼神和表情……有点像是特别难受,又有点像是伤心,还像是担心。 路无归心下起疑,她回想了下,忽然想起自己离魂了。 是梦还是离魂? 如果是梦,游清微怎么会带着法器出现在晓笙姐姐的家里?她还睡到快中午才醒! 路无归惊得有些发懵。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庄晓笙,却见眼睛红红的庄晓笙冲她柔柔一笑,用很轻柔的声音说:“先吃这些,过两个下时我们再去喝下午茶。”她点了点头。 晓笙姐姐带她回家,把摔在家门口的饭菜收拾好后,就带她去了晓笙姐姐的公司,这次没让她在小会议室待着,而是待在晓笙姐姐的办公室里,给了她一些报纸和杂志让她慢慢翻着看。她知道晓笙姐姐被她离魂的事吓坏了。 她等晓笙姐姐下班后,就让晓笙姐姐带她去买红布和红钱,她回家后,用红布和红线缝了个小福袋,把爷爷画的镇魂符装进去,用红绳挂在脖子上。她弄这些的时候,晓笙姐姐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她觉得她在脖子上挂了符袋能让晓笙姐姐安心点。 庄晓笙没有说一句话。 睡下后,路无归突然被庄晓笙紧紧地抱住,跟着她就发现庄晓笙哭了。她喊了声:“晓笙姐姐。” 庄晓笙紧紧地抱住路无归,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她的脑子里总浮现起当初她和她爸一起去埋二丫,二丫被她爸的旧衣服裹着放在路边的样子,耳边总回绕着许道公的那句话“这孩子你们养不活……”。她怕,她怕她养不活二丫,她怕她没办法给父母交待,她……前天早上她醒过来,二丫四肢伸展地仰躺在床上浑身冰凉怎么都喊不醒,那样子……如果不是当时二丫还有呼吸,她都会以为…… 她送二丫去医院,什么都没查出来。游清微打电话给她,问她和二丫怎么都没去上班,她才说二丫突然昏迷不醒送二丫去了医院。游清微赶到医院看了眼,就让她接回家去说要开坛做法,跟她说拖的时间越长二丫越危险…… 她和游清微把二丫带回家,游清微做完法事后跟她说二丫的魂魄不全有离魂症,从小就有。她有时候只是魂离体飘出去,如果没遇到什么,鸡鸣天亮就回体,如果飘出去后遇到什么或者被惊了魂就得开坛作法召回去。 她问游清微能治吗? 游清微当时的表情特别凝重,沉默了很久,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庄晓笙那时候就明白,如果能治好二丫,许道公早就把二丫治好了。 路无归听到庄晓笙哭得伤心,知道是在为她担心。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晓笙姐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说了句:“放心吧,我脖子上挂了符。” 庄晓笙没作声。她不觉得这符有用。连游清微都知道二丫从小就有离魂症,如果这符有用,许道公不会不给二丫挂这么一道符。 路无归听到晓笙姐姐还在低声抽泣,她就学着晓笙姐姐以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哄她睡觉一样拍着晓笙姐姐的肩膀,结果晓笙姐姐不知道怎么了,又抱着她哭了一场,后来哭累了才靠着她睡着。 她不明白晓笙姐姐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人各有命,有些命劫是注定的,伤心或不伤心都那样,就像爷爷的去世一样。 路无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她又到了游清微的房间。 游清微还没睡,床头开着灯,她正靠在床头看一本很旧的像是有很多个年头的书。 她一到游清微的房间,那摆在床头的罗盘指针就动了。 游清微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然后问:“每天晚上都跑到我这来,你不嫌累么?” 路无归站在游清微的床边看着游清微。她想跟游清微说:“我也不想来,可是你拿了我的东西引着我来。”她知道她现在没办法说话让游清微听见,她还知道游清微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就一定知道她为什么会总离魂过来。 游清微说:“小闷呆,回去吧,明天到事务所找我。” 路无归看着游清微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她扯到玉佩里有血丝,那血丝映入她的眼里就好像滴进水里的墨一样突然晕开,然后逐渐扩散。只是这散开的不是墨,是血,她又看到了漫天的血…… 那血,又化作火光,烧得她眼里看到的全是火。 “小闷呆!” “小闷呆!” “小闷呆!” 游清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眼前的火光越来越淡,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待火光消失,她看见游清微坐在床头朝着她的方向望来,她见到游清微手里捏着一张符在唤着她的名字,那张符已经燃了起来化作符光朝着她罩来,然后,那符光化作一片金光刺得她的眼前一花,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被游清微用符给强行送回来了! 她一想,不对劲啊,隔这么远还能用符强行送回来? 路无归翻身下床,掀开她的枕头一摸,没有!她开了床头灯,又再掀开枕头下的床单,果然看到一张写着她生辰八字的黄符摆在她的枕头下。 庄晓笙的声音响起,问:“二丫,你在干嘛?” 路无归说:“游清微在我的枕头下放了符。”她不想让庄晓笙为她离魂担心,说:“保我不离魂的,不信你看,上面还有我的生辰八字。” 庄晓笙接过那张符看了眼,说:“这不是你的符,你生在农历七月十三,这上面写的是八月二十五。虽然你不过生日,但你的生日我不会忘……”她话没说完,看到符纸上写着“路无归”三个字。路无归是二丫的名字,她虽然从来没有喊过,可她也不会忘了这名字。她又想起那天她和她爸去埋二丫,后来把写着二丫生辰八字的替死牌和二丫的头发、指发一起埋了。她问:“二丫,你知道替死牌有什么说道吗?” 第十九章 路无归说:“替死牌有好多种,用法也有好多种。” 庄晓笙想了想,说:“把生辰八字和血一起写在画了符的木牌上和指甲、头发用红布包着埋了,有什么说法吗?” 路无归说:“这是替葬。” “替葬?有什么说法吗? 路无归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想了想,才说:“有很多说道的,也有很多种用法,有替活人替葬,也有替死人替葬。替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告诉别人,这个人已经死了埋这儿了。” 庄晓笙想了想,说:“假如有人偷偷的给一个还活着的人做替葬,然后这人依然在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好好地活着,有什么用吗?” 路无归说:“有啊。我举个例子啊,要是有人给我做了个替葬,以后再有人想要算我就只能算到我已经死了。”她想了下,说:“就从命理上来说,做了替葬的人就已经是死人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给活人做替葬的,大多数都是用来过死劫。通常来说,像游清微那样在额头画一道符就够用了。” 庄晓笙惊愕地问道:“游总?她额头上的纹的是符?有什么用?” 路无归说:“封住面相和命气,这是一种很简单的遮掩天机的方式,一般都是遇到大麻烦的时候临时画一道,过了洗把脸抹了就是了。”她打了个哈欠,说:“晓笙姐姐,我困了。”她说完就钻回了被窝,躺进去后看到符还在手上,犹豫了一下,又给压回了枕头下。 庄晓笙问:“这符有用?生辰八字不对也有用?” 路无归说:“生辰八字是对的。” 庄晓笙惊得微微张嘴,说:“你不会告诉我许道公真能把你的生辰八字都改了吧?”她突然想到以前自己偶尔看过的几本重生小说,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叫了声:“二丫!”就二丫以前那情况就跟没魂似的,三岁以后才逐渐好起来了,倒真像是穿越重生文里写的那样让别人的魂占了身体。也就是说这身体是她妹妹的,这魂是别人的?这么一想,庄晓笙觉得有可能又觉得自己的脑洞开太大。 路无归打了一个大哈欠,困盹地说:“我本来就该生在八月二十五,七月十三都不够我足月。”她困得直揉眼,说:“晓笙姐姐,我要睡觉。” 庄晓笙说:“所以,你本来应该是八月二十五出生,结果七月十三就被引产下来了?” 路无归已经陷进半梦半醒间,意识朦胧地说了句:“对啊,我死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五,正好是寒露,所以……”后面的话还没嘟嚷完就睡着了。 庄晓笙却被路无归这句话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睡意全无,脸都吓白了。 “我死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五,正好是寒露……”这话在庄晓笙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地回荡。 “八月二十五”、“寒露”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知道寒露是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但因为现在看黄历用的人少,所以当时听到的时候还——是应爷爷说的! 一瞬间,庄晓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吓得滞住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打开笔记本电脑去查日历。她记得当时应爷爷说那年是破四旧的第一年! 她在电脑上查到那年的农历八月二十五,正好是寒露。她又连续翻了好几年的日历,发现别的年头寒露那天都不是八月二十五。 应爷爷说保安观的那棵成精的柳树被烧的那天就正好是六六年的农历八月二十五。 庄晓笙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的还是被惊的,她打字的手都在抖,控制不住地抖。她扭头朝睡得正香的二丫看去,只见她贴着床边躺得端端正正的,柔和的床头灯照在她的脸上衬得那睡颜格外香甜。她看着二丫,怎么都不敢去相信二丫会是那被烧死的柳树精,可二丫的话和最近发生的那些古怪的事又太过超乎常理。 她背靠椅背想了半天,毫无头绪,毕竟这些鬼怪玄幻的事她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她想起应爷爷和游清微都懂这些,抓起电话就想打过去问问,一看时间又犹豫了。她没有应爷爷的电话,这会儿打电话过去吵游清微睡觉,而且是这种这么玄幻的事,她怕游清微明天削死她。可这事关系到二丫……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为了避免吵到二丫睡觉,她拿起手机和钥匙去到屋外,悄悄地关上房门这才给游清微打电话。 好一会儿过后,电话通了,游清微痛苦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说你们两姐妹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有事不知道明天说啊!庄晓笙,你不想活了你!” 庄晓笙深吸口气,说:“游总,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请教你。” 游清微说:“说吧,要是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庄晓笙,我告诉你,你完了!” 庄晓笙说:“就是……那个……游总,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成了精的东西在被烧死后附在活人身上或者是又投胎转世到什么人身上的?” 游清微崩溃的声音传来:“你有病吧!” 庄晓笙说了句:“二丫刚才迷迷糊糊中说了句她死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五,正好是寒露,我刚才查了下日历,只有六六年的农历八月二十五才是寒露。那天,二丫住的保安观正好有一株据说是成了精的柳树被烧死。”她说话,就听到电话那端安静了下来。她叫道:“游总?还醒着吗? 游清微的声音传来,说:“醒着。”听这声音,人是清醒了。 庄晓笙问:“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二丫听说这事后,发癔症把自己想象到那件事里……” 游清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问:“你是担心路无归是那柳树精投胎或附体到小闷呆身上?” 庄晓笙问:“有这种可能吗?” 游清微那边一阵沉默。 庄晓笙的心一沉,问:“真正的二丫……在……在她三岁那年就没了,是吗?”话说出口,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游清微说:“小闷呆如果是被精怪上身或附体那我睡觉做梦都得笑醒,几张符纸做场法事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她顿了一下,又说:“就理论来说,人有三魂七魄,精怪想化成人就必须修炼齐全三魂七魄,你说的那株被烧死的柳树要是有那道行至少是几千年大妖,还能让你们村里的人烧死?许道公出马都得被它一根指头摁死。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学这一行,这么多年连听都没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妖。” 庄晓笙问:“所以二丫只是癔症?” 游清微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不睡啊?” 庄晓笙说:“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就这么难吗?” 游清微叹了口气,说:“我这么给你说吧,小闷呆是被引产下来的,月份不足导致她的魂魄不全,所以呢,脑子就不太好,很容易被一些……被一些东西影响,明白了吗?要是还不明白,那我就换个科学说法,大脑发育受损,残了!明白了?” 庄晓笙说:“明白了。” 游清微说:“明白就好,明天打一万到我账上。” 庄晓笙惊愕地问:“为什么?” 游清微说:“咨询费!半夜三更打电话找我这专业人士咨询不出咨询费啊!” 庄晓笙一听,麻利地挂了电话。 三十秒后,一条短信发到她的手机里,是游清微发来的:“扣你工资还是扣小闷呆的工资?” 庄晓笙就知道不能惹游清微! 她发了条短信过去:“游总,我穷,二丫更是一分钱都没有。” “行吧,那就给你打个折,九千八!” 庄晓笙拿钥匙打开门回了屋,又发了条短信给游清微:“不能九百八?” 游清微的短信过来:“你白天找我都不可能是这个价!” 庄晓笙终于明白游清微的风水事务所是怎么盈利的了!当神棍简直就是暴利!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发了条短信:“扣我工资吧,我分期付款,每个月扣我一千。” 游清微:“那得算分期利息。” 庄晓笙欲哭无泪,心都在滴血。她把电话扔在床头,躺回床上睡觉。等躺下后才想起之前游清微给二丫做法事在她家守了二丫两天两夜都没收一毛钱。她一通电话竟要了她一万! 不过,好在知道二丫没事,总算能安心了。 庄晓笙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躺在床上扭头看着睡得正香的二丫,忍不住又一次想:如果那时候家里交起得超生罚款,二丫是否就不会如此艰难。 八百五十块! 八百五十块钱在现在不够她买一件衣服,可在那时候却改写了二丫一生的命运。 第二天庄晓笙特意早起了四十分钟把路无归收拾得利利落落地送去游清微的风水事务所上班。 她昨晚脑袋发昏手贱打了通电话没了一万,让二丫去游清微那把这钱挣回来。 庄晓笙把路无归送到游清微的事务所,才下楼回公司上班。 路无归到游清微的事务所的时候只有接应的前台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在,她为了不被罚那一百块钱,跑去给三清祖师爷上了三柱清香就照庄晓笙说的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等游清微。 她一直坐到十点多,才有一个穿着白色很宽松的很像是电视里打太极拳的那些人的衣服的老头子端着个保温杯慢慢悠悠地进来。那老头儿进门后慢腾腾地到饮水机那灌了水泡了茶,这才看向路无归,问了句:“这位小友是有什么事吗?” 路无归说:“我等游清微。” 老头子“哦”了声,走到路无归的身边,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说完,抬眼看向路无归,那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他仔细打量路无归两眼,又说:“小友可否让我看一下手相?” 路无归立即把手藏在了身后。 老头子又说:“我看小友的面相像是有大灾啊。” 路无归看了回老头的面相,心说:“我看你的面相倒是还算可以,但是财帛宫不太好,看你的鼻子就知道你这人贪财,好在印堂方正,面容宽厚,一脸福相补了你财帛宫的不足。”她又在心里补了句:“这老头应该是个长寿且活到寿终正寝的。” 老头子见到路无归不说话,拿起暖水杯准备起身,就看到游清微悠悠哉哉地晃了进来,说:“微丫头,这有个小朋友找你。我看她这面相似乎有些欠妥啊。” 游清微捏着折扇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坐下后,才说:“周老,介绍一下,这是路无归,我爷爷还俗以前和她爷爷是同门师兄弟,前两天刚进事务所,跑外务。” 周老长长地“哦”了声,说:“我还以为是生意上门了。”拿起他的保暖杯就走人了,他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那叫路无归的小丫头说:“游清微,你拿了我的镇魂本命玉佩,害我每天晚上都离魂到你那去……”又听到游清微“咳”地一声咳嗽打断路无归的话,说:“去我办公室里说”,他的脚下一顿,又坐了回去,说:“这里又没外人,在这里说也一样嘛。” 游清微哭笑不得地说:“周老,咱能不这么八卦么?” 周老笑而不语。 游清微缓缓地吐出三个字:“黄泉井。” 周老立即收了笑容,起身走人,头也不回地回了办公室,关门落锁。 游清微微微挑眉。 路无归竟然觉得自己读懂了游清微那表情:小样儿,叫你乱打听! 第二十章 路无归好奇地问:“为什么那老头听到黄泉井就走了?” 游清微起身悠悠地答道:“黄泉井走阴,吃的是死人饭,忌讳多避讳多,不是命缺的人干不了这一行。周老他们做的是活人营生,向来是能离……有多远就离多远。”她又叮嘱句:“你见到他们也不用搭理。”她俏皮地一眨眼,说:“业务方向不同。” 路无归问:“你不会让我走阴吧?” 游清微一脸嫌弃地看了眼路无归,说:“你还需要我让你走阴吗?”她扬起手里的折扇朝前方晃了晃,说:“去我办公室。” 游清微在风水事务所的办公室没有楼下的那间大,木质书架里放的书都是些命理玄学类的,办公桌后面的墙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静”字。老式的家具、摆饰和几盆青松盆栽,衬得整间办公室古香古色的,有几分古朴幽静的意味。游清微往那办公桌后的太师椅上一坐,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得她的气质又添了些沉静和高深莫测。 游清微在路无归坐下后,说:“现在已经找不到会称魂的高人了,不然真想帮你称一称看你缺了多少魂能让你这么一直找。” 路无归说:“我不缺魂。” 游清微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轻声失笑,笑过之后,她的眸光一敛,面露沉凝之色,说:“你的事我知道得并不多,只听到我爷爷和你爷爷聊过那么几句。不过有一点你应该明白,如果你的镇魂本命佩在我这对你不好,你爷爷是不会让我把玉佩戴走的。你的镇魂本命佩在我这,如果我俩处在一定的范围里,你离魂时一定会到我这里来找你的镇魂本命佩。如果你的镇魂本命佩挂在你的脖子上,我敢说当世没有人会知道你离魂会跑到哪里去。你到我这来,我能一道符把你送回去,至少能保你一个平安无事。” 路无归一听就知道游清微是不打算把玉佩还给她,为了不还她玉佩,甚至愿意每天晚上一道符把她的魂送回去。她问:“我的镇魂本命玉对你有什么用?” 游清微说:“它能保我的命。” 路无归觉得真逗。她说:“我的镇魂本命佩不保我,保你?” 游清微不作声。 路无归自己就经常不说话,所以在她的理解看来,不说话就是:我知道,我就是不愿意告诉你,不想跟你说。 好一会儿过后,游清微才说:“唯一能治你离魂症和梦游症的办法就是把你缺少的魂找回来补全,虽然很难,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路无归伸出手去,说:“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游清微无语,说:“你不信我?” 路无归说:“听说过招魂的,没听说过自己的魂跑出去把自己丢了的魂找回来的,你想骗我的玉佩。” 游清微抡起手里的扇子就想打人,她“哗”地一声展开扇子连续扇了好几下,才对路无归说:“这玉佩是我用两斤麦芽糖换来的,一手给玉佩一手给糖,当场钱货两讫的买卖,事隔十二年,你竟然反悔!还红口白牙一张就想把玉佩要回去?你先把七岁那年吃的那些麦芽糖都给我吐出来。” 路无归懵了,在心里叫道:“我竟然两斤麦芽糖就把镇魂本命佩给卖了?” 游清微又扬了扬手里的扇子,说:“这扇子比玉佩便宜些,只花了一斤麦芽糖。”她又晃了晃那扇子的吊坠,说:“这个更便宜,一包薄荷糖就成我的了。” 路无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游清微还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迷迷糊糊地就出了游清微的办公室。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想跟游清微说话。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两斤麦芽糖把镇魂本命玉佩换给游清微,但她知道游清微不愿意把镇魂本命玉佩还给她。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扭头看去,又见到一个看起来年龄就比她大的女人站在那看着她。那女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一身黑色衣服、黑色裤子、黑色皮靴、背上贴身背着把三尺长的剑和一个双肩包,她的身上附了一层很浓的阴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来。她的脸色呈不正常的苍白色,一看就是失血过多阳气不足。路无归看到她这样子就不禁想这女人肯定是跑进坟窝子或鬼窟里去了,不然怎么可能弄成这模样啊。她看着那女人,那女人也看着她,然后,走到她对面,又到她旁边坐下,又一次上下打量着她。 顺着她的视线,路无归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出神的时候又习惯性地把腿盘起来打坐,手上还掐着打坐时的印,她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赶紧把腿从别人的沙发上放下来。她没脱鞋就这么把脚放在沙发上打坐,影响太不好了。 那女人问:“同行?想进事务所上班?”她正了正身子,一脸气愤地说:“我跟你说,游清微就是个大骗子,你可千万别进她这事所务,特尼玛坑了……” “咔嚓”一声落锁声打断了那女人的话,那女人和路无归几乎同时朝游清微的办公室看去,刚才那声落小锁的声音就是从游清微的办公室门传出的,这声音落下后,办公室的窗帘也落下了,把那玻璃窗给挡住了。那女人叫了声:“靠!”站起身就要往游清微的办公室那冲,她忽然想起什么事,又回来,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给路无归,说:“左小刺!我看你应该还没有二十吧,叫我左姐姐就好!我跟你说,可千万别签什么合同进什么事务所,留张名片给游骗子就行了。她找你干活,什么都别谈,谈钱就行。”说完,一副“你保重”的样子拍拍路无归的肩膀,一阵风似的刮到游清微的办公室门口,重重地敲门,说:“躲着不出来就行了?约好的一起去的,你放我鸽子!老娘差点把命搭进去……” 路无归突然明白晓笙姐姐为什么说游清微不着调了。 那叫左小刺的女人兜里的手机响起短信铃声,她低头摸出手机一看,那脸色顿时好了,说了句:“这还差不多。行了,钱到账就不找你麻烦了,赶紧开门。” 游清微办公室门才慢腾腾地打开一条缝,也就是刚打开一条缝,那女人就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那门又“砰”地一声关上。路无归只听到游清微一声“哎呀”和“别打脸”,然后办公室里就噼噼嗙嗙声地打起来了。 过了好几分钟,路无归才听到那叫左小刺的女人又用一种无比悲惨的语气叫了句:“这尼玛下黄泉井啊,你让老娘一个人去!”她又道:“你说,不揍你我揍谁!” 路无归听到游清微特意压低的声音隐隐传出:“我这里遇到比下黄泉井更大的麻烦。还没吃饭吧?我请你,一会儿吃饭说。” “吃个屁!老娘从井里爬起来,连医院都没去就来你这了。我跟你说,我觉得我的肋骨都断了。” 左小刺顿了下,又说:“行行行,没断,不过我估计八成骨裂是有了。这一趟真是去了半条老命,三个月别找我接活,元气大伤啊。哎,对了,我看外面那小妹妹打坐的架势像是有点斤两,你怎么把人撂外面晾着?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嫌她小了点?这也不像你的作风啊。” 游清微的声音飘出:“我真怀疑你跟周老是不是亲戚!她叫路无归,新来的,跟你一样跑外务。” “这么小的小朋友你也祸害!她成年了吗?”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游清微出现在门口,冲路无归喊了声:“小闷呆,你来一下。” 正扭头看着游清微办公室门口听着动静的路无归听到游清微这话顿时把头扭到一边,又盘起腿闭上眼打坐。 游清微又说:“介绍人给你认识,往后你们少不了要搭伙作伴的。” 路无归连眼睛都没睁,回了句:“已经认识了。” 那叫左小刺的女人又出现在门口,一脸稀罕地看向路无归,说:“哟,看不出来啊,年龄挺小架子挺大。”她两眼放光地问:“是不是特别有本事?” 游清微飘飘地说了句:“人家七岁就敢一个人下黄泉井,进黄泉井就跟逛自家后院似的。” 左小刺惊叹地叫道:“吹!再吹!” 游清微只抬了抬眼皮子扫了眼左小刺,转身回办公桌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名片,说:“这是她的名片,你存一下她的电话号码。走了,吃饭去。” 左小刺接过名片看过后,又凑到路无归的跟前,仔细地打量一遍路无归,问:“你真的下过黄泉井?” 路无归说:“不知道,我不确定。”她顿了下,又说:“不过村里的阴阳先生说我家院子里的那口井是黄泉井。”她以为左小刺听到她这话会翻个白眼给她不屑一顾地走人,结果却看到这女人满脸震惊地问:“镇井人?” 路无归不懂什么是镇井人。 游清微过去,拽起左小刺就要把人强行拉走,还说她:“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左小刺说:“都是跑外务的,以后少不了一起合作,多打听点准没差。咝,游骗子你给我轻点,我胳膊上有伤。”她呲牙裂嘴地被拉着站起身要跟着往外走。 游清微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路无归,说了句:“走,我先送你到庄晓笙那去。”她见路无归没动,又说:“下班了。” 路无归听到下班了,这才起身跟着游清微出门。她发现左小刺不停地拿眼看她,她不解地看着左小刺。 她跟着游清微到了她姐的办公室门口,游清微敲响门,晓笙姐姐打开门站在门口,对晓笙姐姐说:“下班了,人我给你领下来了。” 晓笙姐姐说了句:“谢谢。” 路无归看见那叫左小刺的女人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又看看游清微,再以一副难以指置的表情抬起手指指楼上,又看看她,那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格外坚决地说了句:“游清微,你要是敢派她跟我一起出任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路无归忍不住说了句:“我认识路。” 左小刺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拉着游清微就走了。 庄晓笙目送左小刺和游清微一直出了办公室,才对路无归说:“你离她远点。” 路无归不解地问:“为什么?” 庄晓笙说了句:“惹到游总伤钱,惹到左小姐伤身。” 路无归“哦”了声。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下黄泉井,更不明白游清微说的比下黄泉井还麻烦的事是指什么。 第二十一章 中午,路无归跟庄晓笙一起在公司的食堂吃了午饭就回了庄晓笙的办公室。庄晓笙定了闹钟,在她的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午觉。路无归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庄晓笙又不让她出办公室,她就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盘起腿打坐入定。到快两点的时候,庄晓笙的手机闹铃响把庄晓笙叫醒后,路无归就又被庄晓笙送去了楼上的风水事务所。庄晓笙让她五点下楼,她们在大堂会合。 下午到风水事务所的人比上午的人多了些,有一个叫“常大师”的是在事务所上班的,是替人看风水的,来了后就进了挂着他的门牌的办公室。前台陆续领了两拨人到常大师的办公室,路无归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出他们都是来请常大师去看风水的,一伙是公司开业,一伙是最近不太顺想请常大师去家里看。 四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穿着印有云纹图唐装的大叔,那大叔进了办公室不久,就有一对男女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进来。那小男孩一进来就又哭又闹、连抓带挠给中邪似的,吵得闲得无聊盘腿坐在茶几上打坐入定的路无归一通心烦。她扭头朝那小男孩看去,就见到那小男孩满脑袋的黑气,那黑气印在脸上使得脸色青得跟鬼似的。那小男孩闹得很厉害,领着他来的那一男一女一起上都按不住他。 云纹图唐装大叔从办公室出来,带着小男孩来的那对夫妻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大喊丘大师。 丘大师过去,结了一个镇邪手印拍在小男孩的额头上。镇邪手印拍上去,那小男孩脑袋上的黑气就淡了许多,那脸色就更加难看了,青得和青面鬼有得一拼。 带那小男孩来的那男的就说:“丘大师,我这儿子白天不闹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到门口就闹起来了。” 丘大师说:“这孩子被鬼上身,到了这地方当然得闹。把他抱到我办公室,我给他看看。” 路无归看到那小男孩的脸色都狞狰了,忍不住说了句:“他被青面鬼上身,你这时候用镇邪印压他,他会死的。”她的话一说完,带小男孩来的那女的脸色就变了,张嘴就骂:“你个小丫头片子少乱说话咒我儿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路无归被她骂得无语。 那抱着小男孩的男子叫了声:“老婆!我看这像是位小先生。”又朝丘大师看去。 丘大师皱了皱眉头,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沾了朱砂墨的毛笔,对着那小男孩的额头一勾画了一笔。 路无归看见那一笔划下去,隐有金光一闪,他的面色顿时缓和下来,面色上的乌青也没了,只有淡淡的黑气缭绕在脑门子上。当然,这只是相对之前来说,这会儿看去仍然是不太好。 那女的马上没声音了。 那男的对路无归歉意地点了下头,说:“不好意思啊。” 路无归没理他,继续闭上眼打坐入定。 她在那两口子跟着丘大师进了办公室没几分钟,就听到丘大师说:“确实是青面鬼!这就不太好办了。” 那男的说:“大师,这……这怎么……大师,您救救我儿子,钱好说。” 丘大师说:“这不是钱的事,青面鬼是比红衣厉鬼还要厉害的鬼物,上你儿子的这只虽然比不上摄青鬼,但也差不多了。” 她又听到那对夫妻一通恳求,然后丘大师告诉他们要开坛。那对夫妻又求丘大师现在开坛,丘大师又说白天不行,而且,他还需要联系一个帮手,他告诉那对夫妻,他现在已经封住那青面鬼能压制到今夜子时,子时以前,他会带着人去他们家。那对夫妻不肯走,说他们的车就在楼下,等丘大师联系好人以后,一起过去,又说他们就在外面大厅等着丘大师,总之就是要死皮赖脸地赖着丘大师。 丘大师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好说歹说也劝不走,就让他们去外面等着了。 那对夫妻就抱着孩子坐到了路无归旁边。 那女的出来后就一副特别执络的模样坐到路无归身边,喊:“小先生。” 路无归嫌她身上热,往旁边挪了挪。 这女的又拿出那赖皮劲往路无归身边挤了挤,说:“小先生,刚才我没看出您是高人,得罪了,对不起。” 人家道歉了,路无归就不跟她计较,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说:“你别挤着我。” 那女的又往旁边挪了一点,离路无归不到半尺。 路无归说:“离一尺远。” 那女的又往旁边挪了点。 那男的还说了句:“高人就是有脾气。” 那女的坐在离路无归身边一尺远的地方就一直说一直说,说她儿子多乖,说她儿子这样他们有多担心,又是怎么打听才打听到这里来的,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路无归被她烦得不行,连入定都入不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说:“你别哭了,到晚上一道符把那青面鬼从你儿子身体里轰出来再一尺子拍死就得了。”她说完这话就看到丘大师的办公室门开了,丘大师出来后坐在她对面,说:“小路啊,这趟活你给我搭把手。” 路无归说:“游清微说过我只跟着她出任务,你是坐堂的,我是跑外务的,我俩不是一路的,你们不用搭理我,我也不用搭理你们。这是游清微说的。” 丘大师被噎了一把,说:“这就是外务活。”他又说:“游总晚上没空,让你和我一起出这趟活。” 路无归就记得她只用跟着游清微出任务,不用跟着丘大师和别人出任务,闭上眼睛打坐不理他。 丘大师气道:“行,我给游总打电话,让她和你说。”说完,就打电话给游清微,说了两句后把电话给了路无归,让路无归接电话。 路无归接过电话,就听到游清微在电话里说:“你跟着丘老出趟外务,有加班费,活干完,当场结算,加班费当场给你。”她想起左小刺说的什么都别谈,就谈钱,问了句:“多少加班费?” “办好了给你一万加班费,不去或者办不好都扣你工资。” 一万!加班费比工资还高!路无归问:“你没骗我?” 游清微说:“要骗你也不在这事上骗你。”话一转,又没好气地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路无归也说不好,便没作声。 游清微就挂了电话。 路无归把电话还给丘大师,说:“晓笙姐姐说晚上要请我吃牛扒,我要和晓笙姐姐去吃完牛排再加班。”她说完就看到旁边那两口子都有点整个人都不好的样子。她又对丘大师说:“游清微说干完活当场结算,给我一万加班费。”她说完就看到丘大师也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 好一会儿过后,丘大师才说了句:“把你的手机给我,存下电话号码好联系。” 路无归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丘大师。 丘大师存了她的电话号码,满脸无奈加叹气地摇了摇头,又打电话给一个叫小唐的说晚上要开坛做法除一只青面鬼让他准备好东西送过来。 路无归不解地问:“除青面鬼还要准备东西吗?” 丘大师深吸口气,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问:“不需要吗?” 路无归看到他这副样子又有点不确定,她想了下,好像确实不需要多准备什么呀,又说:“不需要吧。” 旁边那男的赶紧说:“还是多准备点好,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路无归看这男的表情有种要哭了的样子。她怕这男的哭,只好说:“那就准备吧。” 那女的又拉了拉她老公的袖子,小声说:“老公,楼下就有西餐厅,要不我们这会儿就请这位小先生去吃饭吧。” 那女的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的表情和那语调竟让路无归觉得她特别可怜。 那男的又看着路无归,问:“那我们现在下去吃饭?” 那表情也很可怜。 路无归在和游清微签合同被晓笙姐姐教育后,牢牢记住了晓笙姐姐的话。她看了眼那男的,就打电话给晓笙姐姐说了下这事。她没听晓笙姐姐没说话,估计在犹豫,又说了句:“游清微说给我一万块钱的加班费。”她说完,听到晓笙姐姐轻轻地说了句:“去吧。”又再叮嘱她一句:“你把电话充满电,别关机。” 路无归看了下手机的电量,说:“电话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 那女的要守着儿子,男的带着她下楼吃牛排。 牛排骨去掉骨头没多少肉,路无归连吃了三份才吃饱,她手抓着牛排骨啃得满手满脸满嘴的油。 她啃牛排的时候,那男的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特别的沉默。 啃完牛排,她用纸巾擦完手,才听到这男的说话:“我姓朱,不知道小先生姓什么?” 路无归说:“我姓路。”朱先生带她吃完牛排,又点了一大杯果汁和很好吃的糕点。她觉得这朱先生挺好的。 她吃完牛排回到风水事务所的时候,晓笙姐姐上来了,跟朱先生聊了几句,又相互留了电话,晓笙姐姐让她跟朱先生去,还说晚上会去朱先生家接她回家。 路无归觉得朱先生人挺好,她不能白吃人家的牛排、糕点、果汁,觉得该准备点东西,就跟晓笙姐姐说想要回家拿法尺。提到法尺,她才想起之前自己找牛肉干的时候没找到自己的背包,又问晓笙姐姐她装法器的背包去哪了。 晓笙姐姐说放在衣柜里的,似乎不放心,又说:“你等我下班,我陪你回去拿。” 她等到晓笙姐姐下班后,一个叫小唐的三十多岁的男的提着一个旅行袋来了,把旅行袋给了丘大师。她、晓笙姐姐、丘大师和朱先生一家三口上了一辆有着大大的后备箱的车去了晓笙姐姐的家。 晓笙姐姐一个人下车上楼去拿了她的背包,之后又上了车跟他们一起车。 她的法器全在背包里,那叠厚厚的符纸也在,她把符纸拿出来,去找要对付那青面鬼的符。 她把那叠厚厚的符拿在手里翻的时候,那坐在副驾驶位的丘大师转身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符,眼睛都在放光,吓得她赶紧把那三张据说可以卖八十万以上的天罡神雷符翻出来交给晓笙姐姐收着,然后她又看到那丘大师露出一副“风中零乱”的样子。 路无归觉得丘大师肯定是看上了自己的符,但是看到自己送给了晓笙姐姐没给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怕丘大师从晓笙姐姐那骗走她的符,为了保险起见,还叮嘱晓笙姐姐,说:“晓笙姐姐,你把它收好,这个就是游清微说的八十万起拍的天罡神雷符,把我家房顶轰出大窟窿把老财轰得魂飞魄散再也起不了尸的就是这个。”她想了想,又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它卖了换大房子住。” 晓笙姐姐不收,让她留着用。 路无归说:“这个符我会画,虽然我画得没有爷爷好,但是够我用了。我觉得爷爷画的符卖的钱肯定比我画的符卖的钱多。就是画这符的墨不好配,还要看天气开坛,可麻烦了。”她说完发现车子里可安静了,像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不解地看看车里的几人,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好一会儿后,紧紧地抱住儿子的朱太太更用力地抱紧了儿子,小心翼翼地说:“路小先生,这符这么贵重,不用给我儿子用,您好好收着。” 路无归说:“我要卖了它买大房子。你儿子用不上这符。”她说完就看到朱太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冲朱太太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为了挣一万块钱的加班费,用掉八十万起拍的符,你当我傻啊。” 第二十二章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就到了朱先生家。 朱先生家的房子挺大,仅厨房和餐厅就比晓笙姐姐现在住的地方大。路无归看到别人家里漂漂亮亮宽宽敞敞的大房子,要努力赚钱给晓笙姐姐换大房子的想法就更加坚定。 丘大师说要起坛,卧室不够宽,就在客厅起坛。 起法坛是件特别麻烦的事,不仅要搭法台、挂幡,还得请神。不请神的法坛徒有形无神,是没有效用的。请人帮忙刨地种点菜都要请客吃饭,请神打架当然得上供品给孝敬。这供品孝敬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什么凑合凑合就行了的。 她以前看电视看到开坛请神用冥钱,惊得都呆住了。应阴阳请神是用他自己做的黄钱,但她爷爷说想要请正神,如果不是入了门得到了道统传承请自家祖师爷的话,都得用金箔什么的。她隐约记得好像是用金箔制成的长方形的像贴子一样的东西,具体的她记不太清楚,只记得特别贵,她爷爷也嫌贵,还说求神不如求己什么的。她也觉得开坛请神还真不如抡起胳膊上去噼哩哗啦打一顿来得便捷,打完了还不用送神。就算遇到是打不过的,还可以撒丫子就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会儿路无归就觉得除一只青面鬼居然要起坛,未免太小题大作。她想到之前朱先生说有备无患,又看在朱太太端了很大一盘水果请她吃水果的份上,便没作声,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啃梨子吃葡萄,看着丘大师为起法坛忙个不停,反正又不用她费事。 她看晓笙姐姐坐在她旁边一脸看不懂的样子,就一样一样地告诉晓笙姐姐那些东西是干嘛用的。大概是她说得好,朱先生两口子都坐在她旁边认真地听,丘大师还不断地回头看她。 过了中秋,天黑得越来越早。夏天这个时间太阳还没下山,秋天这个时候天就黑了,阴气也起来了。 白天阳气足,又有符印镇着,那青面鬼被压得死死的,这会儿天黑下来了,那青面鬼大概是感觉到大事不妙就又开始挣扎。不过丘大师的功力还是蛮深厚的,他说能镇到子时,路无归也觉得差不多能镇到子时,就没管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的小男孩。 只有丘大师在忙,大家都闲着,可能是听她一个人说没意思,就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说到这小孩子怎么中邪的。 路无归听完就觉得这小孩子完全是自找的。你去农家乐玩就去玩呗,还乱跑乱淘气,看到盖着符的坛子埋在地里你居然把符揭了还把坛盖打开!那青面鬼不上这熊孩子的身都对不起它自己!她遇到这种坛子揭符以前都要先辩认一下符,觉得要是揭开了跑出来的东西是自己对付不了的立即就绕道,坚决不揭开。 法坛摆好了,丘大师又拿出一块很大的画满符的黄布铺在法坛前的地上,让朱先生把孩子抱到法布上。 小男孩一放到法布上,他身体里的那只青面鬼急了,开始发力。 路无归看到那小男孩的脸色时青时白,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他这抽搐把朱先生夫妇给吓坏了,不停地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那青面鬼着急了,在挣扎。”她说完就看到丘大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朱先生夫妇就求丘大师快把青面鬼从他们家孩子的身体里引出来。 丘大师告诉他们这会儿阳气未散阴气刚起,如今摆开这阵仗,这青面鬼是怎么也不会出来的,这会儿作法对孩子有害无益,要再等等时间。 朱先生夫妇又朝路无归看去,从他们那反应,似乎他们认为路无归更有权威。 丘大路一副全当没看见的表情。 路无归的嘴里正包着苹果嚼,没嘴说话,虽然不太认同丘大师的话,但丘大师的话不是没道理,她只好点了点头。路无归觉得她大概能看出丘大师在什么水准了。 丘大师从法坛了取了几张符递向路无归说:“坐在那吃了半天东西,起来活动活动,把这几张符贴了,省得一会儿让那青面鬼跑了没处找去。” 路无归当时就震惊了!打一只青面鬼还要贴符封路啊!可她一想到朱先生说的“有备无患”,也不好反驳什么,她走到丘大师跟前,拿起那几张符辩认了下,发现是天罗地网符。她激发了那几道符啪啪啪啪连续几掌就给拍到了墙上,围着这孩子用符摆了个天罗地网。她拍完,就发现满屋子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庄晓笙走到斜贴在墙上的符纸前就想伸手去揭那符来看看是怎么飞过去贴上去的。 路无归一声大叫:“别动!你一上手沾了人身上的阳气它就该掉了。” 庄晓笙收回手,回头看向路无归,愣愣地问了句:“那在家的时候你贴符还搬楼梯爬上爬下的。” 路无归说:“那不一样,那是埋符,引而不发,要等有阴邪鬼物来的时候才发动;这是布符阵,符出阵成,就可以这样用这种省事的方法拍符。” 丘大师说了句:“我现在相信你是镇井人了。” 路无归又一次听到镇井人的说法,问:“镇井人是什么?”她说完就看到丘大师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丘大师才重重地“咳”了声,这才板着脸让庄晓笙和朱先生夫妇到房间里等着,他没叫他们出来,无论他们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 庄晓笙跟一群黄鼠狼正面短兵相接过,又见过起尸、中邪,鬼上身她来说已经不足以造成冲击,相对来说,她更担心迷迷糊糊的路无归,当即表示要留在客厅。 路无归一向都是听晓笙姐姐的,晓笙姐姐要留她当然不反对,就说:“晓笙姐姐要留下就留下吧。” 朱先生夫妇一看这位庄小姐都要留下来,他们也不愿回避。 丘大师的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吼:“胡闹!一会儿青面鬼逼出来后又上你们的身,这不是添乱吗?” 路无归说了句:“你用符把他们的面相封住不就行了吗?”她说完就看到丘大师一副想要拍死她的表情。她心说:“你除一只青面鬼都这么费事,我觉得你肯定打不过我。”就当没看见似的回去又拎起葡萄吃。 丘大师最后咬牙忍住怒气摸出他的符笔把朱先生夫妇的面相封了。他很想把路无归那姐姐撂在那不管,但想到她被鬼上身到时候折腾的还是他,又板着脸摆出一副庄晓笙欠他几万块钱不还的表情给庄晓笙封了面相。等他给他们三人封好面相就看到路无归从包里摸出一个胀鼓鼓的红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堆年代久远的铜钱绕着沙发就摆了一圈,然后对他们说:“行了,你们就站在这铜钱圈里别出来。”他刚想吼这丫头胡闹,就算这是老铜钱也抗不住青面鬼,可他刚张嘴话还没出口,那丫头从包里抽出一道符直接拍在了天花板上,那符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与铜板相呼应形成阵眼,那到嘴边的话又干巴巴地咽了回去。 路无归一脸没必要摆这阵的表情自我安慰地说了句:“摆个阵有备无患吧。” 丘大师转身走到法坛前,拿起桃木剑开始作法请神。 路无归见到丘大师没给她派活,就回到沙发上坐下看着丘大师请神。 庄晓笙小声问:“你不是被叫来搭手打下手的么?怎么不去帮忙?”跟着来看戏白拿一万块钱不太好吧! 路无归说:“他没让我去帮忙啊。”她吃得有点撑。水果啃多了也是想上厕所的,起身跑去了洗手间。 庄晓笙、朱先生夫妇面面相觑。 路无归上完洗手间出来就见到丘大师已经请完了神,正跟那被青面鬼附在小男孩子斗作一团。具体的方法就是丘大师拿红筷子去夹这小男孩的中指,大吼:“出来!” 那附在小男孩身体里的青面鬼痛得面色狞狰的大叫:“不出!”鬼跟人不一样,它没有身体,声音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一般来说人都是听不到鬼说话的,而且就算听到鬼说话都不能去听,听多了会被迷住心窍把魂引走了。路无归现在想起以前自己总梦游,就跟听到村里那些死去的人来找她说话有关。不过青面鬼不一样,青面鬼是已经快成摄青鬼的凶鬼厉鬼。摄青鬼是能够在除开正午阳气最浓时的大白天凝成形出现的,因此有些人就把它称为鬼妖,不过她只在“发梦”的时候在黄泉井底下见过,从来没有见过在大白天出现的鬼。 这会儿听到这青面鬼的声音不是从男孩的嘴里发出来的,像是共振引起的,让人格外不舒服,她绕过丘大师和那小男孩子到法坛上拿了张画符的黄纸塞在耳朵里,想了想,又拿了两张给晓笙姐姐塞耳朵。 庄晓笙一脸莫名地问:“不是说不轰雷符吗?塞耳朵做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朱太太一听顿时“啊”地一声大叫:“什么,要轰雷符!” 那小男孩跟着“嗷”地一声大叫,估计是被雷符给吓着了,一下子奋力而起把捆在身上的捆鬼的红绳给震断了,扭头就朝大门口跑去,没跑出多远就又狠狠地倒退两步,然后一转身就朝拿桃木剑捏着符冲上来的丘大师扑了过去,估计是仗着附在人身上,对着桃木剑连躲都不躲,扑到丘大师跟前身子略侧直接用肩膀朝着丘大师撞去。 十岁的小男孩子个子小啊,丘大师又不敢真当着这孩子父母的面拿剑去捅这小男孩子,在那女人凄厉的“别杀我儿子”的大叫声中,他手里刺出去的桃木剑斜斜地偏头一个方向,这被鬼上身的孩子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鬼上人身可是不会管被它附身的人的死活,那是用燃烧别人生命的方式在作祟,因此力气极大。小男孩子这么一个满怀撞进去,撞得丘大师一个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上,这小男孩趁势扑上去就去掐他的脖子。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第二十三章 路无归站在沙发旁看着小男孩和丘大师扭打成一团,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她觉得丘大师真不愧是大师,居然扔下了桃木剑跟被鬼上身的人拼力气和拳脚,这魄力,足足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惨了点。 丘大师被那小男孩子掐脖子掐得脸都胀红了,瞧他那挣扎的架式像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路无归看得格外激动,忍不住放下刚拿在手里的苹果握住双拳替他鼓劲,大叫道:“丘大师加油!” 丘大师躺在地上,像是从牙齿缝又像是从嗓子间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帮忙啊!”那声音都变了调,听起来好像格外痛苦。 路无归扭头一看,见到朱先生夫妇紧张得都快抱到了一起抖得跟筛米似的,晓笙姐姐则拉了她一把,叫道:“还不快去。”她这才明白过来是叫她。她下意识地“哦”了声,就朝丘大师走过去。她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又不傻,为什么要学丘大师有法器不用跟上了人身的青面鬼拼力气,那不是找虐么?她又赶紧转身回去,麻利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法尺,脚踏八卦方位、手执法尺引气作法,她的步法迈得极快,嘴里念得更快:“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雷受命,赦!” 她念得快,那小男孩的反应更快,没等她把赦字念回出来,已经从丘大师身上跳起来,扭头就朝踏进天罗地网符阵中的路无归扑了过去。路无归看到这小男孩扑过来下意识地就想一尺子拍过去,等尺子都抡起来了看到这小男孩鬼气缭绕的脸上露出的生人面庞,一个“我这一尺子拍下去还不得把他拍死”的念头飞快划过,那挥到空中的尺子生生顿足,眨眼间,这小男孩就已经扑过近前,情急之中,路无归的步下一滑身子一扭,几乎是贴着这小男孩擦身而过,大概是这小男孩站的位置实在是太好,她回身的时候正好站在她正踹中的地方,而且这青面鬼似乎急眼了,连形迹都没藏! 路无归觉得不踹它都对不起自己。这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很顺脚地一脚踹出去了。她踏着八卦阵位只觉抬起来时脚底生风隐含风雷之声,她那一脚踹中那小男孩的背上时她甚至听到空气中有一声“砰”的沉闷震响的错觉,同时还看到一道呈透明状的黑色虚影从那小男孩的身体里伴随着那声“砰”一下子冲了出来。那响声,像极了电视里演的开香槟的声音。大概是“发梦”打鬼的次数太多,路无归看到那道黑影“砰”地一声出来便已经扑了上去,她抡起尺子对着那黑影就砸了下去。 法尺被她高高抡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带起一股风雷之声,竟生出一种雷霆万钧之势的感觉。 她拍中那黑影时感觉到一股强风一般的阻力,但她的劲道好像比这股风一般的阻力要大一些,又好像是法尺的作用,她只看到法尺隐有金光泛起,然后,跟砸鸡蛋似的“呼”地一下子四散飞溅。她看到那黑影一下子就碎了朝着四周飞溅开来,然后跟青烟似的变淡消失了,连叫都没有叫出来一声。 路无归保持着砸下去的造型,惊愕地看着消散得干干净净的青面鬼,心说:“这就完了?”她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实没看到那青面鬼的踪迹。那被她踹出去的小男孩的身上虽然还有残留的阴气,但因为他趴的地方正好是在法布上,身上的阴气就跟太阳下的水蒸汽似的在飞快散去,如果有鬼附身的话,阴气是聚而不散的。 这青面鬼好像比黄泉井底下的弱了不是一丝半点啊。 她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忽然看到那挂的法幡、三清神位,又再看看地上的法布以及贴在四周的符,顿时明白过来,这青面鬼倒霉催的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呐,居然半点青面鬼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就被她一尺子拍死了。 路无归收了尺子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跑到那傻了似的两口子跟前,伸出手去,说:“给钱,一万块。” 朱先生夫妇眨眨眼,干巴巴地看着她。 庄晓笙愣愣地问:“法事做完了?” 路无归点头,说:“嗯,做完了啊。” 庄晓笙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迈开大步跟跳大神似的跳几个圈再念叨一句什么天地无极乾坤借*起胳膊挥了一下尺子就把法事做完了?”她又问:“你那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是不是跟倩女幽魂的燕赤霞学的?” 路无归被庄晓笙问得懵了一下,才说:“我……我还踹了那青面鬼一脚,把它从那小男孩子身体里踹出来,然后才拍的它。” 庄晓笙问:“所以,活做完了?” 路无归怔怔地点头,说:“做完了呀,青面鬼都打散了。” 庄晓笙闭紧嘴,不再说话。她在心里说了句:“我是你亲姐我都没办法相信你。” 丘大师一通咳嗽终于把气喘均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化了一道符水给地上的孩子灌进去,再对着孩子的人中一掐,那孩子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然后喊:“妈妈……”一看抱着他的是个不认识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喊:“妈——” 朱太太一听,大叫一声“宝宝”,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从丘大师的怀里捞过孩子抱在住,“呜呜呜”大哭:“你吓死妈妈了啊……” 朱先生哆嗦着腿站起身,喊:“丘大师,我……我儿子没事了吧?” 丘大师说:“没事了,伤了点元气,养一养就好了。”又把一张符叠成三角型装进一个小福袋里递给他,说:“他现在阳气弱,这道平安符给他挂身上,至少戴满七七四十九天。”说完,就转身去收拾法坛,先是一通念叨送神,然后把东西一件一件地往旅行袋里收。 那小男孩又看向朱先生喊了声:“爸爸。” 朱先生激动得泪花都出来了。他去把儿子抱到沙发上,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到确实没事了,小心翼翼地把符袋挂到儿子的脖子上,这才说:“还请丘大师和路小先生稍等一下。”起身进了一间卧室。 路无归听到有“嘀嘀嘀”按按键的声音,又听到“咔”地一声,她心说:“这是开保险柜么?” 没过几分钟,朱先生就抱着一大撂钱出来,放在茶几上,说:“我想着路小先生应该是想收现金,就不转账了。一共是十万,您点点。” 路无归抬起手指隔着空指着一数,整整十叠。她看向丘大师,问:“就给我一万啊?” 丘大师把法器符纸法布等都装进旅行袋后,将拉链“哗”地一拉,提起旅行袋走到茶几前。这当着客户的面分钱太掉份儿了,按理说应该是陪着来打下手的这些小徒弟们收的,他只需要在旁边摆高人范就好了,等回去后把钱一分,再去好好地撮一顿宵夜。可他看着这位一尺子把青面鬼给呼死的瓜娃子正对着一叠钱流口水,很担心让她把钱收了以后她会说:“这些钱是你让我收的都是我的”,再也要不回来,于是眼皮一翻,说了句:“说:“说好的一万加班费,你还想要多少?”看到她还一脸不高兴地样子,他又说了句:“准备法器和做法事的东西不要钱啊!”扔了一万块在她身上,把余下的九万块全塞进了包里,同时还沉沉地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这次出活让这丫头来打下手是对还是不对。忙活一通,他成了打下手的了。好在事情没办砸,钱又是他拿大头,聊表安慰。 路无归眼巴巴地看着丘大师把那九万块装进包里,又看看怀里的一万,想了想,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说:“一万就一万吧,不来加班还没这一万。”把钱给了庄晓笙,起身就去把自己用来摆阵的铜钱收了,她又看看天花板上的那道符,对朱先生说:“朱先生,天花板上的那道符就送给你了。”把法尺和装好铜钱的红布袋都塞回包里背在背上。 朱先生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到电梯口。 等他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庄晓笙又问路无归:“二丫,你那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是不是你看倩女幽魂的时候跟燕赤霞学的?” 丘大师深吸口气,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他面色沉沉地说:“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出自道教隐宗太乙天尊的《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化,道教分出了诸多流派,各流派的法咒也有了演变,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大处和根源上还是相通的。”他顿了一下又说:“你别以为她斩青面鬼的那一手看起来简单容易跟跳大神似的。她脚下踏的是八赴风雷步,引的是风雷之力,挥尺的时候用的是钟馗伏魔手,她做起来越简单越流畅越迅速这显露出来的功力就越深厚。” 庄晓笙哪能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让丘大师躺枪,把丘大师给惹毛了,拐着弯骂她外行呢。她只能表示隔行如隔山,厚着脸皮虚心感谢丘大师的指教,为自己的浅薄见识表示抱歉。二丫还要在风水事务所上班,总不能第一天出来干活就把老前辈得罪了,以后还怎么混啊。 等出了小区,三人站在小区门口的大马路边上才发现他们来的时候有车接,走的时候没车送啊。 庄晓笙和路无归还好,站在路边就准备拦的,看到没的士,庄晓笙就去翻手机的打车软件。 丘大师看到路边没的士,又看看那用手机打车软件叫车的两姐妹,无力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向旁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 路无归看着丘大师那显得格外沉重和沉痛还带着落寞的背影,不解地问:“晓笙姐姐,你说我只拿了一万块加班费,丘大师拿了九万块加班费,他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呢?”她说完就看到丘大师的身形顿了下,然后迈开大步走得飞快。 庄晓笙说:“他那九万块里还有上交风水事务所和买那些香柱符纸道具的钱。”随即又乐呵呵地说了句:“干你们这行真赚啊,难怪游清微成天不乐意呆在公司上班,巴巴地往楼上的风水事务所跑。” 第二十四章 不多时,庄晓笙用手机软件叫的车来了。她和路无归坐上车后,对路无归说:“今天你赚到人生的第一笔收入,该好好庆祝一下。我知道有家烤串特别好吃,请你吃烤串。”她想起刚才路无归一直吃个不停,又担心地问了句:“还吃得下吗?” 路无归说:“能啊。” 庄晓笙惊得眼睛倏地睁点,不由得担心地摸了摸路无归的胃,说:“大半盘水果都进了你的肚子,你还能吃?” 路无归说:“打架很耗体力的。” 庄晓笙心说:“你全程都在吃,只出手不到一分钟时间能耗多少体力?”可想到之前丘大师的那番话,觉得自己对二丫这个行当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不懂,就没有资格去置疑。二丫说能吃那就能吃,大不了吃多了再带二丫多散几圈步消食。 车子拐过繁华的大街,又拐进一条四车道的街道,再往前行了一段又拐进了一条被树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街。 这片街区的楼和庄晓笙上班那片区域的楼相比明显要老旧很多,同样的高楼大厦,少了几许窗明几净的亮堂,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路无归跟着庄晓笙下了车,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一圈,只见这里老树缠阴,路灯的灯光像被薄雾掩去了亮色般朦朦胧胧的凭添了几分阴冷,街道两旁的店铺还在营业,人来人往的,即使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仍掩不去那丝缠绕的如近似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如同旁边那家大排档门口坐着喝夜啤酒的人,明明相距不远、喧哗阵阵,却给路无归一种分属两个不同世界的错觉。 这条街的气氛让路无归瞬间陷入一种入坠梦中的错觉,多了几分迷朦少了几分清醒。 庄晓笙说:“那家铺子虽然不大,但是装修很有味道,而且烧烤的口味也很好。就在前面。”她见二丫下了车就站在路边发呆,牵着二丫的手朝前方走去,往前走了十几米就进了一家烧烤店。 被龙骨抬高的厚实木地板,踩上去发出沉闷厚重的脚步声响,特意做旧的装修、绿色植物、书架、小小的射灯形成一片光影昏暗的世界。一张张厚实的实木桌被绿色的藤蔓和木架所分离开,三三两两的人围坐成一团,喝酒、撸串、聊天。 庄晓笙拉着路无归在靠窗的位置找了个有木栏杆的位置坐下,召来店员,要了菜谱递给路无归,说:“看看想吃什么?”她问完,见到路无归还在扭头四顾打量着四方,微微一笑,收回菜谱,点着这家店里的特色菜。她点好菜,又问路无归:“喝点啤酒吗?”见到路无归正盯着窗外发呆,她朝窗外看去,只见到几个行人从外面走过,问:“看什么?”没听到路无归的回应,又喊:“二丫,二丫。” 路无归惊了跳,回过神看向庄晓笙。 庄晓笙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路无归摇摇头。 庄晓笙把菜谱给了店员,说:“再来一瓶啤酒,青岛两千。”她看了下时间,说:“困了吧?平时这个点你都已经睡了。” 路无归说:“不困。” 庄晓笙说:“明天拿你的身份证去银行开个户把钱存起来。” 路无归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说:“钱给你,攒着换大房子。” 庄晓笙笑道:“我要买房我自己挣。你的钱自己存着。” 路无归说:“我命中不聚财,存不住的。” 庄晓笙问:“这又是什么说道?” 路无归想了下,说:“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我自己没有聚财命。”她顿了下,说:“我总觉得我应该知道很多事,但是我又总是想不起来。”她指指自己的头,说:“就是觉得脑子里有朦胧的印象,但是很模糊,不清晰,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像爷爷死的时候,我明明记得他有跟我说很重要的事,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爷爷头七本来应该回魂的,但是他没有回来,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来,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总觉得我丢了些什么,但我又不知道我丢了什么。” 庄晓笙柔声劝道:“别多想。不就是你记事晚,小时候经历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人生路很长,总是且行且忘,能够一直记得的事真不多,就像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连大学同学有哪些都记不得太清楚,只对几个舍友和一些让人比较印象深刻的同学有印象。” 路无归想了想,觉得晓笙姐姐说的有道理,就点头“嗯”了声。 不多大会儿,烤肉和啤酒上来了。 路无归喝了一口啤酒,喝不习惯就放下了,她埋头吃着烤肉串。她之前吃了那么多水果,没吃多少就撑着了,不过她的胃能撑,还是撑着把晓笙姐姐点的烤烧都吃完了,吃完后撑得仰在椅子上直打嗝。 庄晓笙先是一阵无语,又对路无归硬塞感到好笑,再然后,又是心疼和心酸。她家的条件一直不太好,小时候要供她读书,父母总是从早忙到晚,一年到头挣的钱全给她交学费和生活费了。到她大学的时候能拿奖学金和利用周末暑期打工挣点补贴的时候,家里的土墙房已是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垮塌在一场暴雨中。土墙房拆了盖成砖墙平房,花光了家里辛苦攒下的一万多块钱,还欠了不少外债。这种家庭条件下,吃肉是一种奢侈。二丫养在许道公那只能维持一个温饱。在她大学毕业前,二丫穿的都是她穿过的旧衣服,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二丫的衣服和鞋子总是打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一层又一层的补丁。村里的孩子总看不起二丫、嘲笑她,不仅因为她看起来总是愣愣呆呆的好欺负和有梦游症,更因为她总是满身补丁看起来脏脏破破的。 庄晓笙从不否认以她家的家庭条件是很难供得起两个孩子读书的,父母送她去念书,竭尽全力地把她供出来,留给二丫的只有一碗不让二丫饿肚子大米饭。 庄晓笙忽然觉得二丫也许并不痴傻,只是除了许道公教了她一些本事和她偶尔教二丫学几个字以外,没有谁教过二丫,歧视和排斥更是让二丫处在一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完全封闭的环境里。 她回过神来,抬手叫来店员买了单,对路无归说:“吃撑了我们就溜达一会儿,消消食。” 路无归“啊”了声,看看庄晓笙,又看看外面的大街,“啊”了声,说:“子时了,不好吧。” 庄晓笙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说:“十一点多,还不算太晚。我们走到路口再打车回去。你吃这么多得消消食,不然胃该难受了。”她说完起身把路无背的背包斜背在背上,又提起自己的背包朝外走去。 路无归只好跟在庄晓笙的身后出门,紧跟在庄晓笙的身边。她晓笙姐姐的阳气足、时运旺,身上又有五帝钱,属于最不容易撞邪的这类人。不过,她还是说了句:“晓笙姐姐,这条街尽量少来比较好。” 庄晓笙问:“为什么?” 路无归说:“有些地方比较阴,在一些特殊的条件下就会形成阴阳路。这样的路即给活人走,也给死人走,虽是同一条路,却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时运低阳气弱的人走在这样的路很容易撞到不好的或者是走岔路。” 庄晓笙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我从大学念书的时候就常来这边,也没见什么不好的。” 路无归说:“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一语话说得庄晓笙哑口无言。 姐妹俩默默地走在这条路无归所说的阴阳路上。 庄晓笙想的是:自己这个妹妹真的不傻。 路无归则感到困惑不解:大城市里人气这么足的街道,居然会形成阴阳路。 通常来说,形成阴阳路,在当地总会有一些说法流传出来的,风水事务所里肯定有人知道。她问道:“晓笙姐姐,这条路的路名叫什么?” “咦?游总的车怎么在这?” 她和庄晓笙几乎同时出声,然后庄晓笙“啊”了句,问:“你刚才说什么?” 路无归说:“这条路的名字是什么?” 庄晓笙说:“城隍路,听说以前有座城隍庙,后来被拆了,但路名保留了下来。”她说完,绕到停在前面的那辆特别骚气的跑车前一看车牌,说:“果然是游清微的车。” 路无归看不懂车,并没有在意。不过她看得懂路牌,然而,这会儿却看不懂路牌了。晓笙姐姐说这是城隍路,可是那路牌上分明写的是“黄泉路”。 城隍。 黄泉。 路无归隐约记得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她想了想,忽然,脑海中响起爷爷那苍老低缓而又幽沉的声音:“每一座城隍庙都有一口黄泉井,那口井直通黄泉抵达阴曹地府……”那悠悠的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午后,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井边探头朝井里看去时,爷爷走到自己身边也低头朝井里看,井里映出他俩的倒影,然后,爷爷说了这么一番话。 第二十五章 路无归想起左小刺说游清微放她鸽子让她一个人下黄泉井去了半条命,一个“游清微不会是跑去下黄泉井了吧”的想法一闪而过,就被庄晓笙一句:“盯着路牌发什么呆呐”给惊醒了。 她眨了眨眼,定定神,朝这路牌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城隍路”三个字,她又半眯起眼看去,只见阴气缭绕中,那路牌名又从“城隍路”变成了“黄泉路”。她心说:“原来活人看这路牌是城隍路,死人看它是黄泉路。” 庄晓笙见到路无归又发傻,拉起她的手走到路边拦了辆迎面使来的的士径直走了。 第二天是周六,庄晓笙正在赶一个项目要去公司加班。她不放心把路无归一个人扔在家里,就带去了公司中,去到公司的时候顺便上楼看了眼,见到风水事务所居然正常营业,便把路无归放在了风水事务所。 风水事所务周末的生意好像比平时要好一些,坐堂的几个大师都来了,事务所里人来人往的,算卦的、起名的、看相的、求平安买风水法器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路无归没办公室,依然闲得无聊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打坐。 快中午的时候,丘大师才来上班。虽说这已经算是深秋时节,但还不算冷,丘大师居然围了条围巾把脖子绕了起来。周老看到丘大师这样就打趣他:“这才什么时候就把围巾给围上了。” “唉!别提了!”丘大师摆了摆手,打开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路无归心想:“不就是跟青面鬼近身搏斗拼力气拼输了脖子被掐出了淤青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路无归周六在风水事所务坐了一天,晚上晓笙姐姐带她去坐地铁、坐公交,教她怎么认线路,怎么坐车公交和地铁到公司,之后又买了些牛奶、面包、牛肉干、麦芽糖、薄荷糖回家。 晓笙姐姐告诉她明天星期天她要补睡眠,会睡得很晚,让她饿了就起床自己吃点面包喝点牛奶。 路无归应下了。 她晚上又离魂了,不过这一次不是离魂去找游清微,而是梦到一口井,这口井呈八卦形,旁边种着一株老槐树,迷朦的夜雾补着井口那往外溢的阴气,路无归果断地默念回魂咒把自己送了回去。她瞪着眼睛,等过了子时才又睡下。睡了没多久,就听到门铃声响。 确切地说是有人在楼下大堂门口按他们家的铃。 路无归听到这铃声,不由得想到“半夜三更鬼敲门”翻个身就想继续睡不搭理,可是那铃一直响,然后,晓笙姐姐的手机又响了。晓笙姐姐抓起手机喊了声:“左总”,立即醒了,问:“您这么晚还没睡?”她又啊了声,以最快的速度趿了拖鞋冲到门口看了下门口的监控显示屏,就按了开门按钮,然后转身以无比迅猛的速度扒下睡衣,换上身居家的衣服。 路无归被庄晓笙这举动惊得有些懵,她心说:“这半夜三更的哪样?” 不一会儿,家里的门铃响,庄晓笙去开了门,就看到之前她在晓笙姐姐公司看到的据说是晓笙姐姐的老板、游清微的老妈的女人扶着一个头发都白了穿着一身白色中山装的老头、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左右站得笔挺特别像电视里那种保镖样的人一起进来。 那女人一进来就说:“小庄,这么晚还来打搅你,实是在很抱歉。” 庄晓笙说:“不打扰,左总请。”又对那老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喊:“游老好。” 那老头微微低头回了一礼,说:“打扰了。”又看向穿着一条宽松睡裙、盘腿坐在床上半张着嘴有点傻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路无归,招了招手,喊:“小归归,过来。” 路无归想了想,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问:“我认识你吗?” 那老头说:“十二年前我们见过。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说完抬手比了下高度。 路无归嘀咕:“半夜登门,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她想了想,能让这老头被游清微的妈陪着半夜三更跑过来,而不是游清微过来,那肯定是游清微来不了,而且是出了非常大的事。她恍然大悟地叫道:“啊,我明白了!游清微肯定是那天真的下了黄泉井,她没有回来,所以才是你们过来。”她顿了下,又问:“那你们来我家做什么?”她想了下,说:“哦,我明白了,你们不知道游清微下的是哪口黄泉井是吧,就是城隍路的那口,她的车还停在路口的。” 庄晓笙站在房里看着路无归,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咳”了声,反应过来,问:“左总,不知道您们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左总说:“清微和小刺失踪了,我们在城隍路的路口找到清微的车。”她顿了顿,说:“本来这么晚不该来打扰你们,只是我爸说眼下最有把握把她们带回来的就是路小姐,所以我这才连夜找了过来。” 路无归抓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说:“今天晚上肯定回不来了。” 那老头拄着拐杖走到床边,说:“小丫头,别磨蹭赶紧穿衣服跟我走。” 路无归一眼看到他手里的龙头拐杖,说:“啊,那天晚上吼我‘回去’的人是你啊,老头,你中气挺足的嘛,我看你再活十几二十岁没问题。” 那老头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拿上你用得衬手的法器我们就可以动身。” 路无归把头摇得跟捣蒜似的,说:“不去!”她又说:“危险!” 那老头一噎,一脸便秘的表情说:“不危险我能来找你吗?”他在床边坐下,说:“那下面是口万鬼窟,这两个孩子不知轻重深浅直接就跑了下去。她成天在外面跑,我也不知道她下了井,直到昨天周末没回来吃饭,我打她电话又没打通才觉得不对劲,让人查了下她的行踪,这一查,好了,下了城隍路的那口黄泉井。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明天晚上要是找不回来,就是再在下面呆上一天一夜,这……”他深吸口气,说:“这样,你说你想要什么,游爷爷给你买!” 路无归脱口而出:“大房子。” 游老爷子拐杖往地板上一剁,说:“中!”站起来就摆手,说:“走。” 庄晓笙听到万鬼窟就知道这事不好了,赶紧叫道:“游老,我妹妹她不懂事,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怕是难当重任!您看这要是误了救游总就不好了,您是不是另请几位年岁大的靠得住的?我看丘大师的本领就挺好。” 路无归见庄晓笙不动意,下了床的她又钻回了床上。 游老爷子说:“小归归的镇魂本命佩还在清微那,清微要是回不来,小归归的本命佩也得落在那,她本来就有魂落在黄泉回不来,一直在找,这要是再把本命佩落在黄泉,至少得丢半条命。”他又用力一跺拐杖,叫道:“攸关生死,还磨蹭什么!” 路无归突然想起刚才离魂飘到那呈八封形状的黄泉井的事,“噌”地一下子跳起来,拉开衣柜就去拿自己的背包,又喊:“晓笙姐姐,我穿什么衣服。”又说:“老头,说好了你要给我买大房子。” 左总又拉着庄晓笙的手,央求道:“小庄,不看别的,看在你和清微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让路小姐去把她带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握住庄晓笙的手都在抖,指尖冰凉,显然是真的急得不行了。 庄晓笙明白左总和游老爷子担心游清微的心情,她也不想游清微有事,要是要去那什么万鬼窟,她更怕自己妹妹有事。她想了想,问:“二丫,你有把握吗?” 路无归拉开背包清点自己的东西,听到庄晓笙问,说:“打不过总能跑嘛!再说,我身上的阳气弱,关键时候拍道匿阳符在身上还可以装鬼骗一骗那些鬼。”她忽然想起一事,“哎呀”一声叫。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跳。 游老爷子问:“怎么了?”他正低头看着路无归的家当。他怎么觉得这家当好像少了很多。 路无归说:“我应该在离开老家前下趟井把爷爷落在井底下的雷击桃木剑和七星枣木钉找回来的。”她一敲额头,说:“笨啊。” 游老爷子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问:“你爷爷的雷击桃木剑和七星枣木钉落在黄泉井下了?” 路无归说:“对啊!”她又一想,说:“哦,不对,好像下不去了,爷爷死前好像把那口井封了。” 游老爷子面色沉重地问:“那你现在还有些什么家当,给我看看。” 路无归把东西翻出来,说:“就这些。” 游老爷子问:“盘龙墨呢?” 路无归问:“什么盘龙墨?” 游老爷子说:“一个黑色的墨斗,上面雕着盘龙,还有千年墨。” 路无归说:“千年墨弹墙上用完了,那墨斗送村里的阴阳先生了。” 游老爷子抡起拐杖就想打人,骂:“你个败家子。”再一看路无归包里的东西,问:“你爷爷的东西就剩下这么点了?” 路无归点头说:“对啊。” 游老爷子痛心疾首地叫道:“保安观那么厚的家当就剩下这么点了……” 左总叫道:“爸!时间不等人啊。” 游老爷子说:“你去把衣服换好,我们马上走。一会儿车上说。”他看庄晓笙这屋子小,就带着人出去外面等。 庄晓笙给路无归挑了身深色的运动服,说:“二丫,千万小心。” 路无归说:“放心吧,就算打不过,我还能跑不过了?” 庄晓笙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路无归换好衣服背上衣服就朝外走,庄晓笙一把抓起钥匙和手机也跟着出去了。 一行人不耽搁,匆匆忙忙地坐电梯出门,上了路老爷子的车。 游老爷子则让那三十来岁的长得跟保镖样的人开了后备箱,提了一个包出来,提到后座,他和路无归、庄晓笙挤到了后座,左总则坐在了副驾驶位上。路老爷子说:“知道你是个不存财的,但没想到你是这么个败家的。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备了点东西,你看看有什么用得着的。” 路无归打开包,往里一翻,先翻出一个招魂铃,一脸嫌弃地看向游老爷子说:“万鬼窟里全是鬼,还带招魂铃去?”一副你怎么想的啊。一把一尺来长的金钱剑,看了眼就给扔边上去了;降魔杵、镇坛木、八卦镜、阴阳梭等一样一样地往外扔,等把法器都拿了出来还不相信地翻了翻包,问:“没了?”最后拿了盒朱砂,把那配好墨的墨盒扔边上,拿了一盒没配的墨,一支画符的毛笔,以及最适合用来骗鬼的替身符塞进了包里。 游老爷子问:“就这些?” 路无归“嗯”了声。 左总不放心地问:“要不要都带上,有备无患的好。” 路无归想了下,又看了下那堆东西,说:“都是没什么用的。” 庄晓笙握住路无归的手,又叮嘱道:“千万当心。” 路无归“嗯”了声,又朝车窗外看了眼天空,结果没有看到有星星!城市里就这点不好,灰尘旧把天都遮住了,看时间还得看手机或手表。凌晨三点。她对庄晓笙说:“晓笙姐姐,今天晚上下去后肯定是赶不回来的。”说到这,又“哎呀”一声,说:“得备吃的。” 她这么一说,车里的人都愣了。全把这给忘了! 游老爷子眼尖,说:“前边路边,有便利店。” 庄晓笙、路无归、游老爷子、左总又一起下了车去便利店买急的。便利店的店员看到大半夜开着豪车来这么几个老老少少的跟难民似的买东西都惊傻了。 游老爷子拄着拐杖喊:“那什么牛肉干、巧克力全拿上,水,水也多带点,那地儿的水不能喝。” 路无归说:“我喝不了这么多水。” 游老爷子说:“那两个丫头下去两天了,我估计她们没带吃的,你得给她们带点。” 路无归看到吃的什么都想背,可是晓笙姐姐说要装什么高热量、高能量的,尽最大限度地往她的背包里塞肉干、巧克力、能量棒,在路无归的坚持下她顺利地捞到几袋盐焗鸡腿。 买好吃的,一行人便又上了车,直奔城隍路。 庄晓笙说:“我对城隍路那一带还算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黄泉井。” 游老爷子说:“不是干这一行的是找不到黄泉井的,就算是见到了也不认识。” 路无归看到车子拐进城隍路后,那开车的司机就贴了道符在车玻璃上。 她赶紧翻出一道符要给庄晓笙拍上。 游老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省点用吧!就庄丫头身上这阳气和手腕上的大五帝钱,这点阴气还沾不了她的身。”一把夺过路无归手里的符,拍左总身上了。 路无归指着游老爷子叫了声:“你——” 庄晓笙不解地问:“这是?” 路无归说:“我们现在走的不是城隍路,是黄泉路。” 第二十六章 庄晓笙听说是走在黄泉路上,好奇地朝车窗外看去。除了夜雾重了点,她什么也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她忽地惊觉不对劲,怎么拐进城隍路这么久还在开?从他们拐进城隍路到现在有十几分钟了,车子一路直行,并没有在路口调头、转弯,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还在这条路上直行,还在城隍路上。城隍路是条笔直的路,且不长,晚上路况好的情况下三五分钟就开过去了。 庄晓笙不由得背后一寒,打了个寒颤,有点害怕地握住路无归的手。 车速降下来,拐到路边停下。 庄晓笙下了车发现外面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一片漆黑。车灯照进黑暗里似乎都被这黑暗所吞没,可以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路无归摸出一道符夹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轻轻一晃,那道符便燃了起来从她的手里飘到前方约有一米处,照亮了周围三米内的范围。路无归对庄晓笙说:“记住,黄泉路上莫回头。这里虽不是阴间的黄泉路,但也不是阳间道。” 庄晓笙“嗯”了声,紧紧地抓住路无归的胳膊。 路无归领着庄晓笙往前走,说:“阴阳道是阴间和阳间世界重叠在一起的道路,走在阴阳道上即要注意避阴间的东西也要注意避阳间的东西,所以要点一盏引路灯。”她说话间,跟着那灯慢慢地走。她见庄晓笙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在抖,说:“晓笙姐姐你别怕,你的时运旺阳气足是不会有事的。” 庄晓笙也想不害怕,可恐惧实在难以克制。她便找话题分散注意力,问:“怎么看阳气足?” 路无归说:“你身上那么烫,跟碳火炉一样,我都嫌你热。” 庄晓笙问:“你还嫌我?” 路无归说:“被你捂着可热了。” 庄晓笙说:“那是你手脚冰凉,身上也不暖和,我见你冷才给你捂捂。” 有风吹来,庄晓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游老爷子对他身边的男子说道:“给买路钱。” 路无归嘀咕句:“钱多啊!”她反手往身后的背包一摸一抽,就把法尺抽到了手里,大声喝道:“活人借道,阴灵让路,若然来犯,量天法尺,定斩不饶!” 清亮的声音划破夜空,传得格外远。 凉叟叟的森冷夜风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游老爷子、他身后那位正准备掏钱的男子、庄晓笙、左总四人都被路无归给惊得愣了下,每个人的表情各异,但都诡异地沉默了。大概是没见过活人向死人借路还这么凶的,觉得这不像是借路,更像是抢路。 好一会儿过后,游老爷子干咳一声,说:“低调点。” 路无归满脸严肃地说:“冥钱要两块钱才能买一撂,很贵的。”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那符纸燃烧的光亮照见一株干枯狰狞像是被大火烧过般的老槐树时几人才停下。枯死的老槐树下一口八卦形状的幽幽古井特别醒目。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眼前的这点微弱的光亮照出这棵树、这口井,显得格外幽森。 路无归没往前,她只抬眼打量着这株被火烧过的枯树,说:“槐树鬼木,鬼木成鬼,聚阴地,黄泉井!”她无比坚决地说了句:“不去!”调头就要走,被游老爷子一把拽住。 路无归叫道:“不去!下面必有鬼窟,大凶!” 游老爷子吼道:“没有鬼窟我还找你下去啊!这不来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吗?”这不靠谱的熊玩意儿!到地方了还撂挑子!游老爷子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路无归被游老爷子吼得愣了下,她又想了想,说:“可我不知道是下阴井啊!” 游老爷子说:“阴井和阴阳井有什么区别?就算是阳井,大白天的也回不来。” 路无归一想,也是。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阴井和阴阳井有区别的吧? 庄晓笙不放心地问:“这……这下去真没危险?” 游老爷子说:“清微和小刺都还在下面等着救命呐。快下去吧,求你了!时辰马上就要过了。” 路无归被游老爷子催得直发懵,这么一打岔就忘了去想阴井和阴阳井的区别,她“哦”了声,朝黄泉井走去。她走到井沿边,突然想起一事,又问:“这树死了多少年了?” 游老爷子深吸口气,重重地叹出一句:“三十多年。我知道这趟凶险,不然也不会把你找来!别磨蹭了!”他双手合抱拱手道:“求了你小祖宗!” 路无归说了句:“不着急。”她以手为尺,先量了一下这井的宽度,又再看了看这死去的老槐树和井之间的距离,想了想,又看向游老爷子说:“七天,如果第七天还没有回来,你得摆法坛给我们引路。” 游老爷子慎重地点头,说:“行!” 路无归把手里握住的法尺横咬在嘴里,就要准备下井。 庄晓笙看见路无归要直接往下跳的架势,吓坏了,叫道:“不……不要绳子吗?” 游老爷子说了句:“不用。” 路无归先是单手撑着井沿,再是双手展开撑着两侧井壁,又以腿蹬着两侧井壁,呈大字型地以两掌双腿贴着井壁飞快地往下滑去。 庄晓笙紧张地看着路无归下了井,她再一回头就看到游老爷子那神情是罕见的凝重和忧虑,那本就悬着的心“咯噔”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颤声道:“游老……” 庄晓笙感到周围的温度又低了一些,寒气渗进衣服直往骨头里钻。 左总也捂住胳膊,“咝”地抽冷气。 路无归点燃的“引路符”也灭了,周围陷进一片黑暗中。 跟在游老爷子身边的那男子又燃了一道符,照亮了黑暗。 游老爷子摆摆手,说:“回去等吧。” 左总又冷又怕,抖成一团,却仍不愿走。她说:“要不再等等,也许清微她们正在回来的路上,赶在天亮前回来了呢?” 游老爷子略作沉吟,点头,说:“那就等等吧。”他扭头对身旁的男子说:“小唐,你拿阵旗出来摆个阵。” 那叫“小唐”的男子拿出阵旗符纸绕着他们摆了一圈阵,又从旅行袋里拿出厚厚的几撂纸钱堆在外面烧了起来,大声说道:“打扰了!还请见谅!一点敬意,还望笑纳!”他把那堆纸钱烧起来就退到符阵中,待看到快烧完的时候,又扔几叠冥钱进去,保持火不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庄晓笙有着度日如年的感觉。 凌晨四点五十多分,忽然有汽车从路边开过的声音传来,跟着有隐约的路灯光芒透进来。距离他们不过几米远的那株老槐树和黄泉井在路灯的灯光下迅速变模糊、变谈,黑暗迅速消散,周围属于人间的景相显现了出来。 短短几分钟时间,老槐树消失了,黄泉井消失了! 唯有他们身边的那堆还有几丝残余火光的灰烬和围在他们周围的阵旗提醒着他们昨晚发生的一切。 庄晓笙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周围,赫然发现他们就站在城隍路中国银行门口的停车场里,游老爷子他们的车就停在路边,她觉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不过十几米远!没有树、没有井,空荡荡的停车场除了停在这里过夜的七八辆车,什么都没有。 从这银行到城隍路路口不过三米百的距离,他们开车开了半个小时! 如果不是那堆燃烧后的灰烬,如果不是身边的阵旗以及左总、游老爷子和小唐就在她身边站着,她几乎会怀疑自己也跟二丫一样做梦梦游了!二十多年的教育和认知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庄晓笙看着停车场那硬邦邦的水泥地路面,怎么也无法想象就在一个多小时前这里会有一口井,二丫从这口井爬了下去。 游老爷子叹了口气,说:“走吧!”又说:“小唐,你把灰清一清。”再对庄晓笙说:“受了一夜寒,去我那里坐一坐去去寒气,免得病了。” 庄晓笙回过神来,她迈过插在泥块上的阵旗走到之前黄泉井出现的位置,问:“这里的井呢?怎么消失了?这黄泉井和村小……保安观的那口不一样?” 游老爷子说:“保安观的那口是阴阳井,白天属阳,夜里属阴,这口是阴井。”路无归下井前给了个七天期限,就知道这两天估计是回不来了,他估计庄晓笙肯定晚上会自己过来看,便说:“这口井得从黄泉路进来才能找得到,你身上阳气重,没行内人领路是找不到这井的。回吧。” 庄晓笙怔怔地跟在游老爷子身后上了车,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游老……” 游老爷子说:“叫游爷爷。” 庄晓笙愣了下,喊了句“游爷爷”,然后才又问:“如果阴气重的人不小心走到黄泉路或者是掉进这黄泉井里会怎么样?” 游老爷子说:“如果只是走在黄泉道上,运气好的等到天亮就能回到阳间路,就当是遇到鬼打墙在这条道上打转。运气不好那就有可能把命丢在这路上,靠近这大马路,出点车祸或者是直接被勾走了魂当场横死也就是报个什么心肌梗塞、心脏病发什么的。至于走进黄泉井的……” 庄晓笙想到下到黄泉井的那三个,忙问:“走进黄泉井的怎么样?” 游老爷子哪能不知道庄晓笙想问什么,他说:“进了黄泉井,一般人是别想活了,十有七八就是突然失踪、人间蒸发,运气好的呢,尸体会出现在某个地方,运气不好,尸体就直接埋这井底下了。等着吧,以后拆这楼挖地基的时候,要是挖得够深,能挖出不少死人骨头来。”他的声音一顿,又骂了句:“八几年拆这城隍庙盖这楼的那人就是个棒槌!” 左总喊了声:“爸。”满脸忧虑地问:“清微她们……” 游老爷子说:“听天由命吧!只要小归归那孩子不在关键时候犯迷糊就问题不大。” 左总看出来那孩子的思维有点不太正常,不由得问了句:“她常犯迷糊吗?” 好半天过后,游老爷子才说了句:“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左总明白了。她想到昨晚路无归为了省两块钱一撂的冥纸要跟整条黄泉路上的鬼干架的阵势,一瞬间竟觉悲从中来。 第二十七章 下了黄泉井往下爬的路无归咬牙切齿地暗骂拆城隍庙的那些人。 拆城隍庙居然不封黄泉井,不封黄泉井就算了,居然还不找人镇守,不找人镇守就算了,还把槐树的树根给留下了。难怪人气这么旺的大城市居然还能够形成阴阳道! 阴井没封,阳井拆了,没了阳井垫脚撑着,这黄泉井格外难下。 路无归觉得这完全就不是人走的地方。她家院子里的那口黄泉井多好爬啊,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块垒出的井壁,凹凹凸凸的手好攀脚好踩,爬上爬下特方便。她爬这阴井完全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闭上眼睛就觉得周围阴气朦朦的跟整个人悬在半空中似的,总担心一脚踏空摔下去。要不是她嘴里咬着法尺,阴灵回避,这来来往往的阴灵还得踩她几脚。 城隍庙里的城隍又叫城隍判官,属于阴司正差,虽不是正神,但管着一方百姓的生死祸福、惩善罚恶之类的,是受一方百姓火香供奉、维护一方秩序的“官老爷”。通常来说这地方是不可能有鬼窟出现的。 路无归想到老槐树烧成那样又没封阴井,又再想到保安观的事,不由得猜想很有可能当初这里的城隍是被人砸了或强拆了道场。她觉得反正正常迁道场的是不会这么丢三落四,把黄泉井都给落下了的。应该像她家那样,人走了,把阴井封了,留口阳井在那才是。 路无归失神想着事,突然身后阴风一刮,她正攀着井根本来不及避开,只感觉有谁在身后踹了她一脚还是给了她一拳,打得她一个立足不稳就摔了下去。她摔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那硬得跟铁尺子有得一拼的法尺,那法尺磕在牙上,痛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她脑子里更是“嗡”地一声,一下子跟灌了浆糊似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底了,正躺“地上”。 她晃了晃脑袋,坐起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呼呼的。她抬头朝四周看去,见到周围的景象跟“发梦”时差不多,上没天下没地,像是一团由阴气和迷雾形成的地方,时不时地有一团阴影飘过或一阵阴风刮过。 大概是因为她是活人,身上有人气,她坐在这地方,周围的阴影以及打着旋的阴风就都朝着她围过来了。 路无归熟门熟路地把法尺往衣服里一藏,再翻出匿阳符往身上一拍,那些阴风和阴影就停了下来,然后又往别处飘去了。 路无归站起来,用力地把脚往地上踩了踩,她怎么踩怎么觉得像在做梦,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都没有。她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了摸,只感觉入手冰凉、阴气顺头手指缝就往身体里蹿,嘿,还别说,真舒服,至少比被晓笙姐姐热呼呼地捂着舒服。路无归心想:“等以后死了,我就找一块儿聚阴地把自己埋进去。” 在这地方走路可轻松了,跟飘似的,她都觉得自己至少轻了好几十斤。 她没管那些打着旋的阴风和阴影,那些都是最不成气候的阴魂,连鬼都算不上。这种阴魂也就只能出现在聚阴地,要是去到阳间地界阳气一冲撞就直接散了。 前面好像有什么在引着她去。其实她现在也说不好是前面还是后面,这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反正就是她现在正面对着的方向。她对这地方不熟,没见到有路,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比较好,就随便逛逛看,反正以前“发梦”的时候也是随便逛逛,等要回去的时候就顺着有阳气的地方跑就对了。 四周很黑,像是黑得没有边际似的,但她能看见黑暗中的那些飘着的阴魂,知道哪里有什么。其实这么黑,她应该是看不清楚的,可是她一眼看过去就是知道那里有根人腿骨,腿骨里附着一只鬼,那只鬼把自己藏在骨头里,它会在游魂飘过时突然扑出来把那游魂给吞吃了,要是遇到比它强大的路过,它就装成一根死人枯骨。 路无归隔着衣服抱着塞在衣服里的法尺慢腾腾地往前走,沿途没有一只阴魂或小鬼靠过来。她觉得这是因为那些阴魂和小鬼都凝不了形,而作为人的她在掩去了阳气之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特别厉害已经修炼得凝出看起来跟人一模一样的实体的超级大鬼。说起来,她有身体,那些鬼没有身体,打起架来当然是那些鬼吃亏。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看起来周围都一样,这些鬼啊、阴魂啊还飘来飘去的没个定的,连想拿它们当路标都不行,路无归觉得自己走了这么久就跟在原地踏步似的。她想了想,扔下一道画符的黄纸在地上做了个标记,等再走了一段后,转身看去,见到那黄纸孤伶伶地飘在那,顿时放了心。她没有在原地踏步嘛。 她继续往前走,也分不清楚大概走了多久,反正就是走到天都亮了。 当然,不是这地方的天空亮了,而是她感觉到黄泉井的口子那没有阳间界的阳气溢进来,说明阳间界的天亮了,黄泉井通往阴间的口子关掉了。 忽然,周围热闹了起来。 凝出形状的鬼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她甚至能够听见嘈杂声,那些声音若近若远飘飘忽忽的即像响在耳边又像响在很远的地方,“嗡嗡嗡”的比蚊子叫还烦人。 越往前走,鬼越多,跟赶集似的。鬼多得跟像镇子上的人一样多。 她觉得这地方不应该叫万鬼窟,应该叫鬼镇。 不过,说是鬼镇有点抬举这地方,这里更像是乱坟岗,东一块棺材板西一块死人骨头,遍地坟包还一点都不整齐,跟电视上演的那些什么鬼镇、丰都鬼城啊完全不一样,没有房子、没有死人的白灯笼、没有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街道,好吧,有一株好大的老槐树! 路无归看到那老槐树时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她估计这老槐树至少有她和晓笙姐姐上班的那栋大楼那么高。这树跟被大火烧过似的只剩下枯死,一直撑到顶上那厚实的阴云里去。不过,有点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和头皮发麻的就是这树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鬼,那些鬼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你挤我、我挤你地挤在一块儿全贴在树上,有很多还会因为抢地盘打起来,远远看去特恶心,路无归差点把包里的三张雷符轰过去。 这要是搁以前,她绝对二话不说就轰了,可是游清微说那符八十万起拍,让她现在想到轰雷符都觉心疼。她记得她以前好像轰过很多雷符! 哎,雷符哪来的? 哦,有爷爷画的,也有自己画的。自己画的比爷爷画的威力小了不止一丝半点儿。 打住,不走神! 路无归在心里大叫一声,提醒自己!这地方鬼多、吵,鬼语听多了乱心智迷心窍,很容易走神,走着走着魂就走没了。 她定了定神,回过神来,她揉了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心说:“老槐树再怎么长也长不了这么大啊!我刚才在黄泉井上看到的那株老槐树最多也就三层楼高,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三十层楼高!骗我不懂?”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凝神定睛一看,这才看清这老槐树不是真的树,而是由阴气汇成的树,大概是这阴气太浓太密,使得它格外的活灵活现。 好吧,鬼其实都是阴气凝结的,老槐树早被烧了,它再出现,除了阴气凝结成的还能是什么? 路无归心想:“要是这里有阳光,太阳光一照,这株老槐树啊、鬼啊什么的肯定跟冰糕似的没几下就化了!”她又想到好多人提到鬼或者是时运不好又阳气弱的时候看到鬼影子吓得跟什么似的,就很无语。人是有身体的,鬼是没有身体的,大多数时候就跟一阵风、一团雾、一道影子差不多…… 好一会儿过后,路无归才惊觉自己居然又发起呆来,并且还有点打瞌睡。她觉得都怪这地方太黑了,要不是太吵,肯定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她揉了把脸,定了定神,又朝四周看了一圈,不知道要去哪。 要不是这里的鬼太多,她真想吼一嗓子:“游清微,你在哪呀!”但她不能吼,她要是一吼,这里的鬼会全朝她扑过来。这么多的鬼,一只鬼吸她一口精气,她都得成人干。 路无归果断地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吱。 不过,大概是她的呼吸还是让她溢出一丝半味的人气,又或者是生面孔、长得太像人之类的原因,还是有大鬼飘到了她跟前。她觉得这鬼生前肯定死得很惨,死后凝成的形状都是血淋淋的,七窍流血眼珠子都下来了,脸青绿青绿的远不是之前跟着丘大师之前去打的那只青面鬼能比的,绝对正统不注水的摄青鬼一只。 这鬼凑得太近,长得太恶心,路无归毫不犹豫非常果断地送了它一脚。 鬼没实体,轻得跟空气似的,路无归那一脚踹了它一个结结实实,只看到那鬼顿时连人形都凝不成了,一下子散成黑雾打着旋地跟一团黑旋风似的滚出了视线之外。 鬼是有等级的,等级不同,相互间保持的距离不同。弱小的阴魂要是靠近大鬼,那还不得被对方跟吸面条似的“哧溜”一下子就给吞了。 作为一个凝得如此像人的“鬼”,路无归在鬼群里绝对算得上是高等级的鬼,除了那被她一脚踹飞的摄青鬼,几乎没有鬼再靠近她。 路无归觉得这地方很奇怪,这地方的阴气这么浓,可以说是万鬼窟,但是她没有感觉到这里有多少煞气的存在。阴气重的地方,人住了常生病,但照理说,这种这么多鬼的地方,阴气浓、煞气也该很重,上面的城隍路早该闹开了,绝对是方圆多少范围内生人勿近才是,可是从城隍路的好多店铺到晚上十一二点都还有营业的。她和晓笙姐姐去吃烧烤的时候还看到城隍路上的人气很旺。 她把城隍路、黄泉路和自己来时的情形想了下,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把这里的煞气镇住或引走了,所以这里的鬼才这么“温柔”,哪像她家院里那口黄泉井底下的鬼啊怪啊什么的见到她就跟有仇似的,一见到就成群结队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个个恨不得把她给挠死咬死。 “过来!”一个声音忽然在路无归的脑海响起。路无归抬眼一看,只见前面出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大姐姐。那大姐姐长得格外漂亮,她身上的那身衣服特别像古装戏里的凤冠霞披,她跟飘似的突然出现在路无归的面前冲她勾手。 路无归吓得打了个激灵,跟着就看到那红衣鬼姐姐从面前消失,突然背后一阵冷风飘来激得她的脊椎一寒,她就听到那红衣鬼姐姐说:“你不是我这里的鬼,你是活人?来我这里做什么?”那声音很细,冰冰的跟冰块似的渗得人骨头都在发寒。路无归感到她就贴在自己背后,那凉叟叟的感觉让她毛骨耸然。她知道,她这是遇到大大大大鬼了!路无归直后悔:早知道刚才踹摄青鬼的那一脚就不那么重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正准备摆出个笑脸,就见到这女鬼突然舌头长伸眼珠子鼓出一脸青乌地给自己来了个面贴面,吓得路无归的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她的她的反应敏捷,快倒地的时候,单手撑地一个旋风腿又站了起来。她从衣服里抽出法尺就喊:“你别过来!不然我揍你!”法尺一出,周围的鬼全看来了,然后密密麻麻的鬼全从四面八方围涌了过来。 她看鬼片的时候,电视里的那些鬼还要跟人聊天讲道理什么的。她遇到的鬼就没有跟她讲道理的,看出她不是鬼以后全都是二话不说一起朝她涌过来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的凶狠样。 路无归抡起法尺对着扑到面前的鬼就拍了下去,她脚踏八卦阵、右手执法尺,左手掐诀左突右扑见到有鬼冲到近前就打。 鬼有形无体,法尺一拍就散!一些弱小的直接被脚下踏出的八卦带起的风给绞散,可是,蚁多咬死象啊! 这会儿她已经曝露,喊不喊都没差别了!路无归扯开嗓子发出一声暴吼:“游清微,你在哪,你爷爷让我来接你回家——” 第二十八章 叫喊中,一大团黑腾腾的阴气包裹着一个骷髅脑袋朝着路无归飞扑过来,吓得她手臂一振手腕一抖,手里的法尺对着那飞扑过来的骷髅脑袋“啪”地一尺子拍在那骷髅的脑门子上,打得骷髅头在空中翻滚着飞出去…… 一回头,又一脚踏在一根蹦起来的腿骨头上,踩得那鬼骨头在一声“咔嚓”声中碎成了骨头渣子! 骷髅、骨头、阴气四溢的树根、棺材板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在阴气的裹挟下前仆后继地飞过来,跟下垃圾雨似的。 鬼,有形无体,游离在天地间很容易散,所以喜欢依附在某种阴气比较重或者是有灵性的物件上。有灵性的物件不好找,附着在尸骨上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没有依附的鬼灵只能算是游魂野鬼,几乎都是不成气候的。 路无归顾不上去管那些阴气,挥起法尺有选择地把那些飞过来的大件的或者是阴气特别凝实的鬼物拍飞,至于那些什么巴掌大团的阴气裹着一根指骨这样的鬼物就不怎么顾得上了,反正被撞一下又不痛不痒。 忽然,那穿着大红嫁衣的吊死鬼又过来了。 她一过来,周围的鬼都往旁边躲。 大红嫁衣吊死鬼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站在距离路无归约有五六米远的地方喊:“你怎么这么凶?快住手!我们聊聊,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那声音飘飘忽忽的就跟绕在路无归耳边似的,路无归只觉脑子“嗡”地一声有种魂魄要出窍离体的错觉,她再看,见到那女人似嗔似恼地看着她。 路无归知道鬼擅迷人心,听到这声音就知道这鬼要闹哪一出了,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定了定神,再定睛一扫,仅一眼,她就看到那美艳的大红嫁衣吊死鬼站的位置出现一团翻滚的浓黑如墨的阴气,那阴气中包裹了一具衣服已经*到什么都不剩的干尸骷骨,一层皱得跟老树皮有得一拼的皮包裹着一把骨头,那头发枯得跟把干草似的。她觉得熏腊鸭都比它丰满有肉感!路无归忍不住冲那大红嫁衣吊死鬼翻了个白眼,又一转身“啪”地一尺子把一个扑过来的白森森阴惨惨的骷髅脑袋拍地上去了。 路无归又发出一声大喊:“游清微,你在不在?” “我在这……”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 路无归又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先把舌头长出来再出声来骗我!当我听不出是鬼叫还是人说话啊!” 那大红嫁衣吊死鬼恼怒的声音传来:“你说我招你惹你了吗?你跑到我这里打打杀杀,奴家好可怜啊……” 路无归听到那大红嫁衣吊死鬼的鬼哭声只觉脑袋疼,她一个迈步冲过去对着那顶着一头干枯头发的骷髅脑袋就拍了下去。 那大红嫁衣吊死鬼的哭声嘎然而止,跟一道红影似的贴着路无归拍下来的尺子“噌”地一下子就飘开了,紧跟着路无归就听到那大红嫁衣吊死鬼说:“这小娘皮的比鬼还凶!” 路无归禀持坚决不跟鬼说话的原则在心里回了她一句:“你才是小娘皮!”就在她分神的这一瞬间,那大红嫁衣吊死鬼突然冲到了面前,一双鬼爪子以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掐在了路无归的脖子上。 大红嫁衣吊死鬼身上的阴气把她罩了个严严实实。 路无归只觉被掐得脖子都要断了,眼珠子直往外鼓,瞠大的眼睛看到森森鬼气扑面而来,那深陷的眼窝、张大的黑漆漆的嘴就在眼前,酸腐尸臭味扑鼻而来…… 路无归抬起尺子就朝那大红嫁衣吊死鬼的脑袋砸去,结果她手里的尺子还没落下,这穿着尸骨的大红嫁衣吊死鬼一抬手抓住了法尺,她听到“滋”的一声水滴到烧热的铁板上的声响响起,一股尸臭伴随着焦臭就飘散开来,可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臭了。眼前那张得无比巨大的黑窟窿般散发着恶臭和往外冒着浓郁阴气的大嘴正朝着她的嘴凑过来,这是要嘴对嘴吸阴气啊! 这大红嫁衣吊死鬼一只手掐住路无归的脖子,一只手紧握住路无归的法尺,那法尺上的符纹跟烙铁似的烫得她的手“滋滋”直冒青烟都不撒手。 旁边的鬼蜂涌而上,朝着路无归扑过去,想要分一杯羹。 那大红嫁衣吊死鬼充满威胁意味地扭头,那张大嘴朝着朝着四周发出类似于“啊啊啊”又似“嗬荷荷”的吡叫声宛若野兽吼啸般朝着四方嘶吼着。那声音引得空气都在震颤,震得路无归只觉额头青筋直跳,只觉浑身的血都似要往脑袋上灌、头痛得似要炸了、双眼直冒金星,很有种魂魄要出窍的错觉。 周围涌上来的那些鬼在这大红嫁衣吊死鬼的嘶吼中纷纷后退。 路无归回过神来时,大红嫁衣吊死鬼那张恐怖的鬼脸已经凑到了跟前,几乎都要面贴面了。路无归把头往后一仰,左手反手往背包中一掏,将放在最外层的保命符一把摸出来“啪”地一声拍在那大红嫁衣吊死鬼的额头上,连想都没想,右手松开那被大红嫁衣吊死鬼紧握住的法尺直接引动了天罡神雷符—— 天罡神雷符落在大红嫁衣吊死鬼的额头上燃了起来,符纸上所画的符纹则烙在它的额头化作雷电般的纹络一阵扭曲闪烁,同时以极其猛烈的速度朝外扩散—— 那一刻,似静极,一切似极快又似极慢,路无归只觉眼前一片刺眼的雪亮,她感觉到紧抓住脖子的那枯柴般的鬼爪子一松,面前的危险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就地连续几个翻滚…… “轰”地一声炸响震开,涌荡过来的电流激得路无归浑身一通麻痛,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头发在电流通过时发出的“吡吡”作响声…… 眼前一通眼花缭乱,耳边一片“嗡”地耳鸣声,只觉天旋地转晕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感觉过了好久,那眩晕和恶心的呕吐感才消失,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她抬起头,眼前仍然很花,看什么都在晃,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又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周围散落一地碎散的白骨,没了头盖骨的半个骷髅脑袋落在她的法尺旁边。 浑身发软的路无归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堆碎散的骨头旁拣起她的法尺,又朝旁边散作一堆的骨头架子看去。她估计这就是那大红嫁衣吊死鬼附身的那具尸骨。死了这么多年尸骨早就腐朽了,再被雷符这么一通轰,就成了烂骨头渣子,再想有鬼想用这骨头附身都不可能了。 雷符? 雷符! 八十万起拍的雷符! 路无归惊得懵住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好像脑子有点发懵,习惯性地就又用了一张雷符…… 她怕自己用符的时候不小心手快把雷符误用了,还特意把它单独放在一边的,她当时还想雷符重要,命更重要,生死危机关头拿来保命摸起来还方便—— 这就给用了一张。 一顺手就用了一张。 至少八十万没了。 “小闷呆?”一个不确信的声音飘来。 路无归惊了跳,她回神,半张着嘴朝四周看去,只见周围黑蒙蒙的没有游清微的身影。那株跟大楼般高大的老槐树的阴气翻涌得更加厉害了,密密麻麻的阴魂厉鬼围在周围,似乎是想扑过来但又似有什么让它们极为忌惮不敢靠近。 路无归又看看自己身边,才察觉到刚才雷符劈过把周围的阴气都轰散了,这会儿残余的雷意消褪,才又有阴气聚拢。 路无归提着法尺站起来,用胳膊在脸上用力地蹭了蹭,念叨道:“不心疼,不心疼,我会画。” 忽然,有只青面獠牙的鬼居然不惧这里未完全散去的雷意朝着她直接靠了过来。 路无归握紧手里的法尺,对着那青面獠牙鬼就冲了过去,她冲到那青面獠牙鬼的面前抡起法尺对着鬼脑袋就要砸下去,她的法尺都抬了起来,人也跳了起来,那鬼居然不走寻常路,居然跟人一样侧身一闪—— 闪又怎么样! 路无归的左手掐起一道镇鬼印就拍了过去! 她一掌拍出,隔空打在那青面獠牙鬼身上,一点反应都没了,就跟她拍了团空气过去似的。 “是我!”青面獠牙鬼的声音清楚又清晰,还非常耳熟。她狐疑地看向这青面獠牙鬼,就看到这青面獠牙鬼冲她挤了下眼睛,那黑漆漆的眼睛特别的亮,像夜里的星星。鬼是没有这样的透亮干净的眼睛的,路无归一阵恍惚,心道:“这眼睛好眼熟啊!”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鬼居然两步冲到她的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她正在抬起尺子开打,但入手那无比真实的沁凉如玉般的肌肤相触的触感让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冒出三个字“游清微”,那抬到一半的法尺又落了下来,她被游清微拉着跑。 路无归跟在游清微的身边只见身旁那些鬼跟走马灯似的一晃而过,还听到游清微口中轻声喝念法诀向天地借法挥着手里的那扇面打开的折扇朝着拦在前面的鬼挥去。 那折扇一挥就是一幅巨大的发着的金光破魔镇邪符飞出,又或则是一个飞速旋转的太极乾坤图飞出。“破魔镇邪符”和“太极乾坤图”从张开的扇面中飞出跟见风就长似的,能扑出去七八米远,变成三米多高的巨符,打得那些鬼无法靠近。 路无归心说:“这扇子比法尺好用。” 游清微拉着她往鬼少的地方跑,身边的鬼越来越少,直到周围都没见了鬼,她才听到游清微喘着气说:“你……你不累啊!” 路无归心说:“累?人在这地方体重都要轻几十斤怎么可能累?”她听游清微喘得厉害,可一抬眼看到的还是一张青面獠牙阴气腾腾的鬼脸,不由得好奇的凑上去,仔细打量,问:“你怎么长了张鬼脸……”问完才看清楚游清微的脸上戴的居然是一张鬼脸面具。 游清微喘了几口气,松开路无归,手撑着膝盖又大口地喘气,问:“你……你怎么来了?还……还跑那鬼……鬼树……树下去……居……居然……还……还用了……雷……雷符……” 路无归听她越说话越喘,说:“你先把气喘匀。” 游清微挥挥折扇,说:“不……不能久留。走。”她又喘了几口气,领着路无归朝前面的黑暗中走去。 那是真的黑啊,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黑。 路无归见到前面黑成那想就不想去,结果又被游清微一把抓住手腕往前拽去。她跟在游清微在黑暗中摸黑地七拐八扭地走,然后眼前忽然一亮。 突起的光亮让她很不适应地半眯起眼,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时候游清微已是一声:“累死我了”坐在了地上。 路无归睁开眼又看到左小刺用手支着身子半躺在地上正抬眼看着她。 左小刺没戴青面獠牙面具,不过面无血色、眼窝内陷、嘴唇青乌、印堂发黑,浑身上下内外阴气缭绕,一看就是在阴间地界待太久被阴气侵蚀元气大伤的鬼样子。摘下青面獠牙鬼面具的游清微看起来比左小刺稍好一些,也就只能是稍好一些,同样是阴气缠身、面无血色、印堂发暗。她俩现在这面色在电筒灯光的衬托下,要是让普通人看到肯定会以为撞鬼了,反正去拍鬼片都不用画妆。 折腾了半天,路无归饿了。她把背包解下来盘膝坐在地上,打开背包就摸出一袋牛肉干撕了块在嘴里,含糊地问:“你们怎么窝在这不回去啊?游清微,你妈妈急得都快哭了,你爷爷急得额头上的筋都冒起来了。”她说着就看到游清微和左小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同时打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她才刚拿到手里咬了一口的牛肉干连同手里的那袋都被左小刺夺走了。她刚叫了声:“我的牛肉干……”她放在膝盖上的背包就又被游清微给抢走了。 游清微一把拉开路无归的背包,顿时惊住了!路无归的背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吃的,牛肉干、鸡腿、能量棒、巧克力和好几瓶矿泉水。她拎包的时候就觉得沉,至少有十几斤重,这会儿一看,这简直…… 游清微震惊地问:“你背这么多吃的下来,是准备来这里郊游渡假吗?” 左小刺的嘴里嚼着牛肉干含糊地问:“有水吗?” 游清微赶紧摸出一瓶递给左小刺,自己也拆了根能量棒送到嘴里含住,又低头去翻路无归的背包。 第二十九章 左小刺“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大半瓶矿泉水,才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满脸佩服地看向路无归,说:“从来没听说过下黄泉井还有带吃喝的。”说完,一把将真空包装的盐焗鸡腿袋子撕开,隔着包装袋捏着鸡腿就往嘴里送。 路无归惊得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扑过去一把将自己的背包抢了回来,把包里面的牛肉干、能量棒、矿泉水分成三份,把她带给左小刺和游清微的食物、水分别放在她们的面前,再指着左小刺啃得只剩下骨头的盐焗鸡腿说:“这个盐焗鸡腿是我的。” 左小刺看了眼路无归,“哦”了声,把吃剩下的鸡腿骨放在路无归的手里,说:“那还给你。” 路无归看看手里还沾着口水的鸡腿骨头,又看看左小刺,她觉得左小刺在欺负人。 游清微从自己面前拿起包牛肉干递给路无归,说:“你也吃点。黄泉井下阴气重,东西坏得快,人体的消耗比平时大许多,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她又问路无归:“我爷爷让你来的?” 路无归点头,说:“游老头让我来接你,他说给我买我大房子。”她说完就看到左小刺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突然抬起头满眼惊色地看着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问:“给你买大房子?” 她很好奇左小刺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她又朝游清微看去游清微虽然没出声,但那瞪得跟牛铃似的眼睛看起来反应比左小刺还要大。她点头,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左小刺问:“他有说在哪给你买大房子吗?” 路无归摇头。她心说:“在哪买大房子有区别吗?” 左小刺又问:“你的户口还在老家吧?” 路无归不明白户口在不在老家和买大房子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左小刺的眉头高高地一挑,把面前剩下的牛肉干、矿泉能、能量棒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游清微长长地松了口气,说了句:“那我就放心了。” 路无归被左小刺和游清微弄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放心什么?” 游清微说:“放心你会领我们回去。” 路无归说:“现在是白天,回不去。” 游清微说:“我没说现在就回,你带了吃的下来,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撑一两天。” 路无归看了看游清微那满脸阴气、印堂发暗的面色,又再看看左小刺已经浮现起死气的面容,她觉得她俩如果再撑一两天绝对会死在这的。 左小刺打了个呵欠,说:“我先睡一会儿。”她拿自己的背包做枕头,倒下就想睡。 路无归忍不住说了句:“你睡下去就醒不来了。” 左小刺听到这话,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翻过身面对着路无归说:“呸呸呸,乌鸦嘴,我长命百岁!”她想想,这太不吉利了,赶紧坐起来,连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游清微问:“小闷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路无归看了眼左小刺,知道自己说话犯了忌讳,闷闷地说:“你们给自己开一下天眼看看或者是用八卦镜照一照就知道了。” 游清微狐疑地看了眼路无归,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八卦镜对着镜子一照,只见镜子里突然出现一张鬼脸,吓得她差点把镜子一扔就用扇子扇过去。她定了定神,再定睛一看,赫然见到镜子中的那张脸色泛青、印堂发黑、连嘴唇都呈乌紫色的鬼脸正是自己的。她用力地握了握拳,稳住心神,又把镜子递给左小刺,说:“小刺,你看看自己在镜子里是什么样?” 左小刺狐疑地看了眼游清微,接过镜子朝着镜面一照,吓得一把将镜子丢了出去,叫了声:“什么鬼!”回头就朝身后看去,却见到身后除了几面防鬼的阵旗外什么都没了,这才反应过来镜子里那一副鬼样子的人正是她自己。她顿觉不妙,又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把八卦镜拣回来了,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又一次朝八卦镜里的自己看去,这一次却是看仔细了,吓得她“咝”地一声倒抽口冷气,说:“不行,我们得立即回去。”说完就要开始去拆阵旗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路无归说:“现在是白天,回不去。” 左小刺提起背包的手一顿,神情转为凝重,随即又说:“不能回去也得想办法回去,总不能死在这!”说完就要去拔阵旗,准备拔营走人。 游清微一把按住左小刺伸向阵旗的手,说:“别急,看看小闷呆有没有办法。”她说完,看向路无归,征求路无归的意见。 路无归想了想,她从背包里摸出了那一袋铜钱,数了四十九枚,又摸出那一叠符去找聚阳符,结果发现聚阳符不够十二张,她只好拿出两张给左小刺和游清微一人一张,又翻出从游老头那拿的符笔和朱砂、墨、七年老公鸡血等东西,先调出画符所用的朱砂墨。 通常来说,画符前要净身、净手、净面、漱口、请神等一大通繁琐的步骤,还要备好符纸、笔、墨以及备上请神的祭礼开坛请神,画符时要凝神静气屏除杂念、心神合一等等。 这在路无归看来,是件啰嗦且非常费钱的麻烦事。 符纸是要花钱买的,朱砂、公鸡血、黑狗血就更贵了,爷爷一个月的低保一共才一百五,那自然是能省则省,神是能不请就尽量不请,向天地借力是最划算的。例如,趁着雷雨天画雷符,都不用请神的,漫天的神雷可以借! 游清微和左小刺现在的状态是阴盛阳衰到了一个极致,在这黄泉井下又没有阳气可以借,摆法坛就更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这里的阴气和环境摆一个符阵聚四周阴气生出阳气。 天地阴阳相生相克,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此乃阴阳相生之道。 游清微和左小刺见到路无归从背包里摸出符笔、朱砂、墨、公鸡血等一堆东西就猜到路无归要做什么。虽然她们没有学过画符,但画符的规则还是懂的,不敢出声打扰,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看着。 然而,她们却看到让她们非常震惊的一幕。 路无归画符不请神、不念咒,摆法坛、净身净面那一套全省了。 这不是路无归不会画符、连画符最基本的都不会。 当路无归从背包中一件一件地取出符笔、朱砂墨材时,她身上的气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那种两眼发直的呆滞迟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沉稳气度,那份专注从容就像一位国画大师正在磨墨执笔即将挥洒出一幅山河巨作。 路无归调制朱砂墨时,她磨墨磨得特别慢,但无论那手势还是磨墨的速度都显得特别有道韵,那一刻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磨墨,更像是在画太极,又像是一位匠心独运的大师在赋予符墨生命力。 墨调好,符笔醮墨,步踏八卦,身如惊鸿,笔走游龙,凌空挥豪,竟是一蹴而就。 左小刺和游清微惊得双目圆瞪,她俩震惊地朝各自看去,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直到路无归收笔、立身,轻轻吁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非常孩子气地跑回她的背包旁把没用完的符笔、墨收回包里,她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游清微轻轻地说了句:“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 左小刺则看着路无归说了三个字:“先天符。” 路无归画好符阵,把她的东西都放进背包里,又把背包挂在身前,这才盘起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左小刺张了张嘴,问:“这……这就没事了?”她心说:“虽然刚才这一手看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但是不问我一下我不放心啊。” 路无归睁开眼,扭头看了眼周围她刚按照符阵画好的符,又看看带着不确信和期盼的目光眼巴巴地看着左小刺,“嗯”了声,说:“朱砂阳墨汇聚阴符凝至阴之气,至阴之中一点阳。” 左小刺愣了下,随即翻了个白眼,说:“说人话。” 路无归被噎了一下,说:“我没说鬼话。”她说:“没事了,至少能撑到子时黄泉开。” 左小刺问游清问:“你能听懂她说什么吗?” 游清微用手指画了一个太极阴阳鱼图案,再在太极阴阳鱼的那一点上一点,说:“这就是小闷呆说的至阴之中一点阳。” 左小刺放心了,问:“那我现在能睡了吧?” 游清微摸出手机想调个闹钟,结果发现手机已经关机,她对路无归说:“小闷呆,过两个小时叫我们。” 左小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扭头就冲游清微叫道:“你还要不要命了?”一副气得跳起来就要打人的样子。她指指自己的脸,说:“你没看到我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吗?” 游清微的肩膀轻轻地缩了下,心虚地看了眼左小刺,又朝路无归瞥了眼,说:“要不,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和小闷呆去。” 左小刺白眼一翻,说了句:“随你。”把背包放平当枕头,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路无归看看明显一副又累又困还元气大伤模样的左小刺,又看看游清微,问:“去哪啊?” 游清微说:“鬼树下。” 路无归惊得张了张嘴,然后坚决地说出两个字:“不去。” 第三十章 游清微毫不意外路无归会拒绝,她什么都没说,枕着背包靠在左小刺的身边睡下了。 白天的黄泉井下极安静,连鬼嚎声都听不到一声,打坐效果竟比在她家的院子里打坐时还要好,毕竟院子外时不时还有人路过,不远处的乡道上还有摩托车开得飞快,还有鸟叫虫鸣,其实是很吵的,哪像这里,除了身边那两个活人发出来的一丝半点动静,静得天地间就像只剩下她一个。 这种极致的宁静带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仿佛她曾经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许多许多年。这让路无归有一种“其实我曾经死过”的错觉。 “冷。”左小刺低若蚊鸣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路无归睁开眼,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左小刺和游清微挤到了一块儿。她俩都冷得瑟瑟发抖,却都没有醒,听那呼吸反倒有越睡越沉的架势。 这里不是阳间界,就算是有符阵缓减,如果这两人处在清醒状态还撑到子时。但像现在这样睡着了,人体进入休眠状态,更容易被阴邪入侵,能不能撑到天黑都难说。 路无归不信她俩不懂这地方不能睡觉,但看她俩头一沾“枕头”就睡着,就知道她俩熬不住不睡。 她取出爷爷画的阳符,用阳符守着她俩。一张阳符燃尽,又燃一张,阳符一直不断。 一张又一张的阳符燃下去,她俩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也没见冷得发抖在睡梦中都喊冷了。 她又把铜钱拿出来用红线串着摆成阵。铜钱阳气重,多少还能缓解一些这里的阴气。 游清微醒了,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差,眼里布满血丝,连眼眶都是红的,印堂黑得像有一团阴气罩在上面翻滚。她这模样走在阳间界都属于最容易撞邪的一类。 路无归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是强撑着醒过来的。 游清微打了个呵欠,感觉到身旁有一团暖融融的热度,扭头看去见到一团符火在燃烧。她愣了下,略带惊愕地看向路无归,发现这傻孩子居然一直坐在她俩的旁边用符火守着她俩。路无归手里的那叠符比之前少了一大半。 游清微开着事务所做买卖的,她很清楚路无归那一叠符的价值reads;。路无归烧的不是符,而是真金白银!她说道:“用了多少符,你回头写份清单给我,我把钱结给你。”张嘴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有点像感冒了,且她冷得厉害,像是体温流逝过度。 游清微意识到不好,她又朝左小刺看去,只见左小刺睡得人事不醒。她脱下外套,盖在左小刺的身上,自己冻得打个哆嗦“咝”地倒抽口冷气,忍不住捂住胳膊环抱住自己。 路无归看看盖在左小刺身上的衣服,又看看游清微,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游清微。 游清微惊讶地看了眼路无归递过来的外套,又看向路无归问:“你不冷?” 路无归摇头。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的面色好得让人羡慕,便不再推辞,接过路无归的外套就穿在身上。她曲膝坐在路无归的身旁,缩着身子,往手里呵着气,喊了声:“小闷呆。”她见到路无归默默地看着自己没作声,便继续问:“你说我和小刺能活着回到地面上吗?” 路无归看看左小刺又看看游清微,说:“反正回去以后会大病一场。” 回去后大病一场,可比把命留在这好多了。游清微说:“我这是第一次下黄泉井,没想到第一次下来就遇到这么凶险的万鬼窟。” 路无归心说:“这口井被人镇压住了煞气,不凶险。” 游清微深吸口气,犹豫地说:“我想去鬼树下看看。” 路无归说:“会死。” 游清微被路无归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如果让你去,你有多大把握安全回返?” 路无归毫不犹豫地说:“不去。” 游清微问:“为什么?” 路无归说:“鬼太多。” 游清微把放在旁边的青面獠牙鬼面具拿过来,说:“戴上这个面具能遮住身上的活人气息装成青面獠牙鬼。” 路无归不理游清微,她见到阳符已快燃尽,又燃了道阳符。 游清微说:“我在保安观治伤的时候,听到我爷爷和你爷爷聊天说起你。他们说你有魂丢在了黄泉井,但不是保安观的那一口黄泉井。”她问:“你不想把你丢失的魂找回来?” 路无归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游清微,心说:“我没有丢魂。你想骗我去鬼树下,我才不上你的当。”她见游清微看着她,索性不去看游清微,闭上眼打坐。 她打定主意不理游清微,专心打坐和守着符。 阳符燃完后又燃带着阳气的辟邪符,后来连辟邪符、平安符都燃完了,她只好把那些更难画的符一张一张省着燃。 她每次燃符时游清微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符,那眼神让她有种自己燃的不是符而是在烧钱的错觉。 好在游清微不再提去鬼树下看看的事,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一副想睡觉又不敢睡、强撑着睁着眼睛不敢合眼又困得不行的样子。 游清微的那双眼睛熬得比兔子眼睛还红,有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就狠狠地猛掐一把自己的胳膊,然后又能清醒一会儿。 符燃得只剩下两张天罡神雷符。 一点阳气溢来的迹象都没有reads;。 路无归的手机也没电了,她不知道距离子时还有多久。 游清微去推左小刺,喊:“小刺,醒醒,小刺……”叫了半天,左小刺一点反应都没有。 左小刺的脸色白得泛青。 路无归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左小刺时就是一副阴气缭绕元气大损的样子,那时候左小刺还在喊要休养三个月。一回头,左小刺就又下黄泉井,又在黄泉井下一呆就是这么长时间,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游清微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把左小刺半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暖着左小刺,还把衣服脱下来捂着她。捂得比晓笙姐姐觉得她冷的时候抱得还紧。 路无归用调好的朱砂墨在左小刺的额头上绘了一道符,帮她稳固元气和阳气。 她画好符,收好剩下的那点朱砂墨和符笔就听到抽气声,然后看到游清微的泪水滑过那白得透明的脸颊滴落下去。 游清微长得很好看,皮肤又细又嫩,即使面色泛青,可当她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过时,路无归觉得那眼泪像是从白瓷上划过。她以前见过很多人哭,那些人哭起来都很难看,但是游清微哭很好看,那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的细细水珠像清晨的挂在叶尖上的朝露。 “小闷呆。”游清微的声音嘶哑得带着颤音和飘忽。 路无归听到游清微这声音就知道游清微的情况其实也不太好,不过,相比左小刺还是好很多。游清微脖子上的玉和印堂的那道符起了很大的作用。 游清微深吸口气,说:“小刺如果出事,我没办法跟我舅交待。”她说完,就要去取脖子上的玉。 路无归说:“你要是把玉给左小刺,我的大房子就没了。”她顿了一下,又说:“你那体质如果没有脖子上的玉,你还没左小刺撑得久。” 游清微问:“小刺还能撑多久?还有多久到子时?” 路无归说:“不知道啊。” 游清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脖子上的玉取下来挂在了左小刺的脖子上。她说:“小刺不想下来的,是我一意孤行硬拉她下来的。”她语带哽咽地说:“如果只能回去一个……” 路无归看到游清微扭过头去,然后又看到有泪水顺着游清微的下巴滴下去。 游清微低下头,擦了擦泪,说:“小闷呆,帮我带句话给我爷爷和我妈……就……就说我对不起他们。”阴寒的阴气顺着呼吸、毛骨直往身体里钻,冷得她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路无归看着游清微,想着大房子,又看看游清微,再想想大房子,喊了句:“游清微。” 游清微“嗯”了声,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她听到路无归的声音,定了定神,抬起头朝路无归看去,她说:“小闷呆,我说你有魂散在黄泉井不是骗你的。我……想去鬼树下看看,其实,也是想找到你的魂……”她自嘲地笑了笑,说:“不过,等我死后,我能自己飘过去看看了。”她刚说完就看到路无归的脸凑到了近前,然后,她的嘴就被路无归的嘴堵住,一团暖暖的热气从路无归的嘴里灌到了她的嘴里。 游清微惊得瞪大眼睛,直到路无归“mua”地一声把嘴从她的嘴上挪来,又再深吸口气,鼓起腮帮子再一次凑过来要朝她嘴里灌气她才回过神来!她又不是溺水需要人工呼吸! 游清微看见那腮帮子鼓鼓的嘴巴噘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路无归又一次要把气从她的嘴里灌进她的肚子,本来意识有点朦胧的她一下子清醒了,一巴掌拍在了那嘟起嘴凑过来的小流氓的嘴巴上,气道:“我还没死呢!” ... 第三十一章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路无归浑身一震,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皱得像要拧出一个川字来,原本白嫩中透着几分红润的脸色瞬间胀成了紫红色,整张面容泛着异样的红光,仿佛正在极力压制和隐忍着什么reads;。 游清微被路无归这模样给吓到了,低叫一声:“小闷呆” 忽然,路无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精神气一样一下子就萎靡了下来,那脸色“刷”地一下子变得苍白,脸上、脖子上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游清微身上暖和了许多,虽然仍旧感觉到冷,但至少没有刚才那么难挨冷到发抖。 到这时,她哪还不明白,刚才恐怕是自己误会了些什么。她担忧地看着路无归,只见路无归抬起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就又盘起腿闭上眼掐着手诀坐打坐入定。 路无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看到游清微熬不住了,就把自己脐下三寸那地方那股暖融融的气引出来渡给游清微,她怕渡不好,先引了一小丝过去,发现渡得挺顺利的就又憋了一大口渡过去,结果被游清微一巴掌打在嘴巴上生生地给呛了回去,让她一下子就岔了气,从气管到肺再到肚子火辣辣地刺痛加绞痛,全身更是有种大病一场的乏力。 她现在半点都不想搭理游清微。 等她把被游清微拍岔气的那口气导顺,一股若有若无的阳气从不远的地方溢来。 路无归知道那是黄泉井的口子开了。她睁开眼,见到游清微搂着左小刺坐在那。两个人的脸色都极坏,游清微一副随时要睡过去却强撑着不敢睡的样子。路无归在心里轻哼一声:“叫你打我嘴巴!”忽然觉得好解气,这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她开心地站起来,又觉得肚子饿,坐回去,从包里摸出牛肉干啃了起来。 她刚啃了两口就见到游清微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用虚弱得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问她:“还有多久到子时?” 路无归的嘴里包着牛肉干含糊地说:“黄泉井已经开了呀。”她说完就看到游清微的眸光一亮,然后又露出困惑的表情。她想起游清微打她嘴巴的事就不想理游清微,埋头啃完牛肉干又啃鸡腿,把包里带的食物都吃得光了,撑得肚子胀鼓鼓的,心满意足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把自己的包挂在身前,又看看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包,把她俩的包都挂在自己的身前。 游清微轻声说:“把我和小刺包里的东西都装进你的包里,我俩的包不要了。” 路无归心说:“包多贵啊!”便没搭理游清微,胸前一个包叠一个包地挂了三个包。她说:“我背不了两个人,我背着左小刺,扶你走。” 游清微低低地应了声:“好。” 路无归听游清微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很怀疑游清微能不能站得稳。她看了眼四周,又去把阵旗拔了,布阵的红线、铜钱都收起来。 游清微说:“不要了,回去再置办。” 路无归扔给游清微一个白眼,在心里暗骂一声:“败家子”,麻利地把东西都收好塞进自己的包里,又把法尺握在手上,这才背起左小刺,把游清微扶了起来。 游清微的身体重量几乎全挂在她身上,好在游清微和左小刺都不重,多她俩的重量也重不到哪里去。 路无归背着左小刺、扶着游清微往前走了不远,就又看到那株阴气翻腾的鬼树。 这时候正是子时,阴气正浓,那鬼树显得格外有气势,鬼树上的鬼比她昨天来时见到的要精神得多。她见到游清微仍朝那鬼树看去,便说了句:“我的魂才没有掉在那鬼树那。”她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我真的有魂丢了的话,肯定就在左小刺脖子上的那块玉佩里reads;。” 她没走多远,就见到有鬼飘过来。确切地说那些鬼是被她和游清微身上的活人气给引过来的。 游清微说:“小闷呆,你把青面獠牙鬼面具拿出来给我戴上。” 路无归说:“你现在阳气这么弱,要是戴上那鬼面具就真有可能成鬼了。”她只有一个人,就算有力气也没地方背两个人啊。游清微这样子肯定是跑不动的。她见到那些游荡在周围的鬼都朝她们围过来,不由得有些犯难。 游清微看向四周,说:“小闷呆,不能让它们围上。实在不行的话,你带着小刺走。” 路无归想了想,说:“我渡气给你,你不准再打我嘴巴。” 游清微应道:“好。” 路无归不放心,说:“你要是再把我打岔气,我连自己都带不回去。” 游清微说:“放心,我不会再打你。” 路无归说:“可惜没有匿阳符了,不然不用这么麻烦。”她抡起法尺把扑过来的几只鬼一尺子打散,就把左小刺放下。她深吸口气,把脐下三寸处的那团气引出来扭头对着游清微的嘴渡了过去。 她渡过那口气后就觉得自己又有点不太好,腿有点软,还有点乏力和头晕,这让她不由得晃了晃。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被她打了一嘴巴后就不太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差,原本红润的嘴唇这会儿看不到丝毫血色,就连眼睛都泛出乌青色来。这是元气亏损严重的迹象。 这时候那些飘得快的鬼都已经围了上来。 路无归顾不得去管游清微,她脚踏八卦步抡起法尺就朝那些鬼打去。这地方离鬼树还有一段距离,厉害的鬼都在鬼树那,这附近游荡的鬼都少。不过大概活人气散得比较远,鬼树那边明显有了骚动,正有鬼朝着这边扑过来。 路无归把扑到身边的那圈鬼打退,就又背起左小刺,再掺起游清微,说:“我们得快点走。你能不能跑?” 游清微说:“我身上虚得厉害。”她把手里一直握着没放的扇子给路无归,说:“用这个。” 路无归斜眼朝那太极乾坤上扇一看,眼里一亮,她接过扇子,“哗”地一下子把扇子打开,对着鬼最多的一方就扇了过去。 一扇子扇出,一道金光太极乾坤图从扇子里飞出,跟见风就长似变成一个巨大的太极乾坤图“呼呼”地飞了出去,撞得那些鬼散的散、飞的飞。 这一扇子挥出去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鬼树上的那些鬼一下子就炸了窝,全朝她们这边扑了过来。 路无归吓得脸色一变,大叫声:“不好!快跑!” 游清微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咬牙大叫声:“走!”又说:“实在不行用雷符!” 路无归想到雷符就心疼得跟在心滴血似的。她一咬牙,一把扯下游清微的外套,再把左小刺的外套也脱了下来,绑成绳子把左小刺绑在自己背上背着,然后把太极乾坤扇和法尺往游清微的手里一塞,又说:“你抓住左小刺,别让她摔了。”不等游清微反应过来,一把抱起游清微就准备迈开步子飞逃,结果原本扶着还很轻的游清微和左小刺竟然一下子变重了,她没给抱起来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给摔了。 路无归知道自己渡的那三口元气亏大了。她深吸口气,一咬牙,扛住背上左小刺的重量,把游清微抱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有鬼冲到了近前,路无归却是顾不上了,正准备仗着自己有身体跟鬼来个硬碰硬,结果她刚要撞过去时,游清微手里的折扇一挥,一道金光飞出去化成一个半尺大小的乾坤太极图打得那鬼倒飞出去十几米远reads;。 游清微催促道:“走,快走,它们都过来了。” 路无归只觉手软脚软,游清微和左小刺重得跟两座山似的。 路无归悔死了,说:“早知道不渡你这口气了。”她渡了气给游清微,自己虚得没力气,游清微还是走不动得她背着,亏大了。 游清微手里的折扇朝着四周挥着,折扇里扇出来的金光越来越小,她急声催促:“快跑!快点!咝!”她被路无归抱着,跑无归的身前还背着三个包,那包里罗盘、镇坛木、八卦镜等一堆法器,咯得游清微疼得皱着眉头直抽气。她喘着气回了句:“你要是不渡我这口气,我连扇子都用不了。” 路无归见到飘过来的鬼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大鬼过来了。要是平时,摄青鬼什么的一脚就能踹飞,这会儿来一只都能要了她的命。赶紧迈开步子朝前方飞奔。 可是背上的左小刺和抱着的游清微重啊。 还越来越重! 路无归没跑多远就累得直喘大气!手软脚软眼看就要抱要不动和跑不动了。 游清微一手抓住左小刺的肩膀,不让左小刺被奔跑的惯性往后仰摔下去,一手还得挥着折扇去对付那些追上来的鬼。她很想下来自己跑,可这会儿她已经力竭了,她要是被放下去,绝对会摔地上去。那些鬼就在身后,很多时候都已经扑到了左小刺身上,被她用扇子打飞。她这时候连激发扇子符箓的力量都没有了,全靠扇子上面刻的符和本身的材质在打鬼了。她听路无归喘得跟扯风箱似的,叫道:“小闷呆,你把我放下带着小刺走,不能我们三个都折在这。” 路无归张开的嘴全用来喘气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在心里回了句:“我的大房子!”想到大房子,精神为之一振,又加快了点速度。 可这股力气也没让她支撑太久,速度很快又慢了下来,那些鬼已经赶到她们的前面把她们包围了起来。 游清微没想到这时候路无归还不放弃她。她低道一声:“傻子。” 路无归气得在心里叫道:“你居然骂我傻子!”她喘着大气地回道:“你……你……你……才……傻子……”回这么一句话差点没要了她的小命,气得她真想把游清微对着前面的鬼砸过去算了! 可没等她把游清微扔出去,游清微居然把手伸到她面前的包里摸出了天罡神雷符。 路无归急得眼睛都瞪圆了,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她想大叫:“不要用我的雷符!我的八十万!”可这会儿她累得喘气都喘不过来,根本叫不出声。眼睁睁地看着游清微在她的怀里引发了她的雷符对着身后那跟扑过来电视里演的沙层暴似的阴灵鬼怪们拍了出去。 雷鸣般的炸响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划破了黑暗。 雷电的力量撕开了面前那些汇聚成形的由阴气汇聚成的阴灵鬼物。 好在,她看见前面有丝丝缕缕的阳气从天而降。 到黄泉井了。 她一鼓作气,发狠地冲了过去。 很快,她便冲到了黄泉井下面,一抬头,只见上方隐约有朦胧的微光,那是阳气散发出来的微光。 可是,那井口距离她现在的位置足有十几米高。 最过份的是,那围成圈的井壁居然是槐树根和密密麻麻的鬼。这简直就是缩小版的鬼树!槐树根上的那些鬼在她冲到井底下时,全朝她们来了。 ... 第三十二章 路无归背着左小刺抱着游清微跑到这,汗水贴着脸颊跟下雨似的往下淌,累得喘气喘得肺都在疼,整个人都快脱力了。她现在真没力气也没那么多手能背一个抱一个地正把游清微和左小刺带上去。 游清微带着颤音地急声催促道:“快走!这里的阴气太重,天罡神雷符顶不了多久。小闷呆?回神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到头顶上跟下黑饺子似的直往下掉鬼,那些鬼全朝她俩扑来了,吓得游清微几乎用尽全力地将手里的折扇一正一反连扇两次,接连打出一道破魔镇邪符和一道太极乾坤图。力竭的她即使全力打出去,发挥出来的威力还没有平时的十分之一,只堪堪地把它们打退。游清微见到路无归居然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空往下掉的鬼一动也不动,不由得急了,她大吼一声:“走啊!”本就嘶哑作痛的嗓子在这么一声大喊下一阵刺疼,没等她咳出声,抱住她的路无归居然突然撒手把她给扔地上去了,摔得游清微眼前直冒金星,半天没回过气来。 路无归被游清微吼得打个激灵,那酸得像不是自己的胳膊一软,游清微就从她的胳膊上直直地跌到地上去了。她看见游清微摔得气都喘不上来直翻白眼,想去掐人中吧,背上还背着一个,蹲不下去。她把左小刺放了下来,然后,狠狠地往朝左小刺的人中掐去。她想要是左小刺再不醒就只好咬她手指头了。十指连心,估计能把左小刺痛醒。好在她掐了几下,左小刺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半死不活地看了她一眼。路无归见到左小刺又要闭上眼睡过去的样子,就说:“你再睡下去我就只好把你扔在这了。”她看到左小刺还没清醒的样子,抓起左小刺的手对着手指尖一口咬下去。 随着一声狠狠的抽气声从左小刺的嘴里发出,那被路无归咬住的手指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被游清微的太极乾坤扇扇飞的那些鬼又围扑上来,几乎全朝着游清微扑了过去。 路无归见状,扑上前去抢过游清微手里的太极乾坤扇展开扇面就对着那些鬼挥了过去。她这会儿不用背一个抱一个,轻松了不是一丝半点。 太极乾坤扇比法尺好用,扇子一挥就是一道一丈多大小的符出去,一打一片;但就是太耗力气。 她如果再多挥几扇,不用这些鬼扑上来,自己就能把自己累死在这。 路无归想学游清微控制打出去的符的大小,来个细水长流什么的,却无从下手。 她连续打了六道符,大概是符的气势太吓人,那些鬼都退到了十几米外徘徊。 左小刺坐了起来,正揉着被咬的中指“咝咝”抽着气喊疼。 游清微也坐了起来,揉一揉胸口,又揉了背还揉了揉肚子。她这会儿胸疼、背疼、肚子疼,全是被路无归摔那一下给摔得。 左小刺问:“天黑了?”天太黑,看什么都只是一团黑呼呼的影子——那些游荡在周围层层叠叠、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的鬼倒能看得清清楚楚。这让左小刺的脸都绿了!黑灯瞎火的她能把鬼看得清清楚楚,这说明什么?这时运和阳气都低到警戒线以下了!她忽觉脖子上挂了个什么正垂在胸前,伸手往胸口一摸,摸到一块入手沁凉的玉。在这地方,她不用想都知道这块玉是从哪来的,伸手把玉摘下来,骂道:“你不要命了?就你这体质还敢在这地方把玉摘下来给我戴reads;!”摸黑爬到身旁不远处那坐起来喘着气的黑影子上,把玉挂回了游清微的脖子上。 游清微问:“你没事吧?” 左小刺没好气地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路无归把用起来非常耗力气的太极乾坤扇往游清微的身上一扔,斜眼看了眼左小刺,没作声。 游清微接住路无归扔回来的太极乾坤扇,深吸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左小刺扶起来,问:“能走吗?” 左小刺刚才坐着时还没感觉,这会儿站起来时才觉手软脚软使不劲,还一阵阵头晕眼花。 游清微见到左小刺能站得住,就扭头对路无归说:“小闷呆,我们得赶紧找黄泉井出去。”这地方太黑,看人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黑呼呼的轮廓,看鬼倒是清清楚楚。她只隐约看见路无归的肩膀微微地动了下,没看出路无归要继续往前走的打算,便又叫了声:“小闷呆?” 路无归斜眼扫了眼游清微,心说:“看不见我给你打手势指着上面啊。”她说:“到黄泉井下面了。” 左小刺急声叫道:“到了就赶紧走,别磨噌了。我的剑给我,我断后,游骗子你先上去。” 路无归把挂在背包上的剑递给左小刺,又把自己的法尺握在了手里,朝把黄泉井堵得严严实实的鬼看去,这些鬼一个挤一个几乎把黄泉井给填满了,还有源源不断的鬼从井壁中挤出来,朝着她们扑过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被太极乾坤扇的符打死过不少,使得它们有些忌惮,只绕在周围试探,没敢上前。 她们要回到地面上就只能从这些堵住黄泉井的鬼身上挤过去或打上去。如果有匿阳符在身上能把鬼骗住还能挤过去,符早就用完了,现在只能打上去。 她们三个人身上的活人气跟夜里的三盏灯似的把四面八方的鬼都招来了,停留得越久聚来的鬼越多。 路无归不再犹豫,说了句:“你们跟紧我。”抓起法子对着黄泉井口的鬼就打了过去,她纵身往上一跃,一把抓住井壁上一根鬼树的树根,再以单手握住,另一只手抡起法尺就朝周围那密密麻麻扑过来的鬼打去。 这里的鬼虽然没有煞气,但是外面很难见到的摄青鬼这里一抓一大把,一个个跟吃了香火似的—— 吃了香火? 路无归只觉一道明光从脑海中划过,惊得她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被扑上来的鬼挠了好几道。鬼无实质,不能在身体上留下伤痕,但那阴气一直渗到骨头里,挠一下就跟带走一团精血元气或阳气似的,连挨这几下让路无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眼前一晕,差点一把没拽住那鬼根树摔回去。她抡起尺子就朝周围扑上来的鬼打去。 鬼太多,法尺都不够用,还得用脚踹。 踹出去一只又来一只,打散一只又扑上来一只,前仆后继跟怎么打都打不完似的。 路无归知道自己伤了元气,这会儿气焰弱才什么鬼都找上来了,要是搁之前,她下井的时候,把法尺叼在嘴里什么都不用干,这些鬼就全都避着她走。 眼看鬼越找越多,路无归又挨了好几下,她被逼得没法子,只好又跳了回去。 大概是偿到活人味道了,那些鬼一窝蜂地追了下来。 左小刺叫了声:“尼玛!好多!”她又大叫一声:“路无归你捅鬼窝了啊!”一手按在剑上,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她拔剑出鞘。剑出鞘,一片寒光雪影,七枚按照北斗七星所布的亮点在黑暗中发出晦暗不明的微光reads;。光虽弱,却连成一线。剑动,剑上的那七点北斗七星也动了,那光亮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随着剑影掠动,那北斗七星像是活了又像是化作了漫天星辉光影笼罩下来。 左小刺脚踏七星阵位,手舞北斗七星剑,整个人身上的气势越来越足,原本黯淡无光即将熄灭的阳火又一点一点地旺了起来,那从黄泉井垂落下来的淡淡阳气全朝她汇聚过去。 路无归瞧见左小刺这气势,心说:“难怪敢下黄泉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又想到自己燃的那厚厚的一叠符,顿时那叫一个悔。如果早知道左小刺有几分真本事,真该早点把左小刺掐醒让她舞几回剑。不过那时候黄泉井没开,左小刺舞剑也聚不来阳气,还是得燃符。 鬼太多,游清微与左小刺靠在一处,用手里的折扇朝着这些鬼敲去。她这会儿虚得厉害,已经没了力气击发符力,能省点力气就省点,一会儿还要爬井。 左小刺杀鬼杀得手忙脚乱,借着剑影的那微弱的光,一回头看见路无归站在那发呆,气得她一声大吼:“路无归你发什么呆啊!还不赶紧找路!想留在这让鬼请客吃饭啊!” 路无归真不想跟她们说话。以为她不想上去啊,这堵得密密麻麻的,路不通,怎么上去!硬挤上去,一鬼挠几爪子,还没碰到井沿就得被挠成人干!她白了眼左小刺,把法尺往挂在胸前的背包里一塞,脚踏八方位手执法诀!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声沉喝:“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左小刺用眼角余光瞥见路无归在那踩八卦阵位,在心里嘀咕句:“搞什么呀!这么多鬼,就算是放大招也打不完啊!找路要紧啊!”不过,对着这位据说是从小就把黄泉井当作自家后院进进出出的镇井人,被困在黄泉井下连路都找不到的左小刺真没那勇气去置疑什么,怕被打脸打得啪啪啪地响。 游清微也愣了下,下意识地朝路无归的脚下所踏的步法看去。结果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一片寒光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去,同时挑飞了一道黑色的凝如实质的鬼影子,吓得游清微出了一层冷汗!她不敢再分神,赶紧全神贯注地去应付这些密密麻麻围涌上来的鬼。这些鬼,天上地下地冒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画在靴子上的符失效了还是鬼太厉害了,那些鬼已经开始从脚底下伸出鬼爪子来抓她们。 忽然,远处传来一股微微的震动感。那震感像是发生轻微地震,又像是有千军万马在远处奔腾—— 左小刺听到这动静就觉得有点不太好了,这一听动静就像是有*oss被惊动了啊!她急声叫道:“快点找路啊——”她说完,急切地朝路无归看去,发现那姐们儿从兑位往中间一迈,摆起了木桩!要不是她眼力好,看见路无归分开的那只脚正好踏在八卦最中间的那两只阴阳鱼的“眼睛上”显得有显玄秘,她真想冲过去一脚把这在事务所里已经出了名的慢性子二愣子给一脚踹飞。她可是听说了,丘大师带她去打青面鬼,这二愣子明明分分钟就能把青面鬼料理了,却坐在沙发上啃着水果吃个不停,一声没吱,默默地看着丘大师一个人摆坛摆了整整三个多小时!丘大师打青面鬼都快被掐死了,她还站在旁边看戏喊“丘大师加油!”那叫一个极品啊!丘大师在微信群里的原话是“要不是看她太厉害当着客户和她姐的面不好意思削她,真想跳起来揍她一顿!”她当时捧着手机笑得肚子都痛了,结果这会儿轮到她悲剧了!她比丘大师还惨。 那动静,越来越大,明显是冲她们来的!结果这祖宗慢慢悠悠地掐了个起手印,如果不是这手印特殊跟太极拳不是一个路数,她还以为路无归要在这里打太极! 左小刺简直想哭! 游清微急声催促道:“小闷呆,快点!”再拖下去,不等远处的东西扑到近前,她们就得被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鬼给灭了。她手里还有一张天罡神雷符,可想到远处的大家伙,这会儿哪敢对着这些鬼就用掉?游清微觉得如果不是脖子上的这块玉和手上的折扇撑着,她这会儿已经倒地上去了。即使没倒,也撑不了几分钟了。 ... 第三十三章 忽然,周气的气氛陡然一凝一沉,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又似山雨欲来风云翻涌reads;。 左小刺和游清微几乎同时有着胸口被撞了一下的错觉,她俩不约而同地扭头朝着路无归看去。一眼看到路无归的脚底下有一个极浅的像是分开了这浓郁的宛若黑雾般的阴气形成的八卦。 太黑了,她们看不清楚路无归,但能感觉到路无归带给她们的沉重压力感。 这份压力感不仅她们感觉到了,就连周围的鬼都似感觉到了般一下子退得远远的,只有那从远方滚滚而来的震荡感以大河奔涌之势腾腾而来。 随着路无归手上掐的那一个起手印的缓缓抬起,左小刺和游清微清楚地看见路无归脚下的八卦正缓缓上升,好像是被路无归抬起来的一般。她俩凝神再一细看,就见那八卦仍然在路无归的脚下,并没有上升,但似乎比刚才“亮”了一点。这份“亮”并不是真的亮,而是与周围的黑形成的视觉差距使得她们觉得亮,就好像被拨开了阴气,有着一股类似于阳气的力量在其中流转,又似阴阳交融形成的光线。这光线在这黑暗中非常不显眼,定睛去看看不出区别,但用眼神余光或者去感觉又给人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确切地说,更趋向于肉眼看不见但却能清楚感觉到的气场,一股与太极阳阳八卦想印合的气场。 就在这时,路无归那掐着起手印的手抬到与胸齐平的高度,她挥动双臂以一种慢到极至的速度画着太极图,同时嘴里沉声喝念:“太极无极,阴阳镇乾坤!”声音落下,她面前的黑气形成了一个太极阴阳鱼图案。路无归的手印一变,大喝一声:“天地四象,八卦,起!”但见她的掌印往上一托,脚下的那八卦就像是受到她的指引一般升了起来。路无归猛地发出一声中气十足地大喝:“足下太极起八卦,身负阴阳起乾坤,万象归元,万法归一,太极无极,阴阳借法!敕!”随着她的念喝,她脚下的八卦图升起与手里画出来的太极以雷霆万钧之势汇聚,再随着她抬掌对着头顶一个推掌,一声“敕”字出,那太极阴阳八卦化作一股气流奔着头顶上空鬼怪最多的地方就飞了过去—— 左小刺和游清微几乎同时感觉到“嗡”地一声空气震荡,同时看到那团呈太极八卦图案的气流以江河奔雷之势在头顶上空的黑雾中生生地轰开了一条幽暗不明的通道。说是通道,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反正就是比起黑呼呼的周围的颜色稍微浅了点。阴气依然很浓,浓得跟墨似的,但那密密麻麻得让密集恐惧症头皮发炸的鬼没有了,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是? 没等她俩弄明白路无归这是在做什么,就看到路无归像攀着什么似的直接就往上爬。 左小刺赶紧跑到路无归往上爬的地方用力一摸,除了阴气什么都没摸到。 她又不傻,路无归这时候往上爬,除了是往黄泉口上爬还能是什么。她叫了声:“游骗子跟上!”剑回鞘,挂回身后的剑挂中,一个冲刺蹬步上蹿,双手一个合抱,稳稳地住抱住了路无归的大腿,还问了句:“你怎么做到往上爬的啊!”她刚说完,游骗子也蹿了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腰,然后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上扣住她。一个人的重量挂在腰上,她的腰差点没断了,只觉吸气都吸不了。好在终究是自家亲戚,知道疼人,游骗子很快就把一只胳膊搭在了路无归的腿上,抱住了路无归的大腿。她俩一左一右,全挂在路无归的大腿上了。左小刺恍然大悟,叫了句:“原来抱大腿是这么来的啊!” 游清微叫道:“别说话。”又问:“小闷呆,能撑住吗?” 路无归闷闷地“嗯”了声。两个人的重量全挂在大腿上,使得她想迈开腿去蹬井壁借力都做不到,全靠双手的力量撑着,她觉得自己抓着鬼树根的手都在发抖。这要是摔下去,不知道游清微和左小刺谁会垫底,但她敢说,垫底那个绝对会没命的。她不敢撒手,咬牙撑住,待双手抓紧了稳住了身形,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句:“别抱我腿,自己爬啊!”从鬼树方向来的动静越来越近,结果游清微和左小刺都还一副抱住大腿不撒手也不动的架势。 路无归急得不行,叫道:“别抱腿,抱腰!不然我爬不上去。”她的话刚说完,游清微那冰凉的手就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一把扣住她腰上系的皮带,又再攀着她的背包爬到她的背上,喘着气地说:“要不,你背我reads;。”那大喘气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痒得她直缩脖子。她又叫:“别说话,唔!”这声音没完,又爬了一个上来。两个人的重量挂在身上,压得路无归差点手没抓稳摔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鼓了出来。路无归赶紧一个蹬腿踩在了井壁上。得亏这里的鬼树根多有地方落脚。 井底下的动静跟催魂咒似的,路无归只觉额头上的汗水跟下雨似的往下淌。这两人一左一右地挂在她的身侧,使得她这会儿胳膊动起来很不方便,可这时候哪还管得上胳膊会不会撞到她俩啊,撞着就撞着吧! 路无归身上挂着这两人的重量跟扛着两座大山似的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她在心里说:“我觉得你俩有十个晓笙姐姐重。”把她累得连喘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喘了。 跑无归往上爬着,就听到那巨大的动静越来越近,然后就到了井底下。那阴气翻滚着往上涌,似有什么大怪物正在冲上来。 路无归吓得浑身一紧,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手脚齐上阵已经快得不能再快地往上爬,可是她再想快,两个人的重量挂在身上也快不了。 突然,原本就紧紧地抱住她的游清微一只胳膊直接挂在了她的脖子上紧紧地勒住她,然后另一只手腾出来翻出一张雷符—— 路无归眼睛都直了,脸被勒得通红,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不要啊,会死——” 游清微刚想激发雷符对着底下的大东西轰过去,听到路无归的声音手上便顿了下,问:“你说什么?” 路无归又挤出三个字:“井会塌……”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已经不爬了,那东西都快冲到脚下了,大叫一声:“游骗子你别勒她脖子!”她气得真想一脚踹在游清微身上。 游清微收了天罡神雷符,一把打开折扇对着井下一扇,大叫一声:“快爬!”又双手抱紧了路无归。 路无归只听到身后破魔镇邪符的动静拍出去发出“轰”地一声闷响,紧跟着就感觉整个井壁都在晃,跟要塌了似的,差点把她给晃下去,她死死地抱住鬼树根,在心里大叫:“我再也不要下黄泉井救人了,给两套大房子也不下。” 好在井壁晃了两晃就没再晃了,不过阴井的阴气淡了许多,这鬼树根抓起来很不稳。她叫道:“游清微,这是阴井,阴气要是被打散,阴井会塌,我们都会死。” 左小刺快哭了,大叫:“别说了,快爬。别拉我的脚啊——”蹬,再蹬,用力地蹬! 路无归被左小刺蹬腿蹬得直晃荡。 游清微大叫:“追上来了,快爬。” 路无归的脸都憋红了,脖子上、脸上的筋全憋起来了,她死咬住牙,用力地往上爬。可越爬越重。 左小刺发出一声“啊——”地大叫。 游清微也在“唔!”地闷哼,然后,她又抡起扇子拍了一道符下去。 一扇子打出道破魔镇邪符下去,路无归只觉拖住她们三个的重量一轻,顾不得会不会把挂在她身上的两个人甩下去,狠狠地憋了一口气用腿蹬着井壁拼命地往上爬。 终于,她的手碰到了井沿,然后一把扣在井沿上。她的手刚扣上去,突然一只热腾腾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吓得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紧跟着就听到游老头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快上来!” 这么热的手,是人! 又有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服,然后还有一只手抓住了游清微,又来了一只手抓住了左小刺reads;。 路无归没看见人,但她听到游老头的声音就知道是游老头还带了个人守在这接应。 那人的力气不小,两只手拽住她就把她拉上了黄泉井! 她、游清微、左小刺,被游老头和那男的拉出井,游清微和左小刺往地上一趟,喘着大气就动不了了。 井里涌出剧烈的震荡,像有什么大家伙正在往上冲,那翻滚出来的阴气直接冲出两层楼那么高,好在这里似乎有什么布置,冲到两层楼高度的时候就被一股很厚重的阳气给挡住了。可是,那阳气挡得住冲上去的阴气,挡不住井底下追出来的东西啊。 路无归一把掰开游清微的手,从她的手里翻出那张都皱了的天罡神雷符,连气都快喘不过来的她从肺里挤出一口气憋出一个字:“走——”激发天罡神雷符对着那黄泉井就拍了下去。 就在她喊那字的时候,游老头和那男的已经动了,那男的背起游清微、又掺起左小刺,大叫声:“游老带上路小姐——”就往外跑。 游老头在路无归对着黄泉井轰出天罡神雷符后,双手拽住路无归肩膀上的衣服就把她往外拖。 他们刚退出几米远,阴井下闪过一道电芒和一声炸响,有雷意四散开来。 路无归只感觉到一股电流扑面而来,电得她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连抓住她肩膀上的衣服的游老爷子也跟触电似的抖了几下。 雷符激发后释放的雷意冲击之下,那阴井就跟海市蜃楼似的一下子消散了。 地面变成了水泥地。 路无归喘气喘得连气都快回不上来了,她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游老头拽了拽她,没拽动,就把她扔在地上由得她躺在那剧烈喘气。 她足足喘了十几分钟,才算是把气喘顺了。 这时候,雷意散去,那阴气又汇聚过来,黄泉井和井旁的那株鬼树又一点一点地凝出来,地面的水泥地又消失了。 刚才把游清微和左小刺带走的那男人又回来了,走到她身边伸手就想把她扶起来。 这男人身上火气比晓笙姐姐还重,路无归觉得靠过来的不是火炉子,而是块烙铁,吓得她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说:“我自己走。”说完,腿一软,又往地上跌去。 那男人问:“你还走得动吗?” 路无归坐在地上,口干舌燥半点都不想动地摆了摆手,说:“雷……雷符刚炸过……那……那些鬼……鬼东西……不会……不会再上来,我……我坐到天亮再走。” 游老头说:“小唐,你拍张匿阳符在身上再去扶她。小归归身上的阴气重。” 那男人这才明白过来。他一脸肉痛地摸出道匿阳符拍在身上,这才过去把路无归扶起来背在背上往外走。 匿气符遮得住阳气,遮不住男人身上的那股骚臭味啊,路无归被熏得捏住鼻子连气都不敢喘。要不是她脱了力腿软得走不了,她是坚决不让这叫小唐的背。 好在小唐的步子大,走得快。路无归在把自己憋死以前终于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后座车门打开,她被放在车上,和游清微、左小刺一起瘫倒在后座上。路无归扭头看了眼齐刷刷地和自己瘫成一排的游清微和左小刺,麻利地扭回了头。她是半点都不想再搭理她俩,不想再跟她俩说一句话。 ... 第三十四章 小唐开车,游老头坐在副驾驶位,把贴在车玻璃上的那道走阴用的符换成了阳符,车子往前开了大概十几分钟,就见到了路口的红绿灯,斑马线上还有喝醉酒的几个小年轻在打闹,挡住了路。 小唐把车停在了几个小年轻的前面,等着他们过去。 路无归看到其中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满头黑气隐现血光,那模样比她上次在电梯门口看到的那坠井的男人还要糟。这小伙子比那男人好一点的就是脖子上有一块开光玉佛,就是这玉佛使得他的面相显出一线生机,不是必死之人。 她隐约想起爷爷好像曾经说过必死的人没有必要再救,如果有一线生机的,能救则救,不要见死不救。她这会儿是没有力气去救人了,不过既然让她看到,前面又坐了个游老头,估计这就是那小子的一线生机。她说了句:“脖子上有挂玉佛的那人好像不大好。” 游老头“啊”了声,似乎是在出神被打扰了。他问:“小归归看出什么了?”他又说:“几个喝醉酒的混球小子,现在这些年轻都爱什么泡吧啊什么的,跟我们年轻时蹲酒馆也差不多。” 小唐说了句:“游老,路小姐说的好像是秦四哥家的秦原。” 游老头的身子往前一倾,凑到挡风玻璃前一看,说:“哎,还别说,是有点像原原。刚才小归归说什么?” 路无归心说:“熟人啊reads;。”她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有一线生机。”她说:“黑气照印堂,血光遮命魂。不在三更死,难逃五更亡。不过他脖子上的那块玉佛……”她还没说完就听到游老头说:“小唐快去把这小子给揪上来。” 小唐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到打闹到已经到了路中间的那群小伙子旁边。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打闹时推了那脖子上挂玉佛的叫秦原的人一把,又恰好在这时,一辆拉渣土的车从城隍路开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行人还是因为是绿灯的关系,那车没有减速直接就冲了过去,那叫秦原的刚好站在车前面的路中间。 小唐一下子冲了过去,然后就是刺车的刹车声响起。 原本昏昏欲睡的游清微和左小刺都被这刹车声吵醒了,坐了起来。 游老头叫了声:“哎哟”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路无归没有感觉到有死人的煞气冲出,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事。” 渣土车司机把车停下,那大嗓门在夜空中飘得老远:“找死啊!看不见红绿灯啊!”吧吧吧地一通骂,然后又开着车走了。 路无归听渣土车司机那声音,估计他也被吓坏了。 “唐哥,唐哥你干嘛?” 小唐揪住不断扭身打闹的秦原来到车旁拉开后座门,那秦原似乎不愿上车,还说:“唐哥,我这还有约呢,你别拽我啊……” 小唐把后座车门一拉开,秦原扭头一看,一眼见到瘫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三个女人,顿时不挣扎了,被酒灌得通红的脸上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恭敬中又带着几分讨好地喊:“清微姐,小刺姐。”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估计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游清微轻飘飘地说了句:“后备箱蹲着去。” 秦原看了眼车里的人,又看到游老头,喊了声:“游爷爷好。”又回头对着站在马路边喊他的人猛地挥了几下手,乖乖地到车后面拉开后备箱爬了进去。 好在这后备箱够大,再坐两个人进去斗地主都够,倒是不嫌挤。他蹲在后备箱,头就往前凑,问:“清微姐、小刺姐,你们从黄泉井回来了啊?走阴好玩吗?” 游清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悠悠地说了句:“我听说你爸前几天一百多万入手了一根金丝楠乌木?” 路无归竟从游清微的这声音里听出几分寒嗖嗖的味道。 秦原好像也听出了不对味,说:“这我哪知道?”坐回了后备箱。 他像是个闲不住的,过了没两分钟,就又问:“把我拉上车是有什么事吗?” 车里没一个人理他。 秦原讨了个没趣,就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路无归说:“游老头,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晓笙姐姐吧。” 游老头说:“你晓笙姐姐在我那,过会儿到我家就能见到她了。”他顿了下,又问:“小归归,这趟是不是遇到什么硬茬子了?”说完,回头看了眼脸色非常不好的路无归,说:“我看你元气亏损得厉害。” 路无归说:“我渡气给游清微,她一巴掌打我嘴巴上把我打岔了气。”她说完就听到游老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过了一会儿,游老头回头看向路无归,说:“这回是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reads;。” 路无归说:“大房子。” 游老头斩钉截铁地说:“放心,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 路无归想了想,总觉得她在黄泉井底下提到大房子时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反应有点怪,让她有点不放心,她说:“房子得要我满意晓笙姐姐满意才行。”顿了下又说:“我把爷爷留的符全用光了。” 游老头“唔”了声,在心里叫了句:“谁说这娃傻的,看老子不一拄杖打死他!” 车里又是一阵安静。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快要睡着的游清微和左小刺,说了句:“你们要是现在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游清微那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又睁了睁,问:“还有多久到家?”她扭头朝车窗外看了眼,顿时发出一声万般不情愿又不得不去的哀叹声。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喊:“我现在只想睡觉。” 游老头说:“都别睡,给我醒着点。你俩下的是阴井,别以为活着爬出来就没事了!”提到这事就来气,忍不住骂道:“本事不大,胆子不小,连阴井都下,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啊!” 那一声“啊”的中气比当初吼路无归“回去”还要足,吼得左小刺和游清微打了个激灵,不由得直了直身子,醒了。 左小刺弱弱地干笑一声,说:“我前几天也下了趟黄泉井,也没这趟这么凶险啊。谁知道下去就是万鬼窟,还遇到鬼打墙找不到路回来。” 游老头怒极而笑,道:“你前几天下的是城西破庙的那口吧?那是口阳井,虽然阴气重了点会有点游魂野鬼,但那口井已经封了阴眼,是口被封了的废井。” 秦原好奇地问:“游爷爷,阴井是什么?阴井不是黄泉井吗?” 游老头说:“阴井无阳路,那是给死人走的井。活人下到阴井是没有还阳路回来的。”他额头青筋直冒,回头怒视游清微和左小刺,说:“也是这回你俩命大,刚好赶上小归归过来。” 左小刺想起她怎么都摸不到井沿和井壁,路无归却能拖着她俩爬了上去,不寒而栗的诡异感由然而生。她又再想到路无归在黄泉井下露的那一手,像是用太极八卦生生地打出了一条还阳的生路,又再想到丘大师说路无归分分钟灭掉附在人身上的青面鬼的事,竟觉路无归有点莫测高深。 秦原好奇极了,问:“没有还阳路,那是怎么回来的?”他又趴在后座的椅子上看向路无归,问:“你就是小归归吧?小归归,你是怎么回来的?” 路无归心说:“我跟你不熟,为什么要告诉你?” 游老则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没几分钟电话通了。 路无归听到电话里传出一个不算年轻的声音,似乎是半夜被吵醒的还带着点困倦:“是老哥啊,那两个孩子没事了吧?” 游老的声音一缓,说:“劳你挂心,这两个孩子救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年轻,有时候难免分不清轻重,你也别太责怪她们。你家清微是个有本事出息的,哪像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成天操不完的心。哎,前几天老周跟我说那小子最近不太妥当让他尽量少出门,这倒好,半夜三更都还不归家。” “刚才我从黄泉路拐出来的时候在城隍路路口遇到原原了,见他有点不太妥当。这孩子是个福大命大的,逢凶化吉,小唐替他挡了一劫,不过我看他似乎还是不太好,没敢让他乱走,就把他拉到我的车上来了reads;。我家出了这两个孩子的事,不方便留他在我那过夜,只好给你打个电话。” “这熊玩意儿!我马上过去!老哥,感谢的话我就不多了,谢了谢了。” “说什么谢!要不是你家老三帮忙,我们也没这么快找到清微的车查到她的行踪。” 路无归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想起一句话“孩子总操不完的心。”再看这催着她下阴井的游老头也没觉得那么不顺眼了。觉得游老头也蛮可怜的,摊上一个连阴井都敢下的孙女,一大把岁数还得大半夜的到处求人去救人。 她这么想着,又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出神发呆。 游老头的家好像住得挺远,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大门很气派的小区前门口停下。那小区门口还停着一辆车,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她们的车停在旁边赶紧把烟掐了,把后座车门打开。 车上下来了一个气色不错、有几分气派的老头。 路无归看了一下他的面相,他的面相不算太好也不算差,但他的子孙官很好,属于那种典型的后福相。 那老头下了车,游老头也下了车。 小唐打开后备箱,把秦原领到了那老头的身边。 路无归见到刚才还很精神的秦原见到这老头就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蔫了,连头都不敢抬。 游老头和秦老头聊了几句,又给了一道符给秦原,就又上了车。 小唐把车子开进很气派的大门后,又往前开了一段,开进了一幢带院子的三层小楼前。 车子到门口的时候,路无归就看到这家人大门口一左一右各种了一株长势非常茂盛的垂柳。 柳树聚阴,一般很少有人把垂柳种在门前,但有时候布风水局,为求阴阳平衡,也有种门前柳的。在门前种柳树的分作两种,一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种就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其实,有些在常人看来很不好的东西,运用得好了还是有大用的。就像那口阴井,看着大凶,极有可能形成野山坳那种方圆多少里内无人烟的局面,但如果利用得当,布置成风水局的话,它的后势是很足的,能旺很多年。如果有能够镇得住它的阴气和煞气的东西,用它布置出一个旺财宫的风水局是很好的,正财、偏财都会很旺。她对风水懂得不多,只会看个大概,望个气还行,怎么布、怎么解就不懂了。 就像游老头的这宅子,她只能看出是走的个阴阳平衡藏风纳水的风水布置,具体的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车子进了院门后停在了院子里,一大堆人从房子里涌了出来。 路无归一眼看到了晓笙姐姐,顿时心情大好,她推开车门开心地喊:“晓笙姐姐。”她想挥胳膊打招呼,结果双手又酸又痛,抬都抬不起来。她笑着看着晓笙姐姐一路飞奔到她的跟前,满脸紧张地看着她,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庄晓笙问:“怎么弄成这样?怎么这么憔悴?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路无归说:“游清微打我嘴巴。”她说完就看到晓笙姐姐呆了下,然后又盯着她看了看。 庄晓笙问:“那你别的地方受伤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路无归一听就知道庄晓笙不懂,这事也不好解释啊,万一晓笙姐姐骂她在黄泉井底下还渡气给别人,骂她笨怎么办?可是,那时候她如果不渡气给游清微,游清微会死的,她的大房子和烧掉的那些符都白烧了。她摇了摇头,就干脆不说话了。 ... 第三十五章 路无归手脚酸痛到抬都抬不起来,可她看了看庄晓笙这单薄的身板,想到晓笙姐姐力气小得在家的时候给她提洗澡水一次都只能提半桶,担心让晓笙姐姐背自己会把晓笙姐姐压趴到地上去,只好强撑着自己下车。好在晓笙姐姐看她手脚不便的样子,扶住了她,她半挂在晓笙姐姐身上,总算站稳了。 她原本还觉得自己这次下黄泉井弄得挺惨的,但一回头看到游清微和左小刺是被背进屋的,就又觉得自己还好。 晓笙姐姐扶她进了屋,把她放在那坐在上面比躺在晓笙姐姐家的床还要舒服的大沙发上。她发现游老头家的客厅真大啊,特别像电视上演的豪宅,客厅旁边还有一个扶手上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头就能看到二楼。大大的水晶灯吊在屋子里,周围还有好多小灯,照得屋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客厅的博古架摆了几件有了年头的老物件。 老物件的年头久,多少都会沾上些东西。有些沾上不好的东西,摆在家里对人挺不好的。游老头家摆的这几件很不错,看起来虽然老旧,但年岁给它沁出一丝灵性韵味,这样的物件摆在家里养气又养人。 刚才那一堆人都回到了屋子里。丘大师今天没穿唐装,穿的是道袍,从行头上来看,比那天打青面鬼要慎重得多。丘大师进屋后,直接去了客厅旁边的屋子——刚才游清微和左小刺被两个穿道袍的人背进去的那间屋子。 游老头跟在丘大师的身后进了屋,就把房门关上了。 小唐站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那。 路无归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拔阴毒! 走阴最大的危险不是遇到鬼,而是阴气。这和鬼在阳间逗留怕的不是遇到人而是阳光一样的道理。游清微和左小刺在黄泉井下待了那么久,不仅阳火低到了极致,阴气内积凝成阴毒。要是不把阴毒拔干净,以她俩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难熬得过去的,即使熬过去,人也得废。 路无归看到茶几上果盘里摆了水果就觉得肚子饿了,她拿起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咬去三分之一。这苹果好吃,又脆又甜。 庄晓笙看到路无归居然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起了苹果,顿时放了心。她心说:“虽然脸色惨白,满脸倦色,但看咬苹果咬得这么有劲,应该没事吧。” 路无归三口啃完一个苹果,连核都没有放过,她又抓起一个梨大口地啃着,惹得屋子里好几个人拿眼看她。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出头,鹅蛋脸、尖下巴的女人斜眼看了她一眼,满脸嫌隙地低声说了句:“真没教养。” 一个面容和气的女人坐在旁边,把果盘端到她身边,说:“饿坏了吧?多吃点。”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女人,见到她弯弯的眉眼天生带笑,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再看她的五官跟左小刺有点像,但她的眉毛比左小刺要细要柔,比左小刺少了点英气,在看年龄,猜测可能是左小刺的妈reads;。左小刺的妈妈比朱先生的太太讲究多了,不用她说“离一尺远”都主动地坐在距离一尺远的地方。她嘴里含着梨没法说话,就点了点头,“嗯”了声。路无归见她眼底泛青,脸色很不好,估计是没休息好又劳心神,便把梨咽进嘴里后,说了句:“别担心,左小刺虽然看起来惨了点,但是我有封住她的命元,只要把阴毒拔干净,好好养一养就养好了。” 左妈妈感激地说道:“谢谢。没想到路小姐这么年轻有这么大的本事。” 刚才嫌路无归没家教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六百多万的房子,这可真是天大的本事!”她一脸愤然地看向左总,叫道:“大嫂。你要拿房子请人去救你女儿和你侄女儿,我没话说,但凭什么让爸给这一套房子!就你们家清微是孙女,我们家清禹就不是孙子了?要骗家产也找个靠谱的人来,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野丫头过来,张嘴就要市中心的那套房子!凭什么!大哥出事这么多年,我们家敬明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忙里忙外,如今倒好,联合起外人谋起家产来了!别以为我们家敬明好说话就由得你们欺负!”她指着路无归就骂:“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房子是给她的吗?一回头还不是转到你们家清微名下去了!这些年老爷子给你们家清微的东西还少吗?那么大一家事务所,说给就给!我有吱过声吗?我有说过话吗?六百多万房子,现在又是说给就给……” 路无归被那女人滔滔不绝的叫骂声惊得把梨子送到嘴边都忘了咬下去。她看看这亮堂堂的大房子,又看看那用手指着屋子里的人破口大骂的女人,顿时有种坐在庄富庆家看香港电视剧的错觉。 庄晓笙轻轻地拍了拍路无归的手,似在安抚她。 路无归回过神来,“咔咔咔”几口把剩下的梨子全咬进嘴里,嚼几下,咽了,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看戏! 庄晓笙站起身,说:“左总,时间不早了,我和二丫就先回了。” 左总轻轻点头,说:“你开我的车回去,路上小心点,慢点开。我看小归归的脸色也不太好,回去后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给她买点补品补一补。这次多亏小归归,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她握住庄晓笙的手,说:“你们都是好孩子,答应给的,我一定给,这几天事情多,等忙完了我再去找你们。” 路无归一看,这是要走啊。没戏看了。她把腿从沙发上挪下去,只觉腿酸痛得都不像是自己的,她走不动啊。可她看晓笙姐姐这架势是不打算留的,只好说:“晓笙姐姐,扶我一下,我起不来。” 庄晓笙弯腰去把路无归扶起来。 那女人又叫上了:“哟,刚才还能走,这会儿又装上了!你是不是还要再算上营养费、医药费,要不要再去医院住上十天半月啊!我在医院有熟人,要不要帮你联系联系啊!” 庄晓笙站直身子,看向那女人,说:“游太太,我妹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何必针对她不放呢?” “是啊,不懂事,不懂事一张口就要六百多万的房子。她不懂事,你懂啊!你不懂事能这么快从一个没背景的小职员爬到项目经理的位置上,也不知道什么人许了你天大的好处。”那女人说话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朝左总翻了个白眼。 路无归听得直愣神,心说:“这是在骂晓笙姐姐?”她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在骂晓笙姐姐。 左总让那女人少说几句。 那女人又说:“你当然希望我少说几句,我看你是希望我最好当个不吭声的死人才好。” 庄晓笙掺起路无归往外走。 别看路无归的骨架跟她一样属纤细型,但被许道公养得身板特别结实reads;。她的胳膊上还有腱子肉,人不胖,该有的重量一点不少。庄晓笙小时候念书,长大了进职场,就没干过重体力活,扶行走不良的路无归真有些吃力。她刚把路无归从沙发上扶起来就听到路无归说:“晓笙姐姐,这个儿媳妇肯定不是游老头自己找的。” 庄晓笙愣了下,愕然地抬起头看向路无归,不明白路无归怎么这么说。 路无归解释道:“游老头如果以前真当过我爷爷的师弟就一定会看面相。这女人财宫主破,长了副败财破家的面相,她下嘴角有痣,犯口角,点痣没点好,留了疤,破了相,成了口不留德相。” 一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庄晓笙愣愣地看着路无归,半天没回过神。 左总的嘴角微微上扬地轻轻地抽搐了两下。 那女人愣了好一下,然后指着路无归爆出一片国骂,骂得唾沫横飞,差点把房顶掀了。 客厅旁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游老爷子跟一头发怒的狮子似的冲了出来,雕着龙头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跺,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了。 路无归看看面红脖子粗青筋鼓起的怒目圆瞪的游老头,又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见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似乎被游老头这副样子给震住和吓住了。 好一会儿,游老头满是怒焰的眼神才从那女人身上挪开,落在路无归的身上。他几步走到路无归跟前,跟演就剧变脸似的脸色一满,满脸和色又带着几分惊诧地问:“这是要走?” 路无归“嗯”了声,点头,说:“看不出来啊。” 游老头说:“楼上有客房,我都准备好了,今晚就在游爷爷这住下。放心,谁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他又冲左总招招手,说:“左娴,来,把这两个孩子送上楼休息。”又对路无归说:“小归归,今晚你不睡了,成吗?” 路无归斜眼看了眼游老头,又朝那女人扫了眼,心说:“那里都要掀房顶了,你还怕我离魂吵到你们作法啊?”不过她看游老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神情挺可怜的,就点了点头。反正她今天晚上是没打算睡,游清微和左小刺在做法拔阴毒,她要是离魂跑到游清微身边去,生魂被那些阴气冲撞到那可是要人命的。 庄晓笙犹豫道:“这么晚打扰不太好吧?”住在大老板家看大老板闹家庭矛盾,还动不动被卷进去,她怕成炮灰。 游老头的面色一沉,板着脸说:“有什么不好?小归归跟我有同门渊源,我家就是小归归的家,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左总和左太太一起过来,半拉半架地把路无归和庄晓笙往楼上请。 庄晓笙推辞不过,只好和左总、左太太一起扶着抬腿都困难的路无归上楼。 路无归被她们扶到沙发上坐下。左总让一个叫“钱姐”的人去给她煮宵夜,又去找了两套没签标签的睡衣过来,零零碎碎地一通张罗。 她吃完宵夜,吃得饱饱的,总算缓过来了些。之后又被晓笙姐姐扶去放好水的浴缸里泡了一个热水澡,这才上床休息。她仰靠在床头,晓笙姐姐替她捏着酸痛的胳膊和腿。 庄晓笙揉揉路无归的头,说:“二丫,你想换大房子住,明天我找中介换个大户型的,我的工资还是承担得起房租的。这趟你受累了,我也知道你吃了很大的苦头,可就这样要人家一套六百多万的房子,不太合适。” 路无归说:“爷爷的符全用了,包括那三张雷符。我为了保住游清微的命渡了三口元气还被她打了一嘴巴打得岔了气,至少十年恢复不过来。” ... 第三十六章 隔行如隔山。 庄晓笙虽然听游清微说过雷符的价格,但她从来没有想过用路无归手里的符去换钱,在她看来,那些符纸的纪念意义大过实质意义。至于路无归说的三口元气、十年恢复不过来,她也不明白路无归说的“元气”到底是什么,是中医理论中的“气”,还是武侠小说里的真气。 她看着路无归苍白的脸和清澈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相信路无归是值得拿这套房子的。可混职场这么多年,比起相信直觉,她更相信数据和事实。她想起水泥地面“凭空”出现的井,想到今天丘大师和他那两个徒弟、游老、唐远他们对接应和安排后续事宜的慎重,最终她仍是信了二丫。她甚至觉得,这套房子是二丫用命换来的,至少,这套房子换回了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命。 她揽住路无归,轻声说:“游老和游总的钱都不是好拿的。不过左总人挺好的,她说给,你就放心拿着吧。” 路无归虽然嫌庄晓笙抱着她热,可是窝在晓笙姐姐的臂弯里又挺安心,她又全身酸痛挪不动身,索性任由晓笙姐姐揽着。她想了想,说:“晓笙姐姐,我命中不聚财,这房子给你。” 庄晓笙轻轻拍着路无归的肩膀说:“别说傻话,把房子记在你的名下,你这命中不聚财一说不就破了?” 路无归说:“那会犯刑煞。就像这次元气受损,虽说是去救人,但还是我贪这套房子。”她顿了下,又慢吞吞地说:“我知道我跟你们家的关系,我长这么大,吃的米、面都是庄富庆和他老婆给的,穿的衣服都是庄富庆的老婆和你给我拿来的。如果我白送东西给你们,那是转煞,会对你们不好,但你们家养了我这么多年,帮了我和爷爷这么多,还给爷爷办了后事,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不拿,我就会一直欠着债,会对我不好。”她说完,发现晓笙姐姐把她揽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庄晓笙说:“二丫,你不傻,真的。” 路无归说:“我本来就不傻。” 庄晓笙笑了,抬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路无归想了想,说:“晓笙姐姐,等你养得起庄富庆和他老婆,就把他们接出来吧。” 庄晓笙问:“为什么?” 路无归说:“柳平村的风水破了。” 庄晓笙想了想,说:“我看不出柳平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那就年轻人都去城市闯荡,村里的年轻人少了。这是现在农村出现的普遍现象。过年的时候也很热闹啊。” 路无归没说话。她看得见的东西晓笙姐姐看不见,说了,晓笙姐姐不会信。 庄晓笙见到路无归困盹不已的模样,说:“你睡会儿吧。如果游老有事需要你帮忙,你再起来就是。你脸色这么差,不能再陪他们这么熬。” 路无归心说:“才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呢,是怕我离魂添乱。”但她不能说自己离魂的事让庄晓笙担心,她抬头看了眼困得眼睛都红了眼里都是血丝的庄晓笙,说:“你睡,我打坐。”她见到庄晓笙瞪她,又说:“打坐也是休息,时间还过得快。” 庄晓笙是真熬不住了。就算左总给她放了假明天不用上班,可住在大老板的家里,也不能睡懒觉补睡眠。她看路无归困成这样,估计一会儿打坐眼睛一闭就会睡着,就不再管路无归,说了句:“那我先睡了。”往被子里一钻就睡着了。 路无归撑着坐起来,盘起腿,坐在庄晓笙的旁边打坐入定。 打坐入定的时候内心一片空明,眼睛看不见,但其它的感官都会更加敏锐,一些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动静这时候就会变得清楚起来。 游清微她们在楼下做法事拔阴毒,是很招阴邪的。有句话叫“趁你病要你命”,在阴邪鬼物那非常适用。不过游老头做足了防范,那些东西在院外闹了一晚上也没能进来。 那“嘴不留德”就住在她隔壁,跟外面的那些阴邪鬼物一样不消停,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说了好久。 “真要是死了才好,留着她,老大家的那一份遗产全归了她,老家伙偏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敬明和清禹能分到的财产加起来都没有她多”,“你帮我在房地产交易中心盯着点,别让老家伙偷偷地把房子转过去了”,“太气人了,趁着敬明出国谈生意,就搞这些鬼把戏骗财产,偏偏老头子就吃这一套……”“清禹也真是的,学画画又个屁的前途,学那死丫头学点骗鬼的伎俩抱他爷爷大腿要什么没有……” 路无归又给游清微那“嘴不留德”再加了个“心眼还坏”。 打坐的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路无归觉得精神好了点,身上的酸痛也缓减了很多。 她见晓笙姐姐睡得正香,怕吵到晓笙姐姐,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下了床,忍着身上的酸痛到洗手间解决了三急,洗漱后,穿上昨天晚上左总送来的衣服,抱着自己换下来的那身残留了不少阴气的衣服下了楼。 客厅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五个人,左小刺和游清微的妈妈都在那,另外还有三个男的,那两个年龄大的男的跟左小刺的妈妈一样都叫左总“大姐”,另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左总“姑姑”。他们几个一晚上没睡,茶几上放着好几杯咖啡,还有浓茶,一个个都困倦得不行的样子。 路无归觉得是不是亲人这时候就看得出来,就像楼上呼呼大睡的那几个,跟“嘴不留德”是一伙的。 左总偎在沙发上猛打哈欠,看到路无归抱着一堆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下来,赶紧站起身,喊:“小归归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把衣服也抱下来了?放在屋里,一会儿钱姐会收去洗了。” 路无归说:“衣服沾了很多阴气,得放在太阳下晒一晒。” 沙发上的其他几个人都站了起来,朝路无归看来。 路无归朝小唐守着的房门口望了眼,说:“法事还没完啊?拔个阴毒不用这么久吧。” 左总走到路无归的身边问:“如果要是方便的话,小归归能不能去看一眼?” 路无归摇头,说:“流派不一样,拔阴的方式不一样。”她看这几个都憔悴得不行,说:“去睡吧,我昨晚听了一晚上动静,没听到有不好的。”她想了想,说:“天都亮了,还没出来,那肯定是看游清微和左小刺亏损得厉害,求稳妥万全,用的是水磨的慢法子,至少得十二个小时才能出来。” 左总问:“昨晚三点多进去的,那得下午三点多才出来?” 路无归说:“最快得到下午三点多。”她说完就到院子里把那些满是阴气的衣服摊在院子里的那些绿化植物上晾晒。 左总跟出来想帮忙,结果看见路无归连没洗的内裤都摊开在桂花树上,不由得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心说:“不能洗了再晾或者是烧了扔了?”想到他们这一行禁忌多可能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忌讳,没敢出声。她已经知道路无归能吃,见到钱姐起来了,正在收拾茶几,让钱姐先去准备早饭。 大概是路无归把她女儿和侄女从那地方活着带了回来,又大概是公公对路无归的态度,左总对路无归在这方面的本事很是信服。她看到昨天还不良于行的路无归今天已经能在院子里晾衣服,晾完衣服还在院子里慢腾腾地打起了太极拳,心头悬着的大石落下了一大半。就算万一作法有什么不顺,总还有路无归出手救场。 路无归打了一套拳,把全身的筋骨肌肉都活动了一遍,浑身的酸痛总算缓解到不会影响活动。 左总家的早餐很好吃,她吃得饱饱的,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吃过早饭,左总又留她,说游清微和左小刺的法事还没有做完,有她在这里能放心点。 路无归看晓笙姐姐没反对,她刚吃完人家的饭又不好意思拒绝,就点头同意了。 其实留在这也没什么事干,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晒着太阳打坐。太阳晒在身上,整个人都暖融融的可舒服了。 左总他们吃过早饭就上楼睡去了,“嘴不留德”和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的起来后,屋子里就又热闹起来了。 那两个男的一个是“嘴不留德”的弟弟,吃过饭就往游清微和左小刺做法事的门前凑,被小唐拦住还赶了好几次。另一个年轻二三十岁的人像是司机,起来后就拉了水管在院子里洗车,那水“哗哗”的溅得到处都是,经常溅到路无归的身上,她只好挪了个比较远的地方打坐。 后来“嘴不留德”到院子里看到她晾的衣服就又大喊:“谁啊,这么缺德,脏衣服摆得到处都是!啊,这就是昨天穿的往死人地里去的那一身吧!晦气不晦气啊,不知道扔了啊!钱姐,钱姐,还不把这些破烂脏衣服给扔了,晾这儿干嘛……” 那嗓门大得路无归觉得她又想掀房顶。她心说:“我要是不把衣服用太阳把阴气晒干净,回头谁摸谁倒霉。”她的衣服都是晓笙姐姐买的,花了晓笙姐姐好多钱。 钱姐来到路无归的身边,说:“路小姐,您看您的衣服……我给您收去洗了吧。” 路无归睁开眼看着钱姐,说:“得晒过才能洗。” 钱姐不解地问:“衣服不都是洗过再晒吗?” 路无归说:“我的衣服阴气重,不晒了就洗的话阴气会沾到洗衣服的盆子上、刷衣服的刷子上,挨过的衣服都会沾上,东西沾上阴气会招鬼,人沾上容易走晦运。太阳晒几个小时阴气就散完了,再洗就没事。”她抬起双手摆了摆手,说:“你别去摸我的衣服,嘴不留德要是要扔我的衣服,你让她自己去扔,回头倒霉的是她。”她说完看见钱姐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默默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嘴不留德”拿了根杆子出来,捏着鼻子就去挑她晾着的衣服。那根杆子还是柳木的。 “嘴不留德”用柳木杆子挑着她的衣服就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扔。 路无归说:“你不知道柳树聚阴啊,你手上拿的棍子是用山柳削的,山柳又称鬼柳,你拿来挑我衣服的那根棍子是游老头用来打鬼的吧。”她说完就看到“嘴不留德”猛打一个哆嗦,手一抖把挑着她衣服的棍子给扔飞出去。她慢腾腾地走过去,把自己的衣服拣回来又摊在绿化树上晾着,还好心地提醒了“嘴不留德”一句:“你要不要在太阳下晒几个小时去一去刚才沾上的阴气,要不然晚上容易撞鬼。” 第三十七章 她说完看到“嘴不留德”的脸青青白白地变换,没搭理,又坐回去。 过了一会儿,“嘴不留德”搬了张椅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瞪着她,瞪了一会儿,又到她身边,硬邦邦地问:“哎,要晒多久?” 路无归看了看头顶这阳晃晃的大太阳,答:“半个小时。” “嘴不留德”回去拖了凳子,又坐在路无归的身边,说:“真是你把那讨债……清微从死人地背回来的啊?” 路无归看了她一眼,就闭上眼睛打坐。“嘴不留德”又连续问了她好些跟游清微有关的问题,她觉得“嘴不留德”居心不良,没理她。 “嘴不留德”骂了她一句,搬着椅子坐到旁边去了,坐满半个小时就嚷着要去敷面膜回屋去了。 路无归知道这么把衣服晾在别人的院子里不太好,等太阳把阴气晒得差不多,自己也恢复了不少,就把衣服拢到一堆,趁着这会儿太阳正好打了个聚阳诀把残余的阴气清除了。 她抱着衣服上楼回房,把衣服放在洗手盆里搓洗干净,问过钱姐晾衣服的地方后,找了个离他们晾的衣服稍远的地方把衣服晾晒了。 下午三点半过一点点,做法事的房门打开了。 等在客厅里的一屋子人正要围过去就看到游老头一脸疲累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眼睛红得跟像兔子眼睛、看起来瘦了一大圈的丘大师,再后面就是两个三十出头的人背着左小刺和游清微出来。 路无归凑过去看了眼游清微和左小刺的面色,白虽白了点,没几分血色,但是印堂、眼眶干净得跟洗过似的,人中、唇色都挺好,呼吸虽然弱,但是很平稳。她心说:“果然是亲孙女。” 见到路无归凑上去,左总和左小刺的爸妈都跟着挤了过去。 左小刺的妈妈一脸紧张地问:“怎么样?顺利吗?没事了吧?” 丘大师像要倒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就瘫倒在那不动弹了。 背着左小刺和游清微的那两个年轻人走路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一声不吭。 游老头忙着吩咐钱姐招待这几个累得脱了形的几人。 于是得不到回答的几人又齐齐地朝路无归看过去。 路无归说:“没事了。” “嘴不留德”问:“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大概是她的语气有点不对,路无归听到她问这话就觉得她是盼着留下后遗症的。她摇头,说:“阴毒拔得很干净,多吃点补气养元的补品,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调理回来。” “嘴不留德”满脸晦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扭头到旁边坐着去了。 左总他们谢过路无归过后,又赶紧跟上楼去看左小刺和游清微。 左总在看过游清微和左小刺后,又打电话联系医生过来。 路无归没听说找完道士后还要找医生的,在那吴院长提着药箱来的时候,她好奇地跟上楼。 左小刺和游清微躺在一张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吴院长拿出好几样仪器给她们做过检查后,又给她们开了药,还挂上了吊瓶。他说她俩是劳累过度和低血糖,给她俩开了维生素、葡萄糖、氨基酸之类的药,在针求过左总的意见后,又用针管抽了血说带回去验血。 路无归在他们走后,想了半天才想明天,除阴去邪得找道士,治病调理身体当然得找医生!她拍拍自己的额头,暗骂一声“笨”。 路无归听左总说游老头他们自知道游清微出事后就没怎么休息,又连续做了十二个小时的法事,累坏了。左总留她在这里再住几天,说是担心万一有什么变故没个懂这一行的人在。 晓笙姐姐要上班,说要是去见客户谈项目,把她留在了这里,第二天大早上就走了。 上午的时候,她坐在客厅看电视,左总和左太太坐到她旁边找她聊天,问下黄泉井是不是特别危险。 路无归想了想,说:“子时下去,鸡鸣前回来,只要不是遇到特别厉害的大鬼,一般还是没事的。这次她们弄得这么惨是因为在下面太久了。她俩都算是有本事的,要是普通人的话,鸡鸣前没回去的话,很难撑到下一次黄泉口开。”她顿了下,说:“左总,你得劝劝游清微,唔,还有左小刺,让她俩别再下阴井。她俩好像不懂走阴。” 左总叹了口气,一脸愁怅。她过了一会儿,苦笑一声,说:“这孩子倔,她爷爷都拦不住。” 左太太也叹了口气,说:“要说如果姐夫还活着,这么多年……” 路无归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不过这不是她家的事,她没多问,又去看电视。 左总又问她:“小归归,是不是有很多黄泉井?” 路无归不明白左总又不是干这一行的,为什么会一直问这个。她好奇地看了眼左总,答道:“多啊,一座城隍庙一口井,这是属于阴司管辖的黄泉出入口,可以称作是官井。还有很多私井,这些井有些是有本事的人自己开的,有些是风水地势刚好形成开阴井的条件自然形成的,还有一些是死的人太多形成的。像我家院子里的那口井就是因为地下有一条大阴脉,又埋了很多古尸,所以形成了黄泉井。官井有阴司的阴差守着,一般都很太平,私井的话,如果有走阴的人镇守的倒还好,要是没有人镇守,那就很危险。” 左总又问:“如果有人下了黄泉井二十多年都没出来,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路无归“啊”了一声,惊得张大嘴看着左总。她看见左总的脸色有点怪怪的,又听到左总追问:“有可能活着吗?” 路无归说:“不知道。” 左总叹了口气,说:“清微的爸爸在她一岁大的时候,有天说是要出去找一条风水大脉,走了就没回来。后来清微去你爷爷那治病,偷听到你爷爷和她爷爷的谈话,才知道你爸下了黄泉井,但两位老爷子都不知道他下的是哪一口黄泉井。周老给他卜了一卦,卦象是将死未死,生死两茫茫。清微就认为她爸爸还活着。她从小没爸爸,少不了被欺负,她二婶又是个嘴不饶人的,清微经常跟她吵,每次吵都喊总有一天她会把爸爸找回来。小时候总躲在被子里哭,说她不是没爸的孩子。” 路无归看到左总的眼泪都出来了,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抽了张纸巾给左总。 左总接过纸巾擦了眼角的泪,说了句:“谢谢。”她起身上楼,没一会儿,拿了张发黄的照片下来,拿给路无归看,说:“你看,这就是她爸。” 路无归朝照片上看去,见到一个二十多岁英气勃勃站得格外笔挺的年轻人。这人长得特别好看,五官线条特别好,他的眼睛和游清微的眼睛很像,特别亮,带着种清透感。照片虽然能把人照出来,但是从照片很难看出一个人的面相,路无归看不出什么,只说了句:“长得真好看。” 左总看着照片说:“他不爱照相,这张还是我俩拍结婚照的时候,我好说歹说他才去拍的单人照。” 路无归看着照片,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一个嘶哑挣扎的声音“救我——”,一个有着幽绿双眼浑身覆满白鳞的怪物朝她扑过来,她吓得“啊——”地叫出声,一下子蹿到了沙发后面,手上下意识地掐了个降妖诀,然后才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刚才好像是脑子里出现的幻觉。 左总和左太太都扭头朝她看来,一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的表情。 路无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爬回去坐好,然后轻轻拍了拍刚才被突然出现的幻觉吓得心跳都漏了好几拍的胸口。她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这幻觉?这照片有古怪?她拿过左总手里的照片,对着光看了看,又半眯起眼看了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在上面啊。 左总问:“怎么了?” 路无归半眯起眼凝神朝照片上的人看去,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一个浑身覆满白鳞的人挣扎着从暗河中扑腾上来冲着她喊:“救我——”那声音清楚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跟就在耳边响起一样。 这人很可怕,跟中邪了似的,比中邪还要严重得多,身上的气息特别诡异,特别可怕。 路无归吓得手一抖,把照片给扔了,把摸过照片的手藏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被她扔在茶几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人还是那人,可她看到这人,就总想到那怪物。 恍恍惚惚中,她的脑海里又响起爷爷的声音:“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好像还说了什么,她记不清楚了,那句话爷爷好像不是对她说的,是旁边还有一个人。她又听到爷爷说“欠人因果总是要还的……”那声音特别幽沉,调子拖得长长的,似乎在感慨什么。 “小归归!” “小归归……” “小归归……” 左总的声音传来,把路无归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朝左总看去,就见到左总满脸急切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见过敬曜?” 她的手被左总抓得都疼了,左总紧紧地看着她,那眼神充满了迫切。 路无归摇摇头。她看到一个怪物,没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左总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似的松开了手,低声说:“是啊,你怎么会见过他呢。他出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他又怎么可能拿你的东西。” 路无归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就跟炸了似的!她听到左总这么说就觉得那人拿了她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和游清微脖子上的那块镇魂本命玉一样,比那个还重要的东西。可是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又穷,怎么可能会有东西被游清微的爸爸拿走呢? 路无归感到自己一阵心神不宁,脑子里一团乱麻,很多纷乱的影像和声音爬上她的脑子,她又看到了漫天的火光还有鲜血,还有人在挖土,有刺眼的阳光照过来,照得她好疼,她的眼睛疼,脸上疼,全身都疼…… 很可怕! 就好像大祸临头了! 八月二十五,寒露,要记住自己的死忌…… 第三十八章 无数纷乱的影像和声音在脑海里来回地荡啊荡,一下又一下地闪过,快得她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有时候有火光和鲜血,那血流下来浇了她满脸满身,她还听到愤怒痛苦的嘶嚎声,看到柳枝在火里面像蛇一样扭动着,一边烧一边流血,她又看到爷爷,爷爷教她走路,还看到年轻时的庄富庆和庄富庆的老婆坐在她家对面的田梗上说说笑笑,庄富庆用油菜花编成花环戴在他老婆的头上,他们笑得可开心了,她坐在院子里的围墙上看着他们跟着笑了好久,她听到左总给晓笙姐姐打电话说“小归归一下子呆住了怎么叫都没反应”,晓笙姐姐说“没关系,她常这样走神,过几个小时就好了”,她还听到“嘴不留德”说:“哟,我还以为请来了个高人,原来这是个脑子有病的啊!” 脑子里、耳边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地清楚起来,她看到电视上在放新闻联播,晓笙姐姐坐在她的旁边喝着茶和左总在说话,说些什么她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一点一点地传入耳里,左总说“只要能够按照成本价拿下来都是赚”。她看到晓笙姐姐点了点头,又朝她看过来。大概是晓笙姐姐见到自己在看她,冲她笑了下,问:“回神了?饿了没有?” 路无归听到晓笙姐姐这么一问就觉得饿了,点头说:“饿了。” 左总笑着说了句:“我让钱姐留了饭,现在就可以吃。” 路无归“嗯”了声。她记得下午左总好像找她说过什么事,似乎对左总和游清微很重要,还给她看过什么东西,左总还哭了。 路无归朝左总看去,见左总的眼睛没红没肿,人也不憔悴,不像是哭过。她心说:“大概是错觉吧。”抱着一丝疑虑跟在左总身后去餐桌旁吃饭。 她吃到一半,游清微跟梦游似的飘飘悠悠地下了楼,然后左总惊喜地站起来喊:“清微醒了?” 游清微点了点头,说:“妈,我饿了。” 左总又喊“钱姐”,再加两个菜,又问饭还够不够。 路无归朝旁边的电饭锅里一扫,只见还剩下两小碗的量,刚够她吃,明显不够游清微的份。她果断地把电饭锅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游清微坐在她的对面,从筷子盒里拿起一双筷子就来抢她的菜吃。 路无归心说:“这些都是给我留的饭菜。”可想到这是在游清微的家里,她吃的是游清微家的饭菜,不好说什么,只好努力地埋头扒饭。她一口气就把一碗饭吃光,又去盛饭的时候就听到游清微说:“小闷呆,你这么能吃也没见你长肉啊。” 路无归斜着眼睛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游清微,说:“我长的是力气。”把饭盛到碗里压得紧紧的、垒得高高的,总算把电饭堡里的饭全装进了自己的碗里。 游清微看了眼路无归和她面前那满满的一碗大米饭,扭头喊“钱姨,煎个牛扒就好了。”她接过钱姐送过来的碗盛了饭鸡汤,低头喝汤。 左总坐在她旁边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游清微说:“妈,我没事了。” 左总说:“以后别这么冒失了。” 游清微“嗯”了声,继续低头喝汤。 路无归见到游清微喝汤特别斯文秀气,很好看,又再看看自己右手边放着电饭锅、面前是一大碗饭,左手边是一大堆鸡骨头。她和游清微比起来,显得太不好看,于是把脸埋在了饭碗里用力扒饭。 她把饭吃完,抬起头看见游清微在看她,那眼神特别怪,就连表情都显得很深沉。路无归不明白游清微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游清微轻轻地问了句:“小闷呆,活人怎么能攀踩住阴气往上爬?” 路无归被游清微问得一头雾水。 左总轻斥游清微一句:“说什么糊话呢。”她又喊了句:“钱姐,牛扒好了吗?” 厨房里的游姐回了句:“好了。” 路无归想了好久,钱姐都把牛扒端上来了,她才想起自己攀着鬼树根带着游清微和左小刺爬上阴井的事。阴井是由阴气凝成的,是有形无体的,应该是攀踩不住的。可她记得阴井没有阳间路,只能借鬼出井。她们那天运气好,有鬼树根可以攀,不然就只能抓鬼来搭鬼梯离开。可是游清微问活人怎么能攀踩住阴气往上爬,活人好像是不能踩着阴气往上爬,因为对活人来说阴气和鬼都是最多只能看得见但是摸不着的。 可是,她可以。 路无归越想越糊涂,脑子里一团乱麻。她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很重要的事。可是她想不起来,就像今天下午左总找她说了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她忘了左总说什么了。 但她记得她死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五,那天是寒露,后来每年的八月二十五爷爷都给她过死忌,这样一大碗垒得高高的满满的白米饭,三根清香插在上面,浇上七年大公鸡的血,可好吃了。 “小闷呆。” “小闷呆!” “小闷呆,回神了。” 路无归回过神来,见到坐在对面的游清微正担心地看着她,晓笙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旁边。 庄晓笙问:“二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总走神?” 路无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问“晓笙姐姐,我是不是死过啊”,可不用问都知道晓笙姐姐一定会认为她在说糊话。她摇了摇头,说:“有些事记不清楚,又想不太明白。”她想了想,又说:“鬼是可以抓得住的,爷爷就能。”她又想了想,说:“鬼也是可以有身体的,鬼妖就有。” 游清微松了口气,她“哦”了声,问:“你一个问题要想这么久?” 路无归想了想,说:“我觉得左总下午跟我说了件很重要的事,可是我忘了。” 游清微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问:“妈,你还有很重要的事问小闷呆?” 左总也很意外,说:“忘……忘了?”这忘性也太大了!她见庄晓笙看着她,说:“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聊了几句清微下黄泉井的事。” 这事路无归有点印象,可她记得还有别的事。可一想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好像当时提到这事的时候思绪就很混乱。路无归愁怅地皱起了眉头。这总忘事怎么办啊!忽然,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眼睛一亮,心说:“我忘了,左总肯定没忘吧!”她问:“左总,你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事,很重要的事。” 左总现在能理解庄晓笙为什么得把路无归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了。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我给你看了清微爸爸的照片。” 路无归“哦”了声,脱口道:“就是那个从阴河里扑出来向我喊救命浑身长白鳞的怪物啊?”她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好像记混了!她想了下,说:“不对,游清微的爸爸长得很好看的。”她说完就看见游清微和左总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路无归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不作声了。 庄晓笙抱歉地说道:“二丫有时候会说些糊话。” 游清微问:“哪里的阴河?” 路无归说:“不知道啊。” 游清微又问:“那怪物长什么样?” 路无归看了眼游清微,不说话。她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又抬头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看自己的眼神特别幽深,特别是那双透亮的眼睛,熟悉,还像另一个人,她想到那人就又想到他喊着“救命”朝自己扑过来,吓得她猛地一闭眼掐了个降妖诀就要打过去。可等她的诀掐出来后,她又想起那人的眼睛是绿的,像蛇眼,跟游清微的眼睛不一样。 路无归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游清微、游清微的爸爸、还有那白鳞怪人混在了一起,她甚至差点说:“游清微你爸爸是白鳞怪物”,但她没敢说,她要是说了,游清微肯定会跳起来打她。 路无归不敢再看游清微,她跟作贼似的往楼上溜。 她刚走了几步,就突然听到游清微问了句:“我爸爸是不是变成了白鳞怪物?”路无归吓得步子一停,脱口说:“我没这么说。”她捂住嘴巴,回头看着游清微,摇头,又摇头。 游清微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路无归,说:“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帮我找到我爸,小闷呆,只有你。我爸拿了你的东西,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路无归猛点头,在心里说:“对对对。他抱在怀里,我抢不回来。”然后又忽觉不对,说:“不对,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对。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真的混乱了。 左总也觉得游清微说的话好没道理,叫了句:“清微。”让她别再说了。路无归的脑子不好,清微这样不是绕人家么?没看这孩子都给绕晕了。 庄晓笙说:“游总,我看二丫累了,先带她上去休息了。” 游清微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无归,说:“你死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五,那天正好是寒露,每年的八月二十五都是你的忌日,后来,八月二十五成了你的生日。小闷呆,你很多事情都容易记混,自己的生辰死忌该不会记混吧?” 庄晓笙的脸色一变,叫道:“游总!” 路无归呆呆地看着庄晓笙,问:“你……你怎么知道?” 庄晓笙气叫道:“游总,你明知道二丫的脑子不太好使经常犯糊涂,还说这些做什么?” 游清微没理庄晓笙,对路无归说:“你自己说的。我俩睡一张床,你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你说每年的八月二十五都是你的生辰死忌,你爷爷会给你一大碗半生熟的米饭上面立三支香还会洒上七年公鸡血在饭里。小闷呆,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饭吧?” 路无归皱着眉头,满脸怀疑地问:“我会跟你说这个?” 游清微说:“你和我说过很多你的事,但说完你就忘了。” 路无归忘了,所以她不知道游清微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些好像是真的,可又似乎不太对。她呆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晓笙姐姐过来,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就朝大门外走去。晓笙姐姐走得很快,好像很生气。 第三十九章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路无归忽然想起她的衣服还晾在楼上的露台上没收,还有晓笙姐姐的挎包、电脑都还在屋里,她叫了声:“晓笙姐姐等等。”转身就朝屋里跑去,她跑了两步就听到晓笙姐姐在身后喊:“二丫”,她回了句:“我去收衣服。”推开客厅门跑进屋,“噌噌噌”地几步奔上楼,到露台收了晾晒的衣服,又回到房里把晓笙姐姐的挎包拎上,还到客厅茶几那把晓笙姐姐的笔电本电脑和放在旁边的文件件一并捞在怀里,跑到回到客厅门口的庄晓笙身边。 左总想留她们,见晓笙姐姐和她不肯,又说这里不好打车让晓笙姐姐开她的车回去,都被晓笙姐姐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她们从游老头家出来,走到公交站台,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 一路上晓笙姐姐一句话都没说,身上嗖嗖地往外冒着冷气。她怕说错话惹得晓笙姐姐更生气,回到家洗完澡就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晓笙姐姐洗完澡后好像心情好了点,身上的气息没那么凝重了,就坐在她身边,问:“二丫,一大碗半生熟的米饭上面立三支香还会洒上七年公鸡血有什么说道吗?” 路无归说:“是供饭,也叫香火饭。” 晓笙姐姐皱眉,问:“许爷爷给你吃供饭?” 她看到晓笙姐姐好像很不开心,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就解释道:“我经常下黄泉井走阴,身上的阴气重,吃七年大公鸡的纯阳血有好处,补阳气。香火是敬鬼神的,身上带着香火,对身体好。” 庄晓笙的神情一缓,问:“这和我们小时候吃拜过神的供品是一样的道理?” 路无归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庄晓笙若有所思地说:“我听游清微的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她在误导我?” 路无归不知道。她觉得游清微说的是实话,可想起来又很没道理,说不通。 第二天,晓笙姐姐起床后问她:“要不要把风水事务所的工作辞了,我养你。” 路无归下意识地想说:“你养不活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摇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穿好衣服跟着晓笙姐姐一起去上班。 风水事务所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卖卖风水法器或者是坐堂的大师给人看看相、算算卦什么的。 事务所经常一天都没有生意上门,时常冷清得除了前台和她连只蚊子都没有,还没有电视看,路无归闲得除了打坐只能打坐。 很快就到周六,本来晓笙姐姐说好要带她去游乐园玩的,可是她们刚要出门,游老头就打电话给晓笙姐姐,问有没有空去看房子。晓笙姐姐问她的意见,说如果想去游乐园玩的话,就推到明天去看。 路无归虽然想去游乐园玩,但觉得看房子是正事,就说去看房子。 那房子离她们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打的过去要一个小时,但离她们上班的地方很近,的士过了她们公司又往前开了大概十来分钟就到了。 她进电梯的时候特意看了下,一共是三十八层楼,她们上的是三十七层。 晓笙姐姐说这个小区的房子均价四万五起,如果是买的话,二手的房算上税至少得七百多万。 她不懂,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大城市的房子是真的贵啊。 上了楼,一眼就找到了游老头的房子,因为门是打开的,还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路无归进了门就看到游清微、游老头和小唐,左总也在,在旁边的屋子。她进门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好寒碜啊,墙是水泥的,地是水泥的,连大白都没刮,门口的电线盒那有长长的线露在外面。 晓笙姐姐客气地跟他们打过扫呼。 游老头就让她们看这房子满意吗? 路无归一看,屋子里连个灯都没有,就想问:“这房子能住人吗?”可她看见左总领着晓笙姐姐看房子,晓笙姐姐没说不满意,她没作声,只看向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游老头,用眼神问他。 游老头叹了口气,说:“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路无归听游老头这语气就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老人家似的,她心说:“这房子是我应得的。”不看游老头,又去看这房子。虽然这房子看起来挺寒碜的,但是阳光非常好,上午的阳光洒进来照得屋子里跟渡了层光似的,让人的心情都是一片明朗。把视线放远,又有一种一揽众山的开阔感,虽然前面还有楼盘,但是挡不住视线。如果撇开这房子寒碜这一项,仅从阳光和房子的朝向、开的窗户、屋子的格局来说,属居家安宅的上佳之选。 晓笙姐姐看过房子觉得很满意,又有些不安,说这房子太好,拿得有点不安。 游老头说:“这是小归归应得的。这套楼盘的风水是我看的,开发商给我留了几套给了个便利价,没花几个钱。照理说本该装修好给你们,但不知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我想着把这装修费折现,你们自己张罗去吧。”他又问庄晓笙:“你看要是周一有时间的话,就把这房子过户了吧。” 庄晓笙点头,说:“谢谢游老,只是二丫的户口不在这边,估计还得费点……” 游老头摆手,说:“她命不聚财,这房子落户到她名下对她有妨碍。我听左娴说你的户口是放在人才市场的?” 庄晓笙应道:“是,毕业后从学校迁出来就放在了人才市场,因为没买房一直挂靠在人才市场的集体户口。” 左总把钥匙给了庄晓笙,又约好周一去过户的时间,他们一行就走了。 游清微一句话都没说,可路无归总觉得她憋着坏,大概是游清微看她时的眼神太亮,嘴角还时不时地轻轻扬一下,表情和眼神都太像要使坏的缘故。她想不出游清微能在哪里使坏,就只当这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被游老头叫去看房打搅了行程,但是下午的时候她们还是去了游乐场。 她们坐在卖冰激淋的小卖部外歇脚时,晓笙姐姐收到一条短信,看过后就愣住了。她好奇地凑过去,就看到手机短信上写着游道法向您尾号为8574的账号转收入人民币1000000.00元…… 路无归看着那一长串0,问:“怎么这么多0啊!”然后就听到晓笙姐姐轻轻吐出句:“一百万装修费”,扭头朝她看来,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二丫,你可真值钱。” 她习惯了跟爷爷俩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过日子,手机短信上的1和一串0,对她来说还不如两块钱买麦芽糖来得更有吸引力。她“哦”了声,又继续吃冰激淋。她觉得大城市的钱真不值钱,一盒冰激淋居然要六十八块!因此她把冰激淋吃得特别干净,本来还想舔盒子来着,她刚舔了一下,就被晓笙姐姐把盒子给抢走扔进了垃圾桶,还被晓笙姐姐揪住颈后的衣领一顿训。 周一,她们去二手房交易中心过户,好像过户的费用都是游老头出的。她看到晓笙姐姐都感动了,估计交易费肯定很贵,因为她记得之前晓笙姐姐好像说过一句六百多万的房子全买下来得要七百多万。她跟游老头出来的时候,掰着手指头算了笔账,说:“要不是爷爷的房子不能住人,我都想把他的房子卖了,也能卖几百万吧?”她说完就看到晓笙姐姐的嘴角抽了抽,然后对她说:“农村的房子,连建造成本价都卖不出来。” 她又看见那扶着游老爷子的游清微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那轻柔的笑意宛若三月春风。她用一种特柔媚的调子说:“小闷呆,恭喜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住在3703。” 庄晓笙的步子突然顿了下,瞪大眼睛慢慢扭头看向游老爷子,又看向游清微。 路无归被晓笙姐姐步下一停的动静惊动,然后就看到晓笙姐姐的神情从“满满的全是感激”变成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心说:“游清微果然在憋坏。” 游清微笑得像朵花似的,还毛遂自荐,说:“我呢,即略通风水,又懂家宅装修,最近又很闲,很乐意效劳。” 明明帮忙是件好事,可看到游清微笑成这样,路无归竟出生种“太坏了”的错觉来。可她又想不出游清微哪里坏,只好没理她。 好一会儿过后,庄晓笙叹了口气,说:“那就麻烦游总了。”那语气像无奈又像是认命。 游清微春风得意地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折扇,说:“走了。以后就是邻居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不定我还得经常打搅你们呢。” 路无归觉得“说不定”三个字可以去掉。可她想到自己三天里至少有两天会离魂到游清微那里去,对游清微的打搅不是“经常”,是时不时地打搅,就不好说游清微什么了。 第四十章 自从房子开始装修,原本就有些忙的庄晓笙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找装修公司,装修设计图有不满意的地方和设计师反复沟通修改,选装修材料、挑家具、订做窗帘之类的,琐碎事一大堆。 路无归上了二十多天班就到了风水事务所发工资的日子。二十多天的工资也有六千多块。她跟丘大师去抓青面鬼赚的一万加班费还在包里一张没花。一万六千多块装在包里,她就想买些符材把之前用光的符再画一批。她不知道在哪买符材,去问丘大师,丘大师告诉她一般的符材可以直接去事所务的仓库领,如果需要特殊采购的,要写申购单加给游清微批字后再找小唐采购。 她过仓库,只找到最常用的那些朱砂、黄纸、黑狗血、三年公鸡血之类的,只好把缺的那些东西写了份申购单放游清微的办公桌上。过了一个多月,小唐才提着符材来找她。小唐只凑齐了一半的符材,另外一半小唐说不好找,有些符材供货商听都没听说,还说他也没听过。最后还是她自己走了几次阴又让小唐带她跑了好远的路,找了好多地方才把材料凑齐。 季节不对,没有雷雨天,天罡神雷符没法画,她只好画了十二道阴雷符备用。 她把符材凑齐,断断续续地画了两个月攒下了厚厚的一叠符。 游清微说她画符用了风水事务所的符材,要拿走一成。她想了想,觉得游清微说得有点道理,就让游清微自己挑。游清微说要拿走一成,但每种符只拿走了一道。 她忙着画符的事,一不留神就到腊月了。她和晓笙姐姐又搬了新家。 搬进新家,让她最开心的就是终于不用跟晓笙姐姐挤一张床成晚贴着床沿睡了。不过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楼下的邻居经常在半夜扯开嗓子“嗯——啊——哦——”地叫,叫声混着男人的喘气声和床摇动的嘎吱声,动静特别大。一闹就是一两个小时,几乎从子时前一点点闹到丑时,吵得她每晚的子时都瞪着眼睛在听他们的闹腾中渡过,到丑时过了才又睡着,连离魂症都给治好了。 游清微还特意跑来问她:“你的离魂症好了还是晚上离魂去黄泉井了?” 她跟游清微说:“楼下有一男一女每晚都‘嗯啊哦’地叫,一个叫一个喘,还摇床,摇床就摇床,还放盆水‘啪啪啪’地拍水玩,他们每晚一直从子时前闹到丑时过半,吵得人睡不着。” 游清微笑了好久。 晚上,晓笙姐姐敲响她的房门,进门后坐在床边跟她说:“二丫,我要出国出差大概十天左右,你没办户照,我没法带上你。我跟游总商量过,这段时间你住到她那去,跟着她上下班。” 路无归没有意见,“嗯”了声。 晓笙姐姐给她收拾了洗漱用品就把她送去了隔壁游清微家,又叮嘱了她一通,就急急忙忙回屋收拾行李去了,说是明天大清早的飞机。 游清微给她解释了句:“庄晓笙负责的那项目中间出了点问题,下午开会临时决定的。” 路无归“哦”了声,没作声。 游清微的家虽然面积和她们家一样大,但是只留了一间卧室,其余两间卧室和客厅打通做成半隔断式摆上了钢琴和健身器材。 游清微家的暖气开得很足,腊月天,她就穿了件薄薄的丝质睡袍蜷着腿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捧着一本旧得发黄的书看,头都没抬地扔给她一句:“你晚上跟我睡,你困了就去休息,我向来晚睡。” 她“哦”了声,拎着洗漱袋去主卧室的洗手间洗漱后就钻进了被窝。 她一躺下就闻到留在被子上的淡淡清香,就像是刚从浴室洗得白白的出来沾在被子上的味道。 她闻着这香味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楼下又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不过因为离得远了些,那声音变得有些隐隐约约的,她听着那声音,意识半清醒半模糊朦朦胧胧的。 游清微进了卧室拐去洗手间洗漱,水声伴随着刷牙的声音将路无归半朦胧的意识拉了回去,醒了。 游清微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床边脱了睡袍、穿着里面的那条丝质吊带睡裙掀开被子一角钻进了被窝。 游清微躺下来时,那一头如瀑的秀发洒散开来,衬着朦胧灯光下隐约光泽的香肩雪臂,像极了水墨山水画,看得路无归恍了恍神,心跳漏了几拍。她看见游清微翻身朝她看了过来,她俩躺在床上,四目相对。 一瞬间,路无归有着一种恍惚的熟悉感,就像在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和游清微对视过。 那卷卷翘翘的睫毛,雪白剔透精巧的鼻翼,清明透亮的眼神,都充满了熟悉感。 她听到游清微低喃一句:“还是这么呆!”就见到游清微转身伸手去关灯。 灯光下,淡淡的鳞光映闪在游清微那白得透明细腻嫩滑的肌肤上,格外显眼。那鳞光从颈后顺着背脊梁一直往下,被睡袍遮掩了。 路无归愣了下,突然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叫了声:“游清微。” 游清微的手刚触到开关,听到路无归的动静,问:“怎么了?” 路无归眨了眨眼,她又揉揉眼睛,不知道刚才见到游清微的背上有白鳞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说:“我看看你的背。” 游清微愕然问:“你看我的背做什么?” 路无归想说:“你的背上好像有跟你那变成怪物的爸爸一样的白色鳞片。”可她怕游清微会生气打她,就说:“就看看。” 游清微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转身趴在床上。 路无归凝神朝游清微的背脊凝神看去,清楚地见到有一道白色的鳞光从肌肤下渗出,那白鳞的颜色与游清微肌肤的颜色极为接近,但那鳞片的形状以及缭绕着极淡鳞片光泽使得它非常显眼。路无归伸手摸去,柔软的指腹落在游清微的背脊上,入手一片沁凉的肌肤触感,并没有鳞片的凹凸起伏感。她的手指沿着那鳞片一路往下摸去,触手皆是一片平滑。 游清微的肩膀缩了下,困惑地叫了声:“小闷呆?” 路无归说:“你别动。”她凝指,微微使力,压住游清微的脊椎骨往下摸。游清微的身子突然绷紧,有符纹的微光在游清微的背部脊椎骨上一闪而没。她略微使力,沿着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往下摸,一丝丝异样感从游清微的脊椎中渗出顺着她的手指传递过来。她摸到一半,就被游清微的裙子挡住了,不过从摸到的这些已经能看出游清微的情况。她收了手,钻回了被窝。 游清微长长地呼出口气,坐起来,看着像没事人一样躺回去的路无归,问:“你没个解释和说法?” 路无归说:“没事了。”她说完就见到游清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浑身都往外冒着冷气。 她看着游清微这眼神忽觉熟悉,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她愣了下,仔细回想,觉得那人和面前的游清微很像,又与拿着折扇摇曳生姿的游清微重叠。她脑海里的那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在她家,她在柳平观的家,砖瓦屋,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坐在她的床上、浑身冒着像冰块一样的冷气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漂亮大姐姐的身子绷得紧紧,微微颤抖,她紧抓住被子的手紧过度用力指尖都泛白了,发白的嘴唇因为抿得过于用力更白了,额头上浮起了一层虚汗。她知道漂亮大姐姐中的毒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又撞伤脊椎半身不能动弹,她这会儿正难受着,还知道漂亮大姐姐不想住她家,不想住她的屋子,但是她爷爷把她带到这来,她不良于行,走不了,所以又难受又生气地冷眼瞪着她。漂亮大姐姐很可能活不长,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漂亮大姐姐……好像后来还有些什么事,但是记忆太模糊了,模糊到只是一个朦胧的感觉,她不记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游清微的脸在面前变得逐渐清晰,漂亮大姐姐的眼神和面前游清微的眼神重合。她忽地意识到漂亮大姐姐和游清微其实是同一个人,一个是记忆中的,很多年前的游清微,一个是现在的游清微。 “啪”地一巴掌拍在她的额头上,把她给打醒了。 路无归打了个激灵,就见到游清微正盘腿坐在床上,眼神冷冷的嘴角噙着冷笑地睨着她。她摸摸那被凉凉的小手拍过的额头,不明白游清微为什么打她。 游清微问:“你刚才为什么摸我的背?” 路无归说:“摸骨。”她见游清微眼露疑惑,解释道:“你的脊椎以前伤过,治脊椎的时候用过很好的东西续骨治伤,我爷爷还用透骨法在你的脊椎骨上烙了符。” 游清微扫了眼路无归,接受了她这解释。她关了灯,在路无归的旁边躺下。 路无归闭上眼,正要入睡,就听到游清微轻轻地喊了声:“小闷呆。”那声音很轻很低,听在人的耳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有涟漪划过。她心说:“游清微的声音真好听。嗯,人也好看,就是脾气不大好。” 游清微忽然贴了过来,像晓笙姐姐抱她那样把她抱住,这动作还非常的熟门熟路,就好像以前游清微也这么抱过她似的。好在游清微的身上沁凉沁凉的,很舒服,她就没理会游清微。 游清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声音低低的和平时很不一样:“你想起什么了?” 路无归说:“你不想住我家,不想住我的床,瞪着我。”她说完,游清微就把她给放开了,然后滚到床的另一侧贴着床沿睡了。 过了一会儿,游清微说:“以前我的脊椎经常整夜整夜地又麻又痒又疼,有时候是从脊椎到背上一大片一起麻痒发疼。我到你家的头天晚上难受得睡不着……在那陌生的荒村破屋,一个性格怪癖的独眼老头带着一个傻愣愣的小女孩,那气氛非常诡异,我不习惯,又难受又害怕,缩在那哭。你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用手按在我的脊椎上,一节一节地往下按,你的手很凉,冰凉冰凉的,比我还凉,但是那凉意就像在骨头上抹了薄荷一样,清凉清凉的,驱散了疼痛。你用短小的胳膊像哄孩子似的抱住我,你说‘不怕,不疼,能治’,慢吞吞的声音像是说着什么事实一样坚定。我忽然就不那么怕了。”她顿了下,说:“小闷呆,你那时候只有七岁。”她转过身,看向路无归,问:“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镇住我爷爷都镇不住的疼痛,我爷爷都不敢说我的伤能治,你却能那么肯定。那天我们刚去,许道公似乎不喜欢我爷爷,根本不搭理我们,连句话都没有和我们说过,更没有看过我的伤。能治,是你自己下的结论。” 路无归静静地听着,不明白游清微说这些话的意思。 游清微说:“你刚才摸骨,摸出了别的。是什么?” 路无归不好说,没作声。 游清微没再追问,就这么一直安静地看着她,也不睡。 路无归被游清微看得睡不着,只好说:“你的皮肤下有白色鳞片,从脊椎里的骨髓中渗出来的发于皮下。不过,被镇住了。” 第四十一章 游清微反手在背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出来,又起身去照镜子,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她问路无归那白鳞是什么、有什么来历或影响。 路无归说:“不知道。”她说不好是什么,只是觉得游清微背上的白鳞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再一想,不就是跟游清微爸爸身上的鳞一样嘛。游清微的爸爸身上有,游清微的身上也有——挤到她身边的游清微打断了她的思绪。 游清微侧身靠在她的身边,抱住路无归的一条胳膊,把额头挨着她的肩膀上,低声说:“睡吧,很晚了,子时都快过了。” 迷迷朦朦中,她看到有淡淡月光映照在白色物体上折射出来的光芒,朦胧微光中一条通体雪白晶透的像蛇一样的动物缓缓爬过,那蛇很大,足有她吃饭的饭碗粗细,它仰起头,吐着舌信,额头上长着一只像犀牛角的东西,耳边还有老道士教一群小道士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那老道士念得非常有意境和韵味,听得大白蛇直摆脑袋,大白蛇摆脑袋,她也跟着晃着脑袋念。 “小闷呆,小闷呆……” 冰凉的手掌拍在她的脸上,那绕在耳边的声音飘远,游清微的脸出现在眼前。她看到游清微一脸崩溃的表情问她:“你睡不睡啊?半夜三更的晃着脑袋背道德经……” 路无归迷迷糊糊地回了句:“总比离魂好。”翻过身,趴着,又睡着了。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天际。 路无归脑海中纷杂的声音消失了,那摇头晃脑背道德经的声音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刹时间清静下来,她又眯了一会儿,懒洋洋地下床,去到洗手间洗漱,待到牙膏挤好才忽然惊觉到不对劲,退后几步探头朝卧室的床上一看,床上的空荡荡的,游清微不见了! 晓笙姐姐说:“游总睡眠不好,向来睡到很晚才起床,你起床后手轻尽量放轻,千万不能吵醒她,不然她的起床气会把房顶给掀了的。” 路无归暗暗嘀咕句:“这叫晚起?”就又钻回洗手间刷牙洗脸,等她洗漱好,晃到客厅,一眼看见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大狗熊玩具、身上裹着毯子的游清微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连毯子有一大半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她怕开门声吵到游清微,连回家换下睡衣都不敢,默默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打坐,等游清微醒。 她等到肚子都饿了,游清微还没醒。 路无归睁开一只眼朝墙上的挂钟瞄了眼,见到都十点了,游清微只翻了一个身,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又过了十几分钟,突然游清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路无归高兴坏了,心想:“这一下该起来了吧?”然后就看到游清微翻了个身,似乎很烦躁的样子,用怀里的毛绒玩具熊把脑袋和耳朵都给捂住了。这不像是要起的样子啊!她想了想,悄悄地走到茶几旁,把游清微的手机塞到了游清微的枕头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单个沙发上盘膝打坐,装成一副入定状,但又没忍住,于是眯起一条缝朝游清微看去。 游清微痛苦地□□一声,一把抓起手机,看了眼手机号码,放在耳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睡醒,中午不过去吃饭了。”说完就把手机扔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路无归眼巴巴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没睡醒”的游清微,蔫蔫地捂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突然就好想晓笙姐姐。就算晓笙姐姐周末要晚睡,头天晚上一定会把她第二天的早餐备好,不让她饿着的。 游清微的手机又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路无归看着游清微那铃声响个不停的手机,觉得游清微的手机和她一样可怜。 游清微“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烦躁地一揉头发,抓起手机,看了眼号码,喊:“妈,做什么啊?” 左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都几点了?赶紧到你爷爷家来,都到了,就等你。” 游清微捏着电话连续几个深呼吸,挂了电话。 路无归见游清微一副有气没处出的样子,没敢说自己饿了,默默地看着游清微。 突然,游清微满眼愤怒地看了她一眼,抓起一个抱枕朝她砸了过去。 路无归眼疾手快地接住抱枕,抱在怀里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游清微的手拢在头上似拨拟揉地扒了自己的头发几下,回屋洗漱去了。 路无归见到游清微醒了,不怕再吵到她,赶紧抓起自己的钥匙回自己家去打开冰箱翻出晓笙姐姐买的牛奶、水果、面包,堆在面前大口地啃着。她觉得在游清微那住实在太可怜了,连早饭都没得吃。 她吃饱后,刚把衣服换上,游清微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她打开门就见到游清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跟梦游似的站在她家门口有气无力地冲她挥了挥折扇,说了句:“跟我走。”转身朝电梯走去。 路无归飞快地回身拿起晓笙姐姐说的出门三件——手机钥匙钱,塞进自己装有法尺和符纸的背包里跟着游清微走了。 她进了电梯就见到游清微按了b2楼的电梯键,然后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领着她到一辆亮紫色、矮趴趴、扁得像被压过似的车前。游清微一把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对路无归说:“上车。” 路无归打车都是坐后座,她习惯性地去拉驾驶位后的车门,没看到车门,然后发现这车居然没有后座。她只好绕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就见到游清微把墨镜挂在脸上,打了呵欠,“嗡”地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车子虽然矮,但是座位很舒服,游清微开着车不说话,路无归无聊,就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虽然在梦里跟着摇头晃脑地念道德经很开心,可是她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些不开心,脑子里隐约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大白不见了”。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那苍老悠然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她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青山绿水,看到了白云霞光。清晨阳光铺洒下来,照在那被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那光与雾交织成一圈又一圈一层叠一层的光晕,光影交错间,又有那悠悠道音荡出:“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声音缭缭,她竟生出浮云悠悠、天地苍茫的感觉,又似面朝天、背接地,承天地阴阳交汇之气感日月流转之精华看月之阴晴圆缺…… 车速慢下来的感觉把路无归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睁开眼扭头看去,见到车子拐进了一个非常眼熟的小区,在绿荫道中又开了一段路,开到了一座门前左右两侧各种了一株河柳的宅院前。是游老头的家。 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车,游清微把车停到了院子外树荫下的停车位,领着她进去。 路无归跟在游清微的身后进入客厅,就见到客厅沙发上坐了好多人,似乎是有什么事。 “嘴不留德”也在,看见游清微就阴阳怪气地说:“哟,大小姐终于到了啊。”看到她,又说了句:“啧,怎么把外人也带来了。” 游清微慢慢悠悠地过去,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对“嘴不留德”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对钱姐喊:“钱姨,周末我们就住这了,你给小闷呆收拾一间卧室。”又让钱姐给她弄点吃的。 路无归就被钱姐和左总领去了餐厅。 她听到“嘴不留德”说:“什么东西!老爷子分家不会还分一份给她吧?” 没一会儿,游老头下来了。 他们确实是要分家,“嘴不留德”好像不满意,看了一份文件后就闹开了,是说游清微分得多了,她家敬明和清禹分少了,又拿转到晓笙姐姐名下的房子说事,又说事务所虽然是游清微在打理没错,但那家事所务至少值一千多万,转到游清微的名下只给游清禹二百万太欺负人。 游清微懒洋洋地回了句:“经营事务所,爷爷只给了一百五十万的起步资金,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打理,事务所值多少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嘴不留德”叫道:“小唐不是你爷爷的人?没你爷爷和小唐帮衬,你一个黄毛丫头开得起事务所?没你爷爷挂法人代表的名头,会有人找你看风水?” 路无归听他们吵得厉害,她听得头都大了,跟“钱姐”说她出门的时候刚吃过早饭就避去了院子里。 她觉得游老头分家是对的,就冲“嘴不留德”这钻钱眼里的闹腾劲,早分早好。如果不趁现在游老头还经得起折腾把家分了,等岁数大了折腾不起了,游清微能和“嘴不留德”打起来,到时候绝对是家无宁日。 路无归站在院子里无聊地左顾右盼,打量着游老头的院子去看游老头的风水布局。 她上次来的时候没太注意,这次才发现游老头家居然是个八卦布局,草皮、绿化植物、石子路是按照八卦方位布的。这是一个八卦阵,且整个阵势都是引向主宅的。她凝神顺着阵势引导朝小楼的顶端望去,她虽不懂阵,但懂得望气,一眼看出阵子里的八卦阵引到房顶上汇成了阴阳二气组成了一个太极,太极盘踞在房顶上旋转,那由气汇成的淡淡光晕从紧贴在房顶上的太极中垂下,像是渗进了房子里罩在了某处。 下意识的,她觉得这太极下面有东西!游老头的这八卦阵跟那太极下面的东西有关联。 第四十二章 又或者,是游老头家有什么不妥,需要八卦阵来镇宅。 她想起游清微爸爸变成的白鳞怪物、游清微背上的白鳞、梦中的大白蛇,她知道这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她和白蛇一起听经的那一幕又从脑海中划过。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梦境会和现实有关联,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她想到游清微爸爸怀里的东西,想到大白不见了,再次涌现起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很重要的事情的强烈感觉。 她想,如果找到游清微的爸爸或许会有答案。 她想给自己脑海中那些纷乱的记忆或幻觉理出个头绪,她不想再这样懵懵懂懂地迷茫下去。 客厅的大门突然打开,“嘴不留德”被两个穿得格外齐整的年轻人架到院门外,把她关在了外面。 路无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闹得太厉害被扔出去了? 她看到“嘴不留德”朝她看来,似乎要把气往她身上撒的架势,赶紧一扭头回到了客厅里。 游清微依然懒洋洋地窝在单人沙发中;游清禹隔着落地玻璃窗频频朝外看,似乎不放心“嘴不留德”;游敬明则是沉着脸没说话,旁边坐着一个西装革覆的大叔对着文件念着,听起来好像是在分割财产。 等他念完,游敬明才坐正身子,微微朝游老头方向倾了倾,看向游老头问:“爸,我想知道为什么。” 游老头说:“因为你大哥生死未卜,得有人继续找下去。” 游敬明站起来,怒道:“大哥已经死了!这些年找他死了多少人,还找!为了他一个人,要死多少人才够!” 游清微抬起头看着游敬明,说:“我爸还活着。”声音不重,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格外坚定。 游敬明说:“我随你们!”他抓起笔,飞快地在文件上签了件,拿起外套往外走。 游清禹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游清微和左娴一眼,也飞快签了字。他对游老头说:“爷爷,那我们先走了。” 游老头点头说:“好好念书,爷爷等着看你的画展。” 游清禹羞涩地笑着挠挠头,“嗯”了声,起身走了。 路无归心说:“原来这么多年,游老头和游清微一直在找游敬曜。”黄泉很大,地面上的黄泉井比汽车站多得多,要在茫茫黄泉井中找到游敬曜比人走丢在汽车站可难找得多。至少人丢在汽车站还能贴寻人启事还能找人打听,丢在黄泉井,那比大海捞针还难找。 她走过去,在没人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习惯性地盘起腿,说:“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找游敬曜。” 游清微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路无归,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路无归说:“游敬曜拿了我的东西,我要找他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游老、左娴、游清微似乎都被惊住了。 旁边那四十多岁、西装革覆的大叔非常有眼力地收拾起文件,说:“游老,那我先去办事了。” 游老头点点头,对西装革覆的大叔做了个“请”手势,说了两句客气话。 左娴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问:“有把握找到吗?” 路无归想了想,说:“黄泉很大,黄泉井之间又是相通的,这么多年过去,即使知道他下的是哪口井,也不见得就能找得到,他很有可能走得离那井很远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人不吃饭会饿死,他要活下来就得找吃的,黄泉井底下不太好找吃的,要找吃的必得下阴河。别的井我不知道,反正我家那井纵使有水脉,离阴河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黄泉路的那口井离得就就更远了。” 左娴一听,燃起的希望就又大了几分。 游清微略作沉吟,说:“到我房间去说。” 路无归起身跟在游清微身后上楼,她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游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是去找一种能够往来阴阳两界的蛇,这种蛇通体纯白没有任何花纹,头顶上长有一独角,有剧毒,人被它咬了必死无疑。它逐风水龙穴、择阴阳交汇之地而居。”他顿了下,又说:“以前柳平村就有这种蛇,后来柳平村的风水破了,这蛇就绝迹了。” 路无归回头看向游老头,问:“小白龙?” 游老头问:“你知道?” 路无归说:“应阴阳说的。”她心说:“才没有绝迹呢,那蛇还把老财给咬死了,还被我飞了一刀。” 游老头点头,说:“小白龙是俗称,有人称它为阴蛇或蛟蛇。” 路无归想起游清微爸爸变成白鳞怪物,又再联系到游老头说的,便觉说得通了。肯定是游清微的爸爸跟小白龙沾上了因果,然后为了去了结因果才走阴找小白龙。那么游清微身上的白鳞应该是从她爸爸那沾到的。 她跟在游清微的身后进入游清微的房间,游清微请她坐下后大概说了下这些年寻找游敬曜的情况。 游家从两方面入手找游敬曜,首先第一点自然是游敬曜下黄泉井的目的——找那通体雪白带角的阴蛇,只是找了这么多年,连阴蛇的影子、甚至连阴蛇可能出没的风大大脉都没有找到过;第二点则是以游敬曜当年的本事来说,他还没有本事自己一个人下黄泉井,必然会找帮手,他要张罗人手、要准备大量下黄泉井的用品就必然会留下丝索和痕迹,这些年游家按照这些线索和痕迹找了不少地方。游敬曜是个能人,在已探知的黄泉井里发现他们踪迹的井就不止十口。 游清微说:“之前找我爸的事一直是我爷爷在主持,他年岁大了,这两年把事情逐渐转到我手上。说实话,就下黄泉井来说,我只下过一次黄泉井,第一次下黄泉井如果没你下来救,就已经折在了里面。” 路无归问:“你为什么要下黄泉路的那口阴井啊?” 游清微说:“那口井在市中心,想着又有风水大师布过阵的,应该没什么大凶险,就想下去练练手。”她顿了下,说:“敢下黄泉井走阴的人本就不多,敢深入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走得越深就越危险,没有谁愿意为了点钱就把命送在下面。如果我们自己不带人下井,是没有谁会愿意进入黄泉井深处去好好寻找的。”她叹了口气,又说:“其实二叔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下黄泉井危险,折损了不少人手。只是骨肉血亲,我和爷爷还有我妈都做不到明知我爸还有生还的可能不去找。” 路无归没说话。她除了“发梦”时跟爷爷学的那些本事,别的都不怎么懂,对于怎么找游敬曜的事,她也没多少头绪,要让她找到游清曜容易,把游清微脖子上的玉封起来,夜里子时蒙头大睡,有至少五成的概率会离魂到游敬曜那里去。但她离魂从来都是来去都在一瞬间,别说认路,她连游敬曜在哪个方位都无法确认。她只说了句:“你们再下黄泉井的时候叫上我。” 游清微说:“这两天你就住在这,过两天有口井要下,我带你过去认认人。” 路无归还记得之前晓笙姐姐反复叮嘱过如果游清微让她下黄泉井就辞职,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先问过晓笙姐姐才能做决定。她想打电话给晓笙姐姐,又怕被晓笙姐姐说,更不愿让晓笙姐姐担心、放下工作赶回来。她又想万一下了井没及时出来,晓笙姐姐该会着急担心了。她不想让晓笙姐姐像游老头和游清微那样为一个失踪在黄泉井的亲人一直悬着心。可是游清微背上的白鳞,梦中那和她一起听经的大白蛇,挠心挠肺地勾着她。她可以不找被游清微和她爸爸拿走的东西,可她想知道大白为什么不见了,想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有那么多纷乱离奇的记忆,她不想带着疑惑茫茫然过一辈子。 晓笙姐姐打电话给她,她想和晓笙姐姐说,很多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直到游清微来找她下黄泉井,她终究还是没能跟晓笙姐姐说。她呆坐了两天,才想明白,只要她下黄泉井,不管她说不说,晓笙姐姐都会担心。她不说,不留线索,晓笙姐姐又不是干这一行的,想找都没法找。不管晓笙姐姐和庄富庆两口子愿不愿意甘不甘心都只能断了念想去认命。 地方有点远,路无归不认得路,只记得吃过早饭后,她带上她清点了自己带的东西,换了一个结实的登山包把东西装了进去,就跟着游清微上了车。 开车的是小唐,车子开了七个多小时,出了城上高速开了五个多小时,又拐进省道,再是乡道,然后是杂草丛生荒芜了很多年的土路,再然后,开进了一个破败的小山村。 只一眼,路无归就知道这村子已经没人了。 她不懂风水,但她懂望气,更是有眼睛会看。 这里不管是土墙瓦房还是青砖瓦房都塌了,断壁残桓一片荒芜,别说人气,连点虫鸣鸟叫都没有。 就算这是腊月天,但这地方并不冷,她老家的冬天比这里还略冷一些都能看到麻雀飞,可这里静得只有风吹的声音。再看这村子的草木,居然看不到一株绿色的,入眼尽是一片枯败,连四季常青的竹子或松柏都看不到一株。 车子在村头的路边停定,小唐和游清微都下了车。 路无归见状也跟着下了车,到碎石子路旁拔了一株枯黄的死草,看了下草根的颜色,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第四十三章 游清微看到路无归拔草的动作,笑了笑,说:“小闷呆,我们还没有到地方,得再往里再走十几里。我师叔和秦道公他们还没有到,在这里等他们。” 路无归“哦”了声。 游清微站在路无归的身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说:“爷爷不让我下井,这次有你一起,他总算同意了。带队的人是我师叔,算得上是他的衣钵传人。另外有一对师徒,是镇井人出身,他们守的那口井因为拆迁盖房填上了,我爷爷拉他们入了伙,秦道爷想带徒弟下井历练历练就答应了。另外有三个鬼道的人,他们要阴珠,我们再给他们提供物资,就一起搭了个伙,路上相互照应。” 路无归问:“阴珠?” 游清微说:“鬼珠子,鬼身上的东西,好像是由阴气凝成的结晶,沾阳气就化。” 路无归“哦”了声,想起有些厉害的鬼打死后,会掉点渣,那渣掉在地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成阴气。 游清微说:“零七年的时候就找到了这口井,爷爷亲自来看过,说这口井太凶,一直没敢下去。这次好说歹说,那三个鬼道的人终于同意和镇井人搭伙,再加上有你,就来了。” 路无归想了想,问:“鬼道的人和镇井人有矛盾?” 游清微说:“有点不对付,镇井人见到无主的黄泉井是见一口封一口,鬼道的人要借黄泉井走阴找阴珠。” 路无归明白了。她心说:“原来是镇井人把鬼道的人要走的路给封了。”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自己无聊,搬了一堆石头在田梗上摆成一排,有一个人骑摩托车路过,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她,把摩托车一停,抽起摩托车后座上放的捆货的皮带就要抽她。庄富庆在不远处的地里看到她被那人追,拣了块石头“呼呼”地从旁边的小山坡上冲过来就要跟那人打架。后来那骑摩托车的人绕路走了,庄富庆把她训了顿,让她把石头挪开不准再堵路,说再有下次不用别人动手,他都抽她。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镇井人如果不把没人守的井封住,周围的人会遭殃的。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有一辆白色的大越野车摇摇晃晃地从土路上开过来,停在了他们的车后面。 车门打开后,左小刺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她看到路无归就冲路无归挥了挥手,喊:“小闷呆。” 游清微一脸惊悚地看着左小刺,问:“你怎么来了?” 左小刺叫道:“你下井居然不带我!”她走到游清微的身边,勾住游清微的脖子,问:“知道什么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么?” 游清微问:“我爷爷同意了?” 左小刺说:“既然我收到了消息,游爷爷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户外装的男子下车后,走过来,说了句:“师傅说这这丫头性子野,不把她带上,回头她再自己偷偷溜过来更麻烦。”他走到路无归的身边,说:“这位就是路小姐吧?” 游清微说:“师叔,这位就是路无归。”又对路无归说:“小闷呆,这是我师叔,他姓龙,叫他龙叔就好了。”她又向路无归介绍了跟着龙叔一起来的另外四个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是龙叔的儿子,叫小龙,另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是他徒弟大名叫薛元乾,游清微叫她乾哥;再有就是那一对镇井人师徒了,师傅看起来有五十多岁,怎么看怎么像是村里种地的人,另一个是跟小龙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两人一下子看了眼路无归就开始打量四周。 路无归看得出来,他俩看不上她。 游清微对路无归低声说了句:“那两位就是镇井人,年长的那位姓秦,人称秦道爷,喊他秦道爷就好。另一位是他徒弟,跟着他姓,我一直称呼他小秦。”她说完就上前去打招呼。 路无归“哦”了声。她见对方不愿搭理她,也不想凑上去。忽然上风处有一股死臭飘过来,那臭味跟尸体腐烂的味道如出一辄。死气飘来的同时,还有很轻浅的脚步声隐隐传出。路无归侧耳听了下,确定那散发着尸臭味的脚步声是从村里出来的。她反手伸到身后的背包中一把抽出法尺,诧异地看向村子方向,心说:“大白天的居然还有尸怪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明显只有下午五点左右的样子,照理说这时候是不会有尸怪出来的。 她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只听到那脚步声从村子里朝他们这里直奔过来,速度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那塌了房顶的青砖房出来,似乎朝他们这看了眼,然后速度就快了起来。 路无归心说:“大白天还敢出来!”她一看这尸怪的速度和灵活度就知道有点不太好对付。她深吸口气,用力一个踏步奔着那大白天都敢出来的尸怪就去了。她一冲出去就听到游清微惊叫了一声:“小闷呆”,紧跟着又是左小刺的声音传来:“她干嘛去?”她心说:“就你们这警觉性还下井!”顿时一阵嫌弃。 左小刺的叫声又响起:“尼玛,跑得好快!” 路无归在心里一阵鄙视:“这叫借风势!风罡!”她脚踏风罡步,很快就冲到了从村子里出来的尸怪前,一眼就看到这尸怪满脸死气,她腾空而起,法尺对着那尸怪就砸了过去。就在她腾空跳起的瞬间,她看到那尸怪朝他看来,那眼神充满了诧异,然后像是猛地一惊,瞳孔一缩,一个扑身朝旁边闪去,在草地里打了个滚。 路无归一尺子拍空,落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瞅着那滚到草地上又与她拉开距离的“尸怪”,问:“人?”他一身死气,还有尸臭味,但是那眼睛是活人才有的,而且,通常来说尸怪都是力气很大但是很笨拙,遇到攻击通常都是用手挡啊,或者是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很少有尸怪会打着滚躲的。 那“尸怪”拍拍衣服上的草屑,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问:“你是游道法的人?” 路无归“呃”了声,说:“算是吧,游清微领我来的。”她忽然想起还有三个鬼道的人。她之前以为“鬼道”是收鬼的道士,这会儿看到这人,又觉得应该理解成像鬼一样的道士啊。 这人连呼吸都透着尸臭味,如果不是他的面相不是死相,又有双活人的眼睛,看起来真就跟尸怪差不多。 那“尸怪”回头大声地吆喝了一声“嘿”,又有两个比他还像尸怪的人从旁边一个塌了一半的破房子里出来,他叫道:“人来了。” 他们没再理路无归,朝着游清微的车子走过去。 路无归收了法尺,跟在他们的身后回到车子旁,就看到小唐从后备箱里往外拎背包,给了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大背包。 游清微来到路无归的身边,有扇子抵在嘴边低声问:“你刚才做什么?” 路无归说:“我以为他是尸怪。” 游清微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说:“大白天的哪来的尸怪?”她低声说:“鬼道的人常年跟尸体和鬼怪打交道,身上沾的死气比较重而已。”她又用更低的声音说了句:“修鬼道的人,看起来越像鬼的就越厉害。不过他们的脾气都不好好,你少招惹。” 路无归看了眼游清微,没作声。她又不是眼瞎,看得出来他们是走邪路子的。她心说:“难怪跟镇井人不对付。”她又朝聚在车子前的这一群人看去,三拨人凑起来居然有十二个人。 小唐负责后勤、采购方面的事,不下井,不算他也有十一人。 这让路无归有点无语,这么多人下黄泉井,遇到打不过的尸怪或大鬼跑都不好跑。有些地方很窄,人一多,跑起来就会挤,反而会坏事。绝对不如一个人下井便捷。就像她家的那口黄泉井,井口只容一个人侧身通过,那天她背着爷爷逃的时候,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或者是只有爷爷一个人,都不会有事。她觉得爷爷的背上都是伤,就是因为那口子太窄,爷爷让她先过去,爷爷等她先过的那会儿被尸怪追上挠伤的。 “小闷呆,走了。” 游清微的声音把路无归的思绪拉回来,她见到这一群人都把东西分好了,除了那叫秦道爷的镇井人是挎着一个道士用的那种老式布包外,其余的人都是背着背包。 她跟在游清微的身边朝着村子里走去,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唐回去了。 刚才在村子外还没有太多的不太好的感觉,进了村子就像是踏过了界一般,进入了不属于活人的地界。 傍晚时分,天还没黑,阴气、煞气隐含着血光就从地里往外渗,使得村里的天色比外面的天色暗了许多,像是提早进入了黑暗。如果这时候爬到远处的高山上朝这村子看来,肯定能看到被一片淡淡的黑雾笼罩住的村子。 保安观的天也黑得早、黑得快,这里的天比保安观黑得还快。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下黄泉井,她绝对会扭头就走,另外找井下。 路无归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口井比保安观的井还凶,她估计极有可能会有尸怪。鬼阴尸煞,鬼多的地方阴气重,尸怪多的地方煞气浓。这地方的阴气重,煞气比阴气还重,煞气里还有血光。 她只遇到过一次煞气中带血光的尸怪,就是把爷爷挠死那只尸怪。那尸怪浑身红通通像用血浸泡过,速度比她全力跑起来的速度还快,冲过来的时候看能看到血红色的残影,跟它对上,眼睛完全不够使,只能通过它冲过来时带起的风来判断它的位置。 她忘了是怎么遇到那只尸怪的了,只记得她背着爷爷一直跑,它一直在后面追。好像爷爷和它打了一架,没打过,受了伤,爷爷让她跑,她才背着爷爷跑的。她记不清楚了,只隐约有这样的感觉。 天黑了下来。 忽然,“啪”地一声响,刺眼的光照得路无归晃了晃神。她扭头一看,见是左小刺居然摸出了手电筒照路。 左小刺晃了晃手电筒,说:“冷光棒下井后再用。” 路无归诧异地问:“你在黑暗中看不见路?” 左小刺看了她一眼,问:”你在黑暗中能看见路?” 路无归听左小刺这么问就知道左小刺在黑暗中看不见路了。她想了想,说:“左小刺,要不你回去吧,外面还停着一辆车。” 左小刺叫道:“别啊!我求了好久,他们才带我下井的,我这连井都没看到你就让我打道回府,以后我还混不是混了?”她可怜兮兮地喊:“小归归,断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 路无归噎了下,问:“那你会开阴眼吗?” 左小刺说:“会啊。”开阴阳都不会,还怎么混? 路无归说:“那你要是看不见路了,记得开阴眼。” 左小刺说:“行!” 路无归看了看周围越凝越浓的阴气和煞气,她又看了看游清微和左小刺这两个半桶水,想了想,把包背在前面,从包里摸出她那足有半尺厚的一叠符,从里面翻出两打风罡符给了游清微和左小刺一人一打,说:“给。” 她说完就看到大家都在回头看她。她心说:“你们不会是想要我的符吧?自己不知道准备啊!”麻利地把剩下的符装回了包里。 她刚把符塞回包里装好就听到小秦低低地说了句:“这傻冒带一堆符就想下井。” 小秦刚说完,秦道公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说:“专心赶路,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左小刺看过路无归给她的符,果断地放在最容易掏出来的地方。她不会画符,但表妹教过她认符和用符。 游清微道了句:“谢了。”把路无归给她的符贴身放在随手就能掏出来用的地方。 第四十四章 秦道爷问路无归:“小友是符宗出身?” 路无归看了他一眼,说:“不是啊。” 秦道爷问:“那这符是长辈所赐?” 路无归说:“我自己画的。” 秦道爷加快两步,走到龙叔身边,说:“这井这么凶,怎么还带三个孩子过来。” 龙师叔轻声说:“小路的爷爷和我师傅以前是同门师兄弟,打小就跟着她爷爷下黄泉井。前阵子我去秦岭,清微和小刺这丫头跑去下阴井,陷在下面三天,还是小路下去给捞回来的。”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说:“小路看起来是有点呆,那是因为她的魂不全,有一道魂在我师兄那,师傅说她离魂的时候见过我师兄。” 秦道爷点头,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又说:“这不对啊,这孩子才多大点,你师兄失踪二十多年了吧?她的魂怎么会跑到你师兄那去?” 龙师叔说:“师门渊源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秦道爷没再问。 路无归听到他们的谈话,就当没听到。她想了想,又摸出四打符,给了游清微和左小刺。 游清微清点了路无归给她和左小刺的符,走到路无归的身边,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路无归说:“我留了记号,要是不对劲,你和左小刺往腿上拍风罡符,往身上拍匿阳符,开阴眼跟着记号跑。留一道聚阳符拍在挡风玻璃上,别回头。” 左小刺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跟紧你的步伐坚决不落后一丝半点。” 小秦又说了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左小刺说:“那多没面子。”她把胳膊搭在路无归的肩膀上,说:“小归归,等回去后我请你吃海鲜大餐。” 路无归“嗯”了声。听到有海鲜大餐,她“嗯”得特别响,想到吃的就觉得饿了,摸出牛肉干拆了包装袋就撕了块塞进嘴里,边走边吃。 左小刺忙喊:“悠着点啊,姐姐,祖宗,我们得在黄泉井下待一周,你这么快把东西吃完了,下井以后断粮了可怎么办?” 路无归说:“阴河里有吃的。” 她说完,就感觉到周围静了一下。 左小刺愣了下,然后立即有了兴趣,问:“有什么?” 路无归想了想,摇头,说:“不记得了。”她又想了下,说:“不过很好吃。”继续啃牛肉干。 游清微轻飘飘地对左小刺说了句:“她那背包里除了那叠符和一点画符的东西外,满满的全是吃的。” 左小刺看了眼路无归的大背包,惊叹地说了句:“我觉得至少够你吃二十天。”放心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村,沿着凹凸不平的掩映在枯草丛中的山路继续往前走。 黑雾弥漫,罩得左小刺手里的强光手电筒照出去的光还不到三米远。不过给左小刺和游清微照路也够了。 她俩紧紧地跟在路无归的身边,真就是跟紧路无归的步伐的坚决态度。 用游清微的话说就是阴气重的地方磁场乱、干扰大,电子产品通通不好使,带手机下黄泉井,电池和电子元件全都会坏,说什么手机里储的电也是能量。 路无归不喜欢跟这些人一起下黄泉井。虽然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但她感觉得到,那叫小秦总拿一种看傻子、白痴的眼神在看她。那三个鬼道的人,也时不时地朝她瞄过来,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去送死的人差不多。她不喜欢他们,就不理他们,埋头啃牛肉干。 她坐了一路好几个小时的车,中途没去过洗手间,一下子吃太多,就跑得远远的去解决了一下三急问题。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在等她,然后又被抱怨说她耽误他们的时间。 她又没让他们等,就这么点点路,还怕她跟丢不成? 她没理他们,用湿纸巾擦了手就继续啃牛肉干。 经过了三个荒废的村子都没有见到有人。因为天已经全黑,有鬼影子冒了出来,不过他们人多,那些鬼影子都离得远远的,没敢过来。 经过坟坝的时候,小秦叫了声:“不是说这里都没人了吗?”又被秦老道给骂了句:“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啊!” 路无归就突然响起以前人家常说的“半碗水叮当响。”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秦老道要带小秦来下井了。她想起以前听人说,不怕行家,也不怕不懂行,就怕半懂半不懂只懂一半的。 走了十几里路,一只活物都没见到,这是方圆三十里活物死绝的迹像。 她知道这一趟绝对是大凶中的大凶,把肚子吃得饱饱的,也让游清微和左小刺吃饱点。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和跑。 虽然游清微和左小刺一样是半桶水,可是她们不像小秦那样叮当响,给她们保命符她们就放在随手能取用的地方,让吃饱就吃饱,还说要请她去五星级酒店吃大餐。 又到一个村子,村外的树和院墙上都贴着符。时间很长了,符纸都褪了色,上面的符墨早没了。 她在踏进村子的那一瞬间,异样感由然而生。她转身朝身后看去,只见刚刚走过的路不见了,成了和剩下和周围一样的荒草地。她埋了一道符引路符在地上,不管用不用得上,有这道符,到了这地方总能看到路。她不怕,就怕万一往回跑的时候左小刺和游清微被鬼遮眼跑岔了。 龙师叔说了句:“就是这村子。” 秦道爷从布挎包中摸出了罗盘,盯着罗盘看,在算着什么。 小秦从背包里取出一把三尺长的金钱剑挂在了秦道爷背上的剑匣上,又摸出一把同样的金钱剑背在身上。路无归看了眼,这两把金钱剑用的钱都是明清时期的钱,成色、阳气都比她爷爷留的金钱差远了。那罗盘看起来一般般,比应阴阳用的都差了一截。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从包里掏出自己用的法器。 那三个鬼道的人用的居然是哭丧棒、招魂幡、和镇尸用的棺材钉,每个人身上都叮叮当当地挂了一堆法器。 左小刺在脖子上挂了一块八卦护心镜,还翻出一块画满了符、镶有一块跟一元硬币大小的阴阳鱼玉的束额捆在了额头上。黑雾下,那阴阳鱼玉像是活了般慢慢转着发出微弱的光映照在她的额头上,遮得她的额头云雾缭绕的,气机、面相全遮住了。 龙师叔用的是煞气很重的龙头双刀,刀只有一尺多长,但非常狰狞,她一看那刀就知道那刀是沾过人命的,而且不止一条,不然形不成这么重的煞气。 小龙用的是短刺,短刺上的符像是在浇铸的时候就烙上去的,之后又再经过淬炼和经过香火供奉过的,上面的符纹非常显眼。左小刺用的七星剑上的那七星跟他的短刺上的符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乾哥用的是一把两尺长的黑金重剑,剑身很厚,剑刃很锋利,寒光毕现。 他们每个人都往手腕上、脖子上挂各式各样的法器,乾哥、小龙还戴上了鳄鱼皮制成的脖套和护肩、护臂。 她没什么好往身上戴的,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着武装自己。 秦道爷左手拿罗盘,右手推算,其他的人都安静地在旁边等着。 路无归看秦道爷算了都快半个小时了还没有算好,悄声问游清微:“他在算什么?”她说完就看到小秦像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 游清微低声说:“这地方大凶,以前有高人在这里布了*阵,如果不算清楚路,我们会被困在*阵中。” 路无归“哦”了声,不明白地问:“为什么要布*阵啊?” 游清微愣了下,说:“布阵把黄泉井里的东西困在村子里。” 路无归更困惑了,问:“那困鬼就困鬼,困人做什么?”她说完,就看到除了在专心推算路线的秦道爷以外,所有人都朝她看来,那眼神,怪极了。 游清微说:“不是想困人,是天太黑,人的视线受阻,人的方向感又受到这*阵的干扰很容易迷路。如果晚上有人来这村里,会被*阵困住,在村子外绕,进不了村,不会遇到村里的那些东西白白丢了命。如果是白天来,那些东西不出来,人能看见路,也不会有事。” 路无归“哦”了声,问:“那这要算多久?” 游清微说:“不知道。听爷爷说这阵是八卦*阵,一共是一百二十八卦。” 路无归“哦”了声。她心说:“一百二十八卦,听起来好像就很难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秦道爷终于迈出了步子,他们赶紧跟上。 路无归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就发现这秦道爷跟有病似的明明有直线不走,非得从这些房子中绕来绕去地转圈。她纳闷地问游清微:“我们不下黄泉井了吗?” 游清微愕然地说:“找啊!怎么了?” 路无归简直要崩溃了,她朝距离他们约有二百多米远的那阴气浓得跟要下暴风似的黄泉井一指,说:“井就在那,为什么要绕着它转圈啊?” 秦道爷突然回过头看向路无归问:“你懂望气?” 路无归想了想,大概明白他在问什么,“嗯”了声。 秦道爷愤然地把罗盘一收,吼:“不早说!带路!” 路无归觉得自己好无辜。秦道爷又没问! 第四十五章 路无归走在前面领路,没走出多远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铃铛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只响了一声,但在这寂静的*里格外的刺耳。她的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刚冒出:“不好”两个字就听到那铃铛跟疯了似的拼命地响,然后就听到小秦一声大叫:“师傅,有鬼!”大概是太激动了,那嗓门大得在夜空中回荡,还有回声传回来。 路无归惊得都快傻掉了!这下黄泉井还有带惊魂铃的!以为这是在巡村抓鬼啊!她瞪大眼睛扭头朝回一看,就见到小秦脖子上挂着的玉牌下面居然还有三只小铜铃,那三只小铜铃这会儿感应到周围的鬼都快摇疯了! 游荡在村子里的鬼就像听到了开饭的铃声似的全扑了过来。 秦道爷大吼一声,一把拔出金钱剑对着扑过来的鬼就杀了过去。 小龙叫了声:“我艹!”抽起短刺就朝冲过来的鬼扎了过去。 就在路无归失神的这会儿,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跟鬼打起来了。 她又朝黄泉井看去,只见井里面的鬼跟听到号角声似的全往外冒,那阵势跟蚂蚁搬家也差不多了。 她又朝那还在让铃铛拼命响的小秦看去,见到他居然拿起两片柳叶在开阴眼!左小刺说她是镇井人,她也把自己当成镇井人,她以为镇井人都跟她经常下黄泉井,知道怎么打鬼怎么避开鬼,怎么把自己的动静降到最小从鬼身边溜过去不被发现! 她看到小秦脖子上的铃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她敢说,这两货绝对就是没事到处摇铃,见到有孤魂野鬼就收掉的收鬼道士,就算是镇井人,镇的也绝对不会是鬼窟。在鬼窟摇铃铛,那不是嫌命长么? 游清微气急地大叫:“把铃铛掐了!” 秦道爷又大喊一声:“快把铃挡捂起来,这里的鬼太多了!”鬼前仆后继地冲上来,全奔小秦去了,他杀不过来,冲发呆的路无归喊:“傻愣着干嘛,打鬼啊!帮忙啊!” 路无归无比迅速地往后连滚七八尺远,果断地跟他们拉开距离。她心说:“你们才傻呢!”她吓坏了。这要是下到黄泉井,小秦给她来这么一出,他们都得埋在下面。 她大叫一声:“游清微,左小刺,跑!”扭头就朝村外冲去。 左小刺叫了声:“这还没下井呢!”一看路无归这位连阴井都能爬上去的大拿跑了,赶紧跟着跑! 游清微见状,展开折扇把挡在面前的鬼一扇子打飞,大喊一声:“师叔,走啊!”紧跟在左小刺身后迈开大步飞奔。 龙师叔大叫一声:“走!”赶紧跟着撤。 那三位鬼道的人不等龙师叔喊,早在路无归跑的时候就已经跟在路无归身边往外跑了。 秦道爷一看都撤了,一把揪住小秦飞快地跟上。稍慢几步,只要拉开距离就得陷在阵里。 小秦的脖子上还挂着铃铛,那些鬼挤在一块像黑云又如黑色的沙层瀑一般扑过去。 路无归撒丫子飞奔地往外跑,她发现有三个家伙跑得比她还快,那三个长得跟鬼一样的鬼道的人已经越过了她一个冲刺就蹿过了她埋引路符的地方冲到了村外,留下三排尸臭味给她闻! 紧跟着,又有两个人追了上来。她心说:“什么时候我跑得不快了?”扭头一看,左小刺和游清微一左一右地追了上来,跟她并排跑。她记得游清微一直慢腾腾的跑得并不快,心念一动,她下意识地朝她俩的脚下看了眼,一眼看到她俩的脚下各贴着一张风罡符,那风罡符聚来的风顺着她俩的步伐卷着她俩往前。 游清微叫了声:“引路符在前面!”奔着那引路符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冲出了村子消失在遮住道路的黑雾中。 她跟在后面冲出去就见到左小刺和游清微面不红气不喘地站在那说:“这风罡符果然好用。”她心说:“还没下黄泉井你们就一个用了一张!”她果断地把包捂紧,说:“风罡符用完了不准问我要。” 游清微的眼睛一亮,问:“你还有?” 路无归赶紧摇头,猛摇头,拼命摇头。 游清微问:“跑这么远安全吧?” 路无归说:“这不是有阵吗?只要不是有人摇铃给那些鬼领路带它们出来就安全。” 说话间,龙师叔、小龙、乾哥也一前一后地跑了出来。他们出来后,立即牵起红线开始拉符网。 然后,秦道爷拖着小秦跑了出来,他俩一出来,那跟疯了似的铃当声就像似在冲*里的鬼大喊:“快来啊,快来啊,我在这啊,开饭了……” 游清微气得一把拽住小秦脖子上的铃铛用力一扯,结果没拽下来。 小秦一把拽紧脖子上的铃铛,大叫:“你抢我铃铛干嘛?” 那三个鬼道的人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龙师叔、小龙、乾哥飞快地拉起符网。符网刚起,刺眼的符光就冒了出来,那些鬼前仆后继地撞在符网上,发出一声声跟触到高压电似的“啪啪啪”爆裂声响。 小龙气得脖子都红了,暴吼一声:“你脑子有病啊,在鬼窟响惊魂铃!” 刚起的符网,不到一分钟就黑了。 游清微又补了一记太极乾坤扇打过去。 小秦一脸惊骇地拼命按住那按都按不住的铃铛,叫道:“这是我的传宗宝,你们要干嘛?” 舍不得扔! 如果这不是一条人命,路无归觉得她肯定会一脚把小秦给踹回*让这些鬼找他去。 这些鬼如果出了*,那就不止是这方圆三十里遭殃了。 秦道爷连续几道符印打在那铃铛上,结果那铃铛还在响。 符网全破,游清微为了堵住*出来的鬼折扇挥得跟扇扇似的,那符一道接一道地往冲出来的鬼身上飞,打散一批又一批,连摄青鬼都出来。 路无归见到他俩连一个破铃铛都镇不住,伸手一把拽住那三只铃铛用力一声,但“啪啪啪”三声裂响,世界瞬间安静了。她又叫了声:“游清微,让开!”步踏八卦阵位,轻喝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手呈剑指,凌空一道太极符画出,对着村子里扑出来的那些鬼打了过去。这些鬼大多数都比较弱,被太极符的“气”一冲就散了。那些红厉鬼和摄青鬼就比较能扛。路无归冲上去,抡起法尺就朝它们打去,连打带踹,很快就把跑出来的鬼打没了。至于村子里的那些,在没了铃铃引路的情况下,估计也找不到路出来。 她打完了鬼,发现龙师叔他们全在看她,她呆了呆,顿时有点尴尬,虚弱地解释句:“我一个人打鬼打习惯了,忘了给你们留几只。” 左小刺说:“不用留。” 小龙说:“哥服了!你的尺子比我的短刺好用。” 乾哥面无表情地点评句:“八卦步用得炉火纯青。” 路无归回过神来,一把勾住游清微的胳膊把她拉到一旁,说:“我不跟小秦一起下井。”她的话音刚落,小秦突然从旁边冲过来,抡起拳头就朝她的脸上砸了过来。路无归利落地往旁边迈了一步,轻轻松松地躲开,问:“你做什么?” 小秦一拳打空,又朝她扑过来。 路无归看到他的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得打死她的样子。她连续几个闪躲,小秦还不依不饶,刚好她瞥到旁边有一条沟,抬腿给了小秦一脚,他就滚到沟里去了。 刚才跑远的那三只鬼,不是,是刚才跑远的三个“鬼道”又跟鬼一样从旁边冒了出来。那被路无归当成尸怪的鬼道阴恻恻地问:“要带这二缺下井吗?” 小秦抓着枯草从沟里爬出来,冲路无归大吼:“你毁我的法铃。”冲上来就又要找路无归打架,被秦道爷一只手按在肩膀上就给按住了。 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像鬼的人叫了声:“鬼一、鬼三。” 旁边的两个“鬼道”朝那人看去就见他正盯着村子里看,他俩也朝村子里看去。 路无归被他们的动静惊动,也跟着朝村子里看去,只见村子里黄泉井的方位黑雾像云一样翻滚,那黑雾不是纯正的黑雾,而且隐约透着红光。那黑雾像井喷似的往外涌。 路无归叫了声:“走!”转身就跑。 那三个鬼道在听到路无归叫“走”的时候就撒开大步跟三道青烟似的乘着阴森森的黑雾往远处飞奔。 左小刺一脸懵状地问了句:“什么情况?”路无归都跑了,她必须得跑啊。一把拉住游清微又开始跑,边跑边说:“这还没下井呢,怎么就往回跑啊!” 三鬼和路无归带头跑,龙师叔他们毫不犹豫地跟着拔腿就跑。 秦道爷只好拽住那要和路无归打架的小秦一起跑,边跑边喊:“跑什么啊?” 路无归跑得飞快,那三鬼跑得比她还快,一直在她前面,好像回去的时候,他们在下风口,不然,她喘着大气闻着尸臭跑会把自己熏吐的。她一口气跑到他们下午停车的地方才停下,靠在车旁气喘连连。 游清微和左小刺在后面紧追,就算腿上贴着风罡符能够借风力减轻点体重,跑这么远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车子旁,两人就挂在了车边,如果不是嫌躺地上太难看,估计都想躺地上气。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路无归、左小刺、游清微的气都喘均了,龙师叔他们三个连累得满头大汗地跑到,跑到车边往地上一躺,就瘫在张大嘴用力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跟扯风箱似的。 龙师叔还有气无力地问:“跑……跑……跑……跑什么……?” 路无归盘腿坐在地上,说:“有尸怪,很厉害的尸怪被惊动出来了。” 左小刺崩溃地说:“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尸怪啊。” 路无归说了句:“这尸怪很像挠死我爷爷的那种鲜血淋淋的尸怪。” 盘腿坐在车顶上的鬼一说:“丫头,那叫血尸。” 鬼三托着下巴说:“那二缺响铃把血尸引了出来,不跑就死。” 鬼二说:“本来还想摸进去偷袭,让那二缺给打草惊蛇了。” 路无归想了想,说:“等天亮我们再去把它挖出来。” 三个鬼道互看一眼。鬼一说:“它晚上出来,应该是借黄泉井走的阴路,要想白天把它挖出来就得找它的藏身地,通常血尸都埋得很深,而且,不好定位置。” 鬼一说:“我有个主意,拿那二缺当饵设陷阱。” 路无归扭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说:“那是条人命。” 鬼三说:“他活着浪费米。” 鬼二说:“只会拖后腿。” 鬼一朝村子深处看了眼,又补了一刀:“逃命都比别人跑得慢。” 鬼三又说:“废物利用。” 游清微对左小刺低声说了句:“小秦这次把人得罪大了。” 左小刺歪在后座上说:“我都被他得罪了!辛辛苦苦走了十几里的山路,连黄泉井都没看到就累得跟狗一样地跑了回来。”她又抬头朝坐在车顶上的三个鬼道看去,说:“就这么把人弄死不好吧?” 游清微站身起,说:“秦道爷是我们请来的,他徒弟坏了事我们都不舒服,但如果为这个把人坑了,不太道义。” 三个鬼道和游清微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后退一步,他们三个不拿小秦当饵设陷阱钓血尸,但坚决不带他,血尸上的东西他们全要,游清微同意了。 第四十六章 龙师叔他们三人都喘匀了气,秦道爷才拽着小秦跑到。 小秦弯着腰踹得站都站不起来,到了地方后就倒在了地上拼命喘气,连脸色都变了。 秦道爷倒是半点没喘,但老脸都被徒弟丢尽了。 路无归特意留意了下时间,小秦跑这段路的时间够她跑一个来回了。就冲他这体格,哪怕没有血尸他下黄泉井也是一个死。 游清微走到秦道爷跟前,说:“秦道爷,有血尸被惊动了,今天晚上休歇,明天再作打算。”她又走到路无归的身边,说:“小闷呆,你去睡会儿,子时我叫你,待过了子时你再睡。” 路无归点头,“嗯”了声。她对游清微的安排一点意见都没有。在这地方,不管是离魂还是梦游都是非常危险的。 龙师叔安排人轮流守夜。人手充足,两个人一组,每组守一个时辰。路无归和游清微分到一组,守子时。 鬼道三人一副今天晚上就在车顶上过夜的架势。 小龙和乾哥搭手用红线、符纸拉了个符阵,说是符阵,其实用桃木钉为桩子按照七星方位打进来,用朱砂浸过的红线绕在这桩子连起来再镇上符。这布阵起来简单,又很实用,拉这么一个阵在这闹鬼的地方至少不用担心半夜睡着了被鬼摸到身边来个人鬼同眠一睡不起。 游清微和左小刺都带了睡袋,羽绒的,收起来的时候就是汤碗那么大一团,轻飘飘的塞进包里即不占重量又不占地方,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抖几下,空气进去后就鼓了起来。她俩把睡袋在七星阵里摆好,旁边还留有一个空位。游清微喊:“小闷呆,你睡这,睡袋带了吗?” 路无归点头。 游清微让路无归把睡袋找出来给她,她把路无归的睡袋铺好,说:“腊月了,又是阴气重的地方,夜里风大又凉。我知道你不怕冷,不过还是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路无归心说:“这点风算什么呀,黄泉井底下的阴风才大才冷呢。”不过游清微这絮絮叨叨的样子挺像晓笙姐姐,想到晓笙姐姐她就不好说什么了。 她睡不着,就坐在睡袋上打坐。他们这伙人分成四堆,龙师叔、小龙、乾哥他们三个的睡袋在一处,就在她们旁边五六米远的地方。龙师叔没说话,乾哥和小龙小声谈论。他们说秦老爷也算是一身本事,居然带了个这么水的徒弟,差点没把大伙给坑死。又说还是小路有本事,无论反应、速度、还是身手都不见得比鬼道三人差多少,又在商量要是下井遇到危险就不跟着鬼道三人跑了,跟着小路跑。好歹有着同门渊源,在遇到危险时拉一把和不拉一把很可能就是生死之差。 鬼道三人则阴森森地小声商议并且迅速作出了决定:游丫头点了下姓秦的,这姓秦的要是聪明把那二缺赶走就算了,要是再带这二缺下井,为了不让他拖后腿再把他们坑了,他们就为民除害,下井后就把他弄死。 路无归听他们做出了决定,以为他们聊完了,结果,那三人又说到她身上。 “看到那小丫头手上的那柄尺子上的鬼纹了吗?死在那尺子下的算得上号的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是件好东西。” “游道法敢让她带着他那宝贝孙女下井,必有依仗。” “嗯,这么凶的井还敢一次带俩。” “不像是傻大胆。” “这个不傻,那二缺傻。” 秦道公那边就很热闹。他把徒弟拖得远远地按在地上就开捶,好像还踹了,一边踹一边压着声音低骂: “我让你把惊魂铃收起来,你给我藏在玉牌下挂脖子上!” “要找死就去跳河,老子就当白养了你这么个徒弟!都说了这是凶井,你给老子当这是那被清理得只剩下三两个歪瓜裂枣的废井!” “老子直接抽死你,总好过你把自己作死给老子丢人!” “让你练功,你给老子耍滑!几步路就跑得你跟要断气似的!下了井你还有命?” “我叫你眼高手低!” “等天亮你就跟老子滚回去,等我回家再收拾你!” 她听了一会儿动静,觉得没劲,就专心打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地方大凶,时不时有干这一行的人过来把在外围晃荡的鬼都清理过,还是因为他们这群人是专治鬼怪的,鬼都躲着他们,竟是一夜无事。 天刚泛亮,所有人都起了。 秦道爷赶小秦回去。 小秦低着头不说话。 路无归发现他时不时地拿眼瞄她,那眼神让她总觉得他藏着坏心。 他们吃了干粮,收拾好东西就朝黄泉井去,把小秦留在了原地。 走了没多远,路无归就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看去又没见到人。 反复好几次后,游清微问她:“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不对劲吗?” 路无归朝秦道爷看了眼,没说话。这附近连只鬼都没有,又没有别人,能在后面跟着的只有小秦。她心说:“那三只鬼要弄死你,我绝对不拦着。”她朝那三个鬼道看去,只看到三个鬼道埋头赶路的背影,看不出那他们有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小秦。她觉得他们三个的警觉不比自己差,自己都能发现,他们应该也能发现。 白天赶路比晚上快得多,十几里路大概只走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了。 阴沉沉的*格外萧瑟,破烂的符纸在阴森森的冷风中颤抖,吹落的符纸夹杂着垃圾杂物被风吹卷到天上打着旋,更添几分鬼意。 阴气重的地方白天也能闹鬼,至少摄青鬼是敢在这种天气的白天出现。 不过大概是因为这里有阴气很重的黄泉井的缘故,鬼都进了黄泉井,白天的*倒是非常干净。 路无归不知道这村子到底荒废了多久了,只看到村里那些枯死的树都腐朽了,倒在地上烂成了碎木渣。村里的房子都是老式的土木瓦房,都已残破,塌了一大半,只有少数的房子只塌了部分房顶,还有一部分没塌的房顶被墙壁撑着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偶尔发出几声“嘎吱”声响。 秦道爷叹了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这村子的建筑和格局,以前应该是座人丁旺盛的大村子。”他又走到两个并排摆放的石墩子前,说:“看这牌楼,这村子至少是清代就有人住了。”他打量四周,又说:“前有照背有靠,青山环水,游龙回首抱明珠,朱雀展翅照正堂。这村子以前应该出过达官贵人。” 路无归听不懂,扭头看了眼秦道爷,闷不作声地朝黄泉井走去。 黄泉井并不在村子的正中间,而是在距离村头不远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座很气派的青砖砌的大房子,这么多年过去,旁边的屋子都倒得差不多了,这青砖砌的大房子还稳稳地矗在这。 大房子正门上的匾歪歪斜斜地垂在门口,要掉不掉的样子,年代久远,上面的漆都没了,字迹模糊得只能勉强看出后面两个字写的是“祠堂”。 门已经倒了,站在大门口就能看到正对大门的风水井。 这口风水井的阴气很重,大白天的都还有阴气往外冒,衬得面前这青砌大屋格外阴森。 她听到秦道爷的叹息声,扭头看去,心说:“你叹什么气?”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似乎不明白的样子,对路无归低声说:“这地方原本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但这祠堂和风水井建的位置都不对,再看这祠堂和这村子里的房子建筑风格材料都不一样,说明是后盖的,把祠堂从别的地方迁到了这里。摆明了是有人利用这祠堂和这口井坏了这村子的风水,能动这手脚的必然是干风水这一行的,不知道有多大的仇,下这死手,祸延周围十几个村子。” 路无归“哦”了声,径直朝祠堂里的那口井走去。她头到井边,低头看去,只见黑幽幽的井里泛着水光。光滑的井壁上干净得跟刚擦洗过似的,连点青苔都没有。地气沿着井壁往外涌,在井壁上凝出厚厚的一层水汽汇成水滴沿着井壁往下淌。这口井阴阳井但比她家院子里的那口井要阴得多,还有一种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她拿自家院子的井和这口井对比了下。 白天,她看她家院子里的那口井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口水井,和村里的其它井没有什么区别。面前的这口井则显得很汹涌,偏井中又静得格外诡异。有地气往外涌,说明下面有泉眼、或井眼在往上渗水,那么水底下必然不平静,这种不平静会使得井里有很细微的水流涌荡,也就是说动静是从内自外扩散开来的,但这井…… 路无归说不好,只觉得怪,特别怪。 她皱着眉头,凝神定睛朝这井看去,越看,这井底下越黑,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估不出这井有多深。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井下有潜伏着极其危险的大家伙,不能下! 周围三十里地活物死绝,连棵树都活不下来,但这井是活的,还往外冒着地气,说明这里的风水未绝。 一个念头自她的脑海中飞速地一闪而过,惊得她大叫一声:“有人抽了周围的风水养这口井!”她叫完,就觉得自己没头没脑地喊出这么一句有点不妥,再朝四周一看,只见大家都朝她看来。她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了句:“我随口一说。” 游清微凑到路无归的身边,说:“你是说这井底下有东西?” 路无归“呃”了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 鬼一阴恻恻地说了句:“血尸护宝。” 路无归不明白,问:“什么意思?” 鬼一说:“有好东西。” 龙师叔说:“趁着白天,先把血尸挖出来弄死再说。” 秦道爷则翻出罗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地推算。他算了几下,又朝路无归看去,问:“小友能否看出血尸方位?” 路无归明白他的意思:你看得出来我就不算了。她冲秦道爷摇了摇头。她懂望气,不懂寻尸探墓。 鬼道的那三个明显信不过秦道爷的样子,分散开来,四下探寻。 游清微对路无归说:“借你的定星罗盘一用。” 路无归打开背包,把她的罗盘给了游清微。 左小刺往台阶上一坐,说:“我歇着。”又招呼路无归,说:“小归归,你要不要歇会儿?” 路无归一看,好像没她什么事,也跟着左小刺在台阶上坐着。 左小刺大概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起身朝身后的祠堂正屋里跑去了。 路无归心说:“供祖宗牌位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看了左小刺一眼,就又翻出牛肉干啃了起来。她刚把一大块牛肉干塞进嘴里,就听到左小刺那扯开嗓子的惊叫声传出来:“尼玛,这地方养鬼啊!”然后就看到左小刺跟逃命似的冲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路无归看了眼吓得脸都白了的左小刺,非常无语。她心说:“这地方有鬼很正常,没鬼才不对劲。”继续嚼牛肉干,然后又见到那三个鬼道一阵风似的全冲进了祠堂正屋。她愣了下,觉得有点奇怪,就捧着牛肉干起身到祠堂门口往里一看,只见这祠堂里供的不是祖宗的灵牌,而是在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骨坛。这骨坛不是装骨灰的那种小坛子,而是拣骨的大坛子。骨坛都有生辰死忌、死者名讳,且那不是写上去的,而是在烧制的时候就刻上去的,因此经过许多年依然清晰。每个骨坛上都被封了道黄符,看那黄符的颜色,像是近十年内被人贴上去的。她记得游道法几年前来过,估计发现了这些骨坛就给贴了符。 祠堂很大,好几百个骨坛摆在这。如果要把这些骨坛全处理掉—— 首先这地方的养出来的鬼就绝不可能是善茬,要超渡还不如灭掉,就算一只只打,哪怕一尺子一个也得打好几百下,人家还有尸骨在坛子里,要灭鬼还得起尸骨,起完尸骨至少还得烧尸、掩埋,就算不考虑危险,没十天半月也弄不好。 想来想去,还是贴符镇着省事。 就在路无归愣神的功夫,那三个鬼道的人已经忙活开了。他们利落地掀开骨坛上的封鬼符,那鬼爪子一样的手伸进骨灰坛里一阵掏,然后面色一喜,就像是掏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往随身带的一个刻着符的葫芦里装。 他们掏的时候,路无归听到有震颤声从骨坛中传出,那声音像极了鬼叫。她聆神一听,还真是鬼叫:“大爷饶命啊……” 左小刺哆哆嗦嗦地来到路无归身边,抓住路无归的胳膊,一脸“我很害怕”的样子探头探脑地朝祠堂里张望,问路无归:“他们在干嘛?” 路无归说:“好像在抓鬼。”她觉得这些鬼真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至少有好几十年的道行,成了厉鬼或大鬼,结果上次遇到游道法被大白天贴了符关在了骨坛里,这次更惨,又是在大白天,遇到这三个鬼道,就跟被扔上岸的鱼似的,直接被烩了。 游清微凑过来,朝里看了眼,轻飘飘地说了句:“掏阴珠。”又转身继续忙活去了,她走了几步路,又回头叮嘱了句:“小闷呆,别往阴凉地儿去。” 路无归“嗯”了声,心说:“这里就没有不阴凉的地儿。”又坐会台阶上啃牛肉干。 左小刺看了一会儿那三个鬼道掏阴珠,觉得没意思,就又跑回路无归的身边坐下,她往路无归的腰上摸了把,说:“你吃这么多怎么就不胖呢。” 路无归看了左小刺一眼,没理她。 那三个鬼道在里面掏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骨坛都掏完。 路无归听到他们小声议论说就是要来这种大凶地才好,平时里翻十片坟岗都不见得能找得到的阴珠,在这里一下子就白拣了好几百颗。 路无归吃饱了,无聊得打了两个小时的坐又靠在台阶上小睡了一觉。 她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游清微、秦道爷、龙师叔三人、鬼道三人都还在找血尸的埋尸地,看起来好像不仅没找到头绪,反而陷进了迷局里。 下午的时候,他们碰了个头,把自己找出来的可疑地标出来,想确定哪个位置最有可能是埋尸地。结果地方标出,就这么大个祠堂居然标了十几个地方出来。这祠堂下面是青砖地,跺跺脚,凭脚下传来的震感就知道下面铺着三尺厚的青砖。是三尺,不是三层,掏砖都得掏上小半天,还得挖尸,就算确定了埋尸地时间都来不及了。 路无归忍不住说了句:“我觉得这时候再找埋尸地不如想我们晚上怎么脱身。”她指指头顶上的天空,示意他们看看天时。 游清微下意识地去看手上的腕表,结果手上的腕表已经进入了抽风模式,指针对着七点二十分的位置来回摆晃,就是不走。她问:“几点了?” 鬼一看看天色,说:“好像过午了。” 路无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早就过午了,现在已经是申时了。” 游清微的眉头一抖,惊声叫道:“申时了?这么快!” 歪在路无归身旁的左小刺说:“我都睡醒三回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蹭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申时?也就是说快五点了?”她的眼睛一转,问:“我记得血尸是擅长追踪人的气味的吧?” 路无归“嗯”了声,说:“替身符都骗不走,紧追不放,摆阵都拦不住。” 左小刺吓得连叫三声:“尼玛!尼玛!尼玛!”她叫道:“也就是说我们白天怎么像捏蚂蚁似的捏死它,到了晚上它就能怎么像捏死蚂蚁似的弄死我们?” 路无归“嗯”了声,说:“我们在这里这么久,到处都是我们留下的气味,等晚上它出来后,跟着我们的气味怎么都能找到我们。”她想起自己遇到血尸那次,突然明白为什么爷爷要封井了。她说:“除非封井。”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游清微和鬼道三人几乎同时出声,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路无归说:“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说明血尸埋得很深,绝了它钻土出来的路。封了井,就绝了它从黄泉井借阴路爬出来的可能。阴路、阳路都堵了,它怎么也出不来。” 秦道爷说:“现在天色已晚,我们都没有准备,怕是封井也来不及。” 路无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封井很麻烦么?”她想起爷爷就是凌空画了一道封印符拍了下去就把井封住了。不过想起爷爷封了井只说了两句话就死了,她又沉默了。那样封井是很快,但是要用自身的精血画符,是用命在封井。 龙师叔说:“趁着天没黑,先布阵,等那血尸从井里出来,大家操家伙一起上,剁了它。” 鬼道三人首先点头同意。 秦道爷说:“只有如此。” 游清微把罗盘还给了路无归。 他们都同意了,路无归自然没意见,她和左小刺帮不上什么忙,继续坐在旁边看热闹。 左小刺估计也闲得实在无聊,就跑过去帮忙,拉拉红符摆符阵什么的,还能顺便请教几下偷点师。 路无归盘腿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忙,没谁叫她过去帮忙或干活,她就继续闲坐在那。她在这坐了一天,已经看明白这里的血尸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养出来的。天然形成的养尸地不难找,她都能找出来,只有人为养尸并且经过遮掩的才这么难找。这地方闹成这样不是鬼怪阴物作祟,是人作祟。 她突然就想起了爷爷常说的一句话:“人比鬼可怕”。 就像现在,鬼道三人还和秦道爷搭手干活,他们已经决定要弄死秦道爷的徒弟。小秦就在外面转悠,脚步声她都听得到,她不信鬼道三人听不见。她本想提醒秦道爷小秦来了,可小秦来了不露面,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显然也是没安好心的。爷爷说:“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又说“要死的人,救也白救。” 就在她发呆走神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布置弄好了,一看这轻车熟路的架势显然是经常干这事。 他们忙完后就坐在大门口吃了点东西,又抓紧时间休息。 看到他们吃东西,路无归才觉得为什么他们总说自己能吃。龙师叔、小龙、乾哥这么大个的一个人,只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几口水就饱了。路无归才看看自己身边的十几袋牛肉干包装袋和已经扁了一大截的袋子,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心说:“我是不是太能吃了?”又一想,吃饱了才有力气,又心安理得起来。反正她觉得比力气的话,龙师叔绝对比不过她,再加上小龙两父子一起上也不见得有她的大,估计加个乾哥够了。 “哗”地一声,一声轻微的水响忽然从井里响起,像是有条很小的小鱼在水面扫了下尾,又有点像池塘里的水蛇冒头时弄出的水响动静。那水响很轻,但是在这死寂的地方想让人忽视都难。她下意识地朝鬼道三人看去,就见那三人的眼睛都一下子瞪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井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互相递了个眼神。 路无归跟他们不太熟,不懂他们那眼神的意思,但她知道他们三人很有默契,且已经商定好了什么。她觉得他们三人知道井里有什么,或者至少能猜到一些。她不知道游清微知不知道,毕竟以前游老头也是来探过一回的,也许有所发现告诉游清微了呢?不然刚才为什么她说要封井游清微的反应那么大。即使这口井封了,还有别的井可以走阴啊,除非是这口井里有他们要的东西。她坐的地方离井口不到两米远,井里如果真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说不定就会扑到她身上,她默默地挪到了祠堂正屋里去,反正里面的鬼全让那三个鬼道给祸害完了。她一进去就见到所有的骨坛都被揭开了盖子,一阵阵的尸骨臭味从骨坛里飘出来。几百个装尸的坛子摆在这,挺膈应人的。 路无归想想井里的东西,又再想想这些装尸骨的臭坛子,对比之下,还是觉得和虽然臭了点,但是对人无害的尸骨坛子在一起安全些。她刚迈进正屋,把大门一侧的尸骨坛子挪开清出块够她窝着的空地,左小刺就进来了。 左小刺用手捂住嘴,问:“你进来做什么?” 路无归说:“外面危险,屋里安全点。” 左小刺一听,“噌噌”地跑出去,拎着背包进来,把背包往路无归的身旁一扔,坐在了背包上,说:“我还是觉得靠着你有安全感。” 路无归盘腿打坐没理左小刺,只把法尺放在了膝盖上搁着,然后闭上眼睛听着附近的动静。 屋后传来很轻微的动静,是衣服轻轻摩擦发出的声音,像是有谁爬上了墙又爬到了房顶上。那人爬上去后,瓦片又响起了轻微的声音,还掉下了一些灰。 左小刺挥了挥手,把从房顶上掉下来飘过来的吹扇开,还说了句:“瓦房掉灰,还是楼房好。” 路无归睁开眼朝房顶上看了眼,爬到房顶上的那人正趴在屋脊后面,估计是怕院子里的一人抬头就看见他,想借屋脊藏住身形。路无归心说:“常年走阴的人要是什么都靠用眼睛看,早死八百遍了。”她看秦道爷不像是没水平的人,结果教出这么一个徒弟,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快黑了,又是这么个地方,小秦如果出来,大家也不能在这时候赶他走,还得分神照应他一二,至少他师傅就会照看着他一些。房顶这么点高度能顶什么事啊,她两步就能蹿上去,血尸蹿得比她还高。 外面的天已经黑尽了,阴气起来了。 游清微进了屋,坐在路无归的身边,她轻声说:“小闷呆,井里很可能有东西,不是血尸,你一会儿离井远一些。”她顿了下,摊开路无归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爷爷说从这里的风水来看很可能会出现阴蛇。” 路无归点了点头。她抬指朝房顶上指了指,压低声音说:“小秦。” 游清微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随即暗口气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路无归觉得她居然读懂了游清微这表情的意思: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 她说:“血尸出来,记得在腿上贴风罡符。” 游清微顿了下,说:“我爷爷说人没本事没什么,懂得做人就好。他说他只学了半桶水,本事不及他师兄的一半。”说完,又朝房顶上看了眼。 左小刺扔给游清微四个字:“对牛弹琴。”又问路无归:“对吧,小归归。”她说完扭头朝路无归看去,发现路无归的耳朵居然动了动,然后就见到路无归的手握在了法尺上。她在心里叫了声:“尼玛,有动静!”一把拔出身后的剑,站了起来。 游清微握紧折扇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路无归低声说:“黄泉井的阴路开了。”她说完,摸出三张匿阳符给她们三人一人拍了一张在身上。她拍符的时候发现左小刺身上的阳气被压得很低,远远的低于正常人的水平,但是左小刺的呼吸很稳,显然不是遭到阴气侵蚀所致。她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左小刺这是把阴眼给开了。开阴眼会压低阳气,从而影响到短期内的气运,但是在这地方、这时候开阴眼是最明智的。 左小刺扭头看了眼被路无归拍在背上的匿阳符,突然有点感动。她咬咬牙,低声说:“小归归,你这辈子的牛肉干姐给你包了!” 游清微看了眼左小刺,笑而不语。 路无归悄无声息地起身,抱着法尺缩在门口,她想了想,又把那一叠符拿出来,放进衣兜里。她身上这件户外运动装最大的好处不是防水,是衣兜多,能装!这么多的符装进去全没压力。 左小刺和游清微也收起玩笑,跟在路无归的身侧全神戒备。 第四十八章 阴路开,院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极了,可谓是落针可闻。 鬼道三人、秦道爷、龙师叔、小龙、乾哥都没了声息,显然是和她们三人一样藏了起来。 因着极静,房顶上小秦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那一呼一吸犹在耳畔,更似这院子里唯一的动静。路无归惊愕地抬起头朝房顶望去,黑暗中,隔着瓦,她都能感觉小秦身上那热腾腾的阳气。在这地方,这简直就是在黑暗中挂了盏大红灯笼还敲着锣在冲周围的尸怪鬼物喊:“这有好吃的,这有好吃的……” 如果不是这心跳声、呼吸声和阳气是实打实的,路无归会以为是小秦放了道替身符在上面吸引那些尸怪鬼物的注意力。 路无归惊得人都快傻掉了!这还是镇井人?满院子的人都把身上的气息和动静隐匿了,唯恐被鬼怪看见盯上,他倒好,就这么明晃晃地趴在房顶上!她再看小秦趴的地方离自己不到十米远,这房子又是年久失修,虽说现在没塌没倒,可谁知道再加一个蹿上去的血尸能不能撑得住,上面打起来,绝对会漏下来的!然后,她们三就正好跟血尸面对面! 就血尸那速度,这么点距离,够她们死十回了。 她轻轻地扯了扯游清微和左小刺的衣服,做了个“走”的手势,背部紧贴着门悄悄地出了正屋,又沿着墙角根朝门口绕去。虽说走直线是最近的,但是中间有口黄泉井,这会儿走直线那不是去找死么?她怕左小刺和游清微弄出动静,还特意留意了下,结果发现这两人虽然没什么下井经验,但绝对做足了功课,走起路来是落地无声,还专程做了手脚掩盖了身上的活人体香。说她俩这会儿跟在身后就似跟了两只鬼似的也不为过。 怕闹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惊动血尸,路无归走得极慢极轻,几乎是慢慢挪的。她走在前面,她慢,左小刺和游清微自然也快不了,跟着一点点挪。 不到子时,天刚黑阴路就开了,由此可见这里的阴气有多足! 阴气足的地方鬼盛,平日里一般到子时才出现的鬼这会儿就开始从阴井里往外冒。 它们从阴井里出来就全奔着房顶上去了。 游清微拉了拉路无归的衣服,又指了指从井里飘出来往房顶上去的那些鬼。 路无归见有那么大一个人大活人吸引动静,加快步子冲到了门口,闪到了门外。 游清微和左小刺紧随其后。 龙师叔从侧面回廊的梁上翻身落下,打着手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无归隐约认得这手势,是走阴人的手语,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 游清微比着手势回:“不知道!”又指了指路无归:“她出来,我们就跟着出来了。” 路无归朝对面房顶上指了下,比划道:“有人!”又比划了一个没遮没掩的手势。 就这么会儿功夫,房顶上的鬼就已经扎堆了。 忽然,房顶上一块法布一闪而没,那些围上去的鬼像受惊似的一下子全散开。 路无归望去,就见到一团人形的阳气被一块巨大的法布给罩了个严严实实。这确实能防鬼,但这能防血尸么? 越来越多的鬼从井里出去,往房顶上飘,围着那被法布罩着的人团团打转。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从横梁下翻到了房顶上,像无声息的猫一般踩着瓦朝着小秦走去。 不看身形,路无归用膝盖都能想到这时候过去的会是谁。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秦道爷要被徒弟坑了”的念头,心念意动间,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龙师叔又比了个手势,她没注意,没看清楚,还在想龙师叔是什么意思,就见到龙师叔又猫着身子迈进大门进了祠堂。她心说:“你不会是要去救人吧?别去啊,会把自己也搭上的!”心念刚动,就看到龙师叔的攀着柱子轻轻一点,像只灵猫似的蹿到了横梁上窝着。他无声无息地趴在横梁上,整个人跟黑夜融成了一团,如果不是眼看着他上去的,路无归都发现不了他。 忽然,井里有“哗”地一声水响声传出,一团煞气伴随着血光从井里冲了出来。 那翻滚的煞气和血光冲得祠堂都染上了一层红色! 路无归暗叫一声:“好凶!”转身将背贴在了祠堂大门的一侧墙上,用墙挡住了身形。 左小刺和游清微有样学样,跟路无归站起了一排,三人整整齐齐地贴着墙角根站住。 “啪”地一声,巴掌搭在井沿上的声音响起,跟着,一串水滴落到地上的撞击声响起。水通阴,阴井有水,从有水的阴井中爬出来的血尸!如果不是这时候跑已经来不及了,路无归真想拔腿就跑! 阴井的水和阳井的水是不一样的。阴井的水则被称作黄泉水,有说是通黄泉的冥河水,有说是阴气凝汇成的水,不管血尸带出来的是哪种水,都不是好兆头。 秦道爷忽然大吼一声:“跑——”那声音声嘶力竭,让路无归突然想起爷爷也曾经这么吼过,也是遇到血尸的那一次。下意识地,她探头朝着那血尸看去,就见到一个像被剥了皮的人一样的怪物四肢着地,屁股对着门外,两腿一蹬,双臂伸展开往上一拨,那动作像极了上蹿的猴子或猫,宛若一道血光闪电直接从院子里的井旁蹿到了房顶上。 秦道爷似乎是急眼了,直指咬破舌尖血,一口阳血喷在了手里的金钱剑上,那金钱剑暴出刺眼的光芒,他挥着剑踏着罡步就冲了上去。他的步子踏得极重,但听朽木裂响声和瓦片碎裂声同时响起,然后就是“哗啦”一蹿动静,房顶被他一步踩塌,直直地掉进了祠堂正屋中。 身上披着法布的小秦站了起来,调头就跑。 从起身到跳下房顶再到拔腿飞逃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路无归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冲出去很远了!她心说:“原来小秦也是能够跑得很快的!”但是,似乎把师傅给落下了! 那血尸划作一道血光奔着飞逃的小秦就去了。 路无归想啊,秦道爷匿了阳气,又摔到了屋子里,小秦这么明晃晃的一个大活人还蹦得这么快这么远,她隐约记得动物都有追逐高速活动的物体的本能…… “啊——”地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叫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鬼道三人突然出现在房顶上,他们似乎拉开了一张墨黑的巨网,对着房子后面的血尸就冲了过去。 同时,藏身在屋檐下的龙师叔、乾哥、小龙几乎同时翻身上了房顶飞快地冲了过去,符纸炸开的光芒宛若节日的烟花般爆炸开来,那不是一张几张符,而是一大片符同时炸开! 路无归见到龙师叔和小龙他们动了,反应过来的她一个箭步冲进了井里,再借助冲势深吸一口气,脚尖用力地在地上一点,又一个大蹿步上前,再在梁柱上一个借力踏步,斜蹿到了祠堂的院墙上,几个大步就冲到了房顶上。她没敢踩这年久失修的瓦面,而是沿着最坚固的屋脊奔过去。 左小刺和游清微见到路无归“蹭蹭”两下就蹿上了房顶,惊得美眸一瞪,反应过来的她俩迅速给自己的腿上拍了一道风罡符,借助风罡符聚来的风力,也准备上房。 游清微是攀着院墙往上蹬的,爬得飞快。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的动作帅气也有样学样,结果借了风势的她一不留神就蹿过了头,落在了院墙外,传来一声:“尼玛!”的惨叫,好像给摔了。 站在屋脊上的路无归听到左小刺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到左小刺双手、双膝磕在地上,像是在跟谁行大礼!她愣了下,然后就见到左小刺爬起来,提着剑往屋后跑。 “师傅救我——” 小秦的声音含糊了,几乎是挣扎着喊出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路无归的脑子里就冒出一个血沫子从嘴里涌出来的垂死挣扎模样。 血尸追着小秦蹿到了屋后,路无归知道鬼道三人已经动上了手,她快速冲到屋后的房檐边,低头一看,就见到一张巨大的由墨色的大网罩住了血尸和小秦。小秦被血尸按在地上,脖子上被撕没了一大块肉,双目圆瞪、神情狞狰,满嘴满脸都是血,他的脖子被撕走了一大块肉,鲜血洒了满地,胸膛被挖开,心脏已经没了。 估计是喊完那一声后人就没了! 墨线大网罩在血尸身上,发出铁板烧似的“咝咝”声。墨线下的血尸的肉都被烧出了一条条网状的焦黑痕迹以及被符打在身上的焦痕。不过,伤痕都不深。那血尸趴在小秦的身上,还在往嘴里送肉,呃,确切地说是啃心脏。 小龙、乾哥已经从房顶上跳了下去,一个抡起黑金重剑,一个抡着双刺同时朝着血尸的后背扎去。 龙师叔从房顶上直接落到血尸的侧面,把手里的龙头双刀挥得跟鳄鱼的死亡旋转似的朝着血尸的脖子砍上去。一刀落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鬼道三人则绕着血尸飞速地打转,用网缠它。 大概是感觉到束缚,血尸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嘶吼。那嘶吼声,像是声带坏掉了似的透着沙哑,又有一股凶悍的低沉。 鬼道三人合力都网不住它,它大吼着就站了起来。 路无归从房顶上俯冲下去,抡起手里的法尺对着刚刚站起身的血尸的脑袋“啪”地一尺子狠狠地打在了它的头顶天灵盖上,在打中血尸脑袋的瞬间,她看到有血花伴随着皮肉飞溅开来…… 她手里的法尺落在血尸头顶上的时候,俯冲的惯性以及手上挥动的力量使得她在空中倒翻一个跟斗,落在地上后,又退了两步。她的右腿往后一蹬稳住身形的同时又往前冲了上去,趁着鬼道三人用网罩住它,血尸不能灵巧蹿动的机会,抡起法尺拼命地对着它的脑门上用力地砸! 每一尺子砸下去都是一片血花飞溅…… 第四十九章 鬼道三人趁着路无归把血尸打懵的功夫,取出了捆尸索像穿针引线般绕着血尸的双腿从下往上缠,他们的速度飞快,来回交错方位,那死在罩尸网里的小秦、那在旁边蹦起来朝着血尸脑门子上狂拍法尺的路无归对他们形不成丝毫阻碍。只用了几十秒时间,他们便把血尸的双腿都绕了起来,然后活结套在了血尸那正透出来的血爪上,用力往回一拉一缩,就把血尸的双手硬生生地给拉了回去贴在身上,然后继续缠、继续绕、继续捆! 龙师叔一看这血尸皮糙肉厚砍不动,从衣兜里摸出一个血袋扔在了血尸的头顶上,与此同时路无归那拍得没停的法尺“啪”地一声把血袋给拍碎了,血袋中的黑血浇了满头满脸直往下淌。 赶过来左小刺步踏罡步,斜斜的一剑对着那血尸的喉下三寸就刺了进去。从血尸头顶上浇下来的黑血淋在剑刃上,那带血的剑刃“噗嗤”一声刺进了血尸的颈窝,没进去半尺深。 游清微从房顶上跳下来,“哗”地一声展开太极乾坤扇,凌空对着血尸的头顶打去了一道破魔镇邪符。 那道破魔镇邪符精准地落在了血尸的头顶上。 游清微落在地上稳住身形,正准备再给一道破魔镇邪符打过去,却一眼看到路无归又“啪”地一记法尺把血尸的头盖骨都打飞了一块,惊得她愣了下。紧跟就又看见路无归一法尺又打在了盖骨上,把那已经被打裂的头盖骨打得四散飞溅,连续两尺子打下去,那头盖骨全打没了,露出脑花,再然后脑花又被打烂了…… 游清微震惊地看着那脑花四溅的血尸,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血尸的脑花都被打碎、打飞的同时,龙师叔、小龙、乾哥手里的兵器同时从血尸的后颈扎了进去,三人合力一搅,再一挑,已经被路无归打得没了天灵盖的血尸的头被齐脖子切断、脱离开来,然后又被路无归一尺子给打在了地上。紧跟着路无归又一尺子打在了已经没了头的脖子上,那一尺子拍下正好拍在还没来得及抽回去的兵器上,龙师叔的龙头双刀、小龙的短刺、左小刺的剑、薛元乾的黑金重剑都正好被路无归那一尺子打中,猛烈的撞击伴随着金属交撞声响传出,龙师叔四人被震得同时往后一退,再然后,路无归又是一尺子拍在了血尸的脖子上,把脖子都给打烂了。 路无归的法尺一收,双脚狠狠地往地上一踏,一声大喝:“山——河——乾——坤——印——”顺着她的踏步和手印,一股强大的气势脚下的大地贯注到了她的身体中,又再被她一掌打进了那血尸的脖子中,震得那血尸的腹腔中发出“嗡”地一声闷响—— 鬼道三人几乎同时撒开手里的捆尸绳朝着四周扑散开去。 游清微看到那血尸的残躯抖得跟扭麻花似的,然后“呼啦”一下子瘫了下去,身上的肉都烂了,那断成一截截的骨头、黑血、烂肉混作一堆浇在死不瞑目的小秦身上…… 她“呕”地一声,冲到旁边扶住墙就吐了起来。 路无归站在烂成一堆烂肉的血尸旁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面颊、头发直往下滴。 她看着成了一瘫烂肉的血尸,想到爷爷的死,莫名地涌起一阵悲恸,想哭又哭不出来,哽堵在喉间一阵难受。她当时要是厉害点,爷爷说不定就不会死。可看着那堆尸烂肉上的墨网和捆尸索,她知道如果没有鬼道三人缠住血尸,又有人浇了这么大一堆克制尸怪的血,她对付不了它。 鬼道三人、龙师叔、小龙、乾哥、小刺看看路无归,又再看看成了一堆烂肉的血尸,又再看看路无归,神情各异。 左小刺回过神来,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剑,发现剑没事,这才顾得上去揉被路无归那一法尺打在剑刃上震得发麻的虎口,犹处在震惊中。虎口的麻痛提醒着她,路无归挥着法尺打下来的力气有多大,那法尺这样都没断,得有多坚固。 好一会儿过后,翻墙出来的秦道爷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他走到那被血尸烂肉浇得不成样子的死状极惨的小秦身边,沉默了许久才从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儿啊——” 路无归被秦道爷这一声悲咽的喊声惊醒,她惊愕地看向秦道爷,心说:“小秦是你的亲儿子?亲儿子你还教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小秦有仇呢! 一声“儿啊”把众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龙师叔上前,劝道:“节哀!” 小龙和乾哥对望一眼,默然无语。 龙小刺也被惊到了,满脸惊愕地看着秦道爷。 吐完的游清微靠墙站着,远远地看着秦道爷。 那三个鬼道互看一眼,爬起来,到成了烂肉堆的血尸和死去的小秦那把罩尸网和捆尸索收回去,翻上院墙又跳进了祠堂的院子里。 路无归看着那三个鬼道,想起之前血尸追着小秦去时三个鬼道出现的位置,再将前后的事联系起来一想,其实以他们三人之前站的位置,以及他们已经拉开的网,他们在血尸追着小秦去的时候完全可以中途拦下血尸的,但是他们没有,他们是在血尸扑倒小秦后再跳下去的。这分明他们三人是看准了血尸会扑向小秦,趁机用小秦作饵把血尸网住,然后以速度和力气见长的血尸就被捆成了木头桩子似的被他们一起给打死了。 一石二鸟! 即网住了血尸,又解决了小秦这个拖后腿捣乱的。 她不能说鬼道三人这样不对,从之前铃铛的事和危险关头小秦能丢下自己师傅调头就跑,不难看出他这人记仇不记恩,在这一个大意就要命的地方,救了他很可能害了自己。她不会去害他,但是也绝对不会去救他给自己找麻烦。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又站在那发傻,忍住不去看那堆烂肉,走到路无归的身边一把拉住路无归的手牵着她往祠堂走去。她没鬼道那爱翻墙的习惯,牵着路无归沿着墙角往前走。 左小刺叫了声:“等等我。”追了上去。遇到好几个鬼,结果她还没怎么着,那些鬼就吓得四散逃蹿,让她好一阵奇怪。 到了祠堂门口,游清微见到路无归还在发傻,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路无归的头,喊:“回神了。” 额头吃痛,路无归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游清微,又扭头看看左小刺,然后看到鬼道三人并没有下井,而是分作三个方位贴墙站着,呈三角形围住井。路无归看不见他们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们的紧张和戒备,似乎在防备着井里的什么。 路无归侧耳听了听井里的动静,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声响。她又朝井看去,没看到丝毫异样。 可是鬼道三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戒备! 她一把拉住要往院子里去的游清微和左小刺,轻轻摇了摇头,让她们不要进去。 游清微问:“怎么了?” 就在游清微的声音落下的瞬间,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水响声,吓得她的眉头一跳。 井里有东西! 她将手指抵在唇上作了个“嘘”的静声手势,慢慢地挪到门口一侧,借墙掩住自己的身形。 左小刺和游清微见状,赶紧跟在路无归的身侧贴墙靠着。 屋后传来交谈声。 小秦死了,秦道爷要带他回去,向龙师叔辞行。 龙师叔说天黑回去太危险,让秦道爷天亮再走,同意建议秦道爷现在就把小秦烧了,说是小秦是被血尸咬死的,又被血尸的污血染上,怕起尸变。 过了一会儿,龙师叔又说:“墨线虽然能困尸,但是阻不了尸毒,你执意带小秦回去,很可能出事。” 秦道爷就怒了,指出她们三个在正堂里藏得好好的,突然鬼鬼祟祟地摸出去,分明就是已经看出他儿子在房顶上,他替他们干活,她们拿他儿子当饵害他儿子性命,又问龙师叔,是不是以前跟他们下井死去的那些人也是这么死的。 龙师叔气得大吼:“秦道爷,慎言。昨夜清微就说了这里有血尸,为了他的安全,已经让他离开。他自己偷偷跟来,你当师傅的在之前都不知道他跟了来,他出了事,把责任推到三个小丫头身上,这算什么?” 龙师叔显然是气得狠了,那吼声在夜空中格外的响。 小龙愤然吼道:“你当我们愿意看着他死?我们知道他跟来的时候,阴路已经开了,难道要为了他让我们都去送死吗?” 随着争吵声的传来,井里的水响声跟亦跟着越来越大。 鬼一阴恻恻地飘出去:“龙爷,再吵下去,你们就得步那二缺的后尘了,井里有动静。我估计已经要冲你们去了。” 路无归听到鬼一的声音,探头看去,就见到鬼一和鬼三已经换了个方位,且拉开了罩尸网,显然是防着井里的东西冲出去把龙师叔他们给一锅端了。 鬼三幽幽地说:“救你那二缺儿子?那小丫头昨晚也算是救了他一命,结果被他记恨上跟了一路,就等着弄死那小丫头呢。哥仨个可不想被他连累死,就只好看着他去死了。” 第五十章 路无归见到鬼三说完那句话就一溜烟地飘到了门口,与她们缩到了一处。 鬼三打了个手势,问:井里有什么? 路无归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比了一个猜测的动作,又抬手比了个“蛇”的造型。 鬼三点了点头,又鬼一样贴着墙角飘回了祠堂中。 人快速奔跑带动风的声音贴着墙角根传来,跟着就看见龙师叔、小龙、乾哥三人以脚尖足地飞快地跑了回来。他们三人见到缩在门外的游清微三人顿了下,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祠堂中。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声从井里冲了出来。 那动静比血尸出来时大得多。 “啪啪哗哗”的水响声浇打在院子里,宛若下了一场暴雨。 鬼一那阴恻恻的声音变成了尖叫:“我去!”三个鬼道几乎同时像一道鬼影子似的从祠堂里飘出来,闪到了墙角下,跟游清微和左小刺一起并排站着。 刚摸进祠堂的龙师叔三人几乎是摔出了大门,连滚带爬地闪到墙角缩着。 小龙比了个手势:怎么办? 乾哥比了一个手势,他那手势,不懂手语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么大! 路无归一看乾哥比较的大小,估计足有六七寸粗。她心说:“就算是有六七寸粗的蟒蛇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鬼一无比坚决地比了个手势:撤,对付不了! 鬼二跟着比了个手势:回去准备一下! 鬼三比划:明晚再来! 鬼一、鬼二、鬼三一起用力点头,然后,三个家伙跟三缕鬼影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那速度比起昨晚被鬼追还要跑得快! 游清微、龙师叔他们都看傻眼了。 龙师叔见到这三个鬼道都跑了,无比坚决地比划了一走“走”的手势。 屋后,突然传来一声瓦响,跟着就是有东西落在了祠堂正屋的房顶上踩掉瓦的动静传出。 这动静一出,吓得龙师叔一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路无归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是蛇,蛇是滑行的,不是直接跳到房顶上。落地的时候有两声落脚的声音,虽轻,但绝对错不了。那东西的步子不大,仅有一尺来宽。她心下好奇:六七寸大,两只脚相隔一尺多宽会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纳闷的时候,她听到跑到房顶上去的东西正在朝屋后去,既然朝屋后去,那肯定是背着正门的。她赶紧探头看去,一眼看到一条通体雪白覆着白鳞的巨蛇正贴着屋顶的瓦朝房后去。这蛇足有六七寸粗,大概有一丈多长,鳞和小白龙的鳞极其相似,没有一丝半点的花纹和杂质,但是,它有腿。 路无归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再次定睛看去,就见到这像蟒蛇一样的蛇鳞长虫的长着两只粗壮的后腿,那后腿足有她的手腕粗,那雪白的爪子撑在屋檐边上,足有她的巴掌大。她看到的是后腿,从那蛇鳞长虫的明显与蛇不一样的拱曲状不难看出,它还有两只前爪撑着身子。它的脑袋已经探过了屋脊似张望又似在寻找什么。 忽然,它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一回头。 路无归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她连呼吸都窒住了。 就在它回头的那一刹那,惊鸿一瞥间,她看到它的额头上有角,以及一对绿幽幽阴森森的眼睛。 她闭上眼,那蛇鳞长虫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 蛇头,额头有角,身长过丈,长有四肢。 蛟蛇! 六七寸粗、一丈多长的蟒蛇不可怕。 这么大的一长蛟蛇,绝对比灵活乱蹿的血尸更要人命。 不说别的,一尺多长的娃娃鱼都能把几岁大的孩子拖进水里去,长这么大的蛟蛇还收拾不了他们几个人? 路无归想起咬死老财的那条小白龙的大小以及毒性,再想想这一条,她也很想撒腿就跑。 可这会儿要跑已经晚了。 这蛟蛇就在房顶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这时候再跑就等着被它追! 左小刺好奇地想了探头去看,吓得路无归一把按住她的头。 龙师叔气急败坏地比划:你不要命了? 左小刺比划:什么东西? 路无归比划:蛟蛇,它在找秦道爷。 她顿了下,又比划:打不过,被它发现我们,死。 游清微比划:想办法,迟早会找来。 忽然,祠堂里的房顶上又是“哗啦啦啦啦”以及“噼噼啪啪”一串带动瓦和瓦到地上的巨大动静。 这动静就像是有什么重物从房顶上拖过,把瓦都掀翻了。 路无归想了想,探头一看,就见到那蛟蛇张大嘴咬住小秦脖子拖着他的尸体正慢慢转身。他的面部扭曲,死相狞狰,衬得那一幕格外骇人。 左小刺趁此瞄了眼,惊得一把捂住嘴缩了回去。她的眼睛都瞪圆了,握剑的手还做了个自插双目的动作。 路无归只瞄了一眼就缩回了头,吓得连气都不敢出,还用手自己地按住胸口,就怕心跳动静大,把这蛟蛇惊动。 她清楚地记得小秦死的地方距离屋后足有三四米远。这点距离加上房顶的高度,他们从房顶上一跃就能跳过去,这蛟蛇也能一个冲刺就到地方。但是刚才她听动静,那蛟蛇没有下房顶。 它没下房顶,又怎么会叼到小秦的尸体? 蛟蛇是往秦道爷去的,秦道爷听得不对劲,肯定也会往屋檐下躲。 秦道爷要带小秦的尸体走,那么,必然是背着小秦的尸体的。 小秦死得那么惨,血腥味那么重,蛟蛇不可能闻不到。 那么,就是蛟蛇在房顶上探头朝屋檐下看去的时候,秦道爷弃车保帅,在保自己的命和小秦的尸体之间选择了保自己的命。 一大串动静伴随着一声“哗啦”的重物入水声响,一声水波荡漾过后,黄泉井又恢复了平静。 蛟蛇叼了小秦的尸体入井,回去了。 路无归长长地呼出口气,虚脱地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龙师叔他们也长松了口气,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龙师叔比划一个“走”字,他拉了把路无归,把路无归拉起来,掂着脚尖,悄悄地朝村外走去。 夜很黑,看不清路,又朝路无归比划:你领路。 路无归点头,走在前面。她走了没多远,听到有很轻的脚步声沿着墙脚根出来。 她知道是秦道爷。 晚上的*有*阵,以秦道爷的那点本事估计是摸不出去的。她站在原地,等秦道爷出来,又冲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跟上。 秦道爷看了她一眼,失魂落魄地跟了上来。 路无归没敢在村子里逗留,她领着大家直接出了村子。 她一出村就看到那三个鬼道在路边蹲成一排等着他们。 谁都没有说话,一群人默默地沿着原路返黑,摸黑走了十几里的路,回到车子旁。 秦道爷“嗷”地一声,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路无归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他是在哭小秦的死还是哭他把小秦的尸体给弄丢了,或者两者都有。 游清微打开车门,靠在车边,又疲又累。她从天朦朦亮到这会儿就一直处在高度紧状态,费脑费力还熬心受怕,这会儿退到安全地方,才算是稍微放松下来。 秦道爷声名在外,提到“镇井人”谁都敬他几分,爷爷也常说他算是有几分本事的人。她与他有过几次接触,这还是第一次跟他下井,却没想到遇到这种大凶的井,在关键时候远不如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只能私下和游家联络的三个鬼道靠谱。她记得爷爷说“那三个鬼道是有本事的,多敬着他们一些,他们要的东西你尽力给他们备齐,别得罪他们,互相搭把手”。 小秦死了,游清微不好说什么,但她知道,跟秦道爷的交道算是到此为止了。 秦道爷哭得伤心,龙师叔他们默默地坐在旁边休息。 三个鬼道对于小秦的死全没压力,冲游清微和龙师叔招手喊他们过来商量事情。 游清微和龙师叔过去,三个鬼道就让他们去准备东西。 鬼一喜滋滋地叫道:“这次可算是碰到大鱼了!” 鬼二说:“蛟蛇!现在可不常见了!” 鬼三说:“以前还时不时地能听说些走蛟事件,现在连蛟蛇都不好找了。可不能放过它。” 鬼一说:“也不知道是哪路高人的手笔,能弄这么两个东西守住黄泉井。” 游清微见他们聊上了,轻咳一声,问:“需要准备什么?” 鬼一说:“钓钩。” 鬼二说:“饵料。” 鬼三说:“钓线。” 鬼一又说:“不是钓鱼那种。” 鬼二又说:“还得备锁龙钩。” 鬼三又说:“锁蛟链也得备。” 他们一人一句,听得游清微一阵头大。她问:“是要准备钓蛟蛇的东西吧?” 三个鬼道一起点头。 游清微问:“能钓得上来?” 三个鬼道一起朝路无归指去,同声说:“她。” 路无归扭头,困惑地问:“我?” 鬼一说:“这蛟蛇是占了风水气运的,等闲人钓不住它。” 鬼二说:“得找有道行的或者是同样占了风水气运的人来。” 鬼三说:“我看就是你。” 游清微说:“你们出个图纸,我找人照着图纸打造,要什么材料,什么标准,最好说清楚,以免出现差错。” 鬼一挥了挥手,说:“你回去跟游道法说,他知道。” 鬼二站起来,说:“我们先走了,备好东西后传讯给我们,还是在这里碰头。” 说完,那三个鬼道就钻进了村子,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五十一章 打道回府。 白天游清微他们在找血尸的埋尸地时,路无归和左小刺养足了精神,开车的重任就交给了左小刺。 来时两辆车,回去的时候只有一辆,小龙和乾哥挤在后备箱盘腿坐着。 靠窗坐着的路无归失神地望着车外,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她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说:“我们不是要下黄泉井去阴河找游清微的爸爸跟蛟蛇有什么关系?这口井不好走,我们可以换口井走。” 车里一片沉默,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游清微说:“小闷呆,我爸爸出事后,我爷爷一直在找他,这些年找了很多黄泉井。这口井是发现的黄泉井里最凶且是唯一发现有蛟蛇的一口井,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口井。我爷爷说我爸身上带了件能够镇得住蛟蛇的宝物。”她顿了下,说:“如果我爷爷自知他没那能力下这井,他早就自己去了。”她回头看了路无归一眼,说:“我爷爷来过这次很多次,几乎每年都来,没有一次见到蛟蛇。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凭这里的风水和布局在推测这里极有可能出现蛟蛇。如果他之前发现蛟蛇的话,豁出命也会去找的。” 路无归没再说话。她想到游敬曜变成蛇鳞怪物,想到游清微背上的蛇鳞,她想如果游清微的脊椎没有被爷爷烙上符封住,游清微也会变成白鳞怪物。如果不把这个结解开,也许将来游清微的孩子身上还会有白鳞,也会变成白鳞怪物。也许,游老头他们找的不仅仅是游敬曜。 车子回到市区天已经亮了。 左小刺先把秦道爷送回家,这才开车回了游老爷子家。 车刚进在院子里,游老爷子和左娴都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他们进屋后,游清微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游老头说了。 游老头听完后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先去休息。 路无归吃了早饭,又回屋洗了个澡,收拾妥当后,趴在床头,把放在床头充了一会儿电的手机给开了机。 手机开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提警响起,有庄富庆的,有庄富庆老婆的,但绝大部分都是庄晓笙的,有十几个。 她给晓笙姐姐回了个电话,本以为晓笙姐姐会骂她或者生她的气,结果晓笙姐姐问她不是说要七天才回吗?然后她才知道晓笙姐姐联系不上她,就打了电话给游老头。 她不知道游老头是怎么跟晓笙姐姐说的,反正就是现在晓笙姐姐不拦着她下黄泉井了,只叮嘱她小心些。 她知道那口井凶险,让小唐送了些符材过来,又画了一大堆符,特别是风罡符,游清微和左小刺都用得多。她俩跑得跟乌龟似的,要是不给她俩备足风罡符保命,她俩都不用下井了。游清微不下井,晓笙姐姐绝对不会让她去的。她明白晓笙姐姐是什么心思,游清微是游老头的亲孙女,把游清微当作她的保命符了,她觉得她是游清微的保命符才对。 左小刺给她送了好多肉干过来,牛肉、兔肉、鱼肉、鸡肉、驴肉的,各种口味的都有。要不是她比左小刺小,算起来她和游清微又是同辈,她觉得左小刺能干出抱着她的大腿喊师傅的事来。 二十大几的人抱着她的胳膊说要帮她画风罡符。她让左小刺画符,画十道符能有九张是废纸,还有一张比起废纸也差不了多少。她画了厚厚的好几叠,左小刺一张都没画出来,平白浪费了她的符纸和符材,笨得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实在舍不得让左小刺浪费她和符纸和符材,赶紧送了一堆符纸给她,总算把她给打发走了。 左小刺为了表示感谢,用小货车拖了一货车的肉干送给她。她觉得她要是把这些肉干都吃完,肯定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肉干,于是分出一大半让左小刺打包寄给了庄富庆。 她听三个鬼道说要什么钓钩、钓线、锁龙钩、锁蛟链,以为要准备很久,结果用了三天时间就把东西备齐了。一把龙头弓、十二支箭都刻着符,她一看那符的落刀、走势就知道是用符刀汇风雷之力于符上封于□□之中,不用动,仅仅是摆在那就觉气势惊人。弓弦似是某种动物的筋,但她想不到什么动物的筋能散发出这莹白如玉的朦胧光泽。筋上隐约有纹路,那纹路显得格外有道韵,不是刻上去的,像是天然形成的。 她的手指落在弓弦上,触手沁凉,给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伴随了她许多个年头。可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张弓,确切地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筋。 心头涌起的失落感让她没了心情去看别的东西,闷头上了车。 没过多久,游清微和左小刺上了车,游清微坐上驾驶位,将越野车打着了火。 左娴和游老头站在车外,叮嘱他们千万要小心。 路无归听到左娴喊她:“小归归”,扭头朝左娴看去,听到左娴拜托她照看左小刺和游清微,她点头应下。 车子驶出小区后,跟在后面的唐师叔他们的那辆车就拐到了另一条路上,路无归不知道他们干嘛,也没问。 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之前会合的地方。 不多时,三个鬼道从村里出来,见到只有她们三个,问:“老龙呢?” 游清微说:“买羊和拖链子去了。一会儿到。”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一辆小货车远远地开来。待到地方后,龙师叔他们从货车上下来,路无归还听到了山羊的“咩咩”叫声。她扭头一看,见到一只大概有三四十重的黑色山羊和一大堆链子装在小货车上。 鬼道看了眼小货车上的东西,说:“就这?” 游清微说:“爷爷说这些够用了。” 龙师叔把山羊抱下小货车,让游清微牵着,又把那一捆捆链子搬下来,龙师叔三人、鬼道三人,每人各挂一大捆铁链子。龙师叔把九捆登山绳分给了游清微、路无归、左小刺三人。 一行人背着大背包,抗着链子、绳子就朝*出发。 那黑山羊走了没多久就“咩咩”叫地原地打转,无论游清微怎么拽也不走。 游清微一恼,把牵山羊的绳子给了路无归,说:“小闷呆,你来。” 路无归看了眼黑山羊,用登山绳把山羊的四只蹄子一捆,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就朝着*快步走去。 游清微和左小刺惊得眼睛都直了。 左小刺惊叹一声:“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能吃了!” 路无归背着大背包、斜挎着足有二十几斤重的登山绳还扛了一头三四十斤羊的,这负重,有百斤了吧? 负重前行,十几里山路足足走了两个小时,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龙师叔他们稍微歇了口气就忙了起来,先是用活扣把几大捆铁链连成一条。 那只可怜的“咩咩”叫了一路的黑山羊被大铁链缠从脖子一直缠到了屁股,被压得站在祠堂的院子里动都动不了,“咩咩……”地叫得嗓子都哑了。 大铁链的一头拴着山羊,另一头则摆在祠堂大门外堆成一座小山丘。 龙师叔又把登山绳挂上八字环和下降器,给在场每个人分了一条登山绳。 等准备妥当后,龙师叔说:“趁着天没黑,抓时时间休息会儿。” 几人靠在院墙外的墙角下,吃了点东西,便坐在地上休息。 龙师叔三人、鬼道三人,抓紧时间睡觉。 路无归吃了东西喝了点水就坐在那打坐。 游清微和左小刺坐在她的旁边,背靠着墙、头枕着背包,合上眼就睡着了。她俩体力没路无归好,自然是轻装简行,肉干这类不是必须还很重的东西那是一块没带。背包里除了符封的一个大号保温杯装了一壶水以外,最重的就是罗盘了,其余的都是些法布、符纸、红绳等易于携带的法器,以及一些压缩瓶干等必须品。只装了半背包东西的登山包这时候拿来做枕头最是合适。 天刚泛亮就起床,一直在赶路,还负重前行,铁打的都熬不住。 路无归看左小刺和游清微睡得挺香的,似是睡沉了,这地方的阴气重,这又是腊月天,阴风夹着冷风一吹,最是伤人。她便燃了道聚阳符在她俩旁边,好歹能驱散阴气再聚来点阳气。 聚阳符的动静惊动鬼道三人,鬼道三人同时扭头朝燃起的聚阳符看一眼,便又合上了眼休息。 今天的天气不错,下午的时候还隐约有点太阳,天色黑得稍晚一些,黄泉井的阴路也开得稍晚一些。 黄泉井的阴路开,阴气从黄泉井中涌出时,院子里的那只黑山羊叫得音都不是音了。 “咩……”一声声羊叫在夜空中显得凄凉又凄惶。 路无归隐约听到井里有水声响起。她侧耳听了下,听到有“咕噜”的水泡翻涌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朝鬼道三人看了眼,见到鬼道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把放在旁边的背包背在背上,鬼一还踹了脚龙师叔。她赶紧把游清微和左小刺拍醒,从那塞得鼓鼓满满的背包中摸出符纸,按照种类分成好几叠塞在衣服袋子里。她这衣服的口袋特别多,仅身前就有六个大口袋,够她装很多符了。她的符准备得更多,她把小唐送来的符材全部画完了! 她想,如果那天她和爷爷遇到血尸时哪怕能有一道风罡符,爷爷都不会死。有时候,一道符就是一条命! 井里的水响声更大。 路无归毫不吝啬地摸出三道匿阳符给她、左小刺、游清微拍上,然后背上背包,拿上法尺。 游清微和左小刺见到众人这反应也知道应该是那蛇蛟有动静了,都背上了背包,又将登山绳提在手里准备好。 路无归爬了这么多回黄泉井,从来没有用过绳子,她看着他们都在往腰上挂挂扣和扣绳子,脸上写满困惑和惊愕!下黄泉井还要用绳子?她提起手里的登山绳看了看,又看看把登山绳扣好的几人,她想:“扣上了一会儿还要解吧?这一解一扣多耽误时间啊!”她看了下没人注意到她,把登山绳斜挎在身上,装假自己也扣好了。 游清微担心路无归没有扣好下降器,结果发现这祖宗根本就没扣下降器,她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见到路无归将手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跟着就听到井里传出“哗”的水响声,蛟蛇上来了。好在她是亲眼见过路无归连阴井都能爬上去,只看了眼路无归,用手比划了句:如果攀不住就抓住我的绳子或抓住我。 路无归点了点头。 游清微握紧扇子,贴住墙站住,侧耳听着耳里那不断翻滚的水声,连呼吸都压住了。 左小刺跟在她的身边,剑已经握在手上。 龙师叔三人、鬼道三人贴着墙站在大门另一侧的墙边,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咩……咩……”黑山羊惊慌失措的叫声在黑夜中传得老远,那声音惊恐至极。 第五十二章 铁链抖动,山羊的叫声戛然而止。那绑着山羊的铁链被拖动,快速朝着院子里滑去,紧跟着一声巨大的入水声响起,那堆在院子里的铁链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井里飞去。 那盘成像座小山似的铁链不到一分钟就被拖了一大半下去。 早准备好的几人飞快地冲进院子里,将登山绳的锁扣在井壁上挂好,将绳子扔进井里,便准备依次下井。 路无归几乎与鬼道三人同时冲到井边,她在大家还在往井沿上扣登山绳时人已经翻身跃进了井中。 她一把抓住铁链的尾端跳进了井水中,身上的衣服瞬间湿透,阴冷冰凉刺骨的井水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她便穿过了水流层,落在了阴路上。她手里拽住的铁链笔直地横在空中,通往黑暗的深处。她抬头朝头顶上空望去,见到一个井口大的水面,水波荡漾中,还能看到好几条绳索顺着井壁垂下来,鬼一的身上挂着绳子飞快地往下滑落,“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然后在水里扑腾,紧跟着又是鬼二、鬼三、游清微、龙师叔、左小刺、小龙、乾哥,一堆人在里水里扑腾,一会儿下潜,一会儿上游,全挤在那狭窄的井里。如果不是轮流着冒头和下潜,估计都挤不下。 铁链上传来的细微动静告诉她那蛟蛇正在吞吃那只黑山羊,好几十斤的羊想要全吃到嘴里没这么快。她比较好奇的是井上面的那堆人在干嘛!阴路在水底下,摸井壁做什么呀! 过了一会儿,鬼一突结了个手印在登山绳上,再把登山绳一抖,那绳子便透过井水垂了下来。鬼一沿着绳子穿过水层,悬在半空低头看了看她,又再朝四周看去,又再看着她。他紧紧地抓住绳子,身上的水像下雨似的往下淌。路无归果断地往边上挪了挪。 龙师叔对着井底下方拍了张引路符,紧跟着他们的绳子都穿过了水井垂了下来,然后,一群人全抓着绳子悬她上方约有三四米处左顾右盼。 游清微看了看四周,叫了声:“小闷呆,接住我!”对着她就跳了下来。 路无归一看这么大一个人朝她跳来,赶紧往边上挪了一个步躲开。 游清微直接从她的身边往下摔了下去。 “啊——”游清微的惨叫声传来,她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沉! 左小刺大叫一声:“游骗子——” 龙师叔他们吓得大喊出声! 路无归也惊住了!游清微怎么就摔了下去?她飞快地取出一张符纸念着诀:“天地无极,阴阳借法,黄泉引路,生人回头!开!”那符纸化作一道符光飞快地追上游清微,裹住游清微一拽,就把游清微给拖了回来。 游清微吓得脸都白了,在见到路无归出现在面前的一瞬间一把抱住了路无归,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栗。 路无归不知道她是吓得还是冻的。阴风吹得她也有点冷,赶紧又摸了道聚阳符燃起来。 鬼二对着那横在空中的铁链,用力地跃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大铁链,吊在了上面。那铁链原本是横在空中的,突然多出个人的重量挂在上面,压得它往下垂去。 鬼二一只手抓住铁链,另一只手用力地一挥手里的哭丧棒,阴气聚过来,又将铁链稳住了。 路无归这才注意到这铁链好像不一般,比起寻常的铁链子似乎多了些阴气。 左小刺咬了咬牙,拍了道风罡符在腿上,学鬼二那样跳到铁链上,一把拽住了铁链。 路无归看到铁链晃了晃,似乎不太稳。 她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口阴阳井居然不是阴阳井,而是阴井,且是比之前下的那口阴井还要坑,之前那口阴井好歹还有鬼树撑着,活人还能在阴井里自由行动,这口阴井是纯阴井,完全的阴间地界!活人要在这里自由活动得搭桥或铺路!这铁链就是他们搭的路桥?这链子能撑得住这么多人? 龙师叔长松口气,也跟着跳到了铁链上。他取出一道符纸打在铁链上,大叫一声:“走!”踩在铁链上飞快地朝着前方跑去。 路无归看着他们踩着铁链跑得飞快,又再看看自己脚底下,她还用力地跺了跺脚,又看看紧紧地攀住她的游清微,眼中满是困惑。她心说:“刚才游清微掉下去了,我没掉下去?” 游清微定下心神来,叫道:“别发愣了,走。” 路无归困惑不解地嘀咕句:“为什么你会掉下去,我不会?” 游清微说:“不知道,你忘了上次你带着我和小刺爬阴井的事了?”她催促道:“这事以后再研究,先追上他们。这铁链撑不了多久。”她浑身湿透,这里阴风大又,冷得她的嘴唇都在颤。她攀住路无归不敢松手,说:“你送我到铁链那。” 路无归想了想,摸出一道符,对着铁链打了过去。 符纸落在铁链上瞬间燃为灰烬,紧跟着一条尺余宽的小路出现在铁链上,与铁链重叠在一起。 游清微看了眼脚底下出现在路,踩了踩,居然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她惊疑地问道:“这是黄泉开路符?” 路无归“嗯”了声,忽然看到铁链剧烈地抖动起来。她叫了声:“走!”一把拽住游清微朝前飞奔赶去。 游清微知道情况有变,她一咬牙,拍了道风罡符在身上,让风罡符带着她飞快地朝前跑。 在这地方,风罡符聚来全是阴气,冷得她只觉骨髓都要冻成冰了,又赶紧打了道聚阳符在身上,这才觉得暖和起来。 路无归拽着游清微往前跑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铁链和符路一直通向山洞深处。刺鼻的雄黄味从山洞中飘来,铁链剧烈颤抖,连符路都跟着抖了起来,打斗声不绝于耳。 她拉住被风罡符裹动的游清微冲进山洞不远,就看到龙师叔、鬼道三人、左小刺正跟蛟蛇缠斗在一起。 那蛟蛇的大嘴都快张成了直线,黑山羊已经被它吞进了大半,只剩下一双后退和长长的铁链子在嘴外。黑山羊把它的嘴卡得死死的,这会儿正是要咽咽不下去,要吐吐不出来,面对他们的群殴,最得利的毒牙竟派不上用场,只能拼命翻腾着挥着爪子阻止他们的靠近。它的四肢粗壮有力,爪牙锋利,在空中挥舞时竟似有寒光浮现,分外慑人。 山洞狭窄,宽的地方大概有四五尺,窄的地方仅有一尺多宽,这蛟蛇在这极阴之地竟似能腾云驾雾般上下翻腾。它感觉到威胁,竟张牙舞爪地朝着上空腾去。 龙师叔从背下取下弓,从箭囊中抽出箭,对着那往上空翻腾去的蛟蛇射了过去。 箭射出,在空中打着旋,伴随着破空声响,追上蛟蛇,刹时间,片片蛇鳞纷飞,血光飞溅。 鬼道三人踏着崖壁就往上追去。鬼一凌空一个扑跃,落在蛟蛇身上,手里的棺材钉对着蛟蛇扎了下去。 鬼二落在蛟头住,一把拽住铁链用力地往上拽,然后绕在了蛟蛇的脖子上,又摸出一把大锁,“咔”地一声锁上,再摸出一把匕首对着蛟蛇的眼睛扎了进去,痛得蛟蛇一个翻腾落在了地上,拼命地打着滚扭着身子,挥动着爪子。鬼一和鬼二都被甩了出去,一个翻腾避到了一旁。 游清微展开太极乾坤扇一道又一道符接连不断地朝着蛟蛇打去。 龙师叔一支又一支箭地射向蛟蛇。 待蛟蛇的动静稍小,小龙、乾哥、左小刺、鬼道三人蜂涌而上,刀、剑、匕首全往蛟蛇的要害扎去—— 不多时,蛟蛇便没了动静。 龙师叔拣回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符封的葫芦,从靴子里摸出一刻着符的匕首划开蛟蛇的蛇皮,剥皮抽筋,还将蛟蛇的脊椎里的骨髓都收集在了那符封的葫芦里。 路无归看着从蛟蛇的体内抽出来的蛟蛇筋,越看越觉得那蛟蛇筋很像龙师叔那张弓的弓弦。这蛟蛇筋比弓弦略小一些,上面没有那么多格外有道韵的纹路,也没有那白朦朦的微光,倒是有着不少血腥味。她不确定龙师叔背的这张弓的弓弦是不是蛟蛇筋,只是隐约觉得有些难受和不舒服。 龙师叔、小龙、乾哥、鬼道三人一起动手,不多时这条蛟蛇就被抽筋扒皮拆骨。蛟蛇的髓和筋被龙师叔收走了,蛟蛇皮、角、爪子和嘴里的毒牙、毒囊以及掀开天灵盖得到的一块莹白色的骨头和一颗约有小指头大小的小珠子都被鬼道三人收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梦到的大白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大白真的存在,且不见了——她不敢细想下去,她觉得再往后想,会很可怕。 龙师叔说这里出现了蛟蛇,不知道会不会还有阴蛇,涂上这蛟蛇的血能防治阴蛇,让他们最好每人身上都涂抹一些。 鬼道三人把露在外的地方都涂抹上了蛟蛇血,本就长得像鬼的三人顿时更加像鬼了。 左小刺本来想抹的,待看到鬼道三人那鬼样子,吓得生生地收了手,只在衣服上、鞋子和手上抹了些,脖子以上的部位用衣用遮得严严实实的。 游清微从小龙那里拿了些用剩的雄黄药粉洒在身上,又给从踏进山洞就傻愣愣地站着的路无归拍上。 左小刺看着雄黄药粉,“呃”了声,扔给龙师叔一个白眼,又从游清微那弄了些雄黄药粉洒身上,说:“双重保险。阿……阿啾!”她打了个喷嚏,说:“冷!糟了,没带备用的衣服。”她问路无归:“你有风罡符就没有什么聚水符或风干符什么的吗?” 路无归说:“你拍张聚阳符在身上能暖一些。”说完,她收回思绪不去想大白,抬眼打量四周。她发现这里的崖壁和她家院子里那口黄泉井下去的崖壁很像,都是黑漆漆跟碳一样的山石,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她家那口黄泉井下面的岩石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窟,石窟里到处都是尸怪和残破的棺材。这里两侧的崖壁上没那些尸怪什么的,连只鬼都没有,只要一条幽深的夹缝通往未知的深处。从夹缝深处刮出来的阴风告诉她这条路是通的。 第五十三章 游清微喊了声:“龙师叔,休整一下,把衣服的水拧一拧,穿着湿衣服吹阴风容易生病。” 龙师叔说:“也好”,说:“都休整一下。” 游清微挑了个相对隐蔽又离龙师叔他们不太远的地方,把路无归和左小刺叫过去,让她俩都把衣服脱下来拧一拧水。 路无归见她俩冻得嘴唇都紫了,她说:“这样下去你俩走不了多远,我给你俩在背上画一道符吧。” 游清微说:“好。” 左小刺嘀咕道:“这简直就不是活人待的地儿。”她又看向不显半点冷的路无归,问:“你不冷?” 路无归说:“冷啊,我扛得住。” 左小刺看她连寒颤都没打一个心,信她才怪。她把光洁溜溜的后背露给路无归,说:“赶紧画,多画两道也没关系。咝……”冷得直抽气,抽的气都是冷的,透心凉的冷。 路无归从背包中取出事先用密封袋装起来符墨和符笔,说:“符画在背上,如果只是一时半刻的没什么,久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左小刺冻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说:“就当纹身了……游……游骗子的额头上都不怕有符……”说到游清微,她悲催地发现游清微比她扛冻,三个人里她居然垫底。 路无归手执符笔、醮上符墨,配合人体阴阳五行从左小刺颈椎后面的起笔、靠近尾椎处收笔,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符只是媒介,借阴阳之力、借天地之力、借山河之力,借这些力量为己用。她在左小刺身上画符,以人为载体、以符纹借阴阳之力,以此调和左小刺体内的阴阳平衡。这虽然不能像聚阳符那样为她驱除寒意,但却能保她不会阴阳失衡受风邪所侵。不然,不管是生病还是变成那三个鬼道那鬼样子都是件非常要命的事。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有一车肉干的交情。 她对左小刺说:“穿好衣服,多跳几下,再吃点肉干暖一暖。”她说完,又从背包里取出背的水递给左小刺,说:“保暖杯装的,应该还是暖的。” 左小刺冻得缩成一团,她听到水可能还是暖的,赶紧拧开保暖壶盖子,见到这水还冒着热气!她赶紧灌了一大口,一股腥味从嘴里弥漫开来,差一点就吐了,她估计路无归在这水里面加了不少料。不过在这方,难喝也得喝啊。她连喝了几大口,总算暖和了点,又把水壶递给游清微,说:“游骗子,你也喝点,这水可酸爽了!”喝得简直泪流满面,痛并快乐着! 游清微接过水壶喝了两口,那味道让她直皱眉。她转身背对路无归,把最里面的保暖衫脱下,又将运动背心扒了,顿时整片背部展现在路无归的面前。 路无归知道游清微的脊椎骨是烙有符的,有道是白纸好作画,给左小刺画符好画,给游清微画符则要小心谨慎。她握住符笔,凝神朝游清微的背上看去,见到游清微背上的符活了般闪烁着耀眼的符光,脊椎骨中隐约有朦胧的微光朝外溢散,原本不太显的白鳞此刻竟仿佛要透体而出。这是这里的阴气太浓使得烙在脊椎上的符力压不住白鳞的力量? 游清微见路无归久久没有下笔,低声问:“小闷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路无归回过神来,收起符笔和符墨,说:“你身上有符,不用画。” 左小刺探头朝游清微的背上看了眼,说:“哪有?我怎么没看见?” 游清微“嗯”了声,用力地把衣服拧到再也拧不上一滴水,飞快地将衣服套上。 路无归也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水再穿上。 左小刺把一团符阳符火拢在掌间取着暖,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走阴最大的危险不是鬼怪,而是这无处不在的阴气和寒意。这要是普通人下来,估计扑腾不了两下就没了。” 游清微说:“普通人不下来。”她朝路无归的背包里看了眼,见到背包里还整整齐齐地摆着五个同样大的保暖壶,知道路无归带的水足,便征求路无归的意见想给龙师叔他们送点东西。龙师叔他们也是第一次下这么险恶的井,估计情况比她俩好不到哪里去。她俩看起来惨,但有路无归照料,这会儿基本上是缓过来了。 路无归没意见。 龙师叔他们的动作比游清微三人要快得多,游清微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整装待发,只是因为衣服湿、这里又冷,一个个冷得缩着身子跺着脚呵气,真是恨不得立即跑上几圈取暖。 游清微走过去,把暖水壶递给他们,说:“小闷呆带的符水,还是暖的,趁热喝点驱驱寒。” 龙师叔接过暖水壶递给乾哥,说:“都喝点。” 热腾腾的带着浓浓鸡血味还有符灰的水喝得三人泪流满面。暖,真暖,但那味道憋得泪水都冒出来了才能忍住不吐。不过有点热水灌进肚子里,总算是暖和了些。 鬼道三人和路无归对这里的环境比起龙师叔他们要适应得多。路无归和鬼一走在前面探路,鬼二、鬼三在后面垫后。 黑暗中的夹壁阴气缭绕,往上看不到顶、往前看不到尽头,让人猜不出它有多高、有多长。 一行人沿着这两山间的夹缝一直走。 鬼一忽然出声问路无归:“小丫头,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路无归停下了步子,说:“是不对劲,我感觉我们没走多久,但是我已经感觉不到阴阳井的口子了。” 左小刺问:“什么意思?” 路无归说:“天太快亮了。阴路通常是在鸡鸣时分开始关闭,阴气重的地方最多延迟半个时辰。”她顿了下,说:“外面应该是快天亮了。” 游清微说:“天快亮了?不能吧,我觉得我们只走了大概三四十分钟。我们是天黑时下来的,杀蛟时费了点时间,顶多也就个把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天亮?阴路的时间和阳间地界不一样?” 路无归说:“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对劲。不能沿着这条路走,得另外找路。” 鬼三从后面赶上来,说:“小丫头说得对,这条路是有点不对劲。” 鬼二说:“很像是*阵。” 龙师叔问:“鬼打墙?” 鬼一说:“比鬼打墙要复杂点。” 鬼三说:“有大鬼在暗处捣鬼。” 路无归想了想,以鬼语说道:“活人借道,还请让路行个方便。”她没得到回应,又从喉间溢出几声尸吼,依然没有回应。路无归拔出斜插在背包里的法尺,扬起手里的法尺,高声喝道:“活人借道,阴灵让路,但有不从,量天法尺,定斩不饶!” 四下里仍是一片寂静。 鬼一摸着下巴,阴恻恻地说:“血尸护宝,蛟蛇看洞,咱们怕是踩进了阴墓。” 路无归上前摸了摸那冰冷阴凉黑得跟碳似的岩石,又抬头四下张望,想看出点端倪,结果乍然看去前后左右上下都一样,定睛细看则又处处相似。她从背包里摸出罗盘,罗盘的指针转得跟疯了似的。 这罗盘虽是爷爷留下的,但是她不会用。她记得游清微会用罗盘,于是把罗盘递给紧跟在身旁的游清微,说:“你来算。” 游清微接过罗盘愕然问:“算什么?”这罗盘都转成这样了,还能用? 鬼三说:“这罗盘是件好东西。借我一用。” 路无归把罗盘给了鬼三。 鬼三接过罗盘,掐了个手印,嘴唇无声低念,再将手诀往罗盘上一按,大喝一声:“定!”疯转的指针当即停在了一条直线上。 游清微看看罗盘,又看看鬼三手上飞快地掐诀算着。没有口诀,她只看罗盘指针和手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问路无归:“许爷爷没传过你这罗盘的口诀?” 路无归说:“不知道啊,反正我不会用。” 游清微问:“你走阴就没遇到过鬼打墙?” 路无归说:“有啊,遇到鬼打墙,打鬼就好了。”她朝左前方一指,说:“那有只大鬼。往前,左上,一百五十尺。” 鬼三掐诀的手一顿,叫道:“你都看见那鬼东西在哪了,还让我算?” 路无归扭头看着鬼三,说:“你算的时候它才出来的。”她又说:“过不去。”又补充句:“鬼打墙!有墙!”说话间阴雷符摸了出来! 鬼道三人、游清微认出她手里的阴雷符都被吓了一大跳!这阴雷符可不比阳雷符,阴雷符炸开,阴气激荡,活人哪怕被刮到点,这刮骨阴风都能把人的阳气刮没让大活人变成死人。 游清微叫道:“小闷呆,你干嘛?” 路无归“啪”地一声把一张阴雷符拍在了那岩壁上,说:“跑!”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用阴雷符开墙,吓得一把拽住左小刺就往前冲,同时大叫:“小闷呆,你当心!” 鬼一、鬼二、鬼三一看这小丫头要放阴雷符,“噌”地一下子冲到了游清微他们的前方。 龙师叔三人哪敢停步,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路无归把符按在墙上却没有立即引发,而是脚踏罡步,手中掐诀,先来了个阴阳借法,一道太极大手印打在了岩壁上!太极大手印打在岩壁上,只见那岩壁顿时像水波倒印般一阵扭曲。路无归心说:“这岩壁果然不是阳间界的那种石头岩壁。”她拍了道风罡符在腿上,然后引发了阴雷符。 风罡符卷起的风带着她往前冲,她只觉自己化作一支离弦的箭,一下子冲出了好远,身后,响起了阴雷炸裂声响。路无归又把一道阴雷打在墙上,在引发阴雷符的同时,人已经冲向了前百。 一道又一道阴雷符打在墙上,一声又一声阴雷炸响声自身后传出,那声音轰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炸得身后阴云翻滚仿佛遭遇了几百年不遇的大雪崩! “雪崩”中,尸吼声不绝于耳,比阴气还要浓烈几分的尸煞气息喷涌而出。 鬼一吓得尖声大叫:“小丫头,你捅到尸窝了!” 第五十四章 这动静太大,鬼道三人走阴数十年都没有经历过,甚至没有听说过,吓得他们亡命飞逃。龙师叔三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吓得卯足劲紧跟在鬼道三人身后唯恐跟丢。 左小刺和游清微是第一次和鬼道三人下井,对他们远没有对路无归熟,在她俩看来,跟着路无归比跟着鬼道三人靠谱多了,因此跑了没多远,便回头去看路无归有没有跟来。她们回头望去,只见到黑雾翻滚,只听到无数的宛若野兽的吼啸声从黑雾中涌出,那声势让她俩的头皮发炸,半点不敢停留。 又跑了一程,游清微停了下来,叫道:“不行,小闷呆没有跟上来,我们得回去。” 左小刺白着脸大口喘气,叫道:“回……回去?她比我们能跑得多,她不贴风符跑起来都快赶上我们贴着符跑了。” 游清微坚决地说:“回去。”说完就往回跑。 左小刺叫了句:“跑回去一会儿还得再跑回来!”她见游清微往回冲,只得深呼吸几口气调好呼吸,握紧手里的剑往回跑。 这地方黑呼呼的不好估算距离,不过大概也就跑了一二百米吧,她俩便见到了路无归快得像一道幻影似的朝着她俩的方向冲来。她的身后像发生了山体塌陷又似发生了泥石流灾难,那翻滚的黑雾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们冲来! 就在她俩止步惊神的这不到十秒时间里,路无归已经冲到了她俩的面前,然后一下子收住了步子,猛地回头,转身,高举手里的法尺,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盯着身后的黑雾。 那些黑雾冲到距离她们约有三十米处便不再涌卷过来,可是那野兽般的密集嘶吼声正在快速逼近。且不论那些是什么,仅仅是数量就让她俩已是吓得面无血色。 游清微叫道:“小闷呆,走!”她说完就看见路无归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路无归的神情太过平静,又或许是那眼神太过明亮、不见丝毫慌乱,与现在的处境格格不入,竟让她惊得愣了下神。 路无归见到游清微愣住,这才说了句:“鬼打墙不破,再走,会死。”她又说了句:“你们自己保护好自己。”说完,步子用力的在地上一踏,一声大喝:“太极无极,阴阳借法!”左手捏出一个剑诀,右手高举法尺,忽如离弦利箭冲向了那从黑雾中飞速蹦出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来势极快,路无归的速度比它还快! 她一个奔蹿出去,步子用力地在地上一踏,身形腾空而起,跃到那黑影的上前方一点点的高度,手里的法尺狠狠地“啪”地一声打在了那黑影的脑袋上。刹那间,那怪物脑袋上有一块比巴掌还大上许多的碎块飞了出去,那黑影则直直地斜飞出去摔落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落地声响。 那黑影落在左小刺和游清微前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毫不费力地把黑影的样子看了个分明。那是一具全身长满黑毛的干枯尸体,它长着锋利如钩的指甲和凸出于嘴外的獠牙。它的天灵盖被路无归一法尺打飞了,裂纹贯穿了整个头部、颈部。 这东西有个通俗的名字,叫做黑僵! 未等左小刺和游清微从看到传说中的黑僵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黑雾中已是接连冲出了二十多只人形怪物朝着路无归扑过去。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全身黑毛的黑僵,偶尔还夹杂了几只颜色偏白或偏黄的白僵,还有好几只没毛、但是动作比起长毛的要快得多、一蹦三四米高,一蹿五六米远的尸怪! 跳尸! 这些“尸体”一个个凶狠无比、凶满暴唳气息,速度绝对正常人要快得多。白僵的速度比黑僵慢了不止一点半点,但也有普通人奔跑时的速度。它们的关节不太灵活,显得有点僵,使得抓挠摆臂时的幅度特别大,再加上力气大,挥动时甚至能听到有“呼呼”的风响。 身上无毛的跳尸动作十分迅速,这时候的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头头正在狩猎扑食的猎豹,来回飞蹿,格外敏捷,无论速度、力量都让站在旁边的左小刺和游清微一阵阵头皮发麻。从它们从黑雾中冲出来时的速度,她们清楚地认识到,如果它们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突然冲出对她们发起袭击,她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应对就已经被扑倒。 然而,从黑雾到她们间这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因为路无归的存在,仿佛变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天堑。 左小刺和游清微甚至有着路无归不是人的错觉。 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人的弹跳力再好,在不借助工具且负重近百斤的情况下还能一跃四五米高,奔跑的时速比猎豹还要快。以她俩的眼力,都只能看到路无归在奔跑时留下的残影,唯一能看清她的时候,就是跳起来抡起手里的法尺拍向那些僵尸脑袋上的时候!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人的头骨盖有多坚固,可是在路无归这里,那些白僵、黑僵、跳尸的头盖骨脆得跟豆腐做的似的,路无归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尺子一个,那些白僵、黑僵、跳尸的脑袋被路无归的法尺打在头顶上,落在地上时就再没有能爬起来的,脑袋都被打烂了,无一幸免地从头一直碎到脖子。 从来没有见过僵尸的左小刺和游清微被眼前的阵仗都惊傻了。她俩不停地揉眼睛,几乎都有着不是眼花就是幻觉要么就是在做梦的错觉。 事实是如此清晰、清楚地摆在她们的眼前,由不得不信。 那一具具被法尺打落的尸体甚至把她们前面的路给堵起了一道高近米的尸墙。从黑雾中冲出来的僵尸,几乎是出来一个就被打死一个,直到黑雾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尸啸声和蠢蠢欲动的噪动,再无僵尸冲出。 路无归踩在一具没毛的跳尸身上,她背对着游清微和左小刺,面对着黑雾,右手的法尺高高举起,清冽的声音再次回荡:“活人借道,阴灵让路,胆敢不从,量天法尺,定斩不饶!”她的眼睛掠过尸群,正盯着深处的那只大鬼。 对她来说,应对死人可比应对活人来得轻松容易得多。活人说话时,还得注意表情、看面相分辩善恶好坏,但对着鬼,那就是一句话,三句话讲不通就开打,打得过的直接打死,打不过就跑! 从进入*到走到这里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有好几天了,路无归早把这大鬼的路数摸熟了。 她估计这人生前是个风水先生,精通风水,看中这里的地形,利用这里的风水杀人养尸给自己看守门户,而自己则窝在这风水绝佳之地修成大鬼。活人的寿命,最长的也不过百来年,但如果做鬼占了风水、灵器或地利的便宜,活上几百年都不成问题。这大鬼要是占了这么个地方活了几百年,路无归绝对调头就跑。可她看这地方的没毛尸怪都不多,主要是黑毛尸怪和白毛尸怪,再有外面的土木瓦房都没有倒完,估计这鬼撑到头也就百年光景。 百年光景的鬼还敢作怪! 要不是她着急赶路,又带着一群拖油瓶,她一定先提起法尺冲进阴墓中把这大鬼打死,再把这些白毛尸怪、黑毛尸怪、没毛尸怪通通打死,再取了它们骨髓里的尸磷画符!上回为了找点尸磷粉,她和小唐差点没跑断腿也才弄到点白毛尸怪的尸磷粉。 如果那蛟蛇和尸怪还在,她一定得好好掂量掂量,如今那大鬼看大门的血尸和蛟蛇都被收拾了,连阴墓的墓墙都被炸塌了一大截,它还敢作怪拦住他们的路,路无归决定先打死它! 她喊出这话以后,觉得自己都挺那什么的放它一马了,这大鬼应该见到她棘手干干脆脆地放她过去以免惹来杀身大祸。 大概因为她是人,所以不太明白鬼的想法吧。 这大鬼居然留了一道幻身在原地,然后真身跟做贼似的带着一大溜尸怪从侧面绕朝她绕来,意图包抄她。它还在黑雾中留下十几只尸怪在黑雾中,那些尸怪仰起脖子“嗷嗷嗷”地嚎得跟比谁的嗓门大似的。 路无归觉得这大鬼肯定是在想:她听到那些尸怪嚎得这么大声,就会把注意力都放到尸怪上去,注意不到它的动作。 可它作孽太多,冤孽缠身,放在鬼堆里都能一眼把它挑出来,更何况这里只有它一只鬼!再有那些扯开脖子吼的尸怪,都不用望它们的尸气,听那声音就知道修行不到家,尸体没保存好,嗓子都坏了。 她打的尸怪多,听到的尸吼声也多,听尸怪的声音就能连它的尸体保存到什么成色都估得出来。那十几只嗷嗷嚎的尸怪里连一黑毛的都没有,就算扔到同为白毛的尸怪堆里也属于尸体成色最差的那种!路无归取尸磷粉都不找它们。 路无归的造型摆得威风凛凛,心里却在犹豫:“我要不要拆穿它?” 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大鬼身后的那些尸怪突然一下子沸腾了起来,然后,看它们那动作好像是跟谁打起来了!在这地方能跟尸怪打起来的,不用想也知道除了他们这群人没别人!她回身朝身后看去,见到左小刺和游清微跟傻了似的一脸呆滞地看着她,她又朝她、游清微和左小刺站的地方,以及她俩身后的山岩夹缝朝着那群尸怪炸窝的地方凌空比划了一下,赫然发现,这好像是一道大弧线!也就是说刚才跑到前面的鬼道三人和龙师叔他们兜了大半个圈子刚好撞在了准备绕过来包抄她的尸怪们?还是大鬼本就是奔他们去的? 她想了想,没想明白是哪种原因,心说:“哎呀,不管了!先打了再说!”冲上去,抡起法尺对着那些白毛尸怪就打去。这些白毛尸怪比起她以前遇到的尸怪或聪明多了,看到她冲进去居然立即不嚎了,转身就跑。可就白毛尸怪的这乌龟速度,她就算是不用风罡符、再让它们跑一段,它们都跑不过她,更何况她这会儿还贴着风罡符在腿上。她冲上去,抡起法尺“啪啪啪……”地一通拍,十几只白毛尸怪被她干利净落地收拾掉,然后,她一扭头就朝那被阴雷符炸成阴气的墓墙里钻。虽说这阴墙被炸开了,但是阴气没散,浓得凝成黑雾,她一踏进去就感觉那阴气顺着毛孔就往身体里钻,没有太难受,但也不太舒服,她估计等回到地面上得晒好几天太阳或用好几道聚阳符驱一驱才行。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见到左小刺和游清微正踩着尸体朝她靠过来,她说:“这里阴气重,你们扛不住,别过来。”她指着她俩身后的路,说:“你俩顺着这条路去和龙师叔他们会合帮他们,他们遇到那大鬼了和尸怪群了。”说完,一头扎进了阴墓中,身后传来游清微的叫声:“小闷呆,你去哪?” 路无归高声回了句:“掀大鬼的棺材!” 第五十五章 黑云笼罩,完全遮住了视线,能见度几乎为零。她俩没有路无归那望气和听声辩位的本事,这么浓的阴气对她们来说更与毒气无异,如果冒然跟进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游清微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她见帮不上路无归,拉着左小刺退后黑雾,说:“走,先追上龙师叔他们。”说完,与左小刺快步朝着前方奔去,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尸吼声,不由得加快了些步子。 待她们跑到近前时,听到那声音宛若千军万马,数量多得她俩只觉头皮发炸恨不得转身就跑。 左小刺大叫一声:“游骗子,小心头上。” 游清微抬头一看,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最宽处都只有一米多点的夹壁上空有着十几只跳尸在来回奔蹿,寻找机会攻击前面处于下方的鬼道三人和龙师叔他们。她俩的出现引起它们的主意,有五六只跳尸分左右两侧呈前后包抄之势朝着她俩扑了过来。 游清微展开手里的折扇一道破魔镇邪符对着从头顶上空扑下来的跳尸就打了过去。她全力之下打出的一击若在空旷地展开足有丈余宽,对付摄青鬼都够了,可打在那冲下来的跳尸身上却丝毫不能阻止它的攻势,仅仅是让它本就狞狰、像是烘干的腊肉似的面目又被火燎烧过一遍似的瞬间变得乌黑,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游清微见一击无效,抬腿一脚踹向那扑到近前的跳尸的胸口。那一脚踹上去就跟踹到厚重钢板上似的,痛得她发出“嗷”地一声低叫,只觉半条腿都麻了!那跳尸只是稍微顿了下,挥起爪子就朝她挠了过来。 游清微见状手里的折扇一合,学着路无归的样子一折扇打向那跳血的胳膊。她用力的一击打下去,那感觉像是敲在了铁棍子上,震得她差点脱手握不住折扇,那跳尸的手也被她打得一偏,张大嘴发出一声嘶吼,一股带着浓郁尸煞和腐臭味的气息随着它的嘶吼声喷出,熏得游清微眼前一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忽然刺眼的光芒划破了眼前的黑暗,刺得游清微睁不开眼,恍惚中她听到左小刺的声音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游骗子,走!”她晃了晃,心说:“不好。”一个柔软的身子出现在她身后,环臂搂住了她,带着她往后撤去!她知道是左小刺! 左小刺在这之前连僵尸都没有见过,如今却一下子遭遇到六只跳尸的堵截。幸好她反应快,见到这些跳尸跟下饺子似的全扑过来,毫不犹豫地把路无归送她的符打了出去。 她不知道这些符对跳尸的杀伤力有多大,但那刺眼的光芒和符炸开时卷起的灼热感、伴随着跳尸的飞速逃蹿,让她知道这些符还是有点作用的。等她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就见到身前一空,前方不远处也有符炸开的光芒闪烁,她赶紧招呼游清微趁机赶过去,结果没有听到回应,一回头就见到游清微好像中招了,晕呼呼地站在那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那些跳尸正避得远远的躲在黑暗中来回蹿动,随时会扑过来,她又燃了道聚阳符,一把架起眼看就要往地上滑去的游清微就往龙师叔那边会合。 龙师叔他们也在往这边退,鬼二拿着招魂幡往回冲,见到左小刺扶着游清微退回来,急声问:“那小丫头呢?” 左小刺说:“她说去掀大鬼的棺材。”又有跳尸从岩壁上跳下来,鬼二一把拨开左小刺冲到她的前面,挥动手里的招魂幡“砰”迎着那飞扑过来的跳尸冲了上去。就在跳尸奔着他过来的那一刹那间,鬼二把手里的招魂幡的金属杆当成了杀敌的长矛,刻有符纹的精钢“矛尖”对着跳尸的喉下三寸就扎了过去。他那一扎的力气极大,这跳尸扑过来的力气更大,使得那矛尖直接从颈窝里扎进去,再从颈椎透了出来,他再用力地将招魂幡的杆子一扭一转一抽,那跳尸的脖子发出碎裂声响,颈椎骨都裂了,只剩下干枯的皮肉和筋连着头和身子,一股黑气从伤口出喷出来,那跳尸倒在地上便不再动了。 陆续的,又有两只跳尸跳下来,全被鬼二戳中颈窝一扎解决。 左小刺看得直咂舌,却顾不上去惊叹,对着正往后退的龙师叔喊:“龙师叔,游骗子好像中招了。” 龙师叔、小龙、乾哥三人结成三才阵杀那些扑上来的黑僵、白僵。 鬼一和鬼三攀在岩壁上对付那十几只紧跟在后面的跳尸。 龙师叔听到左小刺的叫声,对小龙和乾哥说了句:“你俩顶住。”又喊了声:“鬼一、鬼三,照应一下。”赶紧往后撤到左小刺的身边,他朝神情恍惚面色发青的游清微看了眼,说:“没大事,是被尸煞冲着了!你化道除秽符给她,吐一吐就好了。”说完,便往后赶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又赶紧退回来,说:“打僵尸和打鬼不一样。”摸出一个装有黑血的血袋的绑在腿部的尺余长的匕首取出来,给了左小刺。 左小刺按照龙师叔所说,给游清微化了道除秽符,游清微冲到岩壁边“唔”地一声吐出一堆黑色的污秽,那味道比尸臭味还臭,可众人却被僵尸逼得连臭味都没有注意到。 左小刺架住游清微跟着众人飞速地后退,问:“游骗子,你好点没?” 游清微知道情况紧急,真是连吐都不敢吐,想憋回去,可往回一憋就觉得更恶心了,吐得更厉害。左小刺的眼角余光瞥见游清微的动静,叫道:“你千万要吐干净啊!龙师叔说你是被尸煞冲着了,赶紧多吐几下。”她嘴里叫嚷着,眼睛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平日里见龙师叔、小龙、乾哥他们就觉得他们的身手不错,如今见到他们杀起黑僵、白僵来才发现他们这些年走阴练出来的本事是自己在阳间地界再练三十年都赶不上的。那么凶悍的白僵、黑僵扑过来,小龙手里的短刺一扎一个准,一戳一个,不是眼窝子就是颈窝,戳进去一捅一扭,不是半个脑袋没了就是整个脖子都断了!龙师叔手里的龙头双刀更是像切割机似的,挥动的时候呈绞杀之势,她就只看到一片刀光飞过,龙师叔就把面前的僵尸切巴切巴给剁碎了,那飞挠过来的胳膊被削成一截一截的,再然后就是脑袋也给削飞了—— 乾哥用的是把黑金重剑,那剑挥得呼呼作响,一剑下去,不是把僵尸的脑袋劈碎就是把身子劈开。 龙师叔他们出手利落凶狠、高效精准,但是却非常耗体力。 左小刺听得他们一个个气喘如牛,甚至能看到有汗水随着他们的动作甩飞出去,而紧追不舍扑上来的黑僵、白僵又不见少,那些跳尸更是围着他们伺机打游击。跳尸格外能爬能跳,在岩壁上攀爬起来比猴子还要敏捷,鬼道三人在岩壁上的攀爬速度都远及不上它们,只能在它们靠近时发起反击和防备着它们的突袭。 游清微总算是吐顺了气。她的脸色有点白,不过精神头还撑得住,站直身子,说:“我还撑得住。” 左小刺见她看起来没大碍,便放开了她,把那血袋拆开,将她的剑和那把匕首都用黑血开了刃,将匕首递给游清微,说:“僵尸不比鬼,我估计用刀子比较好。” 游清微用扇子对上僵尸吃过一次亏,自然明白这道理,她接过匕首,见到龙师叔他们应付起来很是吃力便要上去帮忙,结果刚赶过去就听到龙师叔一声大吼:“赶紧撤!”她一抬眼,看到后面那密密麻麻拥挤来的黑僵、白僵,知道以他们几个根本就抵不住,转身就跑,可跑出去十几步就反应过来,后面是黑雾!她叫道:“龙师叔,后面没路!”说话间,就已到了黑雾边缘。 被路无归杀死的那些黑僵、白僵、跳尸的尸体还堆在地上。 鬼三见到地上那叠起来的最高的地方足有半米高的尸体堆,惊叹了声:“我的祖奶奶!”随即一醒,发出一声尖叫:“赶紧找那小丫头会合!”他以为他们遇到的跳尸多,结果,一半跳尸已经被小丫头给撂倒在这了!就冲这小丫头能一个人撂翻这么多跳尸的身手,跟她会合就等于找到了生路。 鬼三的话音刚落,就又看到退路被煞雾给堵了,而这里哪有那小丫头的半点身影。他冲游清微和左小刺问:“那小丫头呢?” 左小刺回了句:“进去掀棺材去了!” 鬼三问:“从哪去的?” 左小刺朝黑雾一指。 龙师叔变了音调的大喊声传来:“赶紧撤啊,扛不住了!” 鬼一和鬼二已经从岩壁上落到了龙师叔他们的身旁帮着支援。 鬼一说:“没法撤了,后面是煞雾。” 乾哥的脸色一白,失声叫道:“我艹!”然后一咬牙,大叫:“拼了!”奋力地抡起手里的重剑对着扑上来的黑僵就砸了下去,他大叫:“往前杀!”又喊:“小龙,你退后包扎下伤口,让小刺和清微上来顶一下。” 左小刺和游清微赶紧冲上前去。左小刺这时候想起自己的身上还带着很多路无归给的符,一把全掏了出来,然后一眼见到小龙的肩膀上被划出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那血正往外淌,并且,他正往肚子里塞肠子——至少有半尺长的肠子从伤口处露了出来。她惊得当场愣住了。 小龙见左小刺看着他,说了句:“没事!”反手从背包中摸出纱布往肚子上被划开道口子的地方缠了几圈打了个结,没管肩膀上的伤,又用纱布把短刺缠在右手。他见到左小刺捏着符,以为是要把符给他,又说:“你把符留着和清微去找小路时用。”说完,一把抹掉脸上的汗就又要往前挤,被已经顶了他位置的游清微给拦住了。 这些符用在这里顶不上多少事,真到他们扛不住的时候,她俩有这些符说不定还能保住她们跑到小路那去,能挣一条生路回去。 游清微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危险的情况!她平日里就是替人看看风水,研究些古藉,即使遇到打鬼,折扇一挥、符光一出,那就可以完事收工了。她平日里练功都是和小刺相互喂招,偶尔小龙、乾哥他们有空会指点她一些,哪里遇到过如此险恶的阵仗!难怪爷爷说没有小闷呆,是绝对不能动这口井! 小龙以前跟她说过僵尸是人死后魂离体而魄不散,魄封在尸身中葬入养尸地,聚阴气和唳气而生。杀僵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打散它体内的魄,魄散尸死,这又叫破尸气! 尸气一破,僵尸就死了。 僵尸不是皮球,不是随便往哪一戳就能破掉尸气的,最省力的方法是七根棺材钉打进七魄所依附的心、胃、肺、胆、肝等脏腑中打散,当然,这个的前提是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一般来说,走阴遇到有尸的地方都是在养尸地,一旦发现僵尸都是一窝一窝的,根本就没有时间和那么多的棺材钉和时间去钉它们的七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扎最薄弱的颈窝,然后引魄出体。引魄出体很费气力,但是,却很有效,可以说得上是一击毙敌。 白僵还好,动作慢,扑上来时,她一个闪侧再顺势将手里抹有黑血的匕首顺势往它的颈窝一送,基本上就能扎进去,再配合引魄诀一引,匕首抽出来时,白僵体内的魄也跟着被引了出来。可遇到黑僵时,她几乎都没有看清楚黑僵就已经扑了上来,好几次都是龙师叔和乾哥及时出手救下她。 好在左小刺及时补了上来! 可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黑僵、白僵太多,几乎是堆叠着上前,前面的刚扎死后面的就已经扑上,他们只能不停地杀不停地退,然后,听到喊“没路了——” 游清微知道没路了! 乾哥喊往前杀,她也想啊!这么多僵尸,往前就是死,连想稳住不后退都不行。 左小刺看扛不住了,已经是把符像不要钱似的一把一把地洒,可是后面的僵尸挤着前面的僵尸往他们来,这些僵尸哪怕被符把脑袋都炸没了,都炸成了焦尸还在往前推!后面的僵尸踏着前面的僵尸的尸体往前涌。 他们已经退到了被路无归杀掉的尸体堆上了,又退到了黑雾边缘,已经没法再退。进入黑雾,不用这些僵尸杀他们,他们就能死在黑雾里。 游清微急了,大喊:“小闷呆,扛不住了!” 她又大叫一声:“小闷呆,救命啊……” 龙师叔大喊一声:“拉符网!” 鬼一和鬼二冲上来,把符网拉开,堵在前面的路上。但那么金贵的符网只挡了一分钟就被僵尸给撕碎踩到脚下! 一群人被逼到退无可退,只能拼了命地杀,能杀一个是一个,能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鬼一、鬼二又在头顶上拉起一张符网挡住跳尸下来,然后,也冲到了前面。 没路可退,被堵死在这,几乎眨眼间,一个个都被挠出血淋淋的印子。 全军覆没已是近前眼前。 游清微几乎快疯了,她大叫:“小闷呆——”她知道这时候哪怕小闷呆听到她的呼救想冲回来救他们恐怕都来不及,可是,绝望中,她能想到的只有她! 鬼道三人、龙师叔他们埋头跟僵尸拼杀!紧迫的形势已经让他们顾不得上去想别的了,脑子里想的、眼看前到的只有僵尸和怎么有效地杀死冲到面前的僵尸——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啸声,那啸声震得空气一荡,那些在上方蹿动准备对他们发起攻击的跳尸突然扭头朝着黑雾中冲了过去。 紧跟着,鬼一大叫一声:“快抓住符网往上爬!”他一个蹬腿爬到攀壁上,对着游清微伸出手,喊:“小游,手!”游清微闻言赶紧把手伸了手去,鬼一伸手一拉一提,就把游清微拽到了岩壁上。 鬼二直接揪住伤得跟血人似的小龙把他拉了上去。 鬼一带着左小刺上了符网。 龙师叔和乾哥一个蹿步跳了上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僵尸大军朝着黑雾中冲去。那数量,足有七八百!等这些黑僵、白僵都过了之后,两山夹壁间的地上还摆了一路的尸体…… 这些尸体中甚至还有许多小孩。 乾哥瞪圆了眼,气喘如牛地说了句:“上面那村子里的人估计全在这了!” 死里逃生的几人挂在岩壁上一个个气喘吁吁,面如菜色。 游清微说了句:“那些僵尸好像都冲小闷呆去了。” 鬼一挥着手说:“歇……歇会儿!那小丫头……”摆摆手,表示她不会有事。 龙师叔翻身落到地上,说:“赶紧把伤口处理下,然后去支援。”在这地方带着一身伤跑,那就是送死。 待把被挠破的衣服一脱,小龙、乾哥、龙师叔身上全是新伤叠在旧疤上,浑身就没见一块好肉。他们取出用装有酒精的药瓶装着的针线缝伤口。 时间紧迫,缝伤口自然不能像是在医院时那般细细地缝。 龙小刺看见他们缝伤口跟缝破布似的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被挠开了那一道深可见骨的正顺着手指缝往外渗血的伤口,又再看看胳膊上被挠出来的宛若张开大嘴的伤痕,顿时就有点想哭,然后看到小龙把肠子往被划开的肚子里一塞、自己埋头用针扎透肌肤咬牙切齿地缝肚子又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要不是有他们护着她俩,她俩早成为躺地大军的一员从此永垂不朽了。她又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背正捏着针去缝伤口。游清微的伤在肩膀上和背上,那缝针的手抖得怎么都缝不下去,最后一咬牙,把针扎下去痛得她“咝”地一声眼泪都下来了。 鬼一看不过去,上前,说:“我帮你。”接过游清微手上的针就开始飞针走线。 游清微痛得一口咬住衣领,那瞪得溜圆的眼睛哗哗地往外淌眼泪。 鬼一说:“感动吧,与其热泪盈眶地瞎感动,不如下回给我们仨送口粮时也把那能量棒、压缩饼干改成肉干。” 鬼二一把将还在发傻的左小刺拽到跟前,拈起针就去给左小刺缝伤口,手上忙着嘴里还不闲地说了句:“我看那小丫头吃的肉干就挺好。” 一针扎下去,左小刺“啊——啊——”地惨叫声划破了黑暗,吓得鬼二手一抖,那一针就扎歪了,刚好扎在肋骨上,痛得左小刺脸都扭曲了,眼泪、鼻涕全下来了,真是“感动”得唏里哗啦的。 第五十六章 路路无归穿过黑雾,眼前的视线忽然开阔起来。 她的面前立着一根巨大的圆柱,圆柱靠近顶端的地方还长着一对翅膀,顶部还蹲坐着一只望天犼。她看这柱子有点气派还有点眼熟,想了下才想起这柱子很像一个纪录片里演的故宫门前的华表! 立根华表矗这儿?这大鬼想干嘛?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赫然发现这里不仅立着华表,还立着拱桥,约有一米多宽,供两人并肩行走的桥居然修了九座排一成一排,这些桥每座之间相隔不到一尺,显得又挤又丑。她觉得这大鬼有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她先放了道替身符上去,见到替身符安安稳稳地过了桥,便几个踏步冲了过去,然后就又看到一座门楼,门楼上还刻着一幅对联。对联左边写着“活不得百千岁”,右边写着“死可享万万年”,横批“一地鬼王”。 当她没见过鬼王没见过世面呐,就这大鬼也算鬼王? 她忽又愣了下,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鬼王了,她想了下没想起来就给抛到了脑后了。 她过了门楼忽然看到有人影飘来飘去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纸人。这些纸人一个个扎得长裙飘飘跟仙女似的,就是有点阴气缭绕鬼气森森,非但不美,反而很丑。每个纸人里都封有一缕残魂,也就是缕残魂了,连人形都凝不出来,神智也没剩下几分,看到她过来就全朝她围过来,扭着身子蹲身一拜:“拜见大王”。那拖得长长的鬼声比唱大戏还要唱大戏,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一抖,就把纸人拆了,把封在纸人中的那残魂给放了,让它们该去哪去哪,省得落在这不得超生。 不过这些都是残魂,连游魂野鬼都算不上,运气好要是跟它们的其它魂会合凑巴凑巴地还能拼上,运气不好飘着飘着就散了。 路无归顺手给她们燃了道引魂符,要是它们的主魂没有散得太远,彼此间有感应,这点残魂还能飘到主魂那去。可她一道引魂符燃下去,这些残魂跟一朵朵小青烟似的原地打着转哪也不去,她就知道它们没指望了。 她一路往前,前前后后遇到近百个纸人,有些纸人穿得跟仙女似的,有些纸人像丫环,还有些像家丁,居然还有一些穿着古代的官服,一个个的全都只剩下一缕残魂。她一共燃了十二道引魂符,也没见有哪一个飘去找魂。 外面打得格外厉害,她拆纸人和燃符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谁察觉。她扭头朝外面看了眼,见到那大鬼王正缩在后面驱使着那些尸怪朝着龙师叔他们杀过去,他们身上贴着符藏了行迹,用望气术看不出来,不过,从那些一具具快速倒下的尸怪还是能看出他们正在奋力砍这些尸怪。 路无归顿时一阵无语。这些尸怪虽说弱了点,但数量多啊,密密码码地把外面的通道全填满了,没有一千至少也有□□百,一个个站在那不动,都能让他们把刀砍得卷了刃。这种情况下打什么啊,跑啊!这里能蹦哒起来的也就挂墙上乱蹿的十几只没毛尸怪,他们只需要防住那十几只来回乱蹿的尸怪就行了。他们找个岩壁窄的地方,脚踏着两侧岩壁往上去,三两下就能把那些白毛尸怪、黑毛尸怪全甩到没影,再拍上几道风罡符追上那十几只没毛尸怪,八个人一起上,打完了还有时间挑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补点阳气等她把这大鬼的棺材给掀了。 她又想起左小刺和游清微没什么走阴经验,估计他们是想带着游清微和左小刺拿这些容易对付的尸怪练手,就没再注意他们那一边,扭头打量起眼前的阴墓来。 首先入眼的是跟阴墓墓墙材质一样的大椅子,大椅子摆在正中间,椅子前面跟摆破烂似的堆了一大堆东西。她凑过去扫了眼,见到一些道士用的法器,还有几口镶有铜皮的箱子,箱子的盖是打开的,里面堆了像电视里元宝一样的东西。 只是电视里的元宝都很亮,这些元宝黯淡不光不说还坑坑洼洼的,它两边的翘角还翘得一点都不圆润,路无归觉得纸元宝都比它有造型。 至于那有半人高像是庙里上香的炉子还有三只脚上撑着一个比她家烧水的锅还在大点的大碗上面布满了绿锈,破烂得收破烂的人都不会要,再有就是一些花瓶之类的瓶瓶罐罐,看这颜色还不如超市几十块一只的漂亮。 她扫了一眼,就往那大椅后面的高台奔去,高台上摆着一口比起寻常棺材大了好几倍的大棺材。她奔到那台阶下,突然想起大椅子前摆的这些东西算是冥器吧? 黄泉路上莫回头,虽说这里还不到黄泉路,可她也没有随便回头的习惯,当即“噌噌”几步蹬上那有九阶高的台阶,抡起法尺就去砸棺材,这法尺举起来后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这棺材摆得特别高,下面摆了一个放棺材的大墩子,这大墩子就有她的胸口高,还是阳间地界的岩石制成的。她认得这种岩石,这叫花冈岩,庄富庆家造房子就是用它打的地基,可坚固了。她能一记掌刀劈碎摆在地上的五块红砖,但是劈不断同样高度的花冈岩。这花冈岩棺材墩子不是重点,重点是摆在这花冈岩墩子上的棺材看起来不像是木头的。木头不生锈!这棺材长满了绿色的锈。 她用手摸了摸,确定是锈,不是青苔。这地方也长不了青苔! 她用望气术看了看棺材里的躺着的尸体与这棺材边缘之间的距离,悲剧地发现,这棺材足有一尺厚! 厚达一尺的铜棺,摆在齐腰高的棺材墩子上,她掂起脚尖、伸长手还举起法尺都触不到棺材盖。 她觉得这大鬼简直就是绝了!估计它知道作孽太多,怕人撬棺毁尸断它万万年鬼王梦,把自己封在这么严实的棺材里。难怪它敢把所有的尸怪都带出去不守自己的棺材。她就算是把法尺砸断了,手砸酸了,再把阴雷符,甚至带十打阳雷符来都炸不开这棺材啊。 路无归看看法尺,又看看这铜棺,怎么都砸不下手。这怎么砸啊!她退后两步,结果忘了身后就是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把自己摔着。 路无归一阵气闷地下了台阶,绕着这棺材绕了转,越看越无语。 这大鬼真把它的棺材封得跟乌龟壳似的。棺材下足有九阶台阶铺掂底,每阶台阶高有一尺,台阶下面的地方也全是花冈岩。她用脚跺了跺,实心的! 没办法了,只好先撬棺材盖。 她退后几步,深吸口气,然后一个冲刺,足尖借力在棺材墩子上往上一蹿,单手扣住棺材盖的边缘借力一攀,人就上去了。她翻到棺材盖上,蹲下身子去看棺材盖与棺材交合的地方,结果找了半天没找着。她伸手去摸,摸了半天才摸到一条布满铜锈的地方,这么多年时间,铜锈早把棺材与棺材盖之间的那点缝堵得严严实实。她试着用法尺去戳了戳这铜锈,只戳了两下就没敢再戳,她怕没把铜锈给戳下来,倒把自己法尺给戳坏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往前杀!”听声音好像是乾哥的。估计他们杀得正兴起,乾哥的嗓子都喊劈了。 她心说:“这里有近千只尸怪,你们慢慢杀。”如果不是赶时间,她都想过去杀尸怪。这么多尸怪,得出多少尸磷粉啊!杀几十只成色好的黑毛尸怪,她和小唐就再也不用为了取点尸磷粉跑断腿了。她在心里喊了声:“加油”为他们鼓了把气,就又去琢磨这棺材。 尸怪好摆平。如果不把这大鬼不摆平,它作怪,他们就过不去啊。 可这大鬼的尸身藏在这么厚的铜棺里,怎么掀棺? 她又朝那大鬼望去,隔着阴墓墙都能看到那大鬼背着手一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蹲在棺材上,抓着下巴,心说:“想办法,想办法。”她又看看那大鬼,心想:“要不要摸过去把它给打了?”可是她打大鬼没用啊,鬼在有尸身的地方,跑起来很快的,一有风吹草动“哧溜”一下子就钻回棺材藏尸身里去了。这是大鬼的地盘,它藏在尸身里照样可以作怪。要打它,得先封掉它回棺材的路吧,封棺? 路无归的眼前一亮,突然想起游道法把上面祠堂里的鬼都封在鬼瓮里的事。 对啊,她可以用符把大鬼的棺材封起来! 路无归麻利地从包里摸出符材,她捏着符笔,隔着棺材用望气术去看棺材里藏着的尸体,正在琢磨给它画什么符比较好。 游清微的声音响起:“小闷呆,扛不住了!” 路无归心说:“扛不住不会爬墙啊!” 游清微又喊:“小闷呆,救命啊!” 路无归心说:“这么多人对付点白毛尸怪、黑毛尸怪都要喊救命,有那三只鬼道在,那十几只跳尸都不敢靠近你们,有什么危险能喊救命的?” 龙师叔又大喊一声“拉符网!” 她心说:“这么多尸怪拉符网?没发傻吧?” 然后又听到游清微那变了调透着无尽惊恐和绝望的声音传来:“小闷呆——”那声音,就跟喊临终遗言似的。 路无归一醒,心说:“哎呀,你们不会没想到爬墙逃命吧!”她抬眼一看,只见他们那堆人全缩在黑雾外,都快挤成一团了,而且每个人身上都冒着血气。这是?情况不好!路无归暗叫一声:“笨!”摸出一道符,对着大鬼头部的位置“啪”地一声把一道符贴了上去。这时候也不去想画什么符了,反正她带来的符多,先用符把这大鬼的全身定住再说。 符落下,路无归就感觉到身后有异样,回头一看就见到那大鬼突然转了个身,正对着她,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随着那声鬼啸,那些挂在墙上来回蹿的跳尸全都冲着她来了! 第五十七章 路无归低头看了眼自己距离地面的高度,瞬觉安心。三米多的高度,有一层楼高了,那些僵得连关节都弯不了的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上不来;没毛尸怪倒是能上来,不过嘛—— 她的心念刚动,就瞥见有没毛尸怪已经从黑雾中冲出来,一蹿五六米远地飞快朝她飞扑过来。她调整了下握法尺的手势,盯着那飞蹿到台阶前、身子一弓后腿一蹬朝着她扑来的无毛尸怪。 它跃到半空,前臂往前一挥,如钩的尸爪就落在了棺沿上。 路无归后退半步、摆好造型,在那没毛尸怪刚把手搭在棺材上借力上蹿、身形腾空的瞬间,“啪”地一尺子狠狠地打在了它的前额上,打得那没毛尸怪倒飞出去,摔出好几米远、落在地上就不动了。 冲到最前面的这一只刚打飞,第二只又冒出了头,路无归继续一法尺把它打飞出去。 第三只、第四只随紧其后,还是从不同的方向包抄。 十几只尸怪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一只接着一只往上跳。 好在这棺材只有一张单人床的大小,她站在中间,无论哪个方向有没毛尸怪跳上来她都顾得上。 这些没毛跳尸够笨的,既然都已经包抄她了,也不知道数个“一、二、三,大家一起跳”。 如果十几只没毛尸怪分成几个方向一起跳上来,她完全顾不过来,会逼得她不得不跳下棺材往前面那被称作“华表”的柱子上爬,等那些黑毛尸怪、白毛尸怪围过来,她就只剩下看着棺材干瞪眼的份了。 结果这些尸怪跟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似的,打完一只另一只才冒头。 占据地形优势的她居高临下,打起来简直太轻松了。棺材下方是又高又斜的台阶,就算她不小心没把没毛尸怪打飞出去,那没毛尸怪也会顺着台阶滚得远远的。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些没毛尸怪死在棺材下面成为那些黑毛尸怪、白毛尸怪的掂脚石。 路无归还没打过瘾,没毛尸怪就没了。只剩下赶来的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密密麻麻地围在棺材周围,这些尸怪最多只能蹦个两三尺高,一个个挥舞着干枯的手臂尸爪在下面干叫唤。其实这些尸怪里还是有不少成色挺好能出尸磷粉的黑毛尸怪的,看得她蛮眼馋的,不过有大鬼要对付,她就只能暂时眼馋着。 那大鬼飘过来,在离她十几米远的空中愤怒地瞪着它。 路无归从它身上翻滚的黑气能看出它此刻有多愤怒。她觉得它在这里再养个三五百年什么的,说不定还真能成一地鬼王。 至于这会儿嘛—— 也就那张鬼脸青绿色的长得比较吓人,它的鬼相让人实在不敢恭维。 路无归觉得自己见的鬼算是挺多的了,地面上、地面下的鬼加起来都没有它丑。它这丑吧,不是那种五官长歪的丑,它的五官不歪、不斜,挺周正的,但面相实在过于凶唳,那一道道杀孽留下的命相纹路布在脸上,看起来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它脸上沾的命纹多到她数不过来,不过想一下这里的尸怪数量和上面那方圆三十里人烟绝迹的村子就不难猜到它沾了多少人命。 不过正是因为它把周围的人都祸害光了,没了香火供奉,使得它占着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多年都没能成气候,要不然也不能一生气就维持不全人形,腰部以上是人形,腰部以下是翻滚的阴气。 路无归没再理会用鬼语冲着她大吼大叫意图乱她心智的大鬼,取出符材开始配符墨。 她之前连画了好几天的符,最剩下一些最常见的符材,尸磷粉这些最不好弄的已经用得能见到瓶底。要彻底封住这棺材,就得用到尸磷粉。好在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尸磷粉。 路无归站起身,探头看了下还在棺材周围对着它蹦跳的尸怪,那一只只成色上好的黑毛尸怪看得她乐得笑眯了眼。 她把挂在身上一直没有机会用上的登山绳取下来,打了个活结,对着贴着棺材往上蹦的一只黑毛尸怪的脖子上套过去,跟套吊井鬼似的一下子就套在了那黑毛尸怪的脖子上,她左手揪住绳子往上提,右手握住法尺,等把尸怪拉到脑袋刚与棺材齐平露头的高度,不等那黑毛尸怪把爪子伸到棺材上方来,她手里的法尺就已经落在了它的脑袋上,一法尺打下去把头盖骨都打裂了,那击打的力量顺着头骨一直灌注到黑毛尸怪的体内直接把那一口尸气给震散了。 那黑毛尸怪被它拖到棺材盖上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取尸磷粉这事她是干熟了的,动作十分麻利。不到一分钟时间,那死得不能再死的黑毛尸怪就成了一只断掉双腿的尸怪,被她抓起来用力一掷就扔到远处的尸怪堆里去了,然后,又拿起登山绳去套下一只黑毛尸怪。 难得遇到这么多的黑毛尸怪,她觉得这回应该趁机多弄点尸磷粉。 她从近处开始套黑毛尸怪,待近处的黑毛尸怪被套完后又开始套远处。 那大鬼一直在和她说话,她充耳不闻。 听鬼话是没好处的,听多了迷心智,所以鬼说什么都不要理。 大概这大鬼见它一直不理它,有点恼羞成怒,趁着她双手没有空闲朝她扑了过来。那鬼爪朝她的脖子掐来不说,还用脑袋朝她的额头撞来,似乎是想附她的身。 路无归抬起头像看白痴似的扫了眼扑过来的大鬼。 鬼附身首先得对方气虚体弱阳衰,不然人身上的阳气就能把那鬼给烧灭了。她虽然阳气弱,但是身强气足,手腕上戴着五帝钱,手上还抓着法尺在,这大鬼来附它身,那就跟蛾子往火上撞没差。 这大鬼虽然笨,但没笨到无可救药,扑到离她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就又飞快地退了回去,忽然刮起一阵阴风朝着她手里那装尸磷粉的瓶子刮去。 这尸磷粉沾到活人的身上能当场把活人烧成骨灰,想救都来不及,必死无疑。 这大鬼虚晃一招,让路无归以为它是要附身,结果它居然是来刮阴风,情急之下路无归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那尸磷粉就从瓶口处被卷出来了一些落在她的手背上,吓得路无归的手一缩,脑子里飞快划过一个念头:“我要不要断臂自救”,结果发现没痛没燃,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尸磷粉燃了,那是真的燃了,燃成一朵小鬼火飘了起来,可是,她没有燃! 路无归吓懵了!她以为自己要被尸磷粉烧死了!可是她没有被烧死! 然后,她又一次被吓住了!她心说:“难道刚才是尸磷粉没沾着我?”如果尸磷粉没沾着她,这地方又没阳气,尸磷粉不可能燃起来,可这会儿都飘起鬼火了! 尸磷粉沾到她身上都燃起来了,她却没事! 大鬼刮起的阴风卷起将那黑毛尸怪骨头里的尸磷粉都卷了出来,不少尸磷粉沾到路无归身上,一朵又一朵的蓝色火焰腾起绕在路无归的周围。 路无归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就看着那些恐怖的蓝火随着阴风飘荡着,甚至还有蓝色火焰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手背上。 这尸磷火落在手背上有点凉,像落了块冰块在上面似的。她的肌肤与尸磷火相接触的地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让路无归好一阵心惊胆战。尸磷火沾在身上不燃和沾在身上燃起来一样吓人! 她呆呆地看着手背,吓得脸都白了。她松开法尺,将手搁在自己的心脏处,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那缓慢的跳动声。她有心跳,她是活人。可是,她却引不燃尸磷粉。为什么? 她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那大鬼嚎了声:“你为什么会没事?你不是活人!” 路无归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好暂时不去想。她看了眼大鬼,把那被大鬼刮没了尸磷粉的黑毛尸怪扔得远远的,又准备再去套一只,结果环顾四周发现套绳能触及到的范围里已经没了黑毛尸怪,她只好作罢。她调好墨,用符笔沾上墨就开始在棺材上画符。 她心说:“哼!你不是要用尸磷粉烧死我吗?我现在也要烧死你!” 大鬼大嚎道:“不!求你了,我不想死!我放你们走,我给你让路,我求求你了,我还没活够啊……” 路无归刚想反驳它一句“你已经死了”,又想起不能听鬼话的事,收敛心神画符。 她没那隔着棺材烧掉大鬼尸身的本事,不过她可以画道阴火符,让符力渗进棺材里烧掉它尸身上的鬼气!尸身上的鬼气与大鬼是一体的,这么近的距离,大鬼想断掉它与尸身之间的鬼气都不可能! 她本来想画一道大大的阴火符的,可这棺材太大了,只画一道符似乎有点亏!她干脆多送几道符给大鬼。 符画完,大鬼浑身都燃了起来,那绿幽幽的鬼火在空中烧成一大团。那大鬼只剩下一颗头还是人形,其余的地方已经化成了一朵巨大的绿色火焰飘在空中。大鬼的面目扭曲,痛苦地大喊,那声音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周围的尸怪都避得远远的。 大鬼的阴气越来越薄,那绿色火焰烧得整座阴墓更加阴森,宛若阎罗地狱。 路无归默默地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烧得干干净净,失神地想着自己刚才没被尸磷粉烧起来的事。她说不好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死了,她怎么会有心跳?如果活着,为什么尸磷粉落在她的身上她没有燃起来?她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script>将路无归团团围住的尸怪忽然躁动起来,然后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扑去。 路无归被尸怪的动静惊醒,她下意识地顺着尸怪奔过去的方向望去,就见到游清微一行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远处的墙角下。他们站的地方有一扇小门,她记得她在踏进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门,也没有察觉到有风从门口涌来的动静,也就是说这是门是在游清微他们出现时才打开的? 游清微的叫声远远地传来:“小闷呆——” 路无归这才惊觉到自己又走神了,她看到密密麻麻的尸怪已呈合拢之势朝着他们围了过去。她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那浓郁的血腥味,就别提这些嗜血的尸怪了!她想起在那么狭窄的夹缝中、他们占据着绝佳的地理优势都能伤得满身血腥味,在这种三面开阔的地方他们得一照面就被那些尸怪给活撕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过游老头和左总要照顾好她俩,总不能看着她俩在眼前出事。 路无归趁着腿上的风符没有过效,她一把抓起扔在棺材上的登山绳、背上背包,跳下了铜棺,脚下踏风地迈开大步飞奔过去。她很快就赶上了这些行动缓慢的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猛地往上前方一蹿,身形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一只白毛尸怪的肩膀上。她以前面那些尸怪的肩膀为垫脚石,踩着它们一路飞奔,很快便把那些扑向游清微他们的尸怪甩到身后。 他们见到路无归这双腿带风宛若一道闪电般飞快地从僵尸群头上掠过来到身边,都惊得愣住了。 鬼一最先反应过来,叫道:“走!” 地方就这么点大,路无归的速度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就在她与游清微他们的会合的时候,尸怪已经追到了。 鬼二和鬼三几乎同时挡在了最前方,龙师叔他们拿起手里的武器就跟扑上来的尸怪们打了起来。 路无归大叫一声:“爬墙啊,走!”她叫喊中,已经几个快步飞奔上墙。 这些阴墓墙并不像阳间的墙那样光滑笔直,而是像山岩般起伏不平,有许多可以攀爬和踏脚的地方。 她三两步就爬到了尸怪们触不到的三米高度,一回头发现这些人在下面跟尸怪们打得热火朝天,一只黑毛尸怪一爪子把小龙肩膀上缠着的纱布都挠断了! 她大声叫道:“上来!”她觉得这些人简直是留在下面送死。 鬼一回头看了眼单手攀挂在岩壁上的路无归,大叫:“跟着小丫头走!”他又叫了声:“小丫头,绳子!” 路无归愣了下,又看了眼手里的绳子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绳子扔了过去。她想了下,将绳子挂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鬼一大叫:“我垫后,你们撤!” 路无归看到就这么耽搁的功夫,小龙、乾哥、龙师叔他们又被挠了好几下,游清微和左小刺被鬼二、鬼三护在身后亦是险象环生。她看着都替他们急!她一个跃身跳下去,落在伤得最重的小龙身边,抡起法尺对着扑到他身边的尸怪的脑袋就砸了过去,同时还把他往墙角推了把,说:“上墙!” 鬼一又喊:“抓住绳子上去。小丫头,你断后!”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左小刺把她往墙角的绳子那一推,说:“上墙!” 左小刺听到喊上墙,下意识地就照办了,她的身上有伤挺不方便,左手不太使得上劲,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咬牙手脚并用地抓住绳子蹬着墙往上爬。 她刚爬了两尺高就见到游清微也被推到了身边,再回头就看到路无归在她们的身后把那法尺挥得“呼呼”作响,一只又一只僵尸的脑袋被她砸烂,地上堆了一地的尸体,硬生生地在这包围中打出三四米平方的空地。 龙师叔退了过来,推着她俩,说:“赶紧上去。”他攀着岩壁托着伤得右臂已经使不上力的小龙往上爬。 鬼一带着游清微和左小刺往上爬。 乾哥边打边退,也很快退到了墙角,他见游清微和左小刺还挂在绳子上,怕绳子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就用手里的黑金重剑卡住墙缝往上爬。常年走阴,攀爬是最基本的生存本领,他爬得极快,往上爬时还顺便接应了下小龙。 鬼二回头看了眼,问:“能撤了吗?”再不撤扛不住了,他只有两只手! 路无归见爬得最慢的游清微都已经爬到两三米的高度,龙师叔已经上到四米多的高度正在回头去拉小龙,叫了声:“撤!”回身一个飞扑跳在墙上,攀着沿壁一个上蹿就追上了这比乌龟还慢的游清微,她将法尺塞回身后的背包里,一只手捞住游清微的腰,一只手攀着阴墙,脚尖一蹬,快速上到三米的高度,对游清微说:“攀住石头抓稳了。” 游清微攀住岩石,又低头看了看,很快找到一个脚尖可以着力的地方,稳稳地攀在沿石上。她在低头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下方密密麻麻的僵尸已经聚到了脚下,正贴着墙跳着。哪怕只是一瞥,都让她的头皮发麻。 左小刺已经爬到了绳子的顶端,她抬头看了看四周,问:“现在怎么办?咝!”刚缝好的伤口又被撕裂了,痛得她直抽气。 路无归看到小龙的脸色惨白,额头满是虚汗,挺壮的一个小伙子这会儿连攀墙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靠龙师叔和乾哥在托住他。她再看他的衣服上都是血,估计伤是挺惨的。她挪过去,取了几张聚阳符给龙师叔,说:“这个给小龙用。”又取了壶拌了公鸡阳血的符水给龙师叔,说:“这个也给你。”又说:“保住点阳气!” 龙师叔接过聚阳符放进随身的衣服口袋里,又接过路无归递来的水壶,说:“谢谢。”他低头看了下聚在脚下用力往上蹦的僵尸,问:“它们上不来?” 路无归说:“对啊,遇到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上墙就好了。它们不会爬墙,最多只能蹿三尺高,没墙就钻缝,比膝盖矮的缝就行。”她说完就感觉到气氛有点怪,好奇地扭头一看,见到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都挺怪的。她估计是因为他们刚才在外面遇到尸怪没有上墙弄一身伤的缘故。她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有门也没看到有路,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龙师叔说:“我们在尸怪撤去后,顺着尸怪来的地方走,绕了一圈又绕到了煞雾处,这才知道我们一直是在绕圆圈,后来是鬼三又用罗盘算了次方位,找到了景门。” 景门?路无归愣了下,才想起景门好像是生死八门里的。她记得生死八门好像是奇门遁甲的范畴,但她不会。她问鬼三:“你会算路吗?” 鬼三说:“生门在对面。”他又低头看了下脚下的僵尸,说:“不好过去。” 路无归看了眼鬼三,说:“从墙上走。” 鬼二说:“我们哥仨没问题,小龙伤势重。” 鬼一说:“两个丫头够呛。” 路无归把那长长的登山绳捞在手里,说:“有这个。”她说完,拉起绳子的另一端攀着墙往前面去,见到有能够绕住绳子的地方就把绳子绕一圈固定在上面,待把三十米长的登山绳牢牢地固定在墙上后,对他们:“攀着绳过来。” 龙师叔和乾哥带着小龙,攀踩着“岩石”和攀山绳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担心绳子的负重扛不住,龙小刺和游清微等他们过去后才又一一过去。 路无归对他们的移动速度直犯愁。可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是伤,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帮着拉绳子,后来干脆让龙师叔他们自己攀着绳子过去,她先跑到对面“生门”方位上方的墙上,找到一个能放背包的地方把自己的背包放下,然后又攀着“墙”回到游清微的身边,说:“游清微,你抱攀着我的脖子,我带你过去。”她想了下,说:“像上次我带你们出阴井那样,不过不能勒我脖子。” 游清微看了她一眼,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步子跨过去,挪到了她的身后,说:“小闷呆,你抓紧了。” 路无归“哦”了声,紧抓墙壁。 游清微的身子一跃,双腿夹在了路无归的腰上,说:“背我过去。” 路无归没说什么,背着游清微攀着岩石挪到她放背包的地方。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我背包里有吃的,你吃点东西喝点水。”又攀着墙去找左小刺,把左小刺背了过去。 她背游清微和左小刺过去的时候,鬼道三人接手了拉绳子的活,帮着龙师叔、乾哥把小龙也送到了地方。 他们挪过来时,脚底下的那些尸怪也跟着挪了过来。 鬼三看了下脚底下密密麻麻的尸怪,说:“生门就在下面,但尸怪太多。” 路无归问:“需要多久时间?”她说完,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符,说:“用符逼退他们。” 鬼一把登山绳的一端固定好,另一端垂下去,说:“小丫头,你开路。鬼三,你开门。” 三米多点的高度,拽着绳子很快就下去了。 路无归“嗯”了声。她将双脚找好着力点,背紧紧地稳住墙稳住身子,然后手一扬,十二道破魔镇邪符从手里飞出去在空中一字排开,她飞快地结了一道手印,一声轻喝,十二道破魔镇邪符同时引发对着下方的尸怪就打了下去。 十二道符力同时落下,下方的尸怪就像遭到了极大的冲力般方圆丈余范围内的尸怪顿时一阵东倒西歪。路无归一把捞起挂在旁边岩石上的背包背在背上,一把抽出法尺对着那些倒下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的尸怪就跳了下去。她抬起腿,狠狠地一脚踩在躺在地上大张着嘴的僵尸的脖子上,但听“咔嚓”一声骨头破裂声响,那颈骨生生地被她踩碎了。她抡起法尺朝周围扑来的尸怪砸了过去! 龙师叔和乾哥拉开符网就跳了下来,对着侧面扑来的尸怪罩了过去。那些尸怪被符网罩住、挣扎着发出“嗷嗷”地嘶吼声,撞倒了不少往前冲的尸怪。 游清微和左小刺扶着小龙滑了下来。 鬼三拿着路无归的定星罗盘飞快地掐算,然后,抡起招魂幡沿着墙角朝着左侧杀过去,待杀出两米多远后,他突然用力一脚踹在了墙上,但听一声重物挪动的轰隆声响,一扇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多的石门露了出来。 凄冷的阴风从石门后灌了进来。 风吹来,路无归嗅到了空气里飘来的潮湿气息和新鲜空气。她叫道:“这门通阴河!” 第五十九章 龙师叔叫了声:“走!”扶住小龙一头扎进了那打开的石门中。 紧跟着,又传来他的一声大喊:“出来小心点,外面是悬崖。” 游清微和左小刺知道她俩的实力最弱,这时候只要不拖后腿就是帮忙,在龙师叔他们冲出去后也紧追其后地冲了出去,紧跟着就是左小刺的一声尖叫传来:“啊啊啊——”和乾哥的一声“当心!” “小刺——”游清微的惊叫声。 稍顿,又是龙小刺的一声惊惶的大叫:“这叫生门呐——”那声音又一次划破了黑暗的长空! 鬼一大叫声:“走!”朝着门口奔去。 路无归走在最后。她没舍得打聚阳符去拦这些尸怪,一咬牙,又打了十二道破魔镇邪符,把仅有的两打破魔镇邪符都用在了这里。破魔镇邪符对没有实力的灵体最是有效,对上这些尸怪顶多就是震退它们而已,对它们造成的那点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镇尸有镇尸符,一张镇尸符只能镇住一只尸怪,对路无归来说镇尸符远没有她的法尺好用。这么多尸怪,什么符都没有用。 十二道破魔镇邪符打出去,震得冲到最前面的尸怪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把后面挤上来的尸怪又绊倒不少,一个拌一个,一个推一个,顿时乱作一团地全堵在了门口。 路无归迈过大门,便觉凉嗖嗖的阴风迎面吹来,吹得她额前的头发一阵纷飞。那沁凉的空气吹得她浑身舒坦,把一直充斥在鼻间的尸怪身上的尸煞、尸臭味道都冲淡了。 她见到左小刺和游清微挤在门口,两人都哆嗦了,扭头问:“怎么了?” 游清微扭头看着她,说:“这没路!” 路无归探头一看,只见往前迈出两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左侧有一条微微倾斜的峭壁小道贴在悬崖上以大约有四十五度的倾斜朝着山崖下方沿去。小路通的方向,正好是有阴风刮来的方向。她出了生门看到悬崖还以为要爬崖下去,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路走,顿时高兴坏了,侧着身子贴着崖边从游清微和左小刺的身边绕过去,又再从龙师叔、乾哥、小龙、越过鬼道三人,踩着那最宽的地方足有一尺、最窄的地方足有三寸的小路飞快地往下奔去。她没想到在这阴间地界居然还有这么好走的路,当即是迈开大步连跳带跑! “小闷呆——”风里,传来游清微的声音,因为距离过远,所以,有点像喊魂。 左小刺瞪目结舌地看着贴着这山崖飞蹿下去的路无归,惊叫道:“我觉得她不是人!”尼玛,哪有人在这种连落脚都很难的地方跑这么快的!跟一阵风似的眨眼就跑到了一百多米外!要不是游骗子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她估计路无归能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没踪。她跟游骗子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只见过游骗子劈开嗓子喊过两回,这两回都用在了路无归身上,还都是喊的小闷呆! 游骗子喊完,她就看见路无归脚尖点地又“噌噌噌”地跑了回来。这么窄的修在崖壁上的路,路无归跑起来就跟在平地上跑似的,只有在很窄的地方她会侧身伸手攀一下岩壁,然后借力一蹿一跃就又跑了好远,这灵活度都快赶上猿猴了! 路无归又从鬼道三人、龙师叔他们身边绕过去,来到游清微身边,问:“叫我干嘛?”她说完就看到所有人都瞪圆眼睛看着她。 鬼一说:“我觉得跳尸都跑不过你。” 跳尸?她想了下,问:“你说的跳尸是不是没毛尸怪?它们跑得很慢的,我不贴风符都比它们跑得快。” 游清微说:“路太窄,我们……好像下不去。” 路无归“呃”了声,心说:“不是吧!这么宽的路你们还嫌窄!”她又探头看了眼路,好远呢!她才不想在胸前挂个半人高的大背包身后还要再背一个游清微。她想了想,说:“我牵着你的手走吧,我走慢点。” 门里,突然蹿出一只白毛尸怪,路无归一脚把它踹了回去,跟着就又看到有尸怪扑了出来。她抽出法尺守在门口就朝那些扑出来的尸怪砸去,同时大叫:“快走,尸怪出来了!” 龙师叔他们不敢耽搁,脚尖踩在那又窄又滑的崖壁上,手攀着悬崖飞快往下挪。 鬼道三人穿插在他们之间照应着。 僵尸追出来了,左小刺和游清微再怕也只能咬着牙壮着胆子攀着悬崖,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踩在那滑得跟冰面似的峭壁往下去。幸好鞋底防滑,勉强能站得住。 左小刺的冷汗全下来了。她刚才冲出来差点一头扎到悬崖下去,幸好龙师叔手快一把揪住她把她拽了回来。这会儿攀着岩壁往下去,那刮来的阴风吹得她的手脚都冻僵、冻麻了,很怕自己一个没抓牢或者是身子往后一仰就摔了下去。她颤声叫道:“小归归、三位鬼叔叔,你们照应着我点啊,你们的肉干我让游骗子给你们全包了!” 龙师叔问:“小龙,还撑得住吗?” 小龙咬牙说:“能!” 游清微一点一步地往下挪,她往下走了不到两米多远就看到脚下的路断了足有一米多宽的一截,对面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到半尺宽,壁崖上还没有可以用手攀住的地方。 乾哥见状朝游清微伸出手去。 游清微伸手搭在乾哥的手,深吸口气,伸出脚跨过去,脚尖点在乾哥旁边的小道上。乾哥用力一拉,就把她带了过去,待她稳住身子又转身朝左小刺伸出手去。 乾哥怕她稳不住身形摔下去,赶紧将手按在游清微的身后,同时揪住她背包的带子。 路无归见到走在最后面的左小刺都已经贴着崖壁往下去了一米多远,那些尸怪推着倒在地上的尸怪尸体把她往悬崖边挤,她的身子一侧,挪到了旁边的小道上。 那些尸怪把堆在前面的尸体给推到了山崖下,后面的尸怪推着前面的尸怪往前挤。最前面的尸怪被后面的尸怪推下了悬崖,后面的尸怪又再被更后面的尸怪推下悬崖,这些尸怪一只推一只,一只追着一只像下饺子似的往下掉,就好像几百只尸怪约定好了一起排着队争抢着跳崖似的。 路无归看得眼睛都瞪圆了,她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对付尸怪的办法! 她扭头看了看往下挪去的游清微和左小刺,见她们那速度比蜗牛还慢,也不着急下去,就贴着崖壁站在小道上看尸怪下饺子。这么多尸怪跳了好久才跳完,剩下的几只不愿意跳下去,转身朝着她扑过来,她一尺子一个敲碎了它们的脑袋把它们也送到了悬崖下去。她探头看了半天,没有见到有尸怪出来,这么半天,游清微和左小刺他们下去才不到一百米远,她也不着急,刚好这地方够宽敞,就把背包放下来,盘膝坐在地上啃牛干,抓紧时间吃东西补力气。 等她吃饱喝足,又在门口做了标记,然后跑回去把登山绳拣回来。她算是看出来了,带着游清微他们,带根绳子很重要。她拿着绳子赶上游清微他们,在他们觉得难走的地方牵根绳子,下去的速度总算快了些。 她几分钟就能跑完的路,龙师叔他们足足挪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完。待下了悬崖后,她再抬头朝头上望去,见到自己下来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一道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到那半山腰的洞口,因着是斜着下来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他们站的地方离尸怪跳下来的地方约有三四米远的地方,还能看见那些跳下来的尸怪叠起的好大一堆尸堆。 脚踏实地后,龙师叔他们全都累瘫了,一个个坐在地上一副都不想动的样子。 龙师叔给小龙燃了道聚阳符,又喂他喝了路无归给的符水。 龙师叔走到正爬上一块大石上的路无归的旁边,仰起头看向路无归,说:“小路,大家折腾了一夜,这会儿人仰马翻的需要休整休整,你看这地方适合扎营休息吗?”他说完见到路无归掂起脚尖、仰起头还跳起来往前远瞭,问:“是不是前面有什么?” 路无归说:“不知道,一会儿过去看看才知道。”她回头看向龙师叔,又看看累瘫在地上的几人,说:“歇会儿。”她在他们下山的时候就歇了足有两个小时,吃得饱饱的,不觉得累,说:“我去转转。”想了想,又分了些肉干给他们,把自己的定星罗盘从鬼三那里要了回来,然后朝着对面黑漆漆的隐约有水声和鬼叫声传来的方向去,她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一事,说:“我们到阴河边了,你们不要乱走。阴河里的鬼怪多,会拖人下水的。” 游清微听已经到阴河了,激动地站起来,叫道:“我爸就在阴河里!”跌跌撞撞地就朝路无归追去。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游清微,说:“阴河那么长,还有很多支流,就算到阴河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你爸。你歇着,阴河里有好吃的,我去捞点来。”说完抽出法尺,把背包扔给游清微,想了想,把兜里的符也塞给游清微,说:“帮我收着符纸,我怕打湿了。”想想,好不容易穿干的衣服也不能湿,又飞快地把衣服脱得只剩下背心的短裤,赤着足,提着法尺迈开大步就朝阴河方向跑去。 游清微看看放在脚边的将近百斤重的大背包,又看看抱在怀里的衣服,再看看穿着背心、内裤以穿着比基尼奔向大海的架势跑向阴河的路无归,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六十章 </script>直到路无归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几人又呆了好一会儿过后才回过神来。 龙师叔和乾哥继续用红线、符纸、枣木钉摆符阵。 在到处都是鬼怪出现的阴路上不比在阳间,根本没有男女避讳的条件。如果把游清微和左小刺跟他们几个单独隔在另一个符阵里、放在视线范围外,很有可能连她们怎么失踪的都不知道。 龙师叔摆好符阵,走到仍在发呆的游清微身边,把路无归那足有七八十斤重的大背包提回符阵。他记得下来时这背包撑得鼓鼓的,所有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路无归吃了一路,又给了他们两壶符水,背包已是空出一大截轻了许多,没想到仍然有这么重。怕增加负担影响行动,他的背包重量都只能控制在四十斤内,小路背的重量至少是他的一倍,行动居然能够丝毫不受影响。 游清微抱着路无归的衣服和一堆符纸回到符阵中,在左小刺铺开的睡袋上坐下后,又扭头朝阴河方向看了眼。 几人又困又乏又累,这时候也没那精力去关心路无归为什么会和常人不一样,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做好守夜安排就赶紧抓紧时间补觉。 路无归画的聚阳符够多,怕睡觉时受风邪所侵,便燃了几道聚阳符,几人围着聚阳符钻进各自的睡袋里休息。 游清微累得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她睡了一会儿,被低声交谈声惊醒。她坐起身,见到龙师叔正在找缩在聚阳符边烤火的鬼一说话。她坐起身,问:“龙师叔,是不是有什么事?” 龙师叔说:“小路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 游清微问:“多久了?” 龙师叔说:“大概有两个小时了,要不要出去找找她。” 游清微想了下,说:“不用了。这地方我们都不熟,冒然出去我怕没把她找回来,反倒把自己丢了。她对阴路比对阳间熟多了,丢不了。”她说完,钻回睡袋中悄悄地捏着挂在脖子上的、贴在胸前的玉佩,轻轻地合上眼。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忽然,乾哥一声惊喜的大叫声:“回来了!” 左小刺被这突然来的一嗓门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噌”地一声拔出剑,叫道:“怎么了怎么了!”说完就看见有一道人影飞快地冲过来,吓得她飞快地踏起罡步运剑如风便要作法杀鬼。等那鬼跑近了,她才看清楚是路无归穿着背心、短裤拎着一串像黄鳝样的东西跑了回来。她赶紧把剑一扔,抓起一件路无归的衣服先罩在路无归的身上防走光。 乾哥、龙师叔他们赶紧避开视线。 游清微从睡袋里钻出去,见到路无归的背心和短裤都没湿,赶紧抱起落下的裤子和保暖衫跑到路无归的身边,帮着左小刺把衣服往路无归身上套,她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冷不冷?” 路无归顺手把拎在那里的东西递给左小刺就去穿衣服,结果听到左小刺一声尖叫“尼玛”就把她辛苦逮回来的“黄鳝”给扔了出去,她赶紧伸手一捞,及时把那刚被左小刺扔出去的“黄鳝”又给捞了回来。她白了眼左小刺,对左小刺说:“不给你吃。” 左小刺说:“谁吃你这个啊!”果断地退后好几步,离路无归远点。 游清微本来是想接过路无归手里的东西,可看清楚路无归手里提的是什么后,吓得没敢伸手。 路无归手里拎着三条被花茎串起来的似黄鳝又像带鱼样的动物,那花茎上还带着花,是一朵鲜红色的曼珠沙华,这花又叫彼岸花或黄泉花,传说是开在黄泉路边的。路无归手里的这朵跟阳间长在溪涧山崖边的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同,红得有些妖异,隐约有浮光掠动。至于被花茎穿过鳃提着的三条水生动物就更怪了,大概有一两尺长,长着一颗鳝鱼的脑袋,额头上顶着一对约有一厘米来长像极了龙角样的小犄角,长有四足,像蝾螈又像带鱼还像泥鳅又有点像黄鳝,白得透明,能够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骨头。 路无归怕她辛苦抓回来的“黄鳝”再被扔了,穿衣服的时候都提着。 待她穿好衣服,鬼道三人和龙师叔他们凑了过来。 龙师叔的看着串“黄鳝”的花,问:“这是黄泉花?” 路无归说:“死人花。找不到别的东西串黄鳝,就只好用这个了。那边开了一片,红红的。这花的花粉能*,不过放心吧,我在阴河里把花粉都洗掉了。” 游清微说:“我没见过长成这样的黄鳝。” 乾哥凑过来看了看,说:“我也没见过。”他问:“三位鬼叔,你们见过吗?” 鬼一搓着手一脸馋相地看着路无归手里的那三条“黄鳝”说:“听说过,好东西,大补,听说只有风水吉穴才有。”他问路无归:“小丫头,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你怎么逮到这些的?” 路无归说:“不是啊!顺着阴河边走,找大概有两三指宽的小洞,看到洞口有泛白光的地方,咬破手指滴一滴血在洞口,这黄鳝就会从洞里钻出来喝血,只需要出手快点,一把夹住它的脖子就把它抓住了。不过这种黄鳝很不好找,通常要跑上十里八里路才能找到一条,抓住一尺以下没长大的还得放掉,还有就是这种黄鳝很招鬼,经常会有大鬼和很多鬼跳出来抢黄鳝,所以一定要小心。”她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小龙,说:“一会儿把这黄鳝的犄角磨成粉喂给小龙吃了,再把骨头磨成粉给他抹在伤口上。”说完用力地把那三条“黄鳝”的六只犄角揪下来给了龙师叔。她又把布满细鳞的皮给扒了、肠子揪出来扔了。她看见鬼道三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口水都快流出来,就想分一条给他们,已经递出去了,没舍得,又收回来,揪了半条给他们。 又再给了一条让游清微和龙师叔他们分,余下的一条半全进了自己的肚子,她把骨头上的肉渣子都舔得干干净净的,最后留下完整的骨头给龙师叔磨成骨粉让洒在伤口上。 一条半的黄鳝吃得路无归的肚子饱饱的,她心满意足地无钻进了睡袋补觉。 游清微看着路无归钻进了她的睡袋,嘴巴张了张,终究没作声,默默地把路无归的睡袋从背包里翻出来,靠在路无归的身边摆好继续补觉。 在阴路上,跟着路无归走是最妥当的。路无归补觉,众人自然跟着抓紧时间休息,谁知道后面的路顺不顺利能不能找到时间和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 左小刺靠着游清微睡的,她小声问:“游骗子,这‘黄鳝’到底是什么东西?吃起来像冰冻过的生鱼片,但入口就化了,跟吃冰激凌似的。” 游清微笑了笑,问她:“好吃吗?” 左小刺说:“没什么感觉。” 游清微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睡觉。 左小刺伸手捅了捅游清微,说:“你别关子啊。” 游清微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阴间地界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左小刺觉得游清微一定知道,只是不太好说,不过应该是好东西。 游清微说:“你赶紧睡吧,小闷呆一天睡三四个小时就足够了,等她睡醒,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休息。” 等路无归睡醒,几人都歇足了精神,就连小龙的脸色都好上了许多。路无归又让他喝了几大口符水,再把自己备来画符的七年公鸡阳血让他喝了几口,余下的让乾哥、龙师叔、游清微他们分来喝了。 路无归领着他们沿着阴河河岸朝着下流走去。 阴河中多阴邪鬼物,他们走在河滩上没敢走太近,即使如此,也不时见到河滩水洼里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阳间河边常见到的那些动物这里也有,只是多了几分邪性和诡异。 龙师叔三人、游清微和左小刺身上都有伤,衣服上都沾大片的血,活人的血腥味在这地方最是招惹阴邪鬼物,好在他们人多,又有路无归开路,几乎没有鬼物靠近,即使偶尔有鬼物扑过来,路无归连法尺都不用,一道太极手印或直接一脚踹过去就把对方给打散了,吓得周围的鬼怪飞逃。 阴间地界,只能靠感觉估算时间。几人也说不好具体走了多久,凭感觉的话大概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忽然见到前面隐约有村落建筑的痕迹。 左小刺一把抓住路无归的胳膊,问:“阴河边怎么会有村子?”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左小刺,没作声。她扭头朝阴河看了眼,一眼见到靠近村头的阴河边有一个渡口,渡口处有一艘摆渡船,船头还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鬼影。她迈开步子就朝渡口跑了过去。 几人见到路无归突然加速跑向河边,也赶紧跟了过去。 待在距离河水很近的时候,他们才看清在阴河摆渡的鬼船和鬼,几人赶紧停下了步子。 路无归走到河边,刚要靠近那鬼船,鬼船上的船翁“扑嗵”一声跳进了阴河里藏了起来。 路无归退后三步,从背包里取出放香的长盒子,从里面取出三根香,点燃后插在河滩上,盘腿坐在那。 不多大一会儿,一缕黑烟从阴河里飘出来落在香旁边,化成一个漆黑的人影盘腿坐在路无归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缭缭燃烧的三柱清香。那鬼影一出现,原本垂直往上的烟就朝着那鬼的鼻子处飘去。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燃了三柱清香跟一只鬼面对面坐着,她问游清微:“游骗子,小归归这是在做什么?” 龙师叔低声说:“问鬼。” 过了一会儿,路无归又取出两根蜡烛,点燃。 然后,就看到那三柱香和蜡烛燃得飞快,不多时就全部化成香火被那鬼影吃了。那鬼影吃完香火后,又一头扎进了阴河中。 61.第六十一章 游清微不懂鬼语,不知道路无归和那鬼艄翁谈了些什么。她见鬼艄翁久久没有踪影,路无归又一直坐在那没动,便走到路无归的身边,问:“小闷呆,什么情况?” 路无归说:“不知道,得等。” 游清微把背包放在地上当凳子坐在路无归的旁边,等。她大概知道路无归“问鬼”在问什么,难抑心中忐忑,但只能等。 左小刺坐到游清微的旁边,见到那鬼影跳进了阴河里就没再出来,又问:“什么情况?”她看了看左右,没有见到有鬼出现,又小声问:“不是说不能随便问鬼吗?” 游清微说:“成鬼的不是有冤仇怨恨就是执念未消,徘徊世间不愿离去。人和鬼原本没有交集,人看不见鬼,鬼看不见人。要问鬼,得先招鬼,招来鬼后,往往送鬼就难了,被鬼缠上,即使鬼不害人,鬼身上的阴气对人也是很不好的。不过,我想小闷呆不用担心这个。” 路无归扭头看了看游清微和左小刺,她想了想,说:“这是在渡口渡鬼过河修功德的渡鬼,是难得的善鬼。问鬼,得找善鬼问。因为恶鬼不是心眼坏就是死得惨怨气唳气重,这样的鬼一门心思只会害人。”她顿了一下说:“问鬼先燃三柱清香,鬼会过来吃香火,这时候就可以问事了。如果想请鬼帮忙,就再燃两支蜡烛,鬼如果愿意帮忙,就会吃掉蜡烛,然后去办事。不管事情成不成,鬼都会再回来给个答复,这时候,再燃三支香送鬼。请鬼办了事,鬼回来给答复,不燃香送走,它就会一直缠着人,因为人欠了它的香火,这也算是欠了鬼债。” 这一等,等了足有一个多小时,那鬼才又坐在路无归的面前向路无归说了些什么。 路无归扭头看向那渡船,她看了几眼,又起身到渡船旁看了看那船,再回头问了鬼一句,那鬼看看岸上的几人,摇头。路无归又回去,燃了三柱香两支蜡烛,提起自己的背包,对游清微和左小刺说:“走吧。” 游清微紧张地问:“没打听到吗?” 路无归说:“有鬼在下游一个叫白骨洞的地方见过,但不确定是不是他,得去看看才知道。” 游清微点头,说:“无论如何,只要有消息总要去看看的。” 左小刺问:“你刚才去看船,鬼摇头是什么意思?” 路无归说:“我去看船是想看这船能不能载我们去白骨洞。鬼说你们几个的骨头重,船承受不住。阴河渡鬼船,骨重超过二两七的人是上不了船的。”她说完又朝前面的村子看去。 阴河流到这里拐了道弯,形成一个大河湾,这村子就在这河湾处,背靠万丈悬崖、三面环水。它的地形像极了一颗一半镶在山壁中一半凸出于河湾处的大圆珠子。河滩上,一条小道直通村子。 路无归其实很不愿入这种看起来规模很大又是建在这种河湾处的鬼村,可这鬼村占据了整个河滩,要去下流就得从村子里过去。她抬头看了看笼罩在村子里的阴气,从背包中抽出法尺朝着村子走去。 常年走阴的人,遇到这种鬼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够隐匿了阳气悄无声息地摸过去倒还好说,但他们的衣服上都是血腥味,就算有匿阳符遮住阳气也遮不住他们身上的生人血腥味,那就只能是硬闯过去。 鬼道三人、龙师叔三人都亮出了武器,左小刺和游清微见状,也蓄势待发。 龙师叔问小龙:“还行吗?” 小龙点头,说:“还好,我还撑得住。”将短刺紧紧地握在手里,说:“不必担心我。” 路无归走在最前面,她刚到村头,就见到密密麻麻的鬼影子聚在前面,那数量,不比上面阴墓中的尸怪少。她高举手里的法尺,大喝一声:“活人借路,阴灵让道,但有不从,量天法尺,定斩不饶。” 鬼一、鬼二、鬼三、龙师叔、乾哥、小龙、游清微、左小刺见到这么多鬼堵在前面全都倒抽冷气,正想着要不要给买路钱或者是想办法冲过去,就听到路无归亮出法尺一声大喝,大有冲杀过去的意思,惊得他们一个个瞪圆眼睛看向路无归,无声地在心里大喊:这是整整一个大型鬼村的鬼啊! 这种河湾处的鬼村,占有风水之利,那就没有不凶的! 果然,路无归的话音刚落,村子里密密麻麻的鬼影子全朝他们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路无归用力地一个踏步冲上前去,抡起法尺就朝前方冲过来的鬼砸了过去。一法尺下去,卷起的罡风劲气把冲到最前面的鬼当场震散了! 路无归一动,跟在她身后的游清微和左小刺也跟着动了。 游清微的手腕一抖,展开手里的折扇对着从左侧围杀过来的鬼群挥了过去。折扇一挥,一道足有丈余大小的太极乾坤图飞了出去,把冲到最前面的十几只鬼当场打散了,后面的那些鬼被震得倒飞出去,半天聚不成人形。左小刺紧跟在路无归的身后朝前奔去,见到有鬼冲到近前,一朵剑光挽出,剑上的北斗七星阵拉出一片宛若星辉的光芒,将冲到近前的鬼直接绞碎。她从阴墓下来,有过跟僵尸拼命的经历,如今遇到这些没有实体的鬼,那真就是杀起来不要太轻松。被僵尸挠一下那是血淋淋的伤痕,被鬼挠一下,顶多损失点阳气。剑捅在僵尸身上,非常费劲,捅在鬼身上,一剑就能把鬼劈散了! 鬼一手里捏着两枚棺材钉,对着冲到近前的鬼就扎了过去。但凡被棺材钉戳中的鬼就没有能逃的,全被吸进了棺材钉里。 鬼二的哭丧棒一棍子敲下去,几乎没有不魂飞魄散的。 鬼三的招魂幡一展,幡里扑出十几只鬼对着那些鬼扑过去,要么抱住就往招魂幡里拖,要么按住就啃,鬼打鬼地打成一片。 小龙的伤势最重,他被几人护在中间,紧跟在游清微和左小刺的身后跟着冲在最前方的路无归的身后往前跑。这时候只要顾好自己不掉队那就是帮忙了! 有路无归打前阵,游清微手里的折扇护卫左翼,左小刺、鬼道三人把右翼全占了,龙师叔和乾哥一边护住小龙一边帮游清微清理落单的。 一行人跟在路无归的身后手上不停,脚下更是半点不敢落后地往前冲。 原本还能见到层层叠叠影影幢幢的屋宅、挂着鬼灯笼的鬼村刹时间被黑雾笼罩住,屋舍、道路、鬼灯笼、鬼火全都不见了,就连鬼影子都不见了,他们像是陷入了迷雾中。越往前冲,雾气越来越大,甚至连前面的人都看不见了。 游清微跑着跑着就发现路无归不见了,紧跟着左小刺、小龙、乾哥他们都不见了,忽然之间就只剩下了自己。 鬼遮眼! 游清微将折扇一拢,念咒借三清神力开了天眼。天眼一开,那黑雾的幢幢鬼影尽皆不见了,入眼处是一片散落着满地白骨的碎石滩,呼啸的阴风在身边吹荡,一阵阵透骨的寒意渗进骨头里带走一片阳气。她知道这是自己被鬼挠了。 开了天眼,仍是不见人亦不见鬼。路无归他们全都失去了踪影。 游清微不敢乱走,大声叫道:“小闷呆。” 蓦地,一朵散发着充足阳气的符火在空中炸开,紧跟着,夜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大喝:“太极无极,阴阳借法,破!”稍顿,又是一声缓慢低沉的大喝:“山!河!乾!坤!印!” 随着路无归的声音荡开,一股微风从面前拂过,就像是吹开了一层遮住视线的纱布般,整个河滩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原本消失不见的左小刺、小龙、鬼道三人、龙师叔都又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鬼道三人靠在一起,全神戒备地盯着岩壁方向。左小刺、小龙、乾哥三人正打成一团,龙师叔则正在开天眼。 路无归左手撑地、右手高举法尺,那造型,就好像一手撑地、一手顶天,竟给游清微一种气万钧的感觉。 路无归忽然猛地一个回头,举起手里的法尺,迈开大步朝着山坳处飞奔冲了过去。她脚下生风,每一步都踏得极重,每一步落下时脚尖都在地上点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百米的距离几乎转瞬即到,她借助冲刺的惯性往前一个腾空飞跃,同时抡起手里的法尺对着面前的山崖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地劈了下去。 法尺与散发着阴气的山壁撞在一起,发出 “轰——”地一声沉闷的声响,那一片崖壁宛若玻璃般碎裂迸飞。 就好像打破了某种屏障般,一座老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呼啸的阴风从老坟中刮出,吹得飞沙走石,几人都快睁不开眼。 路无归迎风而上,一个腾空跃身落在坟头上站住,她的脚下用力地踏,脚踏八卦阵位,任由耳边风声呼啸、哪怕头顶上有阴风所化的岩石砸落也不理会。 一道八卦自她的脚下升起,她凌空挥展双臂划出一道太极,八卦与太极重合,再被她狠狠地一掌打进了脚下的坟头! 刹时间,风停了,沙石落地。 河滩一片寂静。 路无归理了理背后的背包,提起法尺跳下坟头,朝着游清微走去。 左小刺收了剑,左右看看,只见到散落满地的白骨,哪有之前见到的村子的痕迹,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结果看到的还是一片乱石河滩地和散落着的数都数不过来的碎散白骨。 小龙、乾哥互视一看,与龙师叔一起与路无归会合。 一行人走过河滩,忽然一阵阴风刮过,淡淡的黑雾自河滩上升起,不多大会儿功夫,刚才消失的鬼村又出现在河滩上,乍然看去,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村子里的房屋稀疏了许多,比起之前多了几分萧索。 62.第六十二章 他们沿着阴河的河滩朝着下流走去。 </br> 走出去一程后,龙师叔忽然“咳”了声,对游清微和左小刺说小路有本事,像刚才那样过鬼村没什么,如果是她俩单独行动遇到鬼村最好还是绕路走。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点头应下。她俩都清楚那鬼村有厉害的大鬼,她俩和小龙、乾哥都着了道,幸好路无归及时出手把鬼镇住,他们才脱身。 </br> 阴河并不好走,有宽阔的干河滩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地方都是有淤泥的湿地,一脚踩进去半条腿陷下去,淤泥下还有鬼抓住他们的脚把他们往淤泥里拽。 </br> 有好多地方连着崖壁,水深莫测,这时候就只能靠路无归攀着崖壁去拉登山绳,他们攀着登山绳过去。有些岩壁被水流冲得格外光滑,连路无归都爬不过去,只能贴着岩壁淌着阴河水过去。阴河水冰凉刺骨,人一下水,河里的鬼怪都过来了,水流打着旋地把人往深处卷,好在路无归的那条登山绳一直带着,她和鬼道三人轮流在前面开路,拉着登山绳把龙师叔他们从水里拖过去的。 </br> 从阴河里淌过两三次后,游清微、左小刺、龙师叔、乾哥、小龙的脸色比起鬼道三人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脸色泛青、眼窝深陷,嘴唇都是乌紫色的,全靠燃聚阳符撑着。 </br> 不过大半天时间,路无归备的聚阳符就已经消耗过半。 </br> 这让所有人的心里都罩上了一层阴霾。 </br> 如果聚阳符耗尽,他们能不能扛住阴气的侵袭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br> 路无归心里闷闷的很不开心。他们都成了鬼样子,就她一个人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有气无力地一左一右地挂在路无归的胳膊上让路无归拖着她俩走。 </br> 她俩的背包早已扔在了阴河边,东西都挪到了路无归的包里,让路无归背着。 </br> 天冷、阴气重,再加上体能消耗过剧,使得他们对食物的需求量格外大。路无归的肉干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已经解决了一大半,她带的符水也喝得只剩下一壶,大大地减轻了负重。 </br> 忽然,路无归听到有“呜呜”的风声从前方不远处响起,随着迎面吹来的风还有尸臭味和煞气飘来。她用力地嗅了嗅,半眯起眼朝着前方看去,只见黑气在崖壁上打着旋地转着,那凹凸不平的崖壁上布满蜂窝似的孔洞。那“呜呜”声就是风吹过这些孔洞时发出的声音。 </br> 这崖壁上的黑气不是纯黑色的,而是黑里透着红,隐约泛着血光的红! </br> 路无归凝神定睛,看了又看,再一数,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看到的就有不下十个孔洞有血光! </br>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不走了?” </br> 游清微警惕地问:“前面有什么?”说话间,已将折扇拿在手里。 </br> 鬼道三人见到路无归停下来,也抬头朝前方看去,然后齐齐地打了个哆嗦,如果不是回头路实在难走,他们仨几乎都要拔腿就跑! </br> 路无归一把将所有的风罡符取出来,每人发了两道,说:“贴上符,往前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不管谁落下、谁出事,不要去救,救不了!”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已经往腿上贴了两道符,又给左小刺和游清微一人往腿上贴了两道风罡符。 </br> 乾哥认识路无归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模样,也被吓得不轻,问:“怎么了?” </br> 路无归说了句:“前面有尸怪窝,至少有十几只血尸!” </br> 一句话,吓得龙师叔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br> 游清微一把抓住路无归,让路无归把所有的符都拿出来。她飞快地把符分了一大半给龙师叔他们,果断地说了句:”走!” </br> 鬼一叫道:“等会儿!”他说:“我们现在还在下风口,人味还没飘到尸洞里去,它们还没被惊动。先悄悄地摸过去,到接近洞口的时候,是生是死就看运气和跑不跑得了!” </br> 左小刺听到有十几只血尸吓得腿都快软了,她说:“我们能不能横渡阴河,避过去?” </br> 游清微叫道:“别想了,这么宽的阴河横渡过去,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br> 说话间,龙师叔他们已经在腿上贴上了风罡符。 </br> 风罡符激发的风力卷在腿上,真是脚下生风,风力托得人都轻了几分。 </br> 鬼三忽然大叫声:“不好!” </br> 鬼二尖叫声:“这玩意儿鼻子真尖,跑——”一声“跑”字喊出,人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的腿上贴着两条风罡风,跑起来时带动一片“呼”的风声,瞬间冲出去了三四十米! </br> 鬼二一动,龙师叔、小龙、乾哥都跟着动了。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慢了拍,下意识地朝路无归看去,结果见到路无归后发先至已是一个箭步冲出去,再一个大迈步掠过了龙师叔他们三人追着鬼道三人去了。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愣了下,然后发现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几个人已经撂下她们跑出了好几十米,鬼道三人都冲到了百米开外去了。 </br> 这时候,空中的一个洞子里突然冲出一道血色的身影,那身影出了洞口攀在岩壁上俯视着下方飞奔的几人,宛若一头狩猎的猛兽。 </br> 正巧这时,跑无归跑到了它的下方,它的后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血红的残影朝着路无归扑过去。 </br> 路无归像是有感觉般在那血尸扑下来的瞬间突然拐了一道弯,她绕过那血尸、拉起一片残影瞬间冲了过去。那血尸扑了个空,就地打了一个滚,双腿一蹬,四肢着地,像一头扑猎的野兽般跟在路无归狂追。好几次都快追上了,跳起来像只巨猿般挥起爪子朝着路无归的后背挠去,但就在它腾空的这短暂瞬间,路无归又往前冲出了好几米,险险地躲过了它的攻击。 </br> 山崖上的洞穴里像捅了马蜂窝似的突然冲出了许多尸怪,至少有二十多只通体血红的血尸四肢着地、像敏捷的猎豹般追着刚从洞口跑过去的那群人追去。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前面拼命跑的路无归、龙师叔、小龙、乾哥和鬼道三人身后追了一大堆血尸。她俩吓得齐哆嗦,不知道这时候是该追着他们去,还是该留在原地或沿原路返回。 </br> 左小刺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然后又看向前面的洞口,忽然看见还有大片的人影密密麻麻地从尸洞里跳了出来,那数量至少上百。她大叫声:“游骗子,跑!”迈开大步就朝着前方的大部队追去了。 </br> 游清微回过神来,赶紧跟在左小刺身后跑得飞快,同时把手里的符准备好。 </br> 左小刺真想大骂脏话!就没见过追着血尸跑的!血尸追着路无归他们狂奔,她俩跟在一群血尸后面追着跑!万一血尸一回头,她俩的乐子可就大了。可是如果留下来,她俩有回头路走吗?有活路吗? </br> 游清微看得前面追着路无归他们去、跑得只看得见一道道血红色影子的血尸,眼泪都快下来了。 </br> 她现在正以全速奔着血尸去!她俩这会儿跑在血尸后面,血尸光顾着盯上风处的前面那几人,没注意到她俩还好说。要是一会儿她俩追上了血尸,血尸回头看到她俩——哎哟,这打招呼的方式不要太特别、太要命! </br> 她俩跑着跑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宛若万马奔腾的轰隆声响。 </br> 见过大瀑布和大型水库放闸泄洪的人都知道这声音是什么! </br> 齐头并进的游清微和左小刺的脸都绿了! </br> 这阴河宽得看不到对岸,她俩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得到这瀑布得有多宽,只希望这瀑布不要太高,不然跳下去跟摔在水泥地上没区别! </br> 从崖壁斜坡上冲下来大量的跳僵发现了她俩,蜂涌着追上来,那“嗷嗷”的尸叫声吼出的动静比前面的瀑布声还要响。 </br> 左小刺回头看了眼身后,只见近百头跳僵宛若狼群似的追在身后紧追不舍,吓得她赶紧扭头朝前方看去,然后悲剧地发现她俩居然被血尸越甩越远! </br> 她在心里吼:“你们跑慢点啊!”泪水浸上眼眸、还没来得及滚出眼眶就被风刮走了! </br> 左小刺发现一个非常悲催的事实,那就是她俩贴着风罡符都没有血尸跑得快!她俩还在追着血尸跑!还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p> 第六十三章 左小刺和游清微全速奔跑时,迎面刮来的阴风从嘴里灌到肺里,冻得透心凉。 瀑布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吓得她俩微心胆俱裂。 这时候不管是停下来还是不停下来都要命,哪怕两人都快吓死了,仍旧奋力狂奔。不管怎么说,淹死总比被一群僵尸生吞活吃了强! 阵阵水雾迎面刮来,阴凉刺骨。 之前跑在前面的路无归、龙师叔他们已经不见了人影,就连那些紧追在他们身后的血尸也没了踪迹,如果不是她俩落后太远就是到瀑布边了。 忽然,面前的水河突然急转地下,河面陡然降低—— 速度太快,惯性加上腿上的风罡符卷起的风使得她俩根本刹不住,在她俩看到河面降低的瞬间,人已经冲了出去。 游清微和左小刺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俩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跳这么远,风罡符卷起的风带着她俩蹿出七八米远。 连着“噗通”两声落水声响,两人几乎是同时落进了水里,水流推着她俩往前冲出十几米远,她俩才挣扎着从水里冒了个头出来,就有水鬼游过来拽住她俩的腿往深水处拖去。 游清微把折扇一开,连接打出四五道太极乾坤图,将围聚过来的水鬼打退。她从水里冒出头,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大口地换气。 左小刺从水里浮起来,冲游清微大叫一声:“游骗子,赶紧上岸!”转身拼命地朝着岸上游去。 游清微刚才一路奔行,落水后又连续打了好几道太极图,已经脱力,连踩水都快没了力气。她看着左小刺游向岸边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喊出声。在这样的水流下,左小刺能不能游上岸都成问题,如果回来救她,她俩都会一起丧生阴河。 只是莫名地有些不甘,她都快要找到她爸了。 游清微咬了咬牙,深吸口气,又朝岸边游去,可那河岸离她似乎越来越远。 又有水鬼围过来抓住她的腿把她往水里拖去。 她展开折扇又打出一道太极乾坤图。力竭的她只打出一道尺余宽的太极乾坤图,把周围的水鬼吓得朝旁边蹿去,稍微,周围的水鬼又朝她扑了过来。游清微朝着岸边方向喊了声:“小闷呆——”就被水鬼拉到了水下。 游清微绝望地闭上眼。她想起死前如有执念未消就会成鬼的说法,心想:“我死后也会成鬼吧。” 更多的水鬼扑上来拉扯着她,甚至有鬼卡住了她的脖子。她用仅有的力气抬起折扇敲了敲那卡住自己脖子的鬼爪,却是徒劳。 水,灌进了嘴里,呛进了肺里,痛苦伴随着眩晕同时袭来。 恍惚中,一张柔软的唇覆在她的唇上,一股暖流从嘴里一直灌进腹中蔓延至全身,她好像看到了小闷呆。 是临死前的幻觉吧—— 游清微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那人背得很稳,迈出的每一步都似丈量过般,平稳得让她感觉不到丝毫颠簸。身量如此纤细、又走得如此沉稳,自然不是那几个五大三粗、浑身是伤的大老爷们。她没想到小闷呆竟然真的来救她了、把她从阴河里捞了起来。她喊出那声“小闷呆”连自己都不抱一丝希望,可路无归竟真的来了。她环住路无归的脖子,低唤一声“小闷呆”,问:“你怎么知道我溺在阴河里了?” 路无归说:“我不瞎,看得见。”烟漆漆的阴河里连续炸了六道太极乾坤图,最后一道小得只有洗脸盆大小,那太极乾坤图周围全是鬼影子,用膝盖想都知道游清微力竭陷在了鬼堆中。她不能见死不救,她答应过左总和游老头要照顾她俩的。况且她不下阴阳井,游老头是怎么都不会放她俩下来的,她俩要是出事,她没法交待。 游清微略作沉默,问:“那些血尸和追在后面的跳尸呢?” 路无归说:“被水冲走了。”她好奇地说:“不知道血尸会不会被水淹死。” 用剑当拐杖、跟在旁边的左小刺问:“游骗子,你还好吧?” 游清微说:“我还好。”忽然有点不想从路无归的背上下来。她又补充句:“就是有点脱力。” 左小刺说:“我看你的脸色还行。”她的话音一顿,又戏谑地说:“游骗子,我看你干脆弯了吧,你珍藏了二十六年的初吻已经没有了,小归归把你从阴河里捞上来后顺便给你做了人工呼吸。” 游清微斜眼挑了眼左小刺,说:“小归归给我她的镇魂本命玉的时候,我答应过许爷爷在许爷爷百年后要照顾小闷呆一辈子。” 左小刺颇有深意地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路无归惊得“啊”了声,问:“我怎么不记得?” 游清微反问:“你记得什么?” 路无归想了想,竟然无言以对。 游清微又说:“你应该知道庄晓笙养不活你,你除了走阴和对付鬼怪,好像也不会别的吧?” 路无归“呃”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游清微又在憋着使坏,可又想不到游清微有什么好使坏的,便继续闷头赶路。 龙师叔、乾哥、小龙相互搀扶着紧紧地跟在步伐矫健的路无归后面,全力赶路。 鬼道三人比龙师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连说话都嫌费力气,把力气省下来赶走扑过来的鬼怪更实在些。 一行人沿着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忽然,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出现在几人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潺潺水流缓缓地汇入阴河。 鬼一往前两步,看看这横在面前的五六米宽的阴河,问:“淌过去吗?”问完,见到路无归居然朝着这小河的上游望去。他顺着路无归的视线看去,见到这条小河是从两山之间的峡谷中流出来的,峡谷幽深,深不见底。他又抬头朝头顶上方望去,烟蒙蒙的看不到顶。 路无归说了句:“这边走。”便转身沿着小河那堆满碎石的河滩朝着峡谷深处走去。 这条小河的河面不宽,水流并不急,但河□□,朦朦的水雾弥漫在水面上,鬼气森森。 几人行走在河岸边,只觉河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紧盯着他们,让他们充满不安。 路无归将法尺提在手里,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势。 没人问路无归为什么走向峡谷。 左小刺和游清微对走阴就是两眼一抹烟,知道跟着路无归走就对了。 龙师叔三人、鬼道三人虽说常年走阴,但从来没有走过这么深,且从来都是按原路返回。这次下井是路无归领路,走得实在太远,根本不可能往回走,只能继续跟着路无归走下去。 游清微觉得歇得差不多了,见路太难走,便让路无归放她下来。她下地后才发现路无归的背包不见了,问:“小闷呆,你的背包呢?” 路无归终于不用背着游清微走路,双手得以解放,她赶紧从兜里面摸出一包牛肉干拆了包装袋就往嘴里送,含糊地说:“要背你,背不了包。”拍了拍身前那些胀鼓鼓的口袋,意思是她把吃的都挪到了衣服袋子里,背包只能扔了。 游清微看了眼路无归的衣服口袋,又再朝龙师叔他们看去,见到只有龙师叔还背着一个看起来似乎只装了半满的登山包。她问:“我们还剩下多少吃的?” 龙师叔说:“都歇会儿吧。” 路无归没意见,说了句:“离阴河远点。”挑了块大石头坐下,继续埋头吃东西。 龙师叔把背包里的压缩瓶干、能量棒、几包牛肉干全取出来,说:“只有这些吃的了。小路,我们还要走多久。”他没想到在阴河边行走食物的消耗会这么大。原本准备七天的食物连两天都没有撑到。幸好路无归背的吃食多,可是照他们这样消耗下去,这点食物连一天都撑不到。 路无归看了眼龙师叔面前那点只够自己吃两顿的食物,觉得他们几个人不够分,就又把自己兜里的肉干分出一半给他们,说:“都吃饱点,天亮前我们得上去。” 游清微惊讶地叫道:“上去?回地面上去?”她想问“我爸呢?”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找她爸重要,可大家的命更重要,这次没找到下次还可以再来,总不能食物都耗尽了还一个个拖着伤继续找。她稍作沉默,艰难地说了句:“那就先……先回地面上吧。” 路无归满眼奇怪地看了眼游清微,不明白游清微怎么突然跟要哭了似的。 鬼道三人听到天亮前得上去都长长地松了口气,帮着龙师叔把东西分了,说:“能吃多少都吃多少,这次没找到下回再来就是。” 他们觉得路无归还是挺有分寸的,至少不会为了找人就闷着头带着他们一条道走到烟。 龙师叔找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无功而返,虽说有点失望,但并没有太难受。 路无归抬头看了看前方,问:“还有没有力气走?有力气走就边走边吃,我怕赶不及。” 龙师叔说:“那就边走边吃。”吃食分完,空的登山包也扔下了,轻装前行。 路无归挂在身上的那条登山绳仍旧没舍得扔。这一路上多亏有这条绳子,有游清微和左小刺这两个不太会爬山的,估计上去的时候还得用到这绳子。 往前走了没多远,路无归突然踩到一件东西,传出“咔”地一声响,她低头拣起来一看,见到是一把都快锈成渣的刀,这刀子式样挺像古代打仗时用的那种。她看了看这刀,随手就给扔进了旁边的阴河里。 龙师叔问了句:“阴路怎么会有阳间的东西?” 路无归没作声,她走了没几步,又一脚踢在一个圆形的比足球大一点点的空壳子上,她拣起来看了看,好像是古代的头盔,她又随手扔进了阴河。 随着前行,他们见到的破烂长刀、盔甲、头盔越来越多,零星的还有许多白骨。 鬼三说:“这看起来像是古代哪支人马走进了阴路。” 鬼二忽然大叫一声:“前面有个山洞。” 鬼一则叫道:“阴河里的暗河!”他咝了声,问:“小丫头,你没带错路?” 64.第六十四章 路无归朝峡谷尽头的山洞看了眼,说:“没有。最新最快更新”便提着法尺朝着前方走去,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左小刺和游清微说了句:“你俩跟紧我。” </br> 左小刺赶紧上前紧紧地抱住路无归的胳膊。经过阴河边的鬼村她已领教过在这地方半步的距离都有可能把人跟丢,还是抓住胳膊寸步不落好。 </br> 峡谷的坡虽有些陡,但总能找到落脚和攀爬的地方,并不难走。 </br> 没过多久,就到了山洞前。 </br> 山洞中密密麻麻的满地白骨;一团团鬼火飘荡在山洞中,映得山洞鬼气森森;呼啸的阴风中夹杂着不绝于耳的鬼嚎,一团团大小不一的黑气在山洞中打着转,有些形如龙卷风,有些形如旋风,有些一团团一朵朵飘荡着,这些大小不一的黑气把山洞占得满满的。 </br> 鬼一看了眼山洞里的景象,尖声叫了句:“小丫头”问:“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吗?” </br> 路无归好奇地看向鬼一,问:“什么?” </br> 龙师叔上前看了眼山洞,说:“满地尸骸,到处都是盔甲,这恐怕是古时候哪支军队误入阴阳道走到了这。”他又抬眼看向山洞中那些徘徊盘踞的阴风,说:“这支军队丧身于此,怕是不甘心,久久徘徊不去。小路,这比遇到阴兵借道还要恐怖,不说别的,就这刮骨阴风都不是我们能抵挡得了的。我们即使强冲过去,也会被这些刮骨阴风把体内的阳气全部卷走,平白丢了性命。再有就是这里有这么多的鬼兵,我们很容易陷进这迷魂鬼障中。” </br> 路无归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站这别动。”她说完,朝前走去,见到左小刺还紧紧抓住她的手。她回头看去,见到左小刺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阳气亏损太多,那脸色苍白得演鬼片都不用化妆了。 </br> 游清微叫了声:“小闷呆,一起去。” </br> 路无归摇头,说:“龙师叔说得对,你们挡不住阴气。” </br> 游清微问:“能过去吗?” </br> 路无归说:“能啊,这里没有煞气。这些鬼都不是厉鬼,是迷了路没法离开所以才在这里徘徊不去。”她说:“我不走远。”把左小刺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挪开,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从衣兜里摸出她爷爷留下的招魂铃,举在手里摇了起来。 </br>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白骨鬼洞中飘荡开来。 </br> 路无归摇得很慢,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那声音像是初春时节挂着窗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风铃发出的声音,轻柔悦耳。 </br> 随着招魂铃的声音响起,一道又一道盘踞在白洞鬼洞中的黑气飘在河岸边上聚成一个又一个人形。 </br> 这些“人”由黑气聚成,只能隐约看出人形的轮廓和灰甲的模样,偶尔有些能够露出生前的面容。 </br> 不多时,路无归的面前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一眼看不到尺头的鬼影,这些鬼影宛若开拔的军队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如果说之前的鬼村只是数量约在一二百之间的“平民”,这些则是数以千计的久战之师。 </br> 山洞里的阴气停止了,面前这密集的鬼军凝成的阵容比起之前更能震慑人心,仅是那气势便能让人望而生畏。 </br> 渡鬼跟她说,这里有三军白骨、三千鬼军,冤魂盘踞数百年。 </br> 一只将军模样的大鬼走了出来,手里的长刀往地上一拄。 </br> 路无归收起召魂铃,将法尺提在手上,与那大鬼对恃。她用鬼语告诉大鬼她是路过的,让大鬼给她让路,她可以让大鬼带着她的手下跟在她后面离开这里。 </br> 大鬼问:“本将为何要信你?” </br> 路无归想了想,说:“你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你不信我,没有别的办法。” </br> 大鬼冷哼一声,脸色倏地一沉,高声道:“左右何在,给我拿下——” </br> “下”字还没有说出来,路无归手里的法尺用力地一挥,对着那大鬼的脑袋一尺子打下去,但听“噗”地一声,那大鬼就化成了一缕轻烟消散了。路无归高举手里的法尺,高声喝道:活人借路,阴灵让道,但有不从,量天法尺,定斩不饶。”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密密麻麻的鬼军就朝她冲了过来。她抡起手里的法尺对着那些冲上来的鬼军就打了过去。 </br> 鬼一咬牙切齿地叫了句:“帮忙!”握住棺材钉冲上前去对着靠近路无归的鬼怪就戳了过去。 </br> 鬼二叫道:“小丫头,这回可要被你害死了。”几步冲到路无归身边与路无归会合,抡起哭丧棒对着扑过来的鬼就打了过去。 </br> 路无归说:“那大鬼不讲道理。” </br> 游清微、左小刺、龙师叔几人见状也迅速冲过去与路无归会合。 </br> 龙师叔大叫:“小路,你在前面开路,我们杀过去。”都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只能杀过去。 </br> 路无归大声回了句:“等会儿。”她大声喊道:“游敬曜——” </br> “游敬曜,你出来!” </br> 游清微、龙师叔被路无归的叫声惊得浑身一震。 </br> 鬼道三人、小龙、乾哥、左小刺都惊了一跳,纷纷朝路无归看去,迅速扑上来的鬼兵又让他们赶紧收回思绪,专心杀鬼。 </br> 路无归叫道:“跟紧我。”朝前方冲去,她挥起法尺朝那些源源不断地扑过来的鬼打去,一边朝着暗河靠近,同时大喊:“游敬曜——” </br> 游清微听到路无归的喊声,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噙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大声喊:“爸,我是清微,你在哪?” </br> 左小刺踩着罡步,大声叫:“太多鬼了,杀不过来——”一只又一只鬼化成一团团阴风扑过来,前仆后继的。她刚把前面一只杀完,后面一只就冲了过来,那阴风往身上一刮就带走一团热气。 </br> 路无归连叫了好几声都没见阴河有动静,她知道游敬曜就在这附近,可他居然躲着不出来!她生气了,想说几句重话和气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气叫一声:“走!”迈开步子朝着前方冲去,法尺挥得“呼呼”作响,把部到面前的鬼打散了一只又一只。 </br> 忽然,路无归眼尖地瞥见阴河里有水痕划过。瞧那动静,似乎是有厉害的大家伙在水底下游着。那大家伙潜在水底,但是它身上散发朦胧白光曝露了它的行迹。 </br> 路无归气愤地一咬牙,转身冲向阴河,一头扎进阴河中里朝着那大家伙游去。 </br> 她刚游了两下,就看见阴河的河底站着许多水鬼。 </br> 这些水鬼不知道在水里死了多少个年头了,身上有一层尸腊,头发像水藻似的在水里乱动着。她看到那些水鬼的同时,那些水鬼也看到了她,全朝她游了过来。 </br> 水鬼在水里游得极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她的跟前。水有阻力,法尺在水里的威力要大打折扣。路无归就把法尺往它们的嘴里塞,法尺上刻有符,塞进水鬼嘴里就和塞了烙铁在嘴里没区别,“烫”得水鬼直冒烟,在水里拼命挣扎。她趁着水鬼吃痛的功夫,一把按住水鬼,直接把它拆成零碎。这些水鬼在水里泡的年头太久,别看还有个人样,但尸体早脆得不行了,按住脑袋扭几圈就能把脖子扭下来,胳膊、大腿也是一样的,按住,扭几圈,再一扯,就跟拆木偶似的把水鬼给拆成了零碎。基本上不用把水鬼整个拆了,直需要把法尺往水鬼的嘴里一塞,再把脑袋从脖子上揪下来,水鬼基本上就歇菜了。 </br> 就是比较恶心。泡胀的尸体上覆着层尸醋,拆尸体的时候,那尸腊、尸油和死人皮肉都沾在手上、搅在水里,那些恶心的东西沾得她满身都是。 </br> 她一口气杀了大概五六只,这些水鬼就远远地躲开了,有些藏在了水底的大石头下,有些藏进了水底的坑洼中,有些藏在了暗河边似乎还想去抓在河岸上杀鬼的游清微他们。 </br> 游清微边杀鬼边喊:“爸,小闷呆……”那声音颤颤的,隐约带着哭音。 </br> 路无归从水里冒出头,换了一口气,说:“顺着阴河往前跑,一会儿我去找你们。”她说完,深吸一口气,憋住,又潜进了阴河里朝着有朦胧白光的地方望去,见到那团朦胧白光藏在一颗大石头后面,还有两个水鬼挡住它。 </br> 路无归挺生气的。大家冒死找到这里来,都陷在鬼堆里了,它居然躲着不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她朝那团白光游去,那团白光居然绕着大石头躲她。路无归真生气了,她冒出水面,爬到那块大头上,看了眼水底下那呈人形的覆满白鳞的怪物,又跳下水,朝着河岸边游去。她上了岸,游清微冲到她身边,问:“怎么样?找到我爸了吗?” </br> 路无归闷闷地看了眼游清微,说:“你帮我喊魂。” </br> 游清微愣了下,没明白路无归的话。 </br> 路无归说:“帮我喊魂,喊我的名字,喊三声。”说话间,她提起法尺朝那扑向游清微的鬼兵打过去。 </br> 游清微回过神来,喊:“路无归——” </br> “路无归——” </br> “路无归——”</p> 65.第六十五章 连着三声,水里突然冒出一团白光,晃得路无归的眼前一晕。最新最快更新她只觉有许多影象和声音同时呈现在眼前,这一切来得极快又去得极快,如果不是那感觉来得太强烈,她几乎会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她愣了愣,朝水底看去,心说:“我真有魂落在这里?”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魂落在这里。难道是因为游敬曜拿了她的东西? </br> “小闷呆”,游清微的声音响起。她回过神来时,见到游清微正把她搂在怀里,满脸急切地看着她问:“小闷呆!没事吧?” </br> 路无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便摇了摇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可她又忘了。 </br> “走!”鬼一冲到路无归的前面,说:“再不走都得死在这。小丫头,指路。” </br> 路无归朝水里泛着白光的方向指了指,说:“游敬曜在那。” </br> 龙师叔骤然得知游敬曜的确切位置,激动地大叫一声:“师哥——”就朝着阴河里淌去。他淌进阴河里刚迈出脚,忽然,“哗啦”一声水响,一只水鬼的爪子从阴河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进了水里。 </br> 龙师叔的身子往后一仰就摔了在河水里,被水鬼拖到了河中间。 </br> 那水鬼力气极大,龙师叔连续几个蹬腿都没能把它给踢开。他挥动手里的龙头双刀朝着四周劈去,却是徒劳,更多的水鬼扑上来把他按在了水底下。 </br> 游清微、左小刺、小龙他们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呆了。 </br> 小龙大叫一声:“爸——”就要冲进阴河救人,被鬼二一把按住。 </br> 小龙拼命挣扎着大叫:“爸,你放开我,爸——爸——” </br> 乾哥回过神来,大叫声:“师傅”扑向阴河,他刚到河边就被鬼三拽了回来。 </br> 鬼三大吼:“下去找死啊!”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乾哥,另一只手挥动招魂幡继续赶着扑上来的鬼军。 </br> 忽然,“哗啦”一声水响,一朵巨大的水花溅起。龙师叔浮现在水面上,迅速朝着水岸边飘来,待到潜水处时,一个浑身覆满白鳞的怪物从水里冒出了头,它抱着龙师叔、把龙师叔送到岸边。 </br> 小龙和乾哥扑上前去,把龙师叔拉上岸。 </br> 游清微见到那白鳞怪物,想起路无归曾说她爸爸变成了白鳞怪物,在看到这白鳞怪物的瞬间就知道这是她爸。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白鳞怪物,喊:“爸——”眼泪宛若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她紧紧抓住那满是白鳞的胳膊,一声声的喊:“爸,我是清微,我是清微,爸……” </br> 那白鳞怪物下意识地想缩手躲开,可看到游清微泪如雨下的样子又顿住了,嘶哑的声音响起:“长这么大了……”幽绿的眼睛泛起水雾,那覆满白鳞的左手抬起来想摸摸她的头,可看到自己那锋利如钩的指甲哪有半分人手的模样,又悄悄地把手藏在了身后。 </br> 路无归的视线落在白鳞怪物的胸前,它的胸前挂着一块巴掌大的呈墨绿色的螭龙八卦盘,这螭龙八卦盘缺了中间的太极,而缺了的那一块正好与游清微胸前挂的那一块玉的大小一样。她知道这太极八卦图的另一面刻的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图,那图有山有河有日有月。这块螭龙八卦盘是她的。 </br> 有鬼扑过来,被鬼三打飞了。 </br> 更多的鬼扑上来,鬼二都照应不过来了。 </br> 鬼一急得大叫:“走啊——” </br> 路无归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幻影,她的眼里只有那螭龙八卦盘,她看到那螭龙八卦盘中沁有血痕,那鲜红的血痕像血沁玉一样沁在里面,那血是她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感觉,但她就是知道这里面沁的血是她的,她死的时候这螭龙八卦盘就垫在她的身下、她的血渗进了这螭龙八卦盘里。 </br> 小龙背起龙师叔。乾哥、左小刺上前去和游清微一起把水里的白鳞怪物往岸上拽。 </br> 白鳞怪物被游清微他们拽上岸后,游清微他们才看见它的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没了。 </br> 游清微盯着那断腿,死死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那泪水怎么也制不住地往下落。 </br> 白鳞怪物趴在地上,那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爪子般的手覆住脸,声音嘶哑地说:“我成了见不得人的怪物。” </br> 乾哥愣了下,听到白鳞怪物的话才回过神来,他叫了声:“师伯,我背你走!”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不着寸缕的白鳞怪物的腰上,将他背在背上,与鬼一他们会合。 </br> 游清微迅速抹了泪,一把拽住傻站在那发愣的路无归朝前跑。 </br> 鬼一大叫:“找不到路!”又回头喊:“小丫头,小丫头回神了。” </br> 游清微连叫好几声“小闷呆”,路无归都没有反应,她一着急,一口咬在了路无归的手指尖上,痛得路无归“咝”地一声,扭头看向游清微,问:“咬我做什么?” </br> 游清微叫道:“找路,出去。” </br> 路无归又去看游敬曜。游敬曜身上的白鳞和脖子上挂的螭龙八卦盘都让她移不开眼,心里特别难受。 </br> 游清微急声道:“先出去再说。” </br> 鬼三叫道:“小丫头,指路。” </br> 路无归朝着有阳气溢来的方向指了下。 </br> 鬼道三人边杀鬼边往前冲,鬼越杀越多,三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浮上脸。 </br> 路无归回过神来,跑到最前方,提起法尺杀鬼开路。 </br> 鬼道三人绕到两侧杀从侧面杀过来的鬼。 </br> 路无归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想了下,把招魂铃扔给了左小刺,说:“摇招魂铃,喊‘回家了’。” </br> 左小刺下意识地接住路无归扔来的招魂铃,大叫:“什么?” </br> 路无归大叫一声:“喊!” </br> 游清微一把抓过左小刺手里的招魂铃,轻轻一摇,喊:“回家了……” </br> 那清悦的声音在白骨鬼窟中飘荡开来,原本扑杀向他们的鬼兵突然停了下来。 </br> 游清微见到有效,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又摇了下铃,继续喊:“回家了……”她往前走,挡住她去路的鬼侧身让开道,然后跟在她的身后。 </br> 游清微摇着招魂铃从鬼堆中走过,她每摇一下就喊一声“回家了”,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整个鬼洞里的鬼兵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化作人形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长长的队伍拉得老远…… </br> 路无归提着法尺走在最前面,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游清微的声音“回家了”,那声音在山洞里飘荡着。她也想回家,可是她的家……好像没了。 </br> 她没敢再回头去看游敬曜。游敬曜身上的白鳞、那沁血的螭龙八卦盘,让她知道以前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情。 </br> 大白死了。 </br> 她也死了。 </br> 这是不可否认、无法逃避的事实。虽然她不知道大白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为什么又还活着,但是她知道大白死了,她曾经也死了。 </br> 渐渐的,阳气越来越浓,脚下也不再是阴河边的那种黑泥,而是阳间常见的岩石。 </br> 暗河没有路,许多地方的河道非常窄,落差很高、水流湍急。河水常年的冲洗使得岩壁非常光滑。 </br> 游敬曜拿着路无归带的绳子跳进河水中。进到水里的游敬曜灵活得像一头水兽,它的爪子攀着沿石逆流而上,将绳子挂在水流相对缓和的地方,然后,一个个地把他们带上去。 </br> 有绳子,有游敬曜在旁边托着、往上推,一行人翻过一个又一个的急流处,淌过一片又一片水洼,他们又冷又累,相到搀扶着麻木地往前走。 </br> 龙师叔醒了,看到满身白鳞、游在水里一直跟着他们的怪物,没忍住,“呜”地哽咽出声,压抑地哽咽了几声,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冲着河里的白鳞怪物喊了声:“师哥,咱们回家,师傅和嫂子都还在家等着你。” </br> 半潜在水里的游敬曜冒出个头,看了眼龙师叔,又往水里潜去。 </br> 龙师叔怕游敬曜因为长了满身白鳞想不开,又说:“师哥,小路之前离魂见过你。你的事嫂子他们都知道,师傅还在,一直在想办法。下井前,我们遇到一条蛟蛇,取了髓,你这病,能治!听说清微的病就是用蛟髓给镇住了。” </br> 路无归听到龙师叔的话路下突然顿了下,她下意识地朝游清微看去。 </br>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停下来,问:“小闷呆,怎么了?” </br> 路无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她心想:“游清微治病用的蛟髓是谁的?是不是大白的?”她不知道。可她觉得游清微用的蛟髓是大白的。她好像明白了游清微的爸爸为什么要走阴,为什么要找风水大脉,为了杀蛟蛇取蛟髓治病。 </br> 大概是龙师叔的话给了游敬曜信心,他紧紧地跟着众人,在有水的地方就潜在水里,水浅不能游的地方就让乾哥背着他。 </br> 河面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缓,还有河滩露出来。游敬曜上了岸,由乾哥背着他。 </br> 头顶上空是开阔的岩洞,腊月的寒风吹来,冻得浑身湿透的几人瑟瑟发抖。 </br> 阴气渐渐的淡了,阳气越来越浓,有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再然后,他们看到了星光。 </br> 路无归站在暗河的出口处仰头看着头上的星星,她听到身后的动静,侧身让到一旁。 </br> 鬼道三人把左小刺、小龙他们也拉到了旁边。 </br> 一直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的鬼兵排成列地从山洞中走出去,待走出山洞后、走在星光下,一个个鬼兵抬起头望向头顶的那满天星辉的苍穹,在腊月的寒风中化作一缕缕轻烟消散在了这天地间。 </br> 走出去了,执念消了,所以都散了。 </br> 路无归看着这些鬼兵一只只消散,想到自己明明死了,却还活在人世间,不由得心想:“大概我有执念未消吧。”可是她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执念,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不甘心的。如果不是见到游清微背上的白鳞,不是做了那些梦,她甚至不记得大白。她想到大白,又想到游敬曜身上的白鳞,她下意识地朝游敬曜看去,然后见到游清微在看她,那眼神好像是在担心她,可是她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游清微担心的。 </br> 好一会儿过后,鬼兵都走光了、散完了,左小刺哆哆嗦嗦地说:“我好冷,能生个火吗?” </br> 路无归环顾一圈四周,她突然发现他们这群人此刻全都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身上的阳火弱得随时要熄的样子。 </br> 鬼一说:“别歇,这会儿歇了就起不来了。继续走。” </br> 左小刺哀嚎一声,凑到路无归的身边,缩着身子说:“我觉得我要感冒了。” </br> 路无归瞥了左小刺一眼,见到她的面色虽然差,但并没有死气,知道她没大事,就没理她,埋头往前走。她,见到有上岸的斜坡便攀着斜坡爬上去,站在河岸边环顾四周,入眼处满是荒凉。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没见到有路且阴气还很重,就继续往前走。 </br> 她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鸡叫声,见到了庄稼地和农田。 </br> 当看到有小楼出现在视眼中的时候,左小刺激动地大叫:“那有房子。”兴奋得就想奔过去投宿。 </br> 龙师叔一把拉住她,说:“我们不方便。”他说完,回头看向游敬曜。 </br> 路无归也看了眼他们这一群人,一个个浑身是伤不说,衣服都破烂得不行了,满是泥污,还浑身都是死人臭味,这要是去找人投宿,肯定会被人赶。 </br> 鬼道三人环顾一圈四周,鬼一说:“行了,到活人地界了。我们仨撤了。” </br> 鬼二说了句:“回头再联系。”说完,三人往旁边的小路上一钻,奔着有人的那栋房子去了。 </br> 龙师叔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待走到一户没有人住的空置屋前的时候,他说了句:“等我下。”翻身爬墙上了二楼,拿一块砖砸了人家的玻璃,翻进屋子里。 </br> 没过多久,他抱着一套衣服出来,和乾哥把游敬曜避到一旁,让游敬曜穿上衣服。 </br> 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上了乡道。 </br> 农村的人起得早,虽然天没有亮,但有些人家已经亮起了灯开始做早饭。 </br> 左小刺看着灯光、炊烟一阵阵眼热,嘴里一直念叨:“好想有一碗热粥,好想念家里的灯光。”又问:“要走到什么时候?” </br> 没有人说话。这时候他们都想有一碗热饭。可他们这副样子,真不适合去敲别人的门。 </br> 一缕曙光划破黎明的黑暗照了下来,光明伴随着阳气溢洒而下,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br> 路无归半眯起眼看向天边吐出一丝霞光的地方,她感受着升腾而起的阳气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回想起走阴时的情形,只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她又朝游敬曜这个他们带回来的走阴“证据”看去,只见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白鳞一点一点地半淡,往肌肤下渗去。白鳞下的血管露了出来,显得有些恐怖,但很快,白鳞全部褪去,青色的血管也淡了,露出一张白得透明、棱角分明的脸。 </br> 这张脸,年轻得有点过分,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和游清禹差不多大小。 </br> 她觉得这脸有点怪怪的,又多看了几眼,发现他不仅年轻,而且没有眉毛,头上也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发,比和尚的脑袋还要光。她呆怔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游敬曜,不明白游敬曜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 </br> 走得精疲力竭的游清微见到路无归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见到路无归傻愣愣地站在路上发呆,喊了声:“小闷呆。”又走回去,拉住路无归的手走前走,说:“你怎么了?不是帮你喊了魂吗?怎么更加失魂落魄的?”她拉了拉路无归,见到路无归没动,又顺着路无归的视线看去,一眼看到龙师叔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听见龙师叔大喊:“师哥,你身上的白鳞没有了。” </br> 路无归看着乾哥把游敬曜放下来,游敬曜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又再摸摸头,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路无归知道他身上白鳞只是暂时被阳气压制了下去,等到晚上阴气升起来的时候,他身上的白鳞又会发出来。隔着衣服,她都能看到他背脊里透出来的血色红光。 </br> 游清微激动地抓住路无归的手,说:“小闷呆,我爸身上的白鳞没有了。” </br> 路无归收回视线,默默地朝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哭,但又没有眼泪哭不出来,只觉心头堵得慌。她路过游敬曜身边时,下意识地停下步子朝游敬曜看去,她的视线又落在游敬曜面前的螭龙八卦盘上,她想问:“大白是怎么死的?”又觉得要问的不止这些,但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地朝前走去。 </br> 游清微快步追上路无归,问:“小闷呆,你怎么了?”她拉住路无归的手,说:“小闷呆,看着我。告诉我,怎么了?” </br> 路无归只觉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有一滴水从她的右边跟角划落了下去。 </br> 游清微怔愣地叫道:“你……哭了?”</p> 66.第六十六章 路无归不想说话,她默默地看了眼游清微,又继续往前走。 </br> 游清微追上路无归,跟在她的身边沿着乡道继续往前走,不时朝路无归看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路无归看起来会如此的悲伤。她眼里浸染的雾气、脸上的神情,显得迷茫而凄惶。 </br> 左小刺用剑拄着地有气无力地跟在游清微的身后,问:“还要走多久?要走到什么时候?” </br> 背着游敬曜的龙师叔喘着气地回了句:“继续走,至少得到村镇上。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多晒点太阳驱散点阴气、吸收点阳气对身体有好处,不满阴盛阳衰,睡下去就很有可能起不来了。” </br> 路无归走在乡道上,寒风吹来,一片枯黄的落叶从眼前吹过,是片柳树叶。她抬起头,看到路旁的水塘边立着一株只剩下零星枯黄树叶挂在柳上的老柳树。那老柳树有了些年头,粗壮的枝干弯弯曲曲,上面布满斑驳的青苔,那垂落的细细柳枝挂在结实的粗干上一缕缕一绦绦地垂下。 </br> 清晨的阳光洒落下在老柳树上,像为老柳树渡上一层金光。 </br> 此情此景,她好像看过了许多年。 </br> 依稀间,她听见老柳树下有童子在跟着老道士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冬收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br> 有一条大白蛇,盘在她的身旁,那脑袋一耷一点,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也是这样的阳光明媚的早晨,有阳光从树洞里透下来,照在大白的身上,还有枯黄的树叶飘下来,落在它的脑袋上、挂在额头的犄角上,它的头一低,那柳叶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br> 老道士喊:“专心点!”“啪”地一声,书落在小童子额头上的声响传出,惊得大白一下子把一双绿幽幽的迷蒙蛇眼瞪得溜圆地摆动着脑袋,听着老道士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然后它晃着晃着脑袋——就睡着了。 </br> 她看着那老柳树,想起往昔,嘴里轻喃地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冬收藏……”她每次念到“秋收冬藏”都会偷偷取笑大白到冬天总忍不住困所以也要藏起来。她想起往昔,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脸,笑着笑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喉间一片哽咽。 </br> 老柳树没了。 </br> 大白也没了。 </br> 左小刺满脸惊吓地看着泪流满面地反复念着“秋收冬藏”的路无归,叫道:“游骗子,她不会是中邪了吧?你不会是在阴河给她喊魂的时候没把她的魂喊回来,反而给喊丢了吧?” 路无归看起来即像傻了又像疯了更像中邪了,吓得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br> 龙师叔他们面面相觑。都是干这一行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路无归没有中邪。 </br> 游清微连喊好几声“小闷呆”都没得到回应,她拽住路无归的手,强行把人拉走了。 </br> 路无归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反复地回想着她与大白相处的情形。她记得大白的样子,可是她不记得自己的样子,她不记得大白是怎么不见的,但她不记得大白是怎么死的,她努力地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br> 热腾腾的水洒下来,浇了她满头满脸。她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浴室中。她站在花洒下,身上的衣服被扔在了浴室角落,游清微正往她的身上抹沐浴露。 </br> 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实起来,念“天地玄黄、秋收冬藏”的声音和大白的身影像是褪了颜色般一点点变淡变朦胧、变模糊。她看着游清微,又想起了晓笙姐姐,晓笙姐姐也经常这样帮她洗澡。 </br> 游清微帮她洗澡、洗头,热水浇在缠在伤口上的染血绷带上,混着血水往下淌。 </br> 游清微帮她洗了头和澡,替她擦干净头发和身上的水,拉着她出了浴室,给她穿上新买的保暖内衣和保暖裤后,把她往床上一塞,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便要回浴室,转身的时候看见她在看她,愣了下,问:“回神了?” </br> 路无归“嗯”了声,点头。 </br> 游清微说:“回神就好。”就钻进了浴室里。 </br> 路无归扭头朝屋子里望去,见这屋子里摆着两张铺着洁白的床单被褥的单人床,看起来像是宾馆。她想了想,想不起来怎么到这的,只记得刚才看到一株老柳树想起了大白。 </br> 旁边堆着一大堆新买的衣服,她弄不清楚是买给她的还是游清微的,没敢动,裹着被子窝在床上。 </br> 没过多久,左小刺来了,提着一堆纱布、碘酒之类的东西,说是龙师叔刚才去买的,又说已经联系好车子,等洗漱好、把伤口处理下就可以回去了。 </br> 他们包的小镇上跑出租的私家车,因为人多、身上有伤、还有刀,宾馆老板帮他们联系来的司机都怕遇到歹徒出事。游清微出面跟他们谈,花大价钱租了他们三辆私家车,对方才同意接他们这趟活。 </br> 路无归跟着游清微和左小刺坐一辆车,龙师叔和游敬曜坐一辆车,小龙和乾哥坐一辆车。 </br> 左小刺坐上副驾驶位,把安全带扣上,调整了下座椅的椅背就睡着了。 </br> 游清微将身子往后一仰,头靠在路无归的肩膀上,闭上眼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br> 载她们的那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时地拿眼看她们,还问路无归是不是盗墓的。 </br> 路无归本来不想理他,可她知道盗墓是犯法的,万一这小伙子是个二缺把他们拉到公安局怎么办。她说:“不是。” </br> 小伙子说:“那你们怎么弄成这样,还一个个带着刀,你这么漂漂亮亮的小妹妹跟着他们混这一行多不好。” </br> 路无归不知道怎么接话,没作声。她见左小刺和游清微都睡着了,她觉得她应该醒着,盘起腿闭目养神。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睡得昏天暗地,就连中午吃饭都没起来。 </br> 路无归和龙师叔、三个司机在高速路旁的餐馆吃了午饭就又上路了,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到游老头家。远远的就看到游老头和左娴等在院门口伸长脖子朝这边望着。路无归听到司机问她在哪停,便说:“前面站着两个人的院门口停。”又把睡得格外香的左小刺和游清微叫醒,说:“到了。” </br> 车子在游老头旁边停下,游老头和左娴等在车门外,两人都是满脸急切。 </br> 左小刺下了车,腿一软,差点没摔地上。 </br> 左娴赶紧扶住她,问:“伤到哪了?” </br> 左小刺说:“被划了几道,流了点血,没事。” </br> 左娴问:“要紧吗?” </br> 左小刺故作轻松地说:“不要紧,伤口都处理过了。” </br> 左娴看到她们三都还好,松了口气,又问:“找到了?” </br> 游老头热切地看着她们,问:“真找到了?人呢?” </br> 左小刺和游清微同时朝路无归看去,路无归愣愣地扭头看了圈左右,才发现只有她们三人坐的这一辆车到了。 </br> 游清微说:“在另外两辆车上,还在后面。” </br> 左小刺说:“我先回屋。”她拿起她放在车上的剑朝屋里走去。她睡了一路后,浑身肌肉酸痛得都不像是自己的。 </br> 小唐从院子里出来,见到左小刺行动不便的样子,赶紧把她扶进去。 </br> 游清微比左小刺好不到哪去,她叫了声:“小闷呆,扶住我。”又对左娴说:“妈,还没给路费。每辆车两千,三辆车。咝!” </br> 左娴紧张地问:“伤哪了?” </br> 游清微有气无力地说:“我浑身肌肉酸痛。”她又对路无归说:“小闷呆,你抱我进屋。” </br> 路无归心说:“有这么娇气吗?”又见游清微好像不是装的,把游清微抱进屋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看到丘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从楼上下来。 </br> 又有汽车开到院门口停下,然后左娴喊“敬曜”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就有嚎啕大哭声传来,那声音嘶哑悲切,好像是游敬曜在哭,又听到游老头在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大骂:“你这混账东西,不让你去,你偏要逞能……” </br> 丘大师原本朝路无归走来的步子生生地拐了一个弯,直奔大门外去了。他那两个徒弟也跟了出去。 </br> 路无归下意识地朝坐在旁边的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背靠在沙发上,眼里含着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觉察到路无归在看她,又扭头朝她看来,然后扯出一个笑意,拍拍她的手,说:“累了就上去休息。” </br> 路无归说:“我想吃供饭。” </br> 游清微应了声:“好”,又喊了声:“钱姨。”把钱姨叫过来,让她煮碗半生熟的米饭,再把单独养的那几只大公鸡杀一只直接把血浇在米饭上。 </br> “钱姨”说:“老先生早吩咐过。”赶紧去把煮好的半生熟米饭盛了碗过来,又去院子里抓了只大公鸡。 </br> 路无归凑到米饭前,她嗅了嗅香喷喷的米饭,接过“钱姨”手里的大公鸡,三两下拔个鸡脖子处的鸡毛,再揪住鸡冠露出大公鸡的动脉血管、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往鸡脖子上一抹,将鸡脖子喷出来的血浇在米饭上。她把放完血的大公鸡还给“钱姨”,奔到一旁供着的神翕前取出三支香点燃后,将香抵在额头先敬了天地,然后将香往米饭上一插,就趴在饭前用鼻子吸着燃起的香。 </br> 她用力一吸气,那香就燃得特别快。好闻的香火味顺着香直往鼻子里钻,烘得她全身暖融融的。 </br> 瘫在沙发上不想动的左小刺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都看直了。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游清微的手,低叫声:“游骗子!”路无归这是——鬼吃香啊! </br> 游清微早就见惯不怪了,淡淡地看了眼左小刺,说:“小闷呆是断魂命,跟寻常人不一样。” </br> 左小刺想起路无归能徒手爬阴井,走阴的时候一点都不怕阴气,再看路无归这么吃香火,脑袋里冒出一排问号。她问:“什么是断魂命?” </br> 游清微耸肩,说:“不清楚,只听许爷爷说过那么一嘴。” </br> 左小刺和游清微这几说话的功夫,那三支香就已经燃光了,香全被路无归从鼻子里吸进了肚子里。她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地扒着饭。鸡血浇在白米饭上,生生地成了血泡饭,路无归像吃鲍汁泡饭般吃得格外的香。她把一碗米饭扒得连粒米都没有剩下,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说:“明天还吃。” </br> 游清微轻轻地“嗯”了声。 </br> 左小刺刚才还觉得毛骨耸然,再看游清微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想了想,说了句:“好吧,是我大惊小怪。” </br> 小唐背着游敬曜进了屋,游老头、左娴紧跟在旁边,一群人上了楼去了左娴的卧室,丘大师的两个徒弟留在了客厅。 </br> 游清微起身,说:“小闷呆,你的手机在房里吧?给庄晓笙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 </br> 路无归一醒,说:“对哦,我还没给晓笙姐姐说我回来了。”她起身就要上楼。 </br> 游清微又叫住她,说:“顺便抱我上楼。” </br> 路无归斜眼看了眼游清微,又朝游清微看去,见到她的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的模样,过去背起游清微上楼。 </br> 游清微环住路无归的脖子,将脸埋在路无归的颈间,低低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爸爸跟我想象中不一样,我觉得好陌生,想靠过去,又不敢。”她问:“这算不算近乡情怯?” </br> 路无归说:“不知道。” </br> 她上了楼,正要把游清微送进游清微的卧室,就听到游清微说:“去你卧室。” </br> 路无归问:“为什么?” </br> 游清微低声说:“想你陪我。小闷呆,我很不安,总觉得找回我爸,有些事并没有结束。” </br> 路无归想到游敬曜身上的白鳞,还有游清微被封起来的白鳞,想到大白的死。大白死了,欠了大白债的游家人欠下命债背负着诅咒,这诅咒在血脉里报复在子孙后代身上,世世代代受着血咒将来都会变成怪物,比死还惨。她觉得游清微挺可怜的,孽又不是游清微作的,却要背负诅咒。游总人挺好的,游清微也不坏,游敬曜的相貌堂堂也不像是恶人…… </br> 路无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游敬曜不像是坏人,怎么会欠下这么大的业债被种下血咒?大白那么好,要不是死得特别惨死时的怨气特别种,是绝对不会给人种下这种祸延子孙后世的血咒的。 </br> “小闷呆,小闷呆!” </br> 游清微的声音把路无归惊醒,她“啊”了声。 </br> 游清微说:“又发什么呆?进屋。” </br> 路无归“哦”了声,把游清微背进自己住的客卧,放在床上,然后从床头柜里翻出手机、插上充电线就给晓笙姐姐打电话报平安,结果晓笙姐姐的手机关机。她又给庄富庆打电话,庄富庆跟她说晓笙姐姐刚刚才给他打了电话,已经上了飞机要回来了,还问她在晓笙姐姐的同事家听不听话,又问她怎么手机老关机。 </br> 她不知道说什么,就听着庄富庆说。庄富庆又说她收别人肉干的事,说这样不好,啰嗦了好半才,又叮嘱一通让她和晓笙姐姐过年回家,然后庄富庆的老婆又把电话抢了过去又一直说啊说,反复地念叨她在晓笙姐姐同事家要乖、别给人添麻烦,两口子轮流唠叨了一个多小时才挂了电话。 </br> 游清微见她一直听电话,就起身去了左娴的房间找她爸妈去了。 </br> 左娴的房里可热闹了,一直有人说话。路无归听着庄富庆两口子说话没去注意他们说些什么,只听到有人问了游敬曜一句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活下来的。游敬曜没回答,然后左娴就引开了话题。 </br> 路无归知道阴河里能吃的东西就那几样,阴河里唯一不吃尸体的就是“黄鳝”,最常见的是水鬼和鱼怪。这些鱼怪跟阳间的鱼不一样,它们是人死之后冤魂附在鱼身上成的精怪,以死人为食,也害人。游敬曜的手都变成了爪子,眼珠子泛着绿光,一看就是吃过死人肉的,而且吃得不少。别看游敬曜在阳光下还能有个人样,其实骨子里早不是人了,等太阳上山阴气上来,那就是一只怪物。 </br> 她忽然有点明白游清微为什么会觉得游敬曜陌生、会怕游敬曜,不是“近乡情怯”,她估计游清微肯定是多少看出些或者是感觉到游敬曜已经不是人,所以才会害怕和不安。</p> 第六十七章 晚饭的时候,餐厅支起了大圆桌。龙师叔三人、丘师叔师徒三人、游道法一家再加上路无归围坐了满满一桌的人。 游道法很是高兴,开了他珍藏的陈酿,一桌子人相互敬酒,一杯又一杯地喝。 路无归之前吃了满满一大碗供饭,肚子饱饱的没有什么胃口。她不喝酒,游清微也不让她喝,之前龙师叔还想向她敬酒被游清微拦下了,就没有人再敬她酒。她看得出来左娴和游老头是打心眼里开心,那眉眼间全是笑。 左娴很漂亮,会打扮又会保养,一点都看不出是快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可此刻,她和游敬曜坐在一起,却一点都不像夫妻。 游敬曜显得很年轻,比游清微还要年轻,他的五官跟刀削似的特别英挺,路无归觉得这脸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因为吃过死人肉沾上的幽冷绿光,她觉得游敬曜可以用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来形容。不过,这会儿的游敬曜倒是一脸倒霉相,久厄缠身、黑云罩顶、血光顺着背脊一直冲到头顶上盘附着,但是游敬曜的灵台处又有一点灵光,这点灵光又叫守正之光,是人的正气凝汇成的。游敬曜的面相怎么都不像坏人。她就不明白长了这么一副好面相的人怎么会跟大白的死扯上关系。忽然,路无归的心念一动,她又一次朝游敬曜看去,见到的仍是相貌堂堂的脸,他的面相上没有沾染大白的命气,甚至没有丝毫凶焰、煞气。游敬曜没有害过人,没有害过大白的性命,没有害过人命。 大白,不是游敬曜杀的。 路无归震惊地扭头看向游老头。游老头的面相被遮住了,她越想看清楚游老头的面相就越模糊。她半眯起眼用望气术朝游老头看去,可仍旧无法看清。游老头把他的面相、气机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觉得面前就像遮了层轻纱,她只需要抬手轻轻一拨,就能拨开面前的迷雾,就能知道大白是怎么死的。她知道游老头一定知道大白是怎么死的,甚至大白很有可能就是游老头害死的。 忽然,一声类似于野兽的低沉嘶鸣声响起,那声音像是从野兽的喉间溢出来的,惊得路无归猛地回头朝游敬曜看去,就见游敬曜捏住汤捏的手用力一捏“咔嚓”一声,那白瓷的汤勺就碎成了好几截。 游敬曜握紧拳,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背绷得紧紧的。 路无归扭头朝窗外看了眼,见到天已经黑尽,阴气起来了。 游敬曜露于外的皮肤都隐约透出白鳞的形状,且越来越清晰。他突然仰起头大吼一声,身子一仰摔在了地上,然后就跟一条被刚被钓上岸的鱼似的在地上拼命地蹦跳打滚,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吼不绝于耳。 左娴惊得大叫:“敬曜”又喊:“爸,你看敬曜”。 游老头早在游敬曜出现异样时就看向了游敬曜,在游敬曜摔倒在地上时就已经离席冲了过去。 丘大师、龙师叔他们也赶到了游敬曜的身边。 游敬曜满地打滚,他们好几个人都没有按住。 一声又一声野兽的嘶哑的吼啸声响起,显得格外痛苦。 凳子都被游敬曜踢翻了,要不是路无归及时按住桌子,她估计桌子也得让游敬曜踢翻。满满一大桌子菜,踢翻了多不好收拾啊。 游清微一把抓住路无归的手,喊:“小闷呆。” 路无归看见游清微全身都在抖,似乎是吓坏了。 左小刺惊得筷子含在嘴里都忘了抽出来,目瞠口呆地看着面前手足无措地忙乱的几人,然后下意识地朝路无归看去。她觉得路无归比他们那一堆人都靠谱。 游老头大吼一声:“龙荣,蛟髓。”他又几步冲到路无归的身边,一把抓住路无归的手,说:“小归归,你会画封魔阴符吗?” 路无归知道游老头是想让她用蛟髓画符像爷爷封游清微的诅咒那样把游敬曜的诅咒也封起来。她摇头。 游老头说:“试一试也行。” 路无归非常坚决地摇头。 游清微祈求地叫道:“小闷呆。” 路无归仍是非常坚决地摇头。 游敬曜的爪子在地板上抓划着,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声音让人直牙酸。 左娴喊着“敬曜”哭着扑上前去,结果被挣扎的游敬曜不小心用爪子划了一下,胸前的衣服被划破了,鲜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游敬曜嘶嚎着:“左娴别看——走——”他蜷起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左娴看见,又因太痛苦而控制不住地拼命挠着地板。 游清微哭叫一声:“爸——”冲了过去。 游敬曜一把拨开游清微,失去双腿的他用布满白鳞形如兽爪的双手在地上拼命地飞快爬动,他爬到客厅旁边的洗手间就往洗手间爬去,嘴里嘶吼着:“别过来!” 龙师叔过去,被他一抬臂挥开,他爬进洗手间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左娴站在客厅里,用力地捂住嘴,哭得站都站不住,被左小刺一把扶住。 左小刺大喊:“游骗子,先别管你爸了,送大姑去医院。” 小唐跑过去扶起左娴,说:“左小姐,我和你去。大小姐和路小姐留在这照看着游叔比较好。” 左娴起身就要朝游敬曜跑去,被小唐和左小刺强行扶了出去。 丘大师来到路无归身边,拱手求道:“小路,路大师,小祖宗,求你了,想想办法。” 路无归呆呆地看了眼丘大师。 游清微跑到路无归的身边,惊惶急切地抓住路无归,叫道:“小闷呆,我知道你能救我爸。你帮帮我,帮帮我爸。小闷呆,求你了。” 路无归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只能又摇了摇头。 游老头来到路无归的跟前,说:“小归归,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 路无归说:“游老头,你的身上也有白鳞吧?” 她的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路无归。 游清微也惊得愣住了。 路无归从游老头的神情就知道她猜对了。她说:“这是烙在骨子里的血咒,作过的孽是要遭报应的,欠下的债是要还的。你作了孽,祸延子孙后世。”她问:“游老头,大白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它?要不是它死得特别惨、死时怨恨滔天,它不会给你下这种祸及子孙后世的血咒的。” 游老头震惊地看着路无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想把她看透,他问:“你是谁?” 路无归没作声。 游老头收回视线,在路无归的旁边坐下,他想了想,问:“小归归,你说的大白是一条蛟?保安观的那条蛟?” 路无归斜眼看了下游老头,说:“大白长得跟我们在**杀的蛟蛇差不多,不过要大很多,它不吃人,也不吃死人肉。”她歪着头回忆了下,好像没有见到大白吃东西,她只记得在月圆特别圆的时候,大白会和她一起对着月亮吸气,然后就有月光被它们吸下来吃进嘴巴里,下雨的时候,她和大白会一起张大嘴接天下落下来的无根水。 游老头又问:“小归归,你说的大白是保安观的那条蛟,是吗?它长什么样?多大多粗?” 路无归比划了一下,说:“这么大!额头上有像犀牛角一样的犄角,这会听经,保安观的老道士教小道士念经的时候,它会晃着脑袋和我一起听经。”她说完就听到游老头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游老头看她的眼神跟看怪物似的。她斜眼看着游老头,心说:“叫你坏,叫你害死大白,我吓死你。”她又说:“我死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五,那天是寒露。那天燃起了好大的火,老柳树被烧得流了好多血,它的柳枝在火里拼命地挥舞翻腾着,烧得它把树根深深地扎进了阴河……” 游老头惊得“噌”地一下子站起来,大叫:“怎么可能!”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路无归,连声叫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路无归眼尖地看见游老头握住拐杖的手都在抖,大冬天的吓出一身冷汗。她虽说想吓一下他给大白出出气,可没想真把吓死他或吓坏他,不由得有点心虚,问:“你不会吓到了吧?”万一她把游老头吓坏了,她就干坏事了。 游老头扭头看向路无归,见到她脸上的天真和眼里的担忧,一颗心突然就落到了实处。不管路无归是什么来头,她都是师兄养出来的孩子,心性和本事都不会差。游老头冷静下来,再仔细一想,眼睛徒然一亮,然后激动地长叹一句:“老天爷不绝我游家!”又喊了声:“师兄——”老泪纵横,还“嗷呜”一声哭了,哭得比找回儿子还要激动。 路无归斜眼瞄了眼游清微,心说:“你爷爷是不是有病?”又有点心虚地想:“不会是我把游老头吓坏了吧?”这么一想,心头更虚,弓着身子缩着脖子跟做贼似的往楼上溜。 游清微走到游老头身边,叫道:“爷爷。” 游老头一把拽住游清微,紧紧地拽住她,说:“清微,小归归……”他朝一溜烟就跑上了楼且关门落锁的路无归指了指,说:“这咒,只有她能解。” 68.第六十八章 路无归关上门,听到游老头说的话,心说:“我才不帮你们解咒。”她趴在床上,手托着下巴,琢磨着游老头家和大白的事。 楼下,突然响起一声发狂的嘶嚎,紧跟着就传出“砰”地一声大响,然后又是龙师叔的一声大喊:“当心!” 小龙大叫:“快闪!” 龙师叔又在喊:“师哥!” 游清微大叫:“爸!” 一连串重物撞击声响伴随野兽的嘶吼声响得一团乱。路无归觉得一群黄皮子跑到她家闹起来的动静都没游敬曜在楼下闹出的动静大。 路无归想到游老头害死大白,就不想再管他们家的事,她抓起枕头蒙住脑袋,默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小闷呆——”游清微那声音跟喊魂似的突然响起。游清微的声音明明是从楼下传来,偏却就跟响在她耳边似的。她听到游清微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又竖起耳朵去听楼下的动静,想知道楼下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就听到楼下“砰砰”的重物撞击声和零乱的脚步声、“钱姨”的尖叫声,游老头大喊:“敬曜”以及用力跺拐杖的声音。 游敬曜发出的嘶吼声一声比一声大,吼得空气都跟着在震动,连玻璃都跟着在颤。 路无归听那声音就知道游敬曜发狂了。 游老头又开始念封魔咒,咒还没念完就听到“砰”地一声重响,以及“噗”地一声嘴里喷水的声音,和游清微的惊叫声:“爷爷——”又是一声大喊:“小闷呆”,那叫声就跟喊“救命”似的,声音大得用枕头捂住耳朵都挡不住。 龙师叔大叫:“清微快闪——”又叫:“师哥,那是清微……”那声音喊得气嘶力竭气急坏败。 路无归一听这动静就感觉不好,她“噌”地一下子翻身下床,拉开门冲到栏杆前探头一看就见到游老头摔倒在沙发上,像是吐了血似的嘴巴上、衣服上都是血,游清微挡在她的前面,游敬曜正跟扑食的大鳄鱼似的飞快地爬向游清微,杀气腾腾,浑身上下笼罩着化不开的煞气,看起来比中邪还可怕。 龙师叔冲上去想要拦住游敬曜,他刚冲到游敬曜的身边,游敬曜的胳膊一挥直接把他拍飞出去,摔在桌子上溅起满桌的汤汤水水。龙师叔倒在桌子上爬都爬不起来。 小龙大叫一声:“爸!”顿时急眼了,大吼一声:“乾哥抄家伙!”迈开大步,几个飞蹿就从路无归旁边蹿上了楼,跟火上房子似的冲进路无归旁边的客房中抱起他的短刺和乾哥的黑金重剑就又冲了出来,站在栏杆边大叫一声:“乾哥接住!”把黑金重剑对着乾哥就掷了下去。然后握住短刺翻身从栏杆上跳下去,直扑游敬曜。 路无归觉得小龙看到游敬曜把他爸撂翻,不把游敬曜当师伯、当成尸怪了。 游敬曜的腰一扭,身子一侧,大掌一挥,小龙刚跳到他身旁就被他一巴掌煽出去两米远,把博古架给撞翻了,上面的瓷器跌下来撞碎了,那件颇有灵器的木雕也摔坏了。小龙痛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伤口都绷裂了,有血渗出来沾在地板上。 有龙师叔和小龙前后冲上前去,游敬曜这一耽搁,游老头又站了起来,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敬曜——” 那声音响若洪钟,震得路无归的心神一荡。 游敬曜猛地一顿,有点茫然地扭头看了看左右,待看到游老头的时候,又发出一声嘶吼,双手用力地往地上一拍,身子腾空而起,像一头扑食的野兽般直扑游老头。 游老头双手划了一个太极,手指掐诀对着扑过来的游敬曜的额头弹去。 路无归知道游老头这是看出游敬曜中邪,想要让游敬曜恢复理智。不过她从游老头画出的太极就能看出游老头有点气不足,游敬曜则是相当凶悍。她估计游老头这一手未必能叫得醒游敬曜,但看游敬曜这要拼命的架势绝对会在游老头的身上留下一两个大窟窿。她心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她想到大白,一点都不想救游老头。 就在她这一犹豫的功夫,游清微突然抓起泡茶坐的木质圆凳“啪”地一声砸在了游敬曜的背上,把腾空扑到游老头近前的游敬曜直接砸趴在茶几上。游敬曜一个翻滚转身就朝站在茶几旁的游清微扑了上去,锋利的兽抓朝着心脏掏去。这一爪子下去,游清微就完了。 路无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抓住游敬曜的大腿用力地往后一拽,游敬曜又“啪”地一声摔地上了。 游敬曜暴吼一声,回头挥起锋利的爪子就朝路无归挠来。 路无归放开游敬曜的腿就地一滚闪到了两米多远外,又再踩在沙发上,跳到茶几上,再一个跃身跳到栏杆上,翻过栏杆两步就又蹿到了二楼。 游敬曜似乎就认准了游老头,又扭头朝着游老头扑去。 路无归看出了端倪。她觉得奇怪。游敬曜变成白鳞怪物和发狂都跟大白有关,可是游敬曜怎么就认准了游老头呢?游老头还是他爸呢! 游老头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比丘大师强。他把挂在墙上的一把金钱剑握在手里,脚踏罡步跟游敬曜斗到一块,他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手法,勉强能和游敬曜游斗一番。 游敬曜至少算一半是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螭龙八卦盘,说他是邪物吧,他也算不是邪物吧,说它中邪吧,这中的邪有点凶,螭龙八卦盘都镇不住,不管是降妖、降魔还是妖鬼手段都不好用,游老头被压在下风连身都翻不了,好几次险象环生,全靠游清微和乾哥从旁侧应才化解了他的危机。 随着夜深,阴气越来越足,游敬曜越来越凶。 游老头终究是上了年龄,动作越来越慢,气越喘越粗,显得力不从心起来。乾哥和游清微身上的伤口都绷开了,血腥味在屋子里飘荡开,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至于其他人连站都站不起来。 游敬曜的凶焰特别盛。 游老头几次想往楼梯口撤都被逼回去,还差点送了命。 路无归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向房顶,又朝屋子四周看去。 要说夜里的阴气重,再重都比不过阴路的阴气重,游敬曜在阴路没有发狂、见到游清微没有发狂,在这里、到了晚上、关在洗手间里发了狂,说明这屋子里有引起游敬曜发狂的东西,还是针对游老头和游清微去的。 路无归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估计是这屋子里有大白的东西在影响着游敬曜。 忽然,乾哥被游敬曜一巴掌拍飞出去,紧跟着游清微发出“啊”地一声惨叫。 路无归回过神来就看到游敬曜一爪子从游清微的身前挠过去,那爪子挠过时还有衣服挠破的声音,有鲜血从游清微身上滴到了地上。 游老头大叫一声:“清微。”又喊:“走——”那苍老的声音透出无尽的悲切,甚至隐有一丝绝望。 路无归翻过栏杆跳到客厅,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游清微的身前,抬腿对着双掌往地上一拍借力腾空跃起扑向游清微的游敬曜的肩膀踹去,把游敬曜踹飞出去。 游敬曜的手掌在地上一按就又朝她扑了过来。 路无归大叫一声:“大白!” 游敬曜停都没停,转瞬间又扑到了她的跟前。 路无归脚踏八卦步,侧身避开游敬曜挠来的爪子,抢拳砸在游敬曜的咽喉处,打得游敬曜后退一步,她跳起来又是一拳打在游敬曜的额头上,这一拳下去就跟打在钢板上似的痛得她发出一声“啊”地痛呼,捂住手两三步蹦得远远的。她朝自己钻心痛的手背看去,见到关节处不仅破了皮,还肿出一片淤青。 游老头大叫一声:“上楼。”又喊“清微。” 路无归听到游老头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到游清微居然倒向了地上,而游敬曜就跟拣了大便宜似的正扑过去趁机要取自己女儿的命。她想都没想,冲过去就又给了游敬曜一脚,把游敬曜踹得一滚。游敬曜稳住身形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挥起爪子就朝路无归扑来。路无归抓起茶几上的茶盘用力地砸在了他的头上,然后转身就往楼上跑。 游敬曜在身后追了两步就又调头朝游清微扑了过去。 路无归刚跑到一半发现游敬曜调头了,大叫声:“你来追我啊!”见游敬曜居然不理她,赶紧又冲到游敬曜身边,在游敬曜刚扑腾起来的瞬间又一把抱住游敬曜的大腿把他摔在地上,然后运气抬腿,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游敬曜的胸口处。 那一脚踹下,她都听到发出一声沉闷的“嗡”的震响。 游敬曜刚抬起身的身子被她踹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她又赶紧向天地借法,各种手印拼命地往游敬曜身上打。破魔镇邪印、降妖伏魔印等各种手印打了十几道游敬曜都还要爬起来,最后路无归一发狠,把他当尸怪打,给了他一道山河乾坤印! 她一道山河乾坤印打下去,游敬曜胸口挂的那块螭龙八卦盘突然爆出一片刺眼的光芒,晃得路无归的眼睛都花了,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只看到眼前的金星呈太极状在拼命地打着转,等她定住神睁开眼时,见到游敬曜趴在跟前一动也不动。她把游敬曜翻过来,取下他脖子上的螭龙八卦盘好奇地翻看着。这螭龙八卦盘像硬得跟铜制的似的,又光亮得跟玉一样,她试着掰了下,质地非常的硬。可怎么看这螭龙八卦盘都不像会发光啊。 她扭头朝坐在一旁的龙师叔问:“刚才这螭龙八卦盘发光了吗?” 龙师叔摇头,说:“没有。” 游老头的声音响起:“清微。” 路无归突然想起游清微被游敬曜挠了一下,然后就晕了。她赶紧奔过去,见到游清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衣服被挠开,从胸前到小腹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游老头喊:“送医院,快送医院。” 路无归抱起游清微就往外跑。 游老头喊:“开车去。” 路无归回头,说:“我不会啊。” 游老头看看屋子里的人,又喊了声:“小钱!” 躲在厨房的“钱姐”战战兢兢地从厨房出来,她看到游清微满身是血,吓得“啊”地一声。 游老头急得大叫:“别啊了,快拿钥匙送清微去医院。快!” “钱姐”手忙脚乱地去找到车钥匙,又对路无归说:“路小姐请跟我来。”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路无归抱着游清微上了车,“钱姐”把车启动,估计是吓坏了,车子还没开出门就撞在了大门上。她回头看了眼游清微,深吸口气,把车往后倒了一点,就把车子开了出去。 路无归用手压住游清微往外流血的伤口,说:“游清微,你别有事啊,下回我不在旁边看戏了。”她想到爷爷死的时候也是满身是血,突然就很害怕。她知道人身上就那么多点血,之前游清微走阴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今天又被挠这么大的几道口子…… 路无归不敢想下去。</p> 69.第六十九章 好在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不堵了,车开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医院。 车子停下来,路无归见到到医院了,就把着游清微往医院里跑,她看到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不知道找谁,急得大喊:“救命啊——” 旁边有一个护士过来看了眼,然后又有穿白大褂的人出来,她又听到有人喊:“这里有个休克的病人……” 又有人推了辆像床一样的推车过来,让她把游清微放上去。 路无归看那人穿得像医生,赶紧把游清微放上去,然后有人就把游清微推走了。 护士问她:“你是家属吗?” 路无归摇头。 护士又问:“病人的家属呢?” 路无归说:“她不是生病,她是受伤,流了好多血。” “钱姐”急急忙忙地赶了来,问:“怎么样?” 路无归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跟着就看到小唐和左小刺从走廊的另一头跑过来,边跑边找人。她看到他俩,赶紧跳起来挥起胳膊喊:“小唐,左小刺,我在这,我在这。” 小唐和左小刺飞快地跑到她身边。左小刺问:“游骗子出什么事了?” 小唐问:“大小姐在哪?怎么样了?” 路无归知道左小刺跟游清微是亲戚,赶紧对那护士朝左小刺一指,说:“家属。” 小唐对“钱姐”说了句:“钱姨,麻烦你照看下路小姐。”又跟左小刺找那护士打听情况去了。 路无归被“钱姐”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又听到有人说:“要输血……” 过了一会儿,左小刺从她身边路过,对她说了对:“你坐在这别动。”就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她刚要张嘴问点什么,又听到左小刺的裤兜里有电话声响起,然后见到左小刺摸出电话“喂”了声,就往前跑了。医院太吵了,她只听到隐约左小刺说了句:“失血性休克引起……”就因左小刺走太远听不到了。 路无归看到面前不断有人穿梭往来。有医生、有护士、有打着点滴有气无力的病人,有打着绷带的伤员,还有急救车响着急促的警笛声开过来,急救车来的时候一群人推着推车“呼呼”地从面前冲过去。 她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周围的一切像发噩梦很不真实,又带着紧张和不安的气息,她又想起爷爷浑身是血地倒在井旁再也没起来,又想到游清微身上都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她的耳边又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小闷呆,给。跑慢点,别摔着。”然后她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漂亮大姐姐朝她伸出手,手里还拿着五块钱。她歪着脑袋看着漂亮大姐姐,心说:“你说的是我想的吗?”她觉得漂亮大姐姐是要给钱买麦芽糖。然后漂亮大姐姐就笑了,说:“去帮我买麦芽糖。”她高兴坏了,开心地接过钱就去买糖去了。她把漂亮大姐姐给的钱全买了麦芽糖,一大包麦芽糖捧在怀里,可满足了。她把帮漂亮大姐姐买回来的糖给漂亮大姐姐,漂亮大姐姐就跟之前一样请她帮忙吃糖。她可喜欢漂亮大姐姐叫她“小闷呆”了,因为漂亮大姐姐叫她“小闷呆”和别人叫她“二傻子”是不一样的,跟叫她“二丫”的调子很像。“小闷呆,帮我提水。”“小闷呆,我要洗澡。”“小闷呆,帮我拿下衣服”,她觉得她才不是傻子,她可以帮漂亮大姐姐做好多事,傻子才不会帮人做事。 路无归看到了游老头,还看到龙师叔、小龙、丘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躺在推车上被医院的人从面前推过去。 游家除了路无归和见势不对及时躲进厨房的“钱姐”,全都伤了。 左小刺来到路无归的旁边,往椅子上一坐,瘫在那就不想动了。她见路无归看着她,说:“我也是伤员呐,让我歇会儿。” 没过多久,左小刺的爸妈赶了过来,问出什么事了,又问左小刺有没有事,又要去看左小刺伤哪了,没左小刺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左小刺说:“我这么机警的人怎么可能有事。”让她爸妈去帮忙办住院手续。 过了一会儿,左太太过来,问左小刺游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通知游敬明,又问左小刺游家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个全是伤,说丘大师的肋骨断了两根,他一个徒弟肝破裂,一个徒弟内出血、多处器官损伤,小龙、龙师叔满身伤口、全身多处骨折来了就被送进了手术室,乾哥到现在还在缝针和等着做检查,游老头腿上、胳膊上、背上全是血淋淋的伤口,加起来一共缝了一百多针。 左太太要检查左小刺看她有没有受伤,左小刺蹦起来就跑开了,说:“我这么活蹦乱跳怎么可能受伤。” 路无归坐到子时都过了,左小刺才又拖着满身疲惫来到她身边有气无力地说:“走了。” 她跟着左小刺穿过一栋楼,又上了电梯,然后进了一间病房。 左小刺往病房里的那不到一米五长的沙发上一倒,说:“我眯会儿,有事也别叫我。”趴沙发上就睡着了。 路无归见到这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游清微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她凑过去伸手在游清微的鼻子边探了探呼吸,又看了看游清微脸上的气色,见到游清微的呼吸平稳、脸上没有死气,便放了心。 她困,想睡觉,她看那沙发小得左小刺一个人睡都挤,游清微的床勉强能挤下两个人,她想了想过去悄悄地把游清微往边上挪了点,然后挤着游清微睡着了。 医院挺吵的,外面的走廊时不时有人推着推车过去,还有人说话,其间还有护士推门进来查看游清微的情况。那护士不让她挤着游清微睡,她只好挪到旁边的椅子上趴在小圆桌上睡,睡得她挺难受的。好在钱姐和左太太又来了,搬来了躺椅让她睡躺椅上,还给她和左小刺一人一条毯子。 左太太告诉她,左娴就在右边的病房,她就在隔壁,有事让她去隔壁叫她。她点头应下。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嘴不留德”、游敬明和游清禹来了。 “嘴不留德”一直在埋怨,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老爷子都住院了,他们这群外人居然瞒着敬明这个亲儿子,话里话外那意思都是在说他们这些人居心不良。 游老头发怒,把“嘴不留德”赶走了。 “嘴不留德”走的时候不仅没生气,还显得很开心,且特意叫走了游清禹。 路无归觉得“嘴不留德”挺奇怪的,游家都快家破人亡了,她居然不担心反而会很开心。 “嘴不留德”被赶走后,游老头又把游敬明赶走了。 游敬明被游老头气走后,有人劝游老头,两父子没必要弄得这么生分,说游敬明从小就被送得远远的,平时难得在他跟前,年纪一大把了,儿子想敬孝是好事,怎么就总把人往外赶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接到晓笙姐姐的电话,得知晓笙姐姐出差回来了。 没多久,晓笙姐姐就来到医院,看望过左娴后,又去跟游老头打了个招呼就把她接走了。 出了医院,晓笙姐姐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说:“没事就好。”又问她:“左总他们怎么了?怎么全都住院了?” 路无归说:“我们把游敬曜找回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游敬曜发了狂,伤了一屋子的人,就都送医院来了。” 庄晓笙问:“你没被伤到吧?” 路无归说:“没有,我把游敬曜打趴下了。” 她跟晓笙姐姐回了家,觉得还是自己家住着舒服。不像游老头家,乌烟瘴气的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事。她一点都不想帮游老头。游老头藏了大白的东西、瞒着她,还想她帮忙解咒。冤有头、债有主,游家的债不该她去解的。 她连着好多天都没有睡好,很困。 吃完晚饭就早早地睡了。 迷迷糊糊中,她居然梦到了“嘴不留德”。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是谁家里,有“嘴不留德”和她的弟弟,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妇女、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拿着放大镜对着螭龙八卦盘仔细地看。 “嘴不留德”的弟弟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这能值多少钱?” 那中年人仔细地看过东西后,说:“这虽然是件老物件,但这种道教法器之类的东西不同于字画古玩,属于冷门收藏,不一定能卖得上价格。不过呢,这东西就跟玉一样,遇到合适的买家或运作得当,拍出个天价也未必。” “嘴不留德”说:“拍卖啊?我还想一次性出手呢。我跟你说,这东西要是价钱卖好了,我那还有更好的东西。”说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 路无归好奇地朝那照片上看去,一眼看到照片上是一颗白朦朦的珠子紧跟着眼前一阵刺眼的光,她就醒了。 路无归用力地揉揉眼,心说:“我还没看清那珠子,怎么就醒了呢?”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螭龙八卦盘怎么会在“嘴不留德”那里? 她记得她把螭龙八卦盘从游敬曜的脖子上摘下来后看到游清微不太好,好像为了抱游清微方便就随手把螭龙八卦盘搁边上了。 螭龙八卦盘这么重要的东西,游老头会收起来的吧?会挂回游敬曜脖子上的吧?不会被“嘴不留德”拿走吧。 路无归觉得“嘴不留德”拿走螭龙八卦盘的可能性不大,她心说:“可能我不是离魂是做梦呢?”她越想越有可能,就又躺回去睡觉。她躺下后,又觉得不放心。她又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游清微:“游清微,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嘴不留德把螭龙八卦盘拿走了,她还拍了张照片,照片上是一颗发光的珠子。”发完短信她就安心地继续睡觉。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跟游清微说了,提醒了她了。 70.第七十章 楼下安安静静的没有摇床玩水,她闭上眼没多久就又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 </br> 晓笙姐姐特意起了个大早。她说今年不回老家过年,趁今天休息去买点年礼给庄富庆两口子寄回去,顺便把她俩过年的年货买了。 </br> 早饭的时候,她接到游清微的电话,问她短信和她昨晚做梦的事。 </br> 都过了一晚上了,她哪记得清楚梦里的事。 </br> 游清微问她:“嘴不留德是谁?螭龙八卦盘是什么?” </br> 路无归说:“嘴不留德就是游敬明的老婆、游清禹的妈妈。她嘴巴坏、心眼坏,我给她起了个嘴不留德的外号。螭龙八卦盘就是挂在你爸爸脖子上的那块八卦,那是我的,里面渗了我的血,我离魂的时候就能梦到它。”她说完就听到游清微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了句:“我知道了”把电话挂了。 </br> 她和晓笙姐姐去买完年货,中午吃过午饭后,晓笙姐姐又带她去买了水果去看望左总。晓笙姐姐说这几年左总没少裁培提点她,如今知道左总住院,应该去看看。 </br> 她俩到医院就见到游敬明在和游老头吵架,关着病房门都能听到游敬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br> “爸,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br> “就算莉莉拿了你的东西,你跟我说!你报警,让秦三哥带人到我公司抓人!” </br> “她到底拿了你什么东西值得你报警让刑警到我公司抓人,她是你的儿媳妇!” </br> “你……你连一点脸、一脸情份都不给我留吗?” </br> 游老头咬牙切齿地说:“她要是能把东西送回来,我能让秦三去?天黑之前不把东西找回来,我们家得家破人亡!你不是我儿子?你不能我儿子我能管你死活!你和清禹好不容易摘出去,她这是在把你们往死里整啊!你大哥已经没招了,你不能有事啊——” </br> 路无归听到游老头的话到后面都成了吼的,还带着哽咽似乎要哭了。最新最快更新她突然觉得游老头挺可怜的,以前作了孽,弄得现在家无宁日、子孙难安,还有嘴不留德这么个祸害家门的儿媳妇。她心说:“我一定不要做坏事,报应到头太难受了。”她又觉得游清微真可怜,明明不关她的事,报应却要落在她的头上。 </br> 晓笙姐姐拉着她去了左娴的病房,左小刺、游清微、左太太、左娴都在。 </br> 左娴的脸色很不好,脸上全是担忧,看到她和晓笙姐姐进来就突然开心了,喊:“小归归来了啊,快来,坐。晓笙也坐。”还亲热地冲她招手。 </br> 她看到左娴冲她招手,不好意思不过去,就在左娴的旁边坐下。 </br> 左太太又削了个苹果给她。 </br> 游清微窝在旁边的沙发上,满脸郁色。她说:“小闷呆,郭莉昨天趁着爷爷家没人去了我爷爷家……”她顿了下,说:“我爷爷说郭莉还拿走了一颗蛟珠。那颗蛟珠一直被他用符和八卦阵封在阁楼,我们谁都不知道,没想到……没想到郭莉居然翻到阁楼上去了,我听小唐说是把墙给砸了。” </br> 路无归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去偷你爷爷的东西啊?” </br> 庄晓笙叫了声:“二丫 ,吃苹果。” </br> 游清微对庄晓笙说了句:“没关系”,说:“郭莉觉得我爷爷分家的时候分到家产少了,又觉得我二叔是我爷爷的亲儿子,我爷爷的东西就该是我二叔的,该是他们家的。我打电话给她,她说那是他们应得的,又咬死说没拿。我爷爷急得不行,只好让秦三叔出面去追回来。” </br> 路无归“哦”了声。她没想到游老头居然会把大白的蛟珠镇在家里的阁楼上。大白的筋、大白的髓、大白的蛟珠,游家拿了大白太多的东西,欠了大白太多,这是命债。大白在向游家讨血债,嘴不留德还跑出来作孽。她看游敬明和游清禹之前都没有事,估计是游老头用了手段保了他们,现在嘴不留德闹这一出,除非嘴不留德不把蛟珠带回家,不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br> 她不愿搅进游家的事情里,没有人愿意去沾这种祸延祖孙三代的因果。 </br> 晓笙姐姐出于礼节,又去看了游老头,然后游老头就坐着轮椅过来了。 </br> 游老头的表情十分凝重,说:“小归归,我游家的事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看在我和你爷爷出自同门的份上,老头子我求你帮我照看我的孙子孙女。”他怕路无归不答应,又说:“不需要太麻烦,让清禹住在清微那,你在隔壁听着点动静就好。” </br> 路无归看了眼游清微,说:“游清微没问题,游清禹的话,我担心嘴不留德会来找麻烦。” </br> 游老头说:“她在局子里蹲着,找不了你麻烦。” </br> 路无归犹豫了下,说:“要是游清禹找我麻烦,我就不管他。” </br> 游老头点头,说:“中!我这就让小唐把清禹带过去。”又去游清微说:“清微,你也过去。” </br> 路无归看游老头这神情特像游家大祸临头,他在找她托孤。她不想管,可游老头搬出她爷爷,不帮不太好。 </br> 左娴又托庄晓笙看照一下游清微,说游清微身上的伤,行动不便。 </br> 庄晓笙点头应下。 </br> 本来她和晓笙姐姐是来探望左娴的,结果变成晓笙姐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游清微带着左小刺一起回去。 </br> 路无归跟在旁边,不停地拿眼去看坐在轮椅上的游清微,她居然觉得游清微坐轮椅的样子特别顺眼和亲切,然后莫名地特别开心,走路都在笑。 </br> 到家门口的时候,游清微又说:“我跟小闷呆住一起。” </br> 左小刺笑眯眯地看着庄晓笙,问:“庄经理,不介意我和你挤挤吧?” </br> 庄晓笙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介意”,可话到嘴边又很没骨气地成了:“不介意。” </br> 于是游清微和左小刺都住进了庄晓笙家。 </br> 左小刺的好处就是她们家居然破开荒地开火做饭了。 </br> 左小刺拉着晓笙姐姐去超市买了肉和菜回来烫火锅,还煮了大米饭,还特意煮了一小锅半生熟的米饭。左小刺让晓笙姐姐下楼去买酒,然后趁晓笙姐姐不在家请她吃了一大碗供饭。 </br> 路无归觉得左小刺太贴心了。 </br> 她们吃完饭,左小刺又帮着晓笙姐姐洗碗。 </br> 门铃响起,她去开门,看见小唐带着游清禹出现在门口。 </br> 游清禹满脸愤怒,他一把推开路无归冲进客厅,冲进客厅,一把揪住坐在轮椅上的游清微的衣服,大吼:“游清微,你至于吗?我一毛钱都不跟你争!你凭什么把我妈和我舅弄进局子里去!啊!” </br> 左小刺正在洗碗,听到游清禹的声音提起还沾着洗洁精的锅铲就冲了出来,大叫:“游清禹,你把游骗子放开。” 扔下锅铲,两步冲过去,扣住游清禹的手一扭,痛得游清禹痛叫声:“啊——”松开了手。左小刺扭住游清禹的手不放,痛得游清禹的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人都跪到地上去了,大喊:“放……放手……啊……痛……” </br> 小唐看到左小刺这么彪悍,说了句:“我先走了。”连门都没进,关上门就走了。 </br> 左小刺居高临下地睨着游清禹,说:“跟游骗子动手?你如果不是她堂弟,管你去死!”她又问游清微:“没动到伤口吧?” </br> 游清微摇头,说:“没有。”她看了眼游清禹,说:“我不知道你听到些什么,游清禹,我只告诉你,你妈这次很可能会害得我们游家家破人亡。爷爷现在只能尽可能地保住我俩,你爸、还有我爸……爷爷已是心有余力不足,他们只能听天由命。想活命,就老实待在这,想死,就出去,我不会拦你。” </br> 游清禹大声问:“我妈怎么害游家了?” </br> 游清微说:“游家拿了别人的东西、欠了血债,追债的上门来了。”她看向游清禹,说:“你以为我、爷爷、龙师叔、小龙、乾哥、丘大师、陈杰、史寺是怎么住的院?我有多能打,龙师叔、小龙、乾哥有多能打,你应该清楚,龙师叔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出来。”她顿了下,说:“本来这债落不到你们父子身上,但你妈拿了东西……”她说不下去,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窗外。 </br> 游清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游清微,问:“我妈拿什么了?”他说:“就算是我妈拿了东西,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私底下解决,要报警!一旦立案,我妈和我舅都要坐牢。” </br> 游清微扭头,冷冷地看着游清禹,说:“不把东西找回来,我们家今天晚上就得死人。爷爷、我、我爸、你爸、你,我们五个中间至少得死一个。” </br> 游清禹问:“你爸不是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吗?他还活着吗?” </br> 游清微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窗外的夕阳,神情充满落寞。 </br> 游清禹站在那,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又问:“我能把我爸接来吗?” </br> 游清微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二叔要是愿意过来就让他住我那吧。” </br> 游清禹摸出手机,他想了想,问:“姐,找上我们家的是不是那种东西?” </br> 游清微点头,“嗯”了声。 </br> 游清禹说:“我爸不信那个。” </br> 游清微没说话。 </br> 游清禹去阳台打电话。 </br> 路无归看到游清禹迎着最后一缕夕阳站着,他的背后泛出一片白朦朦的鳞光,那鳞光漂亮极了。她说:“我知道蛟珠在那。”她又挥起手臂喊:“大白,大白,看这!看我,是我,我们一起听经来着。”</p> 71.第七十一章 useshow(1); 游清禹回头,诧异地看了眼路无归,又扭头看了看左右,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继续讲电话。 游清微的脸色都变了,叫了声:“小闷呆。”她问:“你看到什么了?” 路无归说:“大白在游清禹身上。” 刚回到厨房的左小刺又一下子冲了出来,大声问:“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清微叫了声:“清禹”,又喊:“小刺,去把清禹拉进来。快!” 左小刺赶紧冲到阳台去拉游清禹。 游清禹看到左小刺冲出来,吓得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做了个抵挡的动作往边上躲了下。他没躲开,被左小刺一把捞住拽到了客厅。 庄晓笙从客厅出来,问路无归:“二丫,你干嘛?” 路无归瞥了眼庄晓笙,顿时不作声了,拿眼不停地往游清禹的背上瞅。 游清微说:“清禹,你把衣服掀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背。” 游清禹茫然地问:“怎么了?” 游清微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遍。 游清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吧,你们这……”视线从游清微、左小刺、庄晓笙、路无归身上扫过去,满脸窘迫地说:“当着你们几个……这不太合适。” 左小刺懒得和游清禹废话,她一把按住游清禹的肩膀,一手撩起游清禹的衣服,露出游清禹的后背。 游清微、庄晓笙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左小刺吓得“妈呀”大叫一声。 游清禹问:“怎么了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什么都没摸出来,扭头去看又只能看到自己肩膀看不到背部。他看了眼神情古怪的游清微几人,说了句:“借一下洗手间”,跑进洗手间对着镜子一看后背,吓得“啊!”地一声大叫。他大叫:“什么玩意儿,我背上……”他用手去摸后背,摸起来光光滑滑的什么都没有,可镜子里照出来的后背则是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白鳞,看得有密集恐惧症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冲到游清微的身边,吓得都不成音了,叫:“姐……姐,我的背……我的背……” 游清微说:“别慌。发现得早,还能想办法。”她也被游清禹的情况吓住了。她稳住心神,对左小刺说:“小刺,我的手机。” 左小刺把游清微的手机递给游清微,说:“游骗子,要不……你别跟游清禹凑一块儿,再来一次昨晚那事,我们可都挡不住。”她真怕游清禹也像游敬曜那样发狂,游骗子现在伤得连路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抗得住? 游清微说:“别慌”她拨通了她爷爷的电话,说:“爷爷,清禹中招了,他的背上全是白鳞,小闷呆冲着清禹喊大白,她说大白在清禹身上。”她挂了电话,说:“爷爷马上过来。” 游清禹吓坏了,问:“姐,我……我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这……这怎么办?你……你那风水事务所不是有大事吗?给我做……做做法事……” 游清微深深地看了眼游清禹,说:“清禹,我事务所里最厉害的大师就在这。” 游清禹又看向左小刺,喊:“小刺姐。” 左小刺朝路无归指了指,说:“她!” 游清禹把路无归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怎么都无法路无归和厉害的大师到一起。 路无归看到游清禹朝她看来,果断地退后几步,摇头。 游清微说:“小闷呆,我相信你已经看出我爷爷有几分本事,他连我爸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可能杀得了大白?就算当年我爷爷有对不起大白的地方,我爸在阴河困了整整二十五年,我从小背后长鳞,我爷爷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父子离散、家无宁日,已经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 路无归再次摇头,她对游清微说:“游清禹和游敬明本来都没事的,是嘴不留德起贪念偷东西招惹上的,害游清禹和游敬明的是嘴不留德。大白死了,游老头把它的蛟珠封在你们家的阁楼上,你们还用大白的筋做成弓,大白当然要找你们家麻烦。嘴不留德那么坏,偷走了我和大白的东西拿去钱惹了祸,游清禹应该找嘴不留德。” 游清禹赶紧给他爸打电话,大叫:“爸,爸,我背上全是白鳞。” “不知道,清微姐说是妈拿的东西惹出来的事。” “好,我在清微姐这等你,不在清微姐家,在她隔壁,小骗子……啊,不对,是路大师家。” 路无归一听游清禹居然说她是“小骗子”,扭头看了她一眼,鼓起腮帮子回卧室,还把卧室门上了锁。 庄晓笙看了眼游清禹,继续回厨房洗碗。 路无归回到卧室趴在**上,忽然想起她的法尺、招魂铃、罗盘、铜钱都在游老头家。她赶紧到厨房找到庄晓笙,说:“晓笙姐姐,送我去游老头家。” 庄晓笙回头看了眼路无归一眼,说:“去游老家做什么?” 路无归说:“我的法尺、罗盘、铜钱都落在游老头家了。” 游清微惊叫声:“什么?”她叫道:“小闷呆,你的东西在我爷爷家?” 路无归说:“对啊,我放卧室的。后来打起来了,我就没回过卧室,直接抱着你出门去医院了,再然后晓笙姐姐从医院接我回家。你们也没有人把我的东西给我送回来。” 游清微赶紧拿起手机给钱姐打电话,让钱姐到路无归的卧室去看看她的东西在不在,如果在的话马上送过来。她说道:“有一杯刻满符的法尺,一袋红布装的铜钱、一个定星罗盘,还有一个招魂铃。” 路无归听到钱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路小姐的房间被翻得一团乱,我收拾的时候没看到你说的东西。” 游清微的手一软,手机直接掉地上去了。她朝路无归看去,说:“小闷呆,你的……” 路无归说:“我听到了。” 左小刺帮游清微把手机拣起来,问:“东西丢了?” 游清微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拿起手机给她爷爷打了个电话,把路无归丢东西的事跟游老头说了。 游清禹问:“那些东西很重要?” 游清微冷眼看向游清禹,说:“以那些法器的价值来说,如果立案,够你妈把牢底坐穿。” 路无归转身就朝大门走去。螭龙八卦盘里面渗有她的血,她离魂就能找到,螭龙八卦盘丢了她一点都不着急,但是爷爷留下的法器不一样。 庄晓笙追到门口一把拉住路无归,问:“去哪?” 路无归说:“找东西。趁刚丢,上面沾了我的气味,我去找回来。” 庄晓笙问:“怎么找?你连路都不认识。”更别说郭莉偷了东西后销赃或转移到哪去了。如果郭莉藏在家里,早就被刑警翻出来了。 路无归说:“你给我钱,我打的到城隍路,到阴井边做法请鬼,一会会就找回来了。” 游清微叫道:“小闷呆,你不要着急,我让我爷爷那边先让人找。” 左小刺吓得大叫一声:“尼玛!郭莉,你是嫌死得不够快不够惨啊!” 游清禹站起身,说:“是不是我妈拿的还很难说,就算是,我让我妈还回来……” 游清微对路无归说:“小闷呆,你那些东西都是传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法器,得出动多厉害的大鬼才能搬回来?出动大鬼,法器周围的人很可能遭池鱼之殃。还有,稍有差池就会弄出百鬼夜行。这不是鬼节,活人没有回避,鬼也约束,会死很多人的。” 路无归说:“五鬼搬山术。” 游清微说:“我们现在去警局找郭莉,东西是她拿的,直接问她要。”她想了想,又赶紧摸出电话,很快拨通了,叫道:“三叔,我是清微。您在警局吗?” “在!” “我带几个朋友过去找您,郭莉还拿了几件很重要的法器。” 秦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行,你们来吧。” 游清微说了声:“好的。三叔,一会儿见。”她挂了电话后,又给游老头打电话,说:“爷爷,我现在带小闷呆去警局找郭莉。”她挂了电话后,深吸口气,对游清禹说:“清禹,如果你妈肯把东西还回来,一切还有挽救的可能,如果你妈不把东西还回来,你和你爸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游清禹的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庄晓笙拿起包,帮游清微推着轮椅走到门口。 路无归跟在庄晓笙身后出了门,她进电梯后,说了句:“爷爷说人心比鬼可怕。” 游清微对路无归说:“小闷呆,别担心。秦三叔对查案很有一套的,而且地面上能做这些买的就那些人,不难查。” 路无归说:“我不开心。” 庄晓笙拍拍路无归说:“只要愿意查,都能查到的,会找回来的。” 路无归说:“我自己也能找回来。”她又看了眼游清禹,挪到旁边离他站得远远的,说:“嘴不留德偷了我的东西,我不会帮她儿子的。游清微,你让游老头把游清禹领回去。” 游清禹说:“爷爷家出事,家里没有人,也有可能是别人进去拿的呢?不就是几件法器吗?姐,你回头搜罗搜罗几件给她,多少钱,我给!” 游清微回头看了眼游清禹,说:“清禹,如果把小闷呆丢的那堆东西打包上拍,起拍价一个亿打不住!小归归丢的是道家传承了上千年的法器。那定星罗盘上的祖母绿宝石抠下来都不止两千万。就算你出得起这钱,我也搜罗不到这样的东西。近二百年内的法器我能收罗来,传承千年的法器,你去给我收罗几件来。” 游清禹看一眼路无归,说:“姐,她一个乡下……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凑合凑合得了。” 游清微用力握了握拳,深吸口气,说:“行,凑合!这话你去跟爷爷说。”她扭头,目光凌厉地看着游清禹,说:“你妈偷走的这些东西是保安观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爷爷当年为了保住这点东西,差点没被乱打死。我能再站起来,就是许爷爷看在当年爷爷保下这些东西的份上替我治的病。游清禹,你不怕爷爷亲手打死你,你自己去跟爷爷说。” 游清禹耸了耸眉,缩着身子不说话了。 路无归又斜眼看了看游清禹,心说:“等会儿你疼起来可别想我替你止疼。”挪到游清微的轮椅后,说:“晓笙姐姐,我来推。” 第七十二章 庄晓笙用手机打车软件叫了辆七座的商务车,几人直奔警局。 车子停在警局外,游清微在和秦三通过电话后,秦三让他们直接进去。 他们进了警局后,游清禹看到一个四十来岁、偏瘦显得比较精干的男子,加快几步上前去,喊:“秦三叔。” 路无归心说:“哦,这就是游清微要找的秦三啊。” 秦三说:“清禹也来了?行,一会儿你去劝劝你妈。这事也算得上你们家的家事,能家庭内部解决就尽量家庭内部解决,一旦立案,这可就成了特别重大入室盗窃案,涉案金额超过十五万判起来就是无期。” 游清禹急了,说:“三叔,家庭矛盾,自家的东西,怎么能算盗窃呢?” 庄晓笙淡淡地说了句:“二丫姓路不姓游,她丢了价值上亿的东西,游少爷,即使我们不追究,总得先把东西还回来吧。” 游清禹说:“你!凭什么说是我妈拿的?” 庄晓笙说:“那我们只好报警立案请警察查。” 游清微问:“三叔,有进展吗?” 秦三说:“监控和现场取证都很清楚,如果立案,基本上可以作为证据指证郭莉入室盗窃直接提交检查机关起诉了。郭莉不松口,追赃有点难度,需要点时间调查取证,还有就是即使锁定嫌疑人,因为还没有立案,不能实施逮补和追回赃物。”他有点为难地说:“如果不立案,我们最多扣留二十四小时就得放人。有规定在,有些事,我们也难做。报不报警,立不立案,你们再商量商量。” 游清微点头,说:“我们想见见郭莉。” 秦三又对庄晓笙说报警立案有报警立案的程序,他看庄晓笙和游清微像是朋友,知道小路和游清微的关系好,建议还是商量或考虑一下,要是真想报警立案的话就按程序走。 路无归想了想,说:“不报警。” 游清禹长长地松了口气。 秦三领他们去审讯室,他把门推开的同时,路无归惊得“哇”了声,左小刺叫了声“尼玛”一蹦三尺远,拉着庄晓笙退得离门口远远的。 游清微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折扇,喊了句:“小闷呆。” 秦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问:“怎么了?” 审讯室里的郭莉看到游清禹,喊了声:“清禹!” 游清禹喊了一声:“妈”就跑了进去。 游清微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结果身上有伤手上没力,没拉住。她大叫一声:“游清禹你给我出来!”她又急得大叫一声:“小闷呆。” 路无归拖着轮椅果断地退得远远的。 秦三的脸一沉,喊了声:“小罗,出来,别审了。”跟游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太知道他们家是干哪一行的了。这反应,用膝盖都能想出来是怎么回事。 游清禹跑进去后就觉得背后发寒,后背到处都痒。他扭了扭身子,伸手去挠,越挠越挠。 左小刺看见密密麻麻挤在审讯室里的鬼一只接一只地从游清禹背后钻到了游清禹的身体里,吓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鬼也不知道郭莉从哪招来的,一个个死相都极惨,那鬼样子说有多渗人就有多渗人,这种鬼普通人招惹到一只都够呛,游清禹的身体里一下子钻了二十多只进去。只见游清禹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了下去,那脸,跟青面鬼有得一拼。 游清微的脸都绿了,大叫:“郭莉,你拿谁的东西不好,你拿小闷呆的东西!你不知道她的东西招鬼吗?” 郭莉打了个寒颤,随即又绷紧脸,说:“你少吓唬我!我跟你说游清微,老娘没拿你爷爷的东西,说没拿就没拿!况且,就算我拿了又怎么样?敬明是你爷爷的亲儿子,这是亲生父子,儿子拿老子的东西犯哪门子的法?” 路无归张了张嘴,失望地说:“不是大白啊,原来是冤孽啊。” 左小刺听到是“冤孽”大叫一声:“游骗子,走,你管他们去死。”她冲上去推起轮椅就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对秦三说:“秦三叔,对不住啊,明儿,啊,不,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小唐让他送几道平安符来。我今天没带家伙,明天亲自过来去阴气,放心,我一定做得很隐蔽,不会让人说你们当警察的搞封建迷信。” 游清微全身直哆嗦,她摸出手机连拨号都拨不准了,好一会儿过后,才拨出她爷爷的号码,很快电话通了。她哆嗦着说:“爷……出……出大事了!” 游老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什么事?” 游清微深吸口气,说:“我们在审讯室见到了郭莉,不知道她做什么事,招了满屋子的厉鬼。清禹看到郭莉就跑了进去,满屋子的厉鬼全钻……全钻清禹身上去了,从背后钻进去的,小闷呆说不是大白是冤孽!”她说完,手机里响起一声摔落的声音。她咬了咬唇,扭头看向路无归,说:“小闷呆,现在出手,清禹还有得救。” 路无归摇头,说:“冤孽缠身,这是业报。” 游清微说:“可是清禹是无辜的啊。” 路无归说:“如果游清禹没有接触过大白的蛟珠,他不会被大白的冤孽缠上。”她顿了下,又说:“如果不是嘴不留德偷了招魂铃又招了招魂铃,她的身边不会有这么多的鬼。如果游清禹只是被冤孽缠上一下子要不了命。” 游清禹顶着一脸鬼相对郭莉说:“妈,我们家不缺钱花,爸挣的钱够我花一辈子的了,你在爷爷家拿的东西拿出来吧。那东西不能拿。”他拼命地挠背,说:“你拿了那些东西害我背上长布了白鳞……”他用双手拼命地在背上挠,说:“妈,这事秦三叔给压着还没立案,让咱们还家庭纠纷办自己解决……”他痒得拼命扭着身子,说:“你把东西拿出来,这事就了了……哎哟,好痒!” 郭莉大声说:“我没拿,我交什么交!就是天王老子来,我都没拿。哎,清禹,你怎么了?” 游清禹说:“妈,我背上痒。”站在游莉面前拼命挠。 路无归想了想,心说:“哎,不对啊。嘴不留德打定主意不还东西,我得自己去找啊。”她想了想,就挪到庄晓笙的身边,问:“晓笙姐姐,你包里有纸吗?” 庄晓笙满眼古怪地看她一眼,给了她一包纸巾。 路无归说:“不是这个,是剪小人的。没有符纸,白纸也行。” 庄晓笙又在包里翻了翻,翻出几张对折的用了一边的写文件的a4纸,问:“这个能行吗?” 路无归看了看,说:“凑合吧。”从对折的地方撕成a5纸大小,又再撕成人形模样,她一口气撕了五张一模一样的纸人,这些纸人按照真人比例缩小。路无归左右瞄了瞄,没看到有朱砂,也没看到有别的可以替代画符的材料,只好咬破了凌空画了一道符,一气打在五张纸人上,以手结印,低声喝念:“天地无极,阴阳借法,五行敕令,四方五鬼速速归位!”她的手印一变,大喝一声:“金鬼归位!”第一道纸人一下子立了起来,落在地上。 “木鬼归位!”第二张小纸人立了起来! “水鬼归位!”第三张小纸人立了起来。 “火鬼归位!”第四张小纸人立了起来。 “土鬼归位!”第五张小纸人立了起来。 五张5a纸撕成的小纸人在路无归的面前站了一排。 路无归抬手朝郭莉一指,说:“她拿了我的东西,去找回来!”她的手上又结了一个印,然后指着郭莉一声大喝:“去!”五张小纸人钻到郭莉身边绕了一圈,然后从审讯室的窗缝中挤出去,飞走了。 郭莉被拼命挠痒的游清禹吓着了,又再看到路无归居然指挥小绕人绕着她转了圈,脸都吓白了。她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是你在害我儿子!”她站起来就要朝路无归扑过去,又因为被拷着的动不了,撕开嗓子喊:“三哥,三哥,抓她,她害我儿子。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她害我儿子,清禹啊!游清微,清禹是你堂弟,亲堂弟,你居然勾结外人来害他!我要跟你拼命。游清微,你个短命鬼,我咒你不得好死!你害清禹,你爷爷不会放过你的,清禹是你爷爷的亲孙子……清禹……” 游清禹惨嚎一声,躺在地上用背拼命地蹭地,大喊:“我好痒,我的背好痛,啊,啊,妈,有东西在咬我的背咬我的骨头,妈,好痛……”他的衣服被撩起来,露出来的地方鲜血淋漓。 游清微受过那种苦,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她发作的时候,至少没有被鬼咬。她叫道:“小刺,你推我过去。” 左小刺赶紧拖着轮椅又让她远离了好几米。 游清微深吸口气,强行站了起来,她捂住身前的伤口,慢慢地朝审讯室门口走去。 左小刺无声地骂了句脏话,喊:“游骗子,你救不了他。” 游清微说:“我总能镇一镇他身上的鬼。”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中响起。 听到游清禹惨叫的游敬明飞奔过来。 游敬明的身后是小唐在游老头的轮椅一路飞跑,游老头还在催:“快点,快点,再快点。” 路无归看着飞奔赶来的游敬明和游老头,心说:“再快也晚了。” 游敬明到了审讯室门口直接就冲了过去,喊:“清禹!” 游老头被小唐推到审讯室门口,他只朝里看了一眼,一下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咚”地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路无归的面前,喊:“小归归,救救他!”老泪纵横。 路无归被游老头这一跪的动静吓得往后一蹦,侧身贴墙趴着,说:“你……你别跪我啊,你……你跟我爷爷一辈的啊。” 游老头叫道:“有什么冲我来!是我造的孽,放过我的子孙!”他跪趴在地上放声痛哭。 第七十三章 路无归看游老头哭得太惨,游清禹嚎得完全不是人声了。审讯室的门开着的,又对着走廊,声音传出去把整层楼甚至楼上楼下的人都招来了,围聚在这。她说:“那个,游老头,你哭也没用……”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嘴不留德”的破口大骂声给噎了回去,她委屈地看着审讯室,说:“你们家自己作了孽,还偷了我东西,想我救人还要骂我。我不说了!”她拉上庄晓笙就走。 游清微大叫:“郭莉,你如果想游清禹惨死在这里你就尽管骂。”她又看向游敬明,说:“二叔,救不救清禹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唐,把爷爷扶起来。” 游敬明按不住满地打滚挠得后背鲜血淋漓的游清禹,他冲到游清微的面前,喊:“清微!想想办法!” 游清微将手里的折扇展开,递给游敬明,说:“有太极八卦图的那一面朝上,把扇子放在清禹的背上。” 游敬明赶紧大叫声:“三哥,帮下忙!” 秦三上前,又叫了两个壮小伙子和游敬明一起把游清禹按在地上,把游清微的太极乾坤扇压在了游清禹的背上。游清禹顿时不嚎了,趴在地上直抽搐。他的背全挠烂了,露出皮肤下那一片片似蛇鳞又似鱼鳞的白色鳞片。 游清禹痛哭流涕地哭喊:“爷,救我。我好痛,好痒,我动不了……” 郭莉还被拷着,她看到游清禹这惨状,就喊:“你们把我家清禹怎么了?清禹,他们怎么把你害成这样。” 游敬明站起来,狠狠地一个耳光甩在郭莉的脸上,眦目欲裂地问:“东西呢?” 郭莉被打得脸扭到一旁,脸颊上立即起了几根手指印,脸都肿了,她大声叫:“游敬明,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还不是为了你!老东西那么有钱,就分几百万给你们,买套房子都不够!清禹是他的亲孙子,他还能看着清禹出事不成?你为了外人打我!呜——” 路无归被游老头拦住不让走,她无语地看着满脸祈求地看着她的游老头,说:“我觉得你该去求你那儿媳妇饶你孙子一命。” 游老头说:“小归归,我孙子身体里的鬼还得拜托你出手。” 路无归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可不敢。你那孙子不死也没半条命,我怕嘴不留德说是我害她儿子。我碰都没碰她儿子一下,她都能把我骂成那样,万一没救回来,她报警说是我害死她儿子。”她指着审讯室,说:“你听,你听,她这会儿就是这么喊的。”她听到郭莉一直嚷是她和游清微给游清禹弄了白鳞在背上,还骂她俩卑鄙无耻为了东西连亲堂弟都害。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句:“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庄晓笙说:“游老,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跟二丫本来就没有关系,只要有二丫能出手的地方,她不会不帮,但您看,她连法器都丢了,想帮也使不上劲。” 游老头说:“小归归,这么多警察在这里都能作见证,不管救不救得回来,你都是我游家的大恩人。” 路无归想了想,说:“那我要是帮你救孙子,你得告诉我大白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得把拿了我的东西、大白的东西都还给我。” 游老头点头,说:“中!” 路无归又想了想,说:“他这是冤孽缠身……” 游老头说:“我明白。”他拱手说:“就请您先把清禹身体里的鬼除了。” 路无归想了想,不放心,她又跑到秦三身边,喊:“秦三叔。” 秦三站起身,说:“小路大师,你看看清禹。” 路无归说:“你是警察,你得给我当个见证啊,万一游清禹没救活,不能让郭莉冤枉是我害他。” 秦三说:“放心,我们都给你做见证。” 游老头对秦三说:“秦三,立案吧,东西追回来要紧。” 路无归听到秦三要带人去追东西,说:“我知道在谁那里。”她朝郭莉一指,说:“她弟弟,还有一个中年人,圆圆胖胖的戴着金边眼镜。”她又想了下,说:“哦,对了,那人还长了一副六亲刻薄相。” 游老头咬牙切齿地叫道:“罗四眼!” 郭莉像活见鬼似的看着路无归。 左小刺叫了声:“尼玛,那个缺德的倒卖贩子!”她说:“三叔,我知道在哪找罗四眼,我领你们去。”她又叫了声:“小归归,看着点游骗子。”说完就跟秦三叔走了。 秦三叔又安排了两个年轻的刑警在这里看着。 路无归撩起袖子朝游清禹看去,她想了想,又回头对跟进审讯室的庄晓笙说:“晓笙姐姐,你到门外去。我的法器没了,不能保证能一下子打散,怕冲撞到你,对你不好。” 那被秦三叔安排留下来的刑警赶紧跟着庄晓笙一起退到审讯室外。当警察的不能信这些,可地上趴着的这个实在太吓人,回避点好。 路无归见庄晓笙已经避了出去,她伸手就准备朝游清禹身体里的鬼抓去,可又一想,她没有法器不能完全镇住这些鬼,如果直接用拽的这些鬼肯定会挣扎。二十多只厉鬼每只都挣扎一番再被拖出来,游清禹会死得不能再死。她盘腿坐在游清禹的身边,用手在游清禹的背上拍了拍,顿时,那些密密麻麻挤在游清禹身体里的鬼全朝她看来。大概是她的阳气弱看起来特别像大鬼,这些鬼全都缩在游清禹的身体里不敢露头。她朝游清禹背上的太极乾坤扇指了指,用鬼语说:“我把这扇子拿起来,你们从这窗户出去,不准连吃带拿,咬了人家这么久也够了。”她见这些鬼看着她没反应,又继续说:“同意的就点头,不同意的,我就用这扇子把你们直接打散在游清禹的身体里。” 这些鬼全点头。 路无归伸手就去拿扇子,吓得游敬明一声大喊:“小路大师——” 游清微喊了声:“二叔。” 路无归看了眼游敬明,一抬手把扇子拿了起来。 游清禹大叫一声:“啊——”满地打滚地凄嚎,又拼命地往身上挠,这一下不仅挠背,胳膊、肩膀、肚子一起挠,连衣服裤子都扯破了。他挠得浑身鲜血淋漓,但凡露出来的地方都长满了白鳞。 路无归站在旁边任由游清禹打滚,她轻轻地将折扇合上,又“哗”地一声展开,抬起折扇作势就要朝游清禹扇去。她在抬起折扇的时候,人已经踏在了八卦阵位上,大有这些鬼如果不走,她绝对一扇子把它们全部打散在游清禹身体里的阵势,吓得游清禹身体里的鬼一窝蜂地全往外钻拼命地往外逃。 二十多只厉鬼同时朝窗外冲,撞得审讯室的玻璃窗发出一声裂响,整面玻璃窗都裂了。 路无归见鬼都走了,把折扇朝游清微那一扔,还给了游清微。 游老头长长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游清禹扔在满地打着滚地哀嚎,他挠得满手的血、满手的鳞。 游敬明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说:“你老婆招来的进到你儿子身体里的鬼已经被赶走了,你儿子身上的冤孽就只有两个法子,一呢,冤有头、债有主,你家欠了谁的债,找谁。二呢,那螭龙八卦盘能保游敬曜,就能保你儿子。不过,债主和螭龙八卦盘都被你老婆偷去卖了。” 游老头叹道:“都是命!让他自己熬着吧,熬不熬得过只能听天由命了。敬明,把他绑起来,别让他再挠了,再这么挠下去……” 郭莉看到游清禹那么惨,浑身长满了白色的鳞片,连头上都一片接一片地往下掉,吓得“啊——”地尖叫出声,连声大喊:“清禹,清禹……”又喊:“爸,你救她啊。” 路无归无语。她心说:“刚才你还骂游老头是老东西,这会儿又喊爸了。” 游老头理都没理郭莉,他被小唐扶回轮椅上后,对庄晓笙说:“晓笙,小归归的法器丢了,报警吧。” 庄晓笙心说:“您老这是打算让郭莉把牢底坐穿呀。”不过她想到郭莉的老公和儿子,这得罪人的事自己肯定不担。她说:“游老,冲您老的面子我也不能报这警。再说,我对二丫的法器的了解远不如游总了解,东西也不是在我家或二丫手上丢的。” 游清微说:“不用另外报警,这是之前清点失窃物品时没点清楚,就算再报警也是并案处理。我一会儿把物品清单以及价值列出来,再主动找他们做个笔录说一下情况就好。” 路无归见游清微的脸色特别差,问:“游清微,你还好吧?” 游清微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撑得住。”她对游老说:“爷爷,您回去休息吧。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游家上上下下还得靠您老撑着,您得保重自己。我和小闷呆留在这里等消息。” 游敬明和两个警察把游清禹拷了起来。游清禹挣扎得手拷在手腕上磨出了深深的血印子,游敬明没办法,又和警察去找了绳子把他捆起来。游清禹被捆得跟蚕蛹似的,嘴也被堵上了,他在地上拼命地扭动着,头发、眉毛全掉光了,连脑袋上都长出了白鳞。那白鳞透出皮肤,摸起来冰凉一片。 郭莉又吵又闹,被警察给强行押去了拘留室。 游敬明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看着痛苦不堪的游清禹,捂住脸直抽气。 游清微把游老头送走后,与路无归回到审讯室门口,她喊了声:“二叔。”说:“让小归归看看你的背。”她又看了眼躺在地上打滚的游清禹,说:“我爸二十多年前就成了这样子,我也差点成这样。爷爷千辛万苦想保住你们,到头来还是没保住。” 游敬明红着脸看向游清微,问:“为什么不早说?” 游清微说:“说了你们就摘不出去了,不会有普通人的日子过,带队走阴的人就不会是龙师叔而是你。”她说完抬头看向路无归,问:“我二叔没事吧?” 路无归对游敬明说:“你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看背。” 游敬明起身,把衣服撩起来让路无归看后背。 路无归看了眼,又凑近再看了眼,见到游敬明的脊椎骨中隐约有红光,但像是被什么给压住了。她在游敬明的脊椎骨上按了按,说:“还能压得住。”她说:“你一定没见到大白。” 游清微想了想,问:“二叔昨天从医院离开后没再见过郭莉也没回过家?” 游敬明说:“没有,谈生意去了。” 游清微想了想,说:“二叔,如果你现在避出去,也许还避得开。你不能回老宅,不能沾一切跟……跟大白有接触的东西。” 游敬明摆摆手,说:“我姓游。” 游清微没再说什么,她看了眼地上的游清禹,求救地朝路无归看去。 路无归说:“他妈妈偷了我的东西还一直骂我,他还说我是小骗子还想坑我的东西,我才不给他止痛。” 游敬明赶紧起身,喊:“路大师……”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路无归已经迈开大步跑了。 没多久,游清微接到了左小刺的电话:“罗四眼去了香港,我跟罗四眼通了电话,他一口咬定东西是跟游家人买的,是正当买卖,有买卖合同,合同上还戳了老爷子的印章,有一系列完整的买卖手续。一千二百万已经汇到郭莉的账上,他还把汇款单拍照给我看了,是瑞士银行的账户。游骗子,这事要是走官方渠道,等官司打完,黄花菜都凉了。还有就是罗四眼说买家已经把定星罗盘的订金都付了,说买方开了四千万的价,他说如果我们愿意出五千万,再把违约金的钱赔了,愿意把定星罗盘卖回给我们。至于别的东西,该按什么价卖就卖什么价卖。罗四眼开口要三个亿。咝,你说他怎么不去抢啊。” 游清微说了句:“我知道了。”她挂了电话,推着轮椅回到审讯室门口,把左小刺在电话里和她说的话跟游敬明说了。 游敬明的脸色铁青,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游清微问游敬明:“二叔,你能把东西要回来吗?” 游敬明深吸口气,说:“你们这一行的门道我不熟,不过我会想办法。”他说完就看到刚才跑到不知道哪里去的路无归跟鬼似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审讯室门口。 游清微的电话又响了,是左小刺打来的。 左小刺在电话里说:“游骗子,罗四眼说他没敢收那招魂铃,那招魂铃应该还在郭莉的弟弟家。” 游清微说:“你把罗四眼的电话给我。” 左小刺说:“好。我发给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游清微对路无归说:“我们先去郭莉的弟弟家把你的招魂铃要回来。”她说完,对游敬明说了句:“二叔,我们现在要去忙着追回失物,清禹的事,只能您自己想办法了。”说完,拿起手机对着游清禹“咔嚓”几声拍了照,头也不回地推着轮椅走了。 庄晓笙帮游清微推着轮椅,问:“游总,二丫的东西能追得回来吗?” 游清微说:“知道东西在罗四眼手上就好办。”她说完,听到短信声响,见到是左小刺把罗四眼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便打电话给罗四眼。 电话接通后,游清微表明了身份,说:“我不跟你兜弯子,直说了。那些古玩你尽管拿去,定星罗盘、量天法尺、螭龙八卦盘和铜钱不是我们游家的东西,那几件东西和招魂铃都是路无归的。东西送回来,我保证她不跟你为难。还有那颗蛟珠,游清禹因为它已经没救了,现在只剩下被捆在地上等死的份。相信你听说了游家上下一夜之间全部重伤住院的事,全是被蛟珠闹的,罗四眼,我们游家丢了蛟珠活不了,别人拿了这蛟珠全家上下也活不成。” 罗四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唬我?游大小姐,当我罗老四第一天出来混的?” 游清微说:“相知道游清禹成什么样了吗?你等会儿,我给你看照片。”她说完,通过手机号码和某软件加了好友,把图片发了过去。她对路无归说:“走吧,去郭莉弟弟家。”她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左小刺,让左小刺带上家伙叫上秦三他们一起过去。 郭莉在警局都能周围全是鬼,她弟弟家能有得好? 游清微报出郭莉弟弟家的地址,庄晓笙用手机软件叫了车直接赶过去。 车子开了大概半个小时,路无归的耳边就响起了若隐若无的铃声。她侧耳听了下,确实听到有招魂铃的声音在响。这招魂铃响了,但是并没有指名道姓地喊招谁的魂,那就是在招周围所有的鬼。这铃声又急又重,全无章法可言,就这个摇铃法,这是会死人的。 她们进了小区,看到有警车停在了楼下,还拉起了警戒线。 有人从十九楼跳下来摔死了。 路无归数了下,他们说的十九楼正好是摇招魂铃、鬼多得跟鬼窟似的,她估计那就是郭莉弟弟家。 游清微看了眼楼上,说等左小刺和秦三过来再上去。 路无归没有意见。 忽然,她看见有一个被鬼附身的人爬到了栏杆上。 在大家的惊呼和大叫声中,那人张开双臂就跳了下来,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趴在地上不动了。 一道鬼影子从那人身上爬起来,晃了晃,又朝楼上跑。 路无归看那鬼跑得那么欢快,就觉得它是上人身跳楼跳上瘾了,还要再跳。 74.第七十四章 路无归下意识地想亮起法尺冲上去阻止那鬼害人。她一抬手才想起自己的法尺被郭莉偷去卖了,郭莉弟弟家这会儿还在响的招魂铃也是他们偷去的。她不高兴地抿紧嘴,把手藏在身后,心说:“不是我见死不救,是你们自己作孽偷走我的法器拿去卖,我没法救。” </br> 有两个拿罗盘和桃木剑的人正在不远处斟探,年轻的那个回头看了眼,突然看见游清微,赶紧扯了扯那拿罗盘正在掐指算着什么的老头子。那老头看了眼游清微和路无归,走起罗盘走了过来,说:“小游也来了啊,这位就是小路大师吧?” </br> 游清微满脸堆笑地喊了声:“卢爷爷。”说:“有人偷了小路的法器,我俩找东西找到这来的。”她意有所指地朝楼上指了指。 </br> 卢爷爷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说:“原来如此。”转身去和雇主说了几句,钱都没收,直接走了。 </br> 没过多久,秦三带着人和左小刺赶到了。 </br> 楼底下的人突然又是一片哗然之声。 </br> 左小刺一抬头,吓得大叫一声“尼玛!” </br> 路无归抬头看去,见到又有一人被那跳楼鬼附身翻到了栏杆外,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跳楼鬼已是对着空地就是纵身一跃,头着地摔在地上,但听“啪”地一声,那脑袋就跟西瓜似的一下子爆裂开去,溅了满地的脑浆和鲜血! </br> 尖叫声,此起彼伏。 </br> 左小刺手按剑柄,拔剑出鞘,吓得周围的人看到她拔剑一下子离出好几米。 </br> 游清微轻轻地说了句:“不作不死。” </br> 左小刺诧异地看向游清微。 </br> 游清微看向左小刺,问:“你救得了他们家吗?” </br> 左小刺摇头,朝路无归看去。 </br> 路无归满脸不乐意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斩钉截铁地说出两个字:“不救。”她又问:“带朱砂了吗?” </br> 左小刺说:“带了。”收剑回鞘,从背包里取出朱砂墨、符纸、符笔给路无归。 </br> 路无归顺手把符纸塞进衣兜里,以笔礁上朱砂墨凌空画符,口中喝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阳符开路,诸邪回避,敕!”“敕”字一落,符成收笔!那在空中挥洒开的符纹瞬间一阵扭曲,化成一团红雾朝着前方扑去。 </br> 路无归说了声:“走!”追着那道朱砂阳符朝着楼上奔去。 </br> 左小刺赶紧跟上,她跑了几步,才想起游清微行走不便,扭头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朝她挥了挥手,赶紧跟上去。 </br> 秦三见到路无归和左小刺往楼里冲,叫了声:“跟上!”就在刚才他已经了解了情况。郭莉的弟弟是一家五口人住在一起,两个老人、一对夫妻加一个孩子,郭莉的弟弟还在局子里蹲着,家里只剩下她弟媳和一对老人在家,看跳楼的这三个都是大人,估计是郭莉的父母和子媳。楼上还有急促的铃声响起,如果没有意外,很有可能是那孩子。 </br> 刑警出身,身手都不错。秦三领头跟在左小刺身后,见到左小刺没坐电梯反而爬楼梯,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今天这些事都挺玄的,没敢冒险,跟在左小刺的身后往楼上冲。 </br> 十九楼,等他们爬上去的时候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br> 同样累得不行的是门口橇门、先来的警察。 </br> 从接警赶来到现在撬了半天了,工具换了一样又一样,锤子、榔头、冲击钻轮翻上阵,这门都砸得坑坑洼洼的连门框旁的水泥都给砸裂了,就是砸不开这门。他们砸门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两个人跳了楼。 </br> 一个警察叫道:“这真邪门了,今天这门怎么就砸不开。” </br> 路无归看着一堆鬼堵在门前不让这些警察破门进去,她扭着符笔想上前去把这些鬼打开,又不敢上前去跟警察说话。她刚才上前,警察吼她“这是看热闹的吗?走走走!”她说:“我不是看热闹的,我是来……”话还没说完,就被警察给提到了楼道口,还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看什么热闹。 </br> 秦三一过来,这些警察都认出了他,喊:“副局。” </br> 秦三对路无归招手,说:“小路,你来试试。” </br> 路无归一看这些警察对秦三的态度就知道秦三是头,顿时有了底气,爽快地应了声:“好哇。”提起符笔画了一道符,抬掌就把那符打在了门上,打得堵住门的鬼全都倒飞出去,好多差点被打散了。她趁那些鬼飞出去没堵住门的当口,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在了门上。 </br> “轰”地一声巨响,那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br> 门口的七八个警察看得眼睛都直了! </br> 路无归抬手在面前扇了扇,把掉下来的灰扇开,然后定睛朝屋里看去,见到沙发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手上拿着她的招魂铃拼命摇,脸上死气盘踞,身上更是没半点阳气,命魂已散,天地二魂茫茫然地飘在天花板上还处在新死的迷茫状态。她手中的招魂铃之所以一直响个不停,全是因为屋子里的鬼争先恐后地往她的身体里挤,一个人的身体就那么点大,哪里装得了那么多鬼,不断地有鬼被挤出来又有鬼挤进去,闹得实在不可开交。 </br> 路无归进去,直接一把将那响个不停的招魂铃从那已经死掉的小女孩手中抽出来,扭头就朝外走。她走了两步,才想起这里这么多鬼,阴气太重,要是秦三叔带着他的同事进去很有可能被冲撞到,她想了下,又举起手铃的铃铛晃了晃,左手捏诀,喊:“桥归桥、路归路,阴魂借道,活人回避!” </br> 左小刺见到有警察想进屋,赶紧伸手拦住,大喊:“虽然是封建迷信,有时候还是宁可信其比较好。” </br> 那些警察想到这事确实邪门,纷纷后退。 </br> 路无归摇着铃,一路喊着“桥归桥、路归路,阴魂借道,活人回避!”从楼梯下路。大概是她喊的调子过于渗人,听到她的招铃声和喊话的人全都避得远远的。 </br> 数百只鬼排成好几排跟在路无归的身后。这阵仗让即使在阴路见到三千鬼兵的左小刺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br> 好一会儿过后,屋里的鬼才都跟着路无归走了。 </br> 左小刺长松口气,说:“可以进了。” </br> 有警察进到屋里,只见屋子乱得跟被台风扫荡过似的。 </br> 有个警察喊:“果然还有个孩子。”紧跟着又是一阵“妈呀——”一声大喊,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喊:“那……那孩子死了!” </br> 一个警察说:“死了,你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br> 那警察说:“尸体都凉透了,看起来不像是刚事,刚开门开的时候我……我还看到她在摇铃铛……” </br> 左小刺正准备往楼下去,听到这话回了句:“别自己吓自己了,风吹的!铃铛是被风吹着响的。”说完,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噌噌噌”地下楼。她看到楼道上全是跟着路无归走的鬼,又跑去电梯下到一楼。 </br> 路无归想把这些鬼引到十字数口把它们送走的,可她忽然想起自己派出去帮她寻法器的五只鬼都没有回来,就又犹豫了。照理说,即使那五只鬼搬不动她的法器,也该回来送个消息,可现在五只鬼出去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很有可能是回不来了。她看到左小刺从电梯出来,就喊:“左小刺,我需要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做法。” </br> 左小刺看了眼路无归,想了想,说:“行,楼顶天台。”她说:“我包里还有香、烛和少量纸线,你还需要什么,我让小唐送来。” </br> 路无归说:“暂时就这些。”她说完,又引着那些鬼上天台。 </br> 左小刺见状,赶紧跑去叫上游清微说:“小闷呆说她要做法,我让她去了天台。”她推着游清微进了电梯,上顶楼。她从电梯,自然比慢慢爬楼梯的路无归慢,等她把游清微和轮椅都一起搬到天台上的时候,路无归才领着那数百只鬼上到天台。 </br> 左小刺把自己装有香烛纸线的背包递给路无归。 </br> 路无归接过背包,顺手放在旁边,她脚踏八卦方位,手结太极印,打出一个巨大的太极笼罩在身上,又以符笔醮上朱砂墨凌空画符,口中喝念:“天地无极阴阳借法,乾坤敕令,万鬼来朝!”一声大喝,“敕!”符笔一挥,画出的符在空中化作一个巨大的太极忽然从空中荡开。 </br> 左小刺和游清微看到房顶上方的空中像放烟花似的绽放出一道巨大的符光。符光过后,四面八方的鬼都朝这里聚来,那些鬼围聚在天台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阴云。 </br> 左小刺被眼前的阵仗骇得脸色变半了,她满脸惊骇地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同样惊处瞪圆了双眼。她低喊声:“游骗子,这……”她朝周围的鬼指了指,心说:“这什么人啊,居然能一道符召来这么多鬼,还万鬼来朝。” </br> 游清微惊得一把捧住自己的脸,说:“罗四眼这回是惹到大麻烦了。” </br> 路无归又醮上朱砂墨,再次画出一道符,口中喝念:“天地无极风雷借法!” </br> “天地无极,阴阳借法!” </br>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br> 三次借法,三道符起。 </br> 她的步子用力地在地上一踏,大喝一声:“风雷借法,开路!” </br> “阴阳借法,百鬼疾行!” </br> “乾坤借法,出窍!” </br> 一声“出窍”喝出,她盘往地上一坐,手掐莲花,一道灵光从她的眉心飞出—— </br> 刹时间,风起云涌,天台上一阵飞沙走石,原本盘踞在天台上形成阴云的鬼怪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br> 游清微和左小刺面面相觑,然后又看向盘腿坐在地上、手掐莲花印的路无归,路无归的面前还掉着符笔、用掉一大半的朱砂墨洒在地上。 </br> 左小刺眨了眨眼,问:“这是传说中的元神出窍?”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心说:“我不会是做梦吧?” </br> 游清微怔怔地说:“也许是离魂呢?”她说:“小刺,我觉得小闷呆可能不是人。” </br> 左小刺扔给游清微一个“我也这么觉得”的眼神。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爷爷应该知道小归归的来头。”</p> 第七十五章 对干走阴这一行的人来说,“元神出窍”是必修课。 路无归经常离魂,经验十足。她睡着后离魂的时候,去哪里都是眨眼的瞬间就到了。 上回晓笙姐姐出国的时候她就知道出国或出境都是要户照或通行证的,她没有这些。如果罗四眼不把东西还回来,她没有护照和通行证根本没有办法去香港找罗四眼,而且她只会这点本事,反正最终都是要斗法的,离得远点也就是多画一道风雷符的事。 她常年打鬼,很清楚没有身体保护的鬼有多脆弱,才不想自己的魂被人像打鬼一样一巴掌就打散了,拉上这么多鬼既能给自己壮胆助威又能吓唬吓唬对方。 路无归一个“乾坤借法元神出窍”打出去,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一阵风雷之声和百鬼呼啸之音,忽然一块玻璃出现在眼前,她看到玻璃的瞬间人已经一头撞了下去,她想要刹住身形都来不及,刚觉得自己要撞个头破血流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没事,且身形停住了。 她看到那胖呼呼圆滚滚带着金边眼镜长着一脸六亲刻薄相的罗四眼挂着满脸笑地坐在那沙发上,他的坐姿有点怪,侧着身子只沾了点沙发坐着显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罗四眼的对面则是一个满面红光头发全白了的老头子。那老头子的手里托着她的定星罗盘正在看罗盘,然后,那罗盘的指针一转,直直地指着她。 路无归一惊,心说:“哎呀,又被发现了。”心念刚动,忽然看到定星罗盘就跟疯了似的转得比马力开全的电风扇还要快,紧跟着就听到窗外刮起了大风吹得窗户哗啦啦地响,那风是阴风,还夹杂着鬼啸。她半眯起眼朝外一看,吓了一大跳,心说:“好家伙!这家人做什么了,怎么引来这么多鬼。”不过好在这屋子好像有什么厉害的布置,外面那么多鬼居然没有一只进得来。有五只附着鬼的小纸人倒是进来了,不过被压在窗户上动都动不了,明明是很厉害的大鬼,这会儿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她五张附着鬼的纸人撕得非常好、非常工整,一看就是行家出手,驭鬼造诣非凡,至少不在她之下。她看到那纸人居然是办公用的A4纸,还是用过一面的A4纸,心说:“这人肯定跟我一样穷。”忽然,心念一动,不对啊,这好像是她画的,她刚才好像就是这么用的吧。路无归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凝神朝那五张小纸人看去,发现这果然是她派出来的五方鬼。 路无归抬手拍拍额头,暗骂一声:“坏记性。”她趁着那老头起身到对面的窗户边拉开窗帘去看窗外的鬼没注意到这五只纸人,麻利地把这五张纸人从窗户上揭下来,然后对它们拼命挥手,让它们快跑。 那五只鬼也很机警,非常迅速地从窗户缝钻出去,混到外面的鬼堆里跟着大部队一起飘啊飘。 路无归趁着她是离魂状态一般人看不见她,假装不是她干的,果断地挪到墙那边站着,离刚才贴着五只鬼的窗户远远的。她朝桌子上看去,只见她的定星罗盘、法尺、铜钱都在这,旁边还摆着一把雷击桃木剑、一把金钱剑、一把天蓬尺和一个看起来非常精巧的罗盘以及一堆七零八碎的杂物,还有一个符封的小盒子,这盒子好像有点来头,把里面的东西封得严严实实一点气息都不露。 路无归很想冲上去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跑,可是她这会儿没有身体,拿不了实物。她又朝外面的那五只小纸人看去,想让它们进来搬吧,又怕它们再被钉在窗户上。路无归一脸纠结地看着罗四眼,觉得这人太坏了,不能让他跑了。万一他跑了,自己的东西拿不回去怎么办?她想了想,忽然瞥见旁边摆着朱砂,路无归的眼睛一亮,过去,用手沾了点朱砂画了一道追魂符一掌打进了罗四眼的身体里。她一道追魂符打进去,就听到那老头“咦”了声,她朝那老头看去,那老头也朝她看来。 路无归心说:“不是看我吧?”她往左右看了眼,见身边没有别人也没有鬼,惊疑不定地朝旁边挪了挪,那老头依然在看着她。她伸手指着自己,无声地问:你在看我? 那老头看看她,又看看罗四眼,坐回到沙发上。他这回没去看沙发上的那堆东西,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喝茶。他喝了口茶,又抬起眼皮瞄了眼路无归,又扫了眼罗四眼。 路无归见这老头瞟她的眼神就知道这老头看见她了。这个老头是个有本事的,她拿不准他想不想要自己的东西。路无归想了想,朝茶几上摆的几件东西一指,说:“那个,那几件法器是我的。”她又翘首朝桌子上看去,没有见到蛟珠,又喊:“大白,大白,你在不在?大白,是我!” 罗四眼看到这老头端起茶杯喝茶不看东西了,明显不感兴趣不想再买这货,顿时有些着急,涎着脸笑道:“老爷子,您看这些东西都是有来头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我这也是走了大运才拣了这么一个大漏拿下这些东西,最近手头紧,所以才想一次性全部出手。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我看到这些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您若看得上眼就开个价,我绝对没有二话。” 那老头抬眼看了看罗四眼,说:“我也不问你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他提起冲茶的水壶,倒了点水在一个空的干净茶杯中,闭上眼念了几声咒,指尖沾了点水,对罗四眼说了句:“睁大眼。” 罗四眼赶紧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老头曲指一弹,将符水点进了罗四眼的眼睛里,说:“你自己看吧。” 罗四眼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路无归,吓得“哇”地一声,那沾着点沙发坐的身子一个没稳,跌在地上,喊:“这……这怎么有个人!” 那老头说:“你去看看窗外。” 罗四眼满眼狐疑和古怪看了看路无归,又看了看那老头,起身走到窗户旁朝外一看,吓得“哇呀”一声,连接后退几步,又赶紧回到老头的身边,说:“老爷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重重地“哼”了声,说:“来路不正的东西也敢往我这里送!” 罗四眼心里委屈,心说:“您老平时没少收来路不正的东西啊!”他看了眼路无归,又看这老头,说:“老爷子,我笨,还请您指点指点。” 老头说:“东西从哪里哪的就送回哪去,老老实实地去磕头认错。” 罗四眼舔了舔唇,说:“老爷子,这东西可都是好东西,至少得值好几个亿。” 老头说:“拿起东西,回吧。” 罗四眼忙叫道:“老爷子,别别别!我说,我说实话,我给您交底不行吗?这东西是我从别人手上收的,那家人闹矛盾,儿媳妇偷了老公公的东西拿来低价卖给我的,我看东西实在好,价钱也低得跟白拣的似的就想赚点好处。这样,您给一个亿,您全拿走。” 老头一杯茶泼在了罗四眼的脸上,烫得他捂住脸还不敢喊疼。老头子怒道:“苦主上门,万鬼朝宗,灭门的买卖你也敢做!滚!从今以后,别再踏进我的门!” 罗四眼跪下了,求道:“老爷子,老爷子,别啊!是我混帐!”他又对路无归说:“小妹妹,小妹妹你帮我说说话。” 路无归说:“我不叫小妹妹,我有名字,我叫路无归。”她朝茶几一指,说:“那柄量天法尺、那定星罗盘、那袋红钱都是我的。还有,大白也在你这里。” 罗四眼惊叫一声:“路无归”,惊疑不定地看着路无归,问:“路……路无归?你怎么追来了?” 路无归指着茶几上的东西,说:“我的!你跟游清微讲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我知道你不会还的。你跟嘴不留德一样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我觉得游清微要不回我的东西,我就自己来了。” 罗四眼的额头浮起一排冷汗,吓得浑身直哆嗦,他问:“你……你怎么来的?” 路无归说:“风雷借法,万鬼开路,眼睛一眨就过来了。”她说完就看到那低头喝茶的老头的手抖了下,茶杯和茶盖发出一声轻轻的声响。这老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挺镇定,但其实在紧张,他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手心都冒汗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老头肯定没少干这种销赃的事。她说:“罗四眼,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你看嘴不留德就是贪心、心眼坏,她儿子游清禹已经保不住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她弟媳、她的爸爸妈妈还有侄女都死了,她弟媳、她爸妈都是跳楼死的,她侄女是被万鬼穿体死的。”她说完就看到那老头的手又抖了下,连脚都在抖。她说:“老爷爷,你别怕,我知道你不会拿我的东西。”还安慰地冲老头笑了笑。 路无归自认自己笑得很无邪,可她身后的窗外全是鬼,衬得她这笑也变得格外诡异恐怖。那些鬼密密麻麻的把这别墅围得水泄不通,随便扔个杯子出去都能砸中好几只鬼。 万鬼开路是夸张了,但是,这数量,不止上千呐! 最诡异的就是这丫头看起来就不太像活人,但她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进来,还一点不适都没有,她还指着那些杀鬼诛邪的法器说是她的!见过能用诛鬼法器统领万鬼的鬼吗?见过吗? 76.第七十六章 都到这份上了,罗四眼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用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贪心不长眼……” 路无归看到罗四眼一耳光下去把他的脸都打红了,惊得眨了眨眼,心说:“打自己耳光都打这么重。你别光打耳光不还东西。”她说:“那你要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又歪着头想了下,说:“游清微家的东西也要还回去,她挣点钱不容易,让我和丘大师出手帮人灭一只青面鬼都才只收十万块还要大家一起分,你知道地面上好难遇到青面鬼的,我在她事务所上了这么久的班都才只赚了那一次加班费,阴路上的鬼打死又不给钱。” 罗四眼保证:“一定一定。” 路无归又问:“我的螭龙八卦盘呢?” 罗四眼愣了下,说:“……了。” 路无归想了想,说:“好吧,就了吧。” 罗四眼心说:“这……什么情况?不……不要了?还是……” 路无归看到罗四眼满眼困惑的样子就好心给他解释,说:“那块螭龙八卦盘是我的,我死的时候有血渗在里面,不管它落在哪我都知道,丢不了。我们能从阴河找回游敬曜就是因为他的脖子上挂着我的螭龙八卦盘。”她忽然感觉阴气有丝丝变化,看了眼外面,说:“哎呀,子时要过了,我先回去了。”默念回魂咒就把自己送了回去。 回魂咒念完,她只觉眼前一花就睁开了眼。路无归揉了揉眼,心说:“我不是做梦吧?”她正要悄悄地掐自己一把看疼不疼,就见到左小刺凑到自己面前,问她:“怎么样?找回来没有?”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是要找东西,说:“找到了,可是我带不回来。罗四眼答应把东西还回来。” 左小刺问:“那些鬼送走了?” 路无归愕然地问:“什么鬼?” 左小刺比划了一下说:“万鬼来朝。” 路无归“呃”了声,说:“我给落下了。罗四眼那有个蛮厉害的老头,我怕他打我,好在他也怕我让鬼打他,他没敢动,但我怕久了让他看出我怕他打我,我跟罗四眼说好让他还我的东西就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游清微捏着折扇说:“也就是说你带着那么多鬼去把人吓唬了一通,自己回来了,鬼全留那了。” 路无归点头,心说:“是这样吧。”她又看看周围,说:“现在没那么多鬼开路,我没办法过去把那些鬼领不回来。” 左小刺愣了一下,然后“哇哈哈哈哈”发出一长串爆笑声,笑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游清微的嘴角微微一勾,上挑,说:“落在那就落在那吧,既然有高人,应该能够送得走那些鬼。”她心说:“这倒霉催的,拿谁的东西不好,拿小闷呆的东西。不知道她从小就是那种掉根发绳都一定要找回来的人吗?” 路无归也这么觉得,开心地把左小刺的东西还给她,把游清微连同她的轮椅一起抱起下了顶楼到有电梯的楼层,坐电梯下楼。 她不知道她不小心把鬼落在了罗四眼和那老头家有什么值得让游清微和左小刺这么高兴的,她俩笑了一路还在笑。游清微还好,比较矜持,只嘴角挑起丝丝笑意,左小刺笑得可没形象了,虽说没有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可也差不了多少。 她们在楼下和庄晓笙会合,一起回家。 到家门口后,游清微对路无归说:“小闷呆,我害怕,晚上想和你一起睡。” 路无归想起游敬曜的惨状,估计游清微是被吓到了,就点头答应了。她点完头,才想起自己答应没用啊,又看向庄晓笙,问:“晓笙姐姐,可以吗?” 庄晓笙翻出钥匙开门,说:“你都答应了,我当然不能说不可以。请进。” 左小刺说:“我晚上也住这里,万一有什么事好有个照应。都饿了吧,我做宵夜。” 路无归早饿了,她知道庄晓笙不会煮东西、家里经常没储粮,还以为今天晚上要饿肚子。她听到左小刺说做宵夜眼睛都亮了,用力地点头“嗯嗯嗯”唯恐晓笙姐姐说:“这么晚了,不用麻烦。”赶紧说:“我饿了。” 庄晓笙看了路无归一眼,见她那样子像是真饿了,说:“那就麻烦左小姐了。” 左小刺大剌剌在摆摆手,说:“不麻烦。”把背包和剑往门口的柜子上一放,撩起袖子进厨房去了。 进门后,游清微对路无归说:“小闷呆,我想洗澡。” 路无归顺口“哦”了声,习惯性地接了句:“那我去烧水。”她说完才觉察到不对劲,扭头看向游清微。 游清微也愣了下,惊愕地看着路无归。 路无归干笑一声,假装什么都没说,钻进自己卧室的浴室给游清微放水。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那缩着脖子心虚的模样,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以为路无归因为魂不全又常年离魂的缘故使得许多事过眼就忘了、记不住事,没想到路无归竟是记得的。 路无归把浴室的热水调到适当的温度,回到客厅去游清微说:“热水放好了。” 游清微回过神来,说:“我的意思是说麻烦你去我家帮我拿一下洗漱用品和睡衣。” 路无归张大嘴,愣愣地眨了眨眼,才“哦”了声。她问游清微拿了钥匙,去帮游清微取衣服。 路无归吃完宵夜、洗漱完打着哈欠爬**,见到早早就**的游清微居然没睡,半躺在**上背靠着枕头、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像要把她看透似的盯着她。路无归被游清微那明显有事的眼神看得发毛,绕着**尾挪到另一边,贴到**沿边上、缩进被子里,说:“都快要鸡鸣了,睡吧。” 游清微说:“小闷呆,你记得小时候的事?” 路无归心说:“我又不傻,我当然记得。” 游清微捂住伤口,挪到路无归身边,问:“你记得我在保安观时的事?” 路无归看了眼游清微说:“我想起一点点。” 游清微趴在路无归的身旁,问:“那你记得你投胎前的事,对吧?” 路无归心说:“你怎么知道?” 游清微说:“你记得大白,记得你的死忌,那你记得你是谁吗?” 路无归好奇地看着游清微,她见游清微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想了想,说:“我死的时候是八月二十,寒露,丙午年戊戌月午时四刻正是阳气盛极盛阳转盛阴之时……”她又看到了漫天的火光,又有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看到了好多人围在上面,听见他们喊:“有个孩子,还是个活的……” “化了,化成血水了……” “有妖怪……” 然后,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她的眼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后来,她听到了铃声,她回头时就看到一个鼻青脸肿身上有伤的老伯伯站在身后摇着招魂铃,她记不得他喊些什么了,她只记得他在喊她。她给他做了个灵牌,告诉她那上面刻着她的生辰死忌,她是八月二十死的,将来也会死在八月二十。她问:“你是谁呀?我好像听过你的声音。” “看你这么小的样子,叫我爷爷吧。”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她和老伯伯的个头,她还没老伯伯的大腿高,觉得老伯伯说得有点道理,于是点头同意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弯弯的,爷爷左手抱着她的灵牌、右手牵着她的手,他们踏着星光走进了一个很破的关牛的棚里,地上还有牛粪。爷爷找了块地比较干的地方,挖了个坑把她的灵牌埋进去,说不能让人看见她的灵牌,还跟她说鸡鸣时分就要进灵牌里去,还有不能让别人看见她。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觉得爷爷是在为她好,就点头同意了。 她记得她丢了东西,可是她想不起来她丢了什么。她问爷爷。爷爷说她把命丢了,爷爷说柳平村的人欠她一条命,以后会还她一条命的。 她当时空落落的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没依没落的,觉得很不踏实就又把自己的灵牌挖了出来抱在怀里,心里才多了点踏实感。她抱着灵牌一直坐到鸡叫,才又把灵牌埋回去,自己也钻进了灵牌里。她不喜欢睡在灵牌里,灵牌里黑漆漆的空荡荡的。她想老柳树,她想回老柳树下住,可是天亮了,她钻出灵牌就被太阳晒得好疼好疼,好像要再被晒化一次,吓得她又缩回了灵牌里。她再从灵牌出来的时候,牛棚里多了一个人,那人躺在那一动不动,都快要死了。爷爷浑身是血,有一只眼睛的眼珠子都没了,只剩下空空的眼眶。她想起以前念经的老道士说阴河里的聚风水而生的龙鳝聚元补阳对伤势有奇效,就跑去阴河里抓龙鳝。那些鬼都想欺负她,她跟它们打。可是有好多好多鬼,以前没见过的鬼都出来了,她打不过,拼命跑,后来一直跑到阴河,又有更多的鬼从阴河里出来想要吃掉她。她吓坏了,忽然想起老道士以前教小道士用的本事就用了出来,打得它们落花流水。她在阴河找了好久才找到龙鳝,赶以鸡鸣前回去把龙鳝肉分给爷爷和多出来的那个人一起吃了,又把骨头磨成粉抹在他们的伤口上。 爷爷满脸是血,那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里有泪水翻滚,她看着喊了句:“鬼不可怕,人心比鬼可怕。” 她觉得那时候爷爷一定特别悲愤和伤心。 路无归回过神来的时候,见到游清微已经趴在她身边睡着了。她看了眼游清微,心说:“你也不怕压着身前的伤口。”又推着游清微翻了个身。 她给游清微翻身的时候可能碰到了游清微的伤口,痛得游清微皱着眉头哼了声,好在游清微没有醒。她又想起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居然还没有爷爷的大腿高,顿时郁闷了。那么矮,不是夭折就是侏儒。她上辈子活了很多个年头,念经的老道士都换了一茬又一茬死了一代又一代,她都分不清楚换了多少代了,她长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没爷爷的大腿高,肯定是侏儒。 路无归拉起枕头蒙住自己的脸,打定主意坚决不告诉任何人她上辈子身高是多少的事。 77.第七十七章 useshow(1); 路无归一觉睡到庄晓笙的闹钟响才醒。她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装修时晓笙姐姐买的卷尺,量自己的身高。她觉得自己拉着卷尺量不准,见到庄晓笙打开卧室门出来,赶紧说:“晓笙姐姐,帮我量量我有多高。” 庄晓笙走到路无归的身边,先抬手摸了摸路无归的额头,见到额头一如既往地凉,没有发烧的迹象,这才配合路无归帮她把身高量了,说:“一米六八。” 庄晓笙见路无归竟然担心身高,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摸了摸路无归的头,说:“放心吧,你这身高比中国女性的平均身高还高出十二厘米。我们家的人个子都不矮。”她摸摸路无归的头,说:“去洗漱。” 路无归又问:“晓笙姐姐,你有多高?” 庄晓笙说:“一六七。” 路无归又问:“不会变矮吧?” 庄晓笙说:“除非锯腿。” 路无归放心了。 她洗漱完后见左小刺和游清微还在呼呼大睡,一点要醒的样子的都没有,又见晓笙姐姐叫她一起去上班,就跟着庄晓笙走了。 她俩上了的士后,庄晓笙说:“我上午去公司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下午去警局了解一直进展。之前一直在攒首付不敢买车,眼下有房住了,我觉得还是买辆车方便些,你看呢?” 路无归问:“去警局了解什么进展?” 庄晓笙说:“总得去看看你那些被偷走的法器看有没有登记在案,顺便了解下案情追查得怎么样了。” 路无归说:“哦,没事,罗四眼答应了要送回来。” 庄晓笙诧异地问:“还能送回来?” 路无归说:“对啊,他跪在地上啪啪地把自己的脸都快打肿了,说一定把东西送回来。” 庄晓笙惊诧地看着路无归,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想起昨天游清禹的诡异情形、游清微和罗四眼打电话时说的那番话以及郭莉弟弟家三口人离奇跳楼的事,信了路无归的话。 上午十一点多,游清微到公司,见到庄晓笙正在开项目会议,她敲响门进去后,把车钥匙往庄晓笙的跟前一扔,说:“给。” 庄晓笙看了眼车钥匙上的车标,诧异地看着游清微,问:“游总,您这是闹的哪一出?”又见游清微今天居然没坐轮椅,问:“你的伤好了?” 游清微说:“伤口缝上线长了两天,只要不把线绷开,偶尔活动下没事。”她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说:“钥匙你拿着,这是给小闷呆配的车,养车费用自己拿去事务所财会那去报销。”她说话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庄晓笙说:“那个,罗四眼来电话哭着求着要在把我家失窃的那些东西还回来,说好了下午送去我家,我看庄经理您事忙,就不劳烦您送小闷呆了,我这就顺路把她捎过去。”她见庄晓笙看着她没作声,又挤了下眼,说:“哎,麻烦给小闷呆打个电话吱一声呗。” 庄晓笙看看车钥匙,看看游清微,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路无归。 很快,路无归回了个:“哦”字,过了一下,又发来一个“好”字。 庄晓笙说:“行了。” 游清微道了声:“谢了,等我熬过这场生死大劫请你吃饭。”捏着折扇晃晃悠悠地走了。 庄晓笙看着项目组的同事全都看着她,耸了耸肩,收起车钥匙继续开会。 路无归跟着游清微去了游老头家。 她踏进游老头的家门就感觉到屋里空了很多,定睛一看,客厅里中间立的博古架没有了,屋子里摆放的那些老物件、挂的画、大花瓶、玉雕和风水摆件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套新换的沙发茶几,她记得之前那套沙发茶几好像被游敬曜打坏的。 楼上有人说话,她看到游清微上楼就跟着上去,然后见到有间屋子里好像有不少人,探头一看,见到游老头和游敬明陪着四个老头子站在**边正在讨论着什么。这屋子里还摆着法坛,墙上还挂着法布,**上躺着的那人也盖着法布,她的视线被那几个老头挡住,看不见躺的是谁,但听这呼吸出气多入气少就知道没两天可活。她不知道躺的是游清禹还是游敬曜,便进去探头一看,一眼看过去差点给看吐了。 **上躺着的那人只有脖子和头露在外面,露在外面的地方全是掀翻了的染上血渍的鳞,血淋漓的一个血鳞人,看得人一阵恶寒,能长这丑模样,除了游清禹没第二个人。游敬曜的身上白天是不起鳞的。路无归一看是游清禹,扭头就走,转身去厨房看钱姨今天煮什么好吃的。 钱姨看到她,笑着打招呼:“路小姐来了啊。” 路无归笑了笑,问:“今天有供饭吗?” 钱姨说:“有,老爷子吩咐了,已经给您煮上了。”又朝厨房角落那只被捆着双腿动弹不得的大公鸡一指,说:“鸡都准备好了。” 路无归开心地“嗯”了声,说:“那我等着吃饭。”乖乖地去客厅坐着等吃饭去了。 她坐了几分钟,一个长得特别和气的老头来到她身边坐下,拱手喊了声:“小路大师。” 路无归“啊”地应了声,问:“老爷爷,你有事?” 老头说:“是有事请教。那我直说不跟你兜圈子?” 路无归点点头,说:“好。” 老头说:“游老的亲孙子出了事,我们这些老友想帮上一想,但又无从下手,所以想向小路大师请教,看有没有法子救他一命。” 路无归摇头,说:“游清禹是被冤孽缠身,他死了,冤孽就解了,他不死,冤孽就一直缠着他,不死不休,没得救。” 老头说:“清禹没作孽,怎么就有冤孽就找上了他?” 路无归说:“冤有主债有主,如果他没造孽,冤孽不会缠上他。” 老头问:“真没得解?” 路无归想了想,说:“有,以命换命、替死、改命。这三样不管哪种方法都涉天机沾因果,谁救游清禹谁倒血霉,很有可能没把游清禹救回来把自己赔进去。” 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拱手说了句:“多谢。”上楼去了。 没过几分钟,楼上就传出游敬明大声说话的声音,说是他的儿子,只要有一线可能他都要救。这里没办法可以想,他去香港、去东南亚找大师救。 游老头大声吼:“早死早超生。冤孽缠身,他现在不送他走,你还想让他被百鬼噬身活活咬死吗?” 游敬明和游老头吵了一架,最后用法布裹着游清禹,背起游清禹就走。 路无归心说:“你又没本事,一张法布可挡住冤孽。游老头是他亲爷爷,只会为他好。”她忽然觉得游敬明和嘴不留德真是亲两口子。 游老头站在二楼,说:“冤孽缠身,百鬼噬魂,血肉无存,魂魄无剩。你抱他走,他连超生的机会都没了。走吧,走吧,就当我这辈子没这个孙子也没你这么个混账儿子。是我造了孽,报应,都是报应啊!” 游敬明听到游老头的话,顿了顿,说:“我搏一搏,总还能拼着看能不能救回他。爸,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他死。”说完,背起游清禹就朝外走。 路无归想了想,喊了声:“游敬明”。 游敬明拉开门,听到路无归叫他,回头看向路无归,说:“不劳路小姐费心。”“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路无归直委屈,皱着鼻子,心说:“果然跟嘴不留德是亲两口子。” 游清微走到路无归身边,问:“你想和我二叔说什么?” 路无归气哼哼地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游清微坐在她身边,问:“生气了?” 路无归用力点头,“嗯”了声,说:“他也坏。” 游清微背靠在椅子上,想了想,凑近路无归,悄声说:“秦三叔没敢跟我爷爷说,他说,阁楼上放蛟珠的屋子里有清禹的指纹。”她摇头嘲弄地笑了笑,说:“自己爷爷躺在医院里,他戴着鸭舌帽穿着搬家公司工作人员的衣服,开着小货车跟他老妈一起来撬爷爷的家,还跟我们装无辜。我说郭莉怎么那么嘴硬在局子里咬死不松口。呵!要不是他舅把他了,我们还真不知道那搬家公司的小伙子里有一个是他,还真以为砸阁楼墙的人是郭莉呢。” 路无归惊得瞪圆了眼。 游清微重重地吐出口气,朝路无归耸了耸肩,低声说了句:“这样的人救回来也没用。” 路无归手托着下巴,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呀?” 游清微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下午,午饭过后,路无归和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的游清微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辆小货车开过来,停在院门口。 路无归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副驾驶位下来一个木乃伊。 那人从头到脚缠满了纱布,一条腿还打着石膏,只靠一条腿和撑着拐杖走路。那人从头到包脚,连脸都包住了,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看到路无归在院子里看着他,没瘸的那条腿一软,就往地上跪了下去,还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打着石膏的那条腿弯不了,他想跪又跪不下去,呈半跪半蹲的架势,可怜兮兮地看着路无归,眼镜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翻滚的泪花,显得格外的可怜。 路无归本就已经被这人的造型给惊傻了,再看到那金边眼镜,瞬间认出这人居然是罗四眼,惊得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游清微惊愕地看着那人,问:“这是……什么人?” 路无归说:“是罗四眼。” 罗四眼见自己裹成这样都被路无归一下子认出来,原本跪到一半有点跪不下去的他当场跪了。他跪下去后,就又听到路无归说:“看他的眼镜就知道了。” 游清微紧得张了张嘴,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又看到后面又来了一辆轿车,车上下来了一个穿中山服的老头子和两个穿着深色中山服的年轻人。她迎了出去,看了眼跪在地上眼泪滚滚的罗四眼,又看向明显是冲着她家来的三人,问:“几位是?” 路无归一看见那老头,顿时想起自己把那些鬼落在他家的事,心虚得扭头就往屋里跑。 那老头赶紧喊:“小友留步。”拱手说:“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今天特意来赔罪。” 路无归停下步子,冲那老头干笑一声,躲到游清微的身后,说:“那个,这个就是昨晚我把鬼落在他家的那老头子。”她又扯了扯游清微的袖子。她怕这老头找她麻烦。让她打鬼和打尸怪她都不怕,就怕跟人动手,万一打死打残了就作孽了。 游清微“哦”了声,大大方方地把人往屋里请,让钱姐上茶。 78.第七十八章 useshow(1); 路无归见到这几人从进院子就开始打量,从院子里一直看到屋里。她说:“刚遭了贼有什么好看的呀。” 游清微差一点没绷住笑。她心说:“你都打上门去了,人家还不得过来看看我们是什么路数。”她又对跪在门口没敢起身的罗四眼喊了声:“罗四爷,您这么跪在门口,让周围邻居看见还不知道我们家怎么着了呢。”她好心地建议了句:“要不您跪到院子里来?”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但一记眼刀冷冷地狠狠地甩了过去。跟郭莉勾结偷了她家东西,还敢一声招呼不打直接领人上门来。如果她家的底子不够硬,这上门道歉就该变成上门报复!干这一行,多的是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被人找上门,经常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冲罗四眼领他们过来,他们从罗四眼身边过去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游清微就知道现在罗四眼是个什么处境,要不是看他一身伤,她都想再抽他一顿。 游清微悠哉地往沙发上一坐,把玩着手里的太极乾坤扇,笑得分外和煦,问:“不知几位有什么指教?” 那老头说他做点小买,结果没想到罗四眼居然给他送了有主的失物过去,徒惹昨晚一场风波,今天特意登门说清楚。 路无归跑到院子里,问:“罗四眼,我的法尺呢?还有大白呢?” 罗四眼问:“什……什么大白?”他说:“路小姐,我从郭莉那收走的东西都拉回来了,就在外面的车上,你看看,我一样没少,全带来了。” 路无归又跑去外面的小货车后面,结果见到小货车上有一把锁。她说:“锁了。” 罗四眼都快哭了,说:“钥匙……钥匙……”他朝屋里使了个眼神。 路无归明白了,钥匙没在罗四眼那,在屋里的人那。她又跑进屋,就听到那老头说他会望气观骨术,他看出游清微的骨头似乎与常人不一样。路无归无语地看他一眼,说:“封了大白蛟髓的骨,当然不一样。”她说:“罗四眼说把东西送回来了,就在车上,可是车锁了,他说钥匙在你们这。” 一句话,说得几人面面相觑:听她说话的语气和这表情,看起来似乎智力有点不太正常。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来,说:“在我这。我领你去。” 等那男子打开车门,路无归看到小货车里居然装了半个货车的东西,好多都是装在箱子里由木头框钉起来的。她皱了皱眉头,满脸不乐意地看着了眼那男子,说:“这怎么找嘛?我觉得你们好像不想还我的东西。”要不然,车子开过来,把偷走的东西抬进去,摆得他们面前验收就好了。慢吞吞的,好讨厌。 那男子笑:“怎么会?要不,您慢慢找?” 路无归斜眼看着那男的,这男的虽然在笑,但她觉得他笑得有点怀好意,让人讨厌。她心说:“这些人一个个的坏心眼可真多。”她不知道他要使什么坏,又想了想。她觉得罗四眼肯定不敢不还大白,大白很有可能就在这。那大白在这,就算是被封住,也是可以叫出来的。她默不作声地回到客厅,冲游清微伸出手去,说:“我的本命镇魂玉给我。” 游清微诧异地看向满脸不乐意的路无归,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他们不想还东西,还想憋着使坏。” 游清微的眉头一挑,心说:“你居然看出来了。”她取下脖子上的玉递给路无归,问:“你想做什么?” 游老头的声音忽然从楼上响起:“小归归,不可。”他拄着拐杖下了楼,说:“诸位既然把东西送回来了,那就把东西抬进来,我再让秦三过来做个见证,就把这事情给了结了吧。”他说:“几位远道而来,如果出现损伤,难免伤到和气。” 那老头站起身,一脸客气地说:“说的是,以和为贵。”他说:“东西,我们愿意如数奉还。罗四眼做事不长眼,我们愿意把他交给你们处理。”他看向路无归,说:“只是昨夜小友回魂的时候,忘了东西在我那吧。” 路无归心虚地干笑一声,笑得非常不好意思。 那老头又说:“竟敢生魂出窍召领万鬼,小友的胆子不小啊。就不怕出现差池,被万鬼噬魂落个魂飞魄散收?”他说完,抬起手,露出夹在手指间的一张小纸人,说:“这纸人上的血是小友的吧?以血为符,驭鬼搬山,年纪轻轻本事不小胆子更不小啊。”他一弹指,将手里的纸人轻飘飘地弹在地上,凌厉的目光盯着路无归,说:“纯阴之血,所以才能召来这么多鬼吧?” 游老头在沙发上坐下,说:“阁下不远千里过来,胆子同样不小。”他手持龙头拐杖看着那老头,一副你要动手老子随时奉陪的翻脸表情。 路无归气坏了,说:“你们偷了别人的东西,理亏还这么凶。你们要是不拿我的东西,我也不会万鬼开路到你们那里去。”她把小纸人拣起来,见到上面附的大鬼被抹杀掉了,说:“你们还把我派去的大鬼给杀了。给那些鬼一点香火,或者是等到天亮,它们自然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她气呼呼地在地上用力一踏,喝念一声:“乾!”又一出迈出踏在坤位上,大喝一声:“坤!”,跟着是“巽、震、坎、离、艮、兑!”按照八卦方位踏出一个八卦,她将手里的镇魂本命玉挂在脖子上,以手结印,同时脚下从兑位上一划,双脚分别落在了太极阴阳二位上,她飞快地结着印,大喝:“以身化太极,八卦定乾坤……” 来的几人、游清微和游老头都被路无归这阵仗给惊住了。 这是一言不和就要放大招? 游清微还好,反正这大招不是冲她来的,她很淡定。 那老头则是目光微沉,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无归的脚下,他可是亲眼、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生生用脚在地上聚出一个八卦阵,这八卦阵不是踩出来的脚印,而是引地气汇聚而成。这丫头无论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都像智力有问题,可没想到一出手竟然如此有功力。 旁边的一个男的见势不对,跳起来抬腿就朝路无归踹去。 游清微见状大叫一声:“小闷呆,小心。”起身扬起折扇就要冲上去,她刚动就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咝”地一声赶紧捂住伤,身形为之一顿,紧跟着就看到让她牙酸的一幕,惊得她都忘了伤口的疼了。 路无归正在结印,看到带着呼呼风声的力道极大的一脚踹来,手里的法印一变,一道镇山大手印对着朝她踹来的脚就拍了下去,一掌打在了膝盖上,骨头碎裂的声响伴随着那男子的痛呼声同时响起,他踹过去的那条腿被路无归那一掌打得直接反方向地往上弯成了九十度。这分明是一掌把膝盖骨给打碎了才能弯成那样。那样子痛得抱住腿一下子倒在地上,痛得眼球都快鼓出眼眶。 膝盖骨碎了,那可是接都接不上,直接就残了! 游清微惊呆了。 路无归敲尸怪的骨取髓敲习惯了,听到骨裂声下意识地当成了尸怪的骨头,连眼睛都没眨一眼就又继续结印。 那老头大叫:“小友且慢!慢!小友,东西就在外面,我这就让人搬进来,原封不动,完璧归赵。” 路无归抬手一道太极手印划出一道太极,听到那老头的叫声,生生地停在空中,说:“你没骗我?” 那老头忙说:“没有没有。” 路无归见他一脸诚恳加诚惶诚恐,不像在骗她,就收了手,说:“那我就暂时相信你。还有,我不是纯阴血,我是上辈子死得惨,死后直接变成了鬼妖,又吃了几十年的香火供奉,结果投胎的时候又比较倒霉提早出世了投胎没投全所以血里的阴气比较重。” 那老头的脸都绿了,腿哆嗦得差一点就跪了。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再出去打死罗四眼!去他的只是有点人脉会点看点风水的老头子从农村带出来的镇井人,镇你八辈祖宗!还说是跟游道法那死去的老道士师兄学的道,只会点走阴驭鬼的本事。就这眨眼的功夫,一上手给他来了十几道已经失传的甚至他连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手印,道门手段用得比他还遛!那老头吓得夹紧了双腿,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差点把老脸全丢尽。 游清微惊得目瞪口呆。她虽然看路无归不像活人,可从来没有当真过,没想到居然——还真不是。鬼妖投胎没投全,这……这通常来说,投胎没投成功会是死胎,可路无归居然活了下来,她有了人身带着鬼妖的本事,还学了道法、常年吃着香火供奉……忽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死后直接成鬼妖,那死之前得有多大的本事和道行才能在死后直接拥有鬼妖的实力? 好一会儿过后,那老头还缓过气来,大气都不敢喘。不敢往路无归跟前凑,对着游道法一口一个老哥喊得那叫一个亲切,活似他俩有数十年的交情似的。 等秦三带着人到了,那老头顿时摇身一变成了检举社会不法之徒配合祖国刑警办案的良好公民,义正言辞地表示,罗四眼说要东西给他,在他看出是同行的物品后,多方打听,终于找到失主,果断地把罗四眼连同赃物一起给失主送来。 秦三信他才有鬼。旁边还瘫着一个膝盖骨都碎了、痛得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叫不出声的人,看这人的装扮就知道不是跟游家交好的。这是上门找茬被揍了吧,啧,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打得可真狠。看那腿的扭曲度,估计是粉碎性骨折。他板着脸问:“这腿是怎么回事?” 那抱住腿疼得不行的人颤声憋出句:“摔……摔的!” 秦三“哦”了声,说:“打120没有?” 那人又摇头。 秦三又对同来的刑警说了句:“帮他叫个120。”又问外面那罗四眼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说:“他想跑,逃的时候滚下楼摔的。” 路无归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指着那断腿,说:“那个,他的腿是我……”话没说完,被游清微一把捂住了嘴。 在场的所有刑警瞬间秒懂。 秦三问伤到腿那人:“小路打的?” 那人忍痛忍得脸上通红青筋都冒了出来,拼命地摇头。 秦三说:“哦”了声,带着人去把外面小货车上的东西搬进来,核实失窃物品和拍照取证等。 路无归寸步不离地跟着,唯恐她的东西和大白找不回来。待看到她的法尺从一个长盒子里找出来的时候,一把捞在怀里,说:“我的。” 警察打开盒子刚要伸手去拿就被路无归捷足先登,要不是知道这小姑娘是个能人,早凶她了。这不是来捣乱么?他说:“放回来,还要采证。” 路无归抱紧法尺,摇头。 游清微说:“拍个照就给你。” 路无归对游清微还是信得过的,“哦”了声,把法尺递给那警察。陆续的,她的铜钱和罗盘都找了回来,她还看到了螭龙八卦盘,她一把将东西全搂在怀里抱住。她的东西都找了回来,心里就不气了,对一巴掌打碎别人膝盖的事又挺过意不去的,赶紧过去,一脸歉意地说:“要不然我去阴河给你抓条黄鳝补一补?”她说完就看到那人眼睛一瞪一翻,晕了。她又赶紧掐人中把人给掐醒。那人醒过来,看了他一眼,又晕了。 她看这人的反应有点像是痛的,又有点像是被吓的。她觉得还是不要再把他掐醒比较好。 救护车来了,把晕过去的那人抬上救护车。 老头趁机想跟着一起走。 秦三过去,拦住他,说:“老先生远道过来不容易,去警局喝口茶吧。” 79.第七十九章 useshow(1); 老头顿了顿,什么都没说,非常配合的和警察走了。 等一件件失窃物品打开,路无归才发现游老头丢了好多东西,加起来足有二三十样。除了一些法器外,还有些字画古玩之类的东西。她看不懂,但见警察小心翼翼的样子以及这些东西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小心防护,估计挺值钱的。 游老头和游清微陪着警察清点东西,最后还剩下一个大不点的、上面刻满封印符的小盒子。 游老头的手盖在小盒子上,说:“这个就不验了吧。” 负责核实追回物品的警察说:“还是清点清楚比较好。” 游老头的神情显得格外沉重,有几分犹豫不决地说:“我怕东西拿出来对你们不太好。”他说话间看向这盒子,这一看之下脸色微变。 那警察见到游老头的脸色变了,问:“游老,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游老头说:“盒子的封印动过,应该是打开过后,又再被人加了道封符。”他说完,看向路无归,说:“小归归,这盒子里就是那蛟珠。自那条蛟龙死后,师兄就把它的残魂收进蛟珠里放在三清祖师爷前供奉。保安观被毁,三清祖师像被砸,这蛟珠和保安观里的东西都被郑贵平那伙人搜走。我把郑贵平搜走的东西偷回来后,师兄说柳平村已经没了三清神位,让我带着这蛟珠离开了柳平村把它奉于三清神位前,早晚三柱香供着。” 路无归上前,她揭下封在盒子上的符,打开盒子就见到一颗比鸽子蛋略大比鸡蛋略小的呈圆形的珠子摆在盒子里,珠子散发着白朦朦的柔和的光,那光和大白身上的一模一样。 莫名的,她的眼睛热热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受。 那珠子的白光一闪,珠子中突然出现一双绿幽幽、冰冰凉的眼睛,那眼神从屋子里的人身上扫过,所有人都觉得浑身一寒。 旁边的警察都吓了一大跳。 路无归突然看到一只冰冷的眼睛出现,吓得她身子一仰,跌坐在地上。她看着蛟珠里的眼睛,蛟珠里的眼睛也目不转盯地看着她。 她看到那眼里的冰凉逐渐褪去,变成她熟悉的眼神。 一缕流光从小珠子里划过,蛟珠的光芒更亮了,一道白光从蛟珠里透出化成一条淡淡的、半尺多长的呈半透明状的身如蛇、头有犄角、长有四肢的蛟龙虚影浮现在珠子上空。它昂着首,两道长长的胡须像是在迎风摆动,明明只有筷子大点,却显得威风凛凛、凛然不可侵犯。它看着路无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路无归看着面前这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白,眼泪啪哒啪哒地往下掉。 明明她再见到大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她却很想哭,觉得满心伤悲,喉咙就像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大白,大白也看着她。她和大白无数次地这样相互看着对方,后来,大白不见了,她和大白分开了很多年很多年,再相见,都各自经历了生与死。 好久过后,路无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大白,你去哪去了?你为什么不见了?”问完,路无归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伤心地不停地抹泪痛哭,她叫道:“你不见了,燃起了好大的火,老柳树被烧了,它流了好多的血,它的血浇在我身上,它痛得拼命地挥动着柳枝、树根都扎到阴河去了,它还是被烧死了,他们还把老柳树的根刨起来……”她拼命地抹着泪,可眼泪越抹越多,像有无数的委屈化成了泪滚滚流下。 大白仰起头,张开大嘴,空气中发出一声嗡鸣震颤,震得屋子里的玻璃都碎了,每个人的耳畔都似响起了“呜——”地悲啸声。啸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连着一声,透着无尽的悲恸。它忽然扭头,挥着爪子就朝游老头扑了过去。 游清微回过神来,大叫一声:“爷爷!”啪地一声展开太极乾坤扇挡在了游老头的前面。她以折扇挡在身前,下不了手打出太极乾坤图或破魔镇邪符去对付大白。 游老头喊:“清微,让开,是我造的孽,是我害了它。” 路无归抹掉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那飞向游老头的大白和蛟珠。 大白呼啸着挣扎着要扑上去,却忽然被阻,它怒不可遏地挥动爪子就要朝阻止它的人挠去,蛟爪挥到空中卷起一片风雷之声,却生生地顿住,瞪大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路无归。 路无归看着怀里的大白,说:“游老头都这么大岁数了,他没几年活的了,你杀了他会给自己添杀孽。他孙子已经没救了,大儿子成了怪物,小儿子家破人亡,一家子都遭了报应。”她看着大白那双充满愤怒、不甘和暴戾的眼睛,心里一阵阵难受,眼泪含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忍着不掉泪,却忍不住胸腔间弥漫的那股堵得她难受的气,她接连几个喘气才稍微把气平顺了点,喊了声:“大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搂住大白和它的蛟珠,回到桌子旁,把刚才挂在脖子上的镇魂本命玉取下来放进螭龙八卦盘上中间的凹糟处。 她的镇魂本命玉和螭龙八卦盘严丝合缝地卡在了一处,但听“咔嚓”地一声响,螭龙八卦盘上的八卦图案转动了起来,随着上面的八卦一层层转动,中间的那圆形的玉也跟着转了起来,待落在九五卦象上时,螭龙八卦盘中间的转动的玉停了下来,正好组成了螭龙八卦盘中间的太极。朦胧的微光从玉中散发出来,那光,带给路无归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谁在说些什么,她听不太真切,只隐约记得什么山河乾坤、日月星辰,她知道,那是在说螭龙八卦盘聚天地之地定山河乾坤,定星罗盘定日月星辰汇周天星辰之力。螭龙八卦盘和定星罗盘是一套的,一承天,一接地,好像还有东西定住四方…… 她仰起头,努力地去辩识脑海中掠过的模糊景象和声音,低声念道:“量天法尺、太极乾坤扇、盘龙墨、八卦镜。”一抹血光从面前划过,她回过神来,凝神看去,见是螭龙八卦盘中有血光隐现,像是曾经有血流在螭龙八卦盘上渗了进去。她看着这血光,又想起那大火,又想起和她一起听经的大白,她低喃道:“大白,大白不见了,我们的家没了。” 白朦朦的光浮现在眼前,她擦掉模糊了视线的泪花,看见大白出现在螭龙八卦盘上,它的身形在空中几个翻腾,一头扎进了绕着八卦盘的螭龙雕塑中。那蛟珠化作一道直线,直直地撞向中间的那块玉,刹那间,那颗蛟珠仿佛化成了溅开的水花又似化成了蒸腾的霞雾,没等路无归看清,它便全部没进了螭龙八卦盘中间的那块玉中。 螭龙八卦盘像是被涂了层反光的油漆般多了层光泽,光泽中一道蛟龙形貌的白蛟若隐若现,当它仰头探爪时,耳畔隐约有蛟龙啸声响起。 路无归看着面前的螭龙八卦盘,只觉眼前一团朦胧光亮划过,迎面有水雾扑来,耳畔,电闪雷鸣。 黑云压城,厚厚的黑云把天都盖住了。 狂风吹得小树东摇西歪,老柳树的枝叶被吹得在风中拉得笔直笔直的,宛若根根竖起的头发。大雨滂沱,浇得地里的庄稼东倒西歪,雨水汇成溪流从山上涌下,小河沟里的水迅速上涨。 路无归认识这小河沟,这是野山坳边上的落龙沟,不过老家的落龙沟是干的,这条落龙沟有水。 她心想:我为什么会看到有水的落龙沟呢? 忽然,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跟着,她看到大白从老柳树的树洞中飞了出来。 有水桶粗的大白从树洞中飞出来,一飞冲天,那迎着风雨而上的气冲九霄的势头惊得路无归倒抽口冷气,挥着手大喊:“大白!” 大白没有理她,继续贴着山头、树梢往前飞。 大白在高处往前飞,地下有一个看起来跟她的年龄差不多大的小道士顶着风雨抱着一堆东西拼命地追。她看这小道士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她想了想,没想起来,就不想了。 这时候,大白落到了野山坳外面的落龙沟。 可能是雨下得太大,汇来的雨水太多,小河沟里的水涨得特别快。大白落在了落龙沟里,它打了个滚,像是在洗澡般,它一个翻滚,沟里的水又涨了许多。 雨下得更大了。 风刮得那追在大白后面跑的少年道士几乎是攀着树枝、草根爬着走,雨水浇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可路无归却能看到他脸上的激动和看向大白时的迫切眼神。 小河沟里的水涨得很快,眼看就要涨满了。 天空中的乌云更厚了,天地间充斥满雷霆的气息。 一道雷霆闪电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了小龙沟里迎着雷昂起头的大白。 路无归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大白在渡劫,它要化龙了。 雷落向大白,一道又一道。 路无归知道大白一定可以化龙的,它没作过坏事,没作过孽,它天天和她一起听保安观的道士诵经讲道,还和她一起偷学保安观道士的法术。 未等她高兴完,她又看到那小道士赶到了小河沟旁边,挑了个避风雨的位置,开始把抱在怀里的用布兜着的东西取出来往地上摆。 从他摆东西的方式,路无归一眼认出那是在摆法坛。这法坛还有点不一样,不是捉鬼除妖降魔的法坛。她不知道这法坛有什么作用,只能看着。 这小道士似乎很懂风水,他用红线将周围的草木山石连起来,又在一些她虽然看不懂但觉得很不一样的地方摆上法器。 大白在渡劫,小道士在这里摆法坛,路无归总觉得有点怪。 小道士的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法坛布好了。这时候,大白连唇边的龙须都长出来了,那龙须在风中抖动着,显得可威风了。它已经冲出了小龙沟,迎着风雨朝着空中冲去,准备迎向最后一道雷霆——化龙在即。 突然,那布置法坛的小道士手执桃木剑、脚踏罡步开始作法。 随着他的作法,周围的山川草木力量都似被他借了去,他以手掐诀,一招剑指苍穹直追大白,与此同时,路无归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小道士的手里打了出去,比大白后发前至,赶在大白的前面落在了迎面落下的那道雷霆霹雳之上。 路无归说不好是什么,只知道本该落到大白身上的那道雷被那东西打得四分五裂落在了大白周围的山石草木中又再顺着那小道士作法的引导涌向了那小道士。 小道士以手执念抱元守一,嘴里念念有词,他周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朝他汇聚过去。 路无归知道那是什么,气运! 他在夺大白的化龙气运! 并且,已经夺了! 大白一飞冲天却没有接到本该落到它身上的那道雷,以至它无法再借风雷之力继续上飞,重重地摔了下去,它摔在落龙沟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雨小了,风停了,黑云迅速散去。 大白从小龙沟里冲出来,疯了似的冲向小道士。 可是,它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力量压住般怎么也挣不出小龙沟。 大白在小龙沟里挣扎,发出一声又一声愤怒的咆哮,它的双眸变得血红。它在小龙沟里翻腾,每一次翻腾,小龙沟里的水都暴涨许多,暴雨降落在山上、田地里、渗进地里的水都被它聚了过来涌在了小龙沟里。小龙沟里的水涨多少,它就上升多少。 水很快溢出了小龙沟朝着周围漫去。 小道士站在一座小山坡上,那地势,比起周围要高得多。 这时候,又有一个年龄约在三四十岁的道士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他看到小道士正在作法夺造化,气得大骂一声:“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道士大喝一声:“九九归一,收!”从四面八方涌聚过去的力量瞬间冲进了他手中的桃木剑中又再扎进了他的眉心中。他收剑,欢喜地冲那三四十岁的道士喊:“师兄,我得了化龙造化,待我将来富贵了……” 他的话没说完,那三四十岁的道士迎面一个耳光把他打翻在地上,大吼:“你看你造的孽!” “哗”地一声巨大的水响,水龙沟里的水朝天空拉起一道数丈高的水瀑朝着小山坡冲卷过去。 那冲小道士冲翻出去,他抱住棵大树才稳住身形。 大白发出一声宛若吟咆哮声,在水柱中翻腾盘旋。随着它的翻腾,周围的水都朝它汇聚了过去,就连位于下游处的水都倒涌了回去,野山坳外化成了一片湖泊,庄稼地被淹没得没了影子,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蛟蛇游了出来,顺着水朝着小道士游去。 那小道士见势不好,大叫一声,扭头就朝村子方向跑。 他在前面跑,大白引着水带着无数的蛟蛇在后面水。那滔天洪水连成一条白色的线朝着柳平村过去,沿途的庄稼、大树都被吹倒了。 大白红了眼,它的一双眼睛满是血丝充满了愤怒。 小道士被水追上,掀翻在水里,他又爬上了一棵树。 水从他的身边流过,涌向了柳平村。 那三四十岁的道士的腿上拍了一道聚水符,他站在水面上冲大白喊话,大白一个甩尾掀起一道水雾就朝他拍了过去。他踏水而起,躲开,又继续喊! 大白扭头就朝他扑了过去,疯狂地朝他发起攻击。 路无归想喊:“错了,大白,错了,找错人了。”可是,她知道她喊了大白也听不到。她看到那三四十岁的道士出手就是符,甚至能够以手凌空画符,凌空画印、借天地之力跟大白打,突然就很想哭。 大白打得越厉害,狂性大发,不断地引水,水涨得很厉害,柳平村全泡在了水里,房子全被淹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许多人大喊:“涨水了!”还有人敲锣。 那三四十岁的道士还在喊,大白不管不顾。 那道士遥遥地望了眼村子方向,又看了眼大白,摇了摇头,突然祭出十二道天罡神雷符,组成符雷朝着大白打了过去,符阵困住在白,他又喊,似乎是在劝大白。大白迎着符阵就撞了出去,朝着他扑过去。 那道士凌空画符,以符阵向天地借雷霆力量。 十二道天罡神雷符摆出的符阵引来九天之力的天雷,宛若巨龙的雷柱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大白的身上,那雷霆力量从头一直劈到了尾,大白的全身都被雷火给烧了起来,浑身焦黑地跌进了落龙沟的河堤上。鳞烧没了、角被天雷劈碎了,身子被劈烂了…… 一点点淡淡的白光从它的尸体里飘出,像风又如雾一般飘向那小道士,待飘到他面前时,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它落在小龙沟边,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爬在树上的小道士,死死地瞪着,死不瞑目。 路无归抱着头,眼前的景象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看到那跟大白打成一团的三四十岁的道士用符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是她爷爷许道公。 她想起应阴阳曾说:“你爷爷脚踏阴阳两界,还用神雷劈死过龙! 她爷爷劈死的不是天上的龙,是大白。 第八十章 “小闷呆,小闷呆……”游清微急切的声音在路无归的耳畔响起。 路无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游清微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伸一抹,发现手上沾满了泪水。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回过神,长长地松了口气,问:“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路无归说:“游老头夺了大白的化龙造化,大白生气找你爷爷拼命,引发大水,被爷爷用天罡神雷符引天雷劈死了。它死得好惨,角被劈没了,身子被劈烂了,鳞也烧没了……”说着已是哽咽得不成声。 游清微震惊地看着路无归,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游老头,张了张嘴,竟是半晌无言。她不愿去相信自己的爷爷会作这样的孽,但她相信路无归,她和她家人身上的业债血咒更是让她不得不信。 化龙造化、杀身之仇,游清微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化解这场仇怨。她沉默许久,帮路无归擦了泪,说:“不哭了。”对她来说,如今只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路无归抱起螭龙八卦盘、量天法尺、铜钱和定星罗盘,朝外走。 游清微见状,对游老说了句:“爷爷,我先送小闷呆回去。” 游老头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说:“去吧。” 一路上,路无归都紧紧地抱着螭龙八卦盘没有松手,脑子里全是大白死时死不瞑目的样子。她问路无归:“你有家里的钥匙吗?” 路无归“嗯”了声,点头。 游清微送路无归回到家,见到庄晓笙没回来,她不放心路无归一个人在家,先给庄晓笙打了个电话,说她送路无归回家了,让庄晓笙要是没事就早点回来。她见路无归把法尺、铜钱、罗盘放沙发上一扔就不管了,抱着螭龙八卦盘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会儿往电视架上摆,一会儿又进到卧室,不一会儿又出来往博古架上放,她说:“我看刚才的情况,好像大白的魂还在,要不给它弄个神龛供起来?” 路无归说:“我家没神龛。”说完,她把螭龙八卦盘中间的玉抠了下来,取了根红绳子挂上,戴在了脖子上,说:“大白,你从螭龙雕塑里出来,到这玉里来。” 游清微惊讶得微微张了张嘴,心说:“它能乐意进去吗?”心念未完,就见到一道白光从螭龙雕塑中飞出,在空中转了一弯,一头扎进了路无归脖子上的镇魂本命玉中。 路无归摸了摸玉,问:“挤不挤?” 脖子上的镇魂本命玉有朦胧白光闪了两下光。 路无归说:“闪两下,那就是不挤。”她又对游清微说:“我把玉要回来了,你把那个八卦盘拿去镇身。”她的话间刚落,镇魂本命玉中飞出一道白光落在螭龙八卦盘上化成一条尺余长、无角、有须、有四足的小蛟龙,作威胁状。 路无归心说:“冤有头债有主,游道法干坏事的时候看起来只有我这么大的年龄,那时候他的儿子都还没出生,孙女就更没影了,害你的不是游清微。你把游老头打死我都不拦你,但找上游清微不太对。”但又想到游清微身上的白鳞是从游老头那传下来的,不是大白直接种在她身上的,游清微身上长白鳞再怎么都只能说游老头不对,不能说大白不对。大白不愿意把螭龙八卦盘借给游清微,且是它用得上的,不愿意借在情理之中。路无归想了想,说:“大白,我们不借螭龙八卦盘给游清微,但是,你找游老头麻烦,不要找游清微的麻烦,好不好?” 大白歪着头看着路无归,宛若绿玉般的眼睛透着疑惑。 路无归说:“害死你的是游老头,不是游清微,他害你的时候游清微的爸爸都没出生。” 大白仰起头斜眼看着路无归,那表情满满的全是不乐意和不同意。 路无归侧头斜眼看向大白,无语地跟大白大眼瞪小眼。 虽说她俩不是同类,但表神竟是出奇的神似。 游清微看到路无归和大白相互瞪视的眼神和表情,下意识地心想:“小闷呆和大白才是亲生的吧。” 路无归和大白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直到开门声响起,大白才被惊动。它化作一道白光落在了路无归的腰间、勾起尾巴似乎想把路无归盘起来,结果不够长,盘不住。它探头上下打量一圈路无归,最后缠在了路无归的手腕上。它的身形长度刚好够绕着路无归的手腕缠上一圈。它缠上去后化成一道雪白的无角螭龙纹身。 路无归好奇地摸了又摸,摸上去皮肤一片光滑,如果不是看到大白身上发出来的白朦朦的光,她都会以为是自己纹了道漂亮的纹身。 庄晓笙推门进来,见到游清微,喊了声:“游总”,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车?” 游清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颇为意外地叫道:“你居然舍得买车?”她上下打量眼庄晓笙,又探头朝外面看了眼,说:“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路无归看到庄晓笙回来,她手腕上的大白好奇地探起头想去看晓笙姐姐,她怕大白把晓笙姐姐吓着,赶紧一巴掌按回去。 庄晓笙说:“我昨晚的打车费就是三百多,赶上我以前一个月的交通费用。每天上下班挤地铁的六块钱变成打的来回一百,一个月至少两千六,再加上您时不时把二丫给拐走我得去接人,这费用算下来一个月至少得四千。” 游清微懂了。她起身,说:“行了,你回来了,小闷呆还给你。”她又对路无归说:“小闷呆,谢谢。”她又看了眼被路无归捂住的手腕,说:“不管怎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如果有办法补救,我希望给游家一个机会。”她完说,关上门,走了。 庄晓笙问路无归,说:“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路无归没作声。 庄晓笙见路无归不说,倒没追问。她看到路无归的东西拿回来了,就去找了个背包把东西给路无归收进去。待收到螭龙八卦盘的时候,好奇了看了眼,说:“这罗盘做得蛮精巧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也是你的?” 路无归看了眼庄晓笙说:“这不是罗盘,这是八卦盘,罗盘有指针、罗经,八卦盘没有。” 庄晓笙“哦”了声,就给路无归装进了背包里,说:“我给你放进卧室。”她看了眼时间,说:“走吧,出去吃饭。” 路无归把手藏在身后跟着庄晓笙出门。她进了电梯后,问:“晓笙姐姐,养我是不是很费钱?” 庄晓笙看了眼路无归,说:“放心吧,你每个月八千块的工资在我这,足够我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了。” 路无归想了想,说:“我上回走阴,带了一串拖油瓶,得算出外务,我得跟游清微说让她给我算奖金。” 庄晓笙恍然大悟,说:“我说她好端端的怎么给你配车。”又摸摸路无归的头,说:“下午的时候,小唐拿了我的身份证去办手续。我查过,这车的裸车价都得近百万。”她经历过上回路无归“走阴”赚回一套房子的事,对于再赚一辆豪车,只能欣慰她家二丫真能赚。 路无归问:“什么车?” 庄晓笙领着路无归出了电梯,走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说:“喏,这个。” 路无归仰起头把车从头到尾瞄了眼,没见这车比游清微的车好看。她“哦”了声,乖乖地坐到后座上。 吃饭的时候,庄晓笙忽然看见路无归的手上多了一道白色的龙形纹身,她惊愕地问:“你什么时候纹身了?” 路无归轻轻地回了句:“这不是纹身。” 庄晓笙愣愣地看了眼路无归,她想到路无归干的行业,问:“你不会告诉我这是什么灵体附在上面吧?” 路无归惊讶地说:“晓笙姐姐,你怎么知道?” 庄晓笙抓起路无归的手腕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大白,问:“蛟?还是龙?” 路无归想了下,说:“蛟龙吧?” 庄晓笙心说:“你怎么不说是青龙?”她说:“吃饭。” 路无归“哦”了声,埋头吃饭,她看到大白又抬起头,赶紧一筷子按在大白的头上,结果没按住,大白一下子从手腕中冲出来跳起了那刚端起来还很烫的瓦罐汤里,在里面打了个滚之后,就又回到了路无归的手上。庄晓笙喝完一小碗汤,端起碗去盛汤,突然发现刚才还满满的一罐龙骨海带汤只剩下了海带和几块骨头渣子。她震惊地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赶紧把手上的大白按住,心说:“你不怕把你烫坏呀。”她不敢看庄晓笙,把头埋得低低的,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庄晓笙哪还有不明白的。她看路无归这样,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抬手招来服务员又点了一份汤。 夜里子时,路无归趴在床上,大白绕着她脖子上的玉,一人一蛟睡得正香。 忽然,大白像是觉查到什么,一下子抬起了头,朝着屋外走廊方向望去,紧跟着全身的鳞都竖了起来,怒气勃发的模样。 路无归听到有风声,困盹地睁开眼,一眼看见大白的鳞都张了起来,那竖起的鳞抖动着,发出呼呼风声,虎视眈眈地盯着什么,一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紧跟着,她忽然听到游清禹的声音:“姐,开门啊,是我,我是清禹。”那声音飘飘悠悠的格外阴森恐怖。 路无归惊得瞌睡全无,“噌”地一下子坐起来,隔着墙都能看见一团人形的黑气在游清微的门外。它似乎进不去,就在门口喊门,且不断地在走廊上徘徊,似乎在找地方进屋。 路无归觉得奇怪极了。游清禹不是被冤孽缠身么?他爸抱他出去,他居然还有魂能逃出来?还满身黑气,那黑气还不是鬼气!路无归觉得奇怪极了,她低头朝大白看去,只见大白一副随时要扑上去开打的样子。 她问:“大白,游清禹现在这鬼样子是你弄的?” 大白先是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然后,继续鼓着全身的鳞。 她又问:“大白,游清禹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白又给了她一个我怎么知道的眼神,然后继续鼓鳞。 路无归被它全身竖起的鳞片竖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一抬手,把那鳞片给它顺平,拉过被子,搂住大白,说:“睡觉。”反正只要游清微不开门游清禹就进不去。她才不管嘴不留德和游清禹他们的事。 “姐,开门啊,我是清禹。” “姐,我好难受,你开开门。” “姐,我有事跟你说。” 游清微没开门,游清禹就一直喊门。关键是他那声音有气无力的拖长着调子鬼气森森的,在这深更半夜的格外渗人。 庄晓笙房里开灯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庄晓笙来敲路无归的门,问:“二丫,屋外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路无归说:“你听到了?” 庄晓笙说:“总听到有若隐若无的喊话声,可仔细听又听不清楚。你不是干那一行的么?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路无归说:“游清禹来了,在外面喊游清微的门。”她忽然觉得不对劲。晓笙姐姐的阳气这么重,照常理是撞不见这些的! 游清微烦躁的声音从隔壁响起:“游清禹,你烦不烦?” 路无归又坐了起来,她飞快地换好衣服,从背包里摸出法尺,打开卧室门,到客厅门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在想要不要出去看看。 大白早趴在右上方的门角探头朝外看了眼,一扭头,钻回了路无归脖子上的玉佩里——睡了! 第八十一章 庄晓笙是亲眼见过游清禹成什么模样的,她问:“游清禹治好了?”伸手就要去开门,结果被路无归一把按在手上制止了。 路无归说:“别开,游清禹不对。” 庄晓笙说:“游清禹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半夜三更……”她再一想,游清微都不管他,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便耸了耸肩,转身回屋。 路无归看庄晓笙和大白都窝回去睡了,也躺回床上继续睡。 游清禹一直在外面喊,跟喊魂似的,吵得她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 庄晓笙又来敲门,问:“二丫,要不要出去看看游清禹是不是有什么事?半夜三更一直在外面喊,实在……有点吵。” 路无归下床,提起搁在床头的法尺打开卧室门就见到庄晓笙一脸困倦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头疼得不行的样子。她说:“我去看看。” 庄晓笙说:“去吧。”跟在路无归的身后,一眼看见路无归的右手握住法尺背在身后,她不由得愣了下。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到路无归拉开了门。她心说:“难道游清禹有什么不好?”见到路无归出去,怕路无归吃亏,赶紧跟上去。她一出门,只见走廊空荡荡的,游清微的门口根本没有人。 路无归迈出门就见到浑身鲜血淋漓、布满染血的白鳞的游清禹满身黑气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站在游清微的门口。她朝游清禹走过去,同时喊了声:“游清禹。” 面对着游清微房门的游清禹转身朝路无归看来。 他一转身,路无归就见到他整个人都脱了形,瘦得就像是一层长满白鳞的皮包着骨头,身上的精血都没了。他这副样子,不死也不是人了!路无归亮出藏在身后的法尺一个箭步就朝游清禹冲了过去,挥去法尺就朝游清禹砸去。 游清禹转身就跑。 路无归提着法尺跟在游清禹的身后追。 游清禹的速度极快,路无归比他还快,后发先至,在走廊尽头处追上游清禹,正要一法尺打下去,游清禹居然穿过墙消失不见了。 路无归探头朝窗外看去,突然一只手从窗外伸出来揪住她的头发就要朝楼下拖。她的反应极快,一手扣住墙壁,一手抡起法尺就朝那手砸去,一声碎裂声响伴随着游清禹“啊”地一声惨叫,抓住她束成马尾的头发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探头朝头顶上方望去,见到游清微像只壁虎似的倒趴在外墙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游清微拿着乾坤扇赶了出来,她喊了声:“小闷呆”,问:“游清禹呢?” 路无归触不到游清禹,外面又是三十多层的高楼,这外墙又滑没有着立的地方让她追出去打游清禹。她听到游清微的声音,说:“扇子借我。” 游清微把太极乾坤扇递给路无归。 路无归“啪”地一声展开折扇,正要探身到窗外去给游清禹来一记,忽然感觉到身后不对劲,她回身一扇,一道“破魔镇邪符”对着身后的走廊就打了出去。 太极乾坤扇中飞出一道占据满整个走廊的“破魔镇邪符”以雷霆之势从走廊中扫荡而过。 跟出来的庄晓笙只觉一阵风迎面刮过,这风来得格外奇特。 游清微则被路无归迎面打来的“破魔镇邪符”的光刺得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从电梯里冲出来扑向游清微的游清禹则被破魔镇邪符打个正着,“啊——”地惨叫着飞出去,摔落在地上,身形都淡了许多。他惊惧地看着路无归,大叫一声:“上师救我!”紧跟着化成一团黑雾,瞬间消失。 路无归把扇子还给游清微,说:“他跑了。” 游清微接住扇子,又看了眼手上的表,说:“小闷呆,今晚我和你睡吧。” 路无归“哦”了声,没有反对。 庄晓笙看看路无归,又看看游清微,再看看这空荡荡只有她们三人的走廊,又低头看看手腕上的五帝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欣慰看不见。 路无归上床后不久,游清微右手拿着折扇,左手胳膊上搭着条睡裙来到路无归的卧室。她把折扇放在床头柜上,脱下衣服换上睡裙。 游清微身上的绷带从肩膀一直缠到腰部,胳膊上、手臂上、腿上都缠上了绷带。 路无归觉得游清微看起来特别惨。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盯着她身上的绷带看,说:“伤口恢复得很快,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缠成这样主要是防止缝伤口的线绷开。”她说完,正要靠着路无归躺下去,忽然听到“呜……”地一声夹杂着风声的威胁之声,惊得她低头一看,赫然看见那条小蛟龙正鼓起浑身的鳞落在床头似要对她发出攻势,吓得她“噌”地一下子翻身跳下床,满脸警惕地看着那小蛟龙。她满脸惊悚地看着大白,只见大白的一双眼睛都立了起来,显然是不让她睡路无归的床。 路无归赶紧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玉佩上跳下来的大白捞在怀里按住,说:“大白,这么宽的床,再睡一个游清微不挤。” 大白不理路无归,继续威胁游清微。 路无归抬手从床正中划了一条线,说:“游清微睡那边,我们睡这边。” 大白看了眼路无归,又冲游清微鼓了鼓鳞,这才转身游到路无归的玉佩上盘在玉佩上盯着游清微。 游清微暗松口气,她去衣柜里翻出条被子,在床的另一边睡下。 路无归见游清微睡下,安心地搂住大白闭上眼睡着了。 游清微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大白那不加掩饰的敌视目光。大概是债多了不愁,又或许是她曾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绝望,得知大白和游家的怨仇如此深,或许已到了难以化解的地步,她反倒淡然了。 她能够找回父亲,一家人能够团聚,比起她小时候已经好太多。 郭莉一直瞧不起她是个没爸的孩子,二叔又反对她和爷爷继续寻找她爸,她对二叔一家并没有多少感情,维系亲戚关系的纽带不过是看在爷爷的情面上罢了。二叔一家遭难,她并没有多少感触。 她出生时背上就长有鳞,一到晚上就发作,那鳞片顺着背脊透出来,长鳞的地方又痛又麻又痒,从子时一起难受到鸡鸣时分,那滋味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痛不欲生,还因体质的缘故还总是撞邪,大白天都能撞鬼,闹得她日夜难安。她出车祸,是她自己冲出马路让车撞的,她受够了那样无休止的痛苦,可是她没有死,她伤到脊椎站不起来了。爷爷告诉她,她背上的鳞不是病,是咒,要用一种由阴蛇修炼成的蛟蛇的髓用符才能封住。她没有父亲,是因为父亲出去给她找蛟髓治身上的白鳞,再也没回来。那年她十四岁,绝望得看不到明天。那是她这辈子最苦最难最无望最无助的时刻,现如今与那时候比起来真是要好千万倍,她知足了。 游清微裹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到半夜,有点冷,想起床把空调开足间,一睁眼就看到大白正仰起头吸食路无归的精气。游清微惊得愣住了。 大白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目光,扭头朝她看来。 游清微见到大白的眼神冷冰冰的散发着透骨的冷意,那约有筷子大小的小蛟龙竟给她一种难以抗衡的威胁感,那凶戾气息慑得她遍体生寒、动弹不得。她见路无归睡得极沉,竟是毫无察觉。 大白又扭头朝着路无归的鼻息间吸去。 游清微深吸口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把太极乾坤扇抓在了手里,“啪”地一声打开。 大白身上的竖鳞“呼”地一下子鼓了起来。 路无归皱了皱眉头,困盹地睁开眼看了眼对恃的游清微和大白,说:“你俩不睡啊?”一把将大把按回怀里捂在了被子中。她感觉到大白还想往外挣扎,说:“大白,别闹。我困。” 游清微心说:“有这么个窝在你怀里吸你精气的东西,你能不困吗?”她看得出路无归对大白的感情,对于大白吸路无归精气的事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说。 她担心自己睡着后大白再偷吸路无归的精气,一直睁眼到天亮,在路无归睡醒起床才困倦不已地闭上眼睡去。 游清微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 庄晓笙和路无归在公司,要到下班后才回。 游清微扫视一圈庄晓笙家,没见到大白留下什么不妥,这才回到自己家简单洗漱后,又从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垫了垫肚子,开车回了她爷爷家。 她一到家,就喊:“钱姨,我饿死了,给我弄点吃的。”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直到钱姨给她弄了份蛋炒饭吃完,她才去往地下室。 地下室收拾出来,布置出客厅、卧室、书房,正中间打了个直径一尺多粗的精钢桩子,比她胳膊还粗的精钢链子拴在她爸的腰上。 她下楼到一半,先探头看了眼,没见到她妈在,没打搅到这两口子二人世界,这才晃晃悠悠地下楼,见到她爸顶着一个光头正拿着一卷发黄的书在看,凑过去,拖长调子喊:“游先生。”懒洋洋地靠在书桌上,问:“左女士不在?” 游敬曜放下书,说:“她去公司了。”他抬头看向游清微,眉头微皱,问:“你是不是撞到什么了?” 游清微惊得眉头一耸,问:“怎么了?” 游敬曜说:“你别动。”他用符纸剪出一张小纸人,写上游清微的生辰八字,又滴了游清微一滴血在纸上,将纸人合于双掌间,嘴里念念有词。他再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小纸人,往游清微的眉间一转,喝念一声:“收!”一道黑气顺着从游清微的额头上“嗖”地一下子钻进了小纸人中。 游敬曜双掌一拍按住小纸人,掌心一阵来回揉搓,细碎的黑色粉沫从他的掌心中溢洒到桌子上,组成一个诡异的图纹。游敬曜盯着那图纹,缓缓吐出一句:“役鬼替命术。” 游清微惊声叫道:“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敬曜以为游清微不懂,解释道:“役鬼替命术,东南亚一带的降头术的一种。降头师把将死之人的生魂抽出来制成降,派降找他的血缘亲人索魂换命,血缘越近的人换命成功的可能性越大。索父母子女的命,夺三年寿可折一年寿,夺堂系、表亲的命五年寿折一年寿。”他的眸子一张,道:“是游清禹?” 游清微说:“是他,昨晚在我门外喊魂,被小闷呆打跑了。” 第八十二章 游敬曜拧着眉头略作思量,说:“我给你做个替身娃娃放在我这,保你七日无事。待七日期过,这降头术自然就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就别告诉你爷爷,他年龄大了少让他操点心。” 游清微明白是她爸是不想她爷爷伤心,点头应下了。她想起大白吸路无归精气的事,问:“爸,你知道小闷呆和大白……那条蛟龙的关系吗?” 游敬曜说:“大凡天地灵物总会有异兽守护。” 游清微“呃?”了声,没听明白。 游敬曜说:“那条蛟就是守护天地灵物的异兽,它化龙的造化就是来自于此。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游清微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她想了想,没想明白。她问:“小闷呆到底是什么来头?” 游敬曜略作沉吟,说:“你如果有时间自己去柳平村看看风水就什么都明白了。”他顿了下,又说:“事情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说完,从那堆古书旧藉里找出一本书给游清微,说:“有时间看看这本《观山望气诀》。” 游清微接过书翻了翻,收下了书。她不放心地问了句:“大白不会害小闷呆吧?” 游敬曜轻轻摇了摇头。 游清微回到客厅,她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打电话给庄晓笙,问:“庄晓笙,你过年回家吗?” 庄晓笙说:“我放年假的时候刚回过,过年不回了。” 游清微说:“回吧,我给你报销来回机票。” 庄晓笙狐疑地问:“这么好?” 游清微说:“当然,我这里的福利待遇够好吧。” 庄晓笙略作犹豫,说:“不了,过年回去封红包都封不起。” 游清微心说:“我总不能说我想去柳平村看看风水,又害怕一个人回去,想拉上小闷呆一起吧。”她“咳”了声,说:“那个,我打算过完大年就去趟柳平村,得带上小闷呆一起,算是出外务。我想着有你一起,那是你老家,你熟。” 庄晓笙问:“又是走阴?”她想了想,说:“我好像听二丫说她家院子里的井封了。” 游清微说:“那口井已经被封了,就算没封也不敢下去。我就是去看看风水,了解一下几十年前发生的一些事。怎么样?快过年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订机票。”她顿了一下,悠然说道:“庄晓笙,今年的年终奖还没发,你的绩效考评好像还没有评。” 庄晓笙说:“不劳游总烦心,我的考评表已经交到了左总那里。您老安心养伤,左总说让我接您的位置,今天已经正式出了通报,晚上我请客吃饭,希望游总赏脸。” 游清微略感错愕,她没想到自己放假养伤,她妈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让庄晓笙接了她的位置。她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地方!”她听完庄晓笙报的饭店地址,给她妈发了条短信:“你给庄晓笙升职顶替我的位置居然不告诉我。” 左娴很快回了她一条消息:“你也可以考虑升升职。”吓得游清微差点把电话掉地上。 她已经升到副总了,再升就得接左女士的班。游清微回了左女士两个字:“算了。”郁闷地想:“我还得去给庄晓笙挑礼物恭喜她升职。” 游清微有气无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先去给庄晓笙挑了升职礼物,又顺道去医院探望了一圈住院的那一排伤员,到吃饭的时候赶到饭店,她这个被下属撬了位置的前上司跑去给前下属送货礼,想想都心塞。 待她到饭店,发现公司的中层、高层都去了,满满的全是熟人。 吃完饭,散场的时候,庄晓笙跟游清微说工作忙,过年真回不了,不过会给他们找好向导,保证尽心尽力、周到妥贴。 游清微问:“谁?” 庄晓笙回了两个字:“我爸。” 游清微没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游清微都跑去和路无归睡。 她整夜不睡地盯着,甚至装睡着,也没再见大白吸过路无归的精气。 游清微心说:“难道是偶然事件?”小闷呆虽然呆,但是警觉性比她强得多,如果大白真有不妥,小闷呆不会不知道。 转眼到腊月二十八,公司提前一天放假。 庄晓笙明天不用上班,游清微觉得不能再整夜盯着大白再到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游清禹一直没再出现,她便放心地回爷爷家去了。她刚上车,就接到秦三的电话,问她方不方便带上小路大师去一趟警局,说是郭莉两姐弟离奇死亡。 游清微问:“怎么个离奇法?” 秦三说:“听拘留所的人说是从前几天开始的,他们姐弟俩一天比一天瘦,最开始的时候以为这两姐弟俩是因为不适应拘留所的生活以及家人逝世的打击造成的。他俩不到三四天时间,瘦得都脱了人形,送去医院检查,没查出什么问题,就又送回了拘留所。今天早上发现那姐弟俩都死了,法医检查过,确定死亡时间为凌晨十一点半到一点之间,死亡原因是脱水死亡……怎么说呢?就是脱水成了干尸,全身一点水份都没了。” 游清微倒抽一口冷气。 秦三没听到游清微的回应,喊了声:“清微?” 游清微叹了口气,说:“游清禹。那是他亲妈和亲舅!” 秦三问:“你是说是游清禹干的?” 游清微说:“是东南亚的降头术。”她把游清禹去来找她的事以及关于“役鬼替命术”的事跟秦三说了,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游清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尽可能多地吃掉血亲,每害一个他的能力就会强上几分。她目前不能确定的是那降头师是在本市还是在别的地方远程作法操控。如果是在本市还好说,如果是在极远的地方作法操控,那么,这本事得相当厉害。她想了想,又给秦三打了个电话,请他查一下她二叔和游清禹的出入境情况和去向。 游清微到她爷爷家门口的时候,秦三来电了,告诉她,出入境记录显示游敬明带着游清禹在八天前去了泰国,他刚才打了游敬明的电话,游敬明的电话关机。 游清微想了想,说:“三叔,这事能不能过完年再和我爷爷说?” 秦三应下了。 游清微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游清微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白没有要走她家任何一个人的命,反倒是郭莉和游清禹害了一个又一个人。她叹了口气,把烦心事甩到脑后,开车进了院子。为防万一,她还是发了条短信给路无归把这事说了,又打电话让路无归看短信,又收到路无归的短信回复:“知道了。”过了一下,路无归又回了条:“我如果再看到游清禹,让大白上去咬死他,不让他跑了。” 游清微回了句:“估计你遇不到。怕有个万一,给你提个醒而已。”她没敢跟她爷爷说,但她看得出她爸是有真有本事和见识的,回到家就把这事给她爸说了。她爸听完,居然寻摸出了两个龟甲,用龟甲卜了一卦,然后跟她说:“你爷爷估计已经知道这事。” 游清微诧异地问:“怎么呢?”听她爸这语气,她觉得二叔可能出事了。 游敬曜说:“你二叔已经没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游清禹已经成祸,得尽快除掉。” 游清微头疼地抚着额头,说:“目前我们只能等对方找上门来。” 游敬曜说:“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安心过年。” 游清微问:“能安心吗?” 游敬曜说:“一切有我。” 游清微突然鼻子一酸。虽然她爸看起来比她年轻,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她有一种父亲为她们母女撑起一片风雨的感觉。她忍住心头的情绪,说:“行。”站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转身朝外走。她想了想,又心酸地笑了笑。待上了楼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她趴在栏杆上,喊:“爸,除夕夜上去吃顿团圆饭吧,我跟小闷呆说让她把她的小伙伴看好。”她不等游敬曜拒绝,又说:“难得一家人团圆。” 游敬曜话到嘴边,咽回去,说了句:“好。” 游清微“嗯”了声,说:“我去告诉妈和爷爷。”她又发了条短信给路无归,让路无归帮忙给大白说一起让他们一家安安心心地吃顿团年饭。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路无归回短信了:“大白先不同意,后来我用一碗供饭把它收买了。你让小唐送两碗供饭过来。”一分钟后,又来了条短信:“偷偷的,别让晓笙姐姐知道。” 游清微回她一句:“行,等一会儿我回去趟,你们去我家吃。”她到厨房找到正和钱姨一起帮着做团年饭的左娴,搂住左娴的肩,说:“妈,我刚才让小闷呆帮忙和大白说好了,答应让我们一家人安安心心地吃团年饭。爸也答应了上来。我一会儿给小闷呆和大白送供饭过去。” 左娴愣了下,随即大喜过望地叫道:“真的?” 游清微说:“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又去钱姨喊:“钱姨,赶紧的,两碗半生熟米饭,两只七年大公鸡。有鸡没有,没有的话,我现在让养鸡场再送几只过来。” 钱姨忙说:“有有有,后院的鸡笼里养着好几只,一直给路小姐备着的。” 游清微应了声:“行,有就好。”她想了想,又说:“妈,钱姨,多备几个菜,一会儿我顺便给小闷呆和庄晓笙送过去。那两位都是不通厨艺的,过年餐馆都不开门,大过年的喝西北风多不好。” 下午五点多,游清微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食盒到庄晓笙的家门口,她敲开门后,将大的食盒递给庄晓笙,说:“我有点事找小闷呆。”她说完就看见路无归满面欢喜地从卧室里出来。游清微朝路无归的脖子看了眼,见玉佩被塞在衣服里,没看到大白,又朝路无归的手腕上看去,手腕也被袖子遮住了。她对路无归说了句:“去我家。” 路无归对庄晓笙说了句:“晓笙姐姐,我去游清微家。” 庄晓笙扫了眼两人,说:“神神秘秘的,去吧。” 游清微从食盒中把供饭端出来,又去供奉三清的神龛旁的香盒中取了两柱香,点燃后走向摆饭的餐桌,说:“得亏我这屋子在装修的时候就布了风水阵,又供了三清祖师爷,不然上次游清禹过来我估计得中招。郭莉和她弟弟、我二叔都没了。”她对路无归说:“所以平时多烧香是有好处的。”先执香念诀,敬拜过后,再把香插在了浇了七年公鸡血的米饭上。 路无归说:“爷爷说我是天生地养,只拜天地。”她盘腿坐在椅子中,先闭上眼睛把香吸完,又大口地把饭扒完。 游清微坐在她旁边看路无归吃供饭。 旁边还摆着一碗供饭,上面三缕清烟正缭缭升起,香燃得极慢,是以正常速度在燃烧,大白并没有出来吃。 游清微略感奇怪:大白怎么不出来吃? 很快,路无归就把一碗饭吃完。她撩起袖子,问:“大白,你不吃吗?” 手腕上的大白朝另一个方向挪了下头,连头都没抬一下。 游清微眼尖地看见大白那双幽绿的眼睛还闪了下,似乎是翻了个白眼。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路无归说:“好吧,你不吃,我帮你吃。” 游清微心说:“果然。”她问:“我家团年饭的事不会有变吗?” 路无归说:“大白答应过的。” 游清微明白了。这是路无归想吃供饭,逼着大白答应的。她愣愣地看着路无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路无归把两大碗供饭吃下肚,心满意足地捂住撑得圆滚滚的肚子,说:“大白,今天晚上让你啜一滴血。” 大白“噌”地一下子抬起头,欢喜地从她的手腕上飞出来,绕着路无归翻腾一圈。 路无归伸出小尾指,掐着指尖最顶端的一点点,说:“只能啜这么一小丢丢精血。” 游清微抚额,心说:“我这是白给你守一周夜了!”她收起碗,说:“行了,吃完了早点回去。” 路无归说:“不行。”又跑去洗手间用游清微的漱口水漱干净口,还呵了口气在掌心闻了闻,确定没有血腥味了,这才对游清微说了句:“游清微,我回去了。”开心地蹦蹦哒哒的回家了,连在客厅半空中欢快地翻滚的大白都给落下了。 游清微听到关门声知道路无归走了,她洗完碗出来,就看到大白悬在半中傻愣愣地看看她,又看看门,又再看看她。她噎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句:“我送你回去。” 第八十三章 大年三十,路无归和庄晓笙吃完晚饭,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糖。晓笙姐姐说糖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每周只买巴掌大一小袋的薄荷糖和麦芽糖,加起来还不到半斤糖,让她随便吃,吃完了就要等下周。 买年货的时候,晓笙姐姐买了好多糖和水果,让她随便吃。她晚饭的时候特意少吃了半碗饭,留着肚子吃糖。 庄晓笙拿着电话打电话拜年去了。路无归听庄富庆和他老婆念在电话里念叨了一个小时,那两口子挂了电话后,游清微的电话又打来了。游清微说:“小闷呆,新年快乐”,那声音微微扬、柔柔的,似乎游清微的心情也好。路无归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腕上的大白,自前天大白在她的手指头狠啜了一口,她没事,大白倒睡沉了过去。她说:“游清微,你安心过年吧,大白睡着了。” 游清微的声音忽然一低,说:“谢谢。” 路无归“嘿嘿”一声,说:“不谢。”又说:“正月十五你请我吃……”话到嘴边,想起晓笙姐姐在家,赶紧捂住嘴和电话,小声地说了句:“供饭。” 游清微应下了。 等游清微挂掉电话没多久,左小刺又来了电话,还让她上事所务的聊天群里抢红包。 聊天群里好多人发红包,但是每个红包只能抢到几毛钱。她想到虱子少也是肉,钱少也是钱,就继续盯着红包抢,抢了一晚上抢到二十多块钱。不过她有晓笙姐姐给她的一个厚厚的全是百元大钞的大红包,心里美滋滋的。 正月初五 路无归睡得正香,忽然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接下电话后就听到游清微的声音:“小闷呆,救命!”和打斗的动静以及野兽般的大吼声从电话里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左娴喊“敬曜”,游老头喊:“小龙当心!”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朝手腕上看去,大白睡得到现在都没醒。她又听到游敬曜一声大喊:“清微快闪”断掉了联系。她听这动静,好像是出事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啪啪啪”地拍着庄晓笙的门喊:“晓笙姐姐快起床,游清微家出事……”话没说完,就见到庄晓笙打开了卧室门,屋子里的灯亮着,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床上整整齐齐的没动过,庄晓笙还没睡。路无归噎了下,心说:“都子时了还没睡。”她对庄晓笙说:“你送我去游清微家,快换衣服。”她说完就跑回屋去飞快地把衣服换好,提上装有法尺、法器和她最近无聊画的符的背包就朝外走。 庄晓笙换好衣服拿上钥匙到门口低头换鞋,她问:“他们家出什么事了?” 路无归说:“不知道。” 过年,人都回老家团圆去了,城里空荡荡的。 深更半夜的,大马路上除了鬼影子连个人都没有,庄晓笙把车开得飞快。 车子开进游老头家的小区,路无归就听到空中隐约有类似于念经又似念咒的声音在飘荡,她落下车窗,听得这声音更清楚了,还听到有法铃的声音夹杂在其间。 庄晓笙把车停在游老头的门口,见到大铁门紧紧地关闭着,屋子里似乎打得正厉害,一片嘈杂伴随着大叫声。她吓了一大跳,说:“得报警。” 路无归听得窗外施法念咒的声音更真切了,似乎就在这附近。她说:“晓笙姐姐,你回去。”说完,从背包里抽出法尺,把里面的符拿出来,先给庄晓笙镇了几道符在车上,又在庄晓笙的身上,余下的为方便取用全放进了兜里。她把背包挂在身前,提着法尺下车,正要去把那藏在这附近施法作祟的人找出来,就听到游老头家的大房子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啊——”的惨叫声,听这声音像是小龙的。她估计屋子里的人已经扛不住了,再晚进去估计作果不堪设想,不管怎么样,先得把屋子里的人救下来。 庄晓笙落下车窗,大声喊道:“二丫,电话没有人接,这大铁门我不敢撞啊。”车子有游清微的事务所报销,她不怕撞坏车,但她怕开车过去撞门把自己撞没了。 路无归看庄晓笙没有要走的阵势,就说:“晓笙姐姐,我先进去,要是情况不对劲你就扯开嗓子大喊救命。我在你的车上贴了符,有坏人在这附近,如果他这来找你麻烦,你不要下车。”她说完,对着游老头家的大门疾冲过去。 庄晓笙见到路无归这冲过去的架势以为路无归傻要去撞门,她张大嘴刚要惊喊出声,就看见她家二丫用力地在地上一个蹬步冲上去,连续两步踏在门上,身子腾空一翻,已经跃过了游老爷子家那两米多高、顶端有着一尺多长的倒刺的大门,落在了院子里。 路无归落在院子里,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客厅,一到客厅就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和尸臭味。 小龙倒在地上,左边胳膊齐膀子断掉了,看那断口像是被生生地扯掉的。 屋子里的家具沙发都被打烂了。 左娴和钱姐缩在楼梯口的角落里抱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屋子里,两只浑身白鳞的怪物正打成一团。 那只断腿的白鳞怪物浑身浴血,他的眼珠子被抠出来了一只,眼窝成了一个淌血的窟窿,他的半边脸都被挠烂了,身上好多地方的肉都没了,那一道道露骨的伤□□像是被活生生的连皮带肉地撕扯下去的,看起来格外恐怖。 另一只白鳞怪物满身邪气,身上的戾气很重,极其凶狠,每撕下游敬曜一块肉都往嘴里送,吃得满嘴流血。他冤魂缠身,游敬明、郭莉和她弟弟像是成了鬼傀儡,帮着他打游敬曜。 路无归没看到游清微,找了一圈才在楼梯口找到游清微。她就躺在游敬曜身后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游老头离游清微不到一尺远,两人都昏了过去。 “吼”地一声吼啸,游敬曜被游清禹踹飞出去。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又以双手撑地飞快爬向游清禹。 游清禹仗着四肢灵活,灵巧地避到游敬曜的侧方又给了他一爪,又从游敬曜那已经白骨森森的背上挠下来一块肉。 郭莉、游敬明那三只鬼傀儡还扑上去用鬼遮眼的方式蒙蔽游敬曜的视线。 路无归觉得他们简直没救了,活着的时候不当好人,死了也不当好鬼。她拍了两道风罡符在腿上,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抡起法尺,给了他们仨一人一尺子! 她看出他们仨像是被人提炼过的,虽然没过头七,却凝出实质,身上还有黑色的符纹痕迹,因此朝他们仨打去时连一点余力都没留,落在他们仨身上的法尺每一尺都用了最大的力道。这力道如果是落在跳尸头上,她能把跳尸的脑袋给砸烂。她就不信鬼会比跳尸结实! 效果很明显,她的法尺砸在那三只鬼身上,发出类似于碎裂声响,那三只鬼当场就散了,“簌簌”地掉下一堆像是燃过符的黑灰,不过那符不知道是什么做着,有着极其浓烈的尸油燃烧味。 她解决掉那三只鬼傀儡一眼瞥见游清禹朝着旁边的游清微扑了过去,但扑到半空中时,游敬曜已是暴吼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搂住游清禹的腰把他撞倒在地上。游敬曜张大满是利齿的嘴一口咬住游清禹的腰用力地扯下一块肉,又发出“吼——”地一声怒吼! 游清禹则回身一爪子狠狠地穿透了游清曜的背,那爪子从后背进去,前胸出来,痛得游敬曜又发出“吼——”地一声长啸,拼命地甩着头。 路无归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抡起法尺就朝游清禹砸去。 游清禹感觉到身后有风转身就想躲,但是游敬曜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动一分一毫。他嘶声喊:“放手——”“手”字没喊完,路无归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手里的法尺对着他的天灵盖“啪”地狠狠的一法尺砸了下去。 一法尺落下去,路无归的力气大得震得自己的手都麻了。同时,她听到了骨头碎裂声响。 她以为这一法尺足够把游清禹打死,结果却听到一声低沉的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类似于愤怒的嘶吼声。 游清禹的脑袋从头顶往下裂出许多裂纹,散发着腐臭味的浓稠黑血从裂纹处淌出来,再衬上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和满嘴利齿,看起来说有多像尸怪就有多像尸怪。 路无归盯着游清禹,她的左手呈剑指状落在法尺上,低声喝念道:“一动天罡镇乾坤,二动法尺请神明,风雷敕令诛邪魔……”伴随着快速的念咒声,她的手指宛若流光般从法尺上抹过,原本古朴幽沉的法尺刹时间爆发出一片慑人的微光,那光泽是烙刻在法尺上的符释放出来的风芒。 她扬手一挥,手里的法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拉起一道风雷之声,迎着仰头发出一声大吼一把抓起游敬曜将游敬曜狠狠的掷飞出去的游清禹就冲了过去。她的腿上贴着两张风符,速度可以说是快若闪电,在游清禹把游敬曜掷飞出去的瞬间就又一法尺落向了游清禹的头顶。眼看就要给游清禹那已经砸裂的脑袋再补上一记把他的脑袋像砸西瓜似的砸个稀烂,游清禹居然突然伸出那覆满鳞甲且长着寸余长钩状指甲的挡在了头顶上。 “啪”地一声重击声响,路无归听到了掌骨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了游清禹的痛啸声,然后她就被游清禹一脚踹在肚子上踹飞了出去。 路无归摔在地上捂住肚子痛得都发不出声来。 游清禹嘶吼一声,朝着她扑了过来,同时抬起另一只爪子狠狠地朝她的脑袋挠下去。 情急之中,路无归一把揪下那缠在她手腕上呼呼大睡的大白“啪”地一声砸到了游清禹的脸上。 游清禹落在路无归的跟前,一把揪住大白就给扔到了二楼栏杆上挂着。 大白迷茫地抬起头,一双惺忪的睡眼茫然地从左看到右,然后,一回头看自己挂在栏杆上的造型,再一回身看身上那沾着的脏污,那眼睛就立了起来,眸子一扫,一眼找到了屋子里那正追在路无归身后的罪魁祸首。它身上的鳞一鼓,追着那跟在路无归身后追的游清禹就扑了过去。它落在游清禹的脑袋上,顺着头骨裂缝“哧溜”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游清禹紧追路无归的身形突然一顿,紧跟着眼睛都凸了起来,然后抱着脑袋“啊啊啊”地打着滚,双手拼命地挠头。它的一只手被路无归一法尺砸烂了,齐掌脱落,另一只手则完好无损,那锋利如钩的利爪瞬间把自己那已经出现裂纹的脑袋挠得密密麻麻的全是深可见骨的爪印。 不到两分钟的功夫,游清禹的身子一挺,躺在地上不动了。 大白从游清禹的那已经挠掉了鼻子的鼻孔里钻出来,“嗝”地一声打了个饱嗝,一眼找到路无归就朝路无归追去。 路无归看大白满身腐臭黑血地朝自己手腕上钻来,吓得她一把抓起地上不知道是什么家具被打碎后留下的破木板拍在大白身上,把大白砸飞出去,大白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身形,茫然地看着路无归。 屋外,忽然发出“砰”地一声重物落在车顶上撞出的声音,紧跟着庄晓笙的那变了调的“啊——”的尖叫声划破了长空。 路无归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把掉在地上的法尺拣起来,脚下踏风一跃好几尺地冲向屋外,她冲到院子里,借助着风罡符的力量,步子在大铁门上借力一点,人便翻出了游老头家的院子,然后一眼看见两只脑袋比大西瓜还大,身子呈只有几个月婴儿大小的小鬼正绕在庄晓笙车窗外转来转去。 第八十四章 庄晓笙听到游老家里发出来的不成人声的惨叫即害怕又担心,忽然一声重物撞击声响落在了车顶上,紧跟着就看到车窗外着火了,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然后才看清是一道贴在车窗玻璃上的符燃了起来,再然后就看到外面的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从那符卷动的方向看得出来,像是外面有东西在绕着她的车转时带起的风卷动的符。最要命的事,有东西在绕着她的车跑,她却看不见,这不是撞鬼了是什么! 她抓紧方向盘的手难以控制地抖,不停地环顾四周就想看清绕着她车子跑的是什么东西,她害怕,又不敢真像路无归说的遇到不对劲喊救命,至少她的车上贴了这么多符,才燃了一道,车门、车窗都锁得好好的。万一这会儿二丫正在打架的紧要关头,被她一喊分神了怎么办? 庄晓笙吓得都快哭了,又一眼看见路无归从游老爷子家的大铁门后面突然跃出——二米多高的大铁门,路无归翻出来时,竟还要高出一米多的高度,她落地时的高度至少有四米! 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么高会摔断腿。”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就看到路无归稳稳地落在地上,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她冲过来,那速度太快,她只看到路无归拉下一道残影,人就已经冲到了她的车前一脚踏在了车前盖上,跳到了车顶上。 庄晓笙被路无归惊得忘记了害怕,满脑子全是刚才路无归翻过大铁门冲过来的一幕。 路无归冲到车顶上。 那小鬼似是感觉到路无归来势不善,瞬间远离车子落在了旁边的人行道上,与路无归摆开对恃的阵仗。 她看这小鬼的身上的凶焰和怨气,就知道这是被人用邪术养出来的,且是养了许多年头,已经成了气候。游清禹朝家人下手,估计也是这小鬼身上的人在操控,那人太坏了。她微微侧耳,没听到法铃的声音,又半眯起眼朝着别墅四处看去,很快便将视线落在对面别墅的三楼。 这一层楼隐约有晦暗不明的类似于香烛燃烧时的微弱光芒,还有一团黑气盘踞不散。 “敬曜,敬曜——”是左娴的哭喊声。 庄晓笙把车窗往下落了落,冲站在车顶上的路无归喊:“二丫,我可以下车吗?” 路无归说:“你阳火旺,百邪不侵。”她又朝那小鬼看去,然后就感觉到有视线从对面别墅三楼朝她看来。她对庄晓笙说了句:“我去抓坏人。”说完,脚踏风符,朝前奔去,待奔到院墙前时,脚下用力一踏,借势往上一蹿,便跃过了院墙,再继续往前冲去,脚尖在外墙上连续几个往上踏步,轻松地到了二楼阳台上,又再往上一蹿,一手攀住三楼的栏杆轻松地翻到了三楼。 屋里的窗帘被拉开,透过玻璃门,她看到屋子里摆着法坛。法坛上的香还燃着,但法坛上的法器已经没有了,法坛后没了人的踪迹。她环顾一圈屋子,没看到有人和鬼的踪迹。她用法尺把玻璃门砸烂,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仔细地打量一圈四周,没见到有人。她找到电灯开关,打开灯,看到法坛前有一滩血渍,好像是作法失败,遭到反噬吐血了。 屋子里的味道很呛鼻,那味道像是常年不洗澡的汗味混着血腥味再混着阴鬼邪物的气味,格外难味。好在她常年走阴,对各种难闻的味道都习惯了,顺着这味道一直找到对面的一间卧室,再看到那卧室的窗户开着,窗户上积的灰还有一个清楚的脚印和两个手印。她探头朝外看了眼,已经没了那人的踪迹。 路无归沿原路返回,她翻出院子就见到游老头家的大门已经开了,庄晓笙把车开进了游老头家的院子里。她找了一圈,没看到那小鬼, 她快步跟进去,就见到钱姐把小龙扶到了庄晓笙的车上。小龙的脸色很差,右手把一团纱布压在左臂伤口上,看到她过去时喊了声:“小路。” 路无归赶紧跑过去。 小龙说:“打电话给唐哥,告诉他家里出事了。” 路无归“哦”了声,摸出手机给小唐打电话。很快,电话通了,她听到小唐“喂”了声,说:“小唐,小龙让我给你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 小唐问:“出什么事了?” 路无归说:“一个坏人操控游清禹打到游老头家,游清微和游老头晕过去了,小龙的胳膊被撕下来了,游敬曜身上的肉都快被游清禹吃没了眼看活不成了,游清禹的脑袋被我打裂了都不死,大白从他的脑袋钻进去把他的魂魄吃掉他就死了,那坏人跑掉了。”她说完就听到小唐大抽了口气,然后跟她说:“小路,你现在是不是在家,在老爷子那?” 路无归说:“对呀,游清微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了。” 小唐又问:“哪些人在家?有没有人能开车?如果有人能开车,现在马上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 路无归说:“我姐在,左娴和钱姨都没受伤。” 小唐说:“那行,你现在让你姐和钱姨开车送他们去医院。我和小乾立即赶回家,小路,你在家等我。” 路无归“哦”了声。她听到庄晓笙在屋里喊她:“二丫”来帮忙,又赶紧跑进去。 庄晓笙问:“二丫,你会不会看人有没有骨折,游总和游老晕过去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动他们。” 路无归“哦”了声,上去,摸了摸游老头和游清微的肋骨,又把手按在他俩的脉膊上探了下,说:“游清微是脱力昏过去的。游老头好像受了内伤,不过骨头没事。” 庄晓笙惊诧地看了眼路无归,她没想到路无归居然还懂中医。 路无归不知道庄晓笙为什么会用这眼神看她。她说:“小唐说让你和钱姨把受伤的人送医院。”她把游老头抱到外面的车上,跟小龙并肩放一块,又把游清微抱上车,让她和小龙、游老头并排躺到一起。 钱姨让路无归在家陪着左娴,坐在了庄晓笙的副驾驶位上,送游老头他们去了医院。 路无归直到车子走远,转身回屋。 她看到左娴紧紧地抱住身上褪去白鳞的游敬曜,一动也不动,像是连哭都不会哭了。 游敬曜已经没了气息。他身上覆着白鳞时看起来就够惨了,白鳞褪去后看起来就更惨,活像被人剐过,好多地方只剩下骨架。 路无归身上沾了不少血,她不嫌地上都是血,盘腿坐在左娴旁边陪着左娴。 半个多小时过去,左娴一动也不动。 路无归觉得左娴一定伤心极了。 有车开进院子里,小唐和乾哥一前一后地跑进来。 小唐看了眼游清禹的尸体,又看了看游敬曜和左娴,转身对路无归说:“小路,麻烦你再在这附近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不妥,游清禹的尸体挺邪性的,用符火烧了。” 路无归“哦”了声,应下。她先燃了道焚邪符弹到游清禹身上。 游清禹像全身涂了油似的,符火落到他身上瞬间把他整个人都燃了起来,符火渗进骨头里,从骨头里开始燃,他身上冒出来的尸油和骨头都是黑的。 路无归不知道那坏人对他用了什么邪术才把游清禹弄成这样,不过她知道游敬明想找人救游清禹找错了人,人家不仅没救游清禹,还用邪术把他们一家给害了。今天要不是她赶过来,姓游的就算是被灭门了。 大白被游老头害成这样都没这么凶、没要过游家一条人命,可这坏人一来就是灭人满门。 她绕着屋子仔细地找了一遍,找出许多用尸油炼过或浸泡过的东西。她看不懂这些东西,只知道不是好的,拢在一块儿用符火给烧了。其中一块写着奇怪的字的木牌烧起来的时候还有一张扭曲的面目出现,一个看起来干干瘦瘦不像好人的老头从木块中扑出来,冲她喊着她听不懂的话。她看那老头朝她扑来,似乎想要下什么邪术,她抡起法尺就把这老头给打散了。那块被符火燃烧的木牌“啪”地一声被烧裂了。 路无归又再检查了一遍屋子,确定没有别的不好的东西,这才回屋。 游清禹躺的地方只剩下一片人形的黑灰,屋子里充斥满刺鼻的烧过腐尸后的臭味,把小唐和乾哥熏得都避了出去。好在玻璃窗都坏了,有新鲜的空气透进来,味道散得还算快。 左娴依旧抱着游敬曜跪坐在那,烧游清禹时的尸臭味都没把她熏得动摇分毫。 路无归不知道怎么劝左娴。人死不能复生,许多人死了就散了,没有来生、没有下辈子,一了百了。她站在门口看了左娴好一会儿,觉得她好可怜。她又盘腿坐到左娴的身旁,说:“游敬曜没变成鬼,应该走得还算安心。”她觉得走得安心该是最好的安慰了吧。 左娴把头抵在游敬曜的额头,无声地落泪。 路无归心说:“没用?那换一个。”说:“你伤心,游敬曜也不会变活,他要是变活就是诈尸。” 左娴“呜”地一声痛哭出声。 撕心裂肺恸哭声吓得路无归认为是自己说错话惹哭了左娴,赶紧缩着身子躲到了院子里。 她听左娴哭得难受,心里很不好受,噘起嘴叹了口气,又看到大白远远地飞了回来,在它的前面翻腾着,又朝前方飞去,见她没动,又扭头招呼她。 路无归问:“让我跟你去?” 大白点头。 路无归想了想,说:“好吧。”她跟着大白翻过别人的院子、穿过小区绿化园林景致,又翻过小区的围墙,穿过一条大马路,拐过一栋楼,然后看到大白跟后贼似的趴在墙上朝着前方探头探脑的张望。 路无归学着大白探头过去,就见到一个瘦小的老头子正跟刚才绕着车子转的小鬼打成一团。那老头盘腿坐在地上,手上结印飞快地念咒,那小鬼非常凶戾的样子,似乎想扑上去要这老头的命,可这老头身上有法印加持护身,小鬼靠不过去。 大白盯着小鬼,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样。 路无归则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她烧掉的木牌里扑出来的被她一法尺打散的老头就长这模样。她想起这老头,又绕到下风口去嗅了嗅空气,嗅到这老头身上跟在游老头家对面屋子里施法作祟的坏人身上的臭味是一样一样的。路无归高兴坏了,她提着法尺冲到那瘦小老头的身边就“哇”一声大吼。 那小鬼被她吓得“咻”地一下子飞到对面的墙上挂着。 正在跟小鬼僵持的瘦小老头在紧要关头被路无归一吓,顿时岔了气,他“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原本一副元气大伤模样的他顿时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 路无归双手叉腰地瞪着他,说:“坏人。” 瘦小老头看路无归的眼神充满了憋屈,想说几句话还语言不通,叽哩咕噜几句后,眼皮一翻,晕了。 路无归看他伤得很重,救回来也没半条命,不救估计活不过明天。她想了想,觉得他这么坏,还是不要救了,提着法尺就朝那小鬼追去。 这小鬼想跑,但似乎受制于这老头,只能在这老头周围三丈范围内打转。 路无归的符都是自己画的,材料都是小唐给她送来的,一分钱都不要,扔起来一点都不心疼地朝小鬼撒过去,打得那小鬼越来越淡,到后来都成了透明状。 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大白见到小鬼已经很虚弱,瞅准一个空隙冲上去一口咬住小鬼的脚趾头,“哧溜”一下子就像吸面条似的把这小鬼给吃了。 路无归刚摸出一道符正准备打出去,就看到小鬼已经没了。她只好把符收回兜里,然后听到身后不远处“咚”地一声响,原本要死不活地盘坐在那的瘦小老头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双目圆瞪,死了。 她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满脸困惑。明明看样子这瘦小老头至少还能再喘两个小时气的,怎么就死了呢?难道是看着他的小鬼被大白吃了,一口气没上来被气死了? 第八十五章 路无归想起刚才法坛前吐的血和被她烧掉的那堆用作邪术的东西,心说:“可能是用邪术害人被破了法术遭到反噬,受了重伤呢?”她又再想到刚才小鬼噬主、瘦小老头施法镇压时自己故意冲过去吓他,打断他施法使得他吐血的情形,心说:“是这老头自己作孽死掉的。”她见这老头一身邪气地死在路边,担心明天行人冲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又打电话给小唐,把这瘦小老头的事说了。 她说完后听到小唐深吸了口气,问她在哪,她说不清楚,小唐让她看看附近有没有路牌或门牌。 路无归回头看到旁边的大门旁钉着门牌,把门牌上的街道名和号码报给了小唐。 小唐问:“你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路无归“嗯”了声,说:“我让大白带我回去。” 小唐说:“行,你先回来,我马上派人去处理。” 路无归对小唐派人来处理尸体比较放心,免得不懂的人乱碰尸体沾惹上不干净的。她“嗯”了声,说:“那我回去了。”让大白领着她,又一路翻墙跨院回到游老头家小区。她从一家人的别墅里翻过去时,刚好遇到小区巡逻的保安,那几个保安看见她似乎都挺害怕的。她说:“我不是贼。”又朝在墙头上等着她的大白一指,说:“大白领的路。” 领头的那保安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看这保安双腿打颤似乎吓着了,又见他的阳火和偏财宫都挺旺,说:“你别怕,你最近阳火旺运气正好,撞不见鬼的。”又跟在大白身后从院墙上翻过去。 路无归回到游老头家见到左小刺和她爸妈都来了,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和一对中年夫妻。左小刺和那年轻小伙子一左一右把左娴从游敬曜的身边拉开,小唐和另外两个中年人则去抬游敬曜。 年轻小伙子要把左娴往楼上扶。 左小刺叫道:“上楼干嘛,去医院啊,你表姐还在医院,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她一眼见到路无归,赶紧让路无归过来帮忙。 路无归看左娴好像腿麻了、站不住,她过去把左娴背起来。 年轻小伙子拿起车钥匙出去把车门打开,帮着路无归把左娴扶上车。 左小刺冲屋里喊了声:“妈,三舅,我和小镗先送大姑去医院。”招呼路无归上车。 几人上了车后,左小镗开车,左小刺则打电话给庄晓笙问情况怎么样了。 路无归听到晓笙姐姐在电话里说:“游总刚做完检查,有点轻微脑震荡,已经办了住院手续。游老有内出血情况,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小龙还在手术。” 左小刺送左娴去了游清微的病房,扶左娴在床边坐下。 左娴紧紧地握住游清微的手,无声地哽咽,泪如雨下。 左小刺把路无归拉出病房,说:“今晚你留在这里陪游骗子和我大姑,行吗?”游家出了这么多事,现在游家仅剩下的两个人都在这,不把路无归留在这守着,她的心悬得慌。 庄晓笙说:“左小姐,这里交给我和二丫吧,你们忙去吧。” 左小刺松了口气,说:“行,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有事你打我电话。”她又压低声音对庄晓笙说了句:“帮我看着点我大姑,我姑父没了,走得挺惨。” 庄晓笙点头应下。她在游老家的院门打开后进过屋,一眼看到游敬曜的惨状,吓得没敢再看第二眼。虽然她对游家的事不了解来龙去脉,但也算有点了解。冲左总的栽培和这些日子同游家的往来,以及她亲眼见到的二丫的本事,这事也不能置之度外。 左小刺说了句:“谢谢。”又拉着左小镗去看游老头去了。 庄晓笙则拉着路无归进了游清微的病房。 路无归见病房里只有一张陪护床,又见晓笙姐姐又困又乏,她转身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晓笙姐姐,你睡陪护床。”又朝旁边的约有一米五的小沙发一指,说:“左娴睡这。我打坐也能休息。”说完手上掐诀、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入定状。 庄晓笙刚要拒绝,看到路无归这模样只得把话咽回去。她见左娴这模样,知道这时候怎么劝都没用,什么都没说。她见夜深天寒,怕左娴冻着,拿起毯子披在左娴身上便回陪护床上睡去了。 庄晓笙躺下没多久,路无归就听到庄晓笙睡熟的沉稳呼吸声,又听到左娴压抑的低泣声和自喉间溢出来的悲鸣哽咽声。路无归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谁哭得这么难受过,就连那些惨死的鬼都没左娴哭得这么难受。 左娴哭了很久。 路无归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地仰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护士推门进来的声音把路无归惊醒,她才发觉天已经亮了。她见左娴趴在床上睡着了,赶紧用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用很低的声音边说边比划:“她哭了一晚上,刚睡着不久,别吵醒她。” 护士看了她一眼。 路无归又拱手,无声地说:“拜托。” 护士无语地又看了她一眼,走到病床边核对了游清微手腕带上的信息,给游清微量了血压、体温,打上吊瓶,又看了眼路无归,转身走了。 路无归跟做贼似的过去蹑手蹑脚地把病房门关上,她刚把门关到一半,忽然听到嚎啕大哭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是个老头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跟死了儿子似的伤心。路无归记得那边是重症监护室,猜想可能是哪位病人没了,家属在哭。她看庄晓笙和左娴都被那哭声给吵醒了,顿时没好气地噘着嘴。 庄晓笙坐起来,问:“二丫,你没睡?” 路无归说:“我睡了啊,护士刚才来了,我就醒了。” 哭声突然没了,然后她听到左小镗大喊:“医生,医生……” 路无归探头一看,见到左小镗和乾哥都从一间病房里出来。她愣了下,心说:“他们怎么在那?”然后才想起游老头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对庄晓笙说一句:“刚才哭的好像是游老头,我去看看。”刚出门就被庄晓笙一把拽住。 庄晓笙说:“你守在这,我去看看。” 路无归“哦”了声,她看到左娴朝她看来,说:“我看到左小镗和乾哥了。” 左娴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路无归看左娴守在游清微的旁边一动也不动,突然有种左娴好像很怕游清微再出点什么事,得寸步不离地守着才放心的感觉。她坐在左娴的旁边陪着左娴守着游清微。 过了一会儿,庄晓笙回来了,说了句:“没事了,已经抢救回来了。” 左娴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庄晓笙又去买早饭。 左娴没胃口,被庄晓笙劝着勉强吃了几口。 下午,游清微醒了。她看到左娴的双眼都哭肿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撑着坐起来,把左娴揽在怀里,说:“妈,想哭就哭吧。” 左娴“呜”地一声,恸哭出声。 游清微的眼里含着泪,手紧紧地抓住被子,揪得手背上的筋都冒了起来。 庄晓笙提着水果从外面进来,见状,放下水果把路无归拉了出去。 路无归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晓笙姐姐,我不喜欢看着她们哭,心里闷闷的难受,不舒服。” 庄晓笙拍拍路无归,说:“难过的时候哭一哭会好受点。”她想起许道公死后,她家二丫连眼泪都没掉一滴、成天茫茫然,不明白亲人的离世意味着什么,不由得暗叹口气,不知道二丫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游清微醒来后就去办了住院手续。 路无归跟着游清微到重症房病看了游老头。 游老头鼻子上、身上都插着好多管子,一夜间苍老得不成样子,散发出行将就木的气息。 游清微坐在床边,对游老头说:“爷爷,你安心养伤,家里有我。” 游老头喊了声:“清微。”似是有话要说。 游清微见他说话艰难,声音微弱,赶紧把头凑过去,将耳朵贴在游老头的嘴边。 游老头说:“你爸……”他说着,眼泪就冒了出来,声音哽咽。 路无归以为游老头又要嚎啕大哭,结果游老头憋了回去。 游老头说:“你爸要么火葬,要么……送回柳平村。柳平村有个姓应的阴阳先生……你让他帮忙掌掌眼,给你爸挑块地,你爸的地,你看不了……”他喘了口气,又说:“你爸苦了一辈子,我不想他临了连副骸骨都剩不下。我造的孽啊……” 游清微说:“爷爷,不是您造的孽,不是。” 游老头说:“别怨你二叔,他们一家都没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吧。” 游清微咬了咬唇,没作声。她过了一会儿,才说:“爷爷,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家看看。” 游老头说:“带上小归归一起。” 游清微应道:“好。” 游清微从游老头的病房出去后,走了一段,问路无归:“游清禹呢?”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游清禹打个魂飞魄散、挫骨扬灰。 路无归说:“游清禹的魂魄被大白吃了,他的尸体被我用符火烧了。那个坏老头也死了。” 游清微惊愕地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什么坏老头?那降头师?” 路无归说:“我不知道什么是降头师,就是那个作法让游清禹害你们家的人。”她见游清微像是有点不明白,把昨晚那瘦小老头的事说了。她说:“我说不好那老头受了伤看到自己小鬼被打死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还是邪术被破遭到反噬死的。” 游清微深深地看了眼路无归,轻轻说了句:“是反噬。”她说完,抓住路无归的手牵着路无归往电梯走去。 路无归的手被游清微握得很紧。她看了看被游清微握紧的手,又看了看心情很不好的游清微,她觉得游清微是需要安慰才握这么紧的,就让游清微一直握着她的手拉着她走。 第八十六章 游清微从车上下来,一眼看见躺在客厅中那被白布盖住的身影,整个人都定住了。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脑子里全是她爸回来后,他们一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昨天,就在昨天,她妈还带推着轮椅带着她爸在院子里散步,两人有说有笑,流露出来的甜蜜和幸福让她时常感慨她妈没白等,她和爷爷、龙师叔他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冒险拼命都值。 可转眼间,一切灰飞烟灭。 游先生把她和她妈护得好好的,自己躺在了那…… 路无归见游清微像雕塑般站在那一动不动,眼里翻涌着泪水,呼吸时伴随着抽气声,似是伤心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游清微,怕像昨天安慰左娴那样反而把左娴惹哭,她想起晓笙姐姐难受或担心自己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抱住然后轻轻地拍背。她走到游清微的身边,学着晓笙姐姐安慰自己那样把游清微抱住,轻轻地拍着游清微的背。 游清微把头抵在路无归的肩膀上,不停地深吸气和浓呼气,好一会儿过后,她才从喉间溢出一句:“小闷呆,我爸没了。” 路无归不知道怎么劝。她听到旁边有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见到左太太从屋里出来,看着她俩,她说:“游清微好伤心。” 游清微从路无归的怀里起身,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说:“我没事。” 左太太过来扶住游清微,说:“进屋吧,你不在,家里的事连个作主的人都没有。” 游清微看了眼天色,见到时间不早了,跟着左太太进了屋,先去给游敬曜上了香。 小唐等游清微上完香,问:“大小姐,游先生的后事要怎么办,得定个章程,我好去张罗。” 游清微说:“爷爷的意思是落叶归根,把我爸送回老家安葬。” 小唐看到游清微的脸色很不好,赶紧搬了张椅子过来扶她坐下。 游清微说:“小唐,你先去联系扶灵回乡的车辆、准备好相应的用品,再让事务所的坐堂大师晚上都过来一趟,把乾哥也叫来。” 小唐应下,便出去忙事去了。 游清微送游敬曜回柳平村安葬,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 丘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身上打着石膏还在养伤,龙师叔伤到骨头、小龙还在重症监护室,都在伤养不能动弹。小唐留守后方,事务所、游家的事和那一堆伤员都得他来张罗。 众人商量后,决定由左娴、游清微、左小刺、乾哥、路无归送游敬曜回柳平村安葬。 他们带着游敬曜的遗体不方便坐飞机,小唐联系了一辆冷冻车送游敬曜。 天刚泛亮,路无归才起床,冷冻车来了。 他们把游敬曜的遗体抬上冷冻车,路无归就见到庄晓笙的车开到了游老头的家门口。 庄晓笙对路无归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回到家以后多帮衬着些,有什么不懂的找爸和找应阴阳。” 路无归应下,又问:“晓笙姐姐,你不回去呀?” 庄晓笙摸摸路无归的头,说:“左总安排了一堆事给我,我要工作,回不了。” 路无归“哦”了声。 庄晓笙又进去见左娴。 一辆的士停在了游老头家门口,车门打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从车上下来。路无归看这老头非常眼熟,和游老头长得特别像,就是比游老头苍老得多,瞧他那气色,分明是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的模样。 小唐和乾哥见到那老头,吓得赶紧迎了出去把那路都走不稳的老头扶住。 那的士司机从车窗探出头说:“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大清早地把这么大岁数的老爷子扔大街上。” 小唐对的士司机连声道谢、付了车费,把游老头扶进院子。他看到游老头自己跑出来,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游清微听说后,急得从屋子里跑出来,扶住游老头,说:“爷爷,您……您要是有什么闪失怎么得了!” 游老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和敬曜一起回去。” 游清微焦急地说道:“您这身体怎么受得了长途奔波?” 游老头又摆了摆手,示意游清微不要再说,心意已决的模样。 游清微看他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和小唐把他扶进屋。 游老头连自己跑出院的事都干出来了,他铁了心要送游敬曜一起回去,谁都劝不住。 游清微和小唐商量过后,由小唐又去买了台微型氧气机和安排了辆房车,还特意请了个专业看护同行。小唐不放心,执意要陪游老头到地方再回来。 没人反对。 小唐是游老头养大的,游老头待他比待亲孙子还亲。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游老头的时日无多,这一趟送游敬曜去柳平村,他自己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 一行人到近午时分才出发。 乾哥开着冷冻车打头。 路无归跟着游清微、左娴、左小刺坐的是游老头的越野车,左小刺开车。 小唐和看护、游老头在后面的房车上。 在路无归看来,人死了,魄散了,魂去了该去的地方,只剩下一具没有魂魄意识的尸体,找个地方埋了了事。游家安排车子载着这么多人千里迢迢地送到柳平村安葬纯属给自己添麻烦。特别是游老头那身子骨,年龄那么大又伤成那样,躺着不动都需要时时吸氧。她估计游老头很可能去了柳平村就得埋在那了。 他们白天开车上路,晚上就找地方休息,跑了三天才到柳平村。 一行人到达柳平村时已是傍晚。 车子刚到村口,路无归一眼看到庄富庆和他老婆站在村口路旁的大葛角树下翘首张望,她开心地探到车窗外挥手喊:“庄富庆、蔡芬,我在这。”坐在她旁边的左娴将她拽回车里,跟她说坐车的时候身子探出去很危险。 开了最前面的冷冻车停了下来,乾哥下车,跟庄富庆两口子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后,庄富庆上了冷冻车副驾驶位。 庄富庆老婆则来到路无归坐的车旁,喊:“二丫。”满脸激动,又看到路无归旁边的左娴,说:“您就是左总吧?我们家晓笙说过您好多次。”乍然看到城里的大老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左娴喊了声“庄太太”,往旁边挪了挪,让路无归把庄富庆老婆请上车。 路无归打开车门,让庄富庆老婆上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游清微又喊了声:“蔡姨。” 庄富庆老婆“哎”了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游清微说:“蔡姨,您叫我清微,这位是我表姐左小刺。我爷爷和许道公是同门,我们也算是亲戚了。” 庄富庆老婆应了声:“哎”,她紧张得直冒汗,不知道怎么接话,悄悄地拉路无归的袖子。 路无归茫然地问:“你老扯我袖子干嘛?” 庄富庆老婆顿时尴尬得不行。 好在很快到了保安观,车子停了下来。庄富庆老婆赶紧下了车。 左小刺下了车,望着周围荒芜了的庄稼地,又再看看面前这残破的砖瓦房,她用力地揉了揉眼,诧异地看了眼路无归,无声地问:这就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 游清微下车后也惊得愣住了。十二年前,她来的时候,这里的房屋还算齐整,外面庄稼地里种满了长势颇好的庄稼和青菜,如今再来,外面的庄稼地竟被杂草淹没,就连记忆中的砖瓦房亦残破得墙壁开裂,其中两间连房顶都没了。 庆富庆紧张地用手搓着裤子,说:“应大爷说保安观不能住活人,上回……上回许道爷过世还狠闹了一场,现在这地方基本上没有人来。要……要不……另外找个地方设灵堂?” 房车的车门打开,小唐先提着轮椅下了车,又再把游老头扶到轮椅上,再把微型氧气机抱下来固定在轮椅上,又和乾哥一起把游老头扶到轮椅上。 游老头坐在轮椅上,打量着这片荒凉之地,老泪纵横。 路无归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和背包提下来,朝她的房间走去,走到房门口看到被雷符轰塌的房顶的屋子里的堆瓦堆中都长草了,又转身去了她爷爷的屋子。 庄富庆老婆喊:“二丫,这屋子不能住人了,要不你今晚回家去住?” 路无归说:“我住爷爷屋。” 左小刺打量了一圈过后,从后备相取出自己的背包,找出罗盘,她看了看罗盘过后,又拿着罗盘绕着这屋子转了圈,看了遍,说:“这地方……”话说到一半,想起路无归常说她家院子里的那口井,“邪性”两个字咽了回去。能锻炼出路无归这样的牛人的阴井,能是一般的阴井么?它出现的地方不邪性才不正常。左小刺也觉得在这地方设灵堂不妥。她挪到游清微的身边,压低声音问:“真要在这地方设灵堂?”正月初还很冷,太阳下山早。这天又是阴天,这才五点多,这地方的阴气就上来了。她觉得这地方是属于死个人都能闹鬼的极阴之地,真怕她姑父的灵堂设在这里会闹得个遗体不安。 游清微说:“去帮乾哥把东西搬下来,我和小闷呆去请应阴阳。” 左小刺总觉得这地方很危险,下意识地就要跟紧路无归,脱口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游清微说:“你留下。” 左小刺看了眼乾哥、小唐、游老爷子和她姑姑,也觉得自己走了不妥,说:“行!”她对游清微说:“早去早回。”转身帮着乾哥搬东西去了。 游清微叫上路无归,让路无归带她去请应阴阳。 第八十七章 傍晚时分的柳平村安静极,连寻常乡村常闻的鸡鸣犬吠声都没有一声,唯有那飘荡的缭缭炊烟显示出这座村落还有人烟居住。 游清微走在被枯黄的杂草掩盖的田间小道,看着一座座废弃的房屋、荒废的田地,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荒凉败落。 这里本该是风水绝佳、人烟鼎盛之地。 柳平村如今的景相让游清微的心生忐忑,心情变得愈发沉重。她说:“小闷呆,你说我们能请得动应阴阳吗?” 路无归不解地问:“为什么请不动?” 游清微无言。 路无归路过一幢带着院子、有着二层楼的人家时,见到庄保国从屋里出来,喊了声:“庄保国。” 庄保国见到路无归,愣了下,说:“富庆不是说你们姐妹不回家过年吗?怎么又回来了?”随即脸一绷,说:“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不知道村里最近不太平呐,赶紧回家。”又朝跟在路无归身后的人说:“晓笙你也真是的……”话没说完,人走近了,这才看清跟在后面的不是庄晓笙,而是长得模样极好一身贵气的年轻姑娘。 路无归说:“晓笙姐姐上班忙,没回来。我们去找应阴阳,先走了。”说完招呼游清微一声,说:“走。”她走了两步,才又想起,回头介绍道:“游清微,这是庄保国,跟庄富庆是堂兄弟。”她想了想,说:“他爸和庄富庆的爸是亲兄弟。” 游清微喊了声:“保国叔叔好。” 庄保国应道:“好。”还在想这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路无归已经领着人走了。等路无归走远,他才反应过来,诧异地叫道:“哎,富庆家的二丫不是傻的吗?怎么不傻了?” 路无归听到庄保国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心说:“你才傻。”蹦蹦跳跳地绕过弯道边的小竹林,见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站在路边,喊了声:“吴婆婆好。”又跟游清微说:“这是吴婆婆。”朝对面的屋子一指,说:“她家就住对面。” 游清微看了眼空荡荡的小路旁只有她和路无归,神情顿时有点不好。 路无归刚从吴婆婆身边过去,就听到吴婆婆带着颤颤的声音喊她:“二丫啊,我的脚让蛇咬了,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好不好。”她又退回去,“哦”了声,半蹲下身子,说:“那你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游清微闻言,“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折扇按在路无归的背上,说:“二丫,你先看清楚再背。” 太极乾坤扇往路无归的背上一放,吓得那老太婆当场从原地消失。 路无归的眼角余光瞥见老太婆消失,惊诧地“嗯?”了声,环顾四周一圈,喊:“吴婆婆?”她见到竹林下的阴气格外重,知道吴婆婆没走,说:“你别怕嘛,我背你回去。” 吴婆婆又冒了出来,怯怯地看着游清微。 游清微见状就知道路无归是知道吴婆婆是什么情况,暗叹口气,心说:“冤魂你也敢背。”她对路无归的本事信得过,只能由着路无归。不过难免有点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守着。 路无归把吴婆婆背在背上,朝吴婆婆家走去。她问:“吴婆婆,为什么没有人引你回去呀?” 吴婆婆说:“我出来摘菜,让蛇咬了,在这里等了半天才见到你们。” 游清微的心头一动,感觉到不对劲。她问:“小闷呆,应阴阳的家在哪?” 路无归说:“沿着这条路直走,到前面那棵桃树拐过去就是了。” 游清微看了眼四周,没见到有别的路,说:“应阴阳要经常从这里过吧?他去吴婆婆家,这条路是必经之路吧?” 路无归说:“对呀。” 游清微说:“对什么对。我爷爷既然说让我们请应阴阳,说明应阴阳是有本事的。吴婆婆出现在他每日出行的必经之路上,你觉得他看不见?” 路无归说:“万一他没开阴眼呢?” 游清微说:“没开阴眼总能感觉到周围的阴气变化。”她刚来柳平村,对这里不熟还好说。应阴阳天天走的路,路上的阴气有没有变化不可能没感觉。 路无归没听明白游清微到底想说什么,默不作声地把吴婆婆背到她家门口。她刚踏进吴婆婆家的院门口,就见到吴婆婆的儿媳妇从屋里出来,嘴里还嘀咕着:“这老太婆,下午去摘个菜,现在还没回来。”看到路无归进门,就又说:“哎,这不是庄富庆家的那傻子吗?不是听说在城里发了财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怎么回来了?” 路无归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把吴婆婆放下,说:“回家看一眼就走吧。” 游清微听到那妇人的嘀咕声,心中微沉,她轻轻扣了扣门,问:“请问,吴婆婆是什么时候出去摘菜的?” 那妇人说:“下午四点多吧,让她摘点菜回来炒菜,哎,你不是晓笙……” 游清微奇怪的看了眼路无归,不明白怎么都把她当成庄晓笙,就算是天色已晚视线不清楚——好吧,村里人都把路无归当成傻子,除了庄晓笙,没别人会跟路无归一起。她回过神来,对那妇人说了句:“打扰了。”她念咒开了阴眼,见到吴婆婆已经不在路无归的背上,便拉着路无归走了。 那妇人的声音从院子里飘出来:“这谁呀,庄富庆家的亲戚?没听说过呀。” 游清微和路无归走到刚才遇到吴婆婆的竹林处时,她特意查看了下周围,这一看之下,吓得她倒抽口冷气,头皮阵阵发麻。在她们遇到吴婆婆的竹林边发现了许多蛇行的痕迹,旁边的草丛都被压倒了一片,地上,是蛇行的痕迹,密密麻麻的蛇行痕迹,她甚至还发现了一片人身上的衣服布料和一个装有新鲜蔬菜的菜篮子。 路无归顺着游清微查探的地方探头一看,惊得“咦?”了声。她比划了下那弯弯扭扭的痕迹,说:“这好像是蛇行的痕迹。奇怪,冬天哪来的蛇呀?” 游清微的神情沉了下去,她说了声:“走吧,先去请应阴阳。” 不多时,路无归领着游清微到了应阴阳家。 应阴阳家没有院子,门前是一块平坦的水泥空地。 她俩踏进应阴阳家的水泥地一眼见到应阴阳家正堂的桌子上正有三个人围住在一块吃饭。应阴阳坐在正上方,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路无归直接迈进应阴阳的家门,先朝应阴阳家的饭桌上看了眼,见到桌子上放的像是办酒席打包回来的饭菜。 应阴阳看见路无归,问:“哎?你怎么回来了?”又朝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的游清微看去,问:“这位是?” 路无归回头见游清微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说:“游清微,你进来,应阴阳是好人。” 游清微没敢进去,微微欠身,客客气气地说:“晚辈游清微,见过应老先生。” 应阴阳古怪地看了眼路无归,又打量了一眼游清微,说:“你额头上的这笔符印像是保安观的手法,姓游,游道法是你什么人?” 游清微的冷汗“刷”地一下子下来了,她压住心头的紧张,说:“是我爷爷。” 应阴阳“哦”了声,说:“难怪。进来吧。”她冲游清微招了招手,又问:“吃饭没?”对旁边的两个徒弟说:“愣着干什么,去拿碗盛饭,没见到有客人。” 游清微以为报出来历会被应阴阳赶出去,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待遇。她不由得朝路无归看了眼,心说:“难道是冲小闷呆的面子?”她道了谢,进了门。 应阴阳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问:“游道法还好吧?算起来有五十年没见了。” 游清微听应阴阳这叙旧的口吻,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听他问起她爷爷,心情又沉重起来。她说:“家里接连出了几场变故,爷爷元气大伤,如今已经不能下地行走。”她顿了下,说:“不瞒应老先生,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我爸过世了,我爷爷想把他葬回柳平村。” 应阴阳惊了下,沉默了好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剩下的半碗饭也没胃口吃了。他想了想,问:“你家还剩下几个人?我是说姓游的。” 游清微说:“就剩下我和我爷爷了。” 应阴阳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又喊:“赵三儿,别盛饭了,收拾一下跟我走。”又喊了声:“大勇也跟着去。” 路无归这已经做好了在应阴阳家蹭饭的准备,见到他们居然吃到一半不吃了,那心情,跟煮熟的鸭子从嘴边飞走了似的,干瘪瘪地舔了舔嘴唇,扁着嘴起身。她捂住肚子,默默地在心里喊了声:“我饿。” 应阴阳看了眼路无归那馋相,把那盆还没动过的鸡肉端给她。 路无归顿时开心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撕下一只大鸡腿递给游清微。 游清微摇了摇头,说:“你吃吧,我不饿。” 路无归把鸡腿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说:“其实我本来不饿的,就是刚才背了吴婆婆所以饿了。” 应阴阳问:“吴婆婆?”朝对面一指,说:“对门那个?你背她做什么?”把路无归上下打量一眼。 路无归愣了下,又想了想,才说:“不知道是谁给她办的后事,居然没给引魂。” 应阴阳惊了跳,问:“吴婆婆死了?” 游清微暗叹口气,说:“死了,下午四点多出门摘菜死在了前面不远处的小竹林旁。菜篮子掉在旁边,里面的菜很新鲜。她的尸体不见了,我只看到有许许多密密麻麻的蛇行痕迹。” 应阴阳的眼皮子一跳。 他的大徒弟孙大勇叫道:“这怎么又死了一个!” 赵三从房里出来,大声问:“吴婆婆出事了?”他大叫道:“野山坳这是要翻天呐!” 第八十八章 应阴阳叹了口气,说:“走吧,先去保安观。” 赵三的头皮发麻,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说:“师……师傅,这……这么晚了去保安观……” 孙大勇的腿肚子直打哆嗦,说:“师傅,保安观晚上不留活人。”他看了眼天色,说:“这个时间,保安观的天都黑尽了。” 应阴阳的脸一沉,说:“去不去?” 赵三和孙大勇赶紧连声说:“去去去。”麻利地收拾起法器,又跑到三清画像前上了三支香求保佑,又往身上洒了雄黄,还给路无归和游清微也撒上雄黄这才出门。 游清微满眼困惑地跟在他们身后,问:“正月里怎么会有蛇?” 赵三说:“你是不知道哇,自从许道公死了以后,这些蛇和黄皮子都跑了出来,成日地闹。保安观都快成了黄皮子窝了,要不是保安观还镇了道雷符在那,只怕保安观已经被黄皮子给拆了!” 游清微心说:“这说着蛇,怎么又跑出黄皮子来了?”她看向路无归,见到路无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跟在他们身后。 吴婆婆儿媳妇的声音远远地飘来。 因村里安静极了,游清微隔着二三百米远都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喊话,是在叫吴婆婆回家吃饭了:“你摘菜摘到哪去了,回来吃饭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打着手电筒跑过来,喊:“应爷爷,我奶奶不见了。” 应阴阳叹了口气,说:“回去吧,明天到野山坳去找人,打电话给你爸,叫他回来吧。” 少年“啊”了声,问:“我奶奶没了?” 应阴阳说:“三儿,送他回去。” 赵三把手搭在少年肩膀上,说:“走吧,回家去吧。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能搬走就赶紧搬走,偏不信邪。” 少年问:“三叔,我奶奶真没了?” 赵三没作声,把少年送回家。 游清微看得出来,这地方的风水被破,已成大凶之地。这不是能住活人的地方,甚至不适合葬人。不过她相应她爷爷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们到保安观时,天已经黑尽。 路无归远远地就听到柴油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等到了保安观才发现居然是台柴油发电机在发电,照明灯的电线连在柴油发电机上。她几步到发电机旁边,问:“怎么把村里的发电机抬过来了?” 庄富庆说:“不知道哪里的线路坏了,不通电,找你保国叔租了村里的发电机过来发电。凑合着用一晚上,等明天我再去买了线找电工牵根线过来。”他看到应阴阳带着孙大勇进了院子,快步迎过去,喊:“应大爷您来了。”忙说:“听说那位游老先生说是许道公以前的师兄弟,说是从小在保安观长大,想落叶归根。他那儿媳妇是我家晓笙的老板,晓笙打过好几次电话回来让我帮忙,这不,二丫都跟着回来了。大爷,您可千万得帮这个忙。” 应阴阳“嗯”了声,走到院子里简易灵堂前、坐在轮椅上的游道法身边,他弯下腰仔细打量了几眼,说:“游道法,真是你小子?” 游道法抬起头,苦笑一声,说:“我和我儿子的后事,怕是要麻烦你了。” 应阴阳叹道:“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游道法叹道:“孽债难还,不得不回来。看到我那孙女了吗?我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如今就剩下她了。我怕我不回来把债还清,连这唯一的孙女都保不住了。” 应阴阳说:“你回来又有什么用?气数天定,天意要这样,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办法?再说,现在的柳平村住不得活人也埋不得死人。” 游道法缓缓沉沉地吐出两个字:“阴葬。” 应阴阳大叫声:“什么?” 路无归正被发电机的动静吵得不行,听到应阴阳的大叫声,好奇地扭头看去。她对庄富庆说:“庄富庆,点蜡烛行不行?好吵。”她又说:“这么晚了,你们两口子该回去了。” 庄富庆说:“你晓笙姐姐再三叮嘱让我给他们帮忙,这么一大家子在这人生地不熟,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老先生还病得这么厉害,这时候走不合适。这么晚了他们连饭都还没吃。”又抱怨蔡芬做饭还做这么久,嘀咕着出了向来没手机信号的保安观,到外面的大马路上给蔡芬打电话。 路无归站在院门口看见庄富庆连续拨出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听的样子,跟过去,问:“怎么了?电话打不通吗?” 庄富庆对路无归说:“打不通。”他想想不对劲,说:“不行,我得回家去看看。” 路无归知道蔡芬的手机是庄晓笙买的,蔡芬十分宝贝,从来不离身,给蔡芬打电话从来不会没有人接听的情况。她想起刚才遇到吴婆婆的事,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说了句:“你等我一起去。”几步跑回屋子里,从背包里抽出量天法尺,就要往外走。她一眼瞥见包里带的符,又取了些在身上,其余的拿出去给了左小刺。 左小刺看路无归急冲冲的样子,问:“出什么事了?”路无归的性子是事务所里出的名的慢。路无归露出着急的神色一定是出事了。 路无归说:“蔡芬的电话打不通。”说完,她见到庄富庆已经走到院门口,赶紧追上去。她把一道避邪符叠成三角型塞进庄富庆的兜里,说:“这个揣着。”快步朝庄富庆家赶去。 庄富庆一路小跑都没追上她,急得在后面喊:“二丫慢点,太黑,当心摔着,当心蛇。” 路无归应了声:“哎。”她闻到前面上风处飘来的饭菜香,脚下不仅没放慢,反而跑了起来。她往前跑了两三分钟忽然看到有打翻在地上的饭菜,饭菜很丰盛,盛饭菜的饭盒和盆子她都认识,以前庄富庆老婆给送饭菜时都是用这些装的。她的心头一紧,赶紧往旁边的草丛里扒,没有看到蛇行的痕迹,也没有看到庄富庆老婆的魂落在这,更没看到有阴气。 不是阴蛇! 路无归扭头就朝保安观跑,她的速度飞快,如一阵风似的从庄富庆的身边跑过去,冲进保安观跑到应阴阳的身边,问:“应阴阳,柳平村除了阴蛇外,还有什么能把人弄走。” 应阴阳的眉头一抖,问:“怎么了?谁又出事了?” 路无归说:“蔡芬。她煮的饭菜打翻在路上,人没影了,不是阴蛇干的。” 应阴阳说:“不是阴蛇,那就是黄皮子了。” 路无归转身就朝外走。 游清微喊:“小闷呆。”赶紧追上去拉住路无归,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路无归说:“我要去野山坳把蔡芬找回来。” 应阴阳沉着脸叫道:“胡闹,野山坳那是什么地方——”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左小刺叫了声:“我陪你去”,回屋提着剑、背着她和路无归的背包来到路无归的身边,把路无归的背包塞给路无归,说:“走。” 游清微喊了声:“乾哥、唐哥,你们守在这注意点。我陪她们去。”说话间已经已经跑出了院子追着路无归和左小刺去了。 应阴阳看这三个黄毛丫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要夜闯野山坳急得直跺脚,捞起家什就要去追,被游道法让小唐和乾哥拦下。 左娴亲眼见过路无归的本事,对路无归深为信服,见到应阴阳急得火烧房似的,说道:“小路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老先生不用担心。” 应阴阳急声道:“那孩子缺魂少魄,脑子不太清楚,愣头愣脑的,夜闯野山坳会出事的。”他又喊:“大勇,还愣着干什么?操上家伙,走。” 游道法费力地喊了声:“应豆芽!”这一声大喊像是用了他大半条命,喊完后整个人就成了一副气都喘不过来的模样。 应阴阳赶紧回到游道法的身边,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游道法说:“让……让她……她们去,也……也……也许还能……能镇一镇……野……野山坳,这……这……事……蹊跷……调……调虎离山……” 应阴阳说:“得得得,你别说了,先把气喘匀了。”他拉了根长板凳在游道法身边坐下,又对大徒弟喊:“大勇,趁着天刚黑,先布置一番。我看今天晚上不会太平。”他见乾哥和小唐年轻力壮都是有身手的人,不客气地指挥他俩帮忙。 庄富太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喊:“应……应……应大爷……出……出事……了,蔡……蔡芬……不……不见了……菜……菜掉……掉在路……路上……” 应阴阳扭头看了眼喘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庄富庆,说:“知道了。那三个丫头已经找去了。” 庄富庆问:“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应阴阳说:“这里除了那三个丫还有别的丫头吗?” 庄富庆一听,瞪大眼睛叫道:“二丫?”他又问:“去哪找?”这一想,二丫脑子不清楚,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得了!他打开手里的手电灯光,就又要出去追人。 乾哥见状,赶紧一把将庄富庆拖回来了,说:“庄叔,这是小路的地头,您就安心等着她把人找回来。” 庄富庆说:“哎哟,你不懂,二丫的脑子不清楚……”他急得又要往外走。 乾哥心说:“这些人都什么眼神呐。那么大的一尊大拿,一个个把她当傻子看。”他想起路无归走阴时敢挑*、腿上贴着风罡符跑起来连血尸都追不上,再看这些人一个个把路无归当作出了门就找不到路回来的傻子样,完全无语。他见庄富庆急得不行,劝道:“你放心吧,我家清微和小刺都是有大本事的,有她们陪着,小路大师……小路出不了事。” 庄富庆问:“真的?” 乾哥一本正经地说:“那还能有假?别看我家清微和小刺年纪轻,那可是能从黄泉路上捞人回来的大拿。”他见庄富庆将信将疑,又朝游道法一指,说:“那是我师公,他可是许道公的嫡亲师弟,我家清微的亲爷爷,您不信我,难道不信许道公?” 庄富庆信了。 应阴阳可是知道游道法有几斤几两,他深深地看了眼乾哥,对这小哥儿的嘴皮子算是服了。游道法当年都没他这么敢吹! 第八十九章 去过一趟阴河,游清微和左小刺的脚力都得到大大的提升,她俩腿上贴着风罡符紧跟在路无归的身后,跑在这乡村被杂草淹没的小道上如履平地。她俩自经历过追着血尸跑的经历后,胆量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在她们看来,野山坳再凶险也不会有尸窟凶险。 很快,游清微和左小刺都意识到自己把野山坳想得太简单了。 她俩跟在路无归的身后,见到路无归从一条几米宽的干涸的长满杂草的土沟上方跃过去,便停了下来。 沟里的杂草有半人高,沟底满是淤泥,散发出草木落叶的腐臭味,人踩上去就往下陷。好在不远处有一棵枯树倒在了土沟里,她俩踩着枯树过了土沟。 一片能够把人淹没在里面看不到半点影子的荒草林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这种荒草以芭茅为主,荆棘、灌木遍布其间,把林子封得严严实实。人如果想进去,必须得用砍刀开路才行。 林子里的阴气比保安观的阴气还要重,阴风渗骨,迎面吹来的山风里还夹杂着尸臭味以及某种难闻的野兽身上的臭味。林中响声不断,似有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在高速奔行、来回飞蹿,仿佛随时会有凶猛野兽或恐怖尸怪扑杀出来。 左小刺拔剑出鞘,全神戒备。 游清微紧靠在路无归的身边,手里的折扇“哗”地声打开,大有见势不对先打两道符过去的阵势。 路无归望着黑气翻涌的野山坳,找不到路,也嗅不到活人的气息。 一条落龙沟像是把野山坳和柳平村隔成了两个世界。 路无归的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应阴阳曾经说过的“白龙不过沟,黄狼不出坳。”柳平村的人也不到野山坳来,原本柳平村和野山坳以落龙沟为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它们到柳平村害人,过了落龙沟,踏过了界。 她受保安观香火,她在保安观听经,她认了许道公当爷爷,她学了保安观的本事,她忽然觉得爷爷不在了,有些事得她来做。她缓缓地举起手里的量天法尺,扬声喝道:“保安门前柳,一井通黄泉。白龙不过沟,黄狼不出坳。过此界者死!” 一个“桀桀”怪笑的声音从林子深处飘出来:“保安观已毁,门前柳已烧,黄泉井已封,还想镇哪门子的野山坳?”随着那声音的响起,原本漆黑一片的野山坳里忽然亮起了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那些眼睛密密麻麻的出现在林子里,吓得游清微和左小刺的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左小刺低声问:“好多,怎么办?” 游清微伸手折下面前一截干黄的树叶和芭茅叶便有了主意,她扬起道:“保安观已毁,门前柳已烧,黄泉井已封,可保安观的道统还在。”她的手腕一抖,抬臂就是一道“破魔镇邪符”对着面前的林子打了进去,惊得林子中一阵“人仰马翻”无数双闪烁着绿色眼睛的兽类纷纷闪避。游清微淡然镇定的声音响起:“保安观传人游清微前来拜会。” 林中没人作答,只有悉悉索索的动作潜行声响传出。林子里的野兽似乎正朝她们围过来。 游清微听见这动静,脸色一沉,说:“小闷呆,放火!”声音落下,迎面一股腥风扑来,早有戒备的左小刺一个箭步上前,抬剑就刺了过去。同一时间,又有十几只油光水亮、体型巨大的黄鼠狼扑了出来。 路无归喝念一声:“一动天罡镇乾坤,二动法尺请神明,风雷敕令诛邪魔,量天丈地伏四方!”话音落下,指尖已从法尺上拂过,量天法尺上爆出一片符光。路无归举起法尺对着那些扑来的黄鼠狼的脑袋像砸尸怪脑袋般“呼”地狠狠地砸在了上面,一法尺打碎了冲到最前面的那只黄鼠狼的脑袋,打得那黄鼠狼斜飞出去。她脚踏罡步,迎着扑来的黄鼠狼抡起法尺噼里啪啦地砸了过去。 游清微在路无归和左小刺迎着扑出来的黄鼠狼杀去时,她大叫一声:“别进林子”,果断地退后两步,一把摸出刚才左小刺给她的符,她打出几道法印引燃手里的符对着林子里打了过去。 燃烧的符落在林子里那些干枯的芭茅上瞬间点燃了芭茅。那芭茅的苇花遇火即燃,借着夜里的风势又“呼”地一声点燃了芭茅叶。三道火符打出去,很快便燃起了三团火,且,大火飞快地朝着四周蔓延。游清微又取出三道符,对着枯草茂密的地方打了过去。 林子深处发出一声黄鼠狼的嗷叫声,成群结队的黄鼠狼像疯了似的从林子里冲出来。 左小刺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鼠狼,她抬眼看到的全是绿幽幽的眼睛从林子深处飞蹿出来,就好像整个野山坳全是黄鼠狼。要不是路无归顶在她前面分担了她大部分压力,她绝对会调头就跑。扑过来的黄鼠狼太多,根本杀不过来。左小刺一发狠,不管了,一把收剑回鞘,取出火符对着面前黄鼠狼扑过来的空处就打了出去。她和游清微联手,一口气把手里的火符全部打光,灼人的热浪逼得她们三人退到了落龙沟的另一边。大火烧成一道高高的火墙,更多的黄鼠狼绕过火海冲出野山坳、跃过落龙沟朝着她们前后夹击围涌过来。 左小刺吓得脸都白了,说:“游骗子,我们这回是捅了黄鼠狼窝了。”她拔出剑,与游清微背靠着背,深吸口气,说:“不管了,杀!”迎着前面冲上来的黄鼠狼就杀了上去。 路无归激发两道风符贴在腿上,她提着法尺对着冲来的黄鼠狼杀去。她的速度极快,扑来的黄鼠狼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她的身影就被她一法尺砸在脑袋上当场丧命。路无归一口气连杀十几只黄鼠狼,身上杀气腾腾,她抬高右臂举起法尺,大喝一声:“过界者死!”声音落下,身子一侧,步下一滑,对着从侧面扑来意欲偷袭她的黄鼠狼的脑袋砸了下去,再回身又把从背后扑来的黄鼠狼一法尺打死,又再迈步朝着前方一蹿,在风罡符的助力下,一步蹿出七八米远,连续几尺子把围攻向游清微的黄鼠狼打飞出去,在替游清微解了围后,就又冲进了黄鼠狼中。 黄鼠狼的数量极多,很快就把她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游清微和左小刺两人配合着左突右冲,路无归则仗着速度绕在她们周围来回奔袭,专挑个头大、毛色亮的黄鼠狼下手。 野山坳的火越烧越大,火势飞速蔓延,烧得天空一片通红。 一只又一只黄鼠狼被她们打飞杀死。从黄鼠狼身上溅出来的鲜血混着游清微和左小刺身上被挠出来的伤口的鲜血,把两人浇得跟血人似的。 路无归的身上不仅沾满了黄鼠狼的鲜血,还挂着不少脑花、脑髓。 忽然,有人影从旁边扑了过来,伴随着那人影的扑来,一股尸怪身上的腐臭味飘来,路无归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一法尺对着那尸怪的脑袋砸去。在她的法尺落下的同时,她一眼看清那尸怪的长相。虽然这尸怪死了有一段时间,脸都脱水了,皮肤也变了颜色,可那五官、长相以及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让她一眼认出这人是柳平村的人。 她认得这人,她爷爷过世后他还来送过礼。 就在她看清这人的长相时,她的法尺已经落在他的头上,砸破了他的脑袋,那人应声倒地。 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有些懵。忽然,一股剧痛从她的身后传来,同时有一股大力将她撞得往前面一倒,又有两只黄鼠狼同时从左右两侧扑来,对着她的咽喉就要咬去。路无归被撞得扑倒在地,她一个翻滚抱住扑上来的黄鼠狼,发狠地将手里的法尺从那黄鼠狼的眼窝里捅了进去,她抱住黄鼠狼的尸体一直滚到旁边的落龙沟里摔倒在一堆枯枝烂叶上,才没见到有黄鼠狼在旁边,赶紧丢开那只死黄鼠狼,抽出自己的法尺,对着赶上来且腾空朝她扑来的黄鼠狼杀去。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柳平村的人向来都很怕靠近野山坳,再看野山坳这密实的草林子就知道柳平村的人根本就没有来过野山坳害黄鼠狼,黄鼠狼跑出野山坳害人是不对的。 路无归不想杀生,可是柳平村是她的村子,庄富庆两口子还住在这里,他们生了她、养了她十九年。 越来越多死去的人冲了出来,有些人是路无归认识的,还有一些是她不认识的,有些人穿着日常的衣服,有些人则穿着破烂的入殓后的衣服,甚至有些尸体成了尸体被黄鼠狼操控着朝她扑来。 黄鼠狼和尸体夹杂在一起朝着她们发起攻击。 游清微把左小刺给她的符全都打光了。 左小刺见黄鼠狼多到杀都杀不过来,顾不上杀黄鼠狼,带着游清微爬到了落龙沟旁的一株大树上。她俩上了树以后才发现树上到处挂着通体雪白的阴蛇。 左小刺看到这些阴蛇吓得差点掉下树去,她一脸痛不欲生地看着这些蛇,恨不得没有跟路无归出来这一趟。 游清微踩着大树分岔处的根枝抱紧大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汗水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淌。 树上是阴蛇,树下是漫山遍野的黄鼠狼,两人都觉得这野山坳真比走阴还要危险。 让尸怪挠一下咬一口不见得会死,让阴蛇咬一口,连送医都来不及。 第九十章 游清微和左小刺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满树的阴蛇则全都动了。 所有的阴蛇都朝着四面八方游去,有些飞蹿到旁边的树上,有些斜飞到地上,转瞬间,她俩所在的这棵树上的阴蛇走得一条不剩。 游清微和左小刺面面相觑。 脚下,一只黄鼠狼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便倒在了地上,四肢剧烈地抽搐。 一条阴蛇从那倒地的黄鼠狼身旁游开。那条蛇刚游出去不到几尺远,忽然,又有一只黄鼠狼朝着前方的路无归扑去,它的前腿一脚踏在那条阴蛇的旁边,阴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它一口,那条黄鼠狼惨叫着倒下。 咬了黄鼠狼的那条阴蛇穿行如梭,飞快地游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下,游到了树上。 游清微顾不得去想这些阴蛇怎么会避开她们,赶紧冲在不远处陷在黄鼠狼和死尸的重重围攻中的路无归大声喊:“小闷呆,上树。” 路无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眼上到树上的游清微和左小刺,见到她们没有危险,顿时放下心来。她不再理会她俩,提起法尺专心杀起黄鼠狼。 野山坳的大火已经蔓延成火海,火光滔天,把天都烧成了红色。把野山坳封得严严实实的荒草密林在大火中化成灰烟,露出一大片焦黑的还燃着零星残火的地面。 火光映照下,脚下贴着风罡符的路无归来回奔袭,她的速度快得在空中拉出一道又一道的残影,所过之处,死尸一只接一只地倒下,黄鼠狼一只接一只地被打飞。 落龙沟的两岸仿佛化成了炼狱。一边是无边大火,另一边则是满地死尸和鲜血,许许多多的黄鼠狼倒在了血泊中,几乎绝大部分的黄鼠狼都被砸碎了脑袋,红的血混着白色的脑部组织流了满地,倒在地上的尸体再被踩踏混着地上的泥和草根,显得惨不忍睹。 野山坳深处,一声又一声的黄鼠狼叫声响起,此起彼伏绵连成片。 左小刺浑身汗毛倒竖,颤声叫道:“这野山坳到底有多少黄鼠狼呀?”这简直就是泛滥成灾了。 她满眼惊悚地看向游清微,说:“正常情况下,要养活这么多黄鼠狼需要大量的食物,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能有这么多的食物够养活这些黄鼠狼。” 游清微的脸色近乎惨白,她说:“这里的黄鼠狼不正常。”她顿了下,又吐出两个字:“风水。”从阴蛇、蛟龙、鬼妖、路无归到现在的黄鼠狼,她不用去看这里的风水都知道这里的风水有什么问题。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浑身都在发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无归,那眼神就像是看救命稻草似的。她看得出来游清微很害怕。上她也害怕,周围都是阴蛇和黄鼠狼,她现在连树都不敢下,动都不敢动,可游清微显得比她还害怕。这不正常,在她的记忆中,游清微向来比她的胆子大。她又朝路无归看去,见到路无归还在杀黄鼠狼。死去的黄鼠狼都快把那一片地的地面铺满了。 这么多的黄鼠狼就算是站在原地不动让人用棍子敲头打死,那人只怕也会累得抬不起胳膊,可路无归就像是不知疲倦般依旧悍勇。 活着的黄鼠狼被她杀得都不敢再扑上前去,远远地围着她,步步后退。 左小刺在那些黄鼠狼的身上看到了惧意。 路无归高举右臂亮出手中的量天法尺,汗水混着溅到脸上的血往下淌。她的那双眼睛比夜里黄鼠狼的眼睛还要亮。路无归高声喝道:“过界者死!”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 刹时间,周围静了下来。诡异而可怕的寂静笼罩在这片血腥之地。 忽然,野山坳深处远远地响起一声黄鼠狼的嗷叫声。 围住路无归的黄鼠狼听到这嗷叫声全部调头,刹时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路无归缓缓地放下手里的法尺,她转身面对大火燃烧的野山坳方向,看着面前那肆掠的大火,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蔡芬——” 那声音传得极远,荡出一声又一声回声。 游清微看着那面对火海的背影,听见路无归的那一声大喊,她忽然就顿住了。在她的印象中,路无归只是许道公的孙女,与庄晓笙虽有血缘,但亲缘已断,与庄富庆和蔡芬并没有多少关系。可在此刻,她在路无归身上看见一个孩子为母亲的失踪而担忧、为母亲安危的急切心情。她攀着树,又往上爬了些,站到更高处,借着火光举目远瞭。荒山野地,除了倒地的死尸,看不到一个人影,更看不到蔡芬的身影。她下了树,走到路无归身边,说:“我们得回去。” 路无归说:“黄皮子掳了蔡芬,我们要进野山坳,火灭了我们就进。” 游清微说:“我不清楚野山坳有多大,但我知道野山坳能出现在这么多的黄鼠狼,它们的巢穴一定不在地面上。”她顿了下,又说:“我算了一下我们从应阴阳那里来回的时间和蔡芬出事的时间,再算是她做饭的时间,我想,她应该是在刚出事就被我们发现了。以我们赶到野山坳的速度来看,我们很有可能比她先到野山坳。” 路无归没明白游清微的意思。 游清微说:“我们回去起法坛作法找。” 路无归只觉脑子里千头万绪又理不出一个头,她觉得游清微的主意不错,点了点头。 左小刺哆哆嗦嗦地下了树,她朝四周张望,看到树上、草丛中到处都是阴蛇,吓得腿都软了。刚才她们上树后那些阴蛇避着她们,在没弄清楚那些阴蛇为什么避着她们前,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条阴蛇钻出来咬她们一口。地上死的那些黄鼠狼中有不少就是阴蛇的杰作。她用剑当拐杖,颤颤巍巍地到了路无归和游清微的跟前,说:“游骗子,你身上是不是带了避蛇的东西?” 游清微摇头。她想了想,说:“莫非是刚才从应老家出来的时候,他那两个徒弟往身上拍雄黄粉的时候我们身上也沾了雄黄粉?” 左小刺一脸无语地说:“你身上沾的那点雄黄粉能避阴蛇?”这得是多好的避蛇粉!她想起来的时候应阴阳阻拢她们的情形,不觉得应阴阳能对付得了这些阴蛇。 游清微听左小刺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太可能是应阴阳家的驱蛇药。如果应阴阳家有能避阴蛇退避三舍的驱蛇药,柳平村不会被阴蛇闹到大白天都有人被阴蛇咬死把尸体搬走的情况。她的心念一动,叫了声:“大白?”她朝路无归看去,见到路无归脖子上挂的那块融了大白蛟丹的玉,又再看路无归手腕上那条宛若纹身似的睡得四肢伸得直直的大白,顿时明白过来。她说:“大白是阴蛇修炼成的蛟龙,算起来是这些阴蛇的老祖宗,这些天我们和小闷呆吃住都在一起,很有可能身上沾了大白的味道。”她的脊椎骨中还封有蛟髓,很有可能对这些阴蛇也有压制作用,使得它们不敢靠近。 左小刺赶紧抱住了路无归的胳膊,说:“我还是跟你走比较安全。” 路无归斜眼看了眼左小刺,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掰开,往回走。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大火肆掠的野山坳看了眼。 左小刺紧跟在路无归的身后。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周围的阴蛇,发现还不待她们走近,这些阴蛇就飞快避走,方圆十米内,看不到一条阴蛇。她松了口气,浑身一放松,疲累就涌了上来。 来的时候贴着风罡符跑的,不觉得有多远,走回去时,整整走了三四十分钟才回到保安观。 她们刚到保安观的院门外就听到屋子里乾哥喊了声:“回来了。” 保安观里跑起了沉重的跑步声,很快,庄富庆就从大门里冲了出来,喊:“找到蔡芬了吗?”待黑暗中走来的三人走到院门口,他一眼看到三人身上都是血,吓得“啊——”地一声大叫。 应阴阳和他的徒弟、乾哥、小唐都赶了出来,待见到三人浑身是血,都吓了一大跳。 乾哥问:“出什么事了?” 左小刺长叹一声,说:“别提了,漫山遍野的黄鼠狼,养殖场的黄鼠狼都没野山坳的黄鼠狼多。” 应阴阳问:“你们遇到黄皮子精了?” 左小刺摆了摆手,说:“累死我了。先让我歇一歇。”踏进院门就看到她大姑满脸紧张地迎出来,抿嘴一笑,喊了声:“大姑。”一把揪住应阴阳的一个徒弟拉到屋子里,悄声问:“有伤药吗?”她扯了扯袖子上被挠破的地方,看到她大姑紧张地看着她,说:“被挠了几下,需要消消毒。” 赵三应了声:“许道公应该有药,你去找找。” 左小刺赶紧进屋找药去了。 左娴跟紧进去,问:“伤哪了?”她看到左小刺的衣服都被挠破了,吓得不行。 左小刺扯了扯牛仔布料的衣服,说:“衣服料子结实,又穿得厚,没什么事。”她看到自己满身都是血,说:“都是黄鼠狼的血。我们见势不对就爬到树上去了。” 左娴说:“你歇着,我去找药。”她又问:“小归归,你家有伤药吗?” 路无归应了声:“我房间的柜子里有药箱。” 左娴应了声,进屋找药箱去了。 应阴阳问:“野山坳方向烧起来了?” 游清微说:“林子太密,进不去,我看长的都是易燃的芦苇,放了几把火。” 应阴阳指着游清微连说几声:“你你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路无归听到有脚步声从屋后绕着院墙走来,那脚步声一直走到院门口才停下。她扭头望去,见到蔡芬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她看着蔡芬,蔡芬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蔡芬才开口喊了声:“二丫。” 庄富庆听到蔡芬的声音扭头朝院门口看去,然后大叫一声:“蔡芬”就要过去。 乾哥眼疾手快一把将庄富庆拉住,说:“庄叔,先别过去。”常年和阴邪鬼物打交道,使得他养出非一般的警觉性。正常情况下来说,人走丢了这么久突然回来,特别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农村妇女,一片慌张、大哭大嚎甚至发疯都在情理中,这么“镇定”,格外反常。 第九十一章 蔡芬说:“你好狠啊,杀了我那么多子子孙孙。” 应阴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你是黄皮子精?” 路无归在看到蔡芬的时候就知道回来的不是蔡芬。 蔡芬常年劳作、起早贪黑从早忙到晚,不管是干活还是走路都透着股麻利劲,再加上身子骨好,走路一向又快又稳,不会像刚才那脚步声那样沉重缓慢。 她看到蔡芬的额头盘附着一股妖气,没有死气,估计蔡芬要么是被上了身,要么是被迷了魂。她看蔡芬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就知道蔡芬不是被*,而是被上身。 庄富庆听到应阴阳说蔡芬是黄皮子精吓了一大跳,喊:“蔡芬?”他刚才是亲眼见到应阴阳的两个徒弟、小唐和小乾在院子里布法阵,知道这院子鬼怪都进不来,再看到蔡芬站在院门口不进来,那表情比哭还难看,问:“蔡芬,你怎么了?” “蔡芬”看都没看庄富庆,只盯着路无归,那眼神像看仇人。 路无归说:“我会画天罡神雷符,一口气能同时打出十二道。”她朝井旁的空地一指,说:“以前,那里有棵老柳树,我和大白在树底下住了很多年。”她又指着蔡芬,说:“我死了三十多年,吃了三十多年的香火,才得了一个投胎的机会成了她家的孩子,她生了我、养了我十九年,她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也没饿着我。” 应阴阳听到路无归的话眼睛都瞪圆了,脸上写着难以置信,叫道:“不……不……不是被……被送走了吗?”他忽地醒悟过来,送去投胎也算是送走了!他没想到送走了还能再接回来! 庄富庆听到路无归说她死了三十多年,差点飚出一行老泪。老婆出了事,孩子又开始犯迷糊说胡话。待他听到路无归后半段话,心情顿时百味陈杂中又带着欣慰。二丫虽然傻了点,没喊过他们两口子一声爹妈,可没想到她心里竟然明白。 “蔡芬”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把她的魂放回来,不过你得拿东西来换。” 路无归想起她爷爷死后黄皮子精到她家里来闹,说要她爷爷房里的东西。她问:“你要什么?” “蔡芬”说:“六十年前,保安观的保观蛟龙化龙时被保安观的一个小徒弟夺了化龙造化,保观蛟龙发狂引发大水,被观主许道公以十二道天罡神雷符引天雷斩杀于落龙沟。蛟龙死后,留下一枚蛟珠和一副残损的骸骨。只要你把那蛟珠和蛟龙骸骨给我,你杀我子子孙孙的仇我可以不追究,还会把这女人的魂还回来。” 路无归“哦”了一声,一把将吃撑了盘在她的手腕上呼呼大睡的大白揪下来,对着那小蛟龙脑袋一通揉搓终于把大白弄醒。 大白睁开眼睛,怒瞪着一双幽绿的蛇眼气呼呼地看着路无归,身上的鳞毛“呼”地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蔡芬”看见大白,那眼睛倏地一下子瞪圆了。 路无归朝蔡芬一指,说:“那只附在蔡芬身上的黄皮子精要你的蛟珠和骸骨。” 大白一听,脑袋“噌”地一扭,一双眼睛瞪得跟牛铃似的,气势汹汹地瞪着“蔡芬”。 “蔡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瞳中泛出一片幽色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瞪着大白。 大白从路无归的手里腾到空中,颈后的鳞鼓得“呼呼”作响,身旁涌起阵阵阴风。屋子里的镇邪法阵都被引动,每一道符纸上的符都被引亮了,一根根连接符纸的红线亮了起来,宛若渡上一层金光。 大白在院子里翻腾的身影几乎是见风就涨,刹那间从筷子长就长了一米多长,又再涨到了三米多,再院子里的符光朝着它打过去的瞬间,它扑出了院子,恶狠狠地朝着蔡芬扑了过去。 一头撞在蔡芬身上,撞得蔡芬倒飞出去,又在地上连翻好几个跟斗才在院外那块荒了的小菜地里的停下。在蔡芬撞飞出去的同时,一只黄色的身影从蔡芬的身体里撞了出来,在空中一个翻腾,转身就朝已经长至七八米长的大白扑了过去。 乾哥见状,一个箭步冲出去抱起蔡芬冲回了院子里。 应阴阳看到外面妖风骤起、飞沙走石,在乾哥抱起蔡芬冲回院子里时发出一声:“快关大门!” 两个徒弟几乎同时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各推一扇门,“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用肩膀顶住门,不让妖风把门吹开。 应阴阳一把抽出路无归给他的天罡神雷符,咬了咬牙,还是没舍得用,又揣回兜里,换上一张自己画的符“啪”地一巴掌按在门上封在门缝处,再把一柄尺余长的金钱剑插在了门栓上。 那被风吹得呼呼作响随时有被吹开的大门这才没了动静,关得稳稳的。 应阴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扭过头朝路无归看去。那表情比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神奇。 路无归看到被勾走魂的蔡芬昏迷不醒,一个蹿步翻到墙头上,她迎着刮来妖风,挥着法尺冲那正和一只个头都快赶上土狗大小的黄鼠狼大战的大白喊:“大白,它拘了蔡芬的魂,打它,咬它。”叫嚷中看见大白现在只是一道妖魂,虽然看起来凶,但是明显打不过的样子,又再想自己光吆喝不动手不太对,她又打了两道风罡符在腿上,再用力地往围墙上一踏,举起法尺就朝那黄鼠狼精扑了过去。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蹿上了墙院,也跟着往院墙上翻去,她刚翻到院墙上就被院外的风吹迷了眼,什么都没看清就被狂风刮回院子里,摔了个仰面朝天,痛得她嗷嗷的叫,半天爬不起来。 游清微把左小刺扶起来,搬了张长凳子到院墙下,她站地凳子上朝院墙外看去,结果刚冒出个头就被迎面吹来的风沙给灌了个满脸沙,还有沙子进到眼里。 院子外,风声吹得呜呜作响。 院子里,应阴阳、孙大勇、赵三、小唐面面相觑。 乾哥说了句:“一如既往的彪悍。”他回过神来,说:“都别愣着,先作法试试看能不能把蔡芬的魂召回来,如果召不回来,估计还得再去野山坳找魂。帮忙起个法坛。” 起法坛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几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法坛起好了。 原本在院门外肆掠的妖风忽然朝着野山坳方向去了。 左小刺听到远去的风声,又蹿上了墙头,她趴在墙头上朝外一看,见到一大团黑色的妖风正朝野山坳方向飞快卷去,通体泛着朦胧白风、身形长达七八米贴地飞行的大白贴地飞行,与提着法尺奔步狂奔的路无归紧追着那团妖风。她叫了声:“不好,那黄皮子精要跑。”跳回院子里一把捞起自己的剑就要去追,然后见到院子里的人齐齐看着她,谁都没有要动的样子。她干瘪瘪地说了句:“不去帮忙吗?”说完,想起自己连妖风都顶不住,又放下剑。她放下剑后,看见庄富庆满脸乞求地看着自己,知道他是在为路无归担心,不由得意外了一下,心说:“我们这里最不用让人担心的是路无归吧?” 乾哥宽慰道:“庄叔,放心吧,许老爷子这么厉害,他守着保安观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野山坳有什么东西,小路是他一手养大的孙女,不会不给他留点保命的手段的。您没听见保安观的保观蛟龙出动了吗?保观蛟龙出马,还怕一只黄皮子精?作法把蔡姨的魂召回来要紧。” 庄富庆长叹一声,在墙角蹲下,抱着脑袋揉了揉头。 应阴阳对庄富庆说:“放心吧,这保安观里谁都能出事,就那丫头出不了事。”说完,拿起桃木剑就开始开坛请神。 庄富庆对应阴阳相当信服,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用力地抹了把脸,站起来,见到应阴阳作法不敢打扰。他想了想,说:“这保安观是真不太平,要不,明天……等过了今晚,明天,明天挪到我家去……把灵堂摆在我家院子,我家的东西也全,操持起来也方便!”他又补充句:“不进门只借用我家的院子也不算犯忌讳。” 庄富庆不嫌不吉利肯让他们在自家院子里操持游敬曜的后事,这让游清微、小唐、左娴他们都颇为触动。 游清微说:“谢谢庄叔。这事还得和爷爷商量。”保安观不太平,庄富庆家未必太平。不管怎么说,保安观荒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点什么事牵涉不到别处。她不愿把麻烦招惹到庄富庆家里去。 庄富庆想到吃过药在屋里睡得人事不醒的游老头,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这家子人也挺可怜的,想落叶归根,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连个办丧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选保安观这么个不太平的地方,办个丧事连请人都请不到,晚上还…… 他想到前几天蔡芬就总跟他说见到有黄鼠狼跟着她,最近村子里的黄鼠狼和小白龙闹得厉害,随处可见,他觉得自家镇有符,蔡芬的手上还戴着应阴阳教二丫编的避邪的东西想着不会有事,哪想到今天晚上就出了事。庄富庆满心自责地蹲在旁边接连叹气,看着应阴阳做法召魂心中又很忐忑。他想起掉了魂通过喊魂能喊回来的事,又问:“要不,我喊喊蔡芬,也许能把她的魂喊回来?” 左小刺见庄富庆满心焦虑的模样,说:“庄叔,你喊吧。” 庄富庆又扯开嗓子喊:“蔡芬——” 应阴阳递了个铃铛给庄富庆,说:“摇一下,喊一声,喊三声蔡芬回来了。” 庄富庆应下,喊:“蔡芬,回来了……” 那声音颤颤的,透出来的期盼和可怜劲,让几人听得的心头直泛酸。 应阴阳连做几次法都没把蔡芬的魂召回来,他收了桃木剑,说:“别喊了,估计魂是被拘住了,回不来。” 庄富庆呐呐地问:“怎……怎么办?” 游清微听到召不回蔡芬的魂,神情微冷,说:“不怎么办,黄鼠狼的老巢就在野山坳,大不了再打上门去把蔡芬的魂找回来。”她想了想,说:“乾哥,你陪庄叔回趟家,去找找蔡姨用过的梳子或看看睡过地枕头上有没有蔡姨的头发。拿了小闷呆的东西,她隔着千里之遥都能追回来,我就不信拘了蔡芬的魂,小闷呆会找不回来。” 庄富庆又燃起一丝希望,问:“能找回来?” 游清微点头,说:“能。” 庄富庆说:“行,我现在回家。”拿起手电筒叫上乾哥就朝院外走去。 左小刺想起那些阴蛇,她怕他们走夜路遇到阴蛇,想了想,说:“我陪你们去。”她跟路无归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多少也沾了大白的味道,应该能避蛇。她虽然有点怕,可为防他们出事,只能壮起胆子去。她拿起剑,跟着乾哥一左一右地陪在庄富庆身边往庄富庆的家走去。 第九十二章 路无归脚上贴着风罡符全力跑起来时连血尸都追不上她,她没想到那黄皮子精踏着妖风跑起来居然比她贴着风罡符还要快。她和大白一口气追到村外一个叫乱坟岗的地方,那黄皮子精往乱石堆中一个直径约有一尺来宽的洞子里一钻—— 她收住步子,眼巴巴地看着黄皮子精消失的洞口,再看看自己的体形,然后一眼瞥见大白连停都没停,一阵风似的钻进了洞中追着黄皮子精去了。路无归的眼睛一亮,大叫声:“大白干得漂亮——”话音没落,就看到大白“哧溜”一下子钻回来,一脸惊吓地看着她,又再看看洞口,又再看看她。 路无归这才想起大白打不过那只黄皮子精。 她和大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白俯身看了眼路无归脖子上的玉,见到玉和自己的蛟珠都好好的,顿时满意地点点头,又鼓起鳞对着那洞口“呼呼”鼓鳞作威胁状。它在好好地威胁了一番那黄皮子精后,心满意足地缩成筷子大小盘在了路无归脖子上的玉上。 路无归不死心地趴在洞口朝洞里瞅去,见到这洞居然是拐着弯打的,早没了黄皮子精的踪影。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盘腿坐在洞口,问:“大白,黄皮子精钻洞跑了,怎么办?”她没听到大白应答,低头一看,见到大白已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她很想把大白扔进洞里去追黄皮子精,又怕把大白扔进去成了肉包子打狗,挫败地起身,提着法尺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垂头丧气地回来,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那黄皮子精钻进洞里跑了,洞太小,我进不去。”她气闷地补充句:“大白打不过它。” 游清微说:“小闷呆,没关系。小刺和乾哥陪着庄叔回去找蔡姨掉下来的头发去了,有蔡姨的头发和生辰八字,你应该能找到蔡姨的魂吧?” 路无归想了想,点头。 游清微说:“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再开坛作法找蔡姨的魂。刚才应老作法召过蔡姨的魂,没召回来,估计蔡姨的魂是被拘禁了。” 路无归“嗯”了声,转身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她坐下后觉得肚子饿,习惯性地去翻背包才想起带的零食在路上就吃光了,又想到蔡芬煮好的饭菜被打翻在路上,顿时一阵伤心。她起身到屋子里找吃的,厨房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锅都生锈了,一看就知道没有吃的,她想了想,朝院子外走去。 游清微喊住路无归,问:“你去哪?” 路无归说:“饿,去庄富庆家找吃的。”她说完就听到有脚步声远远地走来,好几个人。她赶紧跑出去,喊:“庄富庆,我饿,你家有没有……”话没说完,一眼看见乾哥抱着一箱她让左小刺寄给庄富庆的肉干,顿时眉开眼笑地跑过去接过那箱肉干,说:“我好饿。” 庄富庆看见路无归抱着一箱肉干笑得见牙不见眼,顿觉悲从中来。他捶着胸口,大呼一声“造孽啊”,眼不见为净,一头冲进了院子里,又看到躺在法布上的蔡芬,没忍住,“呜”地一声,捂着脸蹲墙角下哭了。 路无归把牛肉干抱回院子,刚翻出一袋拆开,就见到庄富庆蹲在墙角哭,她扭头看看庄富庆,想了想,蹲到庄富庆的旁边,说:“不哭,我请你吃牛肉干。” 庄富庆“呜”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路无归觉得大概自己没有安慰人的天赋,每次安慰人都惹得人哭得更伤心,她干脆不安慰了,蹲在庄富庆旁边陪着庄富庆,顺便啃牛肉干填肚子。 游清微赶紧过去把路无归从庄富庆身边拉开,从蔡芬送来的水壶中倒了杯水给路无归,说:“慢点吃,别噎着。” 左小刺也饿得狠了,她说了句:“都吃点牛肉干垫一垫。”拿起一袋牛肉干撕开就往嘴里送。她边吃边说:“我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开了一天的车,到现在都没歇一眼,一会儿让我睡一个小时缓一缓。”她把嘴里的牛肉干咽下去,又看向应阴阳,说:“应爷爷,你跟我们说说野山坳呗。” 应阴阳问:“游道法没跟你们说过?” 左小刺说:“没有。” 游清微摇头,说:“我们都不清楚柳平村的事。” 应阴阳说:“在柳平村和野山坳之间有一条干涸了的小河流,在落龙以前,那条小河沟叫小龙沟,落龙后就干了,被叫成了落龙沟。落龙沟其实是条分界线,落龙沟的这一边是柳平村,是活人的地界,落龙沟的另一边为柳平村为野山坳,是妖灵的的世界。如果爬到山顶上去看柳平村,就会发现这里的地形其实是个巨大的太极,保安观正好处在太极的阳眼上,另一处阴眼则在野山坳中。落龙沟正好就是这对阴阳鱼之间的那条分界线。”他叹了口气,说:“在柳平村的风水被破以前,每逢天气好又恰逢有薄雾的天气,在朝阳升起时能看到一层层的光晕自上而下绕出九道光晕笼罩在这个巨大的太极上。”。” 游清微脱口叫道:“九色光晕?” 应阴阳说:“没错。” 游清微凝神想了许久,说:“上有九色光晕,结穴之地若再有五色土,必有龙穴,且极有可能是真龙穴,但如果这里有真龙穴,必然是风水绝佳,怎么可能会养出这么多的妖?”这地方凶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真龙穴的风水宝地。她想起被黄鼠狼操控的死尸时有很多陈年旧尸,又说:“而且,这附近应该还有片养尸地吧?”有养尸地的地方往往都是凶煞凝聚之地,怎么可能出现真龙穴! 应阴阳的眸子一睁,看向游清微,问:“养尸地?” 游清微愕然问道:“您不知道?” 应阴阳说:“柳平村没有养尸地。”他叫道:“难道野山坳里有养尸地?” 左小刺顿时明白了。敢情应老爷子对野山坳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她压低声音对游清微说:“游骗子,我觉得明天等你爷爷醒了,问你爷爷比较好。” 游清微想到她爷爷说话都吃力的样子,暗叹口气。 路无归一口气连吃了半箱牛肉干,又喝了满满两碗水,这才觉得肚子饱了,人也精神了。她心满意足地捂了捂肚子,把盘在玉佩上睡得正熟的大白揪出来,揪住大白的龙须连扯好几下,把大白弄醒。 大白半眯着眼,喉间溢出愤怒的龙吟声,愤然地瞪着把它弄醒不让它好好睡觉的路无归。 路无归无视大白的怒气,她用手指头在小尾指尖掐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点,说:“我给你这么多的精血,你帮我去把蔡芬的魂找回来。” 大白的眼睛一亮,一副“真的,你没骗我”的表情看着路无归。 路无归说:“这么多的精血,我要养很久才能养回来,所以你一定要把蔡芬的魂帮我找回来。” 大白斜着眼睛看了看路无归,想了想,又看看路无归,又想了想,一副想要啜路无归的那滴精血又很难办的样子。 左小刺看出大白的为难,说:“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这里漫山遍野的阴蛇都受你驱使吧?你把阴蛇赶到黄鼠狼的洞里去……”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大白居然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后面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她这……是……被一条蛟龙翻白眼鄙视了?还是一条只有蛟魂的蛟龙?对哦,蛟魂,不是蛟龙,虽说蛟珠还在,这实力得大打折扣!她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明白了,人走茶凉,今非昔比,你是调不动这漫山遍野的阴蛇了吧?” 大白愤怒地鼓起鳞爪子一挥就要扑上去跟左小刺打架,被眼疾手快地路无归一把按住。 左小刺见到大白朝她扑来,吓得眼睛一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到了路无归的背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无辜地冲大白眨眨眼,默默地表示:我不是故意要拆穿你的。 游清微略作思量,说:“我有个折中的办法。大白,小闷呆给你的精血减半,你只需要带我们找到蔡芬的魂就可以了。” 大白欣喜地瞪大眼睛,看了眼游清微,冲路无归用力点头,然后张大嘴就要朝路无归的指尖叫去。 路无归把手一缩,躲开了大白这一咬,说:“找回来后再给你啜。” 大白很勉强地点了下头。 游清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路无归和大白。她是亲眼见过路无归动用“万鬼来朝”驭鬼去寻回失窃的东西的,照理说这里的阴气这么重,很适合召鬼去把蔡芬寻回来,可是路无归并没有这么做。路无归是怕阴魂鬼物冲撞到蔡芬还是这地方不适合召鬼?如果是怕阴魂冲闯到蔡芬,他们作法为蔡芬护持就可以了,这点她都能办到,相信应阴阳和路无归都能办到。难道是这地方不适合召鬼? 她总觉得柳平村透着太多的怪异和不通常理。这极有可能出现真龙穴的风水宝地居然成为了养妖的风水地,这简直…… 游清微一片心焦。如果不是她爷爷说要把她爸葬到柳平村,她——她怎么看都不觉得柳平村是个适合埋人的地方。 第九十三章 路无归的手里拢着大白,她走到院子外朝着火光漫天把天都烧红的野山坳方向望去。她想到吴婆婆的死、蔡芬被拘魂,黄皮子精附在蔡芬身上说的那番话,这些其实就是妖邪害人。 她隐约记得当年那些传道的老道士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万物有灵,各行其道,若失其道,则使其亡。她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盘在手心里的大白,说:“大白,帮我找到蔡芬的魂。”说完把大白放在了地上。 大白“哧溜”一下子钻进了地里,消失不见了。 路无归转身回到屋子里,找了张凳子盘腿坐下,闭目打坐养神。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打坐,说了句:“我得休息一会儿,你们一会儿叫我。”她见屋子里没有睡觉的地方,拿起钥匙到停在院外路旁的越野车上抱着剑蜷在后座上睡觉。 游清微见状,说:“趁现在能歇会儿,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吧。”天寒地冻,唯一不露风能住人的屋子已经给了她爷爷住。柳平村邪性,她不敢让左娴像左小刺那样去外面住车里,她到车上取了两条毯子,一条铺在躺椅上,一条留在那给左娴盖,又和小唐去旁边的柴房搬了些木柴过来,升起火堆。她对左娴说:“妈,你歇会儿。” 左娴不放心地问:“那你呢?” 游清微说:“你先睡,我守会儿夜,困了到车上和小刺挤挤就好。” 晚上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应阴阳几人都没敢走,只让他的两个徒弟陪着庄富庆到庄富庆家里搬了被子过来,几个大男人全挤在许道公的房间打地铺。 庄富庆担心蔡芬,睡不着,也被乾哥劝进了屋。庄富庆说:“蔡芬还睡在院子里。”他见小乾他们不让他挪人,怕她冻着,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蔡芬身上。 阴气上来,浓郁的阴气形成阴雾浓罩在院外。 燃着篝火、布着符阵的保安观,院里院外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打坐行气一个周天养足了精神的路无归睁开眼,她爬上围墙坐在围墙上望着外面阴沉沉的世界。 今夜格外的静。以前夜里,柳平村总是响声不断,鸡鸣鸭叫犬吠、猫鼠蛇虫的动静时刻响个不停,时不时的还会有起夜的人家亮起灯光,可是今天晚上的柳平村就像一座死村,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保安观。 路无归说不好,她只是觉得柳平村再这样继续下去,人会死绝的,就像之前遇到的那*一样。 她记得她和晓笙姐姐刚搬进游老头送的大房子时,晓笙姐姐就让庄富庆两口子搬到城里住顺便好照顾她,但是庄富庆两口子嫌城里的开销大,怕增加庄晓笙的负担,又舍不得家里,舍不得地里地庄稼,舍不得养的鸡鸭鹅…… 路无归听到庄富庆的脚步声从屋里出来,她回头,看着只穿着羊毛衫的庄富庆冻得缩成一团地出来。 庄富庆怕吵醒棺材旁的躺椅上的左娴和趴在火堆旁的桌子边睡着的游清微,压低声音说:“二丫,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坐在墙头上做什么?”冲路无归招手,一脸严肃地说:“快下来。” 路无归想了想,翻身从墙上跳下来,问:“村里的鸡犬怎么都没了呀?” 庄富庆说:“又是蛇又是黄鼠狼的,早被咬死了。自从许道公死后,这些东西就闹得厉害。” 路无归想了想,问:“为什么不搬走? “往哪搬啊,搬出去怎么活?守着村子,有地,再怎么都有一口吃的,去到外面,什么都得花钱买,还得花钱租房子。现在外面的工不好找,钱不好挣。” 庄富庆说:“你晓笙姐姐不容易……”话出口才意识到刚才路无归说的是“我和晓笙姐姐养你们。”一时感慨,竟说不出话来。 路无归等庄富庆回屋后,爬上围墙等到子时都过了也没见大白回来,便盘腿打坐继续等。 拂晓时分,大白惨兮兮地回来了。它原本已经有几分凝实的身影薄得像是随时会在晨风中散去,明显是吃了大亏受了重创。路无归喂了它一滴精血后,它一头扎进了她脖子上的玉佩中化作一条盘蛇状的蛟影。 路无归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围墙上,直到应阴阳他们起床后,惊醒了游清微。 游清微看到天亮了,愣了愣神,扭头看向坐在围墙上的路无归,喊:“小闷呆,大白回来了吗?” 路无归“嗯”了声,说:“我想吃供饭。” 游清微又愣了下。他们七年大公鸡血有带,用符封着,还能用,但是没米没灶呀。她想了想说:“行。”找到左小刺。左小刺又找到庄富庆,借他家的锅和米一用。 小唐见到保安观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开着车采购去了。 路无归在庄富庆家吃了一顿饱饱的供饭。肚子里饱了,她的心头轻松了几分,长长地吐出口气,说:“走。”回到保安观,从带来的那堆东西中找到画符的材料,摆到桌子上开始画符。 待她把符画完,回过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游敬曜的灵堂已经设好了,应阴阳、游清微他们正在做法事。 蔡芬已经不在院子里,似是被挪到了别处。没了房顶的正堂和她的屋子都被收拾了出来,房梁和瓦都没有,用生铁焊了个房顶架子再盖上了防雨篷布。 游老头就在她的旁边,半死不活地窝在轮椅上,脸上的死气盘附,油尽灯枯之象已现,估计很难活过今晚。 路无归看游老头这样子,似乎是在等她画完符。 左小刺见到她画好符,又端了碗供饭出来。 路无归饿得厉害,连桌上那厚厚的十二叠符都顾不上收,接过供饭端着碗桌子,大口扒饭。 她吃完饭,那边法事也做完了。 游清微走到路无归的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低声说:“别难过。” 路无归说:“我没难过。”她抬头看向游清微,见到游清微眼中有泪意,她心说:“难过的是你吧。”她看游清微好像特别难受的样子,不免有点奇怪,眸子一转,扭头朝游老头看去,又看到游老头一脸死相、以及额头上盘附的血咒。她的心头一动,心说:“游老头不遮面相了?”这一愣神,才想起估计游老头已经遮不住面相了。她趁着这机会赶紧给游老头相面,这一看之下发现游老头的面相挺奇怪的。她以为游老头夺了大白的造化、间接败了柳平村的风水,应该是个挺坏的人。可是游老头的面相并没有凶象,五官、眉宇都长得挺周正的,跟游敬曜居然有七分象,但是他面相牵引到的气机很多。一般来说,将死的人,面相都是一团死气,但是游老头的面相是一团团黑线。 游老头的眼神一点一点亮起来,人似乎多了点精神。他问:“看出什么来了?” 路无归说:“看不明白。”她顿了下,说:“从面相上看,你不是个坏人,但你害了大白、破了柳平村的风水,做了坏事。” 游老头沉沉地说道:“坏人有时候也会做好事,好人也有干坏事的时候。” 路无归想了想,没法反驳。 游老头说:“保安观的道统牵涉及阴阳,福泽有亏,凡保安观的弟子,孤贫夭必占一样。我和你爷爷都占了贫,你则是五弊三缺断魂命。” 路无归“啊”了声,说:“你还穷?我五弊三缺?”她掐指一数,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钱、命、权,她跟庄富庆家是断了亲缘的、没配偶伴侣、没子孙、魂魄不全、没钱、没权,命好像……还没到出生时辰就被打胎了,投胎没投全,好像跟正常人的寿命不一样…… 她心说:“还真是五弊三缺断魂命呀!”她的眼珠子一转,说:“你不穷。” 游老头说:“保安观的道统传承中还有改命、续命、转命的本事。许多事涉及天机,不能明言只能你自己悟。” 路无归想了想,她想起自己过继给许道公和庄富庆家断亲缘,她觉得她的命应该是被爷爷改过的。她又看了看游老头,说:“游老头,你这会儿回光返照了,是不是要交待后事?”她说完就看到游老头的表情像是被噎了一下。她心说:“我说错话了?”扭头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扭过头去不看她。她心说:“是该交待后事了呀,不然来不及了。” 游老头说:“保安观有两座,地面上有一座阳间的道观,地底下还有一座阴间的道观,那是一座鬼观。大白的骸骨在鬼观中。那条蛟龙惨死后,师兄收敛了它的蛟珠和骸骨,蛟珠供奉于祖师爷座下,骸骨埋于道观中。师兄说我罪孽深重,虽得化龙气运,但将来难逃报应,他说保安观已非我的容身之所,当夜将我逐出了门墙。”他顿了顿说:“我离开了柳平村,还了俗,四处闯荡。后来……有了孩子。”他说到这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敬曜一出生背上就有白色的蛟鳞。” 路无归见游老头停住,神情似乎很是触动又很难过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游老头才说:“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柳平村找师兄,求他救孩子。师兄不肯,我在保安观上跪了一天一夜,师兄动了恻隐心,给我指了条路,说他有个还了俗的精于卜卦、符箓的师叔,告诉了我那师叔大概的去处。师叔似乎知道我要去,见到我叹了句劫数,让我们进了门。” “没过几天,有消息传过来,说郑贵平带着民兵扛着枪和炸药,把保安观给扒了!我把老婆孩子托给师叔,连夜赶回去。我赶到的时候,已是半夜,保安观的老柳树被烧了,剩下一个大深坑,我看到坑底有血,跳下去,扒开土,扒出一个被血染透的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螭龙八卦盘。”他双眼含泪满脸悲恸地说:“三清神像被砸了,埋蛟龙骸骨的正殿被挖开,骨瓮被打碎,骸骨不见了……保安观被洗劫一空,那些传了一千多年的典藉全被烧成了灰,就连碑书都被砸了……” 路无归看着激动得痛哭流涕的游老头,很担心他一口气没缓过来,就这么去了。她见游老头说得动情哭得伤心,不敢打搅,默默地看着他。 游老头平复了下情绪,抹了泪,说:“我在生产队的牛棚里找到了师兄时,他的一只眼睛被挖了……” “师兄心心念念着保安观的东西,我问清楚后,翻到郑贵平家,找到了堆了正屋里的蛟龙骸骨和保安观被抄走的东西。村子里的狗叫声惊动了他们,郑贵平发现东西不见了,带着他的两个儿子端着枪跟在身后追,村里的民兵也被惊动起来,我没路逃,只能逃往野山坳……” 路无归见到游老头又停住了,似在想事,又似在回忆。她凑近了看游老头的眼睛,见到眼神开始散了,暗叫声:“不好!”她大叫声:“游老头……”路无归着急,可是又无计可施。 游清微看出游老头不好,连声喊:“爷爷——” 小唐喊:“老爷子——” 路无归想了想,不管了!她撩起袖子用力地往游老头的人中一掐。 游老头的眼皮掀了掀,说:“我还没死。” 路无归心说:“快被你吓死才是真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游老头的精气神都像是散尽了。他奄奄一息地看着路无归,说:“你不是保安观的人,走,走得越远越好,柳平村……从来都不是活人地界……” 路无归的脑袋嗡地一声,忽然就想起她爷爷临死的时候,浑身是血地躺在井旁,也说了这样的话。 游清微大喊:“爷爷——爷爷——” 路无归晃了晃头,她定了定神,见到游老头低着头,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小唐“嗷”地一声,跪在游老头身边趴在轮椅扶手上痛哭出声。 乾哥也跪下了。 路无归看看痛哭的几人,又看向旁边有点手足无措的左小刺,再看看站在旁边眼睛泛红的左娴。游老头的声音和她爷爷的声音同时在脑子里回荡,他们都说柳平村不是活人的地界。她看看站有不远处的庄富庆、应阴阳和他的两个徒弟,柳平村这么多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这里怎么就不是活人的地界了?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院子里的井,又想起井下的那满是尸怪和阴邪鬼物的世界,忽然觉得困惑:地底下的那么多尸怪和阴邪鬼物都是从哪来的? 第九十四章 路无归记得应阴阳说过她爷爷瞎眼的经过。她走到应阴阳身边,说:“你以前说我爷爷的眼睛是在郑贵平死后,他的儿子郑大虎把我爷爷的眼睛挖掉的。刚才游老头说他找到我爷爷的时候我爷爷的眼睛瞎掉了,郑贵平带着人和枪追他到野山坳。” 应阴阳说:“游子回来的时候,郑贵平和郑二虎都死了。” 路无归问:“游老头看到的郑贵平是鬼?”她想了想,说:“不对啊,鬼和人不一样的,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应阴阳说:“追着游子进野山坳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出来,郑贵平和郑二虎的尸体当天夜里也不见了。” 路无归皱眉,不解地说:“鬼?起尸?郑贵平他们要是起尸,那些民兵一定吓得屁滚尿流,不会跟着他们去追游老头。” 应阴阳诧异地看着路无归,似乎对她会想事感到很意外。他想了想,说:“五十年前的事,又是夜里兵荒马乱的看不清楚,也许是眼花认错了,也许是时间久了记错了。” 路无归问:“为什么说柳平村不是活人地界?” 应阴阳问了句:“你看柳平村像是活人地界吗?” 路无归扭头看向这天刚擦黑就冒起来的阴气,说:“不像。”坟地都没有现在柳平村的阴气重。 游道法死了,还有后事要料理。 应阴阳没再搭理又陷入思绪发起傻来的路无归,起身去帮着游家人料理游道法的后事去了。 路无归觉得自己有好多事情都不明白,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干脆不想了。她见游清微、应阴阳他们都在忙,转身进屋去看蔡芬。 她的屋子里摆着法坛、挂着法布、布着符阵,蔡芬躺在七星阵中。她的魂灯明灭不定,似乎不太好。她见到庄富庆进来,说:“庄富庆,你守着这盏灯,别让它灭了。”她说完,连燃三道符,原本弱得像黄豆的魂灯的火苗终于拔高了起来。 庄富庆被路无归露的这一手惊艳了一下,他心想,二丫从小跟着许道公,想必是学到许道公几分本事的吧。他看游家人忙得一乱团,实在不好意思在这关头去麻烦他们放下老人的丧事不办去帮他找蔡芬的魂,焦心难捺,看到二丫像是有几分本事的样子,又隐约有几分希望。他问:“二丫,你有没有办法把蔡芬的魂找回来?” 路无归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找吃的。 庄富庆看见二丫把从他家搬来的肉干全部塞进了背包里,又去翻出个水壶灌了满满一壶水装进背包里,再把今天画了一天的符放了一大半在背包里,其余的全塞在了衣服口袋里,把那几个衣服袋子塞得满满的。 路无归把法尺提在手里,她背好背包,转身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庄富庆,说:“七天,离魂七天内能找回来就能找回来,超过七天,神仙难救。”说完就朝外走。 庄富庆看路无归这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赶紧追出去,问:“你去哪?” 路无归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找蔡芬的魂。”她走到院子中间,看到应阴阳,忽然想起一事,又折返到应阴阳的身边,找出一堆符纸递给应阴阳,说:“这有三道符,每种符每天燃一道。给蔡芬。” 院子里的其他人被路无归的惊动,纷纷看过来。 游清微和左小刺几步赶到路无归的身边。 左小刺问:“你要去野山坳?”她再探头看向路无归那塞得满满堂堂的背包,用手摸了下,发现不仅带了肉干还带了水,这明显是做了长期作战的打算。 路无归“嗯”了声。 游清微看了眼摆在院子里的装有她爸的棺材,又看了眼正在给她爷爷更换寿衣的房间,满心为难。所为游家唯一的活着的子孙,她不能在这时候撂下自己父亲和爷爷的丧事不管。她去过野山坳,知道野山坳有多危险,她信得过路无归的本事,但是路无归经常毫无预兆地不分场合地走神。她和路无归走阴,已经见过多次路无归在面对许多鬼怪还走神的情况。如果让路无归一个人去那样的地方,她不敢去想会有什么后果。她想了想,对路无归说:“小闷呆,你等我下。”说完,叫了声:“妈。”又对屋子喊了声:“小唐,乾哥。”把他们叫到一旁商量。 左娴说:“活人的事要紧,你去吧。小乾一起去,再叫上小刺。” 游清微说:“乾哥得留下,没他坐镇,我怕出事。” 商议妥当后,游清微对路无归说:“小闷呆,我和小刺陪你去。你等我俩几分钟,我们收拾一下。” 路无归说:“你要办丧事,我自己去。” 游清微问:“你自己去,如果走神发呆时出现危险怎么办?” 路无归被游清微问得哑口无言。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带上吃的,不敢不带,跑去找庄富庆商量后,让小唐去庄富庆家搬了两箱肉干。 游清微的太极乾坤扇打鬼挺好,但遇到黄鼠狼、尸怪这些拥有实体的东西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把乾哥的匕首借走了。 应阴阳把路无归给她的三道天罡神雷符给了游清微,说:“省着点用,许道公剩下的最后三道雷符了。” 雷符贵重,游清微不敢接。 应阴阳说:“野山坳危险,拿着吧。我看二丫画符的本事不错,回头再画几道给我就行了。” 游清微朝路无归看去,见到路无归点头,这才道了声谢,接过符。 路无归想了想,把背包里的符分成三份,自己留了一小份,其余的两份分给了游清微和左小刺。 保安观的夜黑得特别快。游清微和左小刺准备东西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三人踏着夜色不紧不慢地朝着野山坳方向走去。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路无归忽地停下了步子,她看看野山坳方向,又扭头朝通往山上的小道上看去,她略作犹豫,转身朝山上走去。 左小刺看看前面野山坳方向,又看看路无归,喊:“小归归,走错路了吧?” 路无归没作声,继续往山上走。 左小刺和游清微赶紧一路小跑地跟上。 她俩跑了大概七八分钟,忽然看见一片坟地。 大大小小十几座坟分布在这片荒草丛生的地方。 游清微半眯起眼,回头打量周围的山势地形。天已黑,即使有阴眼,仍看不太清楚这里的风水地形,不过从依稀看到的轮廓来看,似乎是个埋人的好地方。 路无归挨座坟地拔坟头草,每拔下一株草都仔细地看过草根还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游清微和左小刺互视一眼,下意识地觉得这些坟估计是出问题了。 左小刺的眉头一拧,说:“游骗子,还记得昨晚黄鼠狼控尸来对付我们吗?” 游清微恍然大悟,叫道:“你是说这些坟……黄鼠狼偷尸?”她赶紧过去拔坟头草看个究竟。 埋有死人的坟,尸体腐烂后会渗进坟土中,尸气会顺着泥土渗出,坟头的植被吸收了土壤里的尸气和尸水会和别处不一样。 路无归把这里的坟全部看完后,拔腿就跑。 游清微刚看了三座坟的坟头草,顾不得去看后面的坟头草,和左小刺赶紧跟在后面追。她大声喊:“小闷呆,去哪?” 路无归没作声,跑得飞快。那速度比当初在*往回撤时还要快,可以说是没贴符的速度的极至。 游清微和左小刺眼看就要被甩丢,两人顾不得心疼,赶紧一人贴了两道风罡符在腿上,踏着风跟在路无归的身后狂追。 好在柳平村并不算大,两人没追多远就找到了路无归。 路无归站在一座坟前。 坟是新坟,坟旁的花圈纸没烂完,旁边还有堆过红砖和拌过水泥的痕迹。红砖砌的坟,面上还贴了一层瓷砖,这在农村来说算是高规格的了。 坟前的碑上刻着“许道公之墓”。 路无归用力地握了握手里的量天法尺,她深吸口气,狠狠地把法尺砸在了墓顶上,砸得瓷砖四下飞溅,墓顶出现裂痕。她一尺又一尺地砸下去,很快就把只有一层红砖、里面两面贴着瓷砖的墓砸出一个大洞,露出摆放在里面的黑漆漆的布满墨斗线的棺材。 路无归钻进墓里,扣住棺材用力一掀——棺材被她轻松地掀翻,露出那被掏穿了的棺材底。 左小刺和游清微同时倒抽口冷气。 墨线封棺,棺材上面还好好的,可是棺材底板被掏出一个人形大小的洞。墓室中间的水泥地面出现一个几乎快和棺材大小齐平的深洞。凉嗖嗖的阴风顺着那洞直往上蹿。 许道公的尸体被盗了! 左小刺和游清微一前一后地钻进墓里,两人探头朝洞里一看,只见这洞并不深,直直往下,再横着切出去,洞壁上全是一条条爪痕,像是某种动物刨出来的。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黄鼠狼! 第九十五章 游清微仔细检查过墓底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黄鼠狼从地底下的泥土层打洞过来,再把墓底铺的一层红砖给掏开,红砖上则是由水泥贴合的瓷砖。瓷砖、水泥层、红砖加起来足有两寸的厚度,黄鼠狼要把这些粘在一起的砖一块块刨开,爪子都得刨断吧?还是成了精的黄鼠狼跟普通的黄鼠狼不一样? 游清微怀疑很有可能柳平村的地底下都被黄鼠狼打穿了。她低头看了看黄鼠狼打出来的偷尸体的洞。那横切出去的洞有两尺多高,如果要从黄鼠狼的洞里进去,就只能趴在地上爬,如果在洞里遇到黄鼠狼连挪动的余地都没有,会被活活咬死。她说道:“小闷呆,走吧,先去找蔡芬的魂。许爷爷的尸身像是被黄鼠狼偷走的,也许在野山坳可以找到。黄鼠狼大费周章地打穿水泥地砖盗尸,应该是有什么用。” 路无归想起她从黄泉井下去时遇到的那些尸怪,想起她昨天夜里遇到的那些尸怪,再联想到刚才的那十几座空坟和她爷爷的坟现在的样子,她忽然觉得那些尸怪很可能是死去的柳平村的人的尸体变的。一代又一代的柳平村人,死后变成尸怪,所以地下才有那么多的尸怪。她爷爷的尸体也被偷走了,时间长了也会变成尸怪,甚至有可能已经起尸。 黄鼠狼盗尸,野山山坳又有阴井,如果柳平村的人真的变成了尸怪,她们去到野山坳很有可能遇到那些尸怪。她不能确定柳平村的人死后是不是尸体都被偷了,想确定就得挖坟。她想了想,转身就朝保安观跑去。 左小刺叫了声:“又跑!去哪?”赶紧招呼上游清微跟在路无归身后追。她边追边喊:“路无归,你能不能每次开跑之前先说一下目的地!” 路无归头也不回地大声回一句:“回家拿锄头挖坟。” 左小刺顿时头皮发麻,冲跑在前面的路无归喊:“挖人祖坟如果被发现会让人打死的。”最要紧的是这是路无归自家村里的坟, 同住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挖人坟的事传出去,路无归和庄晓笙一家别想在这村里立足和见人了。有些事不是有理就能讲得清的,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不讲理。 游清微对与自己几步之遥的左小刺说道:“柳平村出大事了。这已经不是挖坟不挖坟的事,而是这座村子很有可能……已经不能再住人。” 左小刺没再说什么,埋头跟在路无归身后狂奔。 路无归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里,冲到柴房放锄头的地方发现锄头不见了,又冲到院子里喊:“庄富庆,你有没有看到家里的锄头?” 庄富庆被突然从屋里冒出来的路无归吓了一大跳,他扭头看了看门外,又看看路无归,再用力地揉揉眼,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就在院子里,二丫回来他居然没看到?还是活见鬼了? 路无归说:“刚刚。我从你身边跑过去,你没看到我。” 庄富庆怕撞鬼,几步挪到应阴阳旁边,扯了扯应阴阳的袖子,说:“应大爷,帮我看看是不是二丫?” 应阴阳问:“二丫,你拿锄头做什么?” 路无归说:“挖坟。” 庄富庆的脸顿时绿了,训道:“你要挖谁的坟?挖人祖坟损阴德,让人知道会被打死的。” 应阴阳问:“为什么要挖坟?” 路无归说:“黄鼠狼偷尸,我爷爷的尸体不见了,小坡山的十几座坟都成了空坟,我想挖开来看看。” 应阴阳的眉头一跳,叫道:“你说什么?” 左小刺和游清微一前一后地跑回来。 左小刺进门后,对路无归抱怨道:“你就不能跑慢点。” 游清微对应阴阳道:“应爷爷,出事了。”她把刚才离开后的事大概说了遍。 应阴阳的脸色大变,说:“走,拿上锄头去看看。” 庄富庆听到应阴阳这么说,虽然觉得不太好,但出于对应阴阳的信任和尊重,还是过去提起放在屋檐下的两把锄头朝院外走。 应阴阳让他那两个徒弟过去拿锄头,对庄富庆说:“我们师徒三人再加上二丫三个去就好,你们留下。记住,天已经黑了,你们别跨出这院子,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迈出去。”说完,叫上路无归三人、带上自己的两个徒弟快步朝外走。 他们没去小坡山的那片坟地,而是朝与野山坳相反的方向去了。 应阴阳领路,他们很快到了一座位于庄稼地角落的土坟旁。 应阴阳在看过坟头草和土之后,对他的两个徒弟说:“挖。” 赵三和孙大勇抡起锄头就开挖。两人你一锄我一锄,很快就挖到了已经腐烂了的棺柴板,待把棺材板刨开,见到坟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腐尸白骨,甚至没有寿衣的残余布料,只有一个像是锋利的爪子挖出来的仅容一个通过的洞。 应阴阳看过洞之后,沉着脸说了句:“走,下一处。” 他们连挖好几座坟,这些坟有近几年埋下的新坟,也有上了年头的旧坟,无一例外的全从棺材底部掏洞打穿,尸体没了。因为坟上有棺材挡住,坟没塌没陷一点,如果不是懂风水的人拔了坟头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 连续挖了七个不同地方的七座坟,应阴阳没再继续挖下去。他问路无归:“二丫,你怎么看?” 路无归说:“院子里的井没封以前,下到井里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尸怪。我怀疑柳平村的人死后都变成了尸怪。” 应阴阳说:“不对呀,五十年前平乱坟岗的时候还挖出不少尸骨。” 路无归看了眼应阴阳,说:“柳平村的风水这么不好,乱坟岗的怨气戾气和阴气都重,如果不做下布置镇住肯定会闹起来。” 游清微说:“也就是说乱坟岗因为风水不好,有高人特意布置过所以没事,而那些按常理说不会有事的地方因为没有布置反而出了事。” 路无归“嗯”了声,说:“应阴阳,这事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得去找蔡芬去了。”她说完,叫上游清微和左小刺就朝野山坳方向跑去。 左小刺又贴了道风符跟在路无归的身后跑,她问路无归:“你特意跑回去就是为了跟应阴阳说这事?” 路无归说:“应阴阳说野山坳还有口阴阳井。保安观这口井一直有人守,黄皮子偷了尸体,很有可能是从野山坳的阴阳井送下去的。黄皮子能把从村里偷的尸体送到地下去,地下的尸怪就能跑到村里来。” 左小刺问:“应阴阳挡得住?” 路无归说:“村里的人都当我是傻的,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应阴阳知道后,带他们去看坟,他们应该会信。”她顿了下,说:“如果他们还是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三人的脚程很快,没跑多久就闻到落龙沟方向飘来的浓郁血腥味和尸臭味。 路无归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看天色,见到子时将近,说:“歇会儿,吃点东西。”她放下背包,摸出牛肉干分给左小刺和游清微一些,自己撕开一袋就往嘴里送。 来来回回跑了小半夜,左小刺和游清微都饿了。她俩估计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抓紧时间吃东西补充体力。 游清微路无归打算一会儿怎么办,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跑进去。 路无归嚼着牛肉干,扭头看了眼游清微和左小刺,含糊地说了句:“见到黄皮子和尸怪都打死。” 游清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左小刺问:“都打死?” 路无归点头,说:“它们过界害人,打死一只少一只,打死两只少一双。” 左小刺不再说话,埋头继续吃牛肉干。 吃着吃着,就见到前方远远的有绿光闪过,似乎有某种夜行动物在蹿动。 左小刺警惕地拔剑站了起来,说:“来了!” 路无归侧耳听了下周围的动静,继续盘腿坐在地上吃牛肉干。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野山坳方向传出来:“想好用蛟珠和蛟龙骸骨来换了吗?” 路无归咽下嘴里的牛肉干,大声回了句:“放了蔡芬的魂,退回落龙沟,不准再到柳平村害人也不许再到柳平村偷尸体,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那你得先把蛟珠和蛟龙骸骨给我。”那声音又近了一些,大概是因为距离近了,听得更加真切,沙哑中多了几分苍老,似乎年纪挺大。 路无归将剩下的半包牛肉干口子卷起来顺手塞回背包里,一把拿起放在腿上的量天法尺提起背包站起身,她将背包背在身上,说:“蛟珠和蛟龙骸骨都是大白的,我不会把大白给你的。” 左小刺和游清微赶紧收拾好,站起身,蓄势待发。 那声音问:“你就不怕我一爪子把蔡芬的魂捏散?” 路无归说:“我要救蔡芬,但是我不能为救蔡芬就去害大白。”说话间,她缓缓地亮起了手里的量天法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行事过了界,过界者死!” “小丫头别冲动。保安观气数已尽。知道什么叫独木难支吗?” 那声音更近了,一个身材矮小、佝偻苍老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来,没多久就站在了距离路无归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四几穿着寿衣的小老太婆,那双眼睛绿幽幽的,和夜里的黄鼠狼的眼睛一模一样,站姿和常人有点不一样,很像四肢着地的动物学人站立般别扭。 左小刺见到这老太婆出现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大叫声:“尼玛,黄鼠狼变成人了?” 游清微淡淡地说了句:“套了层人皮而已。” 左小刺顿时脑补成扒开人皮剥出一只黄鼠狼的情形,顿时一阵恶寒。 那黄鼠狼说:“小丫头,亲娘难道还比不过一条没多少用处的死蛟?” 路无归没理会这只套了人皮的黄鼠狼,她飞快地摸出两道风罡符往腿上一拍,举起量天法尺以迅雷不及掩耳朝着那黄鼠狼精扑杀过去。 她一动,左小刺和游清微同时动了,两人一左一右夹击黄鼠狼精。 第九十六章 路无归脚踏风罡符,转瞬即至。在她抡起法尺朝黄鼠狼精砸下去时,她看到黄鼠狼那张大惊失色、涂得像是陪葬的纸人脸的面孔,吓得她的手一抖,再加上黄鼠狼精的反应亦不慢,居然让它斜斜地躲了开去。法尺狠狠地打在了黄鼠狼精的肩膀上,发出“啪”地一声撞击声响以及骨头裂响的声音,砸得黄鼠狼精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它就势一个翻滚,四肢着地就要跑。 游清微张开手里的折扇,一道打出去足有丈余大小的破魔镇邪符追上那一个腾跃冲出去两米多远的黄鼠狼精,将它撞翻在地上,黄鼠狼就地一滚刚要起身,“刷”地一把剑从旁边斜斜地刺来,吓得它那双幽绿的眼睛一立,那发着寒光的剑刃几乎擦着它的鼻梁过去,吓得它生生地顿住身形不敢动弹。 就在黄鼠狼被左小刺一剑截住的瞬间,路无归一个弹身扑了上去,对着黄鼠狼的脑袋上一法尺砸下去。 “啪”地一声巨响,黄鼠狼的一半脑袋被法尺砸裂,另一半则镶进了地里。 那裹住黄鼠狼的人皮也被砸破,露出一些似乎是用来做为填塞物的泥块以及泥块下的一只毛绒绒的黄鼠狼脑袋。这只脑袋比别的黄鼠狼要大上许多,足有一只土狗脑袋大小。 左小刺把剑上沾的血在草上蹭了蹭,抬眼朝被黑暗笼罩的野山坳方向望去。 与昨晚不同,今夜的野山坳静得只有凄冷的风声在空气中呼呼回响,除了死在面前的这一只披着人皮的黄鼠狼以外,连黄鼠狼的影子都看不到一只。 过于寂静的野山坳透出诡异的杀气,宛若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会把踏进野山坳的人吞没。 游清微望向野山坳方向,低声说了句:“黄鼠狼擅打洞,当心脚下,小心埋伏和陷阱。” 左小刺想象一下踏进一个地下密密麻麻全是黄鼠狼挖出来的地洞的地方,随时有陷进坑里被一群黄鼠狼扑上来撕碎了吃掉的画面,浑身恶寒地打了个激灵。她怎么越想越觉得凶险呢?她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一脸淡定,仿佛面前不是什么妖窟、龙潭虎穴,就是一片一马平川的旅游景点似的。她低声问游清微:“游骗子,你不怕?” 游清微看了眼一脸镇定的路无归,对左小刺回了句:“不怕。” 左小刺的眉头一挑,斜斜地扫了眼游清微和路无归,心说:“莫非有基情?”她暗道:“不对呀,要说有基情也该是我跟游骗子才对,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基友。”她看到路无归提着法尺朝前方走去,赶紧跟上。 相对于之前来时一路飞奔,这会儿的路无归走得特别慢,沿途不断地打量四周。 她们走了大概一百多米远就到了昨天杀黄鼠狼的地方。 没有人收尸和打扫战场,死掉的黄鼠狼和腐烂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地上。 昨天这些起尸的尸体还能看出个人样,今天烂得就只剩下骨头粘着烂糊糊的肉,乍然看去,特别像化掉一大半的冰淇淋糊在棍子上,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左小刺庆幸这是在冬天,没有苍蝇蚊虫。如果是在夏天,她估计她还没有靠近就已经吐得败下阵来。 游清微看了眼被烧成焦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野山坳,说:“小闷呆,野山坳这么大一片地方,如果没有引导,很难找到蔡姨的魂。”她的话音一顿,又说:“还有,黄鼠狼很有可能利用蔡姨为饵。” 左小刺觑着游清微,问:“黄鼠狼有这么聪明?” 游清微目光沉沉地盯着野山坳方向,说:“它们连拘魂勒索的事都干得出来,成了精的黄鼠狼智商说不定比人都高。敌暗我明,对方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又是黄鼠狼的地盘,我们必须万分小心谨慎。” 路无归抬眼望去,见到野山坳里的芭茅被烧得只剩下满是泥土的根部,露出一片烧得漆黑的一眼看不到头的地面。整片焦土看上去除了灰烬都没有,但是尸气伴随着妖气、阴气顺着土壤往外渗,汇成宛若雾瘴般的薄雾笼罩在野山坳的地面上,使得野山坳看起来像是片被死气浓郁的死寂之地。她觉得游清微说得很对,地下面很有可能布满了陷阱和尸坑。这些尸坑不是一动不动等着腐烂的死尸,而是尸怪。 她觉得她如果掉进那还没半人高的地洞中跟四肢着地尸怪和黄鼠狼打,她肯定会被挠死或咬死。黄鼠狼昨天吃了那么大的亏,就算是傻的也不会再冲出来跟她打,它们不出来,她又不能下去,那就只能用别的办法。 路无归提着量天法尺,缓缓的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她走得极慢,那柄量天法尺被她握在手中,就像即将上战场的将军手里的剑。一股纵然面对千万人,我亦勇往无前的气慨从她身上涌现出来。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往前,便想提剑跟上前。 游清微右手一扬,手里的折扇挡在左小刺的身前挡住她,说:“看看再说。” 很快,路无归到了落龙沟边上,她一个跃步,落到了落龙沟对岸,站在野山坳的边缘地带。 左小刺停下步子看了眼游清微,又看向看路无归,说:“游骗子,我怎么觉得小归归这会儿显得特别有气势。” 游清微没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无归。虽然路无归的反应慢,但是动作一向非常迅速,在面对危险时,她往往冲上去啪啪几法尺将危险解决,而当极大的危险临头时,她却给人一种慢到极至的感觉。路无归此刻的状态和情形她曾经见过一次——她和左小刺陷在阴井,路无归带她们到阴井出口处时,出口被冤魂厉鬼堵住出不去,另一旁则有凶恶的大鬼以万马奔腾之势呼啸而来,情急之中,路无归结印一招打通出口,那些堵住出口的冤魂厉鬼被打散得不计其数。 此刻,路无归身上的气势比起那天多了几分凝重。她站在野山坳前,给人一种只身独挑野山坳而丝毫不显弱的气慨。 她凝神看了看野山坳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柳平村,想了想,对游清微和左小刺叫了声:“跟紧我。”又看了看她俩的风符,说:“这里的芭茅根厚,它们的爪子很难一下子穿透芭茅根来抓我们。” 左小刺的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叫了声:“明白!” 游清微点头“嗯”了声。 路无归说了声:“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阴气最重的方向奔去。 芭茅根和芦苇根略有不同,芦苇是一根根分散长的,芭茅则是直径约有一尺多大小的数十根芭茅全长在一起,茎叶朝着四周扩散,因此,在被火烧过后,留下一朵朵直径在一尺到两尺间不等的不规则圆形根系。 路无归踩着被火烧剩下的芭茅根部快如幻影般掠过。她的脚尖几乎只在地上轻轻地一点,人便腾出去三四米远,那速度快得就算是有谁蹲在旁边等着都来不及伸手抓她,她就已经跑过去了。 左小刺和游清微紧随其后。她俩的速度虽然比起路无归慢了不止一丝半点,但借着风罡符的便利,落脚都很轻,速度并不慢,至少除了速度逆天的血尸外,跳尸都追不上她俩。 三人踩着芭茅根飞速狂奔,跑过的地方,以及两侧的地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黄鼠狼的叫声此起彼伏,全部朝着她们三人的方向包抄过来。 左小刺见到她俩与路无归越离越远,催促道:“快点,快点,再快点。”自己用力全力往前跑。她又往前冲了大概三四百米,忽然,前面一丈多远的地方“呼啦”一声垮塌声响,面前的地面直接陷了下去,露出一个直径好几米的大坑,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到了坑边,吓得她赶紧一个急刹车止步,她的脚止住了,可惯性带着她的身子猛地往前扑。左小刺吓得“哇呀”一声,挥动着双臂努力保持平衡。 游清微落后左小刺十几米,见到左小刺突然停下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冲上去一把拽住左小刺的衣领把她揪了回来。 左小刺眼前就要摔下去,然后就被人一把揪住衣领提了回去,她刚要松口气就看到有人形样的东西跳了起来,还有更多的人形的以及毛绒绒的东西冒头。她顾不上去看那些人形的东西到底是尸变的人还是穿着人皮的黄鼠狼,大叫一声:“游骗子,快走!”迈开大步绕过大坑,朝着前方飞奔的路无归追去。 路无归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在这漆黑的地方都快看不见她的身影,不过,不影响她俩跟着。 这么大一片地方,只有路无归的身前燃着一道符火,那就是夜里的指路明灯。 左小刺抱怨道:“她居然不等我俩。”嘴上抱怨着,脚下半点不敢分神,连直线都不敢跑,一会儿跑个s型,一会儿跑成波浪型,偶尔还得来个z字型。 没办法啊,如果跑直线,前面一准突然出现大坑,说不定一个刹不住步就掉坑里了。 游清微的速度没有左小刺快,她怕地底下的那些东西没截住左小刺就来截落在后面的她,不敢跟左小刺跑在一起。她没左小刺那么好的精力跑出各种线路,不知道后面还会越到什么情况,能省点力气省点。当然,行进线路是绝对不又有让地下的那些东西看出来或推断出来的,她把梅花步和九宫步用在了跑步上,两种步□□换着用,跑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逼得地底下的那些东西忍无可忍地全部朝外钻,意图从地面上围攻。 第九十七章 一只只黄鼠狼从地底下钻出来,一具具尸变的死尸从地底下爬出来,从四面八方地涌向游清微和左小刺。 左小刺赶紧和游清微会合,跑到了一处。左小刺叫道:“我开道,你跟紧我——”话还没说完,游清微手里拿出一叠符从她身旁跑过去,对她大喊了声:“跟紧我。”话音落下时,一道符从游清微的手里飞出,在距离地面约有四五米高的地方炸开,耀眼的光芒晃得左小刺微微眯了眯眼,宛若冬日里的阳光般的暖意从身上拂过。 刚爬出地面的尸变的死尸“嗷嗷”地惨叫着逃命似的缩回了地洞中。 扑向她俩的黄鼠狼被这骤起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左小刺趁此机会赶紧追上游清微。 游清微以手里和符开路,见到尸变的死尸和黄鼠狼,把手里的符像不要钱似的一道接一道地打出去。 路无归这次画的符虽说同样是风罡符和聚阳符占据了绝大部分,但别的符也画了不少,且似乎都是专门针对野山坳这些黄鼠狼的尸怪的。符打出去若是正巧打在黄鼠狼或尸怪的身上,符力激发时的符火立即引燃它们身上的阴气燃起阴火,待阴火把沾到符火的黄皮子或尸变的死尸身上的阴气烧完,阳火又再烧起来,阴阳二火交替燃烧,转瞬间就能把它烧成灰烬。 游清微用符、左小刺用剑,两人配合着突围,从黄鼠狼和尸变的死尸的围攻中冲杀出去。 忽然,一道白朦朦的微光从前方以电闪般的速度冲到了她俩的面前。 游清微对这白色的朦胧微光最是熟悉不过,她看到大白出面吓得打个激灵,一个急刹步停在距离大白约有一尺多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白。她不知道大白突然跑过来找她做什么? 左小刺落在游清微身边,看了眼大白又看了眼游清微,叫道:“你俩别大眼瞪小眼了,赶紧走。” 大白在空中翻腾一圈,冲游清微摆头,似乎在说:跟我走。 游清微问:“跟你走?” 大白点头。 游清微问:“小闷呆呢?” 大白回了游清微一个白眼,然后转身飞快地朝前方飞去。它似乎怕黄鼠狼蹿上来打它,特意飞得高高的,离地至少有三四米高。 游清微和左小刺赶紧跟上,看方向似乎是朝路无归那里去。 左小刺问:“游骗子,是不是小归归怕我们迷路,让大白来接我们?” 游清微看了眼行进路线,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吧。” 忽然,夜空中远远地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清亮喝斥:“天地无极,阴阳借法,乾坤敕令,万鬼来朝!敕!” 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忽然在前方的空中荡开,那太极宛若盛开的烟花又如水中的涟漪朝着四周扩散开去—— 左小刺和游清微在扩散过来回的太极图案从身边拂过时,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微风迎面拂过,心神一荡,背后一轻,灵魂出窍、神魂不稳感一闪而过。 她俩的呼吸都窒住了,连心跳都漏了几拍。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害怕,又或者是震撼,她俩也想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好像失了失神。 就在这失神的瞬间,一股磅礴的阴气忽然从地上冲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盘踞在远处的上空,阴云中无数的鬼脸交错出现,无数的鬼影在翻腾,无数的冤魂在咆哮。 刹那间,野山坳阴风大作,吹起满地飞灰。 呼啸的风声宛若鬼泣般呜呜作响。 原本就已经够吓人的野山坳在这阴风下显得如同炼狱。 原本正在围攻游清微和左小刺的黄鼠狼、死变的死尸顿如潮水般全朝路无归所在的方向涌去。那气势、那速度、那数量,宛若千军万马攻城。 忽然,一道白光从游清微的面前晃过,游清微只觉额头一片冰冷的凉意划过,紧跟着她的脊椎骨一阵钻心的疼,她痛得闷哼一声,朝大白看去。 大白扬起下巴,睨着她,又朝着侧前方摆了摆头,似乎在说:发什么呆,往那边走。 游清微脊椎的疼痛一闪即逝,差点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她看大白这样,估计大白是有活让她俩做,叫上左小刺,说:“走。跟着大白去。” 大白满意地一点头,翻腾着就朝前方飞去。它飞出不到一米远,一只大鬼忽然从它面前吓过,吓得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扑进了游清微的怀里,那筷子似的身形还抖了抖。 游清微看看大白,又再看看那摄青鬼,忽然有所悟。大白现在就剩下一缕蛟魂吧?它连摄青鬼都打不过了?她想起之前大白冲出去跟黄皮子精打的情形,摄青鬼绝对不是大白的对手。不过,此刻大白白得透明,投影仪投出来的光都比它清晰,像是受过重创。她估计大白眼下的情况,她一扇子就能打散。 她看了眼路无归方向。这会儿路无归正在施法驭鬼,大鬼齐出,保不住就有哪只大鬼看到这蛟魂好吃过来给像吃面条似的哧溜一口给吞了。她对大白说:“大白,你先附在我身上吧,安全些。” 大白抬起头歪着脑袋眼带疑惑地看向游清微,似在问:真的? 那表情跟路无归如出一辄,让游清微不由得莞尔而笑,说:“真的。” 大白想了想,似是有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一溜烟在钻到了游清微的脖子上,化成一条白色的蛟龙纹身附在上面。 几秒钟后,那蛟龙纹身伸出一只小小的蛟龙爪子朝着侧前方指了指。 游清微的眼角余光瞥见它伸出来的那只蛟爪,叫上左小刺,朝着大白所指的方向赶去。 路无归脚踏八卦印身负太极图、手执量天法尺站在阴井前,背对阴井,面朝难以数计的朝她扑来的黄皮子和尸怪。如果是在自家院子里的那口井下走阴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一定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可是今天,她不能跑。 无数的阴魂厉鬼从阴井中冲出,盘附在她的头顶上空,咆哮着、哀嚎着、哭叫着、嘶喊着,鬼哭神嚎声响彻云霄。它们闻到了路无归身上的生人味道,想扑上去,却又似充满了畏惧,只能通过鬼叫声来宣泄不满。 阴风肆掠,吹得路无归的衣服、裤子猎猎作响,她的头发迎风飞扬,额前的丝丝碎发被风吹得一片零乱,可是她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地显得有点呆。 路无归感觉到有慑人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抬头看去,见到远处有一双幽绿的比别的黄皮子更亮的眼睛朝她看来。一只比土狗的体型还要大上许多的黄皮子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块隆起的小山包上紧紧地盯着她。 突然,那只大黄皮子腾空而起,四肢着地飞快地朝她奔来。飞奔时,那油亮油亮的黄毛,层层叠叠迎风飘荡。 路无归看着大黄皮子那即使在乱风中都不显凌乱的黄毛,弱弱地拂了拂面前乱飞的碎发,心想:“我是不是该剪刘海了?”心念意动间,就听到一得重物落地的重响。 那只飞奔过来的大黄皮子精落在她前面大概十来米远的地方,它半俯着身子、蓄势待发地盯着她,那眼神还朝她手上高举的量天法尺瞥了眼。 路无归顺着大黄皮子的目光扭头看了眼自己举了好一会儿的量天法尺,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就又朝大黄皮子看去。她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扬了扬下巴,继续看着那冲过来的大黄皮子精。她觉得这只大黄皮子精的眼神格外的利,还透着打量,似乎要把她看透。 好一会儿过后,她听到那大黄皮子用一种尖细像敲破锣的声音问她:“你是保安观的那只小鬼妖?” 路无归点头:“嗯”了声,说:“对呀。” 大黄皮子的脸顿时扭曲了,似乎很是愤怒地咆哮着问:“你不是被送走投胎转世了吗?” 路无归说:“对呀,投生到柳平村庄富庆家,投生到蔡芬的肚子里,你还把蔡芬的魂拘了。” 大黄皮子精抬眼看看路无归头顶上的阴云,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面目格外狞狰。 许许多多的黄皮子和尸怪赶了过来,宛若一片黄皮子海洋团团围住了路无归。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路无归不是象,这些黄皮子也不是蚂蚁。 路无归环顾一圈望不到尽尖的黄皮子精,眼里浮现困惑:这么多的黄皮子得吃多少东西才能养活?野山坳好像没有够它们吃的,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它们还打洞到别的地方? 正在思量间,一股腥风迎面扑来,紧跟着原本俯身在她前方的黄皮子精一个箭步朝她冲了过来,露出尖利的牙齿张嘴就朝她咬来,同时前爪朝着她扑来。它一动,周围的黄皮子全都跟着动了。 黄皮子精毫无预兆地动手,路无归想驭鬼都来不及,她侧身一闪,险之又险地与黄皮子精擦身而过。身后有黄皮子精扑到,锋利的爪子从她身后的衣服上划过,路无归听到衣服布料发出“哧”地一声破裂声响。路无归顾不得去管身后,就这么瞬眼的瞬间,黄皮子精全冲了上来,她如果不突围就得被埋了。她心说:“我傻了才跟你们打。”一调头,转身直直地跳进了阴井中。 那些扑上来的黄皮子精全扑了个空。 在大黄皮子精的一声厉啸声中,黄皮子像下饺子似的往阴井里跳,追进了阴井。 第九十八章 路无归跳下阴井后,一眼看见井壁下的黑如碳的岩石,赶紧伸手扣住岩石,吊在上面。她刚稳住身形,就看到阴井上方有许多黄皮子精跳下来、直直地朝她砸来,吓得她赶紧侧身一闪将那只朝自己头顶上砸下来的黄皮子避开。她刚险之又险地避开,又有一只黄皮子落下来且两只爪子抓在了她的背包带子上挂在了她的身上,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黄皮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有黄皮子砸到了她的头上,有黄皮子砸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分不清是脑袋先被黄皮子砸中还是身子先被黄皮子砸中,总之就是眼前一晕、手上一滑、身子一空,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躺在了黄皮子堆里。 她的身下垫着厚厚的热呼呼的黄皮子,身上还压着十几只又肥又壮又重的黄皮子。 她把面前的黄皮子推开钻出去时,发现自己身下只躺了薄薄的两三层黄皮子,身上盖的黄皮子也不算多,她的旁边是一座黄皮子堆成的小山丘,阴井上空的黄皮子跟下饺子似的往下跳,跳下来的黄皮子摔在黄皮子小山上摔得晕头晕脑的站都不站不住,直摇晃,还没等挪开,就又被跳下来的黄皮子砸个正着。有当场没了声息的,有被砸得直喷血沫子的,还有抽搐的,几乎都是倒下后就起不来了。 这些黄皮子跳下来时因为有厚实软和的小山丘垫着没有大事,但却生生地被同伴砸死和压死。随着小山丘上积的黄皮子越来越多,堆在最顶上的黄皮子朝着四周滚落,黄皮子堆越来高、越来越越大。 路无归刚从黄皮子堆里爬出来,就有从旁边的小山丘上滚下黄皮子的尸体差点又把她埋回去。她的双腿被压在黄皮子堆下来都压麻了。 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拖着麻痛的双腿爬出去,待爬出去后发现自己的法尺掉了,背包也破了一个大洞,里面装的符、铜钱袋、水壶都不见了,肉干更是没了一大半。她赶紧扒开黄皮子堆找法尺、符和铜钱袋。 她把面前的黄皮子尸体和奄奄一息的黄皮子扒开,又有黄皮子塌下来,把刚扒开的地方埋了。 好在她的腿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能动弹了。她爬到黄皮子小丘顶上,把最顶端的黄皮子堆往旁边推倒,又再去掏刚才自己掉下去的地方一阵摸找,把量天法尺和铜钱袋找了出来。至于那些符则散落开来,她好不容易摸到一把散开的符,揪住往外扯时,随着“哧啦”的纸裂声响,她只拽出一把符的一角。 忽然,黄皮子停止了往下掉。 同时,一股诡异的气息从头顶上空传来。 路无归抬头看去,只见阴井边上伸出一圈黄皮子的脑袋,其中最大的那颗黄皮子脑袋足有一只土狗大小。她看看那只大黄皮子精,又看看面前这堆黄皮子,赶紧把背包里的东西转移到背包内层袋子中。她半眯起眼朝阴井上空望去,见到那些阴魂厉鬼还盘踞在阴井上空似乎想向黄皮子扑去又有些畏惧。 她退后几步,找了块相对平坦点的地方,脚踏八卦正准备作法驭鬼,忽然听到不远处隐约有尸嚎声传来,吓得她浑身的汗毛一竖,赶紧扭头朝远处看去,只见远处的黑暗中隐隐绰绰的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她抬眼朝头顶上瞄了眼,对着大黄皮子吐着舌头做鬼脸,喊:“你来打我呀!”摸出一道匿阳符激发后“啪”地一声拍在身上,就又开始踏着八卦准备驭鬼。 大黄皮子精发出一声低吼,又对着井壁一摆头,那些黄皮子竟像听懂了似的没再直直往下冲,而是蹬着凹凸不平的井壁呈z字型往下跳。 路无归瞄见上面的黄皮子们的动作,心道一声:“真成精了!”她步子一收,调头就朝阴井深处跑去。她在跑动时,还摸出了一道替身符对着尸怪赶来的方向打了过去。 她迈开大步往前奔,不停地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里的地形地势和保安观阴阳井下去的地形地势一样,都是狭窄的两山夹壁间一道弯弯曲曲的小道,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宽的地方略有丈余,两侧山壁坑坑洼洼凹凸起伏,山壁上方有似乎还有许多孔洞,风吹过时孔洞时发出“呜呜”声响。 根据她以前的“发梦”经历,但凡这种有孔洞的地方,多半有尸怪。 她的身后有黄皮子追了过来,前方,尸怪的轮廓已经很清楚了。那些尸怪有在山壁间像猿猴般来回蹦跳的,有在地上一跳好几米远飞奔的。她放出去的替身符被一只尸怪一爪给撕了。 路无归见到尸怪数量极多,吓得她又摸出一道匿阳符往身上贴,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没敢在路中间招摇,缩着脖子、猫着身子像做贼似的贴着山壁跑,每一步挪动位置还都尽量找好掩体。 一只黄皮子追上了她,然后,像是忽然发现了前方扑来的尸怪,调头就跑。 在它转身腾空跃起的瞬间,路无归看到一道黑影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她扭头定睛一看,只见那黑影扑倒黄皮子后抱着黄皮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就又站了起来。一双锋利的指甲穿透了黄皮子的尸体,它把黄皮子的脖子往嘴边一送,一口咬在了黄皮子的脖子上,大口大口地吸起了血。 路无归悄悄的、轻轻的、缓缓的、慢慢的摸出两道镇尸符贴在了自己颈部动脉血管上。 那只尸怪吸血的当头,更多的尸怪从它的身旁朝着追来的黄皮子扑了过去。它把手里的黄皮子吸干了血后,随手一扔,就又朝前方奔去。 越来越多的尸怪赶来,速度快的尸怪已经从路无归的头顶上空踏着山壁掠过去了。 那些不会蹦哒的黑毛尸怪和白毛尸怪跟大军过境似的赶来,多得把通道挤得满满的。 这么多尸怪挤来,路无归甚至不敢蹲下,她怕他们走路不看人把她当垫脚石给踩死了。 她连避都没地方避。 她如果上墙,会撞到跳尸甚至有可能撞在血尸手上。 相比之下,她觉得还是跟黑毛尸怪和白毛尸怪挤在一起比较安全。 可是她站在这不动,也有尸怪朝她靠过来,似乎是在怀疑她是好吃的。好在前面是真的有好吃的,那只尸怪只对着她嗅了一下,估计嗅到了前方黄皮子身上的血腥味,仰头“嗷——”的嚎叫一声,激动地蹿向前方赶晚饭去了。 路无归从兜里摸出最后一道镇尸符“啪”地一巴掌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贴墙站着——装死。 尸怪的吼啸声、黄皮子的惨叫声混在一起,比镇上过年时赶集还要热闹。 她眼尖地瞄见很多体形比寻常黄皮子大上许多的黄皮子精跟尸怪打在了一起。 很显然,无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尸怪都占了上风。 路无归甚至看到有血红色的残影从空中掠过。 一只比土狗略小的黄皮子正跟一只跳尸斗在一块,一道血色影从它的身边掠过,那只黄皮子只发出半声刺耳的尖叫就被血尸从原地捞走,没了踪迹。 她悄悄地仰起头朝头上望去,只看到头上到处都是跳尸的身影,仅她看到的地方都不止十只跳尸,还有一道道红色的残影飞快掠过。血尸高速奔行时留下的残影让路无归浑身发寒。 很快,阴井里的黄皮子没了动静。 阴井方向,大量的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的啸声响起。 阴井上方,有黄皮子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路无归暗叫一声:“糟糕,有血尸和跳尸跑出去了。”她担心这些血尸和跳尸会跑到柳平村去。她转念一想,外面有那么多黄皮子,尸怪应该不会放过近在嘴边的黄皮子不吃跑那么远去柳平村吃人。 呀,左小刺和游清微还在上面! 路无归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她轻轻扭头看了眼阴井方向。 这会儿阴井口全让尸怪给堵了,她想去报讯都出不去。她不想被血尸追,被血尸追很难甩掉。上回在阴河有阴河水把血尸冲走,柳平村现在只有井水,没有河再把血尸冲走。 万一左小刺和游清微遇上血尸怎么办?她俩贴上风罡符都没血尸跑得快,遇上血尸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路无归想到游清微被血尸咬断脖子的模样,吓得闭上了眼,不敢再想下去。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就怕听到左小刺大喊“游骗子——”,她心说:“如果非要遇到血尸,先咬左小刺吧!”又一想,这么想对左小刺太不厚道,哎呀,还是都别遇到了。可是她俩在野山坳是很容易遇到血尸的呀,对于尸怪来说,人血肯定比黄皮子血好喝,血尸见到她俩肯定不追黄皮子追她俩。 她的脑子里难以控制地想着游清微和左小刺遇到血尸的种种遭遇,耳边隐约传来的阴井上面的黄皮子的惨叫声及吼叫声一直响个不停。为左小刺和游清微的担心让她都没办法为黄皮子的损失惨重感到高兴了。 过了好久好久,大量的阴魂厉鬼成群结队地从路无归的面前飘过,朝着阴路深处飘去。 阴井方向渗来的阳气变得浓郁起来。 那些聚在阴井下的尸怪一堆堆地往回赶。最开始时只有三两只白毛尸怪往回蹿,很快黑毛尸怪又往回赶,不到一柱香时间,原本聚在阴井下的尸怪以来时的速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跳尸和血尸也在山壁上飞奔跳跃着一掠而过,走了个没影没踪。 路无归等了好一会儿,没再看到有血尸和跳尸的踪影,她这才沿着墙脚根往回跑。 她跑到阴井底下时,只见堆积的黄鼠狼尸体、被黄鼠狼操控的起尸的尸体都快把阴井给填去一大半了,最高的地方距离阴井的井口不足三米。这要是再垫些黄鼠狼或起尸的尸体,黑毛尸怪都能蹦到阴井外去了。她看到阴井已经变淡,怕阴路封住,赶紧攀踩着这些尸体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等她爬出阴井的时候,阴井已经淡得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已经不能再进出,而在阴井外,满地鲜血和黄鼠狼的尸体,抬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一个活物。 路无归扯开嗓子大喊:“游清微——” 第九十九章 黎明时分的野山坳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声响,连吹来的冷风中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尸臭味。 路无归一遍遍地叫着:“游清微”,四处寻找游清微的踪迹,她大声喊道: “大白——” “游清微……” “左小刺……” “你们在哪啊?” “游清微……” 她在尸堆里、土沟里、灰堆中、黄鼠狼的尸体和死尸堆中翻找着她们的踪迹。 她很怕,很怕把她们从尸堆中翻出来,很怕她们出事。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怕她们出事,但她就是害怕。她的脑子里总浮现起漂亮大姐姐的模样。她坐在轮椅上伸出雪白剔透的手递给她钱说:“给,帮我去买麦芽糖”,“当心点,别摔了。”等她买回来了,又请她帮忙吃糖。 院子里,漂亮大姐姐坐在轮椅上抬起头望着天空,阳光从天空洒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看着漂亮大姐姐迎着阳光的脸,当时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真好看,像仙子一样好看。 漂亮大姐姐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她的书,经常问她:“小闷呆,这个符怎么认?” “小闷呆,这个是什么字?” “小闷呆,这个手势是什么印?” 她看着漂亮大姐姐虚心求教的样子觉得自己懂的可多了、可聪明了。 她告诉漂亮大姐姐后,漂亮大姐姐还摸她的头夸她,能让她美上一整天。 一缕曙光驱散了阴气、划破了黎明的黑暗。 野山坳迎来了与夜间截然不同的世界。 阴魂鬼物尸怪仿佛只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路无归很怕,很怕昨夜的一切、游清微、左小刺她们在经历了昨夜的不测后,随着天亮的到来如这散开的阴气般消散在天地间。她几乎带着哭腔地大喊:“游清微——”会不会出事了?会不会出事了?为什么不应她?为什么没有人应? 她大声喊:“游清微!” 忽然,她隐约远处传来左小刺的一声低低的□□:“尼玛!” 这声音虽然离得远,可在这一片死寂的地方格外清晰。路无归顿时精神大振,大声地喊:“左小刺,左小刺……”听到她的声音,她高兴坏了,迈开大步朝着左小刺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左小刺,你在哪?” 没有人应她。 路无归大喊:“左小刺,游清微……”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她俩的踪影。这让她又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出现错觉。 一声低唤响起:“小闷呆。”听起来虽然很虚弱,但非常真切,是游清微的声音。 活着,还活着! 路无归急切地环顾四周,大喊:“游清微,你在哪?” “这!”声音又响起,似乎不太远,但是,听不出具体方位。她问:“你们在哪?” 一道符光忽然从前面三十多米处冒出。 路无归冲出去后,就看到一个塌陷的土坑,坑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连白毛都还没有长起来的尸怪,这些尸怪横七竖八地倒在坑底,其间还夹杂着不少死掉的黄皮子。 这些尸怪大概是在阴气重的地方埋太久,遇到阳气后*得特别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烂,有许多尸体甚至已经开始淌尸水了。 她没看到左小刺和游清微,也没有看到有生人气息,又喊了声:“游清微!”抬头朝旁边找去,只看到有一些尸怪的尸体和黄皮子的尸体倒在地上或掉在坑里,没有她俩的踪迹。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一扭头,看到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拿着一柄折扇轻轻地晃了晃。 是游清微的扇子。拿扇子的手虽然满是血污,可她一眼认出那是游清微的手。她看到那只手是从尸堆里伸出来了,她心说:“难道游清微跟我一样不小心被埋在了尸堆里?”她赶敢跳进坑里想去拉游清微。 她刚下去就听到一声闷哼和“尼玛”的痛苦声响起,赶紧往旁边挪,又听到一声:“唔——”地闷哼,似乎是被踩着了。她环顾四周,问:“左小刺,你在哪?” 左小刺的声音响起:“你~眼~瞎~啊?”那声音带着痛苦的颤音! 路无归顺着这声音一扭头一看,忽然发现有一只尸怪居然是活的,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她揉了揉眼,定睛再看,确实是一双活人的眼睛!尸怪怎么会有活人的眼睛?她再凝神一看,只见这尸怪穿着一身破烂的满是血污已经朽得露出好多破洞的寿衣,脸上、脖子上糊满了混着尸水、腐肉的泥。那尸怪一张嘴,露出一口惨森森的白牙,咬牙切齿地说:“你踩到我的手了!”左小刺的声音。 路无归顺着这“尸怪”朝下看去,见到自己正一脚踩在一只同样涂满污泥的手上,吓得她赶紧挪开。她叫道:“你怎么成这样了?”赶紧把左小刺扶起来。她把左小刺一扶起来就看到左小刺的身上贴了不止六道匿阳符。 左小刺背靠土坑坐在尸体上,有气无力地说:“你试试被一条坑爹的蛟魂引去黄皮子老窝,跟三只吃了膨胀剂似的、壮得跟德国黑背似的老黄皮子精、密密麻麻的把坑道堵得严严实实的小黄子皮、起尸打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靠着三张雷符脱了困,一出来就遇到血尸大屠杀……” 路无归听到左小刺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都不歇气就知道她没事,赶紧扭头去找游清微。她把压住游清微胳膊的尸体搬开,又翻开一具尸体才找到同样穿着寿衣、身上糊着混了尸水腐肉泥浆的游清微。 她把游清微扶起来,问:“游清微,没事吧?” 游清微把那沾满腐肉的左手往路无归的脸上糊,说:“你来一点试试就知道了。” 路无归赶紧躲开游清微糊来的手。 好在游清微没有真想糊好,手抬了抬就放下了。 游清微说:“没大事,就是脱了力,再被狠吓了一番,又被尸体熏了一晚上。”即使脸上糊住泥,都遮不住她那痛不欲生的表情。 能想象吗?好不容易靠着炸了应阴阳给的三道天罡神雷符从黄皮子窝里逃出来,身后还有一大拨尸怪和黄皮子还没甩掉,就看到那漫山遍野的黄鼠狼被跳尸和血尸呈一面倒地屠杀…… 血尸啊!她俩连看都没看清楚,那只把她俩折磨得死去活来差点交待在坑底的老狐狸就被那血尸按倒,几口就给吸成了干尸。她俩当时吓傻了站在那连动都不敢动,呼吸屏住、恨不得把心脏都给按停,就怕血尸听到心跳声给她俩来一口。 好在,另一只被天罡神雷符炸焦皮的黄皮子精蹿了出来,一眼看到血尸调头就跑“哧”地一下子一个箭步冲出去七八米远,血尸以比它更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左小刺一把拉住她就跳进了身后的大坑,也就是她们现在的这坑,“啪啪啪”地一口气各补了六道匿阳符在她俩的身上,再然后,抓住坑边的起尸拖下来戳死后,就把它们的衣服往套在她俩的身上,把起尸的腐肉抠下来、混上尸水搅成泥浆往身上糊。 左小刺怕她装死没经验被外面的跳尸和血尸发现,还扔了两具尸体盖在她身上。这些起尸保存不善,有些还在呈腐烂状态,那尸水和尸油全淌她身上了……她在坑底吐了三回,就吐在自己躺的地方…… 吐的味道够难闻够臭了吧,可是因为旁边有尸臭味,她是真没闻到一点自己吐出来的味道。 游清微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埋汰过!脏得自己都不忍直视。 路无归见游清微几乎是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的样子,便把背包挂在了前面,背起游清微往土坑上爬去。 左小刺喊:“我呢?”她斜眼看着路无归,眼里满满的全是控诉和指责。 路无归看了眼背在身后的游清微似乎连攀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说:“我先把游清微送上去再拉你。”她一只手托住游清微,单手加双腿一起使力爬上了土坑。她把游清微放在坑上,把左小刺扶起来,手托住左小刺的臀部把她推上了坑。 路无归又把左小刺掉在坑底的剑拣起来,递给左小刺,就又去把游清微背起来。 游清微都受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她忍不住问了句:“小闷呆,你不嫌我身上臭?” 路无归说:“还好。”比起那些腐烂的尸怪,游清微身上沾的这点味道算不得什么。 路无归背着游清微,左小刺用剑当拐杖把身上的重量都挂在路无归的身上,三人相互扶持着往回走。 游清微说:“大白很虚弱,暂时附在我身上。我们找到了蔡姨的魂,已经把她送了回去。蔡姨的魂有符力加持,没什么事。” 路无归长松了口气,她“哦”了声。 游清微看到越靠近阴井方向死的黄鼠狼越多,这些黄鼠狼全一身上被锋利的指甲戳出洞,脖子被咬断吸光血。满地黄鼠狼尸体的景象显得无比惨烈。 左小刺环顾一圈四周,问:“小归归,你是怎么避开那些跳尸和血尸的?”她说话间朝路无归看去,一眼看见路无归贴在脖子上的镇尸符,顿时没了语言。 路无归说:“我在身上贴了匿阳符贴墙站着躲在石头旁边,在脖子上和额头上都贴了镇尸符。”她把自己跟游清微、左小刺分开后的事简单地说了遍。 游清微扭头看了眼左小刺,“呵呵”一笑,问:“小刺,你身上有镇尸符吗?” 左小刺“呃”了声,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躲过跳尸和血尸保住小命就行了,方法什么的都不重要。” 游清微斜眼愤愤地瞪着左小刺,心说:“我吐了三次,三次都吐自己脸上,还不敢动!”这想起来都……游清微觉得这事情如果传出去,自己这辈子都不用见人了! 她们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太阳都升起来了才走到保安观外,隔着院墙就听到院里庄富庆说:“哪里飘来的味道?怎么这么臭?” 应阴阳说了声:“好重的尸臭味!” 孙大勇大叫一声:“三儿,抄家伙!” 应阴阳说:“抄什么家伙,大白天的!快去看看是不是她们三个回来了。” 蔡芬的声音响起:“二丫……” 随着说话声,院子里的人都迎了出来。他们在院门口看见路无归背上背的那一位以及旁边搀扶的那位的样子时,所有人都没了声音,默默地看着她俩,默默地让开道,脸皮厚的捏住了鼻子,脸皮薄的屏住了呼吸。 第一百章 路无归把左小刺和游清微送到洗澡间,便一手提起一个老旧的大木桶去提水。 她家的洗澡间在厨房,用砖在厨房一角砌出一面墙,再挂上一张塑料门帘,洗澡间就成了。 左小刺探头看着空荡荡的只有一根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竹竿上挂着一条毛巾的浴室间,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如果不是挂了门帘还在角落摆了一个用得只剩下底的洗发水和一个放着半块香皂的香皂盒、以及她俩现在的情况只适合往浴室送,她真的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抬手指着洗澡间,扭头看向正提着两桶水进屋的路无归,问:“在这洗澡?” 游清微说:“凑合着洗吧,原生态生活。” 路无归脱下又破又脏的外套,撩起袖子先把锅刷了,再把两大桶水倒进灶里,利落地生起火,又架上柴,然后转身继续去提水。 左娴捏着鼻子凑到门口,问:“要帮忙吗?” 蔡芬凑过来,张嘴想说话,结果闻到那味道就败下阵来,冲到院子外就发出“呕”的声音。 左娴听到蔡芬的声音,再也坚持不住,同样败下阵来。 路无归跑了两趟提了四桶水才把她家那口大铁锅装满,她又把已经燃起来的木柴堆架高了些,再添了些易燃的柴进去把火烧得极旺,她说:“好了,大概等一柱香就能洗澡了。”说完,又去提了满满的两大桶水到洗手间,把摆在厨房一角的一个约有半人高的大木桶抱到洗澡间,用了一大桶水把大木桶刷干净,说:“这个是洗澡用的桶。” 路无归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井里的水用快见底了、厨房里堆的柴都烧完后、又去到柴房搬了好几大捆柴,前前后后烧了三十多桶水才够游清微和左小刺两人用。 她洗完澡出来,左娴端了碗面条给她,让她吃完赶紧去睡会儿,告诉她,游清微和左小刺已经回屋睡觉去了。 应阴阳把早上的法事做完了,让小唐和乾哥给镇上的棺材铺买棺材,他和两个徒弟叫上庄保国去野山坳看看。 路无归觉得奇怪,找庄保国做什么? 她吃完面就回屋睡觉去了。她房里的床因为房漏受潮早坏了,现在摆的床是昨天去镇上新买的,两米宽的床,左小刺和游清微一人占了一边,她只好爬到她俩中间躺了下去。 她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小货车开过来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卸重货,好像是小唐和乾哥买棺材回来了,棺材铺的人也来了。镇上只有一家人卖棺材,卖棺材那家人还卖香烛纸蜡、扎灵房、纸人,跟白喜事有关的事都做,爷爷买东西也找他们家。镇上的人都说那棺材铺的老头子是瞎的,路无归知道那老头不瞎,只是他的眼睛跟普通人的眼睛不一样,他的眼睛是鬼眼,看得见鬼看不见人。 她爷爷活着时,赶集的时候,不管买不买东西都喜欢到他家坐坐。 路无归没听到那老头子的声音,翻过身继续睡。 院子里一直有人说话,路无归睡得并不沉,她迷迷糊糊地时睡时醒,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才起。 左小刺和游清微似乎累坏了,路无归见她俩睡得正香,没敢吵醒她俩,悄悄地起身下床。 她迈出房门就见到庄保国和村里比较说得上话的人都聚在她家的院子里,一个个满面愁容。 应阴阳坐在八仙桌旁,似乎也在犯愁。他的两个徒弟在旁边搭灵房子,不时拿眼朝她看来。 路无归走到赵三旁边,看着他,心说:“叫我过来做什么?” 赵三悄声告诉她,早上他师傅带着他们两师兄弟、叫上庄保国和院子里的那几个去了野山坳,庄保国他们吓得腿都软了,这会儿他们正在商量事。赵三问她:“城里好讨生活吗?” 路无归问:“什么叫讨生活?” 赵三说:“就是挣钱。” 路无归想了下,说:“应该挺好挣钱的吧。”她掰着手指头把自己去到城里挣的房子、钱挨个数了遍。 赵三问:“你们那事务所还缺人吗?” 路无归想到丘大师他们都受伤住院,伤筋动骨的至少一年接不了活,跑外务铁定缺人。她说:“缺吧。” 乾哥走了过来,说:“二位师兄要是有兴趣,事务所随时欢迎二位。”当即把事所务的待遇给说了。 路无归斜眼睨着乾哥,问:“为什么他们的底薪是两万,我是八千?” 乾哥说:“你提成高啊,而且还不用跑杂活。” 路无归想到那些替人看家里有没有闹鬼、公司开业时摆风水局开光、替人看坟这些收费不高、提成不高还跑路远的杂活,默默地挪到边上假装自己没有说过赵三他们的底薪比自己高的话。 庄保国说:“应大爷,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我山上包了二十亩果园,去年才刚有收成,本钱都没回来。鱼塘里好几万斤鱼,这才养到半大,至少还得再养一年才能捞得起来卖价,还有我家那房子,花了三十多万刚起没几年……我这一搬走,果园和房子都搬不走,鱼也养不成了,连银行的贷款都还不起,照样没活路。” 旁边几人纷纷附和。辛苦在外打工十几年,好不容易攒钱盖了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在村里,好歹还有自留地,种了果树、种点菜、水稻田里养点鱼放点螃蟹也是个收成。他们搬到外地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吃喝住样样都得用钱买。 应阴阳重重地叹口气,说:“自从许道公死后,没人镇着那些蛇鼠,村里闹成什么样、死了多少人,今早你们也去了野山坳,这些都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他顿了下,说:“咱们村是古时候避战祸迁到这来的,具体有多少年了,我也说不清。那时候啊,这里就不太平,有位道爷在这里盖了个道观,以小龙沟为界划了界限。保安观就是盖来镇那些东西的。以小龙沟为界,这边住人,那些住那些东西,人过了界,死在那边不管埋;那边的东西过了界,保安观的道士见一个杀一个、见两只杀一双。这规矩一代代地传下来,保安观的道士为了镇这些东西成日里跟阴间打交道、折损了自身多少福泽,死后都不得托生。” “原本想,守了这么多年也该功德圆满了,可你们……”他摆摆手,说:“算了,不说了,当年村里人作的孽,这是报应到头了。你们啊,爱搬就搬,不搬呢,也就是给山上多添几座坟,回头再添几具行尸走肉,再遇到有道法的,今天你们也看到那些尸体的样子了,那些都是这几十年里死了埋在山上的人。” 庄保国闷头坐了几分钟,起身,到院外骑上摩托车走了。 到五点过一点点,阴气刚上来的时候,庄保国又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身后还远远地跟着两辆派出所的警车。 警车停在院外。 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刚迈进院门就停住了脚步。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摆的两口棺材。 其中一个民警“哗”地脱口叫了声:“怎么又办丧事?” 大概是之前老财家的事给这些民警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们对保安观办丧事挺忌讳,见到两口棺材摆在这,就没了进来了解情况的打算,说了句:“走,先去现场看看。”让庄保国带路,朝着野山坳方向去了。 路无归看了眼天色,见到阴气已经开始上来,想到庄保国怎么说也是庄富庆的堂兄弟,平时没少帮衬他们,担心他出什么事,转身回屋拿了法尺,又把她和左小刺用剩下的符拿上。 左小刺和游清微醒了,问她干嘛去。 路无归说:“庄富庆带了派出所的人去野山坳了,我去看看。” 左小刺想到那尸臭味脸色就白了,她问:“我能不去吗?” 路无归说:“天没黑,用不着你帮忙。”右手提着量天法尺、左手拿着符,追着庄保国就去了。 匿阳符已经没有了,别的符多少还剩下几张。她追上庄保国,给了他一道符,说:“庄保国,天黑前得回去。符拿着,保平安。”没说是什么符,只说保平安。 庄保国心头发怵,见到有符,赶紧伸手接过。 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入乡随俗,也一人要了一张。 离野山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有尸体的恶臭味飘来。一个个民警全都捂上了嘴,待又往前走了一段后,有两个年轻的、似乎刚干这一行不久的民警冲到旁边的草丛中吐了。 其中一个吐到一半,大叫声:“有蛇!”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哪?什么?蛇?大冬天的哪来的蛇……”说话的那民警话还没说完,一眼瞥见十几米远外的树上挂着二三十条白色的蛇,那些蛇正一条条地往另一棵树上“飞”,还有些蛇蹿进了草丛中—— 其余的几个民警也看见了,一群民警的脸都绿了! 总人口不到十万的小镇子,除了车祸,十年都不见得能发生一起命案。这些民警对于半年前老财被一条白蛇一口咬死后引发的一系列事故至今记忆犹新。 大冬天出现这么多剧毒的蛇,再加上这冲天的尸臭味,让这些民警一个个走路时腿都是虚的。 一个民警问:“小丫头,你住在这附近,这里的异样你应该知道吧?” 路无归看了眼那民警,没作声。 旁边一个民警用胳膊肘碰了下那民警,又抬指指了指自己的头,说:“在娘胎的时候打过引产针,生下来没死,脑子有点那什么。” 路无归斜眼看了那民警一眼,心说:“我才不会你们蛇不会靠过来。” 那民警又问:“小丫头,你跟来做什么?” 路无归说:“庄保国是庄富庆的堂兄弟,帮过我的忙。” 那民警不解地问:“这和你跟上来有什么关系?” 路无归说:“我不能看着他出事,就跟来了。” 那民警问:“会出什么事?” 路无归没说话。 那民警又想看她手里拿的法尺,她把法尺藏在身后不给看。她看了看天色,说:“走快点,天快黑了。天黑了,我就只能保证扛着庄保国跑回去,管不你们了。” 民警加快脚步,没多久就到了距离落龙沟不远的地方。 当他们穿过草丛看见落龙沟旁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吐了。 庄保国早上吐过一次,这回又吐了。 这些民警吐完后,硬着头皮、捏着鼻子查探现场。 路无归跟在庄保国旁边,她看到庄保国站在落龙沟的这边没过去,也没跟过去。那几个派出所的民警过了落龙沟,分散检查,没多久,就全部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其中一个还提着一只死得僵硬的黄鼠狼尸体。 那民警问路无归:“小丫头,你知道这些黄鼠狼是怎么死的吗?” 路无归说:“脑袋碎了的是被我打死的,身上有洞、脖子上有咬痕的是被尸怪咬死的。呃,游清微她们称尸怪为僵尸,长白毛的叫白僵,长黑毛的叫黑僵,不过这些都不是白僵和黑僵咬死的,是被跳尸和血尸咬死的。”她又把跳尸和血尸给她们做了详细介绍。为了怕他们不理解血尸的速度有多少,她还特意做了个演示。她把一张风罡符贴在腿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二百多米,挥着胳膊喊:“看到我了吗?就是比我这个速度慢一点点。”听到她的声音,几个民警才看到她跑了出去。 一个民警喊:“你跑回来看看。” 路无归又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回去,稳稳地停在几个民警的面前。 几个民警用活见鬼的眼神看着她。 庄保国的眼睛都瞪圆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喊:“二丫,真是你?”他怀疑见鬼了,赶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对着路无归照了照,照到有影子确定是人不是鬼,这才松了口气。 几个民警转身就走。他们走得极快,且战战兢兢的,不断地朝四周看。 忽然,一个民警吓得大叫一声:“妈呀,有鬼!”拔腿就跑。 另一个民警听到喊声扭头一看,一眼看到树上居然站着三只鬼,吓得直接拔出枪,对着那树上的鬼,喊:“别动,别……我开枪了!” 树上的三只“鬼”互看一眼,一起跳下树,转身以正常人极难达到的速度朝着野山坳方向飞奔。 看到那三只“鬼”跑得脚不沾地哧溜一下子就跑出了手|枪能瞄准的射程外,一群民警吓得拔腿狂奔,恨不得自己长了四条腿。 路无归看到出现的三只“鬼”高兴坏了,挥着胳膊跳起来大声喊:“鬼一,鬼二,鬼三,是我,我在这,你们怎么来了,快回来……” 听到她的喊声,民警跑得更快了。 庄保国跟在民警身后拿出念书时校运会百米短跑比赛的速度狂奔。 第一百零一章 一群民警气喘吁吁地跑回保安观,或趴或靠或躺或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一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接,吓得双腿都软了。 赵三儿从屋里出来,问:“这是怎么了?”说完看见庄保国累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翻着白眼往回跑,他赶紧上去接住庄保国,问:“保国叔,怎么了?” “鬼……鬼……有鬼……”庄保国看到赵三儿,大松口气,直接躺在地上喘气。 赵三儿“嘿嘿”一笑,说:“野山坳那地儿能没鬼吗?” 庄富庆出来看了一圈没看到他家二丫,忙问:“二丫呢?” 庄保国抬起手指朝野山坳方向指了指,忙着喘气没空说话。 庄富庆一听二丫还在那边,看了看左右,从旁边的草丛中抽出一根柴火棍子就要去野山坳救被他们落在后面的二丫。 赵三儿赶紧拉住庄富庆说:“富庆叔,二丫一会儿就回来了。” 庄富庆说:“不行,我不放心。” 庄保国说:“出……出不了事,她……她跟鬼熟,我们……我们跑的时候听到她在跟鬼打招呼……富……富庆,你说你……你说你……”想到后面的话得罪人,那句“你养的什么女儿”给咽了回去。他突然想起富庆家的二丫是死后拿去野山坳埋被许道爷拣回去救活的,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连气都不喘了。 赵三儿问:“保国叔,怎么了?” 庄保国问:“富庆,你家二丫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的?” 庄富庆一听,气得差点把手上的棍子砸庄保国的脑袋上。 好在赵三儿眼快,一把将棍子夺了过去。 赵三儿说:”保国叔,那不叫咽气死了,那叫闭气。医院管那说法叫……哦,休克!” 庄富庆“死”过一回女儿,对说他二家死了特别忌讳,非要跟庄保国掰扯个明白。 派出所的民警喘匀气,看到他俩掐起来了,全当没看见,趁着天没黑尽,赶紧上了车。想想不放心,一个年纪大点的又下了车,特意跑去院子里找那正穿着道袍做法事的老阴阳先生要了几道符,这才余悸未消、心惊胆战地走了。 蔡芬出来,把都快跟庄保国打起来的庄富庆拉回院子里,说:“保国是被吓到了,你跟他置什么气。二丫怎么还没回来?不行,我得去看看。”蔡大姐自从上回许道公办丧事时她打过回野山坳的黄皮子精,那胆子“噌噌”地往上涨,全柳平村,除了她,再没第二个女的敢独自走夜路。对于去野山坳找二丫,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蔡芬被拘走魂,她自己没意识和感觉,庄富庆被吓得够呛哪敢再让她去野山坳,赶紧拉住她,说:“别舔乱。” 庄保国看到外面天都黑了,不敢摸黑自己一个人骑摩托车回去,进了院子想找个人送他回去。 赵三说他和他师兄今晚都要回去住,让庄保国等他们一会儿跟他们一起走。 庄保国应下,坐在院子里等。他抓起桌子上放的瓜子刚吃了两颗就听到庄富庆家的二丫的声音从院门外响起:“这就是我家。”他一扭头就看见庄富庆家的二丫满脸欢喜跟拣到钱似的迈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鬼东西。庄保国大叫一声:“妈呀——有鬼——”吓得起身想跑,结果腿软没跑稳,一个跟斗摔在地上,又手脚并用地跑到正在给游家父子做道场的应阴阳身边,喊:“应大爷,有鬼。” 应阴阳也被跟在二丫身后进来的三人吓了一大跳。他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人死气沉沉的,七分像鬼三分像人,但是院子里的符和符阵都没动静。他问:“二丫,他们是……” 二丫依次给他们介绍说:“这是鬼一、这是鬼二、这是鬼三。他们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三比我跑得快的。” 乾哥跟鬼道三人很熟,上前打招呼,笑着说:“三位鬼叔叔来得真快,佩服。” 鬼一翻个白眼,说:“能不快么?” 鬼二说:“坐飞机来的。” 鬼三说:“吐得死去活来。” 鬼一说:“还闷。” 鬼二说:“差点憋死。” 鬼三说:“回头让游家那丫头帮我们弄三个身份证。” 鬼二说:“再不钻行李舱了。” 鬼一和鬼三一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各自散开。 三“鬼”屋前院后查看一翻,最后凑到了院子里的那口井前,齐齐朝井里望去。 鬼一说:“这就是小丫头说的自家院子里的那口井吧?” 鬼二说:“高人手笔!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这道印都至少能封三年!” 鬼三说:“这村子是个大八卦,阴眼在黄皮子窝,这地方是阳眼,阴气不该这么重。” 鬼一环顾一圈院子,说:“如果我没有说错,在离这口井三丈范围内必有不凡之物。不过,已经遭劫。” 应阴阳一听,高人啊。他把做道场的事交给孙大勇,也到了井边。 蔡芬和庄富庆也被这三人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这三人瘦得跟皮包骨差不多,眼窝子深陷、眼圈乌黑,连嘴唇都是黑的,比起停灵三天的死人还像死人,走路跟飘似的,再加上名字叫什么“鬼一”“鬼二”“鬼三”,就更加吓人了。他俩一起躲到了路无归的身后。 路无归说:“别怕,鬼一、鬼二、鬼三是好人。” 三个鬼道一起回头看向路无归,看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继续讨论这井。 鬼一说:“我下去看看。”说完,一个跃身跳到井口上,攀着井壁就下去了。 因着上午游清微、路无归、左小刺三人用了太多的水,井水都被路无归掏干了,渗了一下午水也只渗出一米深点的水量。鬼一很轻松地下到井底,摸探一圈后,爬回地面,说:“阴气很重,渗出的水像是阴河水。” 路无归听说后,脱掉鞋袜卷起裤腿就要下去。 蔡芬大叫一声:“二丫!”一把拉住已经一只脚站在井沿上的路无归,说:“你做什么?” 路无归说:“我下去看看。” 应阴阳说:“让她去看看。” 蔡芬见到应阴阳发话,只好放开路无归,说:“你小心点。” 路无归“嗯”了声,三两下就下到了井底。 井底的阴气重得凝成雾,浓得像是不化不开的墨。井水阴冷刺骨呈昏浊的黄色、透着难闻的味道像尸水。 路无归仔细地检查过井壁和井底,没有见到有开阴路的痕迹,但是井底泉眼处冒出来的水全是阴河水,只不过这阴河水像是隔了几层过滤似的比起真正的阴河水要淡上许多。 路无归爬出井。 蔡芬见到她的衣服裤子全湿了,让她赶紧回屋去换掉。 应阴阳问:“二丫,探出什么来?” 路无归说:“是阴河水,从井底的泉眼渗出来的,像是要新开条直通阴河的阴路。” 庄保国哆嗦着问:“什……什么意思?” 应阴阳看了眼庄保国说:“阴河通黄泉。” 蔡芬拉着路无归回屋去换衣服,心疼地念叨:“大冬天的泡井水,受凉了怎么办。”又提起路无归被井水泡过的臭烘烘的外套,说:“这么好的衣服,还是新的,你也不嫌心疼。”又念叨:“二丫,你说这井水都成这样了,我下午还提了这水煮饭。” 路无归说:“白天的井水能吃,傍晚以后就不能吃了。”她顿了下,说:“阴间跟阳间是两个世界,阴间的东西到了阳间一见阳光就散了。”她把水缸里剩下的水全装成了水桶里,提着这大半桶水去到洗澡间, 蔡芬问:“这些都是许道爷教你的?” 路无归“嗯——”地想了好一会儿,说:“不记得了。” 蔡芬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见到她舀着冷水就往身上淋,大冷天的看得她都打了个激灵,大喊声:“你当心着凉!”赶紧到灶台上的烧水的鼎锅里弄了小半桶热水提给路无归。 路无归洗完澡,游清微、孙大勇那边已经做完道场。 院子里的饭桌也摆好了,因为添了三只“鬼”,一桌坐起来挤,便摆成了两桌。 鬼道三人的到来给游家人吃了颗定心丸。 孙大勇和赵三在吃完饭后跟着庄保国、庄富庆两口子一起走了。 应阴阳和他的两个徒弟留了下来跟游清微他们商量游家父子的后事。 左娴、左小刺、游清微、路无归、小唐、薛元乾、应阴阳、鬼道三人全聚在院子里,围坐在八仙桌附近。 应阴阳说:“保安观的道统涉及阴阳、福泽有亏,死后不得托生,为免死后魂魄无依,都是要保留尸身的。听游……游道法说,保安观的人死后都是阴葬,葬入鬼观。” 左小刺问:“为什么要阴葬?” 游清微说:“泽吉穴由阴气滋养可保尸身不腐,再则,防止被掘墓。”她皱着眉头,说:“应爷爷,阳眼的阴阳井已封,如今只能从阴眼走。”她顿了顿,说:“且不说昨天出现的那些跳尸和血尸。我们昨晚闹的那一场让黄皮子死伤极至惨烈,它们只怕容不下我们从它们的地界借道走阴。” 左小刺的脸色一变,叫道:“还要从黄鼠狼精的地面上借路?我们昨晚把它们弄成那样,还要找它们借路?” 游清微的脸色也颇有些难看,说:“不仅要找黄鼠狼精借路,很有可能还要从那些跳尸、血尸中间借路过去。”她说完,头疼地揉着额头,说:“能不能考虑再把这阳眼处的封印扒开,从阳间走阴?” 路无归说:“有阴河水渗到井里,说明阴路打开后就会到阴河。”她想了想,问:“万一棺材掉进阴河被冲走了怎么办?” 游清微:“……” 第一百零二章 路无归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说:“我爷爷死后没回魂,是不是他去了鬼观?” 应阴阳看了眼路无归,说:“保安观的事,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路无归觉得关于保安观的事,游老头和应阴阳都比她知道得多。 游清微问应阴阳和三位鬼道对阴葬的事有什么看法。 鬼三问:“小丫头,上回保安观阴葬是怎么葬的?” 路无归一脸茫然地摇头。 应阴阳“咳”了一声,说:“别问她了,上回阴葬至少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他问:“二丫,你爷爷没跟你说过关于阴葬的事?” 路无归摇头,说:“没印象,不记得。” 鬼二问:“保安观阴葬的葬法已经失传了?” 游清微说:“听我爷爷说保安观所有的典藉都被当作封建迷信在破四旧的那场大火中烧没了。至于历代观主口口相传的那些——”她看向路无归,说:“小闷呆好像并没有正式拜入保安观的道统,许爷爷应该不会把历代观主口口相传的事告诉她。” 鬼一、鬼二、鬼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朝游清微看去。 游清微揉了揉额头,实话说道:“我爷爷只说过要葬入保安观底下的阴路上的鬼观,据体要怎么葬进去、去鬼观路线、路上会遇到什么他都一概不知情。我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保安观底下的阴路比我们上次去的鬼村要危险十倍、百倍。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把我父亲和爷爷葬进鬼观,但这是长辈的临终嘱托,我想尽力试一试。”她顿了顿,看向在场的人,一字一句格外慎重地说道:“这事关系到生死,我不希望有人为这事付出生命,如果有可行性,当尽力去做,但如果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但意思大家都懂。 小唐、薛元乾、左小刺都没有作声。他们的能力有限,阴葬能不能保证大家的安危不是他们能判断得出来的。 鬼一说:“这地方不熟。” 鬼二说:“得踩踩盘子才能下论断。” 游清微朝怔愣发呆的路无归看去,喊了声:“小闷呆,发什么呆?你的意见呢?” 路无归说:“我觉得你想把游老头和你爸爸葬到鬼观去,但又不想我们出事。你好像很为难又很难受。” 游清微“呃”了声,说:“那你觉得我们能把他们葬到鬼观去吗?” 路无归说:“我没想好。”她说:“我觉得我忘了很多事。”她指着院子里的井,说:“我脑子里有很多从这口井走阴的记忆,但是,它很乱,我串不起来。我分不清哪些事情在先,哪些事情在后,我记得发生那些事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路怎么走。”她脑海里那些模糊的影子让她胸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片黑朦朦的地方,一座矗立在雾中的道观,道观前有一株被火烧过老鬼柳树…… 她总觉得她丢了什么在阴路。以前她一直在找,但她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后来,游清微跟她说她在找她丢了的魂。上回走阴找游敬曜,她找到游敬曜时就把丢掉的那点魂找回来了,可是游清微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那些串连不起来的纷乱记忆让她很难受,觉得自己要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回来。她觉得她像个没根的游魂,别人死了都有尸身,她死了化成了血水…… 路无归打了个激灵。跟她住一个窝的大白被雷劈死了都还能剩下一堆骸骨,老柳树被烧了都还有一把灰,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她会被太阳晒死?为什么她死了就化成了血水? 阴邪鬼物会被太阳晒死,但它们不会化成血水只会化成轻烟消散。 尸怪会被太阳晒死,但尸怪死后还是会留下尸体。 路无归出神地想着事,大家起身的动静把她惊醒,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众人,不明白他们怎么都走了。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一脸茫然的样子,说:“天晚了,去洗漱,然后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得先去探探这里的山形地势以及风水走势。” 路无归“哦”了声,跑去打水洗漱才发现自己刚才洗澡把所有水都用光了。开水壶里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喝光了,家里守着一口井居然还盆洗脸水都没有了。 她想了想,提着两个大水桶准备到距离这里约有几百米的一口打在稻田间的水井打水。 以前村里的人自家没打井的时候都用的这口水井,后来家家户户都打了水井用了水泵抽水,这口井就没有用人了,井里的水常年都是满的。这口井最路无归见过的最大的八卦井,青石砌的井,中间一个八角形的井口、直径足有六尺六寸,井沿是一个宽有一尺修成八卦图案、高离地面约有六寸六分的井台。她不太懂卦,看不明白卦象上是什么,只知道这口井是村里最干净的井。井水特别清透,像是经过层层过滤似的,比城市里的自来水干净多了。 游清微见到都快子时了,路无归还提着水桶往外跑说是去提水,赶紧跟去。 路无归到了井边,探头看了看一如既往清澈的水井,麻利地装满两桶水正准备往回走,一眼见到游清微正好奇地绕着井转着圈地打量着地上的八卦,问:“怎么了?” 游清微看完这八卦,又看看这井,再抬眼看看周围的山形地势以及旁边的草木长势,还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水喝,叹了句:“这口井真好。” 路无归笑眯眯地说:“对呀,井水可甜了。” 游清微笑了笑,说:“回吧。”这口井应该是保安观的先辈给村里人打的吃用的井。井打在水脉上,且还布下聚水局,即使是在干旱时节也能保证井中有水。柳平村的风水已败,这井水还能这么甘甜,应该还有别的布局。她忽然觉得,从某种意思上来说保安观一直在庇护这个村子,保安观与这村子息息相关。 保安观的卧室只有两间。鬼道三人早不知道钻那去了,许道公的那间留给了应阴阳、小唐、乾哥三人,游清微、左娴、左小刺、路无归住到了路无归的房间。房间略挤,不过因为还要留人值夜守灵,倒也住得下。 为了避免离魂,路无归已经养成子时不睡觉的习惯,便是由她和游清微守子时和丑时,之后再去换唐远和薛元乾守灵。 路无归看游清微最近又累又忙,让游清微在躺椅上睡觉,她盘腿在旁边打坐守着。 子时过半,野山坳方向隐约有黄皮子的嗥叫声传来。 路无归警醒地倏地睁开了眼,她爬到墙头上朝野山坳方向望去,因距离过远,什么都看不见。她跳下院墙,找了棵树,将耳朵贴在树上听,便明显听到野山坳那边有此起彼伏的黄皮子叫声,似乎又打起来了。她心说:“不会吧,难道尸怪还有记性会记路,昨天晚上吃痛快了今天还跑出来吃?”她又觉得不对劲。黄皮子精昨晚被尸怪咬得那么惨,如果有尸怪肯定会躲起来,不会再这么叫。 黄皮子的叫声越来越近,似乎正在朝保安观方向挪动。 路无归听见这声音越来越清楚,再然后,她看到了大量的绿幽幽的眼睛从野山坳方向朝保安观方向跑来。那绿幽幽的眼睛像是黑夜中的潮水排成长线地朝她这方向涌来,在这“潮水”的最前方,还有鬼道三人在狂奔,看那阵势有点像是在逃命。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鬼道三人已经从她的身边跑过,连大门都没走,直接翻墙回了保安观。 鬼一拍着胸脯喊:“吓死我了!” 鬼二喊:“死了那么多黄皮子居然还有这么多!” 鬼三喊:“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 鬼一说:“踩点的时候没看到!” 路无归心说:“半夜三更的你们跑去黄皮子窝做什么?”困惑中,她看到黄皮子已经到了近前,正想翻墙回去,就看到黄皮子全部停在了距离她约有三丈远外,一个个半俯着身子蓄势待发地对着她。她敢说,如果自己敢转身,这些黄皮子就会从她的后面扑过来,把她给扑倒再一拥而上把她活活咬死。她下意识地想亮法尺,才想起法尺还放在房间的背包里,根本没有带出来。 鬼一的声音又传出:“哎,刚才你们有没有注意,那小丫头是不是还在外面?” 鬼二说:“好像是有个人在外面,我从她旁边过时还特意拐了个弯。” 鬼三说:“我看见了,是那小丫头半夜不睡觉抱着树玩。” 路无归皱眉,扭头朝保安观看去,然后看到鬼一、鬼二、鬼三的脑袋依次从院墙上冒出来,三人同时倒抽口冷气又缩了回去。 鬼二说:“怎么办?那小丫头好像被黄皮子围住了。” 鬼一说:“这么多,一只咬一口都得玩完。” 鬼三说:“抄家伙,去接应——”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响起一声尖厉的黄皮子叫声,紧跟着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黄皮子叫声和跑动静同时传出。他叫一声:“救人——”翻到墙头正准备跳下去就看到刚才抱着树干的小丫头跟只灵巧的猴子似的三两下爬上了树,离地十几米远,非常淡定地瞥了眼树下的黄皮子精,往那枝叉间盘腿一坐,开始闭目打坐。 游清微被黄皮子叫声惊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正要叫“小闷呆”,一眼看到路无归正在院子外,她两只手攀住树、两条腿踏在树上几个蹿步就上到了离地十几米高的树枝上坐下了。那三只鬼踏在院墙下的一些杂物上站成一排朝外看。她问:“发生什么事了?”攀上院墙一看,吓得倒抽口冷气,脚下一滑,差点跌回院墙。她大喊声:“小刺、乾哥、小唐,快起来,我们被黄皮子围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不用游清微叫,院子里的人在黄皮子发出那声尖厉的叫声时就醒了。 游清微喊人时左小刺和薛元乾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应阴阳、唐远、左娴则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左小刺出来时,不仅拿上了自己的剑,还把路无归放在房里的背包也提了出来。她没看到路无归,问:“游骗子,你家小闷呆呢?” 游清微回了句:“树上。” 与此同时,院外那株高大的泡桐树上传来路无归的声音:“小刺,把我的法尺扔过来。” 左小刺这才注意到黑朦朦的院子外的大树上似有一个盘坐着的人影,她看了眼那因叶子全掉光显得有些张牙舞爪的茂密枝桠,很怀疑自己把法尺扔过去会砸了树枝上。她问:“你确定?我怕砸到枝桠上。” 路无归大喊:“扔过来,快!” 黄鼠狼不会爬树。她原以为爬到树上就安全了,结果,这些成了精的黄鼠狼居然用爪子刨树,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把树皮撕了下来,锋利的爪子刨得泡桐树碎沫横飞,那速度竟然比木匠拿锯子锯还快,看得路无归心惊胆战。 鬼一对左小刺说了句:“法尺给我。”从左小刺的手上接过量天法尺,他翻身上墙,对路无归喊:“小丫头,下树。” 路无归低头看了眼下方密密麻麻的黄皮子,“啊?”了声,心说:“这会儿让我下树,我赤手空拳的会被活活挠死咬死的!”她听到靠近树根处的枝干发出“咔嚓”的断响声,额头上的汗水都冒了起来。她爬这么高,一旦树断了倒下去,她会摔死的,如果树倒的方向正好是她在的方向,还会被压死。 她抱着那已经开始摇晃的树飞快地往下滑。 原本正在奋力刨树的黄鼠狼瞬间全部停止了动作,眦牙裂嘴虎视眈眈地盯着正从树上滑下来的路无归。 路无归滑到将近两层楼的高度时就停住了。她像只树懒似的抱住树干挂在树上,低头看看下方的黄皮子,又看看对面的院墙估算了下相隔的距离。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她无法从这棵树上跳到院子里去。她过不去,更不敢下到地面上去。 黄皮子又开始刨树,不知道它们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刨根居然只刨了一边,且还是刨的挨着保安观的那一边的树。随着被它们刨去的地方越来越多,大树开始朝着保安观方向倾斜。 鬼一大喊声:“不好!树要朝保安观倒来。” 路无归感到泡桐树正在逐渐朝着保安观倾斜,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这么大一棵树一旦倒下压过去,院墙和她家的房子都会被压塌。 院子里的人飞速散开,以防被倒下来的泡桐树砸中。 “咔嚓”的裂响声中,泡桐树朝着保安观方向倒去。 抱着树、进退维谷的路无归眼睁睁地看着泡桐树倒向她家的院子。大树斜着倒下去,先压倒院墙,又再压垮她家的房顶—— 她抱住树,挂在院子里的半空中,满眼错愕地看着自家被压塌的房子。这是她的家,这是她爷爷的屋子—— 胸腔间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开来,堵在她的心头,格外难受。 爷爷没了,连爷爷住的屋子都被砸坏了。 黄皮子踩着倾斜的大树蜂涌而入,扑向院子里的人。 左小刺喊:“大姑,别出来!”堵在卧房门口挥剑杀向朝着大门扑来的黄皮子。 鬼一大喊声:“小丫头接住。”把路无归的量天法尺对着仍抱住大树傻愣愣地盯着自家房子的路无归扔了过去。量天法尺精准地落在路无归面前的树上,正好掉在路无归的面前。 他挥动棺材钉就朝着扑来的黄皮子杀了过去,他一手一枚棺材钉配合着扫堂腿法半蹲身戳向黄皮子,专挑黄鼠狼的眼睛戳,一戳一只,下手干净利落果决。 除了躲在房里的左娴和上了年岁的应阴阳、以及发呆的路无归,所有人都跟冲向院子里的黄皮子打了起来。 鬼一哭丧着脸说:“至于嘛,不就是拣了几颗死黄皮子的妖丹么?” 鬼二说:“至于!”把哭丧棒挥得呼呼作响。 约有十几只黄鼠狼连成串地跳进了井里,还有更多的黄皮子涌向阴阳井。 应阴阳惊呼:“有黄皮子跳井了!” 左小刺说:“跳就跳呗,淹死一只少一只!”挥着剑继续杀向黄皮子! 应阴阳急得直跺脚,大叫:“你懂个屁,那是阴阳井!” 左小刺头也不回地回了句:“不是被封了吗?”她在心头嘀咕句:“封了的阴阳井还能有什么危胁不成?”有黄皮子朝她扑来,赶紧收敛心神继续杀黄皮子。 鬼一、鬼二、鬼三闻言几乎同时朝着院子里的井冲过去。鬼一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井里,鬼二、鬼三则守在井口,把那些意欲跳井的黄皮子全部截杀在外。 有黄皮子跳上棺材去挠棺盖,似乎想对棺材里的人下手,吓得唐远和薛元乾赶紧去保护棺材。 游清微则挥着匕首护在盯着被压塌的房顶发呆的路无归身边杀着黄皮子。她的拳脚功夫只能算一般,偏她和路无归又跟黄皮子仇下了血仇,这些黄皮子全朝她攻过来,不多时,厚实的冬装就被挠成了破烂,一条条血痕出现在身上。游清微急得大叫:“小闷呆,回神了!” 忽然,院子里的井底传来一声闷响。 紧跟着,鬼一顶着一身血水从井里出来,连退四五米远。 鬼一刚出来,浓得宛若黑雾般的阴气翻滚着从阴阳井中冲出,凝成水雾般的阴气瞬间遮住了院里的灯光,整座院子笼罩在一片阴森的昏暗中,鬼气森森。 阴井一开,黄皮子留下百十只鲜血淋漓的黄皮子尸体如潮水般退去。 鬼一的脸都绿了,说:“黄皮子破了封印!” 报复! 路无归跳进野山坳的阴井中与黄皮子撕杀,惹出跳尸和血尸使得黄皮子损失惨重,黄皮子杀到保安观破了许道公布的封印重开阴井,还以颜色。 鬼二的腿有点颤,看着这翻滚着往外冒阴气的阴井,嗅到尸煞气息,原本七分像鬼的脸铁青得十分像鬼。他说:“这井,大凶啊。”说话间已退到院门口,作好随时逃走的准备。 尸啸声从井底传出,那声音通过地底的井水的传播再衬上如今保安观的景象,更显瘆人。 近百只被杀死的黄皮子尸体散落在院子里,这么浓的血腥味想不把尸怪引出来都不可能! 路无归回过神来,缓缓的、慢慢地扭头看向院子里的那口井。她看到有阴气从井里冒出,她听到有尸怪的啸声从井下传来,那啸声逐渐清晰,似乎有尸怪正往井口方向靠近。 左小刺昨晚刚受了血尸和跳尸的惊吓,一点都不想看到僵尸。她听到尸啸声,吓得腿都软了,颤声问:“怎么办?” 应阴阳心急火燎地喊:“不能让井里的东西出来,不然村子就完了!” 游清微回过神来,冲到前面去抓起路无归的背包往里翻,没翻到符,问:“小闷呆,你的符呢?先用符封井!快!” 左小刺这才想起自己这还有一堆没用完的符,赶紧拿了出来,一张接一张地往井上贴。 游清微跑回房里飞快地翻出符材和符笔来到路无归的身边,说:“你会画符,先用符封井!” 路无归看了眼游清微送到面前的符纸和墨,说:“爷爷用他的精血为墨、以命画符才封住这口井的。” 游清微浑身一寒。她明白路无归的意思是说,以符墨画符,封不住这井。 鬼道三人翻到了墙院上摆开随时拔腿就逃的阵仗。 游清微全身发抖,说:“小闷呆,我……我妈还在这……”一旦有跳尸和血尸出来,她妈根本就逃不了。 路无归侧耳听了听井里的动静,她拿起量天法尺从树上下来,说:“我在庄富庆家埋了雷符……”说到雷符,她忽然想起她爷爷房里还有一道雷符没有引动,顿时眼睛一亮!她踩着斜压在她家的泡桐树往她爷爷的房里去,在那堆瓦砾堆中找雷符。 游清微激动地大叫一声:“唐哥,送我妈去庄叔家。” 左娴喊:“清微——” 游清微果断地说:“走!”她见左娴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说:“你先撤,我们如果扛不住会往庄叔家撤。” 小唐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卧室,对左娴说:“左姨,情况紧急。” 左小刺看出应阴阳不能打,又说:“应爷爷一起去。” 应阴阳不推辞,与小唐、左娴急急地朝着庄富庆家逃去。 尸啸声越来越近,井里已经隐约有血光泛出。 有血尸! 鬼一吓得大叫声:“走!”翻身跳下墙,招呼上鬼二、鬼三,拔腿追着左娴他们去了! 游清微战栗着爬上那斜压在院子里的大树,爬到房顶上,对着正在树下翻找的路无归喊:“小闷呆”,她攀着树枝跳下去,问:“找什么?” 路无归回答道:“我埋了道雷符在房梁上。”说话间,拨开一堆碎瓦后,看到了一张久违的散发着阵阵雷意最上面写着“敕”字,最下面写着“罡”字,中间雷纹的符,写着“乾坤借法风雷敕令”字样的雷符。她把旁边的瓦砾拨开,见到一截一米多长的断掉的房梁。这截房顶被粗枝压住,她搬了下,竟然没搬动。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院子里的井里传出,听那声音已经很近了,似乎就在井口处。 左小刺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哭叫着喊:“不行,我顶不住了!”调头就往院外冲,跑到院门口才想起跳尸和血尸跟猫猫狗狗一样有追逐的本能。万一她跑的时候,那已经到了井口的血尸突然冲出,第一个遭难的就是她! 死道友不死贫道! 左小刺把兜里最后一道匿阳符取出来就准备往身上贴,可当她把符举起来时又犹豫了——她用了,游清微怎么办? 她回头朝院里看去,见到乾哥已经握紧手里的黑金重剑,踩着倒下的大树退到了房顶处。 她一咬牙,也踏着大树冲到了乾哥旁边,说:“不管了,要死一起死!啊!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长命百岁长命百岁!”把手里最后一道匿阳符朝着正处下方的游清微扔去,喊:“游骗子,接匿阳符。”匿阳符扔出去,心疼得心都在滴血。最后一张啊!早知道今天无论怎样也让路无归再画两道备用啊! 游清微和路无归一起用力都没能搬动那被手臂粗的树枝压住的贴了天罡神雷符。她听到左小刺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眼看到左小刺旁边站的薛元乾,喊了声:“乾哥,借你的剑一用。” 薛元乾点头,攀着树枝下到满是瓦砾和树枝的地面,把剑柄递向游清微。 路无归接过剑,“咔咔咔咔”几刀利落地把那压在贴有天罡神雷符的房梁上的树枝全部砍断,把黑金重剑往地上一扔,单手抱起那截梁房,另一只手攀着树枝飞快地往上爬。她爬到房顶上的时候听到井里响起了水响声,阵阵尸啸声就在井底响起,听那声响似乎是好几只尸怪挤到了一处。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井边,低头一看,只见直径不过两尺多点的井底竟然挤了四只血尸。 四只血尸同时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冲她发出一声咆哮,拼命地往上挤来。 路无归看它们随时会从井底脱身出来样子,想象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井里冲出来、一爪子把她按倒,像对付黄皮子那样一口咬断她脖子处的血管——脑子里冒出的景象吓得她的手一抖,把那根贴着天罡神雷符的房梁扔进了井里,转身朝着大树后扑去—— “轰——”地一声炸雷声响从井里传出,炸得地都跟着颤了颤。井里闪过一片耀眼的雷光,照得院子里都豁然一亮。至刚至阳的雷意把院子里的阴气洗荡一空—— 井里的阴路因遭到雷霆力量的破坏也随之消失。 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被骤起的雷声炸得耳边“嗡”地一片耳鸣声。 左小刺听到这动静就知道是雷符炸了,高兴得非常不顾形象地“哈哈哈”仰天大笑。 游清微揉着耳朵,一脸错愕地看着不知道受什么大刺激的左小刺。血尸都不止见过一回两回了,至于这么激动么? 薛元乾默默地把被路无归用完就扔掉的黑金重剑拣回来抱在怀里。他决定回头告诉路无归一声这把剑是把古物,放在拍卖行能卖好多钱,省得她下一回借去用完随手扔到拣不回来的地方,他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第一百零四章 路无归从地上爬起来,愕然地看了眼传出左小刺大笑声的屋子。她提着量天法尺走到井旁探头朝井里望去,见到如同薄雾的阴气从井底和井壁渗出在井中交汇后缓缓地沿着井壁朝上升腾,一条汇集了两条阴路的新的阴井正在重新生成。 源头没被堵住,即使炸了雷符,也不过是暂时把出口炸塌,源源不断的阴气很快就会打通新的阴路。 路无归回过头环顾一圈院子中的黄鼠狼尸体和满地的鲜血,有这些血腥味,很难保证不把血尸和跳尸引出来。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再给她半打雷符都不够用。 她可以画匿阳符藏起来,村里的其他人怎么办?村里人的活人味逃不过血尸和跳尸的嗅觉,一旦血尸和跳尸冲到村子里去,恐怕除了庄富庆家以外,柳平村不会再有其他活口,周围的村子、甚至连镇上的人都有可能遭殃。 游清微从树枝下钻过走大门出来,她见路无归怔然地站在井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井里,问了句:“怎么了?”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井里的阴气打着旋地朝外涌,顿时倒抽口冷气,问:“照这种情况下去,新的阴井生成需要多久时间?” 路无归说:“半柱香。” 游清微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左小刺跟在游清微的身后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井边,待看过井里的情况后,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问:“还有雷符吗?” 游清微艰难地回了句:“一道雷符只够顶大半柱香时间,得有多少雷符才能撑到天亮?撑过今晚,明晚、后晚呢?”她想了想,问:“小闷呆,保安观守着这口阴阳井这么多年,应该有东西镇这口井的,你想想。” 路无归实在想不起她爷爷用过什么东西镇井,摇头,说:“我想不起来。” 薛元乾从屋里出来,说:“小路,你找找许老前辈留给你的东西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如果没有,我们得撤了。”如果拦不住血尸和跳尸,他们只能撤,不然都得折在这里。 路无归找到自己的背包,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一通清点。螭龙八卦盘、定星罗盘、招魂铃和一袋铜钱以及一把红线和一些画符的材料还有两包肉干。 薛元乾问:“定星罗盘和螭龙八卦盘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路无归怔愣地一失神。她恍惚想起自己还没被挖出来以前,螭龙八卦盘垫在她的身下,定星罗盘在头顶上空洒出一片星辉光影。她记得螭龙八卦盘和定星罗盘是一套的,定星承天、八卦盘接地、螭龙护左右,量天法尺、太极乾坤扇、盘龙墨、八卦镜定四方。 一抹灵光自她的脑海中闪过,路无归倏地回过神来。她正要去摘脖子上的玉,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游清微和左小刺一左一右地架住朝外逃。 左小刺说:“这动不动就发呆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路无归拿过挎在左小刺肩膀上的背包,转身朝已经隐约有尸吼声传来的保安观冲去。 游清微喊了声:“小闷呆。”急得赶紧往回冲。 左小刺叫了声:“游骗子,你不要命了?”拔剑出鞘,硬着头皮冲回去。 薛元乾走在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后面断后,他见到路无归往回冲本想拦住,可路无归的身手实在太好,一闪身就从他旁边冲了过去,他根本拦不住,只得咬牙冲回去。 路无归冲回井边,把挂在脖子上的镇魂本命玉扣回螭龙八卦盘中,喊:“用红线在井口布个困尸阵。快!” 薛元乾、游清微、左小刺三人听着井下传来的阵阵尸吼声顶着满头冷汗、用红线飞快地拉出一个八卦盘的困尸阵像蜘蛛网般罩在井口上方。 尸吼声越来越清晰,那声响仿佛就在耳畔,让人有一种下一秒就有血尸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们给当场解决掉。 他们很清楚,如果仅凭这红线,连白僵都拦不住,更别提去挡跳尸和血尸。 眼下只能看路无归的了。 路无归把螭龙八卦盘搁在用红线布成的八卦网的正中间,这位置恰好是在阴阳井的居中位置。 井里发出“哗啦”一声水响,似乎有什么已经从阴路中冲出来落到了井水中,与水响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吼”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尸吼声。 大概是院子里的血腥味刺激到了那些尸怪,那吼声显得格外的亢奋以及凶狠。 左小刺、游清微、薛元乾几乎本能地同时后撤,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院门口,因过于恐惧和紧张,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他们很清楚,如果有血尸冲出来,他们甚至连血尸的样子都看不清楚就得被灭在这。 最让他们紧张的是,路无归就在井边,如果有尸怪冲出,最先遭难的就是她。 他们紧张得连呼吸都凝滞住了,甚至有种连血液都被冻住的错觉。 游清微紧紧地咬住嘴唇,她想叫路无归逃,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又觉得路无归有办法镇住这口井。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小闷呆一定有办法,一定能行的。” 路无归站在井边,贯注了全力将一记山河乾坤印打在了定在井口上方的螭龙八卦盘上。 她不能确定这样做有用,只是隐约觉得可以这么做。 当她把一记山河乾坤印打在螭龙八卦盘上时,她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出打的这道山河乾坤印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凄厉的尸吼声在耳畔响起,其间隐约夹杂着游清微的惊叫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被人从身后搂住往后拖。 定在阴阳井上方的螭龙八卦盘发出朦胧微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原本筷子大小的大白化成一条长达三丈的蛟龙口含蛟珠在保安观上空来回翻腾。如雾如絮的地气渗出,缓缓地涌向螭龙八卦盘又再汇聚到大白的身上,使得它的身影逐渐清晰凝实,龙须飞扬、张牙舞爪,神气十足。 阴阳井中,尸吼声连绵成片响彻云霄,却没有一只尸怪冲出来。 路无归被游清微拖到门口才停下。 游清微喘着大气,目不转睛地看着井,问脱力的路无归:“镇住了?” 路无归很难受,全身的力气都在被一点一点地抽离,这感觉与当初被人挖出来后被太阳晒化时的感觉如出一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可她知道如果撤了螭龙八卦盘,他们都得死。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的脸色异常苍白,变得十分虚弱,顿觉愕然。她以前见过路无归使用山河乾坤印,也没见路无归有什么不适,怎么这次就这样了? 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螭龙八卦盘! 游清微抬头看向镇在井口处的螭龙八卦盘看去,看不出螭龙八卦盘对路无归有什么不妥,但路无归对螭龙八卦盘打出那道印之后就成这样了,如果说有不妥,只能在这螭龙八卦盘上。她大叫一声:“小刺,去把螭龙八卦盘拿开!” 左小刺差点跳起来,大叫:“拿开?血尸会冲出来!” 游清微放开路无归就想起身冲过去拿螭龙八卦盘,被路无归一把抓住胳膊拦住。 路无归问:“游清微,拿开螭龙八卦盘,我们都得死。” 游清微咬咬牙,非常纠结地看了眼螭龙八卦盘还欲冲过去把螭龙八卦盘拿开,但她被路无归紧紧地抓住,抽不了身,只能说:“我不能看着你出事不管。”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打了那道山河乾坤印在螭龙八卦盘上后就成这样了?那螭龙八卦盘是凭什么镇压住阴井的?”她话到这里,眼里忽地划过一丝明悟,道:“能压住阴井的只有风水!你和螭龙八卦盘聚这里的风水压住井口?” 路无归说:“螭龙八卦盘聚山河大地之力,抽的是地气。” 游清微赶紧把路无归扶起来,说:“你别坐地上,别接触到地面,别接地气。” 薛元乾见到路无归不妥,赶紧帮着游清微把路无归扶到八仙桌上,又再去找了瓦片把桌子脚垫起来。 路无归躺在八仙桌上,那种力气被抽走的感觉随之消失。她扭头看向井口处,见到螭龙八卦盘依然在抽聚着地气,随着抽聚的地气越来越多,渐渐凝汇成一片朦胧的霞雾,那霞雾竟隐约有着山川河流的景相,乍然看去,像是众山环绕的一座天然八卦。这座天然八卦的阴阳格外分明。 游清微紧张地问:“小闷呆,还难受吗?” 路无归摇了摇头,眼里充满不解。 游清微长长地呼出口气,身子一软,坐在了八仙桌旁那染血的长条凳上。她余悸未消地看着路无归,说:“你不知道你上辈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路无归被游清微噎了一把,说:“我……我不是萝卜。” 游清微:“……” 左小刺瞪圆双眼地脱口叫了声:“啥?”地里长出来的?萝卜?还上辈子?她好奇地凑到路无归跟前,说:“螭龙八卦盘抽聚地气镇阴井把你怎么着了?”好像突然虚弱得是有点不对劲。 游清微没好气地用折扇敲了左小刺的额头一记,说:“你少打听,这事不准透半个字出去。” 左小刺说:“我什么都不懂,我透露什么出去呀。” 游清微说:“你不懂,透出去会有人懂。”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讳莫如深的模样,不满地斜睨一眼游清微,心说:“还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基友好朋友好姐妹好闺蜜了,居然连我也瞒。”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游骗子连她也瞒,说明路无归的来头那是真不能往外泄露半个字的,她也就只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不能问不能说,可是,太好奇了,挠心挠肺的。 路无归对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也很好奇。她眼巴巴地看着游清微,问:“游清微,你知道我上辈子是什么?” 游清微说:“鬼妖啊。” 路无归说:“鬼妖才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你说的是我从地里长出来的那辈子。” 游清微扔给路无归一句:“我怎么知道。” 路无归觉得游清微欺负人,她明明知道!她想了想,说:“鬼道三人应该知道。”他们今天还指着当年挖出我的地方说有重宝。 游清微急声叫道:“你敢!” 路无归悻悻地看了眼游清微,扭头对左小刺说:“左小刺,我上辈子是被从地里刨出来的,刨出来的时候我是个娃,大概只有……”她刚想比划她的高度,忽然想起自己是个侏儒,顿时把高度略过去,说:“被太阳一晒就化成了血水。”又朝井旁当年挖出她的地方一指,说:“就在阴井旁边一点点,当年那里还有一棵老柳树,是柳平村的风水树,也是成了精的,大白和我就住在井底下。”她怕游清微拦她,一口气飞快地把自己的来历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薛元乾和左小刺同时倒抽口冷气。 游清微气得想用针缝住路无归的嘴。 赶回来查探情况的鬼道三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几人这一串对话。 鬼一大叫一声:“我艹!” 鬼二一把拍在下巴上,从嘴里一字一字地蹦出三个字:“乾坤胎!” 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瞪圆双眼同时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鬼道三人看去。 游清微的脸都绿了! 鬼一、鬼二、鬼三几乎同时冲到路无归的身边把路无归围了起来,看路无归那眼神活像看稀世珍宝。 游清微“噌”地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鬼道三人,握住折扇的手因过于用力发出细微的骨骼声响。 左小刺和薛元乾几乎同时上前护在路无归的身边。 薛元乾“咳”了声,说:“三位鬼叔,这样……不太好吧?” 鬼一“啧啧”了一声,说:“这造化!” 鬼二激动地用力地揉着下巴,把那皮包骨的下巴都快揉烂了。 游清微压住情绪,说:“三位鬼叔叔,当年的乾坤胎已经被人在正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强行挖出来用烈日晒死了。今天你们见到的不过是冤气不散的鬼妖转世之身而已。” 鬼一阴“啧”了声,说:“难怪这里的风水会是乾坤逆转的局面。” 鬼二用胳膊戳了下鬼一,说:“游丫头怕我们打小丫头的主意呢。” 鬼三毫不避讳地说:“真要是乾坤胎就动手抢了。” 三个鬼道同时从路无归身边散开,摆明了对现在的路无归没想法、没兴趣。 游清微长长地松了口气,浑身发软地坐回了长凳上。 第一百零五章 路无归知道乾为天、坤为地,胎是胎儿,乾、坤、胎加起来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她看大家的反应都有很奇怪,张嘴想问,可看游清微似乎气得狠了,不好再问,只拿眼看着游清微。 游清微见路无归的脸上写满好奇,怕路无归又到处嚷嚷着打听她的来路,叹了口气,说:“我先去处理身上的伤口,你好好休息,明天和我们去勘探柳平村的风水地形,之后你就知道了。” 路无归看到游清微身上的衣服被挠得跟破布条似的,好多地方还见了血。她“嗯”了声,说:“快去吧。”她见游清微似乎不放心的样子,知道游清微是为她好,说:“我以后不跟人说我以前是乾坤胎。” 游清微摸摸路无归的头,被左小刺搀扶着去到路无归的卧室清理身上的伤口。 待游清微处理好伤口后,左小刺和薛元乾结伴去庄富庆家报平安,顺便就在庄富庆家住下了。 井口已被螭龙八卦盘镇住,又有路无归和鬼道三人守着,游清微总算能松口气。她这阵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浑身上下布满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伤痕,消炎药、维生素之类的药随身带着。她给伤口消毒止血、包扎过后,吃过药,上床倒头就睡,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休息。 路无归盘膝坐在桌子上打坐到天亮。 鬼道三人蹲在螭龙八卦盘前反复地看了半天,鬼一说了句:“像是阴阳五行道派的东西。” 鬼二和鬼三同时点头“嗯”了声,三人便一起散开,去柴房找了个地方过了一夜。 天刚亮,庄富庆两口子、左娴、应阴阳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保安观。 蔡芬看到路无归盘腿坐在桌子,身上的衣服有点脏,但是没破更没有血,长长地松了口气,念叨了句:“阿咪陀佛,佛主保偌。” 左娴问路无归:“清微呢?” 路无归朝屋子一指,说:“在睡觉。” 左娴悄悄地推开半掩的房门进到卧室,见游清微蜷在被子里蒙头大睡,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路无归让庄富庆把镇在井上的螭龙八卦盘给她。 庄富庆把螭龙八卦盘从井口的红绳网上一挪开,原本在空中翻腾的大白瞬间缩成筷子大小钻进了螭龙八卦盘中间的太极中。 庄富庆看不见大白,只感觉到有一股风从面前吹过,迷了下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把螭龙八卦盘递给路无归,问:“听说井里有僵尸?这个能镇尸?” 路无归接过螭龙八卦盘,装进自己那破了几道大口子的背包的内袋中,说:“能聚地气镇邪。”她想起庄富庆家的大门口上被她挂的那面八卦镜,那八卦镜用来镇尸是最好的了。她说了句:“庄富庆,把你家大门上挂的那面八卦镜借来用一用。”就朝庄富庆家跑去。 庄富庆说:“那八卦镜是你挂上去……”话还没说完,路无归已经跑得没影了,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蔡芬看到路无归的背包破得补都补不了,她想起晓笙有背包留在家里,把庄晓笙的背包拿来给路无归用了。 游清微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起。她饱饱地睡了一觉,起来时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她吃过早饭后与应阴阳、路无归、鬼道三人上了山,薛元乾、小唐、左小刺都留在保安观里处理黄皮子的尸体和清洗地上的血污、收拾院子。 路无归不懂风水,默默地跟在游清微身后朝柳平村最高的座椅山爬去。 到了山顶后,鬼道三人、游清微环顾一圈山势地形,鬼二、鬼三便散开了四处查看。 游清微则拿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对着山形地势描绘。她把整个村子都画了进去,连一些田间道路和村里那口八卦井都画上了,画的时候还不时向应阴阳询问些画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以前是什么个情况。她问哪些田是水田,哪些田是旱田,现在的旱田在以前是不是水田或池塘之类的问题。她在问到以前的问题时,还翻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相互比对。那本子上画的地形大致和游清微现在画的地形相似,不过上面还描了很多不知道做什么的线,这些线和游清微后来画的线不一样。 路无归听得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无聊地坐在旁边揪地里种的豌豆苗玩。 地里的豌豆苗长势特别不好。原本这个季节的豌豆苗最是鲜嫩,拿来肉片青菜汤是最好不过的,可是这片地里的豌豆苗长得奄奄一息,一株株枯黄的豌豆苗歪斜斜地倒在地里,不像青菜,倒跟寒春时节的野草差不多。 路无归觉得奇怪,把豌豆苗连根提起,一眼看到豌豆苗的根部全是她不认识的细得跟头发丝似的白色的长长的小线虫。她当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咦!”地一声,赶紧把手里的那株长满虫、根都黑了的豌豆苗扔得远远的,离那块种豌豆的土地远远的。她连拍几下手,怕手上沾了东西拍不干净,又跑到游清微的身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水壶倒了一堆水冲洗。 游清微被路无归的举动惊动,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地坏了,都是虫,种的菜连根都黑了。” 游清微看了眼路无归,狐疑地拣了根树枝走到刚才路无归在的种了豌豆苗的地里,她用树枝将一株豌豆苗连根翻起,那黑色的泥土翻起后出现一片白花花的绞作一堆的细长线虫,她浑身一阵恶寒,忙不迭地把手里的树枝扔了,连退好几步远。 应阴阳看了看被游清微翻出来的那株豌豆苗,对路无归说:“二丫,你用望气术看看这片地和这座山头。”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应阴阳,一脸无语的样子。 应阴阳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雾朦朦的黑气从地里渗出来,大概有近半尺高飘在地面上。山头上的黑气稍矮一些,越往山脚下去黑气越重,山脚下的黑气把房子都罩住了,像黑雾。”她问应阴阳:“你看不见吗?” 应阴阳没理会路无归那小眼神,沉沉地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看着山下的柳平村。 游清微问:“小闷呆,村里的黑气是有些地方浓有些地方淡还是到处都是一样的黑?” 路无归凝神看了看,说:“庄富庆家周围的黑气要淡很多,还有……还有……那边好像是应阴阳家,也挺淡的,别的地方都差不多,保安观的黑气最重。”她刚才在保安观的时候还没睡得黑气重,只是觉得天有点阴,这会儿凝神细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黑气并不是纯黑色,确切地说是死灰色。黑气笼罩的地方死气沉沉的。这会儿看上去,整个柳平村之他们之前去的那鬼村还像鬼村。 路无归觉得现在的柳平村住鬼比住人合适。 游清微沉沉地叹了口气,把一新一旧两本笔记本收回背包里,说:“走吧。” 路无归紧紧地跟上游清微,她偷瞄了眼落在后面的应阴阳,用极低的声音说:“游清微,你看完风水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什么是乾坤胎。” 游清微说:“回屋后告诉你。” 路无归“哦”了声,乖乖地跟着游清微身后回到保安观。 庄富庆正拿着一把电锯把那倒在屋子里的大梧桐树锯成一截一截的。 院外堆着河沙、水泥和砖,庄晓笙那当泥砖匠的舅舅在那砌院墙。 唐远和薛元乾挑着水回来,一遍遍地冲洗地上的血渍。 路无归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刚才不知道跑到哪去的鬼道三人又转了回来。 游清微把他们仨和应阴阳一起请到屋里。 一行人在卧室里的八仙桌旁坐下后,游清微把包里的一新一旧两个笔记本取出来,将她今天新画的图和旧笔记本上的图都翻了出来,指着旧笔记本上的那图说:“这个是我爸当年来柳平村时做的笔记。二十五年前画的,通过两幅图的对比……很容易看出柳平村如今的风水走势,我觉得柳平村的风水正在朝风水绝地转化。” 鬼一拿过游敬曜的笔记本翻看。 路无归瞄了一眼,见到那发黄的笔记本上写了厚厚的好多字,还有各种各样的插画。 鬼一看的时候,鬼二、鬼三也凑了过去,三人看得很快。 游敬曜的字写得跟鬼画符似一片狂草,路无归看得非常吃力,她才看完一排,那鬼道三人就翻页了。她扔给道三人一个白眼,郁闷托着下巴等他们看笔记。她朝应阴阳看去,见到应阴阳的表情非常的沉重,从刚才在豌豆苗地里拔出虫就成了这副表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鬼道三人把笔记看完了。 游清微说:“保安观的事,我知道得并不详细。我爷爷零星和我说过一些,并不多。再有就是我爸的笔记里记载了些。我曾找我爸问起过柳平村和小闷呆的事,他当时给了我一本《观山望气诀》,我看完后一头雾水,大年初三那天,我再去找他,他把这笔记本给了我。我爸小时候被保安观的一位老前辈养过一段时间,那位老前辈和他说过一些保安观的辛秘,我想,我爸笔记里记的这些应该是可信的。”她顿了下,说:“小闷呆,你还记得你当初在老柳树下的情形吗?”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迟迟不告诉她乾坤胎是什么的游清微,“嗯”了声,点头。 游清微把她的笔记本推到路无归的面前,又给了她一支笔,说:“你把你在老柳树下的情形画出来。” 路无归瞬间想到了要把自己的那矮墩墩的侏儒模样画出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游清微说:“很重要。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乾坤胎吗?画出来我才好告诉你。” 路无归想了想,说:“好吧。”她握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圆圈,再画一个箭头指出去,写“螭龙八卦盘”,又在那螭龙八卦盘上写了一个大字,再一个箭头指出去,写“我”;头顶上方离得远远的地方写一个“一”字,箭头标注“量天法尺”;脚底下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圈,箭头标注“盘龙墨”;右边一个扇形图案,箭头标注“太极乾坤扇”;左边一个圆,箭头标注“八卦镜”。又再画了一个把所有东西都圈起来的大圈,标注:定星罗盘。 游清微看着那占据了整个纸面的“定星罗盘”,问:“定星罗盘这么大?” 路无归说:“它发的光有这么大,在头顶上照出一片星空。”顿了下,说:“定星承天、八卦盘接地、螭龙护左右,量天法尺、太极乾坤扇、盘龙墨、八卦镜定四方。”她瞅着那个代表着她的“大”字,为自己的机智小得意了下。 游清微又问:“你当时大概有多大?被挖出来的时候?” 路无归:“……”她傻愣愣地看着游清微,决定不说话。 应阴阳见到路无归不说话,以为她死的时候太小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比划了一下,说:“这么大点,看起来和一岁多点的孩子差不多。” 路无归:“……” 应阴阳又看了眼路无归,继续说:“保安观地下的地是实心的。老柳树下确实有个洞,不过并不大,约摸只有一尺多点,像是那条蛟龙出入的蛇洞。那孩子是在把老柳树连树根一起刨起来后,突然出现在坑底的。出现得太突然,又当场化成血水,吓到了不少人,不过那时候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 路无归:“……”她愣了一下,才说:“应阴阳,你说的和我记得的不一样。” 第一百零六章 应阴阳说:“我看见的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路无归满脸茫然,不明白应阴阳是什么意思。 游清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是该这样。”她见路无归满脸困惑,解释道:“应老看到的是人的肉眼看到的。你眼里看到的,应该是灵体的眼睛看到的。” “灵体?”路无归愕然,她心说:“我不是人?”她想起自己被太阳晒成血水的事,说不出话来。 游清微嫌长条凳坐着难受,去搬了张折叠椅过来在八仙桌旁坐下。她靠在椅子上,缓声说道:“根据我爸的笔记记载,柳平村和保安观初建于唐朝,是为了避战祸迁移到这里。保安观的道统是阴阳道,又称作五行阴阳道派,源自于战国,后来与道教相融合,成为道教的一个流派。鬼道算是从阴阳道衍生出去的一个分支,只不过鬼道只涉阴司,不问阳间事。” 她顿了下,说:“从柳平村的地形、风水和现象来看,这地方是个天然生成的太极,并且风水气势极足。太极分两仪,为阴和阳。孤阴不生,独阴不长,阴阳调合,生息不绝。人如果要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息繁衍,就得使得这里的阴阳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下。柳平村在建村以前,这里的阴阳并不能达到平衡状态,才有了保安观。自从保安观被毁后,这里的阴阳明显失衡,而维持整个柳平村阴阳平衡的、镇住柳平村风水的应该就是埋在老柳树下的风水阵。” 几人静静的听着游清微所说,都没有作声。 游清微继续说道:“这么说吧,柳平村其实是个大风水局,保安观的祖师爷利用柳平村的风水地势布下一个风水局,想用风水化龙。这里养出龙,蛟龙经受天雷洗礼,化成至阳至刚的龙,这里受龙气的福泽就会改变之前的阴重阳衰的局面,达到真正的阴阳平衡状态。因为这里的阴气重过阳气,养龙只适合养阴蛇这种能够往来于阴阳两界的品种,所以……有了大白。” 路无归见游清微说到和她一个窝的大白,赶紧问:“那我呢?我从哪来的?” 游清微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想当初布下这个风水大阵的祖师爷也会很无奈吧。” 路无归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问:“什么?” 游清微说:“我想他们肯定想不到在养龙的地方,在这阴阳交汇处、集天地灵气会孕育出一个孩子。”她顿了下,说:“在集天地之灵气的地方,经常会孕育出一些天地灵物或者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经过漫长岁月的衍化或者是得到某种机缘的点化,这些灵物和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有可能成精。乾坤胎,乾为天,坤为地。这种聚一方风水造化、天生地养出来的人形风水胎就叫做乾坤胎。” 路无归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听得直愣神。她愕然地问:“就是说本来要养大白的,结果把我养出来了?” 游清微悠悠地看了眼路无归,轻轻摇头,说:“天定的风水,不是人力干预就能掌控的。” 鬼二揉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游大小姐,你把我们哥仨找来是要我们做什么?” 游清微略作思量,起身,说:“三位鬼叔叔请跟我来。”说完,她朝院外走去,先到游敬曜的灵前上了一柱香,转身环顾一圈四周,看到院墙下放拌水泥桶的地方放着两根半米多长的钢钎,她拣起钢钎回到棺材前抡起钢钎就去撬棺材。 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出声。 左娴正和蔡芬一起做饭,听到动静赶出来见到她宝贝女儿正在撬她老公的棺材,发出一声大喊:“清微你做什么!”因过于激动,以至声音都变了调。 游清微撬着棺材头都没回一下,淡定地答了句:“棺材昨晚被黄鼠狼挠破了,还浇了血,对爸不利,得给他换口棺材。” 左娴愣住。她心说:“是这样吗?”她怎么觉得不对。可这方面的东西她又不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干站在旁边看着。 薛元乾对左娴说:“左姨,开棺时往往会有煞气冲出对人不好,您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挡不住这煞气,您稍微避一避。我过去给清微搭把手。” 左娴见到薛元乾不仅没阻拦游清微,还上去帮忙,不好再说什么。唐远让她回屋避一避,她只好退到厨房门口,揪心地看着薛元乾和游清微橇棺材。她家敬曜受了一辈子罪,临了,死了都落不到一个安宁。左娴越想越心酸,不由得湿了眼眶。 蔡芬见左娴眼睛都红了,赶紧把她拉到厨房里,一阵劝慰。 薛元乾上去帮忙时,鬼道三人也一起动手。那三位撬棺材的技术已是炉火纯青,两三下就把三的棺材钉全部撬开,伸手就要掀棺材板,薛元乾见状赶紧叫住他们,说:“哎哎哎哎,三位鬼叔叔,抬抬抬抬到一旁。” 鬼道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坟地橇那些没主的老棺材,这位的后人就在跟前矗着呢,往后吃喝上不少得要找游大小姐。他们抬棺材板前又看了眼天色,见到天色已晚阴气都开始上来了,没再遮阳的必要,这才把棺材盖抬到一旁。 鬼道三人把棺材盖放下后,回到棺材前往内一看,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声:“我艹!” 鬼一说:“死得真惨!” 鬼二说:“尸身没坏!” 鬼三说:“有异相。” 厨房里的左娴听到说“有异相”顿时急了,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她还没靠近游敬曜的棺材就被唐远拦住。左娴连续挣几下都没挣开唐远,急声说:“清微,你爸怎么了?” 游清微说:“妈,没事。” 路无归凑到棺材前把死状极惨的游敬曜从头看到尾,叫了声:“不对呀!” 左娴焦急地问:“小归归,清微她爸怎么了?” 路无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游敬曜死掉的天数,又用手摸了摸游敬曜的尸身的皮肤,还闻了闻手掌心确定没有尸臭,又再把游敬曜翻过身掀开后背的衣服去看背后,她没看到有尸斑,只看到有细密的白色蛟鳞覆满整个背部,她再看游敬曜的脖子上也有蛟鳞,甚至连脸上的皮肤下也隐约可见蛟鳞纹路。她又叫了声:“不对啊。” 左娴急坏了,连挣几下都没有挣开唐远,怒道:“小唐你放开我。” 游清微说:“妈,真没事。”她又对路无归说:“小闷呆,你别乱说吓我妈。” 路无归说:“我没乱说,是不对嘛!人死后皮肤会变色,会长斑,可是游敬曜没有长斑。” 鬼二更正道:“那叫尸斑。” 路无归又说:“照理说,游敬曜中的咒,他死了,咒就该散了,可是,他的身上还有蛟鳞。” 左娴听到不是尸变,长长地松出口气。 鬼三撩起袖子伸手探进棺材里,对着游敬曜一通摸骨,惊喜地叫一声:“哥们!发财……”话到一半,想到这是游家人的尸身,那个“了!”字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扭头对游清微露出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干笑,说:“嘻嘻嘻,一时激动,口误,莫怪莫怪。” 鬼三摸完,鬼二、鬼一轮流上手摸了一通骨,三人一起动手把棺材盖盖了回去。 鬼一说:“游大小姐,你爸这尸身不能用木棺葬,得用石棺。” 鬼二说:“最好阴葬。” 鬼三说:“最好就葬在这柳平村。造化啊!” 左小刺一头雾水,问:“什么情况?” 鬼道三人相互使了个眼神,又比了个手势,哥仨一溜烟闪到院子外,跑过院外的那荒废了的旱田到了对面的长满草的菜地蹲在一块商议。 左小刺“呃”了声,远远地瞅着他们仨,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商量吗?”她回头朝游清微看去。 应阴阳“咳”了声,说:“游丫头,这三人可靠吗?” 游清微点头,说:“游家和他们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从没出过差子。” 过了一会儿,鬼道三人又回来了,他们对游清微打了个手势,让她进屋。 左小刺、薛元乾、小唐、左娴、应阴阳、路无归一起跟进了屋子。 鬼道三人见到没什么闲杂人,开门见山直接说。 鬼一说:“丫头,你爸的墓里得给我们哥仨一人留一口棺材。” 左小刺瞪圆眼睛大叫一声:“啥?” 游清微点头,说:“只要对我爸没有妨碍,一切由三位鬼叔叔作主。” 鬼道三人听到游清微这话,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皮包骨的脸露出这惨森森的笑,让屋子里的人都觉一阵毛骨耸然。 左娴被噎住竟不知该如何感想和表示。她家敬曜的身旁不是该给她留一个位置么?给这三个鬼…… 她深吸口气,深深地看了眼那三个鬼道,一把拽住游清微到边上,悄声问:“清微,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你爸的墓里要给他们仨留棺材位?” 游清微低声说:“妈,爸身上有大白化龙的龙气,这就是爷爷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把他带回柳平村安葬的原因。爸现在这样子只适合阴葬,且得找到那处龙穴才行,这些都需要鬼叔他们帮忙。” 左娴听明白游清微话里的意思,她轻轻点了点头,情绪一阵低落,随即又说:“你爸的后事你作主就好。” 游清微揽住左娴的肩膀,劝道:“不管能不能成功,这总是个机缘。”她又叹道:“而且,把爸埋进去,也许能镇一镇柳平村的风水……”后面的话,她没咽了回去,怕她妈听了伤心。毕竟当年爷爷截大白的造化……是害了柳平村的,用她爸来镇柳平村的风水,或许在当年她爷爷铸下那场错事时就有了今日的结局。 第一百零七章 保安观的天黑得早,又不太平,蔡芬特意早早地把饭菜做好,傍晚五点不到就开始吃晚饭了。 不到五点半的时候,众人都吃完了饭。 蔡芬和左娴收了碗筷在厨房洗碗。 鬼道三人说趁着天没黑出去转转,朝着野山坳方向去了。 薛元乾在左娴收拾了碗筷和蔡芬去了厨房后,把路无归和游清微叫到一旁,问:“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 路无归问:“什么什么打算?” 薛元乾说:“黄皮子呀,还有那阴阳井。万一再来一出,怎么办?” 路无归“哦”了声,说:“对哦。”她对游清微说:“游清微,你去睡会儿,睡饱饱养足精神晚上好打架。”她看了看天色,说了句:“我再去画点符。”就准备去屋里找画符的材料,一转身,看见庄富庆坐在大门外那锯成一截截的泡桐树上抽烟,一脸愁怅的样子。她走到庄富庆身边的泡桐木上坐下,说:“庄富庆,你有烦心事呀?” 庄富庆掐了手上的烟头,说:“你保国叔的鱼塘,当初投了十万块的鱼苗下去,今天放干了水,一条鱼都没捞上来。村子里都有人,鱼塘也有人守,还拉了电网,咱们村又偏,很少有外村人进来,不像是有人把鱼偷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没听说过黄皮子偷鱼呀。”她问路无归:“莫非有水鬼?” 路无归斜眼看了眼庄富庆,说:“人变的水鬼不吃鱼,阴河的水猴子跑不到鱼塘里去。”她看着头顶上阴沉沉透着死寂的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柳平村连只鸟都看不见了。她想了想,说:“庄富庆,等把游老头埋了后,你和蔡芬去大城市跟晓笙姐姐一起过吧。” 庄富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们两口子种了一辈子庄稼,除了会种点地养点家畜还能做什么?年轻时还能卖一把力气,现在出去给人当小工都干不太动了。去到大城市,得给你晓笙姐姐添多大的负担啊。” 路无归想了想,说:“不会呀,晓笙姐姐那有屋子住的。游老头给的房子是三室两厅的,有三间卧室。我还可以住到隔壁游清微那去。你们做好了饭来叫我,敲敲门我半分钟就能到餐桌边跟你们一块吃饭。晓笙姐姐都不让我跟你们说,她不会做饭,上班时候吃公司餐,节假日就只能去外面吃。外面的饭菜可难吃了,还有好多都不新鲜,有些肉还是臭的,然后用很浓很重的调料给遮掩了味道,晓笙姐姐吃不出来,但是我吃出来了。有一回她吃羊肉,结果那是死耗子肉,她闹了肚子,我跟她说那是死耗子狗后,她就吐了……又拉又吐可惨了。” 庄富庆:“……” 路无归又说:“还有啊,这村子是真不能住人了。地都坏了。今天游清微爬到山头去看风水,我随手揪了把豌豆苗,那根上全是白白长长的线虫子,整个村都被死气罩住,就你们家,我埋了符和镇了八卦镜能好点。住久了,人会生病折寿的。这村里还有很多尸怪,就在地底下……”她干笑一声,说:“野山坳死的那些人都不算尸怪,只能算是起尸。”她又把阴井下的那些白毛尸僵、黑毛尸怪、跳尸、血尸详详细细地跟庄富庆说了。 庄富庆的脸色青青白白一阵交错。他就算不信,想起昨天晚上应阴阳、左娴、小唐逃命似的逃到他们家的情形也不得不信呐。有黄皮子、有尸怪、有阴蛇,现在连地都坏了,保国家鱼塘里的鱼苗一尾都没了,这……他压低声音说:“二丫,你老实跟我说,咱们村是不是要绝村?” 路无归说:“是随时有可能灭村。昨晚要是没镇住井,整个村最多还能剩下你们一家。” 庄富庆把声音压得更低,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说:“那游家还把人葬回来?” 路无归说:“游老头年轻的时候截了柳平村的风水,他家遭了报应,死得只剩下游清微一个了。如果不把人葬回来,很可能连游清微都保不住。” 庄富庆用力地抹了把脸,说:“明天我给你晓笙姐姐打电话,问问她的意思。” 路无归噘着嘴补充了句:“庄富庆,外面卖的饭菜真的好难吃,比爷爷做的还难吃。”说完,从泡桐木上蹦下去,蹦蹦跳跳地回屋去找画符的材料去了。 庄富庆怀疑他家二丫是让他们两口子去给她做饭,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到二丫去了趟大城市回来说话比以前利索多了,看起来不傻了。 蔡芬和左娴洗完澡,应阴阳师徒三人、唐远和他们一起离开保安观。应阴阳师徒三人把左娴、唐远、庄富庆两口子送到庄富庆家后,再回的自己家。 他们一走,保安观就只剩下左小刺、游清微、路无归和薛元乾。 薛元乾抱着黑金重剑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游清微和左小刺在屋里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补睡眠、养足精神和体力。 路无归站在八仙桌前,一道接一道地画着符。 保安观静得路无归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游清微和左小刺熟睡的沉稳呼吸。 路无归一口气画了四打匿阳符,她感觉到阴气从院子里的井里升腾上来,这才搁了符笔,将从庄富庆家的院门上取下来的八卦镜用红绳牵住镇在阴阳井上。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村子里的动静。夜里的柳平村静得像个死村,除了保安观里的一点声响和灯光外,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样的柳平村和保安观让她很不习惯。没有犬吠、没的鸡鸣、没有鸭叫、没有虫声,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陌生的死寂。 路无归没了画符的心情,她把画好的四打匿阳符给他们四人各分一了打后,在长条凳上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院子里的黄鼠狼尸体和血水都被洗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腥味,没有黄皮子来捣乱,井口有八卦镜镇着,阴阳井里安静得如同夜里的柳平村。 子时到来,路无归就像定好了闹钟般忽然醒了过来。她环顾一圈四周,什么异样都没有,没有黄皮子,没有阴蛇,没有尸怪,甚至没有一只鬼。 薛元乾睡得发出了鼾声,熟睡中,他的两只手都还抱着剑,右手搁在剑柄上,左手按在刀鞘上。 路无归不敢去吵他,她怕万一薛元乾在睡梦中惊醒“噌”地拔剑出鞘给她一刀。她挪到窗前朝里瞄了眼,四十瓦的昏暗灯光下,左小刺和游清微睡得都快搂到一起去了。路无归觉得她俩的睡姿都不好看,像两只弓着身子的虾米,不像她睡觉,向来躺得笔直笔直的。 路无归腹诽了一通左小刺和游清微的睡姿,很有种把左小刺踹起来让她重新睡的冲动。 “轰——”地一声如同雷声的炸响划破了夜空,从庄富庆家方向传来。 雷符!庄富庆家的雷符炸了! 路无归的眼睛倏地瞪得溜圆,浑身的汗毛随着这声雷符炸响都竖了起来。 薛元乾、左小刺、游清微几乎同时跳了起来。 薛元乾在跳起来的瞬间便已经拔剑出鞘,黑金重剑的寒光一闪,剑横护于身前,他惊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左小刺大叫着:“怎么了怎么了?”翻身跳下了床!她怕出事来不及穿鞋,睡觉时连鞋子都没敢脱,下床也方便,伸手一把将早准备好的、放在床头的背包背上,然后一眼瞥见床头放着一打符,赶紧拿起来分一半给游清微,符给出去,看到游清微的床头也有一打,又收回去,说:“游骗子,你的床头有符,记得拿上。”便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问:“小归归,发生什么事了?” 游清微下了床,飞快地穿上鞋子,拿上符和压在枕头下的太极乾坤扇、匕首冲出了屋子,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炸响。” 路无归朝庄富庆家看去,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她说:“庄富庆家的雷符炸了,出事了。”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不对劲。”她知道庄富庆家现在一定出事了,可是……可是……她说不好,就是觉得出事的应该是保安观才对,为什么会是庄富庆家。她急得不停地扭着手指,可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又担心庄富庆家,满脸焦急。 左小刺把路无归的背包塞给路无归冲朝院门口跑去,她跑了两步见到路无归没动,喊道:“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路无归说:“庄富庆家……除了人,没有黄皮子要的东西啊,黄皮子要的东西在保安观呀。” 游清微的心里“咯噔”一声,说:“调虎离山!”她浑身发寒地看向路无归,说:“小闷呆,保安观如果失去镇守,血尸出来,整个村子都得……” 路无归抽出量天法尺,一把推开堵在院门的八仙桌,打开门就朝庄富庆家拔腿飞奔过去。 左小刺的脸都绿了,问游清微:“怎么办?我们跟着去还是守在保安观?”她想跟着路无归去,至少跟着路无归能得到保障。 游清微说:“阴阳井、我爷爷、我爸的尸身都在这。” 左小刺大声叫道:“大姑还在庄富庆家。” 薛元乾说:“你们去,我留下。” 左小刺说:“你一个人挡得住吗?要走一起走!活人要紧!” 游清微咬牙说:“一起走。”她说完,拔腿就朝庄富庆家赶去。 薛元乾看了眼游敬曜和游道法的棺材,叫了声:“小刺,清微。”他冲过去,用力地一推,把棺材盖推倒在地,从棺材里捞出游敬曜的尸身,扛起游敬曜的尸身就朝庄富庆家跑去。 左小刺叫了声:“尼玛!人才!”她喊:“游骗子,你快去背你爷爷。” 薛元乾跑出几十米就看到外面的田地里浮现出一双双幽绿的眼睛,他大吼一声:“别管了,走啊!” 游清微看了眼她爷爷的棺材,拉上左小刺,说:“走!”就她俩这体力,背上她爷爷的尸身,绝对跑不到庄富庆家就会被拦下来。黄皮子拿走她爸的尸身或许有用,拿走她爷爷的尸身并没有什么用处,甚至极有可能讨不到好。 薛元乾跑了没多远就有黄皮子扑过来。他左手扛着游敬曜的尸身,右手抡起黑金重剑朝着扑来的黄皮子砍去,脚下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庄富庆家跑。 朝着薛元乾去的黄皮子足有十几只,好在薛元乾的身手不弱,再加上游清微和左小刺及时赶到替他解了围,三人联手,很快就把这十几只黄皮子解决了,但更多的黄皮子赶了来,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看到一双接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飞快地赶来。 游清微大喊声:“跑——”展开手里的太极乾坤扇,一道又一道符打出去开路。虽然太极乾坤扇的打出去的符对黄皮子起不到多少杀伤力,但是用来把挡在路上的黄皮子打飞出去、用来开路是足够了的。 第一百零八章 黄皮子不断地从两侧朝着三人扑过来,左小刺对付左侧扑过来的黄皮子、薛元乾对付右侧飞扑过来的黄皮子,他们边杀边跑,生生地从黄皮子堆中间杀出一条血路,跑到了庄富庆家门口。 庄富庆家的院门大开,正堂亮着手电筒的光,人都在正堂中,庄富庆的声音从正堂里传出:“二丫,二丫,回神了!” 左小刺听到庄富庆的声音,确定屋子里都是人,赶紧冲了进去,喊:“快堵门,黄皮子追来了。”说话间,一眼见到地上趴着一具长着白毛的尸体,路无归站在旁边低头看着那尸体跟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动,明显是又开始犯傻了。 游清微和背着游敬曜的薛元乾紧跟在左小刺的身后冲进正堂。游清微瞥了眼地上的尸体、以及房顶上那被雷符炸出一个大洞的预制板,飞快地环顾一圈四周,问:“就……就这一具白毛僵尸?”她看屋子里除了这具被雷符劈死的白毛僵尸外,干净得连个鬼影子、连具起尸都找不到,再次确定黄皮子是调虎离山。她叫道:“小闷呆,保安观那边恐怕会出事。怎么了?”她见路无归有异,再次朝地上的白毛僵尸看去。从它身上白毛的长短粗细来看,似乎是刚变成白毛僵尸不久。他身上穿的是寿衣店常见的寿衣,没有丝毫与众不同的地方,她看不出什么特别。 左娴见到游清微跑来,说:“我们没事……”话还没说完一眼看到薛元乾扛着的游敬曜,顿时就愣住了。 屋外,响起黄皮子的动静,紧跟着,成群的黄皮子冲进了院子里。 左小刺见疾手快,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把正堂门关上,正要去拴上门拴,一眼看见那门栓居然断了!从断处来看,像是被人用很大的力气撞门给撞断的。她用肩膀用力地顶住门,喊:“快来帮忙顶住门。”话间刚落,一声裂响从门口发出,她低头一看,只见锋利的爪子刺透了这足有一厘米厚的木门板生生地从门板上抠下了一块,吓得她一个激灵往后跃开。她往后一退,大门顿时就被黄皮子冲开,左小刺正要挥剑刺去,忽觉身旁有风、一道人影从屋子里扑出来,对方来势太凶,吓得她赶紧一个收步后退。 路无归一阵风似的从左小刺的身旁冲出去,抡起量天法尺就朝黄皮子砸了过去。她手里的量天法尺抡得“呼呼”作响,每一下抡动都有一只黄鼠狼被她砸破脑袋。 脑袋破裂的黄鼠狼被她砸飞出去,有些狠狠地摔在地上,有些飞撞到墙上,朵朵血花飞溅,墙上、地上很快到处都是一滩滩血渍和黄鼠狼的脑部组织。 庄富庆和蔡芬被这阵仗吓得缩到了正堂角落。 薛元乾扛着游敬曜的尸身也退到了角落,他退过去,左娴也跟了去。他喊了声:“唐哥!”把唐远叫到跟前,将游敬曜的尸身交给唐远,从路无归的旁边绕过去,拆下门板把扛回到屋子角落,和小唐一起把游敬曜的尸身放在门板上。他说:“小唐,看着师伯的尸身,我估计黄皮子是冲师伯的尸身来的。”他师伯的尸身里有龙气,那些精怪对龙气最是敏感,今天开了棺,怕是让这些黄皮子精嗅出来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昨天晚上闹那一场的时候黄皮子精挠棺材的时候嗅到了味儿。 唐远应了声“嗯”,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守在游敬曜的身边。 薛元乾提着黑金重剑就想上去帮忙杀黄皮子,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路无归像尊杀神似的提着量天法尺堵在门口,她往外走一步,院子里的黄皮子就朝外退一步。他拆门板放游敬曜尸身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屋里的地上至少躺了二三十只黄鼠狼尸体,这些黄鼠狼每一只都死状极惨,几乎所有的黄鼠狼的脑袋都被砸烂了,烂得像一颗熟透的桃子被人用力地砸在地上。他很难想象路无归打这些黄鼠狼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路无归一步一步地出了院门,缓缓地把手放在嘴边,连续几大口咬得左手三根手指上血肉模糊,鲜血瞬间染红了手指。血肉模糊的手指从量天法尺上抹过,鲜血渗进量天法尺刻着符的凹槽中,那原本就泛着淡淡幽幽符光的量天法尺顿时浮现起一层若隐若现的血色。血,从量天法尺的顶端一直流到路无归紧握住法尺的手掌心里。 游清微连呼吸都滞住了。 左小刺只觉心肝都在颤。她和路无归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路无归放指尖血。 院子里围住正堂大门的黄皮子又朝后退了退,齐齐调头转身就逃,刹那间跑得一干二净。 路无归没有追,她回到正堂,把庄富庆家正堂大门的另一块门板拆了下来摆在地上,将躺在地上被雷符轰裂开灵盖的白毛僵尸搬到门板上躺着。她放下背包、脱下外套,盖住他的头,跪在旁边“叩叩叩”地连叩三个响头,提起背包往背上一搭,迈开大步就朝保安观方向走去。 蔡芬看出路无归不对劲,追出去,大喊:“二丫!” 游清微紧跟着冲出去,喊:“小闷呆。” 路无归顿足,她转身看向追到大门口的蔡芬和游清微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长长地呼出口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身又朝保安观去。 游清微又喊了声:“小闷呆!”快步追上她,问:“去哪?”又抓起路无归的左手,看着那被咬得皮开肉绽、还在滴血的手指,不确信地问:“刚才那位是许老?” 路无归“嗯”了声。 游清微问:“你想做什么?” 路无归说:“去画点符。” 左小刺追上来,听到路无归来了这么句,惊愕得冒出句:“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路无归这样,还以为路无归是要去找黄鼠狼拼命。 路无归想了想,把背包里的螭龙八卦盘取出来递给游清微,说:“这个拿着。”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说了句:“我明晚回来。”取出一道匿阳符镇在身上,迈开大步朝着保安观方向奔去。 游清微和左小刺刚想去追,就看到三道人影飞快地从旁边的跑来,鬼一的声音响起:“出什么事了?” 鬼二问:“游敬曜的尸身呢?” 鬼三问:“在哪?” 左小刺抬手朝庄富庆家一指,鬼道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鬼一又说:“没事就行,快回保安观。鬼二、鬼三、你们在这守着游敬曜的尸身。” 游清微问:“保安观怎么了?先回保安观再说。”招呼上左小刺和鬼一,朝着保安观方向飞奔过去。 他们在离保安观还不到百米远的时候就看到路旁、树上到处都是阴蛇,越往保安观去越多,待到保安观门口时见到保安观里挤满了阴蛇,地上让阴蛇挤都没有下落的地了。 原本架在凳子上的游道法的棺材此刻已经挪到了阴阳井旁,那黑漆棺材下全是手臂粗的阴蛇,这些阴蛇抬着游道法的棺材把它往保安观里的阴阳井送。 眼前的景象让左小刺的头皮发麻,僵站在门口连步子都不敢迈一步。 鬼一怵然地看向游清微,问:“这些阴蛇要把你爷爷抬去哪?” 游清微没答,目不转睛地看着井口。原本该镇在井口的八卦镜和封在井口上的红绳网都不见了。她略作沉吟,从左小刺的背包中找出几根红绳飞快地编成结绳串在路无归给她的螭龙八卦盘上,她把螭龙八卦盘挂在脖子上,就要迈步朝着院子里走去。 她刚迈步,旁边的蛇立即立起身子朝着她“咝咝”,作攻击状,又似有所畏惧般往后退了退。 游清微又朝井口挪了步,更多的阴蛇立起身子对着她,随时有冲上来咬一口的可能。 左小刺一把拉住游清微,说:“别过去!”这被阴蛇咬一口就完了。棺材落在黄皮子手上还能抢,落在阴蛇手上——她们去抢棺材,阴蛇只需要咬她们一口,她们就可以提前去见列祖列宗了。 游清微看出这些阴蛇虽然对于大白的气息有所畏惧,不敢主动扑上来咬她们,可只要她靠近过去,它们是真有咬她的可能。可这些阴蛇已经把她爷爷的棺材抬到了井口,那些阴蛇滚成蛇球从棺材下方把棺材给顶了起来,使得棺材呈倾斜状正一点一点地往阴井里滑去。 黄鼠狼要她爸的尸身,阴蛇要她爷爷的尸身。 游清微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鬼一问:“这些阴蛇要你爷爷的尸身做什么?” 游清微说:“不知道。”她想了下,说:“保安观之前用风水养龙,养的就是阴蛇,它在化龙的时候被我爷爷截了一道,以至化龙失败,死前给我爷爷下了咒。这会不会是它下的咒引来的?”她想到这,赶紧把曲指去敲大门的“门”。手指叩在螭龙八卦盘中间的阴阳玉上,只叩了一下,大白的脑袋就探了出来,扔给她一个白眼又缩了回去。 左小刺说:“我看大白这表情好像是说不是它的原因。” “哗”地一声巨大的水响声,游道法的棺材落进了井里。 满院的阴蛇全朝着井里游去,连院外的阴蛇也赶了来,全涌进了井里,没用多久走得一条不剩。 从这情况看,这些阴蛇应该就是从井里爬出来抢棺材的。 左小刺的眼睛都直了,说:“这井底下到底有多少东西啊!我以为有僵尸和鬼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阴蛇!”她忽地打了个激灵,说:“井底下的那些僵尸不会就是这些阴蛇偷了尸体去养出来的吧?” 游清微觉得很有这可能!她满眼震惊地看向左小刺,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她爷爷变成僵尸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几步冲到井边,见到她爷爷的棺材正倾斜着往井里沉,只剩下三分之一露在井面上。她环顾一圈四周,就想找绳子去套住棺材把棺材拽回来。 左小刺凑到井边,见棺材上、棺材周围全是白花花的阴蛇,再看游清微这要从阴蛇手里抢棺材的架势一个熊抱紧紧地抱住游清微,说:“游骗子,你冷静点!” 鬼一探头朝井里看了眼,阴恻恻地说了句:“游丫头,你这要是一动手,抢不回棺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第一百零九章 游清微也想冷静,可这些日子以来游家发生的事一出接一出、一桩接一桩,一个又一个地死人,姓游的死得就只剩下她一个,她现在连一具尸体都保不住—— 游清微双眼含泪地看着井口。 棺材沉入水里时发出的声响,让她所有的冷静、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悉数崩塌。 阴蛇抬走的是她的爷爷,是游家的顶梁柱、是她的依靠,是手把手把她教养大的爷爷。 她眼睁睁地看着阴蛇把她爷爷抢走,无能为力,满心无助。 井里的声响越来越响,渐渐的连阴蛇游水的声音都消失了,井中、院子里一片寂静,如果不是少了口棺材,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左小刺见游清微没有什么过激的危险举动,她松开游清微,说:“游骗子,要不,我们跟进去,看阴蛇把游爷爷带到哪去,回头叫上小归归把游爷爷抢回来。” 游清微听到左小刺的话逐渐冷静下来,她飞快地擦掉脸上的泪,对鬼一说:“鬼叔叔,这口阴阳危险,我和小刺下去只怕很难生还,不知鬼叔能否带我们下井?” 鬼一趴在井沿边仔仔细细地看过井里的情况,说:“我下去也回不来呀。”他问:“小丫头呢?这地方她熟,得她带路才有把握。” 左小刺说:“黄鼠狼偷了路无归爷爷的尸身养成白僵,刚才黄皮子控制路无归爷爷的尸身去引炸了庄富庆家的雷符……”她三言两语把庄富庆家发生的事告诉了鬼一。 照常理说,这么祸害别人的先人遗体,那铁定是要打上门去拼命的。可路无归居然说是去画符,现在跑得不见了人影,就实在说不好她到哪去了。 左小刺拿出路无归画的匿阳符,说:“小归归给我们画了很多匿阳符,我们贴着符下去,悄悄地跟在阴蛇后面,不需要靠太近,能有个大概的范围也行。” 鬼一冲左小刺招了招手,说:“你来。”他让左小刺仔细看看这口井,说:“这口井现在有两条阴路,一条,从井壁上透出来的,这条阴路的尸气很重,下去多半会遇到血尸。你再看井底这条,看看这水的颜色,是不是黄灿灿的特别像尸水味还特别重,并且水流挺快?” 左小刺看不太清楚,她取出一道符,燃起一朵符火投到井中。符火落到井里,照出一片淡黄色的翻滚的湍急水流。 鬼一摸出一枚圆椎形的金属坠子,坠子上拴着墨线,他把坠子缓缓地放进井里,一点一点地将墨线往下放。 坠子一直下沉,他手里的绕墨线的线盘都放到了底,还没探到阴河的底。他说:“我这墨线长三丈三尺三寸三分。”他说完,往回收墨线。 左小刺走过一趟阴,淌过几回阴河,对阴河的情况还是有点数的。这么长的墨斗线探不到底,说明要么下面的□□,要么就是水流急得坠子被冲出去沉不到底。无论哪种情况,没路无归那不惧阴气的侵蚀的天赋,下去都是一个死。 游清微默然无语地转身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怔愣地看着那口此刻深不见底的井。 左小刺在游清微身边坐下,说:“等小归归回来,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游爷爷找回来吧。” 游清微把挂在脖子上沉甸甸的螭龙八卦盘紧紧地抱在怀中。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点踏实感,才会觉得自己并没有束手无策山穷水尽。 ****************************** 路无归一路狂奔回到保安观,她站在保安观门口朝着野山坳方向看了看。她对野山坳的地形和地下的路都不太熟,而且野山坳的阴井下有太多的黄皮子尸体,从那里过去会很危险。她略作犹豫,决定从自家院子里的阴阳井下去。 她怕手上的血腥味惹来尸怪,到厨房装了些水洗了手,再把手上咬破的地方用符包起来,这才到井边取下镇在井上的八卦镜。她探头看了看井,见到井底的水浑浊一片且呈流水形态,看起来跟阴河里水流特别急的地方的水很像。她想起之前发现的井下多出一道直通阴河的阴路的事,没敢直接往下跳,在贴匿阳符后,小心翼翼地攀着井壁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在快到靠近水面的时候,看到一个约有三尺多宽的黑漆漆的直往外冒阴气的山洞悬于水面上。这山洞里面的情况跟以前她走阴时见到的景像很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爷爷封印过又再被黄皮子打通使得把洞口扩开了些,原本这处的口子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她攀着井壁进到山洞里,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阴河水,只见这水流特别快,水底下影影绰绰的似乎还有不少水鬼之类的东西在徘徊,甚至还有一双鬼眼朝她看来。她抡起量天法尺作势欲砸,那双鬼眼就消失了。 路无归没再管身后的阴河水,扭头朝山洞里走去。她没走多远就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定睛一看,顿时倒抽口冷气。头顶上空、左右两侧的黑色岩石上爬满了阴蛇,这些阴蛇小的只有一两尺长的,大的都快成蟒了,比她的手臂还粗。 好在这些阴蛇似乎忙着赶路,没空理她,一条条飞快地从她的身旁、头顶上方游过,朝着身后的阴阳井游去。 阴阳井! 路无归一惊,扭头一看,只见这些阴蛇一条条的全沿着井壁飞快地往上飞蹿。 井上面不是她家的院子么? 这么多阴蛇去她家做什么? 她家没什么东西值得阴蛇偷的呀,而且正在闹黄皮子。 她灵机一动,心说:“有阴蛇去我家,黄皮子就来闹不成了。”这么一想决定先不管阴蛇,提着法尺继续往前走。 她不时地朝头顶上的那些岩窟里瞄,准备拖几只成色好的跳尸出来取尸磷粉画符,嗯,腿骨也要。 她隐约记得靠近井口处的尸怪并不多,要往里走才有更多,好像尸怪的形成和厉害不厉害跟埋的地方有很大的关系。她往里走了二百多米,这才开始爬山壁去掏洞窟,结果找到的洞窟都是以前打过尸怪取出尸磷粉的。 洞窟里的尸怪都被打死了,有些脑袋烂了,有些没伤,腿上的断骨处的伤口也不一样。有些伤口很整齐,像是用刀切的,有些伤口则很眼熟,是她砸出来的。这些死掉很久的尸怪干得跟柴火似的,横七竖八地乱躺着,有些躺在洞窟里,有些挂在岩壁上。别说品相好的跳尸,连只活着的尸怪都见不着。 她攀着山崖继续往前走,挨个崖洞找尸怪,找见的要么是空崖洞,要么就是尸怪已经被打死了。 她决定再往深里走。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下方的小路上白花花的一片跟白色的带子似的朝前方飞快挪去,她定睛一看,才看出居然是密密麻麻的阴蛇挤在这狭窄的小道上往前飞快地游蹿。 路无归觉得奇怪。这些阴蛇不是去她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紧跟着,她一眼看到这些阴蛇中间居然还抬着一口棺材。 阴蛇抬棺! 路无归的眼睛都瞪圆了,嘴巴张成了o字形。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柳平村的坟都被掏空了,连她爷爷都被掏了坟让那些黄皮子祸害成了白毛尸怪,这些阴蛇又是从哪里掏出来的棺材——哎呀!她家院子里就有两口棺材! 路无归赶紧踩着山崖的崖壁往下滑,待凑近了一眼认出是游老头的棺材。黑色的棺材上还有昨晚黄皮子挠出来的爪痕! 阴蛇居然从她的眼皮子底下到家她的院子里偷棺材! 路无归气坏了!她觉得野山坳的黄皮子和这些阴蛇都坏透了! 她也不找跳尸取符材了,气哼哼地攀在山崖上跟着这些阴蛇,想看这些阴蛇要把棺材抬到哪去,等找到它们的老窝子,回头扛几袋雄黄粉和生石灰给它们。 阴蛇游蹿得很快,好在路无归的脚程不慢,稳稳地跟在后面。 忽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血红的影子从山崖上一闪而过。 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煞味飘荡开来。 路无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伸手去找镇尸符,然后才想起她没画镇尸符!她只画了匿阳符!她赶紧又取出两道匿阳符拍在身上,将身上的阳气遮掩得干干净净的。 她的眼角余光瞥眼对面崖壁、右后侧一点点的山崖上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她悄悄地扭头看去,顿时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崖壁上挂着一只通体血红浑身布满青筋的尸怪。这尸怪的嘴里满嘴锋利的像鲨鱼牙齿的利齿,更有上下各两颗獠牙从嘴里凸了出来。这尸怪瞪着一双无神的死人眼睛,单手挂在崖壁上用力地嗅着周围的空气,紧跟着身形一动,路无归只觉眼前红光一闪,那尸怪就落到了她的上方。 路无归吓得一把将被符纸裹住的三根受伤的手指塞在嘴里紧紧地含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挂在崖壁上努力地把自己装成一块崖石。 那血尸越嗅越近,眼看就要贴上来。 路无归吓懵了,她都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抡起量天法尺对着那张大嘴就要朝她咬来的血尸的脑袋一法尺砸了过去。 那血尸只一只胳膊挂在山崖上,被路无归用尽全力地一砸,那锋利的爪子在崖壁上拉出四道长长的痕印,直直地往下摔!路无归的双脚踩在崖壁上,身形晃了好几下才稳住,差一点就摔下去。她刚换了口气,就看见那被她砸下去的血尸居然攀着崖壁往上飞蹿。 路无归大叫一声:“爷爷——”那嗓门,惊天动地!然后,她摸出一道风罡符贴在腿上,亡命地朝前方飞蹿。 她连头都不敢回,只听得身后有“呼呼”风声作响。 几乎眨眼的瞬间,路无归就追上了前面的阴蛇群。 有血尸在身后追,她哪还管阴蛇群啊,又喊声:“大白保佑!”一个大跃步跳在了游道法的棺材上,踩得棺材发出“砰”地一声剧响,压得抬棺的那些阴蛇死伤好大一片。 血尸以只比路无归慢了半息的速度扑到了游道法的棺材前,它正要伸出爪子朝路无归挠去,忽然用力一嗅,以比追路无归还要快的速度调头就跑! 那群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阴蛇在血尸扑来的瞬间就扑了上去,血尸调头开跑的时候就已经被至少好几十条阴蛇咬中了,这些阴蛇一下子就缠在了血尸身上,绊得血尸的速度一慢。更多的阴蛇几乎是在眨眼的瞬间就追上血尸,它们往血尸的身上爬,往嘴里、耳朵里、身上有孔的地方钻。那血尸最开始还挥着爪子抓扯阴蛇,再然后,就被阴蛇裹成了一个蛇球埋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跌坐在游道法棺材上的路无归见状,吓得握住量天法尺的右手拼命地抖,受了伤的左手怕有血腥味冒出去塞在嘴里都不敢拿出来。她在心头发誓:以后再也不咬手指放血了。 第一百一十章 好一会儿过后,裹成一团的阴蛇开始散开,逐渐将蛇球下的血尸露了出来。那血尸的头骨内、胸腔内、肚子里全是绞作一团的阴蛇,身上的肉像是被碾压过似的烂成了肉泥,像猪肉摊上没剔干净肉的排骨和腿骨。血尸的两只眼窝还各有一条阴蛇正往外钻,那大张的嘴里有三条蛇往在往外挤。它身上的骨头全被阴蛇挤裂、挤断,随着阴蛇的离开,它的骨髓像是失去了支撑般一点一点地散了架,塌成了一堆烂肉骨架。 路无归怔愣地看着那成了烂骨架的血尸吓得两眼都直了。 突然,棺材一阵剧烈震动巅得路无归的身子一晃,好在她反应及时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棺材盖,稳住了身形。 血尸惨死的样子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吓得路无归面无半点血色。 棺材巅晃得格外厉害,使得路无归得趴在棺材上且双手用力地扣住棺材才能不让自己被巅下去。 随着棺材的移动,趴在棺材上的路无归离成一副烂骨架的血尸越来越远,一直到血尸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回过神来。 剧烈的颠簸使得她一阵恶心,最后忍不住,侧身“呕”地一声对着棺材下方吐了! 她探头朝着棺材下方吐去的时候,瞥见棺材下方的阴蛇像浪潮般起伏摇摆,蛇潮没得棺材只剩下约有半尺的高度还露在外面。棺材下方的蛇离她不到一尺,近在眼前。 路无归吓得把头缩了回去,浑身发软地趴在棺材盖上一动都不敢动。 游道法的棺材在蛇潮中如同被潮水推动着的一艘小舟摇摇晃晃地往前。 路无归随着棺材的晃荡不断地左右摇晃,巅得她头晕眼花,吐了好几次。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离崖壁越来越远,四周被黑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路无归的脑子晕得厉害,眼皮沉重,她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下到井里走阴了还是睡着了在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悠扬醇厚的钟声响起,惊得路无归一下子睁开了眼,她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双手因为长时间用力地扣住棺材板已是又麻又痛。 四周的黑雾淡了很多,能够看得远了些,地上到处都是死人的白骨和或盘聚在死人骨头上、或四处游走、或盘成一团的阴蛇,这些阴蛇比起抬棺的阴蛇显得要悠然随意得多,周围的景象看起来像是阴蛇生息繁衍活动的地界。 她没来过这里。 路无归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她盘腿坐起来,茫然地朝着四周看去。 除了黑雾、枯骨、阴蛇外,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身旁聚集着数都数不清的阴蛇,阴蛇抬着游道法的棺材围聚在四周,周围三丈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路无归觉得自己即使贴着风罡符也跳不出蛇圈。 风罡符! 路无归低头朝腿上看去,见到风罡符不知什么时候失的效,早不知道落到哪去了。 她感觉不到半点阳气,想必已到天明时分,阴路消失了。 突然,她的心中涌起一缕很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朝着前方的黑雾中望去,心紧有一种难以言述的迫切感,就像是有什么在召唤她,又似……她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前面。这感觉来得格外的强烈的奇怪。 她颤颤悠悠地从摇晃不已的棺材上站起来,抬眼望去,仍旧是什么都看不见,还差点被晃下棺材掉进蛇堆里,这让她浑身一软,又跌坐回棺材上。她心想:“万一阴蛇看在大白的份上不咬我呢?”她试着,悄悄的,一点一点地把腿往棺材上挪,看这些阴蛇会不会避开她的腿。 她的鞋底还没挨着棺材下的阴蛇,眼角余光就瞥见有一道白色的影子立了起来,她缓缓的慢慢的扭头看去,只见一条足有大号保暖壶粗的阴蛇高高地竖了起来,那冰冷的蛇眼冷冷地盯着她,颈后的蛇鳞鼓动充满了威胁。 路无归小心翼翼地把脚又往下伸了点,那阴蛇不断吐着舌信的嘴里忽然发出“咝咝”的声响,那鼓起的蛇鳞亦发出同样的声响,周围朝前涌的阴蛇群突然停了下来,且有阴蛇回头朝着棺材涌来。 路无归的冷汗“刷”地一下子下来了,她赶紧把腿缩回棺材上盘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堪称阴蟒的大蛇。 那条阴蟒朝她吐了吐舌信,又张开漆黑的嘴露出锋利狰狞的蛇牙,嘴里发出类似于“哈……”的像哈气又似在咆哮的声音,蛇头猛地朝她一摆,吓得路无归的身子往后一缩,差点就把量天法尺抡起来砸它的蛇头上。如果只有一条阴蛇,路无归绝对就砸了。 可是周围有这么多的阴蛇,她瞬间想到了那血尸的死状,吓得她用力地握紧了量天法尺浑身哆嗦得跟筛米似的,那握住量天法尺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些游回来的阴蛇继续往前游。 阴潮再次继续前行。 路无归缩在棺材上,她看见刚才威胁她的那条阴蟒一直保持在她身旁大概两三尺的距离,那蛇眼几乎就没离开过她。路无归悄悄地往棺材后方挪了挪,准备换个地方试试看能不能下去,她正准备抬腿,就见到棺材尾部有一条与刚才那条阴蟒差不多大小的阴蟒抬起了头,一双蛇眼直勾勾地盯住她,不断地朝她吐着舌信。 怎么棺材后还有一条! 路无归的心中一动,她扭头朝棺材四周看去,这一看之下发现棺材的前后左右都有差不多大小的阴蟒围住。她试了试,无论她想从哪一边下地,只要她露出这意图,就有阴蟒冒出来阻止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知道这些阴蛇想做什么,她很想跳下去往外冲,可是她不敢,她怕阴蛇咬她。 她深吸口气,握紧量天法尺站了起来。她刚迈开步踏出一位八卦步,四面八方同时有十几条差不多大小的阴蟒立起了身子。 这些阴蟒的身子高高立起,嘴里吐着蛇信,身后的蛇鳞高竖,嘴里发出“哈”的威胁声,缓缓地朝着路无归逼近,一副随时要发怒攻击的模样。 路无归随着这些阴蛇的逼近,一点一点地往回缩,最后又坐回了棺材上。她缩着身子抱着量天法尺即委屈又害怕地看着这些阴蟒。 阴蟒又回到了蛇堆中,继续往前游。 路无归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棺材上被这些阴蛇抬着走。 前方的黑雾中浮现起两排白色的亮光,这两排亮光高度长短都一样,相距大概有一丈多远,白光周围隐约有一个黑色的轮廓,有点像门。 说是门吧,又没有见到有围墙和门板,路无归说不好那是什么。 随着越来越近,她才看清楚,那两团白色的亮光居然是两盏白色的灯笼。她刚才看的像门的地方并不是门,而是一座牌楼,牌楼上还用篆书写着“柳平村”三个字。 路无归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她不知道阴路上居然还有一个“柳平村”,这是跟阳间的柳平村撞名了?还是柳平村的人死后成了鬼都住在了这? 心念意动间,阴蛇已经抬着她和棺材从牌楼下穿过。 她在看见“柳平村”三个字时,以为自己会看见像阴河边的鬼村那样的古代村落,又或者是之前下阴井时见到的遍地棺材的坟包,然而,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条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路。 她朝前方,是小路,往身后看,仍旧是小路。 整条小路上就只有她们这一支阴蛇抬棺的队伍。 小路两旁阴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鬼气渐重,阴风四起,嘈杂的鬼语和鬼啸声混成一片,比镇上赶集时还要吵。她看不见“人”影,甚至连鬼影都看不见,可是周围涌荡着的乱风告诉她这附近全是鬼。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抬棺阴蛇的范围里没有一点阴风没有一只鬼出现。 陌生的地方,诡异的阴蛇让路无归格外不安。 她看这阵仗就知道阴蛇肯定不会放她离开,她还得去找符材画符找黄皮子的算账呢,游清微还在等着她——她忽然觉得不对,心说:“呃,游清微等我干嘛?”觉得游清微没什么事需要等她,她又再一想,叫道:“哎呀,不对,游老头的棺材被阴蛇偷走了,游清微发现棺材不见了该多着急呀!”路无归心说:“要不我把游老头的尸身给背回去,留一个空棺材让阴蛇抬走?”她再一想,她自己都还落在阴蛇堆里没办法离开,更别提背着游老头离开了。 忽然,棺材一斜,失神的路无归一个不稳仰身就朝后倒,吓得她手忙脚乱地朝棺材盖抓去,趴在了棺材上才没掉下棺材。她发现棺材居然呈四十多度斜坡地倾斜了起来,而在她的面前居然出现了台阶,台阶前方还有一座房子,那房子的大门上还挂着匾,上面写着——保安观! 路无归被“保安观”三个字惊傻了眼,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个字,直到自己从那三个字底下被抬进了保安观里,一股异样的气氛涌来,她才抬头朝前方看去。 入眼处,密密麻麻、数都数都数不过来的棺材一层叠一层、层层叠叠地叠成了一座棺材山,这座棺材山起码比七层宝塔还要高。 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阴蛇在盘踞在棺材山上,它们从棺材之间的缝隙里进进出出,简直把这棺材山当成自己的窝了。 棺材山的最顶端还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柳树。老招展着那一根根如长蛇乱舞般的柳枝,路无归不知道是它卷起来了阴风还是阴风吹乱了它的枝叶。 她看着面前的老柳树,脑海里浮现出漫天火光中老柳树被烧死的情形。 路无归只觉呼吸都滞住了。 忽然“轰”地一声撞击巨响,路无归只觉浑身一轻眼前一阵天眩地转,紧跟着她就飞了出去,她在飞出去的同时还看见游道法的棺材在空中打着旋地飞,然后又是“轰”地一声叠落在两口棺材上,紧跟着她便撞在了一口棺材上,摔得她猛翻白眼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痛,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刺骨的寒意从路无归躺着的棺材板渗来,像是突然把体内的阳气和热量都吸走似的冻得她猛地打个激灵,吓得她脸色一白、眼睛一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噌”地跳了起来。 路无归低头朝刚才躺的棺材看去,只见这口黑色的棺材黑得发亮,像是结了层水珠又像是覆了层寒霜,森然的鬼气凝在棺材上聚而不散。她用望气术朝棺材内部看去,只见棺材内黑得像墨汁,那墨色像是有生命般缓慢有序地轻轻涌动着,透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大鬼! 这棺材里睡着恐怖的大鬼! 路无归浑身一汗,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朝旁边的棺材挪去。她刚挪过去就又一眼见到这棺材无论成色、鬼气比起刚才那一口都丝毫不差!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朝周围的棺材看去,只见所有的棺材都黑得渗人,每口棺材都凝聚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鬼气。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口棺材中都有一只大鬼。 路无归呆呆地僵立在原地,连脚都不敢迈出去,她听到自己“砰砰砰”狂跳的心跳声。她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也没能压住自己的心跳。 她站了半天,发现这些棺材里的鬼都像睡着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壮起胆子,悄悄的,轻轻的挪了挪步子,站到旁边的棺材上。 棺材里的鬼没有反应。 路无归又朝下一口棺材挪去,依旧没有反应。 呀,这些鬼都睡着了! 还没有阴蛇围住她! 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路无归迈开大步踏着棺材飞快地朝大门口跑去,她连续几个大跃步便跳到了棺材山下面,两个箭步就冲到了大门口。 她的一只脚都抬了起来,又收了回去,她困惑地回头朝棺材山后面看去,总觉得那棺材山后面有她的东西。她说不好那是什么,但这种感觉格外强烈,比当初找螭龙八卦盘时的感觉要强烈得多。 她看着鬼气森然的棺材山,大概估算了下它的数量,看起来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再加上头上那株迎风招展的老柳树,就更加骇人。这会儿风平浪静的看起来好像没事,可一旦闹起来,在这么多厉害大鬼的鬼窝中,她这条小命估计眨眼间就得被这些大鬼给挠没了。 路无归想了想,又摸出两道匿阳符拍在身上,她假装自己也是一个大鬼,争取能把这些大鬼骗过去。 她抱着量天法尺,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绕着棺材山的边缘朝棺材山后面挪去。 她走了大概有十几米远,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棺材上出现一个人影,吓得她打个激灵僵在原地不敢动了。她凝神朝那人影看去,只见这人影很虚很淡,还没腿,三分像鬼,七分像魂。 那人影“站”的棺材还很眼熟,特别是棺材上的抓痕!这是游道法的棺材! 路无归屏住呼吸,又凑近了点,她朝棺材上那飘着的人影凝神看去,只看得出一个轮廓,没脸没五官,甚至没有前后之分,就是一团人形的“气”聚在那,像喝醉酒似的晃晃悠悠的。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心说:“原来是游道法呀!”看他这样子就是死后刚凝出魂形,这会儿还处在无意识的茫然状态,显然是刚死没几天,还没“醒”。 路无归认出是游道法,放下心来,她决定不理他,继续跟做贼似的朝棺材山后面摸去。 这地方的棺材虽然多,但是因为堆得高,占地的方其实并不大,看起来只比她家的占地面积略微大一些而已。 很快,路无归就绕着棺材山到了院角边,她一眼瞥见上了锁的屋子,顿觉困惑:这地方居然还有屋子!有屋子这些棺材不摆在屋子里还露天摆着? 好吧,阴路上没天!好像也没见过下雨! 路无归好奇地凑到窗户旁朝屋子里望去,只一眼,就吓得她身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子全出来了。 屋子里,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人,他们站得笔直、额头中间贴着镇尸符。即使贴着符,仍能看见它们那长长地支出嘴外的獠牙。它们的指甲都被宽大的袖子给挡住了,路无归看不见它们的指甲,不过,从它们没长毛却有这么长的獠牙可以看出,一旦被揭了符沾上阳气起尸,估计蹦出来的这一屋子就算不是血尸也是跳尸。 路无归捂住鼻子捏着嘴掂着脚尖迈开小步从屋檐下一闪而过,很快就跑到了正堂的位置。 正堂八扇开的大门全部敞开着,左右两侧还燃着两排火光如黄豆大小的长明灯。那豆大点的灯火照出的那丁点光亮跟没点灯似的,如果来个视力正常的普通人用这灯照明,估计连这油灯都看不清楚。 路无归没敢直接迈进门,她先探头探脑地把屋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遍。屋子的左右靠墙的位置是两排油灯架,再然后,左右两侧一边放着钟、一边放着鼓,中正竖着一块黑色的足有一丈高四四方方的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阴气缭缭的像石头的东西。屋梁上,一条足有她大腿粗的阴蛇盘在梁上,她没见到它动,不知道它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那阴气缭绕的大石头后面是一个大供桌,供桌上没有供品,只有两盏可怜兮兮的油灯燃着。 供桌后是一口大石棺,大石棺放在石墩上,显得特别墩实。 大石棺上全是比她胳膊还粗的阴蛇,这些阴蛇或盘或绕,把大石棺牢牢地霸占着。 路无归心里发毛,有点不敢进去,想走,又觉得挂牵着点什么,挠心挠肺的难受。她缩在门柱旁默默地观察了半天,见那些阴蛇都没有注意到她,更没有别的危险靠近,她壮起胆子、掂起脚尖,先踩了只脚进去,然后迅速左右观望一圈四周,没见到有危险,这才把踩进去的那只脚落到实处,又把第二只脚悄悄的挪进去。 她掂着脚尖努力地做到落脚无声,还尽量把身子缩到最小,飞快地遛到那阴气极重的大石头前去看她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她刚靠过去,一眼看到那大石头的右后方还摆着一张供桌,上面居然还供着一个灵位,灵位前还燃着油灯。 在她的认知里,这地方应该算是墓吧! 她就没见过在墓里面放灵位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那灵牌上写的是什么,一眼瞄去,只见上面写着“保安观第三十九任观主许道公之灵位!” 她眨了眨,又用力地揉了揉眼,再一次定睛朝那灵牌上看去,没错,上面写的就是她爷爷的灵位,那笔迹还是她爷爷的笔迹! 这是她爷爷给她爷爷立的灵牌! 这灵牌上鬼气缭缭,一看就是有主入住的! 路无归“啪”地一声,两只手同时捂在了自己的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灵牌,心说:“难怪爷爷头七没回魂,原来这里还有块灵牌,原来头七回魂回到这来了!” 她看这上面缭绕的鬼气几乎处在静止不动的状态,估摸着她爷爷正在睡大觉。她心说:“我要不要把他给踹起来?”可再一想,她爷爷都成了鬼,万一脾气不好,吵醒后再叫上外面的鬼一起把她打一通,她打不过呀。 路无归默默地看着她爷爷的灵牌看了半天,才忽然想起她不是来找爷爷的呀,她是来看她丢了什么东西的!她先不管爷爷,抬头朝摆在屋子正中间的这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东西看去,这才注意到大石头上居然有字! 不知道是谁这么损,找这么一块黑色的阴石料刻着黑色的字。 要不是她胆子大,站得近,正立在这大石头面前,绝对看不见上面的字。 本来这阴路就黑漆漆的,全靠她眼力好,用阴眼看路,可她眼力再好,从黑字的石头上看黑色的字也费力。 要不是这字是刻上去的,她把眼睛看瞎也看不出字来。 首先是三个斗大的字刻在正中间——锁魂碑! “锁魂碑”三个字的旁边还有从上往下从右往左写的像鬼爬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这些字黑里透着红,像是干了血写的,看起来有点像干了的血书,密密麻麻地几乎占满了整个碑面。 路无归仔细辩认了下,她发现她居然认得这些像鬼文的字。所有的字都是人名加上年月日时辰,这些字给她的感觉特别奇怪,每个字的阴气都很重,隐有光泽涌动像是活的,可当她凝神细看时那些字又是静止不动的。 这碑给她的感觉怪异极了,却又说不出那怪异感是什么,只觉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她心口爬,挠得她浑身难受。 这些名字她都不认识,年月日都是用甲子记算的,一甲子一个轮回,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甲子印上去的。 她的视线迅速从碑面上掠过,忽然瞥见碑文的最后面写着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路无归丁丑年戊申月己丑日酉时初刻” “许道公丙申年丙申月己酉日丑时二刻” “游敬曜丁酉年辛丑月庚申日寅时四刻” “游道法丁酉年壬寅月丙寅日申时七刻” 路无归怔愣地把关于她的、许道公的、游敬曜的和游道法的记载反复地看了看,她赶紧掐着手指去算时间。丁丑年,丁丑……丑牛,好像是她出生的那年,申月为七月。七月,她户口本上的生日是七月,农历七月十三,那一天正好是她被打胎的日子。这是什么说道?她想不明白,又去算她爷爷的名字后面的日子。丙申年,申属猴,猴年,去年就是猴年;丙申月,猴月,为七月,去年七月——她爷爷过世! 这么巧! 路无归又赶紧去看游敬曜的日子,她看到游敬曜的名字排在游道法的前面,而游敬曜正是死在游道法的前面,因为他俩都是刚死,他俩的灵牌上还写着他俩死的时辰,游敬曜和游道法的名字后面写的那年月日时辰正是他们的死的时辰。 路无归把许道公、游敬曜、游道法的名字和过世时辰反复地看了又看,她怎么都不明白,自己的生辰怎么会和他们的死忌搁在一块。 这不对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家都是死忌日,照常理来说,镇碑上她名字后面的九七年七月十三那天应该是她的死忌。 她的生辰死忌都在八月二十五。 九七年的农历七月十三不是她本该出生的日子,是她被打胎的日子。 那天,她提前出世,投胎没有投全,有魂散落在外。 游清微说带她去找魂,她找到游敬曜的时候让游清微喊她的名字喊了三声,把她落在螭龙八卦盘中的魂喊了回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是在什么时候散落在螭龙八卦盘中的,甚至在游清微跟她说她丢了魂的时候,她都不相信她丢了魂。 路无归忍不住想,她散在螭龙八卦盘中的魂是不是被打胎那天因为投胎没投全,有魂没有归体,才落到螭龙八卦盘中的。那天她有魂落在螭龙八卦盘中,就有可能落在别的地方,例如眼前这碑—— 可是那天为什么是她的死忌?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怕阴气,她要吃供饭;游清微和左小刺陷在阴井里,她去救她们,她们爬不出阴井,她背着她们从阴井里爬出来—— 她在七月十三那天就死了吗? 这想法惊得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响,眼前一阵恍惚。她听到很多纷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听到蔡芬在哭,还有庄富庆的声音。她听到有人大声说:“你这是二胎,是超生的,是不符合国家政策的,这必须罚款,要是都像你们这样,还有国法吗?我告诉你们,交不出罚款就必须打胎。”又有人说:“针打进去,胎儿就死了,生下来的就是死胎。” 各种各样的说话声在耳边回响,都在说要把她打掉。 她听到蔡芬在惨叫在拼命挣扎,她看到有针透过蔡芬的肚子朝她扎来,那针朝她的脑袋扎来,扎得她好痛好痛。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和蔡芬一起挣扎,她用了鬼力…… 再后面的事,她想不起来了,她努力地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还发生过什么事。她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活着出生的,还是她当初到底有没有活着出生。 她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记得那些事了呢! 她记事很晚,村里的人都当她是傻的。 也许,她以前真的傻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缺魂,她丢了魂。 路无归回过神来,她颤栗着慢慢地坐在门坎上,用力地抹了把脸,努力地去理头绪。 她一眼瞥见旁边供着灵牌的小供桌,她怔了下,随即眼睛一亮,赶紧跳起来冲到供桌前冲灵牌喊:“爷爷,爷爷,爷爷……”她见灵牌里的鬼没反应,又拿起灵牌拼命地摇晃。 灵牌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对着她的脑袋打来,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她额头的刘海乱翻。 她抬起手按住自己吹乱的刘海,就听到灵牌里有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把灵牌放下。” 她“哦”了声,赶紧把灵牌放回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灵牌。 她等了半天也没见灵牌里有动静,又喊了声:“爷爷?”听这声音不太像她爷爷的声音,不过,鬼说话跟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 灵牌依然没动静,她的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站了个人影,朦朦胧胧的像是新死没两年的鬼,只能聚出个人影形状,连脸都没有,除了鬼气比外面的游道法重一些、看起来凝实些,没什么特别的。一团鬼影子,没脸,看不出身形,她不太确定这是她爷爷。她想起人死后会丢失生前很多记忆,记得的越多,成鬼后的模样就越接近生前的模样。她看着面前这鬼影顿时一阵忐忑,心说:“万一爷爷把生前事都忘了怎么办?” 那鬼影一阵飘忽,终于,似乎抬头朝她看了过来。路无归感觉到了鬼影望来的视线,喊了声:“爷爷?” 她的话音刚落,那鬼影“咻”地一下子钻进了灵牌中,那速度快得路无归只觉眼前一花,它就钻进灵牌中不见了。路无归心说:“什么情况?真忘了?”她趴在灵牌前喊:“爷爷,我是小归归,路无归。”灵牌没反应,她心说:“难道认错人了?”她又拿起灵牌反复地看,没错呀,是她爷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是没死忌…… 这灵牌是她爷爷自己做的,估计没算到什么时候死吧。 路无归心说:“难道是没死忌,灵牌不全,魂没回来完?”她觉得有这可能,于是翻开背后去找有没有带刀子给她爷爷把死忌刻上去。她把包里的法器一样一样地往外摆,翻了一大圈,只找到她家的钥匙上挂着的指甲刀。她拿着指甲刀,怎么看都不觉得它能在灵牌上刻字。她又赶紧去翻背包,翻到了符笔和符墨,幸好还有一瓶没混朱砂的原墨。 她用符笔醮上原墨给她爷爷补全灵牌,把灵牌摆回供桌上,想起她爷爷死后灵前连上香的人都没有,又从背包中翻出香给她爷爷上了柱香。她又想:“魂散在外面,得喊魂才能喊回来。”她又转身,面朝大门双方,双手叉腰,深吸口气,用最大的音量喊:“爷爷……爷爷……爷爷……许道公……许道公……许道公……”她因为喊得过于用力,把眼睛都闭上了,肺里的气都呼了出来,那声音她觉得在这么静的地方,至少好几里外都能听到。 她喊完魂,睁开眼便感觉到不对劲,再抬眼一看,只见院子里的那些棺材山上冒出了许多大鬼,几乎每一副棺材上都站着一个大鬼。这些大鬼和游老头、她爷爷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些大鬼有些看起来跟活人差不多,有些则是青面獠牙壮得跟座塔似的,简直就是护法鬼金刚,更有一些鬼居然是半人半蛇状,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居然是蛇尾状,有些鬼估计跟游道法一样沾了阴蛇的因果身上居然长了蛇鳞和有蛇眼,看起来不像鬼,更像妖。 路无归吓得惨叫一声:“爷爷——”以最快的速度把摆在地上的那堆法器、符纸、符墨等东西往背包里一塞,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挎,把放在旁边来不及吃的一袋牛肉干往怀里一搂,左手搂着牛肉干、右手提着法尺,打了道风罡符在腿上,以最快的速度绕着棺材山的外围紧贴在屋檐外一点点往“保安观”外跑,她边跑边大声喊:“爷爷,有事情托梦说,这里太吓人了——”她跑的时候,还看见这些鬼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子没动,一个个全把脑袋跟着她跑的方向转,脸一直对着她,吓得她跑得更快了,一阵风似的冲出保安观! 她冲出保安观的时候还听到有鬼大喊:“她跑出去了!”那声音听起来就跟到嘴的鸭肉飞了似的激动!她心说:“幸好我的速度快,你们来不及反应!” 更多的鬼冲她大喊:“快回来——” “回来——” “回来——” 路无归听到身后那气震山河般的吼声,她估计保安观里的鬼在一起大吼叫她回来!路无归吓得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迈开大步用最快的速度往前飞奔!她绕着保安观门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跑,跑跑跑跑,一直跑到面前出现一座大房子,门前还飘着一对白色的鬼灯笼,她“噌”地一下子就冲进了那院子里,然后“砰”地一声用力地把大开的两扇门关上,再朝门缝里往外一瞅,没鬼追来。 路无归长松口气,转身坐在地上,然后刚喘出去的那口气就生生地憋住了。 她的面前,一座高高的棺材山矗在那,这棺材的数量多得至少有□□百口,每口棺材上都站着一只大鬼。棺材山的最顶端还有一株鬼柳树! 路无归吓得紧抿住嘴,把脸都憋绿了! 她跑太快,遇到鬼打墙,又跑回来了! 路无归慢慢地转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拉门,结果那门纹丝不动。 那一扇大门的门缝里全被鬼气填满。 路无归吓得眼睛都直了,她飞快转身,双手合什拜道:“走错地方了,走错地方了,见谅见谅。”她再一想,大门被堵了,可以翻墙呀!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出去,一个大跃步冲到了距离院墙最近的那口棺材上,再转身一个腾身就朝着院墙上方跳了过去,她刚跳到一半,有大鬼用比她还快的速度冲到了她的前面给了她一脚把她往回踹,还有大鬼在后面伸手拽她,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到至少有好几十只鬼爪子同时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心说:“完了——”然后就重重地摔在了棺材上,痛得她眦牙裂嘴蜷在棺材上半天爬不起来。 她过了好久,才回过气,可是这保安观里的鬼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吓得她连身都不敢起,只能继续蜷在棺材上装死。 这些鬼还围着她讨论,就跟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似的,还有鬼伸出鬼爪子来戳她。 路无归诡异地觉得她这是被一大群大鬼围观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一会儿过后,群里中出来一个青衣道袍的老道士。这老道士须发飘飘,长长的飘逸胡须一直垂到胸口,满脸的皱纹,她觉得他生前至少活到了九十百来岁。这老道士成了鬼胸口都不忘用鬼气聚出一个太极图案,只是鬼气聚出来的太极和道家的太极有着本质的区别,非但不能克鬼,反而鬼气森森。 老道士一脸和气地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虽然问得和气,可说的是鬼话,那悠悠颤颤的调子跟喊魂似的。 路无归“啪”地一巴掌把按在嘴巴上,用力地捂住嘴,猛摇头。人的名字不能让鬼知道,不然会把魂喊走的。 老道士又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路无归想了想,觉得这个能回答。她壮着胆子坐起来,朝旁边那口游道法的棺材一指,说:“我被血尸追的时候跳到棺材上,阴蛇就把我抬来了。”她说完就又把手捂回嘴巴上。 老道士说:“锁魂碑上倒数第四个名字是你的吧?” 路无归把嘴捂得紧紧的。 老道士说:“你天地二魂各缺三分,碑上的字,正是由你缺少的三分天地二魂组成。” 路无归一听,顾不得怕这些鬼了,说一声:“让让!”拿起量天法尺就朝正屋方向跑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鬼怕她手里的量天法尺还是觉得她跑不掉,居然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镇魂碑前去抠那些由她名字组成的字。这些字就像是渗进了碑里似的,她的手指抠上去只能抠到碑,连字都摸不到。 她举起量天法尺就准备砸碑,忽然,然后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鬼影用手语飞快地比划了一个“逃!”那手势非常的坚决!爷爷!她愣了下,正要扭头看去,就见到那些鬼全聚在了身后。鬼的数量极多,天上地下的飘着,把她身后的棺材山都挡住了。 爷爷让她逃! 路无归的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她面对着鬼,缓缓地后退几步背靠着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只有一只这样的大鬼敢堵她,她铁定二话不说抡起量天法尺就砸上去,大鬼再厉害,它没有身体也没她厉害。即使有这么一群,她如果舍得几滴血,用血给量天法尺开光,以血画符镇身,也有把握砸破门冲出去。可是旁边的屋子里有那么多尸怪,她在这地方放血就纯属找死了。遇到这么多鬼不一定会死,只要出来两只血尸她就能交待在这里。 她扭头朝她爷爷看去,她爷爷已经不在原地。 刚才出现的老道士又出来了,问:“路无归,你刚才是怎么出去的?” 路无归听到老道士喊她的名字,把嘴闭得紧紧的。 老道士又问:“你刚才是怎么出去的?” 路无归心说:“你们刚才不是看见我怎么出去的吗?” 老道士说:“你走吧。”说完,转身让开路。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心说:“真的?” 老道士侧身让开路,又朝门口一指,说:“走吧。趁我没改主意前。” 路无归“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起她爷爷的魂牌用最快的速度朝门口冲。她估计这些鬼道士根本就没放她走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的,故意放她走,等她迈出门就把她揪回来。她冲到门口时,将她爷爷的灵牌往背包里一塞,脚下飞快地踏出八卦步,口中念诀:“一动天罡镇乾坤,二动法尺请神明,风雷敕令诛邪魔,量天丈地伏四方!”喝念间,她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指成剑指状自量天法尺上一抹而过,随着声音落下、指尖抹过,量天法尺上的符文全部亮了起来,发出一声淡淡的灼灼灵光。她抬起右臂高举手中的量天法尺,大声喝道:“活人借道,阴灵让路,若然来犯,量天法尺,定斩不饶!” 清亮的声音宛若雷声在这鬼气森然的保安观划过,透着股凛然不容侵犯的气势。 “活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锁魂碑上留名的,怎么可能是活人?凡保安观弟子,身死魂散时,天地二魂各留三分在锁魂碑,从此魂锁保安观,永世不得超生,除非蛟蛇化龙阴路崩塌。” 这么多大鬼堵过来,路无归没那心思去跟他们分辩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她以手结印脚踏八卦,大喝一声:“以身化太极,山河印乾坤!”声起,一道太极印随着她的手势呈现在胸前,一道八卦自她的脚下缓缓升起与太极图案会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八卦图,她大喝一声:“破!”左手太极八卦图、右手量天法尺,几乎同时对着身后紧锁的大门打了出去。 太极八卦图打在那被鬼气封锁的大门上,刹那间将上面的鬼气冲刷得一丝不剩,露出一扇阴石大门。量天法尺随之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大门上,砸得那不过寸余厚的大门如同境子般“咣”地一声碎出个直径近一米的洞。 路无归飞身扑向大洞,一头钻到了保安观外,紧跟着脚踝一紧,随着一声:“回来吧!”一股非常大的力气抓住她的脚把她往回拽,紧跟着她的腰、她的腿都被鬼爪子给抓住了—— 再然后,她被大鬼们拽回了保安鬼观的大门内。 路无归怒!她都已经冲出大门了,她都看见外面的黑朦朦的雾气了,居然又把她给揪了回来。 她“噌”地从地上跳起来,高举手中的量天法尺,怒喝:“拦我者死!” 刚才那须发飘飘的老道士又飘了出来,说:“莫急!我们没有恶意——”他的话没有说完,路无归的步下一滑,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一个跃身跳起来,抡起手里的量天法尺狠狠地对着他的脑门子上砸去! 那老道士的鬼脸一变,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鬼相,自脖子以下倏地化成一团鬼气,化作一缕阴风险之又险地从贴着量天法尺避了开去。 路无归一击不中,摸出两道风罡符“啪啪”两声贴在两条腿上,她脚踏八卦阵位,右手高举量天法尺,左手掐出一个太极手印,面带怒容地朝保安鬼观里的这些鬼道士看去,触眼所及,保安鬼观里的这些鬼全都露出了鬼容。 原本鬼气森然的保安鬼观变得如同阎罗地狱,这些大鬼几乎个个头长蛟角、身覆白鳞、眼鼓如铃、青面獠牙形如恶鬼。 看到他们这副鬼样子,路无归突然明白过来。 他们是在用龙气养鬼和养尸!他们在地底下建了个鬼观,用风水阵养大白聚风水龙气,用阴蛇把他们的尸身运到这里,再通过大白获得蛟龙力量和风水龙气给他们养鬼、养尸。 所以保安观下的阴路才这么凶! 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孩子,我虽然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投胎托生成人,但你有天地二魂各有三分留在锁魂碑中,待你百年之后,无论你身在何方,你都难逃魂锁保安观的命运。难道你想死后永锁保安观,永世不得超生吗?” 路无归想起了他们之前走阴的*。那村子里有很多鬼也有血尸,于是有人布了阵,把鬼和血尸都困在村子里出不去。那*下也有一只鬼,也是利用风水养鬼、养尸,想成鬼王,它在短短百年时间就成了有气候的大鬼。 保安观下的这座鬼观,与那*下的鬼墓如出一辄。唯一不同的是,保安鬼观给地面上留了活人,让他们世世代代生息繁衍,死后尸体都被阴尸偷到阴路养成了尸怪…… 所以,保安观下的阴路才有这么多的尸怪,才有这么多的鬼。 大白不是游道法害的! 这些大鬼在不知不觉间用风水夺了大白的造化和风气,不管有没有游道法截那一道,它都化不成龙。它的身后,有这么多大鬼,在这么大的因果,上苍是不会让它成龙的。 它的死是注定的,游道法不过是应了他的死劫而已。 路无归还记得保安观里那些念经的道士,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念经的道士死后会成这模样。 她问:“你们生前是好人,为什么死后都成了恶鬼?” 苍老的声音悠悠一叹,说:“本想借此葬仙地的风水修成鬼仙,岂料,一朝失算,被缚在这方寸之间,不死不灭不得托生不入轮回。当鬼久了,前尘往事都忘光了,早忘了原来的模样,渐渐的,就变成了如今的鬼样子。”他问:“孩子,照理说,你天地二魂不全,无法投胎转生,你是怎么投胎成人的?” 路无归说:“我忘了。” 苍老的声音说:“正堂中有一口石棺,石棺中有一具蛟龙骸骨,那蛟龙骸骨不该留在这里,你把它带走吧。” 路无归想起正堂里是有一口爬满阴蛇的石棺,她心说:“那石棺里装的是大白的骸骨?”通常来说,鬼话都是不可信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鬼话连篇”这个词。鬼害人,很少直接动手,通常都是蛊惑和骗!路无归看他们长得就是恶鬼相,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爷爷把大白的骸骨埋在这,这些鬼让她带走。她当然是信爷爷的,而且只能相信生前的爷爷。 她觉得不能动大白的骸骨,但她不答应,这些鬼不放她走怎么办?她跑了两回都被拽回来,再跑肯定还会再被拽回来,她一个人打不了这么多鬼。路无归想了想,说:“我搬不动。要不我回去找帮手?” 苍老的声音没作声。 有一只斗大的凶恶鬼脸忽然冲到她的面前,怒声喝问:“你搬不搬?”那瞪得比牛眼还大的眼睛以及狞狰的面容吓得路无归的手一抖,本能地挥起量天法尺用力地“啪”地一巴掌打在那恶鬼的脑袋上,但听“砰”地一声沉闷的如同开香槟的声响和一声凄厉的鬼啸,那大鬼被量天法尺当场打散成一团黑气,“呼”地化作一团阴风闪到了旁边。 路无归提着量天法尺气呼呼地说:“都说了搬不动,要回去找帮手。”她的眼珠子一转,说:“我还有三分天地二魂在锁魂碑中,你们还怕我跑了不回来吗?”虽然她打的就是这主意,但是,她绝对不会告诉他们。 苍老的声音说:“你现在依附人身,有命魂镇身,可自由出入鬼观,待百年后,命终魂散,这保安观就是你的锁魂牢宠。如果你不想死后永不超生,就该趁还有命时为自己的死后事努力一二。” 路无归“哦”了声,绷着一张严肃脸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她心说:“当我不知道你又在诱哄我放你们离开保安鬼观呢,做梦。” 苍老的声音又说:“你虽在琐魂碑上留名,但没有拜我保安观的道统,不算我保安观弟子。我算了下,如今我保安观的道统只剩一个人还在世。此人游姓,名清微,庚午年甲申月庚午日子时三刻生……”那声音顿了下,说:“此女命气被人遮掩,我算不到她的方位行踪,此去后,你自行去打听,带她来此。” 路无归“啊?”了一声,问:“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心说:“游清微居然拜了保安观的道统?” “她若不来,死后,魂落锁魂碑,难逃锁在保安观永世不得超生的命运。你将这些告诉她,她必然来此。” 路无归想了想,说:“行,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她转念一想,说:“哎,你不是死了离不开保安观吗?你怎么知道游……游清微是吧,你怎么知道游清微是你保安观的弟子,还是唯一一个?” 苍老的声音说:“弟子入门必拜祖师,这是规矩。保安观弟子拜祖师爷前必须投名贴,她的姓名、生辰年月都是拜入保安观时投的名贴所记,想必不会有假。” 路无归想把游道法从棺材里拖出来打一顿。这鬼道观,他居然还让游清微拜进门,是不是亲爷爷呀。她爷爷不是亲的都没让她拜。她“哦”了声,说:“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吧!” 苍老的声音说:“可以!” 路无归不放心地问:“这次没骗我?” 苍老的声音说:“不骗你。” 路无归心说:“我信你才怪。”她瞄了一眼左右,心说:“下回一定要带上雷符进来。”又朝门口走去。她警惕地瞄着四周,慢腾腾地把那破出一个大洞的门打开,先迈出一只脚,没见到有鬼来拽她,赶紧又把第二只脚迈出去,然后就感觉到身后的鬼气像是突然炸了窝,吓得她拔腿就往前冲,一直跑了大概三四丈远,没觉察到有鬼追来的动静才回头朝保安鬼观望去。她这一回头就看见保安鬼观已经被翻腾的鬼气淹没,已经看不见保安鬼观,只能看到浓如实质的黑雾在翻涌,好一会儿过后,保安鬼观的黑气中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鬼脸,那鬼脸发出一声悠悠颤颤的鬼语:“许道公~~~”那声调,分明是在喊魂。 路无归的心头一惊,一把捞出她背包里的灵牌,看见她爷爷的鬼魂正要往灵牌外飘,似乎保安观方向有什么东西正拉扯着他往那边去。 她听到她爷爷大叫一声:“灵牌封魂,封鬼符,快!” 路无归回过神来,赶紧摸上符笔、醮上符墨笔走游龙飞快地在她爷爷的灵牌上画下一道封鬼符!符落成、符笔一收,符光一乍,那只剩下半条腿粘在灵牌中的鬼影“咻”地一下子被收回了灵牌中,被封鬼符镇住了。 那鬼脸激动得都快扑出保安观,不过,鬼脸都墙院处时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把它往回拉。它狞狰着一张鬼脸大喊:“路无归~回来~~回来~~” 路无归把她爷爷的灵牌往背包里一塞,大拇指抵在额头处,双手上下摆动,吐舌头对着那大鬼脸做出一个夸张的鬼脸表情,迈着轻快的步子踏着保安观外的小道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她都出了保安观,还把爷爷带出来了,傻了才回去。 她蹦跶着跳了不到一丈远,忽然听到保安鬼观中发出好几声尸啸,浑身一寒,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保安鬼观的大鬼出不来,这是要放尸怪来逮她? 路无归大叫一声:“爷爷呀——”“啪啪”两道匿阳符打在身上,拔腿就跑!她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这一眼看去就见到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阴蛇从保安鬼观里涌了出来…… 路无归这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一口咬破结了痂的手指,以血画符,大喝一声:“天地无极,阴阳借法,风雷敕令,血符开路!破!”伴随着一声大喝,手里用血画出来的血符化作一道丈余大小的符光对着正前方打了出去。 路无归看到血符经过处的阴雾荡然一空,露出地面上那一条条浅浅像是某种法阵线路的小沟。她不管这道血符是对着哪个方向打的、通往哪里,她只知道顺着这条路跑她走的就是直线,不会受到法阵和鬼打墙的迷惑在原地绕圈,是背对着保安观以直线距离往外跑,跑得越远就离保安鬼观越远。 她鼓足劲,以跑出来的最快速度没命地往前狂奔—— 身后,如潮的蛇群和十几尸怪从保安鬼观中涌出来奋力地在身后紧追! 路无归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走阴只是想下来取点符材画两打阴雷符上去炸黄皮子窝!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路无归见过阴蛇的攻击速度快到连血尸都逃不掉,却没想到阴蛇追起人的速度居然也不比血尸慢。她身后的那群跳尸早被她甩得没影了,那片如潮水般的阴蛇还在身后紧追不放。 她和阴蛇相距不过两三丈的远。这点距离让她只要稍微慢上一点点,阴蛇就能很快追上她,她连分出心神来画符或者是看看有什么合用的符打出去拖延一二的时间都没有。 很快,她便跑出了血符开路打通的路,冲进了浓如墨的阴雾中。 阴雾弥漫,遮住了视线。她只能看到眼前三四米范围的东西,这点距离她两个大步就能跃过去,用的时间还不够她一个眨眼的功夫,这对路无归来说,和闭着眼睛跑几乎没多大区别。 她不知道阴蛇会不会被这浓雾影响视力,但身后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告诉她,这些浓雾并不会影响阴蛇的速度。 路无归跟个瞎子似的在这阴雾中狂奔。 耳边,忽然传来轰隆的水响声,像是瀑布的声音。 她侧耳辩了下方位,立即调转方向朝着瀑布声传来的右前侧方向跑去。 果然,没跑多久就看到一条水流湍急看不到河对岸的大河出现在面前。 她家地下的这条阴河有一段水流特别急,河道在这里突然变窄、变陡,河水冲涮出来的岩石呈阶梯状往下,形成错落的九道瀑布。九座瀑布飞溅,使得这片的水使成一道乱流,人如果掉下去不被卷进漩涡也极有可能被水流冲击得稳不住身形撞在岩石上落个粉身碎骨收场。 在身后有阴蛇追逐的情况下,路无归别无选择。 她趁着腿上的风罡符没有失效,再加上河岸边与九座瀑布的高低落差,使得她可以一跃跳出很远。 只要她不落进瀑布里,她就能摆脱掉跃不过瀑布的阴蛇。 转瞬间,路无归就冲到了崖边,她一眼看到前方的地面陡然一空,而瀑布声就在眼前,她一个大踏步狠狠地踏在了悬崖的边沿,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奋力往前方跃去—— 她跃到半空中,下方的瀑布、水流、岩石映入她的眼中,一个想法瞬间从脑海中冒出来“她这样不是掉在水里摔死就是落在岸边的岩石上摔死——”这想法激得她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想死不能就这样死掉的念头瞬间占据满她的脑海,她仰起头发出一声大叫,将腹部下方丹田处的所有“气”都调了出来凌空画出一道风罡符托住自己。 她以为自己发出的是“啊——”地大叫声,她以为自己卷起的是风罡符的风力——然而,阴河瀑布上方响起的却是凄厉的鬼啸,宛若黑色旋风般的阴风从她的体内卷荡而出裹住她的身子带着她落到岸边,风力卷着她在地上连续打了七八个滚才停了下来。 路无归拍了拍脸,定了定神,她飞速看了眼左右,见到自己已经过了河,又摸了下胳膊和腿见到没伤没痛,又赶紧抬眼朝河对岸那约有两丈多高的山崖望去,只见潮水般的阴蛇冲到了河岸边全部飞身朝着阴河扑去。 这些阴蛇飞在空中,摆动着蛇尾,竟像是在驭风飞行般俯冲着朝着她扑来—— 她忽然想起当初老财站在门口被从房梁上蹿下来的阴蛇咬死的情形,以及野山坳中阴蛇从一棵树飞跃到另一棵树上的景象,猛地意识到这些阴蛇是能短距离“飞”呀,吓得她赶紧爬起来没命地继续沿着河岸朝着下流飞奔。 阴蛇在身后紧追不舍,河边有大鬼和一些游荡的尸怪朝她扑来她都顾不上理会,直接绕过去夺路而逃。 她不知道她跑了多久,只知道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气喘得像扯风箱似的,连腿上的风罡符都失了效,她知道她再跑下去不被阴蛇咬死她也会把自己累死。 她放慢步子,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俯身弯腰大喘着气,想喘两口气就跟阴蛇拼死一搏临死拉两个垫背的,却看见河岸边空荡荡的连半条阴蛇的影子都没见着。她揉了揉眼,定睛再看,确实没有阴蛇的踪迹。她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逃命,连什么时候把阴蛇甩掉了都不知道。她这才想到自己会累,阴蛇也会累的啊,她是用腿跑,穿着鞋还能护一护双脚。阴蛇是用腹下的蛇鳞磨着地面跑,追这么远,蛇鳞都磨薄了、魔破了吧! 路无归大松口气,身子一软,躺在地上就只剩下喘气的份了。 她喘均气过后,觉得又渴又饿。她赶紧翻开背包,只找到两袋肉干。她这趟走阴没有带水,翻完背包只找到一瓶调好的符墨,一瓶原墨和一瓶用来调符默的鸡血。画聚阳符要鸡血,画阴雷符不需要鸡血,没游清微她们在,她不需要画聚阳符,于是毫不犹豫地拧开盖子把满满的一小瓶鸡血全倒进了嘴里,又撕开肉干的袋子,大口地撕咬着口干,三两下就把这400克装的两袋肉干吃完了。 这点东西吃进肚子里根本不顶饱,她更饿了。好在守着阴河不怕没吃的,她沿着阴河边走,走了大概十几里路才看到有一个比一圆硬币略大一点的像极了黄鳝洞的隐约冒着白光的洞口。她顺着黄鳝洞的走向往下把河泥掏开,待掏到快到她肩膀深的时候,摸到一长滑溜溜冷冰冰的约有大拇指粗的有点像黄鳝的东西,她一把捏住脖子和脑袋轻轻松松就给拽了出来。 路无归揪住这长角的黄鳝在阴河里用水涮了涮,把上面沾的阴河泥涮掉,她一把扭断“黄鳝”的脖子,掰下那有点像龙角的小角扔进嘴里,像啃胡豆似的啃得嘎嘣作响,待把龙角吃完,把一整条“黄鳝”从头开始一口一口咬下来嚼碎了咽进了肚子里。一长尽余来长的“黄鳝”吃下去,顿觉肚子饱饱的浑身舒坦。 她盘膝在阴河边打坐行气一个周天,待再睁开眼时,只觉浑身都是劲,一点都不累。 她站起来,放眼望去,发现自己跑太远,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好在她记得自己是沿着阴河往下流跑的,一会儿顺着阴河往上流走就行了。她见这一段的河面虽然特别宽,但是水流缓慢平稳,她觉得从这里过河比从九座瀑布那过河安全多了,于是把背包背在身前,朝对岸游去。 阴河里有很多水鬼游荡,还有好多水猴子和一些冤魂附身在鱼、黄鳝、虾、蟹之类的水生动物身上变成的水怪。她估计那些水鬼都把她当成大鬼,全都远远地避着她。有一群水猴子游过来拽住她的腿想把她拽到水底下溺死,她憋了一口气潜到水底,一把揪住那群拽住她脚踝的水猴子中最大的那只水猴子的脑袋,在那只水猴子还没来得及松开爪子反抗的时候就一把扭断了它的脖子,再将双手从颈窝下抠进去,奋力地往两侧一扒,顿时那只水猴子就身首分家流出一大团蓝色的水,吓得那群水猴子尖叫着一哄而散。 她游到半途的时候,又来了一群体型大如牛长得特别像鲢鱼的大鱼群,这样一群大鱼群扑下来,就算是头牛都得被它们给啃得骨头都不剩。 这群大鱼来势极快,路无归又是在水里,很难从那泡水的背包里取出符笔和符墨画符驭鬼,她只得又一次发狠地咬破手指头以精血画符,一招:“天地无极阴阳借法,乾坤敕令,万鬼来朝!”使出,把偌大一段阴河的水鬼全都召了过来。这些水鬼有些朝着鱼群扑去,有些则连起来搭成鬼桥,她爬上鬼桥,踩在这些水鬼身上拔足狂奔,赶在驭鬼符的符力消失前冲到了河岸上。 她坐在河岸边,看着面前这一段阴河里水鬼跟煮饺子似的把水面填得满满的,驭鬼符消失后,这些水鬼全红了眼地要朝她扑来。好在她已经在暗上了,拍拍屁股,沿着河岸继续往上游走。 那些水鬼不甘心,在河里跟着她走,足足跟了她两个时辰才散去。 路无归贴着风符跑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她如今用双脚走回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 路上还经常遇到游荡的尸怪,她见一只杀一只,遇到成色好的有尸鳞的就取尸鳞粉,偶尔还能找到一些别的符材,倒是在不知不觉间把画阴雷符的材料凑齐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有多久,只记得自己沿着走岸边一直走,见到有“黄鳝”洞就把洞里的“黄鳝”掏出来吃掉,她一共掏了七条“黄鳝”吃才回到九座瀑布旁。她怕爬上山崖后又遇到阴蛇,没敢直接上去。九座瀑布下的阴气很重,她每次画阴雷符都是到这地方来画。 她把符材摆开,向风雷借法聚阴河九座瀑布处的阴气配合符材绘制阴雷符。 阴雷符和天罡神雷符不同。天罡神雷符是在夏季打雷时引天上的雷力聚在符上,像蓄电池那样把天雷力量封存起来待要用的时候再释放出去。阴雷符则有点像制炸弹,用尸鳞粉、尸骨粉、岩层间的黑石粉等一大堆东西混在一起调成符墨聚至阴之气压缩在符上。阴雷符炸的时候,先是抽空周围所有的阴气和阳气,然后聚在符上的混着尸鳞粉的阴气被别的符材瞬间点燃“砰”地一声炸出去,那阴气炸开时形成的气浪能把厚达三尺的阴石墓墙炸碎成阴雾,爆炸杀伤范围内的阴魂活物尸怪无一能逃。 她把画阴雷符的符材全部用完才收手,足足画了二十多道阴雷符。 符画完时,她累得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想吃“黄鳝”,可是她一路走过来,沿途能找到的“黄鳝”全让她抓来吃了,至于上游的黄鳝,往上走五十里的范围内的“黄鳝”早在她以前下来时就给揪出去吃来解馋了。 路无归有点伤心,她要是早知道会有什么,一定会在这附近留两条,哪怕留一条也好呀。她想了想,又把背包翻出来,把背包里里外外又一次掏了个洞也没找到一丝能吃的东西,连肉干渣子或巧克力渣都没找到一点。 她捂住“咕咕”叫的脖子,看着面前翻滚的阴河水,要不是水流太急,她真想游进阴河里找找还有什么能吃的,啃两口水猴子肉、鱼怪肉垫一垫肚子也行呀。从九座瀑布回保安观可远了,就算是用跑的,一个来回就得将近一夜的功夫。 她歇了好一会儿,恢复了点力气,但是更饿了。 路无归认命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她把二十道阴雷符装进背包里,余下的七道全揣在了兜里,她决定,如果再遇到血尸或阴蛇群就用阴雷符砸它们。 她左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一道阴雷符,右手握紧量天法迟攀着山崖往上爬,待爬上去后,见到崖上一片风平浪静,她仔细地打量四周一圈,又用望气术看过,再仔细聆听一圈四周,确定没有阴蛇和尸怪埋伏,这才松了口气,慢腾腾地往回走。 不是她不想快,而是她画了太多的阴雷符,把力气都用光了。这会儿又困又累又饿,迈步的力气都没了。 有游荡的鬼看她要死不活的,扑过来挠她。 路无归很无语地朝那些野鬼看去,很不想理它们。她理它们还得耗力气,她现在山穷水尽,穷得只剩下符了,才不想跟它们打。可是这些鬼得寸进尺,居然上鬼爪挠她。她被挠一爪子就感觉身上冷一分,那饥饿感成倍地往上增长,连续挠几下,路无归饿得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在放狼光,最可气的就是这些鬼挠完她之后还做出一副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样子,还一副吃到无上美味的模样,路无归见到它们那样子觉得更饿更馋了,她现在就算是看到泥都想啃两口。 再然后,她一激动,没忍住,把一只连续挠了她十几爪子的野鬼一把按住,学着大鬼刚才挠完她吃东西的样子把大嘴往嘴里塞。 那大鬼惨叫着扑腾着要往外捕,路无归连续几掌按住它,没让它逃掉,跟吃棉花糖吃的就把它给吃了。 她吃完大鬼后,回味了一下,觉得那味道和吃棉花糖比除了没糖外,口感差不多。不过,她把大鬼吃到肚子里,居然没那么饿了,还有一股沁凉的像夏天吃雪糕的凉爽感涌向四肢百骸。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激动坏了!她居然不知道原来鬼是可以吃的! 这一下终于不用饿死了! 她举起量天法尺就要冲着那些游荡的游魂野鬼去,又一想,除了特别厉害的大鬼,量天法尺砸下去那些鬼就散了,又赶紧把量天法尺收起来,迈开大步,奔着周围的鬼就去了。 她挑鬼就跟挑尸怪一样,专挑成色好的。 这阴路上,最不缺的就是鬼和尸怪了。 她奔着那些至少能跟摄青鬼相等级别的鬼过去,逮住就往嘴里塞,然后发现这些鬼的样子不一样、种类不一样,吃到嘴里的味道还不一样。有一些偏腥,有一些偏淡,那些弱兮兮的游魂吃起来寡淡没味,跟没吃没区别。 这些鬼看到她都扑过来想吃她,她仗着有身体的优势跟它们甩开胳膊开打,它们挠她,她就咬它们,没多久,周围的鬼都不见了。 路无归才吃了个半饱。她还想换个地方找鬼吃,忽然感觉到前面隐约有阳气溢来,阳气极淡,似乎还挺远。她愣愣地瞅着阳气溢来的方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就想不管了,先去填饱肚子再说,可是那阳气让她觉得她有很重要的事忘了,她该顺着阳气的方向走。 对哦!鸡鸣前得回去! 路无归的眼前一亮,她忘了,阳气溢来是有时辰的,鸡鸣时分一过,阴井消失,阳气就没了。她要在阴井消失前回去。 她不知道阴井开了多久了,隔太远,阳气透到这的时候已经很弱了,无法判断出现在是什么时辰。 吃鬼填肚子? 爬阴井回阳间? 回到阳间有供饭吃。 路无归想到供饭,那香喷喷的浇着七年纯阳公鸡血的供饭就想在眼前似的,馋得她都想舔嘴巴了。她当即不再犹豫,迈开大步朝着阳气溢来的方向跑去。 她想到有供饭吃就觉得浑身都有劲了,越跑越快,跑得全身带风。 跑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她看到了被阳气冲刷出来的山堑。这种山堑只在阴路通往阳间的路上才能形成,是由阴气与阳气汇流形成的特殊地形,因为阳气浸蚀山崖上形成许多像大小不一的孔洞,这些孔洞遍布山崖,跟蜂窝似的。一般,有这种山堑的地方,都有还阳路,不过,有些还阳路的口子还在,有些还阳路的口子则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见了。 这口子处有阳气溢来,说明是通的。 路无归在山堑前略作停留,确定了这是能去阳间的路,拔腿就往前跑。她刚跑了两步,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惊疑不定地抬头朝顶上望去,只见山崖上挂满了没毛的尸怪,这些尸怪有些皮肤呈青灰色,有些则则灰中带红的颜色,还有一些呈暗红色和鲜红色。呈暗红色和鲜红色的尸怪最是厉害,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她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多的尸怪,那些尸怪还都盯着她。 她心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住在阳间的鬼妖呀!”卷起一股鬼气裹住自己,用鬼气驭风,呼啸着从尸怪群中冲了出去,待她快看到还阳井的时候,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阴蛇。 这些阴蛇全都对着她竖起身子,吐着信子,不怀好意的样子。 路无归心说:“我没惹你们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看到阳气越来越足,还阳井已经有变淡消失的迹象,分明是已到鸡鸣时分,心中一急,摸出一道阴雷符往旁边的崖壁上一拍,动用全部能够动用的鬼力卷住自己,宛若一阵龙旋风似的从阴蛇群中冲过去。 阴雷符一出,周围的阴气和阳气全朝阴雷符中吸去,一股恐怖的气息散发出来。 阴蛇的眼睛全都立了起来,哪还顾得上去拦路无归,大量的阴蛇拼了命地往身后那直通阴河的阴路逃去,那些犹犹豫豫地跟在路无归身后似乎不太确定她是人还是鬼的尸怪全部一起扭头狂奔—— 刹那间,堵在阴阳井出口处的阴蛇、尸怪作鸟兽散,亡命飞逃! 路无归卷着阴气踏着井壁“噌噌噌”地几个大蹿步冲到了井外,凌空一个大跃步冲到了院墙外,双手堵住耳朵大喊:“爷爷,我在井口下炸了阴雷符。” 她声音响起的同时,院子里发出一声鬼一的惨叫:“有大鬼!” 鬼二的大叫:“怎么天亮了还有鬼冲出来!” 以及鬼三的一句:“我艹!” 井下传出“轰——”地一声剧响,整个地面都为之颤抖,一团黑色的阴云自阴井里冲出两丈多高,瞬间笼罩住保安观的上空。 浓郁的阴气映得保安观一阵恍恍惚惚如真似幻。 鬼一的痛呼声从院子里响起:“我去!” 路无归从院墙外探出半个身子朝院子里看去,她认得鬼一、鬼二、鬼三,但不记得她在哪见过他们。旁边还有一个怀里抱着她的螭龙八卦盘的女人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很怀疑的眼神看着她,那女人长得很好看还很眼熟,可是看她的眼神实在太怪。她想了想,问:“你是谁呀?” 那女人的脸色微带,面色惊愕地问她:“你又吃了阴路的东西?吃鬼了?” 路无归眨眨眼,困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越看这女人越眼熟,脑子里很多个画面浮现起。她记得她和这女人在阴路上,这女人站在她的头顶上方冲她喊:“小闷呆,接住我!”然后就朝她砸过来,吓得她赶紧侧身让开,这女人就掉下去了,差点摔到无底深渊去。她还记得她跟这女人睡一张床,这女人光着背,背上还有白鳞…… 她越想越奇怪,她好像和这女人很熟、关系还特别要好,可是她为什么会跟她关系好?她隐约记得这女人好像叫游清微,又好像叫漂亮大姐姐,可她长得和漂亮大姐姐又不一样,漂亮大姐姐是坐轮椅的,游清微好像也坐轮椅,可是游清微这会儿没坐轮椅。 路无归掰着手指头,十个手指头加起来都理不清她脑子里混乱的记忆…… 游清微转身进屋,没多久就端了碗符水出来,把符水递到她的面前说:“喝完!” 路无归一闻那符水味就想吐,赶紧把嘴捂得紧紧的。 游清微又说:“喝完了符水吐干净肚子里的东西好吃供饭。” 路无归听到说有供饭就有点心动,游清微又补充了句:“三碗!”她毫不犹豫地接过碗,一口气把那一碗难喝的符水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那味道熏得她的肚里一通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冲到墙角吐得死去活来。 她吐出来的全是黑得跟墨汁似的散发出浓郁阴气和鬼气的黏稠黑糊糊,那黑糊糊中还混有一截截白色的有点像是某种动物骨头的东西,甚至还有好几颗龙鳝蛟角。 她吐得胆汁都胃酸都出来了,直吐到实在不能再吐,胃里都空了还想吐,不停地作呕,难受得不行。 游清微端着碗清水来到她的旁边,手按在她的背上抚着她的背。 她不知道是游清微抚得她的背很舒服还是她吐得不能再吐了,总之就是渐渐的没那么想吐了。她捂住空荡荡格外难受的肚子抬起头来,游清微又把装满清水的碗递给她,轻声说了句:“漱口。” 她“哦”了声,接过碗含着水漱口。 鬼一、鬼二、鬼三冲出来看了眼路无归吐的东西。 鬼一问:“小丫头,你吃鬼?” 路无归说:“很好吃呀,还能填肚子。” 鬼一、鬼二、鬼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人如果吃鬼,那是会直接吃死人。鬼是由阴气组成的,人吃了鬼,鬼会被人体内的阳气烧死,而人因为鬼身上的阴气侵入体内导致阴阳瞬间严重失衡,几乎难逃暴毙的下场。通常来说,鬼通过吃鬼能够飞快地壮大自身的实力,鬼吃鬼、大鬼吃小鬼是非常常见的。路无归吃鬼的行为很像大鬼的作派,但是,她吃了鬼以后明显忘了事,这又是生魂离体后吃了阴间不该吃的东西的表现。生魂吃了阴间的东西,阴气会越来越重,阳气会越来越弱,然后,就会离阴间越来越近、自身离死亡越来越近。他们看路无归除了身上鬼气重得都快让百鬼避逃了、几乎看不见她身上有阳气外,看不出她有任何不适。 游清微见路无归漱完口,说:“我不会生火,你帮我烧火,我做饭。”她看见有微弱的阳光从东方透下来,院子里升起了阳气。路无归吐出来的东西在阳气的侵蚀下飞快地融成黑烟迅速消散。她愁怅地看了眼路无归,说:“小闷呆,你魂不全本就不太记事,还乱吃东西,阴间的东西是活人吃的吗?” 路无归心说:“我本来就不是活人呀。”可游清微的话她又觉得似乎有点对,于是不作声。她喊了声:“游清微。” 游清微略感惊讶地张了张嘴,问:“还记得我?”刚才不是不记得了吗? 路无归“嘿嘿”一笑,说:“想起来了。”她说:“我饿了,想吃供饭。” 游清微心里的雀跃瞬间变成了无奈。她觉得她在路无归心里肯定比不过一碗供饭重要。 路无归说:“我去生火。”把那沾满阴气的背包取下来往院子里的八仙桌上一扔,就跑去厨房生火去了。 游清微抚着额头,有些欲哭无泪,又有种满心无力感。 说好的,明晚回来,一走三天三夜。 她知道路无归走得匆忙肯定没带吃的,又有从上辈子带来的爱在阴路找吃的坏毛病,就怕路无归犯迷糊忘了阴路的东西不能吃、又在阴路上找吃的—— 结果,果然。 好在比小时候强,小时候还得许爷爷在第二天下井走阴去找她回来,现在大了,知道自己回来了。 游清微觉得自己真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她压下心中那莫名的泪意,转身去了厨房,见到路无归已经麻利地把火升了起来,正在往灶里添柴,她看看米缸,又看看这直径足有一米的大锅,很无奈地说了句:“我不会用这么大的灶做饭。” 路无归无语地看了眼游清微,说:“我去叫爷爷起床做饭。”说完就一蹦一跳地往她爷爷的房间跑,还喊:“爷爷,起床了,天亮了!做饭了!家里有客人。” 游清微:“……”莫名的,她的鼻子一酸,一行泪水夺眶而出。 路无归推开她爷爷的房间就愣住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房顶都没了,床也被砸烂了,地上还有满地的碎瓦残砖和很多断掉的树枝。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有黄皮子来她家,把院子外的梧桐树弄断了,梧桐树倒下来压坏了她家的院子和房子。庄富庆还请了他舅子还给她家补院墙来着。那爷爷呢? 她咬着手指想了想,再想起她爷爷死在了井边,头七没有还魂,她再见到她爷爷的时候是在……在……哦,对,在鬼观,然后……然后……她凝神想了想,想起她好像把爷爷……对,封进了灵牌,然后塞进了她的背包里。 路无归大叫一声:“哎呀!”绕过走到她身后的游清微冲到院子里,一把打开背包,先把那二十道阴雷符翻出来小心翼翼地用符纸包好,这才把她爷爷的灵牌取出来。 游清微见路无归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就知道有事,赶紧跟出去,然后一眼看见路无归居然从背包里摸出了许道公的灵牌。她问:“你走阴还带着许爷爷的灵牌?” 路无归说:“不是呀,这是我从保安鬼观里抢出来的。”说到这个,她想起一件事,说:“哦,你爷爷也在保安鬼观。” 游清微激动地一把抓住路无归的胳膊,问:“你见到我爷爷了?” 路无归点头,说:“嗯,有血尸追我,我跳到你爷爷的棺材上。抬它棺材的阴蛇不准我从棺材上下来,我坐在棺材上被一直抬到了保安鬼观。保安鬼观里全是大鬼,它们夺大白的造化和龙气,全变成了恶鬼,脑袋上长蛟角、身上长白鳞,青面獠牙……”她“吧啦吧啦”地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去到保安观的事全说了。她说完后,愣愣地想了一会儿,问:“游清微,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觉得我好像忘事了。” 游清微听得路无归的问话,回过神来,问:“你忘了什么事?” 路无归说:“想不起来,就是见到你爷爷棺材之前、被血尸追之前的事不记得了。我觉得很重要。” 游清微说:“你爷爷的尸身被黄皮子偷了养成了白毛僵尸,它们控制你爷爷的尸身去破了你埋在庄富庆家的雷符。你跟我说了句你去画符、明晚回来就不见了。”她顿了下,说:“我们猜测你极有可能是走阴去画阴雷符……我在院子里等了你三天三夜……很怕你又犯迷糊在阴路乱吃东西,迷失在阴路。” 路无归张了张嘴,她“呃”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游清微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又看游清微好像瘦了很多,脸都小了,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游清微深吸口气,努力地控制住起伏的情绪,说:“你平安回来就好。天亮了,一会儿蔡姨他们来了,等他们做了米饭我再给你弄供饭。”她说完,没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路无归,紧紧地抱住。她的鼻间一阵阵发酸,有泪花在眼眶打着转,喉间一阵哽咽。她怕,她怕路无归回不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路无归“呃”了声,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游清微为什么抱着她一副想哭的样子。她看游清微似乎很难受,没好意思推开游清微。 过了两分钟,游清微放开了路无归。 路无归回屋去烧水洗澡,她洗完澡出来,见到阳气已经全部上来了,到井里提水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她刚把脏衣服放进洗衣盆里倒上洗衣粉,庄富庆两口子和几个挺眼熟的人踏进了她家的院子。 她觉得她认识这几人,可一时间又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她就假装没看见他们进院子,埋头洗衣服。 “二丫!”蔡芬激动地大叫声,冲到她跟前,喊:“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你去哪画符去了,怎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天,连个电话都没有。” 路无归呆了下,说:“没信号。”她再一想:“咦,我的手机呢?”一个看起来约有二十五六岁、身后背着剑的大姐姐凑到她的跟前,问她有没有事,有没有见到游爷爷的棺材。她好奇地瞅了这人一眼,问:“你是谁呀?” 左小刺被路无归狠狠地噎了把,她把路无归上下打量一眼,又摸摸路无归的冰凉的额头,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她的表情顿时一片崩溃,叫道:“你可别有事呀,大家现在都快被折腾疯了,就指望着你出来力挽狂澜。” 游清微见蔡芬和庄富庆一脸紧张,赶紧拉开左小刺,说:“小刺,别闹小闷呆。不是跟你说过她忘性大么?一会儿给她弄点七年纯阳大公鸡血驱一驱身上的阴气多回点阳气就好了。”“七年纯阳大公鸡血”咬得特别重。 庄富庆一听,赶紧说:“我这就去买。”说完又一怔,说:“这年头谁家的公鸡养七年。” 路无归说:“镇上卖棺材花圈的那家,就是我爷爷常去坐的那家,他们家后院一直养有大公鸡。” 庄富庆一听,说:“行,我现在就去。” 路无归说到那家人,她想了想,说:“我好像也要去那家人家里买东西。可是我忘了要买什么了。” 游清微让路无归慢慢想。她卷起袖子帮路无归洗衣服。她说:“你去歇着吧,一会儿我把衣服给你晾在院子里再用符驱驱阴气。” 路无归见到游清微那双素白的手伸进她的洗衣盆里,她衣服上沾的阴气顺着游清微的毛孔就往皮肤下钻,没多久那双手就染得阴气沉沉的。她抬指戳了戳游清微的手,说:“把你的手拿开。”她又朝游清微空荡荡的脖子一瞅,说:“你脖子上是不是忘了戴什么东西?”她记得游清微的脖子上有挂东西来着。 游清微低头看了眼脖子,说了句:“没事,我化道符驱一驱就好了。”继续帮路无归洗衣服。 路无归看着游清微空荡荡的脖子总觉得有点怪。她朝院子里望去,一眼看见放在八仙桌上的螭龙八卦盘,突然想起游清微的脖子上缺了什么。游清微的体质属阴,很容易沾上阴气招惹阴邪鬼物,她遮了面相和命气,一般来说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手一沾上这些东西,它们就会往她的身体里钻。没东西镇住的话,游清微会有大麻烦的,很可能活不长。她过去,把放在桌子上的螭龙八卦盘中间的那玉质太极抠下来,又去找了根红绳编成绳结串上,挂在游清微的脖子上。 游清微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的玉,说:“这几天阴蛇闹得很厉害,全靠大白镇着。”她把路无归离开后发生的事告诉了路无归。 游道法的尸身在保安观被阴蛇抢走,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把游敬曜的尸身放在保安观,又怕连累庄富庆家,第二天就用他们租来的那辆载游敬曜回来的冷冻车把游敬曜和许道公的尸身装上车,由薛元乾运到了四十公里外的县城,跟庙祝交涉后,暂时把装有游敬曜和许道公尸身的冷冻车停在了香火鼎盛的城隍庙。 游敬曜的尸身运走后,阴蛇和黄皮子都快闹疯了,白天黑夜都能看到黄皮子和阴蛇的踪迹,特别是入夜后,整个柳平村遍地都是黄皮子和阴蛇,当天晚上整个柳平村家家户户都发出了“啊——”地惊叫声,让阴蛇和黄皮子闹得全村的人一晚上没敢睡。 她怕路无归出来没有人接应,被阴蛇困在井内,抱着螭龙八卦盘守在保安观寸步不敢离开。入夜后,有大白镇在保安观,阴蛇和黄皮子都不太敢来闹,甚至很少有阴蛇从井里进出。黄皮子仍然过来闹了一次,来了五六只,刚入保安观就被阴井里钻出来的阴蛇咬死了。 头两天晚上,鬼道三人和应阴阳都守在庄富庆家。没有黄皮子去庄富庆家闹,不过有阴蛇曾进出庄富庆家,游清微带着螭龙八卦盘过去,大白绕着屋子晃悠了一圈,庄富庆家就再没进过阴蛇。 村里还有人去省里请了林业局的专家过来治黄皮子和阴蛇,前天下午到的,昨天早上天刚亮就全走了。 游清微顿了下,说:“前两天晚上都有人被黄皮子咬死,一晚一个,不知道昨晚有没有死人。这两天,已经有不少人搬出柳平村。” 路无归想起阴蛇搬尸的事,问:“被黄皮子咬死的人的尸体呢?” 游清微说:“阴蛇搬走了。黄皮子和阴蛇抢尸体还打过一架,被阴蛇咬死了好几只。” 路无归听完游清微说的,她想起她要去买什么了。 她和游清微把衣服晾好后,蔡芬把饭也做好了,庄富庆提了三只养足七年的大公鸡回来。 路无归足足吃了三碗供饭,又打坐行气一个周天,然后就开始跑厕所。她拉出来的臭臭熏得所有人都躲出了保安观,她自己也被熏得捏着鼻子一边拉臭臭一边往茅坑里烧符驱臭。 她从厕所出来,用符把屋里屋外都熏了遍,又再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觉得身上的阴气和鬼气都没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把她爷爷的灵牌取出来,摆在供桌上,上了三柱香,又供了碗白米饭。她不知道被镇鬼符镇着的爷爷能不能吃得到香火供奉,不过,她摆得近,估计多少能沾着点香火味。 左小刺凑到供桌前看了眼灵牌,问:“怎么灵牌上还画镇鬼符?” 游清微的眸光沉了沉,没作声,拉着左小刺一起给许道公上了香。 鬼道三人从院外晃进来,给许道公上过香后。 鬼一问:“小丫头,野山坳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哥仨以前都是干完买卖就走,管它是穷山还是恶水都跟他们没关系。不过,他们看中这地方要留作埋骨地,自然就不愿意死后再被黄皮子刨坟扒尸步许道公后尘。 其实他们仨已经商量过了,最好就是一劳永逸把黄皮子连窝端了,但这得要路无归帮忙。 路无归说:“黄皮子死了那么多,我估计它们剩下不多了,可它们还要闹事伤人性命,我觉得不能姑息。” 鬼道三人听到路无归这么一说,就知道她的想法跟他们不谋而合,顿时眼睛一亮。 鬼一说:“中,你说怎么办吧!” 路无归说了句:“我要去买东西。”她回屋把庄晓笙给她的现金全部装上就朝屋外走去。她踏出院子就听到有汽车开到院外停下,紧跟着就看到小唐提的袋子里装有一大堆走阴的东西,赶紧凑过去接过袋子往里翻了遍,说:“小唐,你买漏了东西。” 唐远把袋子递给鬼道三人,说:“鬼叔,东西买回来了。”他又对路无归说:“需要什么,我去买。” 路无归说:“你去镇上卖棺材和花圈的那家找那鬼眼老头找他买布符阵的符绳,符绳要用他特浸的那种,你跟他说我是用来布阴雷符阵他就知道了。我的符材也用完了。” 唐远记下,又问:“还要买什么吗?” 路无归说:“肉干!新的背包,满满一背包的肉干。” 唐远点点头,又去采购去了。 路无归开心地蹦到蔡芬的身边,把兜里揣的钱递给蔡芬,说:“蔡芬,我刚才省了好多买符绳的钱,给!” 游清微:“……” 蔡芬说:“给我钱做什么?” 路无归说:“搬家呀!你和庄富庆的钱都给爷爷办丧事用了,肯定没钱搬家。” 蔡芬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含着眼泪“哎”了声,把钱塞回路无归的手里,说:“钱你留着自己花,你晓笙姐姐寄了钱回来。她说她那什么都有,让我和你……你……和你晓笙姐姐她爸人过去就行了。” 路无归“哦”了声,就把钱又揣回了自己的兜里。她想了想,说:“你和庄富庆今天就走。” 蔡芬惊声问:“今天就走?” 路无归用力地点头,她又看向游清微的妈妈一指,话到嘴边,又想不起她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机智地说:“游清微的妈妈,你今天也走。” 一直以来,路无归都是叫左娴的名字。左娴乍然听到叫“游清微的妈妈”不由得愣了下,说:“我姓左,你叫我左姨就好了,叫我左娴也行。”一直以来,路无归都是直呼她的名字。 路无归一醒,叫道:“对对对,左娴,你的名字叫左娴。不好意思,我之前又饿又馋没忍住吃了好多大鬼,有些事就记不太清楚了。” 蔡芬:“……”她干巴巴地看着路无归,问:“二丫,你……吃什么?” 路无归惊觉到失言,一把捂住嘴,她想了想,又说:“我已经吐出来和拉出来了。”她怕蔡芬不信,又朝游清微一指,说:“不信你问游清微,她灌了我符水。” 游清微无奈地看了眼路无归,赶紧打圆场,说:“蔡姨,没事。她那是天师钟馗的本事,只是没修炼到家,消化不良,我给她灌了符水,她又喝过纯阳公鸡血,没什么要紧的,过两天就好了。” 蔡芬捂住胸口,说:“吓死我了。”她拉住游清微的手,说:“清微,我家二丫有时候脑子不清楚,这些事我又不太懂,你多帮我照看着她点,她要是不听话,你就……”她想说她要是不听话你就打她,可一想,这么多年她和庄富庆都没舍得动过二丫一根手指头,二丫虽然傻了点,但从小就乖,话到嘴边,又改成:“她很听话的,你跟她说,她会听的。” 游清微说:“蔡姨放心吧,她只是小事糊涂,大事上一点都不糊涂。你们听她的,还是先离开。我估计她是想对付野山坳的黄皮子,有你们在,她顾不过来。”她顿了下,说:“一会儿唐哥回来,让唐哥送你们去县里和乾哥会合。等把野山坳的黄皮子料理了,再安排爸的后事。” 左娴对能把她老公找回来的路无归、鬼道三人是非常信服的,对于自家女儿的安排更没有意见,于是点头,对蔡芬说:“我们去县里避几天。” 蔡芬见人家当大老板见过大世面的人都同意了,觉得听他们的没错,点头应下了。 游清微想了想,问路无归:“应老那边需要请过来吗?” 路无归说:“他们又帮不上忙。” 游清微懂了。她叫来左小刺,让她跑一趟,去请应阴阳师徒三人,请他们和庄富庆、小唐他们一起走。有他们一起走,她能放心点。 庄富庆听说要走,赶紧打电话给庄保国,让他也走,庄保国特意来了趟。村子里接连死人,如今连应阴阳师徒三人都收拾了行李要走人,庄保国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家里的房子了,人命要紧,赶紧回家收拾了东西开着他家的农用小四轮逃难去。 庄保国这村支书和庄富庆、应阴阳都要走了,村里的声息的那批人也慌了,赶紧收拾起东西跟着应阴阳他们一起离开了柳平村。 下午三点多一点,整个柳平村走得就只剩下保安观里还有人。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useshow(1); 鬼道三人、左小刺、游清微、路无归都聚在保安观。 院子里,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上整齐地摆着法布、符绳、灵旗、阵旗、枣木钉等一大堆布符阵的用材。 旁边还分开摆放着两张八仙桌。 一张八仙桌前站着凝神聚气提笔画符的路无归。 另一张桌子前则围聚着左小刺、游清微和鬼道三人。他们面前摊开着一张由鬼道三人这几天堪探测绘出来的柳平村风水图。 游清微的神情透着罕见的肃冷。她手上握着一支铅笔,笔尖在柳平村的风水图上勾勒出一道道线条,待收笔时,原本呈阴阳太极图案的柳平村在她勾勒出的线条的添补下绘成了一座完整的太极八卦图。 她手里的铅笔尖在保安安的阴阳井和野山坳的阴井上“刷刷”地各画一个叉,将手里的铅笔往桌子上一扔,指尖点在柳平村那条位于水脉上的八卦井上,说:“这里,是柳平村的风水活眼,是当初在柳平村布下这个千年风水局的保安观先辈给柳平村活人留的一口千年井。这口井虽是柳平村的风水活眼,但不在这运转了千年的乾坤阴阳局内。如果把柳平村的风水由乾坤阴阳局改成太极八卦局,这里就是太极位,新的阳阳井将出现在这里,昼为阳,夜为阴,阴阳二气在这里交汇相融。野山坳的黄鼠狼占据了乾坤阴阳局的阴眼穴才能有如今的猖狂,保安观则占据了阳眼养出了鬼观中的近千恶鬼,所以,我们要炸的不是黄皮子窝,而是炸掉柳平村阴阳二眼断它们的根!” 左小刺“呃”了声,弱弱地说:“游骗子,你爷爷还在保安鬼观。” 游清微的神情微凝,说:“我们没有那能力把他救回来,只能让他解脱。” 鬼三摸着下巴盯着桌面上的风水图,若有所思地说:“游大小姐也认为这口八卦井是一条单独的风水脉?” 游清微说:“乾坤阴阳局不养活人,养活柳平村这些人的是这条八卦井所在的风水脉。” 鬼一说:“太极八卦局是把两条风水脉融成一个风水局,在这基础上还得先炸掉乾坤阴阳局,游大小姐有几分把握?” 游清微说:“谋事成人,成事在天。我只能说在这风水局上布阵加以引导,至于能不能形成太极八卦局全看天意。当年保安观的祖师,机关算尽,也没算准天意。不炸乾坤阴阳局,黄皮子、阴蛇和保安鬼观里的那群恶鬼就能一直占据柳平村的风水,就算想退而求其次避开乾坤阴阳局埋在这条水脉风水上都会被阴蛇和黄鼠狼刨坟掘尸。炸了乾坤阴阳局,你们和我爸才有希望得葬太极真龙穴。” 太极真龙穴确实让人动心,但鬼道三人却显得有些顾虑。 鬼二摸着他那张皮包骨的鬼脸,犹豫中带着几分担忧,说:“游丫头,你动这么大的风水局,就不怕不得善终,死后不得善果。” 游清微摇了摇头,说:“不动,死后难逃保安观先人后尘,一定没有善果。” 鬼道三人犹豫不决。 鬼三说:“动这样的风水大局牵涉太大,你应该很清楚沾上因果有多可怕,可要想好了。” 游清微明白鬼道三人是在为她考虑,她谢过三人,说:“我是保安观仅剩的拜过道统的弟子,由我来破这乾坤阴阳局,未必就不是了结因果。” 鬼一说:“炸掉乾坤阴阳局也很难形成太极八卦局,要形成新的风水局,至少得三五十年。” 游清微说:“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真龙位。”她指着柳平村风水图,说:“这是活眼,亦是太极八卦局的太极,再加上我爸身上的龙气养穴,不管三五十年后这里能不能形成太极八卦局,这里都将有一处风水好穴。”她抬眼挑眉看向鬼道三人,话里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鬼二说:“游丫头,话说完。” 游清微说:“我的条件是毁掉乾坤阴阳局和保安鬼观。” 鬼一想了想,说:“我们可以陪你们走一趟。” 游清微应了声:“好”。 鬼一收起桌子上的那份柳平村风水图和鬼二、鬼三一起出了保安观。 左小刺看向游清微,喊了声:“游骗子。” 游清微把玩着手里的太极乾坤扇,冲左小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你去睡会儿,晚上还有得忙。”她又“呃”了声,说:“最好先把晚饭做了再去歇息。”虽说准备了很多干粮,但是有热饭吃,谁愿意吃干粮呀。她见左小刺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赶紧催她:“还不快去。” 左小刺重重地“呵呵”两声,蹦到正在画符的路无归跟前,一巴掌按在那刚铺开还没来得及画符的黄纸上,对手握符笔抬头朝她看来的路无归,说:“你知道游骗子要做什么吗?” 路无归茫然地看着左小刺,摇头。 左小刺说:“她要把这里的风水局炸掉。” 路无归:“哦”了声。 左小刺问:“你不担心她?” 路无归问:“为什么要担心呀?” 左小刺说:“她炸了这里的风水局,那些黄皮子、阴蛇和地底下的那些千年恶鬼还会放过她?” 路无归说:“她不炸,那些黄皮子、阴蛇和地底下的千年恶鬼也不会放过她。” 左小刺被路无归一句话噎得竟然无话可说。 路无归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问:“不是炸黄皮子窝吗?”她见左小刺耸肩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又扭头朝进屋拿了手机出来朝院外走、似乎要去打电话的游清微看去。 游清微说了句:“炸黄皮子窝治标不治本。”出了院子,给左娴打电话问他们到哪了、路上顺不顺利。 在路无归的设想中,她画了阴雷符去野山坳,把二十多道分散在野山坳的阴雷符用符绳连起来,这样她就能够一下子催动所有阴雷符同时炸开。二十多道分散开来的阴雷符的爆炸威力足够覆盖整个野山坳、把黄皮子洞里的那些黄皮子一窝端。害人的黄皮子都死光了,自然就不会再害人了。 她让庄富庆他们离开,是怕阴雷符炸开的时候有阴气溢到柳平村,普通人是受不住那些阴气的侵蚀的,不会要命,但是会影响到身体健康和运气,阴气缠身还容易招鬼、甚至可能会被鬼上身。 游清微要炸风水局,她就不知道该怎么炸了。 不过,匿阳符、聚阳符、风罡符多多益善,画再多都不嫌多。 路无归又埋头去画符。 夜幕时分,鬼道三人、路无归、左小刺、游清微正在院子里的饭桌前吃饭。 一个脚步声从野山坳方向过来,一直到了保安观的院门口才停下。 鬼道三人继续埋头吃饭。 路无归朝站在院门口那身材矮小、穿着花裙子、戴着大草帽一副见不得人的瘦小身影看去。她朝裙下的腿瞄了眼,没看到腿,但看到了透过打**渗出来的黄毛。 左小刺瞅着这遮得连脸都看不出来的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五的矮小身影,怀疑不是鬼就是妖。 游清微只抬起眼皮子扫了那瘦小身影一眼就继续淡定地吃饭。 那瘦小身影打量一圈院子,这才慢腾腾地进了屋,问:“在吃饭呀?”她的声音很尖细,像是人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路无归把碗里的饭一口气扒干净,握住筷子的手一用力,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断成两截。她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后,说:“吃完了。” 那瘦小身影说:“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们也不想闹得太难看,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野山坳有个好穴位,游敬曜葬过去,我们给他守陵护尸,保他安然无恙。”它说完,朝旁边放符的桌子上一瞥,脑袋一下子胎了起来,露出一张似人非人的脸,那张脸上有着一双幽绿的眼睛。此刻,它的眼珠子一立,那表情透出惊骇,它尖声惊叫一句:“阴雷符!”神情狰狞地看向路无归,说:“这是鬼符!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不是人?” 鬼道三人也吃好了饭,慢腾腾地起身,然后,身形猛地一个腾挪,分作三个方位围住了那黄皮子精。 黄皮子精眦牙发出“嗬——”地一声威胁声响,随着它眦牙的动作,露出满嘴非人类牙齿,紧跟着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黄皮子啸声。 这声音又尖又锐,传出去极远,随着这声尖啸,野山坳方向、柳平村、保安观外面到处都是黄皮子回应的啸声传来。 鬼道三人抡起他们的武器就朝黄皮子攻杀过去。 鬼一大叫声:“小丫头,收好你的阴雷符。” 左小刺跑到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上了门栓,又把桌子推到大门前堵住大门。 黄皮子精在鬼道三人的围攻下不断闪挪,它嘴里的啸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声音刺得人的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疼。 就在几人受到它的尖厉啸声干扰的瞬间,它瞅准一个空隙就朝着围墙冲去。它先蹿到饭桌上,再像野兽般四肢一扑,身形直扑院墙上方。 左小刺见状,赶紧将手里的剑对着黄皮子精掷过去,那黄皮子在空中一个迈头,那剑贴着黄皮子的脑袋飞过去,带走了戴在它头上的帽子,露出一颗硕大的黄鼠狼脑袋。这脑袋配上它冲左小刺眦牙时的凶厉嘴脸,显得格外恐怖。左小刺一击落空,大叫声:“尼玛!”眼睁睁地看着黄皮子的爪子已经搭在了围墙上。 鬼一大叫声:“不要让它跑了!” 鬼道三人几乎同时追了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黄皮子精的前爪往围墙上一搭,前肢用力一弯,身形已经腾了起来,看眼就要跃出围墙。 这时候,两块砌院墙剩下的红砖突然飞过去,那黄皮子精迈头躲开了一块,却没能躲开紧随其后的第二块,那红砖“啪”地一声砸在它的脑袋上,砸得它的身子一歪,那原本扑向院外的身形也随之偏离了一点方向,后腿挂在了围墙上。 鬼二及时赶到,一把揪住那落在围墙上眼前就要滑下围墙的后腿给揪回了院子里,抡起手里的哭丧棒就朝那被红砖砸破了脑袋的黄皮子精脑袋砸去。 黄皮子精的前爪一抬,抓住鬼二落下来的哭丧棒。鬼一、鬼三的棺材钉和招魂幡紧跟着落了过去,黄皮子精发出凄厉的尖啸声,猛地起身。它的力气极大,竟在鬼二用哭丧棒压向它的情况下还能起身一个蹬腿,把鬼二踹翻出去。它再侧身一闪,躲过鬼一、鬼三同时招呼上来的棺材钉和招魂幡,转身就朝刚才扔砖头砸它的游清微扑了过去。 游清微见到这黄皮子凶焰十足来势汹汹,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提起量天法尺冲上来的路无归身后。 路无归刚提着量天法尺要朝黄皮子精冲去,这黄皮子精就自己扑了上来,那扑过来的位置还刚好,她非常顺手地抡起量天法尺“啪”地一声打在了黄皮子的脸上,砸得血光四溅。 黄皮子发出凄厉的怪叫落在了地上,那前爪捂住鲜血淋漓的脸叫得都快不成音了,再然后,又是一声极尽凄厉的叫声,它猛地把捂住面部的前爪挪开,露出一张鼻子被砸烂了、嘴巴也没有半截的脸!它的鼻子和嘴生生地砸断了一大截,看起来就像是被切掉了半截脸似的! 难怪叫得这么惨! 左小刺被这惨象激得打了个激灵。 游清微“呃”了声,觉得有点惨不忍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黄皮子精痛得发了狂,发狠地朝着路无归扑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院墙外响起了黄皮子的叫声。 鬼一、鬼二、鬼三听到外面的动静,又见路无归跟这只大黄皮子精斗成一团,当即围上去帮忙。 左小刺见路无归和鬼道三人打黄皮子精打得没她插手的份,踩到墙角下的长凳上朝外一看,只见一大堆黄皮子围在了外面,正靠在院墙处一只踩着一只地叠起了黄皮子墙梯。她大叫声:“游骗子,快来守墙!”跳下凳子拣起自己的剑就上了墙,朝着一只蹿上墙头的黄皮子一剑戳了过去。 游清微也上了墙,抡起折扇把一只上到墙头的黄皮子精打下去后,她朝墙外看了眼,转身就朝厨房跑去,紧跟着,一手一只揭开了壶盖的热气腾腾的开水壶跑了过来,踩着凳子站在墙头上方,将手里的滚烫的开水对着下方叠堆到墙头的黄皮子浇了下去。 刹那间,接连不断的凄厉惨叫声划破了保安观的上空,那已经叠到墙头的黄皮子墙梯轰然塌下,不少黄皮子逃散到一旁,最靠近墙头的那些黄皮子被滚烫的开水当头浇下,眼看就活不成了! 左小刺正愁杀不过来就见到游清微来了个活烫黄皮子,大叫一声:“干得漂亮!”就见到游清微又转身去厨房端了满满一大盆水出来。 游清微刚端着水上墙头,墙下的黄皮子就散开了。她把那盆水交给左小刺,说:“你注意看着点墙,有黄皮子爬墙就对着它们泼水。” 左小刺用手一摸水盆外沿,凉的!泼冷水?这有什么用!不过,她还是接过了游清微递来的水盆,照办。 那群黄皮子退得远远的,脑袋凑在一块低声的叫着,似在商量,再然后,它们分散开排成一排绕着墙角开始掏洞。 左小刺见状暗叫一声:真尼玛成精了呀! 她很想提剑杀出去,可是看到外面出现的十几只土狗大小的黄皮子,顿时怂了。 院子里,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跳进院子里的黄皮子被鬼二哭丧棒顶端的尖刺戳中,紧跟着路无归的量天法尺“啪”地一声砸在了它的头盖骨上,脑得脑袋都凹陷了下去,当场毙命。 外面那群黄鼠狼一阵噪动,低吼声不断,特别是那群土狗大小的黄皮子更是难耐急切地拍着爪子,似在催促。 左小刺看见掏墙的那一排黄鼠狼已经有半截身子探到了地下,它们的身体两旁堆起了一大堆小土堆,明显已经掏到了墙角根下,很快就会把院墙底下掏空。她喊了声:“黄皮子快把墙角掏穿了。”话音刚落,见到游清微吃力地一手提着一个大水桶出来,沿着墙角根哗啦啦”地倒水。 隔着一堵院墙,黄皮子在墙外掏洞,游清微在墙内倒水。 左小刺一脸惊悚地看着游清微,心说:“你打算用两桶水淹死它们?”下面都是土,用不了几分钟水就全渗走了。她正要说话,一眼看见游清微的胳膊上居然还搭着条电线,手上还戴着绝缘手套。 电线绕在游清微的手腕上,电线一端缠上了一圈绝缘胶布,另一端则一直延续到屋子里。 游清微把电线顶端的封住铜芯的胶布一扯,露出两截长长的铜芯。她握住电线,把那铜芯往刚浇了两桶水的墙角下一戳,墙角下的那排黄皮子齐齐发出惨叫声,全部一起抽搐,不到一分钟便不动了。 左小刺惊得斜眼看着轻飘飘地拍了拍手的游清微,好半天才很无语地吐出两个字:“有才。”趁它们掏洞的时候浇水再通电,活生生地把它们电死在坑里。 鬼道三人对付这些鬼怪向来都是习惯了动拳头,乍然见到游清微用电,一阵无语。 游清微上到墙头看了眼已经一动不动的那一排掏洞的黄皮子,很淡定地回屋把拔下了那条电死一排黄皮子的电线插头,再提起找镇上的铁匠铺打的一把砍刀回到院子里。 路无归低头看着死翘翘的那排掏洞的黄皮子,又回头看了眼从屋里提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足有一米长、四指宽的大砍刀的游清微,愣愣地眨了眨眼,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 突然,左小刺大叫一声:“尼玛!”转身跳下凳子朝着院子里逃去,以最快的速度缩到了路无归的身后。 就在她跳开后,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响,院墙“轰”地一声倒塌了下去,十几只比土狗大小的黄皮子气势汹汹地从断墙处冲了进来,三十多只体型比正常黄鼠狼要大得多的黄皮子紧随其后。 鬼道三人背抵背靠在了一处。 游清微拖着手里的大砍刀慢慢地退到了路无归的身边,她手里那把大砍刀的刀尖在地上拖出一路的火花。 路无归听到刀尖从地上拖过时发出的让人牙齿发酸的声响,不由自主地扭头朝游清微那刀尖着地的大砍刀看去。 那十几只土狗大小的黄鼠狼冲进院里,突然全部齐齐刹步,一个个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无归。它们半弓着背、浑身绷得紧紧的,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握紧剑正准备开打的左小刺见到黄皮子一起停住了,不由得愣了下,然后才发现黄鼠狼全盯着路无归,似乎很是忌惮。 游清微瞥了眼又发愣的路无归,说了句:“小闷呆,你家的院墙被黄皮子撞倒了。” 路无归扭头朝那群黄皮子看去。 十几只黄皮子同时起身朝着路无归扑了过去。 路无归避无可避,无论朝哪个方向闪都会陷入黄皮子的瞬间围攻下,十几只成了精的黄皮子同时扑上来足以把一个成年人瞬间活撕了。应对危险的本能让她在黄皮子扑上来的刹那间便迎着黄皮子冲了过去。她对着扑得最高的黄皮子冲上去,左手一扬一把扣住它的咽喉用它的身体当盾,右手抡起量天法尺就朝面前露头的一颗黄皮子脑袋砸了上去。 游清微见到黄皮子扑过来吓得眼睛一立,便见到路无归上前两步拦住了黄皮子,赶紧一个迈步冲了上去,提起手里的大砍刀往前一送,一个单刀直入切进了扑腾起来的一只黄皮子的肚子里。她双手握住这足有七八斤重的大砍刀,一个斜切,锋利的刀划开了黄皮子精的肚子—— 她再顺势往前一劈,又砍向斜扑过来的黄鼠狼,却被那只黄鼠狼灵巧地闪过。 又黄皮子扑来,她迎刀劈上去。那黄皮子竟像人一般伸出前爪一把按在刀背上,再借力腾身跃起,就在她一刀劈上去时,眼角余光瞥见有黄皮子从侧面扑上来,她侧身一闪,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黄皮子锋利的利爪从她的肩膀上划过,她听到“哧啦”一声衣服被挠破的声响,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当即有鲜血顺着胳膊淌下。 同时,游清微一声沉闷的“呼”地一声量天法尺的破空声响从耳旁划过,随即又是“啪”地一声,刚才挠伤她胳膊的那只黄鼠狼脑浆迸裂地斜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大门上,没了声息。 路无归的眼前全是黄皮子攻来的身影,身前、身后、左右都是黄皮子。这些黄皮子比起上次火烧野山坳那晚遇到的黄皮子体形无论速度还是力气都要大得多。她之前打那些黄皮子几乎一尺一个,那些黄皮子很难躲,但是这些黄皮子则透着股邪性,它们身上像是带着风似的,量天法尺打在它们的身上竟会遇到一股阻力,本该有十分的力气打在它们的身上就变成了五分,这些黄皮子还很会躲,往往在她手里的法尺落下时身形诡异地一拧,不是她一尺打空就是打到了并不能一击致命的地方。 就这么一交手的功夫,路无归除了脸和要害部位不知道被挠了多少道。她瞥见游清微的胳膊被划得鲜血淋漓,眼前忽然一热,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兜里取出好几道聚阳符“啪啪”两声贴了两道在游清微的身上,又一挪身闪到浑身鲜血淋漓的左小刺身边打了两道在左小刺的身上,然后,一道阴雷符摸了出来,她大叫声:“跑——”激活手里的阴雷符,对着面前的那群黄皮子凌空打了出去。 左小刺听到路无归喊“跑”,想都没带想,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朝院外冲去。她连朝她扑来的黄皮子都顾不上,她背后的衣服发出“哗啦”的布料撕裂声响,利爪划过后背的痛感随之而来。她跑了几步,眼角余光瞥见鬼道三人冲到了自己身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其中两人架住胳膊直接抬了起来,他们跑得飞快,她只听到身边耳旁风声“呼呼”作响,以及院子里响出一声“哗”地巨大的落水声响后,又有一声沉闷的似雷声的炸响声传出—— 路无归一把拉住游清微,跳进了她家院子里的井里,她顾不得去管游清微,一口气打出十二道聚阳符封在井口。十二道聚阳符几乎瞬间燃为灰烬,路无归又飞快地补了十二道,她看到有黄皮子从井口探出头似要朝井中扑来,又听到黄皮子的尖叫声,以及,听到“轰——”地一声如同惊雷的炸响声,再然后看到一团浓黑的阴云“刷”地一下子从井口上方冲过去,那正要朝井口跃来的黄皮子一下子就被掀飞出去,井口上方,被浓密的阴云覆盖。阴气与聚阳符的阳气冲击到一处,她后来打的十二道聚阳符又很快燃烬。 路无归看到游清微从井里冒出头,而头顶上方有阴气灌来,她想到游清微的体质,一口气把兜里剩下的所有聚阳符都打在了游清微的身上。 游清微被路无归拉着跳进井里,她刚从水中冒出头就听到炸响声,待一把将脸上的水抹掉抬起头便看见翻滚的黑雾像吞噬一切的怪物般朝着她涌来,紧跟着,她的眼前耀出一片火光,十几道燃烧的聚阳符围在了她的身边,转瞬间阴气就扑到了面前,燃烧的聚阳符像是一道屏障般护住她,饶是如此,仍有许多阴气侵来,冻得她打了个激灵,但贴身放的挂在脖子上的玉忽然涌出一团暖意,像暖炉般渗向她的全身。 一股难闻的像是尸水的味道从井里涌出,井水竟像河水般开始涌动。 阴路开了! 路无归叫了声:“快走!”一把拉住游清微攀住井壁往上爬。 游清微感觉到水流涌动卷住自己往井底去,她赶紧一把抓紧路无归拉住她的手,叫了声:“小闷呆,抓紧我。”抬腿朝井壁蹬去,却一脚踏空,同时看到另一条阴路也开了,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她“啊”地一声惊叫出声。 路无归感觉游清微整个悬在水中晃荡,那胳膊被她拉得笔直,她真怕把游清微的胳膊拉断了。她的双腿踏在井壁上,弯下腰去,伸手探入游清微的掖下一把捞住游清微。 游清微赶紧搂住路无归的脖子。 路无归松了口气,说:“抱紧我。”她看了眼前方刚打开的阴路,带着游清微朝井口爬去。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雷炸过的保安观被浓如墨雾的阴气所笼罩,初春时节的寒风吹起满院的飞灰,衬着院子里那些黄鼠狼燃烧后剩下的残肢碎体,使得路无归差点以为自己不在人间地界。 满院狼藉,就连桌椅、大门等木质家具都被烧成了灰烬,断墙、房顶全塌了,一派断壁残垣荒废多年的模样。 路无归怔怔地看着她的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雷符霸道,要慎用。天罡神雷符霸道,阴雷符比天罡神雷符更霸道,并且炸过阴雷符的地方,阴气凝结经年不散,往往会成为阴魂鬼物盘踞的地方。 她居然在自己家炸雷符? 可是她不炸雷符,她们都得死。 “小刺呢?”游清微的声音响起,她大声喊:“小刺——”没听到回应,又大声喊:“左小刺——”放眼望去,看见的除了灰烬就是烧过的骨头残骸。 “这呢!”左小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道聚阳符燃了起来,露出符火旁的鬼道三人和左小刺的身影。 游清微长长地松了口气,浑身一软,坐在了地上。她浑身湿透了,此刻只觉胳膊、后背、肩膀到处都在疼,一阵阵发冷,身上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传出。 鬼道三人和左小刺赶了回来,被炸成废墟的保安观都失了失神。 保安观屋里屋外的东西都被阴雷符炸毁了,只剩下他们随身带的那点东西。 鬼道三人的家当都是随身带的,并没有多少损失。 左小刺除了手里的一把七星剑,只余兜里装的十几道保命符。 游清微刚才用的大刀在掉在了井里,如今能用的只有那把太极乾坤扇。 黄皮子精刚杀过来时,鬼一让路无归把阴雷符收好,路无归当时顺手把桌子上的符和符绳都塞进了背包里背在了背上。小唐给她买的是防水背包,她带着游清微跳进井里后就浮上了水面爬上了井壁,背包中的渗水情况并不严重,只湿了最外层的一些画符的材料,大部分符都还能用。 几人身上都是伤,路无归和游清微身上都湿透了,她们的行李连同行李箱都被阴雷符化成了灰烬,连身更换的衣服都没有,路无归只好带着他们去庄富庆家。她打开庄晓笙的衣柜,找了三套衣服出来。 鬼道三人又把他们随身带的缝伤口的针线和伤药贡献出来,她们三人缝合了身上的伤口,换上庄晓笙的干净衣服。 收拾妥当后,约定好在夜里子时四刻开始炸乾坤阴阳局,鬼道三人从路无归那要走十二道阴雷符和一半布符阵的符绳后,消失在夜色中。 路无归各留了六道匿气符和风罡符,剩下的符和符绳都给了游清微和左小刺。 她说不上为什么,看见保安观被阴雷符炸成那样,心头突然很难受。 她知道就算没有黄皮子闹这一场,炸乾坤阴阳局时也会把保安观炸毁,可是她就是难受。她想大概是因为那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几十年、几百年的地方吧。 路无归提着量天法尺跟在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后面,看着她俩布阴雷符阵。她对风水和法阵都不怎么懂,她跟在旁边看了半天,只能一眼看出游清微布的不是阴雷符阵,像是把柳平村的山形地势以及风水都动用了起来在布阵,一会儿拿着罗盘算山高、一会儿算地气定位,又一会儿说什么“死门”、“伤门”,还村子里到处走动,专找一些用望气术看起来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地方埋符和牵符绳。有些地方布上阴雷符,阴雷符以符绳相连,很像埋炸药牵引线一样;有一些地方又用聚阳符以及周围的山石、配合草木结成阵。 她想可能是因为游清微要把乾坤阴阳局改成太极八卦局,不能只炸阴阳井和阴井,所以才在柳平村里利用山形地势和风水摆阵。“死门”“伤门”属于生死八门,估计和八门遁甲有关系。 她不懂风水法阵,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没管她们怎么布阵的了,而是密切留意周围的情况。她觉得今天晚上的柳平村很不对劲,一片死寂,没有黄皮子、没有阴蛇,甚至没有尸气。这和庄富庆家的雷符炸了的那天晚上的情况很像。 可是柳平村已经没有人了,野山坳的黄皮子应该也没剩下几只了,可是阴蛇为什么没出来呢?她想不明白。 快到子时的时候,带着满身伤忙活了小半夜的游清微和左小刺有些体力不支,她们在庄保国院门外的台阶上坐下休息。几人喝了点水,吃了点从庄富庆家找到的饼干、肉干。 左小刺问了下什么时辰,说要小小地眯十分钟再继续干活,说完把头靠在游清微的肩膀上眯上眼睛就睡着了。 游清微看向握紧量天法尺不断朝着左右张望的路无归,说:“小闷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我看你似乎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路无归说:“我觉得不对劲,村子太静了,阴蛇一条都没见到。” 游清微轻轻说了句:“暴风雨前的宁静。” 路无归见游清微说这话时眼神有点怪,似乎知道些什么。她“嗯?”了声,歪头看着游清微。 游清微说:“小闷呆,记得我们埋阳符的地方吗?” 路无归点头。 游清微不放心地问:“都记得?” 路无归又点头。 游清微说:“一会儿炸了阴雷符后,沿着埋阳符的地方跑,你跑前面开路。”她说完伸手把靠在身旁呼呼大睡的左小刺捞了起来,拍拍左小刺的脸,喊:“醒醒,别睡了。” 左小刺哀嚎一声:“游骗子,我是伤员,伤员,我全身都是伤。”她用力地揉了把脸努力地让自己清醒清醒,深吸口气,起身继续干活。 游清微朝左小刺看了眼,便又继续拿起罗盘带着她们去布符阵去了。 布法阵出乎路无归意料地顺利。 路无归听完游清微说阵已经布完了还有点不相信,心说:“难道是它们都怕阴雷符?” 游清微把特意留下的一道阴雷符给了路无归,说:“这道符留在生死关头用。” 路无归心想:“可能是有备无患”,她“哦”了声,把阴雷符揣进了衣兜里。 子时四刻 三人回到保安观外时见到鬼三已经蹲在路旁等着她们了。 鬼三说:“野山坳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你们好了吗?” 游清微点头,说:“都好了。你们的撤退路线安排好了吗?” 鬼三说:“都准备好了。镇外的大黄角树会合。” 游清微应道:“好。”又再叮嘱句:“多加小心。” 鬼三不放心地问了句:“小丫头,她们俩跟着你,你照应得过来吗?” 路无归一脸茫然地问:“是有什么危险要出现吗?” 鬼三惊异地问:“你……不知道?要炸乾坤阴阳局,难道你又忘事了?” 路无归“呃”了声,说:“我知道。” 游清微说:“小闷呆,激活阴雷符,你就带着我们沿着布阳符的路朝村外跑。” 路无归“哦”了声,说:“这个你刚才说过。”她心想,这么多阴雷符一起炸开,这地方鬼都活不下来,当然要跑。 游清微取出风罡符,她和左小刺每人腿上各贴两道风符罡,又让路无归在身上贴上风罡符。 路无归见到她俩这阵仗,又朝阴气浓得和阴路差不多的保安观望去,见到井口镇着三张阴雷符,她又再回头看看她俩,知道这是要在激发阴雷符的瞬间就得跑。她想了想,说:“游清微,那个引爆炸弹和放鞭炮,都可以点引线……” 游清微的眼睛一亮,惊喜地问:“你能通过符绳引爆阴雷符?” 路无归“呃”了声。 左小刺一口气镇了十二道聚阳符在身边,她一个深呼吸,说:“一打聚阳符在身上,该够了吧。” 路无归说:“两打都不够。” 左小刺的脸色一变,叫道:“尼玛——” 游清微拍拍左小刺,说:“别说了,全用上。”她又把螭龙八卦盘交给左小刺,说:“把这个挂在脖子上。”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的脖子上挂着路无归的镇魂本命玉,就没推辞,像抱救命宝贝一样抱紧螭龙八卦盘。她问:“小路呢?” 游清微说:“她不怕阴气侵蚀。” 说话间,野山坳方向忽然响起一声阴雷符的炸响。 游清微的神情一变,说:“野山坳方向已经开始炸了!小闷呆,把井上面的阴雷符引炸。” 路无归心说:“难怪今天晚上没有阴蛇,原来井口镇上了阴雷符……”她听到游清微大吼一声:“小闷呆!”,那声音惊得她一哆嗦,回过神来,看向游清微。 游清微“啪啪”两道风罡符打在路无归的腿上,催促道:“野山坳已经开炸了,快!”她见路无归还在发愣,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叫道:“快,把井上面的阴雷符引炸——”话音没落,野山坳方向又响起了一声如雷声般的炸响,那声音和之前发出的那声炸弹明显有些距离,显然是第二道阴雷符炸开了。 路无归抬头朝野山坳方向看去,只见野山坳方向的阴雾翻滚得跟沙尘爆似的!并且,又有一声雷阵声响伴随着一团巨大的阴雾腾空而起,那方向距离之前的阴雾还有一段距离,离野山坳更近了,似乎是朝着野山坳方向炸来的。 游清微吓得脸都绿了,大叫一声:“小闷呆,你和小刺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阴阳井,她自己去激活阴雷符,再不激活,就来不及了。 路无归见到游清微朝阴阳井冲过去,猛地一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叫了声:“我来!”飞快地掐出引符诀打在阴雷符上。她没有同时炸过三道阴雷符,怕另外两道阴雷符不炸,三道符都打上了引符诀。 三道引符诀打上去,周围那少得可怜的阳气迅速被抽向阴雷符,镇在游清微身上的聚阳符瞬间被点燃。 游清微大叫一声:“跑——”一把拉住路无归就朝保安观外跑去。 左小刺在听到“跑”字的时候就已经冲了过去。 路无归在打上引符诀以后就用最快的速度朝保安观外跑。她想的是游清微居然敢一次同时引炸三道阴雷符…… 120.第一百二十章 震耳欲聋的阴雷符爆炸声响起,汹涌的阴气席卷而来。 路无归一阵恍惚,很有种在阴路上的错觉,她说不好是自己在极速奔跑还是被阴气推动着在跑,甚至有种、脚下踏风脚尖不沾地的错觉。身后还有一个人紧紧地拽住她的手拖慢她逃命的速度,她一着急,把那人一把拽到身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带着她朝前跑。 她刚冲出去十几米远,又赶上一个腿上贴着风罡符拔腿狂奔逃命的人,那人看到她居然一把抓住胳膊又吊在了她身上拖慢她逃命的速度。 路无归心说:“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呀!”想着终归是人命一条,不好把别人扔在这送死,又赶紧用另一条胳膊捞住那人的腰带着她继续跑。 她的两条胳膊上各搂住一个人,带着她们亡命狂奔,累得她的胳膊好酸。 “嗡”地一声闷响,原本漆黑一片的夜里突然爆出一片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涌现的瞬间还有灼热的阳气从路无归的身后刮来。随即,那阳气和光芒像洪水中的一堆篝火般被瞬间浇灭。 因为那团突然爆出的阳气的阻挡,使得身后卷来的阴气弱了几分。但也就是弱了一点而已,身后的阴气以及又一道阴雷符的炸响声像是催命符一般从她刚刚跃过去的地方响起。 一声接一声的阴雷符的炸响声响彻整个柳平村,肆掠的阴气横冲直撞,其间还有一阵阵阳气冲霄而起。这些阳气有些是由聚阳符阵爆发出来的,有些则是以路无归难以理解的方式从山石草木甚至是地下冲出来的。 到处都是阴雷符的炸响声,到处都是阴气。 阴雷符炸得路无归晕头转向,耳中除了耳鸣声什么都听不见。至于游清微给她说的埋阳符的地方她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她甚至无法分辩出她现在在柳平村的什么地方,什么来不及去理会阳符埋在哪,脑子想的、眼里盯的全是这阴气浓郁地冒出来的那一丝丝有阳气的地方,盯着那阳气冒出的方向跑。 路无归常年走阴,“有阳气的地方就是有生路”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在生死瞬间,她只能靠着本能和经验做出反应,除了“阳气”和漫天的阴气,她的脑子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忘了自己的胳膊上还挂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柳平村的。 沁凉的风迎面吹来,让她不知道飘到哪去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距离柳平村约有一里地外的乡道上,星辉从苍穹中洒落下来,照得大地一片影影绰绰朦朦胧胧,远处的小楼、院里的鸡鸣狗叫声、枝头的夜枭、田间的老鼠,一片热闹的人间地界景象。 她低下头,才看到身旁两侧各躺着一个人。这两人的呼吸很弱,身上阴气盘聚不散,好在胸前都有保命的东西护着她们命元中的那一团阳气。 路无归看着这两人,着实愣了下,心说:“游清微和左小刺怎么在我脚底下?我居然没把她俩落下。”她回想了下,依稀有那么个印象好像是路过的时候顺手把她俩带上了,又有点像是她俩同以前那样挂在她身上拖着她、被她给带出来了,路无归记不太清楚。 她蹲下身子仔细地看了看两人的气色,发现这两人虽然命元没散,但是阴气侵体,呼吸中还带着血腥味像是受了内伤,路无归敢断定她俩肯定有内脏出血的情况,就是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她先摸了摸她俩的肋骨,没摸到有肋骨断掉的情况,这才把自己那已经空掉的背包背在左小刺的背上,又把左小刺背在自己背上,用自己的外套加打底毛衣把左小刺牢牢地捆在背上,然后抱起游清微朝镇上的卫生院走去。 深更三半,镇上的人都睡了,只剩下路灯还在亮着。 她到镇口处时听到有人叫她“小丫头”,她看了眼周围,没见着,就又继续走。 走了大概百来米远,身后有人追来,喊她:“小丫头”,她认出是鬼二。 鬼二说:“不是说好去黄桷树会合吗?你这是要带着她俩去哪?受伤了?” 路无归点头,说:“嗯,她俩好像有内伤,我带她俩去看医生。”她说完就见鬼二看她的眼神有点怪,问:“怎么了?” 鬼二说:“镇上的医生救不了她们。”他想了下,说:“带去镇上的棺材铺。” 路无归“啊?”了声。 鬼二说:“得给她们拔阴气回阳气,那里的东西全。你去棺材铺等我们。” 路无归“哦”了声,又带着她俩去镇上的棺材铺。 她到棺材铺的时候,鬼道三人也到了。她两手不空,对身旁的鬼道三人说:“你们敲门。” 鬼一敲了门。 很快,鬼眼老头打开门,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让他们进了屋。 鬼眼老头问:“野山坳炸雷符了?” 路无归奇怪地看了眼鬼眼老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她估计他可能是听到炸雷符的响声了,点头“嗯”了声。 鬼二说:“这两个丫头需要拔阴气。” 鬼三报出一长串他们需要的东西。 鬼眼老头点点头,就进到里屋去了,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出来,说了句:“你们和我来。”把他们领去一间挂着法布摆着法坛似乎是专程用来开坛作法的屋子。 路无归把游清微和左小刺放在铺在地上的法布上并排躺着。她见她俩的脸色白里泛青,那脸色都快赶上鬼道三人了,想了想,把嘴凑到游清微的嘴边牢牢地堵住游清微的嘴“呼”地一声用力地吸气。她刚吸了一口,那口阴气刚吸到嘴里就被鬼一提住她的胳膊把她揪了起来。 鬼一叫了声:“吐出来!”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拍得她一口气没憋住,把那口从游清微肚子里吸出来含在嘴里的阴气就给拍了出来。 她隐约记得从人体内吸出来的阴气和阴路上的阴气是不一样的,好像能养鬼。 鬼二说了句:“脑子已经够不好使了,还乱吃东西。” 鬼三直接把路无归赶出了屋子。 鬼眼老头把她领到最外间的铺面让她坐下,就转身进屋了。路无归耳朵灵敏,听到鬼眼老头做饭的声音,还闻到了米饭香,以及鬼眼老头去抓鸡的声音,听那鸡的叫声,好像逮的还是公鸡。 路无归心说:“该不会是要做供饭吧?”她仰起头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屋里望去。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鬼眼老头端着一碗浇上七年大公鸡血的供饭端出来给她。 路无归眼睛一亮,抬眼看着鬼眼老头。 鬼眼老头点头。 路无归抿嘴一笑,对着三支柱用力地一吸鼻子,就见到那柱香的烟全往她的鼻子里钻,那香在她吸那口气的时候迅速燃完。她又将插在米饭上筷子取下来,大口地扒着饭吃,一直把饭吃个底朝天,连米粒都没剩下一颗这才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鬼眼老头又进屋去找了根杨柳枝出来,像用鸡毛掸子扫灰尘似的往路无归身上一通扫,帮她扫拭身上沾染的阴气。他扫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路无归吃完饭的空碗回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鬼眼老头出来跟她说了句:“天亮后,你带那两个丫头去找中药铺的周老头给你她俩开几副中药吃一吃。” 路无归“哦”了声,问:“就是找那个手里总拿着两个油亮亮的核桃转不让我进他家门的那个中药铺的?” 鬼眼老头点头。 路无归说:“他不让我进他家门。” 鬼眼老头说:“我后院还有杨柳枝,你进门前先提两桶井水泡着杨柳枝洗个澡再去。” 路无归明白了,那是嫌她身上阴气重。 鬼眼老头又从桌子抽屉里翻出一个小本子,“刷刷刷”地写了满满一大篇,还拨着算盘算账。 路无归好奇地瞅了眼,见到那小本子上写的是一长串清单。 那一碗七年大公鸡供饭居然收费一千二。 路无归顿时心疼得好想把吃下去饭吐回给他。 杨柳枝、井水,收她一百二。 做法事借他的屋子、法器、法布以及用的那些东西全都算上了费用。借用的法布算起来一共是六千,再加上买的东西,一共是一万八;屋子,每人每小时一百,老头还算了时间,写着从凌晨两点做到明早八点,六个小时一千二。 路无归默默地坐到角落,假装没看见鬼眼老头写什么。她心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得就是这老头。”她想了想,问:“鬼眼老头,小唐找你买布阴雷符阵的符绳花了多少钱?” 鬼眼老头的鬼眼一翻,说:“卖了你都凑不出那些钱。” 路无归把头一扬,说:“那可不一定。游清微说我画的天罡神雷符一张起拍价八十万!”她说完就看见这鬼眼老头的鬼眼瞬间瞪得溜圆,问她:“多少?”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路无归说:“八十万!我走了趟阴,炸了三道雷符,换了一套七百多万的房子!”竖起一根手指头,说:“再加一百万人民币!”她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吃得起一千二一碗的供饭。 鬼眼老头翻着那黑漆漆的不透光的眸子,说:“这季节不太对吧,要画天罡神雷符,你还得等到雷雨时节。”说完,账也不算了,嘀咕句:“我记得你爷爷当初抵给我的那几道雷符我还收着的。”又进屋去了。 路无归看这老头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把天罡神雷符卖给游清微宰游清微这头大肥羊。她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巴上,在心里骂自己:“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她赶紧跟在老头身后,说:“鬼眼老头,我会画,游清微才不会买你的雷符。就算现在不到雷雨时节画不了天罡神雷符,也可以用阴雷符。” 鬼眼老头理都没理她,上楼,进屋,“砰”地一声关门,然后,路无归就听到了拖箱子的声音。 路无归更加确定这老头要宰游清微这头肥羊了!她用力地捂住嘴,决定不告诉任何人是她把天罡神雷符值八十万的事说出去的。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八点多的时候,鬼道三人从做法事的房里出来,他们找鬼眼老头要了间睡觉的房间和吃的就去休息去了。 路无归跑到做法事的房间见到游清微和左小刺还躺在铺在地上的法布上,她俩身上都凉凉的,脸色很差,一副失血过多元气大损的样子。身上的阴气已经拔除掉了,性命是保住了,大病一场难免的。 鬼眼老头进屋看了眼她俩,皱了皱眉头,说:“气色这么差?”他又对路无归说:“去请周老头过来瞧瞧。” 路无归见她俩昏睡不醒,不好背着她俩上门去求诊,对鬼眼老头说了句:“你给她俩加床被子呗”,跑去镇上的中药铺找周老头去了。 今天赶集,镇上人多,周老头的铺子里也有不少人。她到的时候见到周老头正坐在门旁的小写字台旁替人诊脉开药。她站在旁边等着,结果看完一个又一个,一个刚走又一个又来,周老头一直在忙。她想着游清微和左小刺还等着看病呢,喊了声:“周老头。” 周老头看到她,明显被吓了跳地身子往后一侧,“哟”了声,随即脸一板,说:“你怎么来了?你爷爷不是过世了吗?还来抓药?” 路无归说:“是游清微和左小刺。棺材铺的那老头让我来的。” 周老头继续替人诊脉,不再看路无归,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路无归不好意思催,将手肘搁在周老头的桌子上,手托着下巴等着。 周老头时不时拿眼扫路无归两眼,仿佛对她挨他近很有意见。他见路无归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又说:“你可以送她们去镇上的卫生院嘛。” 路无归说:“她们受了内伤,阳气虚弱、元气亏损。” 周老头看完这一个病人,冲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中年男子喊了声,进去提了药箱跟着路无归走了。路上的时候,他问:“怎么伤的?” 路无归说:“我说不好,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伤的,我只记得到处都在炸阴雷符,我带着她们跑啊跑,等跑出来的时候她俩就半死不活了。” 周老头默默地看了眼路无归,不再说话,一路无言地到了棺材铺。 鬼眼老头见到周老头过来,迎上去,说:“这两个丫头的情况不太好,年纪轻轻的,要是落下病根实在可惜,所以让你来瞧瞧。” 周老头不说话,跟在鬼眼老头进到做法事的屋子后,眉头一皱,说:“怎么还睡地上?” 鬼眼老头说:“睡地上对她们好。”又让路无归去搬张矮凳子过来给周老头坐。 周老头仔细地诊过脉,又掀开眼皮看了看,还捏开嘴看了舌苔,再用听筒听了听肺音,去到外面屋子坐在桌子旁开药。他刚想把药单递给路无归,就问:“你会煎药吗?” 路无归摇头。她没煎过药,以前爷爷生病的时候如果能下床就他自己煎药,如果他下不了床就是庄富庆的老婆过来煎。 周老头说:“煎一副药五块钱,中午的时候来取。”他又补充句:“药钱要另算,另外,出诊费三十块。” 路无归明白,赶紧从兜里摸出钱要付诊费和药钱。 周老头怕沾上路无归身上的阴气,把路无归给的钱找鬼眼老头换了换,这才背着药箱走了。 路无归没觉得周老头这些讲究有什么不好,普通人沾了阴气重的东西容易生病和招惹到不干净。他们不像她们这些干这一行的有不妥一眼就能看出来、化道符就好了。不懂行的人很可能沾上阴气而不自知,然后慢慢地被阴气侵蚀久病缠身、最终送了命。 午时一到,路无归就跑去周老头家取药。煎好的中药用保温杯装着,满满两大杯,游清微和左小刺一人一大杯。路无归知道周老头的讲究,没好意思直接用杯子给游清微她们喂药,她找鬼眼老头借了两个碗,把药倒出来,喂到左小刺和游清微的嘴边。 两人睡得昏昏沉沉的。 路无归叫她俩起来喝药,她俩连眼都没睁,只抬了下头把药喝完就又躺下睡了。 游清微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小闷呆,打个电话给我妈他们报个平安。”就又睡着了。 路无归“哦”了声。她的手机早被炸毁了,只好借鬼眼老头铺子里的坐机打电话。庄富庆和蔡芬的电话号码她都记得。很快电话就通了,她和庄富庆、蔡芬说了几句后,左娴接过电话,问她:“你们都还好吧?” 路无归说:“挺好的,游清微还让我打电话给你报平安。她和小刺喝完药睡着了。” “吃药?她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左娴的音量比平时高了很多,说话又急又快。 坐在门口抽水烟的鬼眼老头忍不住冲路无归翻了下那只剩下眼白的白眼。 路无归听左娴的声音好像是着急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炸阴雷符的阴气重,鬼道三人给她们拔了阴毒。她们身子虚,棺材铺的鬼眼老头让镇上的老中医开了补气回元的药给她们喝。” 左娴问:“三位鬼大师都在?” 路无归说:“在的呀,就在她们的隔壁睡大觉,午饭都不起来吃。” 左娴问:“累坏了吧?” 路无归说:“对呀,一夜没睡,我到现在都没合眼呢。一会儿吃完午饭我也要去睡一觉。” 又聊了几句,左娴就要挂电话,路无归忽然想起一事,又让庄富庆接电话。她跟庄富庆说:“我爷爷被封鬼符封在灵牌里,要早晚给他上香,阳间阳气重,没香火他会很快散掉的。”她听到庄富庆应承,这才挂了电话。 她在鬼眼老头这吃了午饭,就缩到游清微的旁边挨着游清微补觉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薛元乾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问她们几个在不在,鬼眼老头和他聊了几句,她又睡着了。 她睡醒时已到下午五点多,从屋里出去就见到薛元乾坐在店铺大门口。 薛元乾见到路无归出来,起身道:“小路睡醒了?清微和小刺怎么样了?” 路无归说:“周老头说先喝七天的中药看看。”她看了眼天色,说:“该去周老头那拿药了。” 薛元乾说:“我去拿。”问过路无归怎么走后,就去了。 路无归乐得有人跑腿。 游清微和左小刺喝了汤药就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晚饭都没起来吃。 薛元乾又去了趟卫生院找医生来给她们打了点滴,之后又和鬼眼老道商量想在这里再留宿几晚。 在谈好房租费后,鬼眼老道同意把游清微她们睡的这间屋子和鬼道住的那间屋子租给他们,他们可以在这里洗澡,但是不包吃。薛元乾又去镇上的超市买了些干粮和矿泉水,还到饭店打包了食物回来。 到晚上的时候,薛元乾见路无归很精神地坐在那看电视,问她要画符吗? 路无归想着符总不够用,就点头说:“好呀。” 薛元乾找鬼眼老道买了很多符材给路无归画符。 路无归这两天时间除了睡觉休息全用来画符了,风罡符和阳符画得尤其多。 游清微和左小刺睡了两天两夜才睡醒,这让路无归着实替她俩担心了一回。好在她俩还能被叫起来吃点东西和喝药,偶尔还会摇摇晃晃跟梦游似的去上洗手间,多少让路无归能安点心。 可能是之前劳累过度再加上失血过多元气亏损严重,游清微和左小刺又休养了两三天才恢复点精神,脸上终于能看到点红润的颜色。 游清微见到左小刺缓过劲来,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开始着手张罗炸掉乾坤阴阳局后的后续事情。 她觉得路无归也是拼了,将近一周时间足足画了一背包的符,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给她和左小刺画的。游清微心头一阵感动。她去引炸阴雷符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会把命丢在哪,却没想到路无归竟然把她带了出来。 最让游清微没想到的是棺材铺的老爷子手上居然有许道公亲手画的天罡神雷符。 不过,很快,她又释然。许道公吃着低保,连庄稼地都种不了,如果不画符卖,连路无归每月初一、十五吃的供饭都供不起。大公鸡至少养七年才能杀来做血食供饭,不算大公鸡吃的粮食,算年头都便宜不了。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棺材铺的老爷眼小心翼翼地展开的那道天罡神雷符,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嘴角含笑地说:“关爷爷,不知您可有出手这符的打算?”她看得出来,老爷子是想出手符的。 鬼眼老头懒洋洋地回了句:“不知你愿意出什么价。” 游清微说:“不瞒老爷子,这符如果按照拍卖价,是八十万起拍。若能遇到愿意出价的买家,能拍到一百一二十万。如果是我事务所的法器上拍,通常在拍卖成功后还要上交拍卖行百分之五的手续费;如果是散客拍卖需要交百分之十的拍卖手续费,且需要担保人。根据市价,担保人抽取百分之十到二十之间的担保费。您这符若是以一百二十万的最高价算,您到手所得是八十四万至九十六万之间。再有就是很难保证这符能卖到一百二十万的最高价。”她顿了下,说:“当然,这还是以前的市场行情。”她手里的折扇朝路无归一指,说:“小闷呆会画天罡神雷符,往后我事务所会有天罡神雷符上拍,这价,肯定会掉的。关爷爷,您如果愿意出手天罡神雷符,对我来说正是雪中送碳,我愿以八十万一道符的价格收购,且以后您不管出手任何法器、符箓,我事务所都给您按照最低收费标准收取您的手续费。” 鬼眼老头闭着眼睛一点表情都没有,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游清微淡淡一笑,并不着急,不徐不慢地等着老爷子考虑。 路无归斜眼看着游清微,拖长声音说了句:“那么贵!”她又补充句:“我会画,立春都过了,很快就能画天罡神雷符了。” 游清微说:“我们这两天还得回柳平村,需要雷符保命。阴雷符的阴气太重,炸阴雷符保命至少得去掉半条命。”她想老爷子正是看准这些,才把符拿出来的。 鬼眼老头说:“行!”他睁开眼,说:“我有五道天罡神雷符,你给什么价?” 游清微笑道:“老爷子是痛快人,五道符四百万。”她说完就看见路无归一脸心痛地在那用左手打右手。她看路无归炸雷的手法非常熟炼,显然是以前没少炸符。她估计路无归这会儿正在算她以前炸掉了多少个八十万。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游清微忍不住笑,劝道:“小闷呆,别心疼了。你会画天罡神雷符,回头再去柳平村的时候把画雷符的材料凑齐,你多画一些这钱就回来了。” 她的行李、手机、证件全毁在了阴雷符的爆炸中,只能她让鬼眼老头把这些天他们在这里的开销算一算,再把银行账号、收款人名字给她,她借了鬼眼老头家的坐机电话打电话给她妈,让她妈转钱过来。 钱是第二天上午到鬼眼老头账上的。 鬼眼老头收到手机短信,又带着孙子去银行查过账户余额,回家就把五张天罡神雷符给了游清微,又再问游清微要了她那风水事务所的联系方式。 薛元乾、左小刺、游清微、路无归整理了背包,离开了鬼眼老头家,朝柳平村去。 左小刺、游清微、薛元乾尽量轻装简行,背包里除了一些高能量的压缩干粮外、一瓶用保暖杯装的符水外,全是路无归给的符,背包重量不超过五斤。路无归的背包里除了她的那些法器外,全是吃的,二十多斤的重量背在身后,一点都不嫌沉。 游清微闻到街道上飘的卤味香,顺着那味道找到一家卖卤味的餐馆,买了不少卤味交给薛元乾带给鬼道三人。她又给路无归弄了份足有五斤重的卤味拼盘装进路无归的背包里。 他们快出镇子的时候,路无归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二丫!”她扭头一看,就见到庄保国从一户卖种子、化肥、农用品的店铺门口朝他跑来,后面还跟着三个同村的人,这三人有点眼熟,但她忘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庄保国来到路无归的身边,问:“二丫,你们这是去哪?回柳平村吗?村子能回去了吗?你爸……富庆两口子还住在县里呢?” 路无归觉得庄保国他们是想搬回柳平村去住。她说:“庄富庆两口子不回去了,他们以后住晓笙姐姐那去。柳平村不能住人了。” 庄保国问:“那你们这是?” 游清微看他们还有佼幸心理,估计他们有着想回去看了看的心思,直言不讳地说:“柳平村里有东西,不料理掉,方圆三十里的人都得死绝。不说你们,就连我和小刺都差点死在柳平村,我俩躺了两天两夜才醒,养了一周才缓过劲来。现在的柳平村,普通人白天进去,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晚上进去那就是有死无生。”她见他们似乎还有不信,略作沉吟,说:“这样,我给你们每人贴几道符在身上,你们随我们进村。现在刚到午时,阳气正盛,你们跟着我们去应该无碍。”她明白他们故土难离的心情,如果不是没有活路,谁都不愿意抛家舍业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况且,他们算是外乡人,她说的,他们未必肯信。 庄保国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忙不迭地叫道:“对对对,回去看看。” 路上的时候庄保国不停地叹气,说晓笙有出息,养得起父母,庄富庆两口子有着落了,他大儿子还在读研,小儿子刚上大学,将来两个儿子要娶老婆还得买房,钱都投在了村里的山头上和地里、池塘里,要是舍家一走,一家子的生计都成问题。另外三个人的情况比庄保国还不如,庄保国至少只需要养两个儿子,另外那还个上有老、下有小,除了一把力气和干农活,什么都不会。 路无归接了一句:“总比全家死绝,死后还落个永世不得超生好吧。” 左小刺、游清微、薛元乾都没有接话和作声,只默默地加快了脚程。 农村劳动力的脚程都不慢,但比起这几个常年用生命在奔跑的人,那脚力弱得不堪一击,庄保国他们得小跑才能赶得上薛元乾、路无归他们快步走的速度。 庄保国累得直喘,叫他们走慢点。 路无归一脸嫌弃地嫌庄保国慢,说:“你们走这一趟路的时间够我跑十个来回了。” 庄保国瞬间想起路无归那跑得连影子都看不到的速度,脸色一白,再也顾不上说话,闷头赶路。好在今天天气好、日头足,他反复地看过太阳照下来时路无归脚下的影子,那颗悬着的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庄保国他们一路小跑,七里多不到八里的乡间水泥路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才到柳平村外。 村头立着一块崭新的碑,上面写着:柳平村,生人莫入,入者无回。 黑里透红的字,看起来不像是用漆写的,倒像是血。 路无归凑过去往碑上的字用力一嗅,说:“这腥味像是黑狗血。” 游清微取出聚阳符给他们三人贴上,慎重交待说:“现在十二点,一点前,你们必须离开,还有,不能进屋、不能往没有阳光的地方去。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仍是有阴气盘附的,甚至可能藏有不干净的东西,阴气沾在身上,轻重病,重则冤魂厉鬼缠身,如果是被煞气或者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到,很有可能当场暴毙。” 庄保国问了句:“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游清微说:“保国叔应该见过许爷爷怎么死的,野山坳里面死掉的那些成了精的黄皮子,都是那东西干的。” 庄保国的脸色白都得都没了血色。另外三人的腿肚子都在哆嗦,不断地打量四周,纷纷表示跟着他们走。庄保国看见路无归蹲在地上拔土,问:“二丫,你在做什么?” 路无归扔掉手里的小树枝,说:“这是界碑。”又朝地上那道足有一尺多宽颜色很深的地方一指,说:“这是分界线,浇的是黑狗血,还用朱砂墨画了符。” 游清微对路无归说:“是三位鬼叔叔弄的,怕村里的东西跑出去,特意封了村。” 路无归“哦”了声,取出道引路符镇在界碑旁那株枯死的大树上,又打了道引路诀在上面。 这是阳符,晚上如果有人看不清界碑误闯进去,能看到阳符散发的火光,顺着这阳符引路出来。 她想了想,又从背包里翻出符墨和符笔,在界碑正对柳平村的方向又画了道破魔镇邪符。这样村里的活人往外跑的时候,如果有东西在后面追,那些追着人来的东西会被破魔镇邪符打回去,人只要逃到界碑这,基本上就能逃出生天。 一行人在界碑处略作逗留,朝村里走去。 他们进了村后,见到地里的庄稼、蔬菜全都没了,放眼望去看不见树、看不到庄稼、甚至看不到一棵草,本该有树、有草、有庄稼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片焦黑的灰烬,活像谁一把火把这些都烧了再浇上黑泥水糊过一片似的。如果不是还有房子还在、地形没变,他们甚至会以为走错了村子。 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是,黑糊糊的地上还有人踩出来的脚印和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呈S型的印子。村里闹了这么久的阴蛇,他们都认识这种痕迹。那些阴蛇可不分白天黑夜的,有时候走在路边都能遇到。 庄保国他们走到村口处看到村里这景象没敢再往里进,要回去了。庄保国喊:“二丫,村子都成这样了,你也别进了,跟我们一起回去。” 路无归摇头,说:“我要回保安观看看。” 庄保国知道路无归是有本事的,不再勉强,说:“那你小心点,我们先走了。”他想了想,问:“那个,符你还有吗?” 游清微递了几道符给庄保国,说:“高深的符得用引符诀才能使用,这是平安符,有它,阴气不沾身,阳火旺盛,鬼邪回避,只要不往村子里来,够用了。” 庄保国谢过游清微,接过符,跟着那三人走了。 左小刺等他们走远,才大松口气地说:“这些村民可真麻烦。” 路无归说:“庄保国是好人。” 薛元乾不断地打量四周,每走十米远就贴一道符在路边,以防不测。 不多时,他们到了保安观外。 如今的保安观只剩下一堆残砖碎房。院子里的井还在,井里一片漆黑像是探不到底。 路无归环顾一圈四周,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她朝井望去,见到井中黑气翻涌隐有血光浮现。她投了一颗石子下井,凝神听着石子落地的声音。她“咝”了声,说:“不对呀,我家的井没这么深,白天的时候这井是有水的。怎么井变深了还干了?” 游清微让她闻一闻是不是有尸煞味?还用望气术看一看,有没有跳尸和血尸的踪迹。她蹲在井旁仔细地查看井壁,发现不少有攀爬的痕迹和蛇行的痕迹。 路无归说:“有,很浓。”她问游清微:“怎么回事呀?” 鬼道三人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鬼一说:“游丫头,你推算得没错。” 鬼二说:“不过,你低估了规模。” 鬼三说:“好香!有吃的?” 游清微:“……” 薛元乾把手里提的卤菜递给鬼三。 鬼三接过卤菜,又从斜挎的布包里摸出水倒了点水洗了手,翻出里面的卤味就开始大口吃嚼。 游清微不着急,用砖头垒成一个小凳子坐下等他们吃完东西。 路无归见到他们吃东西也馋了,也翻出自己带的卤味来吃。 薛元乾、左小刺、游清微虽然不饿,但也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待几人吃饱喝足,游清微又分了些路无归画的符给鬼道三人。 吃饱喝足后,鬼一去保安观外的角落里提出一卷粗实的□□绳牢牢地拴在井沿上,另一端扔进了井里。 路无归见状眼睛都瞪圆了,她大叫一声:“我们要下井?”指着井,说:“下面有很多血尸。” 游清微说:“还记得保安鬼观里的那锁魂碑吗?” 路无归点头。 游清微说:“那锁魂碑是整块风水镇碑,它是保安鬼观连接阴阳的桥梁,保安鬼观里的那些大鬼能够得到乾坤阴阳局的风水造化都是因为这块碑。如今我们虽然炸了乾坤阴阳局,但,碑在,那些大鬼就还在,通过碑,它们还能靠吸取地下的地气继续存在。”她朝面前的井一指,说:“你看过这井,现在这是阳气,这里却有浓浓的鬼气和尸煞气味,这说明保护鬼观所在的风水局破了,它在阳世现了形。”她怕路无归不明白,说道:“这就像当初老柳树被烧以前,你和大白是在一个很大的很空旷的山洞里,老柳树被烧后,你就直接出现在不大点的树洞下是一样的道理。” 路无归似懂非懂地“哦”了声,皱着眉头看向游清微,问:“那和我们要下井有什么关系?柳平村都没有人了,他们就害不了人了。” 游清微说:“你有魂被锁在镇魂碑上,我也在鬼观里的恶鬼那挂了号,不想我俩死后成为那些恶鬼中的一员永世不得超生,就只能炸了锁魂碑。炸了锁魂碑,那些恶鬼就脱离了束缚,它们就可以让阴蛇扛着它们的棺材到处跑,所以,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先毁掉它们的尸身,烧掉那一座棺材山。” 路无归的嘴巴张得溜圆,连呼吸都滞住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棺材山两侧的屋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尸怪。”她摇着头说:“都是没毛的尸怪!揭了镇尸符,不是血尸都是跳尸!” 游清微问:“想不想死后永不超生变成鬼观里的恶鬼?” 路无归拼命摇头。 游清微说:“那就下去!” 路无归扁着嘴,憋了好一会儿才说:“给我一道雷符。” 游清微很担心一会儿路无归一顺手就又给炸了一道天罡神雷符。不过,仍旧给了路无归一道天罡神雷符。她略作沉吟,又给了左小刺、薛元乾一人一道天罡神雷符,自己留了一道,又给了鬼道三人一道。 路无归觉得鬼道三人遇事跑得那么快,根本用不到八十万一道的天罡神雷符。可她看他们三个跟收宝贝似的把天罡神雷符收了起来,只能按着胸口自我安慰两句:“不心疼不心疼,我会画。”努力让自己不心疼。可是她真的心疼啊,这符是用八十万一道买的,不是她画的,是买的!花了整整四百万。忽然,她的脑海中灵海一闪,失声叫道:“耶,不对呀,买这天罡神雷符花的不是我的钱,我为什么要心疼?”她忽然想起一个被她忽略掉的很重要的事,大叫一声:“游清微,你们用了我这么多符,为什么一毛钱都没给我?” 薛元乾:“……” 左小刺:“……” 游清微:“……” 鬼道三人:“……” 薛元乾埋头抓着□□绳下井。 左小刺满脸奇怪地嘀咕句:“这些符不是你送给我们的吗?”跟在薛元乾身后下井。 游清微幽幽地看了眼路无归,问:“你要那么多钱来做什么?你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给你报销,你有花自己钱的地方吗?” 路无归听得游清微这么一说,嘀咕句:“也是哦。”可是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她又想了想,对已经攀着井沿抓着麻绳下井的游清微说:“游清微,等回去后,我叫上晓笙姐姐,让她找你帮我算账。” 游清微忍不住笑出声,说:“行!那你可得保护好我,我要是有点什么闪失,你的那些符钱可就收不回了。” 路无归用力地“嗯”了声。 游清微笑得差点没抓绳绳子摔到井下去,吓得她下方的左小刺大叫一声:“游骗子,你当心点!” 站在井旁的鬼一忍不住同情地对路无归说了句:“小丫头,以后别再吃鬼了。”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路无归最后一个下井。 她攀着井壁往下没多远就见到原本堆砌得很整齐的青石井壁变成了布满爪痕的从岩石上掏出来的岩壁。她看着遍布在岩壁上的密密麻麻的寸余深的爪痕,头皮瞬间顿时一阵发炸。要不是想着她画符的钱和落在锁魂碑上的魂,她真能三两下爬到地面上去用比鬼道三人还快的速度跑个没影没踪。此刻,她只能强忍着一点一点地慢慢往下挪。 她往下又挪了好几米,突然想起不对劲。她叫道:“游清微,不对呀,以前我家的井底下是有水的,怎么没有水了呢?就算它们在井底下掏了洞,不过是把井打深了些,地下的水还会在的呀。可是为什么没水了呢?” 下方的游清微传来一句:“乾坤局破了,风水改道了。风水,风水,藏风纳水,这里的风水破了,自然是藏不住风,纳不住水了。” 路无归“哦”了声,继续往下爬。岩石壁很不好爬,还不断有碎石子往下落,她怕砸着下方的人,只好抓着麻绳朝下滑去。 这井很深,她往下爬了足有十几丈才下到井底。她觉得这快赶到大城市的高楼的高度了。 井底有一些积水,她的鞋子全泡在了水里,还很挤,她正好站在三个鬼道中间,嗅到了满鼻子的尸臭味和刚吃完的卤肉味。好在她对尸臭味都习惯了,要不然她会被三个鬼道熏吐。她心说:“还是游清微身上的味道好闻,香香的。”前几天游清微生病了,睡觉睡得可沉了,她悄悄地把脸埋在游清微的怀里嗅香香,游清微都不知道。 左小刺叫道:“尼玛!这么高点的洞!游骗子,我们不会是要淌着水在从这洞里爬进去吧?” 路无归从鬼一、鬼三中间往前挤,又从左小刺和薛元乾的身边挤过去,就见到游清微站在一个约有四尺高点的横着进去的洞口前站着。 洞顶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更有不少水沿着岩壁往下淌,使得洞里积了不少水,好在这水似乎是活水,并不浑浊。 尸煞味道、阴气都是从这洞里冒出来的。 她蹲下身子朝洞里看去,见到洞壁上全是爪子挠出来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尸怪刨出来的洞。她托着下巴,一脸困惑地问:“这么矮的洞,白毛尸怪、黑毛尸怪和跳尸笨得连弯腰都不会,它们怎么出来?” 左小刺:“……”她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不是重点好么?重点是这洞里有血尸和跳尸,这么高点的洞不影响它们活动,我们在里面连腰都直不起来,打不能打,逃不能逃,遇到跳尸和血尸怎么办?” 路无归说:“血尸全速奔跑的时候是蹿的,它有两种蹿法,一种是像我们和跳尸一样两只脚踏地飞蹿,还有一种就是像四肢动物那样前手和后脚着地跳起来飞蹿。它们四肢着地跑的时候,每一次蹿跳都得有一人多高,这么矮的洞子,它们跳起来会撞背的。” 左小刺竟然找不到话反驳路无归。 路无归又很困惑地问了句:“它们掏洞的时候是用什么运土的?啊,不对,是运碎岩石。” 几人齐齐无语地看着这盯着洞口研究拖时间不愿进去的路无归。 游清微“咳”了声,说:“小闷呆,早点进去把活干完,回去请你吃供饭。” 路无归斜眼看着游清微,心说:“你想用一碗供饭让我去趟尸窝?” 游清微见路无归对一碗供饭不满,她半蹲下身子,凑近路无归,说:“庄富庆两口子不是要住以庄晓笙那去,又担心庄晓笙负担不起么?” 路无归不解地看着游清微,不明白这和趟尸洞有什么关系。 游清微说:“你说他俩要是能找到工作、有工资,他们会不会还担心?你把这趟活干完,我不仅给你奖金,还给他们安排工作,并且我保证他俩的工资加起来不低于六千。” 路无归问:“真的?” 游清微说:“你见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她顿了一下,又说:“你跟庄富庆家是断了亲缘的,他们如果搬去庄晓笙家,你跟他们住在一起,对你和他们都不好。不如住我那去,这样你去庄晓笙家蹭饭方便,不过嘛,你看啊,我们住在关老爷子家都是按小时收房租的。我俩关系这么好,你住在我那去,我就不收你房租了。” 路无归心说:“我本来就打算搬到你那去,没想过要交房租的呀。”可是她想到他们住在鬼眼老头家是按小时收房租的,又觉得游清微不收她房租挺厚道的。 游清微又说:“行了,别磨蹭了,又不是只帮我干活,你还得找魂呢。趁着现在阳气足那些尸怪还在睡觉,我们赶紧进去。” 路无归觉得游清微说的有道理就准备往里钻。她的身子刚探进去,又缩了回来,说:“给我阳符。”游清微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符给她。 路无归把符装进兜里,淌着井底的水朝着尸洞里爬去。她学着薛元乾进村时那样走一段路贴一道符在岩壁上。 薛元乾贴符是十米一道符,她贴符是三步一道符。她贴了阳符还不算,身上还贴上匿阳符,还让跟在她身后的几人都贴上,同时告诫他们不准出声,又把量天法尺握在手里,这才小心翼翼地朝前方爬去。 他们越往里爬,尸怪刨出来的洞里积水越深,有些地方有半尺深,有些地方足有一尺来深,衣服都湿透了。 路无归往前爬了约有二三十米远就见到面前的洞口宽了许多,还堆积着许多碎岩石。这碎岩石呈倾斜状往下,她又沿着这碎岩石往下爬,忽然,身后响起游清微“咳”地一声。她的眉头一皱,心说:“不是让你不要出声吗?”一回头,赫然见到游清微居然站了起来,正俯视着她。路无归愣了愣,她看看游清微身后那由血尸掏出来的约有四尺高的洞,再看看头顶上空那高达四五丈的山洞,这才注意到他们从血尸洞里出来了。 左小刺跟在游清微的身后钻出洞就见到路无归撅着屁股、头朝下地趴在碎石堆上,一脸愕然地回头打量四周。她问:“怎么了?”又抬起脚尖轻轻地点了点路无归高高撅起的臀部,说:“快起来。” 路无归“哦”了声,爬起来。 游清微幽幽地瞥了眼左小刺,抬起手里的折扇朝左小刺的额头上轻轻一敲,又对鬼道三人说:“鬼叔叔,你们探过这里的地形,前面还是由你们领路吧。” 鬼一、鬼二往前探路,鬼三留在最后面照应。 路无归和游清微并排跟在鬼二后面往山洞深处走去。她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只见他们身入一个狭长巨大的山洞中,山洞曲曲折折似乎看不到尽头,两旁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看那形状和山顶上方的痕迹像是从山顶上方脱落下来的。他们走在山洞的最中间,明显可以看出有水流的痕迹。这像是山体内部坍塌或水位下降形成的山洞。她记得爷爷说过,有些山外面看起来好好的或者是很普通,其实里面是空的,会有山洞,还有一些山的内部会有河,这些有的是山的气脉所在,有的是水脉所在。山无水,不聚气,万物不活,则为死山;地无水,不纳气,万物难生,则为死地。 她觉得她们没在山底下,这应该称为地洞吧? 有尸臭味飘来。 路无归用力地嗅了嗅,顺着尸臭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张结实的用细钢丝混着麻烦编成的大网从斜支出来的一条呈椎形的大石头上坠下来,网中牢牢地裹着一具焦黑的尸体。透过巴掌大的网孔,她看到那焦黑的尸体有着锋利如钩的长爪,这种弧度的爪子只能是血尸。她估计这些是之前鬼道三人探路的时候把这血尸灭在这里的。 她往前再走几步,就看到密密麻麻的陷阱。 刚才裹住血尸的那种大网密密麻麻地遍布了两侧山壁,甚至有一些比较开阔的地方也有,使得他们走过的时候还得绕开这些网。 许多大网中都困有尸体,有些是跳尸的,也有少数的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两侧还有许多大石头上架着简易的弓,有些弓上还架着桃木削成的足有她手腕粗的箭,箭端刻着破魔镇邪咒。有一些弓则空了,然后在弓正对着的方向,总能看到有尸怪被一箭射死在地上。 这些尸怪以跳尸居多,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偶尔能看见一只,血尸只见到三只,它们都是被符网困住再被杀死。 路无归又往前走了大概十七八米,突然看到一堵由石头糊上水泥堆砌成的墙,这堵墙足有三米多高,墙的另一团飘来浓浓的尸臭味。她翻上墙就见到地上堆着一大堆尸怪的尸体,这些尸体堆得只差一米多点就能有墙高了。她估计刚才在路上见到的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很有可能就是踩着这些尸往从墙上翻过去的。她抬眼朝前方望去,只见大概有五米远的地方又有一堵石墙,她翻过去后又见到一堆尸体。 二十多米远的距离,她连续翻了三堵墙,每堵墙的后面都堆满了白毛尸怪和黑毛尸怪的尸体。 路无归看向鬼道三人的眼神肃然起敬。 待他们翻过第三堵墙之后,面前的出现一个非常开阔的洞厅。在洞厅和他们之间,大概齐腰高处拉着密密麻麻的浸过黑狗血的墨线。这片墨线覆盖了七八米的范围,而在墨线的下方洒满了雄黄,那刺鼻的雄黄味连熏天的尸气都盖不住它。 在墨线的另一端相距约有八、九米远的地方座落着一座黑漆漆的院子,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黑糊糊一片,隐约可以见到院子里一座高出院墙许多的山,山上还有一棵峥嵘的大概有十几米高的鬼柳树。 这是保安鬼观! 路无归没敢动,她凝神朝那鬼观看去,见到院墙、院门、包括院前的台阶和白灯笼都是由鬼气凝聚成的,看起来特别像浓雾。至于院子里的鬼气和尸气,她之前就亲眼见识过了。 她面前的山洞比保安鬼观大得多,在保安鬼观外、山洞别的地方,满是尸气和阴蛇发出的“咝咝”声。 路无归觉得鬼道三人布置的这些陷阱和对付尸怪、阴蛇的防御在面前洞厅中的这阵仗面前,弱得跟纸糊的墙似的。那些尸怪、阴蛇只要全部涌过来一冲,鬼道三人的这些布置呼啦啦地一下子就没了。 她不想趟这大鬼尸怪阴蛇窝。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路无归凝神看看前方盘附不散的尸怪气息,再回头看看刚才来时的路。那么窄的洞,那么高的井,人爬起来绝对比血尸慢。如果有一群血尸冲出来,他们逃不过血尸只有死路一条。 鬼道三人、游清微、薛元乾已经半蹲着身子钻到墨斗线网下朝着保安鬼观方向挪去。 “小闷呆。”游清微回头轻轻地喊了声路无归,示意她跟上。 路无归扭头去看站在她旁边整理背包的左小刺,见到左小刺正低头从包里掏封鬼符出来。她的眼睛一亮,心说:“对呀,趁着大鬼还在睡觉,把它们封在棺材里……”她再一想又觉不对。这些棺材是摆在地上的,且不是用陶瓮瓷器做的,棺棺连接地气,这些大鬼可以钻地出来。她心说:“不管了,游清微肯定有办法。”低头朝墨斗线网下钻去,她钻下去后,眼角余光瞥见左小刺居然又掏了一块灵牌出来。 左小刺左手抱着灵牌,右手提着剑,兜里还揣着封鬼符,跟了上来。 路无归朝左小刺抱着的灵牌上一瞄,只见上面写着游道法的名字和生辰死忌。她心说:“原来游清微是想用灵牌把游老头救回去。”将心比心,如果她爷爷还在这,她也这么干。 很快,路无归便钻出墨斗线网与游清微会合。 鬼道三人不知道去哪了,薛元乾和左小刺检查过身上的匿阳符后,又再补贴了一道,两人跟做贼似的猫着身子从门角边钻进了保安鬼观中,朝着游道法的棺材所在的位置去了。 游清微对路无归比划道:跟我来。 她想了想,不放心,又牵着路无归的手从另一面朝着保安鬼观中走去。 游清微的手软软的,落在掌心里酥酥的,路无归鬼使神差地轻轻地捏了捏。 游清微以为有事,警惕地打量眼四周,又看向路无归,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路无归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一脸无辜地看向游清微,似在问:怎么了? 游清微困惑地扫了眼路无归,继续朝正堂摸去。她走的路线正是路无归之前走的路线,从棺材山与屋檐之间那点有限的缝隙走。 路无归走了没几步,忽然感觉到有视线朝自己看来。她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立在鬼柳树下看着她。那人影浑身鬼气腾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俩,她俩动一步,它的脑袋就跟着挪一点,那张覆满白鳞的鬼脸还冲她笑了笑,白森森的鬼脸、绿幽幽的眼睛衬着它满身的鬼气格外渗人。 游清微没有觉察到那大鬼出来,她感觉到路无归轻轻拉了下她的手,以为又是刚才那样无意义的举动,继续跟做贼似的往前摸去,很快便到了正堂中。 忽然,左小刺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妈呀——”那一声极响,震得整座棺材山“嗡”地一下子,汹涌的鬼气弥漫出来,整座棺材山被浓浓的鬼气覆盖得连棺材都看不见了。 左小刺带着颤音的大叫声再次响起:“游道法,游道法,游道法,游爷爷,游爷爷,游爷爷,回魂了!”声音颤得格外厉害,显得是被吓着了。 路无归估计左小刺肯定是看到棺材山顶端那鬼柳树下的大鬼了。 游清微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叫道:“不是让她贴在我爷爷的棺材上悄悄的喊吗?”她朝那鬼气汹涌的棺材山看了眼,对路无归急声叫道:“小闷呆,砸锁魂碑,快。”她说话间朝着锁魂碑后面的那口爬满阴蛇的大石棺跑去。 盘在房梁上的那条巨蟒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幽绿的蛇眼看向游清微,它吐着蛇信,巨大的蛇躯缓缓挪动,朝着游清微滑去。 路无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顾不得去砸锁魂碑,提着量天法尺就要朝那巨蟒冲过去,意图赶在巨蟒对游清微发起攻击前拦下巨蟒。 忽然,一声慑人心魄的龙吟声响起,一道白光自游清微的背脊冲出,化作一条约有三丈长、通体雪白、头角峥嵘的蛟龙。蛟龙在游清微的头顶上空翻腾一圈,一回头,对着那朝着游清微滑去的阴蛇巨蟒张嘴发出一声类似于“呜——”的咆哮声。那声音似呼啸的风声又夹杂着雷鸣声音,大吼声中卷起一阵大风,将正殿中的阴气卷荡一空! 路无归惊愣地半张着嘴、瞪大眼看着那从游清微背脊骨中冲出来的蛟龙,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说:“大白?它怎么跑到游清微的背脊骨中去了?” 正堂中那些手臂粗细、胳膊粗细以及更小的阴蛇则像是吓瘫痪了似的,一条条的像面条似的从墙角处、横梁上往下掉,落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墙角、地上、供桌上的那些阴蛇则全都俯伏着头,安静得像一条条死蛇。那些密密麻麻盘踞在石棺上的阴蛇被游清微像扫垃圾似的,抡起胳膊一扫,通通扫到了地上。 阴蛇巨蟒身后的鳞瞬间鼓了起来,凶厉之色毕现,然而,它迎着的蛟龙时略低的头颅不自觉地显露出了它内心的惧意和怯意。 稍顿,阴蛇巨蟒缓缓地抬起头、绷紧全身的肌肉,它奋力地鼓动着颈后的蛇鳞发出似类于威胁的“呼呼”声。 那在正堂中翻腾的大白一扭头,挥起爪子、一尾龙尾,对着那头敢跟它叫板的阴蛇巨蟒扑了过去。转瞬间,它俩便斗到了一处。蛟龙与阴蛇巨蟒的身子绞在一起来回翻腾,阴蛇巨蟒那盘在房梁上的半截身子一点一点地从房梁上剥离开来,与大白缠在一处,然后“砰”地一声从房梁上跌下,把房梁下方的供桌都砸坏了。 大白和阴蛇巨蟒在地上翻滚着,忽然,大白的头一仰,发出一声“呜”地一声咆哮声,一道刺眼的光芒突然爆开,路无归甚至嗅到了丝雷电的气息,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她揉了揉眼,心说:“是我眼花?”再定睛一看,只见大白站在了阴蛇巨蟒的上方,它的前后爪牢牢地按住阴蛇巨蟒,大张的龙嘴狠狠地咬在了蛇头上,像吸水似的用力地吸。 阴蛇巨蟒拼命挣扎,可大白牢牢地抓住它,任何挣扎都显得徒劳。 大白每一次吸气,它就抽搐一下,像是有什么在迅速流失,它长出来的短小四肢和额头上似要化角的芽苞迅速干瘪下去,没多久就像是被抽走了筋或扒掉了骨似的软塌塌地瘫在地上。 路无归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冒出两个字:“龙气!”保安鬼观里的这些东西借助风水夺大白的造化和化龙的气运,这会儿大白杀回来,要把被它们夺走的属于它的东西拿回去。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保安鬼观里的大鬼要让她把大白的骸骨带出去——这就像她的魂落在这里,不管她走多远,不管这里有多危险,她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来找回自己的魂。 大白解决掉阴蛇巨蟒后,又对着那些瘫在地上的阴蛇一条条地吸气,那些阴蛇很快萎靡下去。 游清微的声音响起:“小闷呆,来帮忙!” 路无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游清微正呈四十五度角斜在石棺前、她的肩膀和肩膀抵在石棺盖上憋得脸都红了,似乎在很用力地推棺盖。她看着游清微纤细的身板,心说:“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能推得动厚实的石棺盖么?”宽一米多,长两米多的厚实石质棺盖,得好几百斤。 游清微又喊了声:“小闷呆。”她手扶着棺材,大口地喘着气,没好气地看向那又发起呆的路无归。 路无归回过神来,“哦”了声,赶紧往游清微那跑。 她刚跑了两步就听到左小刺大叫一声:“游骗子,我们得手了,先撤了!”紧跟着就是“轰——”地一声雷声炸响声。天罡神雷符炸开的雷意从棺材山的另一边涌了过来,路无归直觉一股电流从空气中掠过,她头上的头发都发出“呲呲”的电流声,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雷电给电的。 左小刺的叫声传来:“乾哥,你去哪?” 薛元乾回了句:“你先走!把师公带出去!”声音响起的同时,他的那厚实的靴子底踏在棺材上的声音响起,似乎正踩着棺材往高处爬去。 路无归想回头去看薛元乾是不是在爬棺材山就听到游清微喊她“小闷呆,来帮忙,别发呆了。”她心说:“我没发呆。”回头看了眼,只见棺材山上的鬼气都被雷符炸得淡了很多,连那株鬼柳都不见了,似乎是藏起来了。她听到游清微又喊了她一声,这才赶紧跑到游清微的身边去。 游清微气得曲指弹在路无归的额头上,嗔道:“你这走神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又说:“赶紧帮我推棺材。” 路无归“哦”了声,抵在石棺上用力地堆。 游清微:“……”她深吸口气,说:“是棺盖!” 路无归一怔,斜眼看向游清微,心说:“是哦,刚才游清微推的是棺盖。”她干笑一声,赶紧去推棺盖。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质的棺盖很沉,路无归使出了全力,都只推得棺盖动了动,挪动的那一点估计只能用头发丝来形容。她站直身子,扭头看向大白,喊:“大白,你来推!” 正忙着吸“面条”的大白抬起头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朝面前的石棺一指,说:“这里面装的是你的骸骨,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我推?” 大白歪着脑袋想了下,似乎觉得有道理,它对着棺盖一个甩尾,一阵风从路无归和游清微的身旁扫过,那厚实的石质棺盖被大白一尾巴扫飞出去撞断了屋里的一根梁柱轰地落在地上,把铺在地上的石板都砸碎了一块。 大白欢快地甩着尾巴就朝石棺里扑了过去,它在棺材上方打着滚,棺材里腾起一缕缕白雾以及淡淡的血雾朝着大白涌去。 路无归趴在石棺上朝里望去,只见棺材里装有大半棺的莹白如玉的断骨,这些骨头长的有一米多的脊椎骨,短的碎成了寸余长的肋骨骨渣,这些骨头上还有着好看的纹路,有些像是雷电的纹路,有些则像是水纹,非常的漂亮。那些白雾和血雾大部分是从那比她胳膊还粗的像是脊椎骨的骨头里冒出来的,少数部分是从肋骨和碎骨里飘出去的。随着白雾和血雾的升起,那些骨头变成骨粉“簌簌”地往棺材底掉去,大白原本呈透明状的身子越来越凝实,身上的气势越来越足。 薛元乾的暴吼声响起,阳符燃烧的光芒照亮了保安鬼观,微弱的阳气从棺材山上涌来。 路无归吓得眼睛一立,急切地在心里大叫一声:“不能燃阳符啊,两边的屋子里都是尸怪,阳气会让尸怪都醒过来的……”心念意动间,她看到薛元乾在一堆燃烧的阳符的护持下从棺材山上滚落下来。阳符烧得薛元乾周围的鬼气发出“呲呲”声响,鬼气太浓,就连棺材山上的鬼柳树都疯狂地扭动着柳枝朝着薛元乾抽去,使得阳符燃烧得极快。 薛元乾落在棺材山下的时候,那十几道阳符就已经燃完了。有大鬼从棺材中伸出手朝薛元乾抓去,意欲把他抓回棺材山中。 游清微突然从石棺旁冲到了正堂门口,她展开手里的太极乾坤扇,对着薛元乾所在的方向打出了一道“太极乾坤图”和一道“破魔镇邪符”,两道符光一前一后以相距不过寸余的距离对着棺材山“轰”地飞了过去,撞得棺材山上的鬼气瞬间散开,就连那凝成柳枝状的鬼柳树都散成了一片鬼气。抓住薛元都的那些鬼手、鬼爪瞬间变成了黑雾。摔倒在棺材上的薛元乾手脚并用地扑进了正堂中摔到了门坎后面,同时大吼一声:“雷符,快退——” 游清微一个闪身躲到了立在正堂中的锁魂碑后面。 正在棺材上方翻腾的大白一抬头,眼睛一立,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到了棺材中,它把脑袋一缩,两只爪子抱在了脑袋上。 路无归见到大白这条蛟龙居然摆出个缩头乌龟的造型不由得失了失神,然后她就听到游清微喊:“小闷呆快躲——”她听到游清微的声音,下意识地照做,朝着石棺后面闪去,在闪去的同时,她还朝棺材山上看了眼,,只见棺材山顶端的鬼柳树上贴着一道天罡神雷符,那鬼柳树疯狂地扭动着柳枝和翻滚着根须,使得整座棺材山上的棺材都开始滚落,整座棺材山眼前轰塌在即,刺眼的符光从天罡神雷符中迸射出来化作闪电朝着四面八方劈了开去,那刺眼的光芒刺得路无归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到了石棺后面,震耳欲聋的雷符炸响声从棺材山方向传来。 雷声中,有许多凄厉的鬼啸声响起,震得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头跟钢针扎似的疼。 她回过神来时,看到屋子时有火光映照出的光影。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才从石棺后起身朝着院子里看去。院子里的棺材山塌得满院子都是,把两边房间的门窗都堵了个严严实实,不少棺材着了火,大大小小的火苗燃了好几十朵。 很多棺材的棺盖都开了,里面的尸体摔落出来,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棺材堆中。 院子里一片狼藉。 不过,因为棺材实在太多,棺材山堆得太高太厚,即使最顶上的棺材都遭了殃,数十口棺材在好几百、近千口棺材的数量面前显得不值一提。路无归看得出许多棺材并没有多少损伤,棺材中的鬼气仍旧很重且呈气势汹汹的翻涌之势,显然里面的大鬼很生气,只是惧于雷符刚炸过后空气中残余的雷电力量不敢出来。她估计等空气中的雷力散得差不多,这些大鬼就该出来找他们算账了。一道雷符八十万,她才舍不得炸手里的雷符。 路无归叫了声:“大白,我们趁大鬼没出来前赶紧走。”又喊一声:“游清微,走了。”从从石棺后跑出去,一个大跃步迈过门坎,爬上那堆到门坎外的足有一人多高的棺才堆上就要朝外跑。 游清微叫了声:“回来!”她手里的太极乾坤扇用力地敲在锁魂碑上,问:“锁魂碑还在,你能跑到哪里去?” 路无归一醒,这才想起她居然把游清微叫她砸锁魂碑的事忘了。她又赶紧跑回去抡起手里的量天法尺就要朝锁魂碑砸去。 薛元乾叫了声:“小路。”他对游清微说:“我看这石质不像是能砸得坏的,还得用雷符炸吧。雷符炸过,即使碑还在,内部积蓄千年的风水力量和附着其上的阴魂力量都会遭到毁灭性的冲击,不复存在。” 路无归也觉得自己砸不坏这碑,她拿眼朝薛元乾看去,觉得薛元乾说得有点道理,可是薛元乾好像漏了点什么。 游清微手里的折扇朝锁魂碑最下方的几个名字上一指,说:“雷符炸开,我爸、小闷呆、我爷爷、许爷爷被锁在这里面的魂也都没了。魂不全,连投胎都投不了。”她说完,对路无归说:“小闷呆,砸碑。对着你的名字砸,只要能把这碑砸裂,够你锁在里面的魂钻出来就行。” 路无归“嗯”了声。她觉得如果只是砸裂一点点地方还是可以的。她深吸口气,提起量天法尺对着锁魂碑用力地砸了过去。 鬼道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侧的房顶上。鬼一大喊:“撤了,快走!” 鬼二喊:“缚尸阵撑不了多久。” 鬼三喊:“赶紧走。” 游清微对扭头朝鬼道三人看去的路无归喊了声:“小闷呆,赶紧砸,快!”她又对鬼道三人说:“鬼叔叔,再撑一撑。” 路无归抡起量天法尺用力地一尺子砸在那锁魂碑上,只砸出一个淡淡的小印子。她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感觉到两边房间里的尸气正翻滚地朝外涌,那阵势似乎要把房顶给掀翻。她急得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喊:“大白,来帮忙。” 大白从棺材里探出头来,看了看路无归,又看了看它还有一半没化成粉沫的骸骨,假装没有听到路无归喊它,又在石棺上面翻滚着抽取骸骨中残余的能量。 路无归朝大白看了眼,又喊:“大白。” 大白扔给路无归一个白眼,似在说:忙呢! 路无归说:“你就再甩一尾巴!” 大白犹豫了下,点头。 路无归、游清微、薛元乾赶紧让开。 路无归忽然想起什么,又大叫声:“等一下。”她用量天法尺朝自己的名字上一戳,说:“朝这里甩尾巴。”说完,赶紧退得远远的。 院子两侧的房间里涌出浓烈的尸气,“嗷”的尸吼声传出。 那沉闷的尸吼声让路无归、游清微、薛元乾的全身一寒。 游清微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对薛元乾叫道:“乾哥,你先走!” 鬼一催促道:“尸怪已经活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鬼二叫道:“缚尸网困不住这么多的血尸!” 鬼三叫了声:“走!” 他们仨毫不犹豫,扭头就朝出口方向跑去。 薛元乾似有犹豫,他一咬牙,叫道:“你走,我留下!” 大白的尾巴一甩,狠狠地拍在了锁魂碑上,将那冒出地面近丈,入地三尺的巨碑拍得横飞出去,掀起一片地砖!“轰”地巨响声传出,大碑把正屋的墙都砸塌了,露出一个大洞。透过大洞,可以清楚地看见屋子里密密麻麻地立着的尸怪。那些贴在尸怪额头上的镇尸符已经没有了,估计是被阳气引燃烧没了。 路无归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对游清微叫道:“你走!”提起量天法尺冲过去要朝那锁魂碑砸去。她感觉到锁魂碑有松动,她丢掉的魂已经呼之欲出。她心头涌起的悸动和渴望让她无法在这时候离开,她觉得,如果她在这时候离开了,她的魂不全,不管她死后会不会永不超生,她活着的这一生都将是残缺不全的。 游清微看见有尸怪轻轻地颤动着,发出关节活动的声响。她一咬牙,冲到抡起量天法尺朝着锁魂碑砸去的路无归的身旁,说了句:“你专心砸碑,砸开后我帮你喊魂。”说话间,取出风罡符贴在了她和路无归的脚上,又摸出对付阴邪鬼怪的符朝着被锁魂碑砸出来的洞口贴去。 大白冲路无归和游清微发出一声“呜”的啸声,似在催促她俩离开。 游清微头也不回地回了句:“你会说人话喊魂么?” 大白被噎得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着从棺材中飘出来那些大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啸声。龙吟吼啸声一出,平地生风,刮得那些朝着正堂冲过来的大鬼散成一片黑色的鬼气,那堆在屋外的棺材更是被一口口地掀翻出去好几米远。 游清微见到薛元乾抡起黑金重刀冲上来帮着路无归砍锁魂碑,她叫了声:“乾哥”,催促道:“你赶紧走,出口处的洞子太窄,容不下三个人离开。”她见薛元乾充耳不闻,知道薛元乾是不放心她,又叫了声:“我们有大白!走!” 薛元乾顿时了下,点头“嗯”了声,他冲大白抱了个拳,拜托大白照看游清微。他以阳符开路,趁着大白刮起的大风吹散那群大鬼的当头以最快的速度朝外冲去。 大白仰起头作出一个深吸呼有姿势,然后对着薛元乾“呜”地一声大吼,又一阵大风吹起来,那风卷得薛元乾立足不稳,一路翻滚着摔出了保安鬼观,薛元乾停下来时脸着地,摔得鼻青脸肿沾了满脸的雄黄。他觉得大白好像误会了点什么,可这时候身后发出的阵阵尸啸声让他顾不得许多,四肢着地飞快地从困尸的墨斗网下爬过去,迈开大步从鬼道布下的陷阱中间的空隙中间连奔带跳地冲出去,朝着出口跑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院子里,阴风四起,掀飞了屋瓦,吹飞了贴在尸怪额头上的镇尸符。 满天的鬼气卷起漫天的符纸,宛若地狱。 尸吼声一声接一声一片接一片地响起,难以估量的尸怪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听起来宛若有千军万马。 翻涌的鬼气把正堂封得严严实实,门里门外,一道门坎像是隔阻了生与死。 游清微毫不怀疑,只要她踏出正堂大门,迈入屋外那浓如墨的鬼气中,那些大鬼能将她瞬间变成一具干尸。下意识的,她将天罡神雷符捏在了手上,又将几道召魂符取出来捏在手里。 路无归的耳边听着尸怪发出的吼声以及它们从屋子里冲破房顶、瓦片落在地上、尸怪来回奔行的声响,她握紧手里的量天法尺,一尺接一尺地朝着面前那横倒的锁魂碑砸去。 有尸怪从被锁魂碑砸出来的墙洞中钻出来意欲朝路无归扑去,路无归手里的量天法尺狠狠地砸在了它的脑袋上,砸得头骨盖都飞了出去,淌下一片黑色的粘糊糊的尸液顺着锁魂碑往下滴。 “啪”地一声量天法尺又一次落在了锁魂碑上,锁魂碑发出一声轻微的裂响声。随着量天法尺的连续几次落下,锁魂碑上响起一片碎裂声,一片裂纹从量天法尺落下的地方朝着四方扩散开去,一缕缕阴气打着旋地从裂纹中飘出来。 游清微见状吓得大叫一声:“小闷呆快停手。”她一把抓住路无归的手腕,岂料路无归的力气极大,竟带得她一个立足不稳朝着锁魂碑摔去。 路无归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游清微,问:“你做什么?” 游清微顾不得理会路无归,连接三声大喊:“路无归,路无归,路无归,回魂了。”话音落下,一把展开手里的召魂符,先喊许道公的名字,又喊游敬曜和游道法的名字。 路无归听到游清微叫她的名字,下意识地朝游清微看去,却觉脑子“嗡”地一声,似有什么钻进了她的脑海,一瞬间,脑海中有一种清明之感,瞬息过后,那感觉便消失了。她不由得失了失神,心说:“刚才是回魂?”她看见有几缕阴气飘进了游清微手里的召魂符中。魂落在外,离得太远,就把魂召到符中封起来,再带回去。 一缕缕轻烟似的阴气成群结队地从锁魂碑的裂缝中钻出来飘飘悠悠地朝着正堂外飞去。 游清微把三道召魂符往身前的衣兜里一塞,“哗”地一声张开太极乾坤扇,对着那些飘向院外的阴气打出一道破魔镇邪符。 符光所覆范围里的阴气瞬间被打散。 正堂外的鬼气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接一声愤怒的咆哮声,汹涌的鬼气像炸了窝似的朝着游清微涌卷过去。 游清微对着面前涌卷过来的鬼气打出了手里的天罡神雷符。她怕路无归又走神,一把按住路无归滚到了锁魂碑后面,她在扑倒在路无归身上的同时,一把捂住了路无归的眼睛。 雷符的炸响声轰然响起。 游清微闭着眼睛把头埋在路无归的胸前,避过了雷符炸开时涌现的足够她俩短暂失明的刺前光芒,她在雷声响起过后,一把拉起路无归,从路无归的手里摸出给路无归的那道天罡神雷符,一道引符诀打在天罡神雷符上,“啪”地一声将雷符镇在了锁魂碑上,然后大叫一声:“跑——”拉着路无归就朝刚炸过雷符的院子里冲去。 大白刚缩回棺材中躲过一道雷符,刚抬起头就见到游清微就在距离它不过丈余远的地方双贴了一道雷符,吓得眼睛一立,发出“嗷呜”一声大叫,尾巴一甩,一头冲破屋顶,冲霄而起,摆着尾巴眨眼间跑了个没影没踪。 游清微几步冲上正堂外那比她还要高的棺材山,刚想喊“大白”,准备来一个乘蛟龙离开,就见到大白跑没影了。 身后,那道用来炸锁魂碑的天罡神雷符已经激发,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拉着路无归拼了命地踏着棺材朝院外跑去。 好在刚刚炸过雷符,空气中还残留着至阳至刚的雷意,棺材堆上除了十几具被雷符炸得焦黑的尸怪尸体和一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干尸、阴尸、湿尸外,并没有大鬼和能蹦跶的尸怪阻拦。 路无归与游清微手牵着手,几个箭步就冲出了保安鬼观,在她从棺材堆上朝鬼观的院墙外跃去时,眼前突然一亮,“轰——”地又一声雷符炸响声传来,她俩脚下踏着风罡符、在雷声中跃过了保安鬼观那高高的院墙,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路无归站起身,喜叫道:“逃出来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被游清微拉着朝前方跑去,她叫道:“不用跑了,鬼观里的鬼出不了鬼观。” 游清微脚下不敢停,拉着路无归亡命地朝前面的墨斗网跑去,大声回道:“那是以前!锁魂碑被你砸裂了,已经不能锁魂困鬼了。”说话间,她已经冲到了墨斗网前,她蹲下身子就朝墨斗网下钻去。 保安鬼观中响起愤怒的大鬼的咆哮声,滚滚鬼气宛若摧城黑云从鬼观中卷来。 尸怪的啸声在身后连成一片汪洋大海,煞气腾腾的尸气甚至盖过了鬼观中冲出来的鬼气。 路无归被身后的动静吓得脑子“嗡”地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跟在游清微的身边从墨斗线网下钻了过去。她刚钻到一半,就有尸怪冲了过来,在她的身后发出一阵阵吼啸,还有尸怪跳到了墨斗线网上,被墨斗线网“烧”得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从墨斗线网下钻过去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只见密集的血尸全聚在了墨斗线网后面,更有好多血尸跳起来意欲朝她攻击结果落在墨斗线网上摔倒了下去,被墨斗线网上的布置烫得身上冒出一阵阵黑烟,叫得都不是音了。 “走啊——”游清微变了调的大叫声响起,喊得嗓子都破了音。 路无归打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追着已经翻到前面那堵三米多高的墙上的游清微跑去。她刚翻上墙就听到身后有破空声响传来,同时,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划过后背。她的脑子里瞬间冒出“被尸怪挠了”的想法,她不敢停,跟在游清微的身后从鬼道三人布置的陷阱的缝隙中跳过去。 一只又一只的尸怪踩在了陷阱上,或是被那好几尺长胳膊粗的桃木箭射穿,或是被困尸网套中,或是被捕兽夹夹住,然而,尸怪太多,那点陷阱只能把冲在最前方的尸怪拦住,后面的尸怪很快又赶了上来。 路无归跑得飞快,可她快,血尸的速度并不比她慢,甚至翻墙翻得比她还要麻利,她在翻墙的时候都记不得自己被挠了多少下了。 鬼道三人布的陷阱一次只够一人跑过去,游清微在她的前面跑,她还不能越过游清微,把游清微扔在后面留给尸怪。她觉得以她的速度还能跑得过尸怪,把游清微留在后面,游清微只有死路一条。 她来的时候,觉得从矮洞子里爬出来的这截路觉得挺长的,如今竟是眨眼就到了。 游清微弯下腰一头钻进了那只有四尺多高点的洞子里朝前方爬去,她大声叫道:“小闷呆,快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见到路无归正蹲下身朝洞里爬来,又赶紧回头朝前方爬去。 路无归刚跑到洞口,血尸也到了,她钻进洞里就被血尸揪住了腿往外拖。 路无归抡起量天法尺就朝抓住她手的血尸砸去。 她闻到了浓浓的血尸味,看到自己的腿被血尸挠得肉都被刮没了一大块,露出了白骨。路无归发狂地抓起量天法尺朝着血尸砸去,她用量天法尺砸,用脚踹,把身旁的血尸都蹬飞出去,又有血尸从她身旁掠过去,朝着洞里面追着游清微去,路无归一把拽住它的腿把它给拽了出来,抡起量天法尺拼命地朝她砸去。 血尸,数都数不清的血尸扑了上来,从她的身上一块一块地挠下肉。 路无归不知道自己被挠了多少道,她也看不清这些血尸是从哪里扑过来的,只觉得身旁围满了血尸,她只能拼命地用量天法尺朝着身边的血尸砸去,一只又一只血尸被她砸得头破血流。她听到游清微声嘶力竭的大喊声:“小闷呆,不要恋战,走啊!天还没黑,爬过这截矮洞就逃出去了……”她好像听到游清微在哭!她回头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哭着朝她爬过来。她喊了声:“游清微,你别管我,快跑。”眼前一花,有爪子从她的眼前掠过去,紧跟着鼻子一痛,又有一股湿糊糊的红红的液体从眼前漫了开来。 突然,一道破魔镇邪符打了出来,她身旁的血尸退了一步,然后又有血尸朝着游清微去了。 路无归一把扑倒在那血尸身上,抡起量天法尺对着它的脑袋连砸“啪啪啪”地一通砸,把那血尸的脑子砸成了烂泥。她见游清微捂住嘴靠在矮洞上捂住嘴在那哭,气得大吼一声:“还不走!走啊!”有血糊在她的眼睛上,她抬手一抹,又用量天法尺朝她身后那咬在她脖子上的血尸捅去。 游清微满脸的泪,她痛心地闭上眼,一扭头,飞快地朝着矮洞的另一端爬去。 她拼命地朝前爬,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身后响起路无归的声音:“山!河!乾!坤!印!”她爬出矮洞,一把抓住从井口上方垂下来的麻绳往井口爬去,她刚爬了两步就感觉到有人在拉麻绳,把她往上拉。 八卦镜反射着夕阳的光芒从井口上方投下来,似是他们出去后在上方布了阵接应。 尸吼声伴随着滔天鬼气从矮洞中涌出。 有尸怪从矮洞中冲出来,又被八卦镜反射的太阳光芒照得缩了回去,尸怪堵在矮洞口处发出嗷嗷大吼声。有尸怪被挤出矮洞,八卦镜反射的阳光照在那尸怪身上,它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冒出浓黑的黑烟、发出刺鼻的味道,不多时变成了一具具焦黑的尸骸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游清微到了井口处,被薛元乾和左小刺联手拉出了井。 左小刺没见到路无归跟出来,赶紧低头朝井里看去,却只见到井底那些狰狞的尸怪尸体,没有路无归的踪迹。她问:“游骗子,小归归呢?” 游清微瘫坐在井边,哑声回了句:“没出来。”泪水,顺着脸颊淌到了下颔,又再滴到地上,一滴,一滴地滴下。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路无归陷在血尸堆里,被血尸挠得浑身鲜血淋漓、连鼻子都没了、脖子被咬去一大块,动脉血管汩汩地朝外喷着血,连心脏都被掏了出来……旁边有血尸掏出了路无归的心脏往嘴里送,正在嚼着路无归的心脏,路无归却不自知地回头冲她喊:“游清微,你别管我,快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左小刺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趟凶险,所以之前都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还备了充足的雷符,想着有雷符保驾护航,怎么也能脱身,却没想到居然把路无归折在了里面。 鬼一问:“小丫头折在什么地方?” 鬼二说:“那丫头是鬼妖托生,她要跑还真没谁能追得上她,你确定她出事了?” 游清微噙着泪,说:“在矮洞口,她在我身后……堵住洞口……护我逃,被……被血尸群起……”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她用力地咬住唇,哽咽了好一会儿,才说:“锁魂碑……砸了,保安鬼观里的大鬼脱离了束缚追了出来……” 薛元乾、鬼道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同时落在血尸堆和保安鬼观的大鬼堆里,那是连魂都别想逃出来了。 天色暗了下来。 鬼三说:“撤吧,天快黑了。” 左小刺把游清微拉起来,扶着游清微朝柳平村外走去。 游清微回头看向那口井,痴痴地看着那空荡荡的井口。 左小刺强行拉走了游清微。 夜里·子时 浓郁的阴气让路无归打个激灵,突然惊醒过来。 她惊愕地半张着嘴,扭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坐在螭龙八卦盘上在一个只有四尺多高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的洞子里睡着了。她的旁边还有一具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骸骨,死得挺惨的,一看就是被一大群尸怪撕碎了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她的背包正落在那骨架的旁边,上面沾满了血,破得不成样子,里面的法器和装铜钱的红布袋散落在地上。 路无归听到有血尸有吼啸声从矮洞另一端的大山洞里传出,吓得她缩着身子,跟做贼似的把她落在地上的法器用满是血污的背包一裹,顺着有阳气溢来的方向爬去。她爬了没多久就见到一大堆像是被阳光晒死的尸怪的尸体堵住了通道。从尸怪堆上方溢下来的阳气告诉她,这里能通阳间。她把尸怪尸体一具具拖到矮洞里,一口气拖了七具尸体才把洞口清理出来。 她攀着岩石正要往上爬,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想起那只剩下骨架的倒霉催。如果是看到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朽骨,她大可以一晃而过,可这么新鲜的尸骨,看起来像是白天刚死的没几个时辰,就这么曝尸尸洞中,多不好。她爬回洞中去帮那倒霉催的收拣尸骨,结果这人死得太惨,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成了碎片,她想用这人的衣服打包尸骨带走都不行。好在旁边斜坡下面不知道是谁扔了一些用过的打包绳,她拣来那截打包绳,把那人的骸骨像捆柴似的捆成一扎,又把她那烂成不成样子的背包捆成包裹状与骸骨捆作一堆,攀着岩石爬到了井上。 半夜三更的,周围安静得连只鬼都没有,游清微他们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锄头,又觉得这人刚死,家人肯定会到处找,索性先不埋了。 她觉得游清微应该还在鬼眼老头那,于是提着骸骨和背包朝村口方向走去。 她走了没多久就觉得柳平村不对劲,往日常走的路没有了,七拐八绕的,她绕了好大一圈居然又回到了井口。 鬼打墙? 可是周围没鬼出现。 路无归想起游清微的脖子上还挂着她的镇魂本命玉,她的眼睛一亮,感应了下镇魂本命玉的方向,不管不顾地顺着镇魂本命玉的方向呈一条直线跑过去,见到有坡翻坡,见到有沟翻沟。 她跑得飞快,身子轻得像是能踏着风跑,呼呼地一下子就到了村头处,然后一道耀眼的符光对着她打了过来,吓得她赶紧举起手里的背包和骸骨挡住这符光,背包里的螭龙八卦盘好像震了下,把那符光弹了回去。 路无归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把挡住脸的背包和骸骨挪开一点点,见到前面有一块碑,碑上画了道破魔镇邪符,那碑的前面有一排很宽的灼热的火墙,这火墙看起来似乎很长。她朝火墙挪过去,越靠近越觉得热,旁边的碑上和树上都画有符,她一靠过去,那符光就朝她打过来。有一次还把她打得倒退出去一丈多远,疼得全身像是被火燎过一遍似的。 她记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怕符的,现在为什么又怕符了呢? 她说不上来,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避开那符,绕着火墙转了很长一段路,才发现这火墙居然是绕着村子修的,把柳平村都圈了起来。 她发现这火墙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出入村的那条公路的火墙是最宽的,足有一丈热得吓人,还有好几道符镇着,别的地方就要窄很多,有的地方只有三四尺宽。 虽然靠近就有热浪扑来,不过,她还扛得住。只要不被火烧到,她就能过去。 路无归的眼珠子一转,把那捆成柴火状的倒霉催的骸骨提起来晃了晃,然后,对着那处只有三四尺的窄的地方一扔,骸骨和她那捆成包裹状的背包稳稳地落在火墙上,顺利地压住了火焰。不过,这柴捆得短了点,她又揪住绳子把“柴”给拉回来,又得新捆了下,借这倒霉催的尸骨铺路,又把她的螭龙八卦盘抱在怀里,然后,踏着尸骨麻利地从尸骨桥上跑了过去,又再拽住打包绳把铺在火墙上的尸骨和背包给拽过来,重新打包捆好,开心地提着她的背包和那副拣来的骸骨跑去找游清微。 她从路旁的地里走了大概有一百多米,离公路上的符已经很远了,又上了公路。 旁边,有一道白影一晃,她一扭头就见到像是吃了膨大剂似的从筷子长足足长到了一米多长的大白。 大白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心虚,不敢正眼看她,不断地斜眼瞟她。 路无归问大白:“你干坏事了?”她见到大白摇头表示没有干坏事就继续迈着轻快的步子赶路。 没一会儿,她就到了鬼眼老头家门口,她刚要过去敲门,门上挂在八卦镜突然放出一道光朝她打过来,吓得她赶紧把背包和骸骨顶在头上当伞用。她想了想,把螭龙八卦盘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前,那八卦镜的光突然就没了。 路无归觉得很奇怪,她已经很久不需要用本命镇魂玉锁住身上的阴气去挡那些法器、符纸之类的东西了。她又想不起哪里出了问题,只好暂时先不想了。她抬手去拍鬼眼老头的门,喊:“鬼眼老头。” 大白的尾巴一甩就要穿门进去,被路无归一把揪住尾巴给拽了回来。她说:“半夜三更进别人家要先敲门,你当心被人当成贼打一顿。”她没听到屋里有动静,又拍了拍门。 她听到游清微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小刺,好像是小闷呆在敲门。” 左小刺叹了口气,说:“别想了。” 路无归一听,这是左小刺不让游清微给她开门啊。她把门拍得“啪啪啪”响,喊:“左小刺,开门!” 左小刺大叫一声:“尼玛!游骗子,门外……” 路无归听到有跌跌撞撞脚步声响起,紧跟着大门上的耳门打开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游清微出现在门口,喊了声:“小闷呆!”又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脸色陡然一白,猛地退后好几步,一直退到玻璃柜台前。 左小刺赶了出来,然后“妈呀——”一声惨叫,那叫声,像是有什么比血尸还要恐怖的东西在这。 路无归心说:“难道门外有鬼?”她左右看看,除了埋头捂住眼睛的大白外,就只剩下她。 薛元乾、鬼道三人都出来了,一个个跟活见鬼似的看着她。 路无归困惑地低头朝自己看去,一眼看到怀里捧着的骸骨和背包,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说:“这个……我拣的。” 左小刺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拣……拣死人骨头……做什么?” 路无归说:“我醒过来的时候,这人就死在我旁边,我看这骸骨很新鲜,像是刚死几个时辰,我估计这人的家人肯定会找的,就顺便带出来了。回头让人问问谁家有人失踪了。”她说完就看见左小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游清微把头扭到一旁,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滴。 鬼道三人和薛元乾也都挺怪的,默默地看着她。 鬼眼老头出来了,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进来吧。” 路无归问:“我可以把这骸骨带进去吗?”她觉得带死人骨头去别人家不好。可是把死人骨头扔路边更不好。 鬼眼老头点点头,说:“我这仓库里有上好的棺材,回头挑一副。” 路无归“哦”了声,她又说:“不对呀,我们把这倒霉催的埋了,这人的家人不知道人已经死了,还到处找,得多着急呀。” 鬼眼老头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人我认识。” 路无归“哦”了声,跟在鬼眼老头身后朝后院放棺材的房子走去。她走了几步听到游清微压得很低的哭声,似乎哭得很伤心。她把骸骨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扔,凑到游清微身边问:“你怎么了?”游清微的爷爷死的时候都没见游清微这么难过。 游清微哽咽了一下,闭上眼,摇了摇头。 路无归觉得游清微像是真的很伤心。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朝左小刺看去,见到左小刺红着眼,似乎也很难过。她又朝薛元乾看去,问:“乾哥,游清微怎么了?”结果发现薛元乾的眼里也有血丝。他们一个个都怪怪的。 薛元乾深吸口气,说:“我帮你把……带进去装棺吧。” 鬼一问:“小丫头,你是怎么从柳平村出来的?” 路无归估计鬼一是问她怎么跨过火墙的,她说:“得亏我拣到这副骸骨,我用这骸骨铺路压住火墙就出来了。” 鬼二问:”骸骨没燃起来?” 路无归说:“没呀。哦,对了,骨头下面还压着爷爷留下来的法器和我的螭龙八卦盘。” 鬼道三人同时点了点头,转身回屋了。 路无归见到薛元乾去提那堆骸骨,又叫了声:“等一下。”她过去,解开打包绳,把自己的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说:“好了。” 薛元乾又一点一点地把骸骨整齐摆好、捆好,抱起来,带到后院去装棺。 游清微扭头看向路无归,喊了声:“小闷呆。” 路无归见到有泪顺着游清微的眼角淌下,她心说:“游清微不是爱哭的人,今天怎么成泪包了?”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游清微把脖子上的玉取下来挂回路无归的脖子上,低声说道:“玉别离身,一直戴着不要取。” 路无归满脸狐疑地斜眼瞅着游清微,问:“你把玉还给我,你怎么办?而且为什么要我把玉戴在身上不离身?我又不怕阴气。”她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游清微说不出口。她亲眼见到路无归出事,她亲眼见到路无归抱着被啃成一段段碎骨的遗骸回来。此刻,路无归又看似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切,一如往昔。她不禁去想,也许小闷呆没有出事,也许抱回来的是别人的骸骨呢?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路无归的脸,想要证实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人,然而,触手却是一片冰凉。那是没有温度、像冰又似阴气凝出来的凉。 她说带路无归去找魂,她哄着路无归去鬼观,她把路无归折在了地底下。路无归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没法告诉路无归她已经死了的事实,路无归才十九岁!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喜叫道:“游清微,你的手不凉了耶,有点暖暖的,贴脸上可舒服了。” 游清微忍住泪意,苦笑一声,说:“是吗?”她说:“很晚了。你和小刺回屋等我,我有点事要找关爷爷。” 左小刺想到要跟路无归单独待在一间屋里顿时心头发毛,脑子里瞬间冒出刚才路无归抱着骸骨出现在门口的情形,很吓人的好不好。她结结巴巴地说:“游……游骗子,这……这不太好吧?”路无归变成鬼回来不惊悚,惊悚的是变成鬼以后抱着自己的尸骨回来。 路无归扭头看向左小刺,问:“你怕我?” 左小刺看着路无归,又觉得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说了句:“得得得,听游骗子的。小归归,跟我回屋。”她领着路无归朝她们住的屋子走去,进门后顺手一把捞起她的七星剑抱在怀里缩到离路无归远远的角落看着路无归,说:“游骗子回来以前,我俩还是离远点好。” 路无归深深地觉得她被左小刺嫌弃了。她搬着小凳子挪到墙角,坐得离左小刺离得远远的。她看着怀里那破得不成样子的染血背包,想起自己在柳平村口时居然被破魔镇邪符打了,那一道火墙是鬼道三人布来防柳平村里的尸怪大鬼和阴蛇出去的吧?可是在进村的时候,她都…… 蓦地,路无归想起一件事。她们是中午进的村!再然后……再然后她们进了鬼观……之后她和游清微往外跑,那时候天还没黑。她被血尸追上,洞口太窄她跑不出去,再然后她就……睡着了?总之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醒来后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骨头、尸骸,她的背包全是血,里面的东西散落满地。 那么多血尸围住她、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地挠下去,挠得她浑身血淋淋的眼里看到的除了血尸就是血,她是跑不掉的。 她已经死了。 路无归被自己的死讯惊得目瞪口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爬起来打开门就朝后院跑去。 左小刺喊了声:“你去哪?”赶紧扔手里的剑追了上去,说:“哎,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不是怕你。” 路无归没理左小刺,蹭蹭一下子就跑到了后院,然后听到游清微说话的声音传来:“小闷呆这情况,她的后事要怎么料理?”她不由得放慢步子,走到摆棺材的屋子就见到薛元乾、游清微、鬼眼老头和他孙子都在。 游清微惊叫一声:“小闷呆,你怎么来了?” 路无归本来是想来看一看她那骸骨,可想到她那骸骨的样子,又忽然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她说:“要不把骸骨烧了吧,别让庄富庆两口子知道,嗯,也别让晓笙姐姐知道,我怕他们会伤心。” 游清微红着眼睛“嗯”了声,点头。 路无归见游清微为自己的死难受,安慰道:“你别难过了,我都死习惯了。”她想了想,说:“游清微,你以后早晚给我三支香,初一、十五要供饭。没香火,我熬不住阳气,在阳间待不久,我不想去阴路。” 游清微含泪哽咽着应下,说:“好。” 路无归把脖子上的螭龙八卦盘取下来交给游清微,说:“这个你帮我收着,有这个不用做灵牌,做灵牌万一被庄富庆他们发现了会漏陷的。” 游清微接过路无归手里的螭龙八卦盘,点头应下。 游清微答应给她早晚三支香、初一十五给供饭,又收了她的螭龙八卦盘,路无归的吃住问题都解决了,那点自己死掉了的不开心顿如烟云消散。 路无归对大家这么晚还为她的后事操心很是过意不去,说:“很忙了,大家早点睡吧。”她这会儿正精神,睡不着,说:“我去外面打坐。”去到最外面的那间邻街的作为门面的屋子,在凉板沙发椅上盘腿打坐。 没一会儿,游清微出来了,在路无归的身旁坐下,她背靠在沙发上,扭头看着睁开眼朝她看来的路无归。她说道:“小闷呆,对不起。” 路无归诧异地看着游清微,不解地问:“为什么说对不起呀?” 游清微说:“如果我没有哄着你下井去鬼观,你不会……” 路无归“哦”了声,她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死总比你死好。我死了,你还可以养着我。我有本命镇魂玉镇身,除了要香火供奉和正午时分太阳最盛的时候要避开阳光直晒外跟做人没太大的区别。” “我在投胎前,当了三十多年的鬼,都习惯了。” 她看着游清微说:“你这么弱,脾气心眼都好,又没怨气和执念,你要是死了,说不定连做鬼都做不成,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想到游清微如果死了,心中就很难过。 游清微问:“你很怕见不到我吗?” 路无归点头,说:“怕呀。你要是不见了,我想吃供饭都不知道找谁给我做。” 游清微:“……”好一会儿,她苦笑一声,摸摸路无归的头,说:“我没养过鬼妖,有什么注意和避讳你得告诉我。” 路无归连续“嗯”了好几声,用力地点头。她掰着手指头“吧啦吧啦”地告诉游清微她爷爷以前怎么养她的,还时不时地强调她爷爷以前穷很多地方只能省着花,游清微不穷,可以在哪哪哪对她多花点。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有点过份,游清微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轻轻柔柔地说一声“好”。 她不确定地问“真的?”,游清微又点头,那表情特别认真,一点都没有哄她的意思。 路无归说:“每个月八千块的工资你还是得给我。唔,我还去事务所上班挣钱的吧?跟以前一样的吧?” 游清微点头。她听着路无归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的背后都透着路无归对现有生活的不舍和珍惜,路无归并不想当鬼,哪怕是成了鬼,仍旧努力地想做个人。 不知不觉间,她俩竟聊到了天亮。 有阳气溢了进来,早起的人忙碌的声音、店铺开门的声音纷纷响起,镇上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游清微说:“天亮了,你要不要……去休息?”见多了阳气一出就躲得无影无踪的鬼,对路无归这个有道行的鬼妖一下子很不适应。 路无归摇头说,我不困。她说:“游清微,你的黑眼圈出来了。”她朝自己的眼眶比划了一下,说:“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下面还有黑眼圈,可憔悴了。” 游清微轻轻摇了摇头,又强扯出一个笑意,说:“我没事。”她站起身,说:“我去洗把脸。”她顿了下,问:“你想尸骨埋到哪?是埋回柳平村还是我在镇子附近看块地?” 路无归说:“烧了,然后洒了。我有螭龙八卦盘附身,不需要留着尸骨。” 游清微想了想,说:“我把骨灰带回去,先放我那吧。” 路无归对游清微想留着自己的骨灰没什么意见。 薛元乾和左小刺都起了个大早。 他俩在吃了早饭后,用了一个旅行袋装上路无归的骸骨,提着路无归的骸骨出去了。 两人怕游清微和路无归受不了,没让她俩去看他们烧骨灰。 游清微又困又累又乏,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她闭上眼,眼里看到的全是小闷呆陷在血尸群里的惨状,以及抱着骸骨出现在门口的模样。她满心不安。 在墙角盘腿打坐的路无归蜷成一团翻来覆去的游清微,她能感觉到游清微的情绪。游清微现在这样子是最招鬼的,休息不足劳累过渡、阴气重阳气弱、心悸难安、神思不宁,最容易被鬼迷惑进而胡思乱想,做出些不好的事来。 路无归想了想,她挪到游清微的身边,说:“游清微,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游清微睁开眼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说:“我就在打坐,守着你。”她歪头想了下,说:“要不,我挨着你睡?” 游清微朝旁边挪了挪,给路无归让出位置。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麻利地钻进了游清微的被子里,她问:“你冷不冷?我身上会不会阴气重?会不会冻着你?要不你燃道聚阳符吧。” 游清微说:“你脖子上挂着本命镇魂玉,阴气锁得牢牢的,对我没妨碍。”顿了下,说:“不过,有你在我旁边,我安心。”她说完,将头靠在路无归的肩膀处,闭上眼,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放松,什么都不要想,休息。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路无归听着游清微逐渐沉稳的呼吸声,感觉到游清微一点点压在她肩膀和手臂上的的重量,那全然放松下来的暖暖的软软的身子靠着她让她觉得可舒服了。她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点美滋滋的窃喜感。 路无归一点睡意都没有,精神十足,特意是游清微那贴在耳边的呼吸声和香香软软的身子让她总觉得心里痒痒,手也痒痒的。她见游清微睡得沉,觉得自己肯定吵不醒游清微,于是悄悄地伸过手去拉住游清微的手。 大白从游清微的颈后钻了出来,露出那因长个变得比核逃还大的脑袋,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路无归知道,肯定是附身在游清微的大白感觉到她在偷偷拉游清微的手。她斜睨着大白,悄悄地用另一指手指指向门外。 大白不服气地立起身子,原本只冒出一颗头的它顿时脖子和前爪都露在了外面。它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了蔫了下来,灰溜溜地钻回了游清微的背脊中。 下午四点多,左小刺和薛元乾回来了。 左小刺回屋后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雪白的瓷罐,交给游清微。 游清微忽然觉得那小瓷罐有千斤重,竟不敢伸手去接。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气,这才接过瓷罐,没敢看,小心翼翼地放在摆在墙边的桌子上。 左小刺又取出一个红起来的红布,说:“装骨灰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她摊开手,展开红布,露出几颗大如食指粗、小如米粒、大小不一的几颗色彩斑斓、晶莹剔透宛若五彩琉璃的珠子。 游清微愕然惊问:“舍利子?”她诧异地看向路无归。舍利子不是佛门高僧才有的么? 路无归拈起其中一颗看了看,说:“好像是我的。”说完扔回左小刺的手里,还“呼”地一声吹了吹烫得有点疼的手指。 左小刺无语,说:“从你脊椎骨里烧出来的东西,当然是你的。” 路无归看了看,把左小刺托在掌中的那红布一包,塞给游清微,说:“这对人来说是好东西,快收着。” 左小刺很无语地看了眼路无归,一脸不解地说:“我和乾哥嘀咕了一路都没研究出这是什么东西。说是鬼道三人走阴挖坟找的那种阴珠吧,阴珠属纯阴,沾阳气就化,焚尸炉里的高温一烧早没影了。难道是鬼妖阴珠变种?” 游清微把那几颗珠子裹起来塞给路无归,说:“这东西对你有好处,你如果知道怎么吸收它,就把它用了,如果不知道,拿其中最小的那颗给我,我拿去找鬼叔他们交换吸收方法。” 路无归一脸嫌弃地说:“我要供饭,不要这个。” 游清微看得出来路无归是真的嫌弃,只好把这个收下,说:“那我装进你的骨灰罐里?” 路无归说:“我觉得你可以把它串成手链戴手腕上避邪。” 左小刺“呃”了声,问:“避邪?有香火力的鬼妖阴珠,鬼见到了得跟像遇到唐僧肉似的扑上来吧?” 游清微诧异地看向路无归,问:“这不是有香火力的阴珠?” 路无归斜眼看看左小刺,又看看游清微,说:“这是得到香火供奉、常年行走在阳光下的大鬼吸收到的香火和阳气凝出来的。这个打在那些比较弱、扛不住阳气的鬼身上能把它们烧死。” 左小刺挠着额头,一脸不解地看向游清微,问:“我的智商有问题?”她从游清微的手里接过那枚珠子,看了看,说:“像是烈火烧出来的琉璃,但好像不是克制鬼怪的纯阳东西……呃,珠子。” 路无归说:“一般的鬼怪沾到阳气就被烧死了。得了血食香火的鬼就能把吸收不了、又排不出去的阳气凝压在体内,这是香火力包裹阳气在至纯至阴中凝出来的阳火,对鬼来说就是阳毒。如果鬼压不住它,就会被这阳火毒烧得干干净净。”她对游清微说:“你戴着它,没鬼愿意靠近你。” 左小刺秒懂!她想到了她俩以前中阴毒的事,看来这珠子对鬼的杀伤力比阴毒对人的杀伤力大得多。 游清微沉默片刻,问:“这个对你有防碍吗?” 路无归说:“我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鬼。” 游清微听着路无归那骄傲自夸的语气有点莞尔,但更多的却是心酸,想笑,又更想哭,最终只能沉默着、默默地收下了那几枚珠子。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难受,又从背包里拿出一顶宽沿运动帽,说:“小归归,给,这个帽子够宽,回头再在里面镇几道能挡住阳气的符纸,这样就算是正午时候你戴着帽子也可以顶着太阳出门了。” 路无归接过帽子捧在怀里,甜滋滋地说了句:“谢谢。”扔下句:“我去找鬼眼老头要画符的东西。”抱着帽子打开门出去了。 左小刺震惊地扭头看向游清微,问:“她都……这样了……还能画符?” 游清微亦是满脸惊愕,她的惊讶不比左小刺少。 左小刺说了句:“去看看。”赶紧跟出去,就见到路无归踩着凳子在货架上拿画符的黄纸。 夕阳斜斜地照进屋子里,屋里的桌椅货柜拉出一片阴影。阳光洒落在路无归的背后,如同照在透明玻璃上般直接透了过去——她没有影子。 左小刺惊得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路无归,只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手上拿着旱烟的鬼眼老头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路无归,连烟灰掉下来都不知道。好一会儿过后,他扭头看看外面的太阳,又再看看路无归,又再看看太阳,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重重地“咳”了声,问:“小丫头,你昨天捧回来的骸骨是你的吗?” 路无归从叠得整整齐齐足有一层多厚的纸里面抽出自己要的黄纸,跳下凳子,说:“是我的呀。”她说话间,翻出裁纸刀把黄纸裁成符纸大小,又取出画符的朱砂、墨水开始调墨。 她调好墨,拿起符笔准备画符,想了想,又跑回屋去把螭龙八卦盘抱出来掂在脚下,再起手拈诀凌空画了一道太极,以太极镇身又掐着诀来了通太极无极阴阳借法,这才提笔画符。 游清微见此情形,突然明白螭龙八卦盘对路无归来说意味着什么。 路无归把螭龙八卦盘给她意味着把命交给了她。 路无归为她而死,死后还把性命相依托的螭龙八卦盘交给她保管。 游清微怔怔地看着路无归,心腔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所填满。 鬼眼老头起身朝路无归走去。 游清微上前两步拦住鬼眼老头,立在鬼眼老头的跟前看着他。 鬼眼老头没好气地翻了翻那本来就够多的眼白,说:“我就看看。” 游清微非常恭谨地抱了个拳,弯道行了一个大礼。 鬼眼老头悠悠地看了眼游清微,说:“这丫头缺心眼,你往后可得看牢她。”他那满是眼白的眼睛打量一眼游清微,又晃晃悠悠地坐回大门旁的凉板沙发上抽起旱烟来,他抽了两口,突然问了句:“小归归,你还能画天罡神雷符吗?” 路无归忙着画符,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下意识地回了句:“要用螭龙八卦盘布阵才能画。” 鬼眼老头没再说什么,继续抽旱烟。 左小刺也看出些端倪,她小声嘀咕句:“确实缺心眼。”她等路无归把手上的几道符画完,就赶紧收起路无归画的符,让游清微收起螭龙八卦盘拉上路无归回屋。 三人回屋后,游清微关门落锁,她的神情是罕见的凝重,对路无归说道:“小闷呆,以后,尽量少在人前晒太阳……”她见到路无归面露不解,说了句:“你没有影子。” 路无归“哦”了声,挺郁闷地嘟着嘴,不过,怕她不是人的事露馅,依然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游清微说:“你的本命镇魂玉千万不能离身,螭龙八卦盘不能在人前用,也不要在人前画符。” 路无归问:“为什么呀?” 游清微噎了下,在考虑该怎么跟路无归说。 左小刺“呵呵”两声,说:“通常来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是在外面遇到了被什么灵体啊、鬼怪呀附身的东西,一般来说是两个选择,能毁则毁,毁不掉就封住,让附身在那些东西里的灵体鬼怪一辈子都出不来是最好的。” 路无归瞬间想到鬼村祠堂里那些被封在陶瓮里的鬼,赶紧把螭龙八卦盘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作声了。那表情,分外可怜。 游清微轻睨一眼左小刺,没好气地轻斥一声:“别胡说。”她想了想,说:“小闷呆,你的来历和一般人不一样。当年那乾坤胎就是从这螭龙八卦盘上孕育出来的……我想你与螭龙八卦盘之间应该有些什么牵连使得它能保住你不惧阳光和等闲法器……如果螭龙八卦盘出现差池,你会很危险。你今天这样使用螭龙八卦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想你有事。” 路无归“嗯”了声,默默地低着头,闷不吱声。 游清微看得出来,路无归是难受了。她知道路无归想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可路无归毕竟已经不再是人。她在路无归的身旁坐下,说:“以后我们在家里画符,想怎么画符就怎么画符。”她揉揉路无归的头,说:“符道大师画符,哪能随便让人看,对吧?” 路无归抬头,挑眉看向游清微,说:“我知道你在哄我。” 游清微说:“我说的是实话。” 路无归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吧,信你。”她把螭龙八卦盘塞到游清微的怀里,说:“你帮我收好,没螭龙八卦盘的话,我扛不住阳气画不了阳符。” 游清微起身去把左小刺的背包提了过来,将左小刺的东西从背包里清出来,把路无归的那些法器包括螭龙八卦盘都放了进去。她对路无归说:“自己性命攸关的东西,自己收好。”她顿了下,说:“回头我们还要回柳平村安葬我爷爷和我爸,鬼道三人还要修墓,你把螭龙八卦盘贴身放,好防身。” 路无归张了张嘴,说:“还回呀?” 游清微说:“柳平村的大鬼还在,得布风水局把它们镇住。再有就是那里的风水太凶,不布置妥当,我不安心。不然,一旦出事,周围的村镇都得遭殃,到时候我们造的孽就大了。” 第一百三十章 第二天,天刚泛亮,薛元乾便去了县里,到上午九点的时候,他已经接了左娴、庄富庆他们回到镇上。 路无归听到庄富庆两口子的声音从棺材铺门口传来,她到外间便见到庄富庆和蔡芬、左娴都在门口,旁边还停着冷冻车。她刚要缩回头就听到蔡芬喊她“二丫”一脸激动地到她身边拉着她、把她从头看到脚。她看着浑身阳火旺盛跟庄晓笙有得一拼的蔡芬,心说:“幸好我有本命镇魂玉护身,不然让蔡芬这么一抓胳膊就得露馅。” 蔡芬问:“没事吧?”又念叨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两天总心神不宁,梦到你出事了,没事就好。” 路无归心虚地看着蔡芬,心想:“是出了一点点事。” 跟在路无归身后出来的游清微听到蔡芬的话,很是愧疚,有些无颜见庄富庆两口子。她定了定神,喊了声:“蔡姨。”又朝走过来看路无归的庄富庆喊了声:“庄叔。” 庄富庆和气地冲游清微“哎”了声,对蔡芬说:“看吧,我说二丫有清微照顾出不了事,你偏不信。” 蔡芬横了眼庄富庆,说:“我这还不是担心她。二丫没事我就放心了。”她又问路无归有没有给游清微添麻烦,好一通絮叨后,突然想起还有事忙,催促站在街边跟几个柳平村的人聊天的庄富庆,说:“不是要陪小乾去拉河砂水泥和砖吗?快去,一会儿都中午了,下午还要装车送过来,去晚了就不好。” 因着左娴、庄富庆他们回到镇上,不方便再住在鬼眼老头家,便搬到了镇上的宾馆住下。 午饭后,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去柳平村给游道法和游敬曜选坟地,顺便把他俩的尸身送去回柳平村。 路无归不想去柳平村,赖在窝在宾馆趴在床上看电视,死活不愿意出门。 下午三点多快到四点钟的时候,她听到楼下有吵闹声,还有人大声吼,又有人跑来踹她左边隔壁的门,大吼:“出来!”她记得左娴住在她的隔壁,赶紧一个翻身下了床,打开门抬头一看,见到八个柳平村的人把左娴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个凶神恶煞义愤填膺的样子。她只记得这几人是柳平村的人,但是,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 那些人看到她开门,有人赶紧指着她,凶巴巴地说:“庄富庆的二丫在这!二丫,你赶紧让这些姓游的出来!” 路无归问:“什么事呀?” 那人怒道:“什么事?你跟这些外地来的人把柳平村毁成什么样了?啊,还有没有王法了!还讲不讲理了?没你们搞什么风水邪术,柳平村能成现在这鬼样子?” 路无归经过她爷爷办丧事被老财家的人讹诈了回,再听到这人这么一说,瞬间明白了。她知道庄富庆带着薛元乾去买砖,怕他被人坑,跟去柳平村守着结账去了,蔡芬好像因为要走,说下午要去走哪个亲戚。她跟庄富庆家断了亲缘,又是死了的,不好跟着蔡芬去走亲戚,就没走。她想了想,转身趴在她右边壁隔庄富庆两口子的门上听了下,确定这两口子都没在,转身捧着她的骨灰出来,说:“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揭来盖子抠出来一点沾在手上,问:“要尝尝吗?” 那人绷着脸问:“什么鬼玩意儿?” 路无归说:“不是鬼玩意儿,是我的骨灰。我没跑掉,死在了柳平村,不过我死后把我的尸骨给带了出来让乾哥和左小刺帮我烧掉了。我死得可惨了,被啃得身上的肉都没了,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她见这些人不信,“嘻嘻”一笑,说:“手机有手电筒功能,打开照我看有没有影子。”她等着他们看到她没影子吓得一轰而散。 她说完就听到有人骂:“有病。” 左娴的门打开,喊:“小归归”。她不愿出来面对这些人,可路无归傻愣愣地跑出来,她不能让一个孩子出来顶事,还在这胡说。她对围在门外的人说:“有事坐下来慢慢谈,别为难人家一个孩子,都是同村的人。” “出来就好!”当即就有人要去揪左娴让她谈赔偿。 左娴往后退,结果没退掉,被人一把揪住衣领。 路无归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揪住左娴的衣领,揪得毛衣领子都扯开了,一激动,抡起自己的骨灰坛就砸了过去,准准地砸在那人头上,骨灰坛应声而破,那人的脑袋也破了,鲜血混着骨灰往下淌,那人一声惨叫痛呼,松开左娴捂住了头,路无归也发出一声惨叫:“我的骨灰——” 有人看到路无归用装着白灰样的东西的小瓷坛把人的脑袋打破了,顿时怒了,上来一把揪住砸路无归就朝她的脸上一耳光扇了过去,骂道:“你还敢打人。” 又有人从那堆骨灰中拣起一寸多长烧得发白的骨灰块,定睛看了看,吓得手一抖把那骨灰块扔到地上,脸色“刷”地一下子就白了,说:“真……真是骨灰。” 路无归被打懵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耳光。 左娴尖叫一声:“你干什么——”就要冲上前去护路无归,又被人一把揪住。 那人揪住左娴吼:“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要干什么?打人,跟我去派出所!” 路无归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被柳平村的人活生生地挖出来晒死在老柳树下的事。她当年会被晒死,是因为柳平村有人起贪念要挖大白的骸骨。今天,他们看在左娴他们是外乡人、举目无亲又有钱,觉得讹他们钱左娴他们也只能认。 左娴叫道:“放手!”她用力挣扎也没能挣开那紧抓住手腕的手。 路无归听到左娴的声音回过神来,她缓缓地扭头看向刚才打了自己一耳光的人,突然,一把揪住那人的手腕“咔”一声裂响声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起,那人的臂骨生生地被路无归折断,断裂的骨头刺破皮肉露在了外面,鲜血顺着断骨处往下滴。她的步子一迈,滑到左娴的旁边,一把揪住抓住左娴手腕不放的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扭,那人的手顿时被扭成了麻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路无归听着惨叫声,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自己惨死的经过,又想起爷爷教她念经告诉她要行善,不能害人、不能作恶,她觉得自己满心怒气,她想杀人,可她又知道杀人不对。可是她是鬼,她死了,鬼报仇是了因果,她要他们偿命天经地义的事。爷爷说帮她投胎,让柳平村的人还她一条命,可是她没投胎全,她被扎死在娘胎里,是强锁命魂在身…… 她脑子里无数个念头交织,好一会儿,路无归才勉强找到一丝头绪,她说:“左娴,打电话叫游清微回来,我……我……我……” 左娴赶紧跑回屋去拿电话。 路无归趴到地上,去一点一点地收自己的骨灰,她不停地念:“爷爷说不能杀人,不能杀人,柳平村有好人,不是全都是坏人……庄富庆一家是好人、庄保国一家是好人,还有,还有好人,不能杀人,不能杀人……”可眼前,总浮现起她死时的情形,她回头,看向背靠墙缩着的那几个柳平村的人,问:“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从老柳树下挖出来晒死?你们为什么要往我的脑袋里打针?我都成形了,我再差两个月就出生了,我吃了三十多年的香火才化掉怨气投了胎……我在保安观下活了八百多年才长成人形……没你们干的坏事,我的怨气不会这么大,不会养出那么凶的恶鬼、不会养出那么多的血尸,我不会被血尸活生生地啃来吃了……柳平村为什么还要有活人?柳平村的人不是都该死绝吗?柳平村出来的人不是都该死吗?柳平村的人都要死,全都要死,要死绝,出了村也要死绝……一个不留,全都要杀掉……”她越念神智越迷乱,她又说:“鬼是集怨气、唳气而生,我有怨气,得报了仇才能化解怨气才能投胎……我不想做鬼……” 左娴拿起电话就听到路无归像疯了似的念念叨叨,还把地上的那疑似骨灰的东西往嘴里送,那骨灰还沾着别人的血,她还用手抹着地上的血往嘴边送,她吓得手都在抖。她知道柳平村的信号不好,这时候只希望能打通电话。好在运气不错,游清微正在山顶上看风水,电话很快就通了。她听到游清微的声音就喊:“清微,快回来,小归归出事了。她一直念着要杀人,还说……说她死了,抱了个小瓷罐出来说那是她的骨灰,她把那砸人脑袋上……” “什么?”游清微惊呼的声音传来。 左娴叫道:“你快回来,她这会儿把别人滴到地上的血抹在手上往嘴里送,满嘴都是血……” 游清微深吸一口气,说:“我马上回。我屋子里有香,你点香给她,让她吃香。” 左娴赶紧到路无归和游清微的房里,她打开背包,果真见到有好多分成一盒盒装的上好的香,她赶紧摸出来,又在背包外袋里找到打火机。她点上香,出门,来到路无归的身边,喊:“小归归,香。” 路无归用力地嗅了嗅,然后缓缓扭过头去,见到三支燃着的香伸到自己的面前,她看向左娴,问:“给我的?” 左娴点头。 路无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将鼻子凑到香上面,用力一吸,要燃三十分钟的香在她的吸食下不到三秒就烧完了。那香燃起来的烟全进到了她的鼻子里。 左娴是见过路无归吃供饭的,已经见惯不怪了。那几个要讹钱的人连站都站不稳,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了。那两个被路无归折断手的人,被同伴落下后,几乎是从地上爬着离开的。 宾馆的服务员和老板站得远远地看着,都不敢靠近,等那两个伤员爬到跟前,才把他们扶下去。 左娴见香烧完,把趴在地上的路无归扶起来,说:“屋里还有香,我们回屋,左姨点给你吃。” 路无归“哦”地应了声,乖乖地跟着左娴进了屋。她很自觉地把香捧到桌子上放好,说:“左姨,这!游清微从鬼眼老头家买了好多香给我。” 左娴摸摸她的头,又燃香给路无归吃。她见到外面没人了,这才问:“小归归,外面那瓷罐里装的是骨灰?”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到十分钟,游清微、左小刺和庄富庆一起回来了。 庄富庆是接到同村人的电话说二丫中邪发疯把别人的骨头打断了,接完电话就看到游清微和左小刺跟火烧房似的从山上跑下来,三人就一起回来了。 他们到宾馆时,宾馆外、大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三人连停都没停,拔腿就往楼上跑。左小刺和游清微的速度很快,三步并作两步,几个蹿步就上了楼,紧跟着两人就看到了洒在门口的骨灰和碎骨瓮。 游清微的脸色一沉,说了句:“小刺,你先把骨灰收一下。”她绕开骨灰,一进门就见到路无归正在屋里乖乖地吸香,她长长地松了口气,问:“没事吧?”又说:“赶紧把香收起来,庄叔上来了。” 路无归一听,一口气将刚点上的香吸完,麻利地把屋子里的香都塞进了包里,又看到旁边烧完的一把香根,她用垃圾袋一裹,刚把袋子口系好就看到庄富庆上来了。 庄富庆进门后,先看了遍路无归,问:“二丫没事吧?” 路无归摇头。 庄富庆又问:“听说你把狗娃和四赖子打了?骨头打断了?” 左娴赶紧说:“庄兄弟,刚才是有一伙人来找碴,又是砸门又是打人,我当时被揪住脱不了身,二丫这孩子又被人抓住不放还被打了耳光,你也知道这孩子有功夫,又经常发懵,那么多壮汉围着,情急之下自卫,她要是不下重手……”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庄富庆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扯了扯衣服,大骂一声回骂,怒气冲冲就往外去。 庄保国走到门口就打电话给庄保国,说:“保国,你侄女让四赖子他们给欺负了,一群人围上来抽二丫耳光,现在还说二丫打断了他们的骨头,躺在卫生院里要讹钱。” 左娴听得一愣。这怎么就成了一群人抽路无归耳光了? 游清微坐在床边看着身旁的路无归,柔声问:“小闷呆,你没事了吧?” 路无归听到庄富庆说话的声音往楼下去了,小声说:“有香吃就不生气了。” 游清微轻轻抚着路无归的背,又问左娴:“妈,你没事吧?” 左娴说:“没事。小归归有护着我,我没事。”她担心地问:“你庄叔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再出点什么事?” 游清微说:“这事还是他们本村人处理比较好,我们越插手事情越乱。小唐和应老他们去买风水料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以应老的威信,有他在还能镇一镇唬一唬……”她说到这,灵光一闪,问:“妈,你有庄保国的电话吧?” 左娴说有,赶紧拿出手机调出庄保国的电话号码,递给游清微。 刚开始打的时候占线,再打,又占线,过了一会儿,庄保国的电话回过来了,热切地喊了声:“左老板。” 游清微喊了声:“保国叔,我是游清微。”她就直接说他们被人打上门讹钱,那群大男人围住她妈和路无归,把她俩打了。 庄保国问:“我听说二丫把人打了,还吃骨灰?” 游清微顺着庄保国的话就往下说:“您知道二丫容易被冲撞到,这不,就刚才我们才燃香帮她驱了驱,没什么大事,但就是不能被激刺到,不然,我们也很难保证按得住她。您知道,她怒起来,僵尸的脑袋都能被她打成烂西瓜。野山坳……” 庄保国赶紧“咳”了声,连声说:“我知道,明白明白,游总不用提野山坳。” 游清微又“呃”了声,说:“您是见过柳平村现在成什么样的,您让刚才来闹事的那些人回头找应老……应阴阳给他们驱一驱,免得不小心沾上些什么出点人命就不太好了。” 庄保国“咝”了声,连声说:“明白,明白。” 她挂了电话后就见到左小刺用红布兜着路无归的骨灰进来了,她又说:“小刺,你封个一千二的红包、再去买三挂鞭炮给宾馆老板送去。闹了这事,得给人挂个红,免得犯忌讳。” 左小刺应了声:“好。”又去买鞭炮去了。 游清微又给应阴阳的徒弟孙大勇打电话,大概把刚才的事说了遍,跟孙大勇说要是他们找他做法事什么的,让他按照事务所费用收费,这次做法事的材料让他自己掏钱买,事务所就不抽成和抽取材料费用了。她挂电话前又提了句,往后他们师兄弟去到外地还得挣房子养师傅,现在那边的房价是三万多一平的起步价。 路无归眼巴巴地看着游清微,她突然明白以前晓笙姐姐说得罪游清微伤钱是怎么回事了。 事务所做法事,起步价是三万一场,最便宜的法事都是三万。根据情况的不同,做法事的费用能从三万到三百万。 她突然就不气那些人了。他们被她打折了骨头,还得花钱请孙大勇给他们做法事。 没多大会儿功夫,左小刺就买好鞭炮回来了。 三挂鞭炮挂门口一放,一千二百块钱的大红包送到宾馆老板的手里,左小刺又再亲自提剑脚踏七星舞了一通七星剑做了场小法事,再把一面花了二百八十块钱从鬼眼老头那买来的铜制八卦镜挂在了宾馆大门口上,又给宾馆老板、服务员都送了一道平安符,宾馆老板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左小刺再把游清微的名片递给宾馆老板,说:“我们游老板给房地产商看风水,起步价是三十万,如果要布风水局,没有上百万是请不动她出手的。这次我们住在您这,多少给您招了些麻烦,回头等我们忙完手上的事,让游老板给您看看店里的风水,保您顺风顺水。” 宾馆老板眉开眼笑,半点不乐意都没有了。 柳平村的事闹得多凶啊,全村的人都搬出来了,就这一帮人敢进出柳平村。那傻丫头中邪时那么凶,折人手骨跟折柴火似的一把就给折成两截,这帮人风平浪静就给解决了,这才是有真本事的高人,平时花钱都求不到,住到他店里还给他看风水。宾馆老板笑着说:“那多谢了,就是我们小地方本小利薄,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挣,这费用……” 左小刺说:“瞧您说的,我们在你们这里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费用当然不能收你们的。” 宾馆老板乐不可吱地连声感谢。 左小刺打点好宾馆老板免除露宿街头的顾虑后,又急急忙忙赶去镇上的卫生院。 小镇上的卫生院只有一栋楼,前面有一个带大门的大院子。 左小刺刚到卫生院的门口就见到一大堆人围在院子里,其中还有吵闹声。她挤进去后就见到以庄保国、庄富庆为首的由三四十四岁的庄稼汉为主的七八个人和另一边以男女老少为主的三十多号人在那吵得都快打起来了,双方你推我攘,吵得不可开交。旁边还有抱孩子的年轻妇人,有打滚坐在地上蹬着腿哭的大婶,那大婶边打滚边嚷庄富庆家的小女儿把人的骨头都打折了,又哭派出所的警察不管。 派出所的一辆警车停在院子里,民警们一脸尴尬地站在那。 左小刺是知道保安观出事后叫了好几回派出所的民警,上面来专家治理黄鼠狼和阴蛇时还有派出所的陪同,结果每一回都是吓得夺路而逃。再遇到保安观的事,这些派出所的民警肯出警,那都是相当敬业了。 左小刺在旁边默默地观察了一遍,然后,从背包里翻出六道符,脚下踏着七星步冲到那伙跟庄保国、庄富庆的那伙人群中,她出手如电,对着人群几个颇为壮实的中年男人的额头“啪啪啪”地每人贴上了一道符,六个人,六道符,贴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喧闹的院子里瞬间寂静无声。 左小刺拍拍手,说:“行了,每人一道符,保你们三天无事。”她又说:“听说还有两个骨折的?那两个我就管不了了。”说完转身就走。 那额头上贴符的几人脸色都白了。 其中一人问:“你……你怎么认出我们几个的?” 左小刺“呵”地一声,说:“印堂发黑,死气缠身,再有,脚底下还踩有东西没蹭干净吧?鞋子别要了,晚上九点过后,买上香炉纸钱送到路口。身上没处理干净前别回家,进门前先用柳枝扫身,再跨火盆,东西带回家里去祸害家小就更不值当了。”她一脸嫌隙地瞥了眼他们,扔下句:“要不是老爷子非得要落叶归根,谁爱管你们柳平村这些破事!”一转身,走了。 原本要闹的人,瞬间不闹了。 正在吵架的两批人顿时不吵了。 所有人像躲瘟神似的一下子离那六个额头贴符的人远远的。 庄保国反应快,快步追上左小刺,喊:“左大师,我们几个刚才跟他们拉扯过,这没沾上吧?” 左小刺很大方地给庄保国、庄富庆和他身边的人一人分了一道符。 旁边有人想来求符,左小刺别说符,连个眼神都没给,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左小刺回到宾馆后,游清微又给了她一叠钱,告诉左小刺晚上估计庄富庆和庄保国要请人吃饭,让左小刺找个时会把钱塞给庄富庆和庄保国。 路无归的怀里抱着螭龙八卦盘坐在床上看着游清微给左小刺钱。一般来说,把人打伤打残都是要坐牢赔钱的。她等游清微送走左小刺,转身回屋看向她时,才闷闷地说:“我打断了他们的骨头给你和庄富庆添麻烦了。” 游清微坐在路无归的身边,说:“别人欺上门来,我们当然不能任由别人欺负。这是他们找事,打了就打了。”她又问路无归之前吃骨血和嚷着要杀人是怎么回事。 路无归心头闷闷地嘟着嘴说:“当时好生气,想杀人,但是知道不能杀人,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就吃东西,那时候我又不知道吃什么,就只好吃自己的骨灰。”她顿了下,说:“后来左娴给我吃香,我心情就好了,就不想杀人了。”她冲游清微抿嘴一笑,说:“要是有蜡烛吃就更好了。” 游清微应了声:“好。”她又说:“不过,不能在这里吃,等回去后,在家吃。” 路无归“嗯”了声。她听到楼下响起蔡芬的声音:“二丫还在楼上吗?我家二丫在楼上吗?”她冲到窗户边推开窗挥着手喊:“蔡芬。” 蔡芬看了她一眼,就冲进了宾馆。 没多久,路无归就听到蔡芬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一直传到门口,再然后就见到蔡芬急急忙忙地进来,问:“二丫,没事吧?我听人说你中邪了还吃骨灰……” 路无归一脸无辜地看着蔡芬,问:“有吗?”她扭头朝游清微看了看,又朝左娴看了看。 游清微说:“蔡姨,没事了。” 蔡芬问:“你把狗娃和四赖子的手骨给折断了?” 路无归一把揪住游清微,抬起手往空中用力一扇,巴掌没落到游清微的脸上,但那动作非常的恶狠狠地,她说:“他们这样打我耳光,我就嗡地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娴顿时对路无归刮目相看!她几分钟前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就变成了“嗡地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 蔡芬顿时“嗷”地一声:“他们打你了?我……”到处看,似乎在找棍子要跟人打架,又一想,给庄富庆打电话,电话一开始就骂:“庄富庆,二丫让人打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女儿,我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他们说打就打!问过我吗!我不管,你马上给我回来,我们找狗娃和四赖子算账去——”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就听到庄富庆说:“四赖子和狗娃被二丫打得送到县医院住院去了,刚拍了片,两个人都要截肢……”愣了一下,说:“那我们二丫没吃亏!”又一想觉得不对,说:“那也不能让二丫就这么被人打!”她挂掉电话后就跟路无归说:“二丫,下回再有人打你,你就躲,躲不过就跑。你保国叔不是说你跑起来特别快吗?怎么就傻呼呼地让人打了呢?给我看看疼不疼。” 路无归看到蔡芬的手伸过来就朝边上躲。她虽然不惧阳气,可蔡芬的手那么烫,贴身上不舒服。她直接缩到了游清微的身后,说:“不摸脸。”她又侧着脸给蔡芬看,说:“不疼,没印子。” 蔡芬这才大松口气,说:“没事就好。”突然又想起一事,问:“听说还打碎了骨灰坛?谁的骨灰?哪来的骨灰?” 路无归眨了眨眼,说:“我在井底下拣到具骸骨……” 蔡芬一听,急声叫道:“你这孩子怎么乱拣东西呢?以后不许乱拣东西了。”又是一通训,然后又骂起狗娃和四赖子来:“这两个王八蛋,见我们家二丫脑子不好使就来欺负,这太欺负人了……”拉起袖子,出门去了。 路无归觉得蔡芬是要去找狗娃和四赖子家的人吵架。 左娴和游清微两母女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继续沉默。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左小刺回来了。她说:“你们跟蔡芬说什么了?她在镇上拉着那叫什么狗什么赖子家的人打架呢,把人家头发都揪下来了,边打边骂,骂他们家缺德……”她觉得庄富庆、庄保国他们只会伸手推的真是斯文人。 当时蔡芬边揪住边打边骂:“啊,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几个大男人,欺负我家二丫……” 然后,镇上流传的版本就诡异地变成了:“狗娃和四赖子见庄富庆家的女儿长得好看人又傻就结伙去欺负人家年轻女孩子,结果这姑娘虽然傻,但是会功夫呀,反抗的时候就把人给打骨折了……” 这“欺负”就往那事上歪了,再然后,一群人围着四赖子和狗娃子家的什么亲戚唾弃指点。 紧跟着,在围观群中的议论声中,各种猜测和版本随之诞生。 例如,“那孩子傻,吓得都吃骨灰了。” “骨灰哪来的?” “这孩子的爷爷之前不是去世了吗?那当然是她爷爷的啦,可怜哟……” “傻子打人不犯法,杀人都不偿命的,打折了活该,一分钱都没得赔!” “这是正当防卫!” “这群生孩子没x眼的东西!报应货,缺德货!” 左小刺作为一个只会打鬼杀妖不会撕的文明人,只能默默地暗搓搓地悄悄地支援了蔡芬,帮助蔡芬一个人撕翻对方三个中年妇女,再见到已经确认蔡芬胜利的地位后,她回来了。 左小刺把她见到的经过跟她们三说了。 左娴和游清微都默不作声,只在心里悄悄地表示句:她们不懂村镇的套路。 路无归一脸淡然地说:“蔡芬虽然平时和气,但她吵架和打架都很凶的。我小时候她和庄富庆打架,庄富庆的脸都被挠破了。” 左小刺暗暗打个哆嗦,问:“你……晓笙姐姐不会打架吧?” 路无归想了想,说:“不会。” 左小刺长松口气。 路无归又说了句:“但是庄富庆两口子都怕她,听她的。” 左小刺又一口气憋了回去,噎了好一会儿才吼了句:“你说话能不喘大气吗?” 路无归说:“我不喘气。” 左小刺又一次被噎住,她竟无言以对。她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话题,说:“庄富庆和庄保国晚上在镇子中间那家三层楼的豪兴酒楼请客,我刚跟乾哥通了电话,他说他一会儿过去。”她顿了下,说:“行,你们歇着,我去饭馆点菜,让他们一会儿送过来。” 又过了大概三四十分钟,路无归听到蔡芬的脚步声响起,她赶紧打开门探出头去,喊:“蔡芬。”一眼看见蔡芬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脸上有几道印子、灰头土脸的,外套的袖子都撕破了。她问:“你跟人打架了?” 蔡芬瞪她:“胡说!我是去找人评理去了!这哪能跟人动手呢!”说完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去梳头洗脸去了。 左小刺从路无归身边探出头去,见到这情形的蔡芬,等蔡芬关门后,问路无归:“要是有人欺负庄晓笙,她会怎么样?” 路无归说:“拿菜刀。” 左小刺抿了抿嘴,默默地缩回了头。 路无归慢腾腾的挪到蔡芬的房里,就见到蔡芬梳好头、洗好脸,收拾利落后,就跟她说:“二丫乖,你在宾馆别出去,富庆和你保国叔请人吃饭,我得过去。一会儿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路无归说:“左小刺去餐馆点了菜一会儿就送来了。” 蔡芬想了想,说:“哎,你这孩子,让你跟着清微走,你不听,非得赖在宾馆里,看吧,被打了吧!真不疼?” 路无归说:“不疼。” 蔡芬又唠叨几句让她听游清微的话,又把她领到隔壁托游清微和左娴照看下二丫,这才去找庄富庆他们去了。 游清微看了眼窗外,问:“他们吃饭不带你?”这叔叔伯伯长辈给晚辈出了头,总得让孩子去敬杯酒吧。 路无归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带我?” 游清微的心头没来由的一堵,微有些心疼。她淡淡一笑,说:“没什么。还想吃什么,让餐馆的人一会儿一起送过来。” 路无归说:“什么都一个味儿,有香和蜡烛就好了,再加碗米饭。” 几人吃过饭后不久,孙大勇赶了回来。 游清微下楼去见过孙大勇后,孙大勇又走了。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悠悠然地晃回屋,问:“你让孙大勇开价多少?” 游清微幽幽地瞥了眼左小刺,说:“照事务所的价,小归归这种级别的得是什么价?” 左小刺噎了下,说:“至少得上百万……也没有人能接。” 游清微说:“农村人挣点钱也不容易,又是乡里乡亲的,给了个一折的白菜价。” 一百万的一折,好白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左小刺问:“小唐他们风水料买得怎么样了?” 游清微有点犯愁,说:“摆这风水局,寻常风水料和法器都不太能行,好东西又难买,且价格高得离谱。这几天小唐连跑了七八家,不是东西不行就是价格太高。他今天下午带着应阴阳和赵三回事务所去了,准备从那边发货过来。不过联系买家、调货、验货再发过来,这时间就又……再怎么没十天半个月也忙不完。”她顿了下,说:“龙师叔和常叔他们都伤着,外务这一块长时间没人也不行,打算让应阴阳和赵三儿先顶上一顶。我们对这边的地头不熟,应阴阳把孙大勇留下来帮忙,应老说庄保国的地面熟,一些当地的交道可以让他帮帮忙。” 左小刺劝道:“慢慢来吧,急也急不来。” 游清微对左小刺说了句:“你早点休息。”便离开了左小刺的房间,去找左娴。她说道:“妈,爸和爷爷还得等一个多月才能下葬。” 左娴很是意外地问:“要这么久?” 游清微点头,说:“对,最快也得一个多月。”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低声说:“今天下午的事,虽是个意外,可也说明我们招人惦记了。我和小刺、乾哥一身本事,倒不怕有什么。最近我们忙得都抽不开身,留你一个人在宾馆,我不放心。柳平村那地方阴气重,你成天待在那地方对身体不好,不能让你跟去柳平村。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去,等出殡的时候再过来。”她顿了下,说:“庄叔和蔡姨成天陪我们耗在这也不是事。” 左娴起身把门落上锁,又把窗户关严,这才小声问:“小归归出事,怎么跟他们交待?总不能一直瞒下去。” 游清微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如果他们知道真相怎么受得了?孩子死了,是一个打击,孩子死了还变成鬼不肯离开徘徊在身边,会把他们吓倒的。我干事务所这么多年,见过好几起孩子死了魂没走,家人发现不对劲,吓得不敢回家跑到事务所来请我们送走的。普通的鬼灵,做场法事就能超渡,小闷呆……” 左娴起身去给游清微倒了杯水,问:“不能超渡小归归吗?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游清微摇头,说:“超渡其实就是散掉鬼身上的鬼力和鬼气,废掉它的道行,让鬼成为一缕什么事都不记得的纯粹的魂。通常来说,只有这样的魂才有可能投胎转世,但并不是所有的纯粹的魂都能投胎,这得看机缘,很多魂被超渡后就散掉了。” 左娴吓了跳,赶紧说:“这……这样啊,那还是别超渡了。”她担心地叮嘱道:“你以后可得看好她,别让她不小心被外面那些什么道士和尚给超渡了去。” 游清微说道:“妈,你放心吧。小闷呆这种级别的,除她外,我只听说过藏区有一位。那位被活佛镇压在佛塔里,听佛音受香火熏陶得道,成为保护佛塔的佛门护法。想要超渡小闷呆得道行到相当高深的境界才行,况且小闷呆心善从不作恶,无缘无故超渡她,不仅万分危险还非常损阴德,会沾因果难善终善了。” 左娴按住胸口长松口气,说:“那就好。这孩子心思简单又乖巧懂事,又是沾上我们家的事才这样,真要再出点什么事,唉……” 游清微说:“妈,你让蔡姨和庄叔陪着你回去,给他们安排好工作,把该交的保险什么的都给他们买了,帮他们把户口迁过去。再给他们办张卡,每个月定期转一万过去,就说是小闷呆的工资,小闷呆不聚财把这钱交给他们做生活费。” 左娴应下。 游清微想了想,又说:“这事得瞒着蔡姨和庄叔,但瞒不了庄晓笙,你照实跟她说。说你知道的那些,至于别的,回头我再向她解释。” 左娴点头应下。 游清微起身,说:“妈,你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左娴送游清微到门口,说:“要是晚上小归归睡不着吵到你的话,你来我这边睡,我去陪着她。” 游清微轻声笑了笑,说:“有她陪着,我是百邪不近身,睡得安心。”她挥了挥手里的折扇,说:“晚安。”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进去就见路无归盘腿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她走到路无归的身边,问:“没打坐?”她看路无归这神情就知道是有事。她说:“要吃香烛自己点。” 路无归摇头,说:“我饱饱的。” 游清微问她:“那还不休息?”她说完就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路无归赶紧跟进去,说:“我没衣服穿。” 游清微回头看她一眼,说:“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路无归不满地斜眼睨着游清微。她现在身上穿的才不是衣服,是由鬼气和阴力凝结成的,要不是她在螭龙八卦盘护身隔阻阳气,太阳一晒,她身上的衣服包括整个人都得化成鬼雾。 游清微揉揉路无归的头,说:“好了,不逗你了。我已经给关老爷子说了,让他给你做几套灵衣,做好了就烧给你。你现在这样最好是穿特制的法衣,已经找人做了,但得过阵子才能做好。”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问:“定做的呀?” 游清微说:“我听人说你的衣服是要定做的才行,怎么,可以穿店里买的普通人穿的衣服?” 路无归“呃”了声,她不知道呀。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定做的要好一些吧。” 游清微好笑地扫了眼路无归,转身去洗脸刷牙,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回头看向路无归,问:“你投胎前的衣服都是许爷爷给你做的?” 路无归说:“对呀,爷爷买来布,洗浸过后再缝制,缝好后在衣服里面画上符晾干后就可以穿了。” 游清微想起路无归还会画符,她说:“我明天去店里给你买两套衣服,你先镇上符凑合着穿几天。” 第二天,早饭过后,游清微就带着路无归去买了几身衣服,又再去鬼眼老头的棺材铺买了些符材,把鬼眼老头连夜赶工制出来的灵衣烧给了路无归。 当纸制的衣服在火盆里烧成灰烬时,路无归身上那身死时穿的衣服立即变成了一套修身显腰的崭新衣服。路无归一看身上衣服的款式挺漂亮的,就知道不是鬼眼老头设计的款式。鬼眼老头最擅长画的是纸人身上的丑衣服和死人穿的寿衣款。她喜滋滋地对游清微说了句:“谢谢。”她知道游清微事情多,很忙,便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回。” 游清微说:“我约了庄保国在宾馆谈事。” 她与路无归回到宾馆的时候,庄保国已经来了,在一楼的大厅喝着茶等游清微。游清微走过去,喊了声:“保国叔”,请起身迎起来的庄保国坐下,说:“请保国叔过来,是想请保国叔帮个忙。” 庄保国说:“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事你说,冲富庆的面子,我也给你办踏实了。” 游清微说:“是这样的,柳平村的事闹得厉害,如果不做好布置,难免会祸及周围的村镇。这一来二去的,就免不了到处动工,按照风水局摆上一些镇鬼压邪的法器、石雕之类的。简单点说,就是要动工。相信您也知道,昨天已经拖了好几车的砖头水泥过去了。” 庄保国说:“知道,知道。” 游清微说:“一些工具、材料不太适合露天放,所以我想在村口盖几间工地上的那种简易屋。我这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又对本地不太熟,所以想找保国叔帮忙找人把这简易屋给盖上。” 庄保国说:“好说好说。要盖多大,材料要什么样的?” 游清微说:“四五间屋子,能遮风避雨就行。价格嘛,二百八一平,当然,如果保国叔能把价格砍下去,这都是您的功劳就归您了。” 庄保国在心里一算账,一平简易房的价格在二百出头点,一平能赚好几十块,盖四五间怎么也得有一百多平。他最近正是缺钱得紧,听完后,赶紧说:“侄女儿,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好。” 游清微从包里取出四万块现金给庄保国,说:“您照这个价盖就成了。” 庄保国满口应下。他知道游清微他们要得急,也不耽搁,收下钱就去办事去了。 路无归等庄保国走远后,她说:“看庄保国喜滋滋的样子,好像你找他帮忙他能赚好大的好处似的。” 游清微说:“能赚一些。”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领着路无归上楼。她俩到房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左娴从庄富庆两口子的房里出来,蔡芬送左娴到门口,一眼看到路无归,喊:“二丫”,把路无归叫到房里,对路无归他们要去找庄晓笙,问她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 路无归拼命摇头,说了句:“代我向晓笙姐姐问好”,转身跑回自己和游清微住的房间“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一脸惊吓地说:“你昨天跟左娴商量的时候没说要让他们带上我的呀。”她说完才看到左娴也在,两人一齐用一种愕然的表情看着她。她只好又说了句:“只隔了一堵墙,关上门又不隔音,我都听到了。” 庄富庆和蔡芬没有行李需要收拾,跟往来亲近的几家亲戚打过招呼,说了他们要去晓笙那里,第二天大清早就跟左娴搭早班车一起走了。 路无归怕他俩要带她一起走,送他俩到车站门口就再不肯进去。 简易房盖得非常快。 庄保国上午在游清微那拿了钱,下午就把材料都拖到了地方,只花了两天时间就盖好了。 非常宽敞的五间屋子。 游清微把第二间屋子给了路无归,从镇上的家具店拖了张床、一套办公桌椅和一个文件柜到屋子里,文件柜里摆着符材、香烛纸蜡,以及一大堆路无归要的零零碎碎,例如金箔纸、金漆、裁纸刀、白纸、竹杆、柴刀、锉子、黄布等等。 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他们在柳平村里忙,路无归也没闲着。她用竹杆搭出一个好几米长的竹桥架子,又再那长达五米的黄布上画符,要用的时候,把画上符的黄布往桥上一铺,就是一座法桥。她又把金箔纸制成请神用的金箔钱,把它放在燃着香的香炉前供起来。 她早上八点跟着游清微、左小刺出门,八点半到这,他们去柳平村,她就在柳外的简易屋里忙自己的事,等着他们,到下午四点半,他们准时从柳平村出来,大家一起回家。这日子过得跟上班似的。 陆陆续续的,唐远寄来的东西到了,有些是纸箱子包裹上寄来的,但大部分是用木框运来的大件物品,全堆在了她旁边的屋子里。 庄保国在游清微那承包了盖简易屋的工程后,又当起了包工头,承包了柳平村的风水工程。 游清微给的预计工期是六十天,人手是八到十二人,二十五万块钱包工不包料。 庄保国算了下账,又听到游清微说负责安全,如果出了事,她全权承担赔偿责任,还给他看了协议书。庄保国看过协议书后,给庄晓笙打了个电话,在确定万一出事游清微不会跑路找不到人后,回来二话不说签下协议书接了这笔买卖。 他按照游清微的要求找阳气足、八字重的建筑工人,经过左小刺和薛元乾帮他掌眼后才雇用。 工人每天早上九点开工,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四点准时收工。开工前发聚阳符和平安符镇身,四点下班后在村口的工棚浴室用符水洗澡,跨过火盆后坐小巴车送到镇上,要回家或者是住在由游清微包下来的宾馆中都行。 三百块钱一天的工资,每天只干六个小时活,吃住全由老板包了,住的地方还是镇上的宾馆,不是柳平村边上的工棚。虽说柳平村渗人了些,但有庄保国出头作保,他们不怕出了事找不到人负责,再说老板还给符保平安,又吃住干活都跟他们一起,人手很快招齐,柳平村风水工程正式开工。 因为柳平村里有太多风水布置,路无归一点都不想去,哪怕她自己搭起了符桥可以从符桥上过火墙,她也不愿去,成天窝在简易屋里待着乖乖地等他们下班。 她在简易屋待了大概一周,这天正站在书桌前画符,突然,她的房门被推开,阳光照得她晃了晃眼,手里一个不稳,就把符画歪、画废了。她抬起头就见到晓笙姐姐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又再看看身后的天空,又再看看她,然后还揉了下眼睛,喊:“二丫?” 路无归回过神来,开心地扔下手里的符笔,跑到庄晓笙身边喊:“晓笙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庄晓笙摸了摸路无归,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问:“你没事?” 路无归一脸莫名地问:“我有什么事?” 庄晓笙愕然说道:“左总不是说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庄晓笙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左娴不会拿这种事跟她开玩笑,她对左娴的话是信的。她一直觉得人死后变成鬼,只能生活在阴暗的地方,大白天的屋子里的窗帘得拉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点光。然而,眼前的事实却是她家的二丫活生生地站在阳光下、站在她的面前。她回过神来,惊喜地问:“你没死?” 路无归“呃”了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请庄晓笙进屋,说:“晓笙姐姐快进来。” 庄晓笙进屋,把行李箱放在门边,又去看办公桌上摆着的符,问:“你在画符?什么符?” 路无归把她画的符一样一样指给庄晓笙认识,说:“柳平村在动工,阴气重,那些工人要用符防身,还有很多地方都得镇符,怕出事。” 庄晓笙默默地看了眼路无归,又盯着路无归画的符看,心说:“鬼是没办法画驱邪符之类的吧?这么多符在这里都没有镇住二丫,二丫是人吧?”她抬手朝路无归摸去。是人是鬼,摸一摸总知道了。 路无归的身子一侧,避开了,说:“你手烫。” 庄晓笙凑近路无归,凝神看了又看,问:“你真的没事?” 路无归说:“我挺好的呀。”她干笑一声,赶紧埋头去收符。 挺好的心虚什么?庄晓笙没好气地扫了眼路无归,却一眼看见桌子上只有符的影子,没有路无归的影子。她愣了下,再次定睛看去,见到桌椅、包括桌子上的东西、路无归手上的东西在阳光下都有影子,唯独没有路无归的影子。 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却没有影子,这事—— 庄晓笙有一种活了将近二十九年的人生都被巅复了的错觉。 她有种即将被她家二丫又一次刷开新世界大门的预感。 庄晓笙想问路无归“你的影子呢”,可她看得出路无归的闪躲,似乎有顾虑。她在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说:“左总跟我说了些你的事,说你出了事。不过爸妈说你挺好的,说你比以前活泼机灵开朗多了,说游清微教了你很多东西,他们很感激游清微。” 路无归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喜滋滋地看着庄晓笙,问:“他们也觉得游清微好呀?” 庄晓笙问:“你觉得游清微很好?” 路无归说:“是呀。” 庄晓笙柔声问:“好在哪?” 路无归说:“香香的、暖暖的,摸起来可舒服了,她还总贴着我抱着我的胳膊睡觉,我特别喜欢她靠着我。” 庄晓笙:“……” 路无归又说:“我想要什么她都买给我。”她又得瑟地让庄晓笙看她身上穿的新衣服,说:“我这身衣服好看吧?游清微花了好几十万找人做好寄过来的,是法衣。穿着它能隔阻阳气侵蚀,我要是想藏起来时还不会我不见了露一身衣服在原地把人吓着,可好了。游清微说不能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衣服,说先给我做两套春装穿着,我白天有两套法衣轮换着穿,晚上还有好多套灵衣可以换着穿,游清微还给我做了裙子,我都没有穿过裙子,都不知道怎么穿裙子……”说话间还很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抿着嘴傻笑一声。 庄晓笙:“……”她默默地看着嘴唇一开一合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的路无归,愣了半天。这话唠是她家那成天闷不吱声、对人不理不睬的二丫?二丫还有害羞的时候? 路无归发现庄晓笙的沉默,这才意识到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问:“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庄晓笙说:“没有,是二丫变聪明了。” 路无归大受鼓励,点头说:“对呀。我丢的魂打齐了,当然变聪明了。你都不知道,我被打胎的时候丢了魂在阴路上,是游清微带我去找回来了。找魂的时候可危险了,有近千只大鬼,还有数不清的尸怪,游清微花了四百万买了五道天罡神雷符像不要钱似的打出去,全用光了,把我心疼坏了……” 庄晓笙引着话唠路无归说话,没多久就把路无归回来后发生的事摸了个底儿掉。想到她家二丫傻呼呼的,连命都没了,还满口说着游清微的好,心里百味陈杂,难受又心酸。 路无归听见说话声和脚步声从柳平村方向出来,她朝墙上的挂钟看了眼,说:“四点了,他们下班了。”欢喜地凑到门边去看游清微回来没有。 庄晓笙喊了声:“二丫”,问:“你喜欢跟游清微在一起吗?” 路无归点头说:“喜欢呀。游清微可好了。” 庄晓笙说:“那让你回家住——我是说继续住在我那,我给你做供饭……”她话没说完就见到她家二丫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她不由得问:“怎么了?” 路无归问:“你会做饭吗?” 庄晓笙被路无归问得一噎。她顿了下,说:“我让妈做。” 路无归说:“他们看到我吃供饭会哭的。” 庄晓笙又被噎了把,心头一阵堵得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游清微”路无归开心地在门口挥着手,喊:“下班了呀,晓笙姐姐回来了。我都跟她说清楚了。” 庄晓笙:“……”她缓缓地问了句:“二丫,你都跟我说清楚什么了?” 路无归说:“你套了我半天话,我都把我怎么死的告诉你了呀。” 庄晓笙:“……”她默默地看着路无归,好一会儿,才怅然地叹了口气,抬眼朝站在门口的游清微看去。这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认出游清微。 游清微这货,向来是非大牌不穿,要么就是一身定制唐装,随便甩件外套出来都能顶她好几个月工资。此刻却穿着一身乡镇款的进货价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块的衣服出现在门口,运动鞋上全是黑泥、牛仔裤上沾满了灰,那脸瘦得只有巴掌大,素颜朝天,本就白得透明的脸看不到丝毫血色,单薄得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跑。她觉得她家二丫看起来都比游清微健康。 庄晓笙对游清微的心里挺有怨言的。游清微带着二丫去找魂,魂找回来了,却让二丫把命丢了。她看到游清微此刻的模样,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游清微见到庄晓笙,愣了下,随即又释然。庄晓笙得知路无归出事,当然得赶回来。 左小刺的声音响起:“庄晓笙来了?不会吧?”紧跟着庄晓笙就见到灰头土脸跟刚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左小刺一个大跃步蹦到了屋子里。左小刺的身后背着一款黑色背包,背上还贴身背着一把剑,身上的衣服袋子塞满了一叠叠的符纸,活似一个走街串巷的卖符人。 左小刺见到庄晓笙把她从头看到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的黑泥土,说了句:“我去洗洗。”一扭头,走了。 游清微对庄晓笙说了句:“你等我们一会儿。天色不早了,留在柳平村不安全,有什么回镇上再说。”说完略带歉意地一点头,转身朝旁边辟出来的给她和左小刺用的洗澡堂去了。 洗漱干净的游清微再出现在庄晓笙面前时一身清爽,但隐约透出几分难掩的疲惫,神情间亦少了往日的轻佻随意,多了几分内敛,眼眸中隐约透着些黯淡。 游清微帮路无归把桌子上没收拾好的符墨、黄纸都收进柜子里,又把遮阳帽给路无归戴上,再把法衣的领子立起来遮住脖子和后颈,又检查过路无归脖子上的本命镇魂玉,待看到路无归身上没有遗漏后,这才把摆在阵位上的螭龙八卦盘装进背包内层,她将背包斜背在身侧,对庄晓笙说:“走吧。” 门外停着游家的那辆大越野车,左小刺坐在驾驶位上,嘴里叼着一块士力架。她探身把副驾驶位的门打开,对庄晓笙喊了声:“坐这。” 庄晓笙见到后座挂着窗帘,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左小刺几口把士力架吃下去,她发动汽车后,按了声喇叭。旁边小巴上的薛元乾回了她一声喇叭,回应了她一声,她对游清微说了句:“人都齐了,走了?”这才将车开出小院子,开到公路上。 游清微“嗯”了声,说:“走吧。” 路无归发现今天车里诡异地沉默。晓笙姐姐不说话,以前总问她每天都干了些什么的左小刺也不作声了,上了车就靠着她打盹养神的游清微也不睡觉了,她们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她想了想,对游清微悄声说:“游清微,你一会儿别跟晓笙姐姐单独相处,我怕她打你。”她觉得晓笙姐姐看起来像是在憋着,一会儿要找游清微算账。 路无归的声音很小,但车里很近,她坐的位置正好在庄晓笙的后面,庄晓笙想听不到都难。 庄晓笙回头看了眼路无归,重重了叹了口气,说:“二丫,一会儿我和游总有事要谈。” 路无归“哦”了声,闷闷的不作声,只担忧地看向游清微。 游清微拍拍路无归的手,说:“没事的,别担心。”她又说了句:“我眯会儿,到了叫我。”身子一歪,头搭在路无归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休息。 没两分钟,游清微便睡着了。 路无归悄悄地把旁边的小毯子拿起来搭在游清微的身上。 庄晓笙看着她俩,一阵心塞。她觉得她这是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当恶人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车子开到镇上的时候已是五点,停在包餐的餐馆外。路无归把游清微叫醒,一行人在餐馆用过晚饭再回宾馆。 上楼的时候,游清微对庄晓笙说:“这宾馆二楼是茶室,三四楼是住宿,一共十二间屋子,有十一间都住了人,剩下的那间的风水有点问题,窗外正对着的电线杆、横跨停车场的电线、对面的弧形楼,正好形成弓箭煞,一箭穿心正对那间屋子。”她扭头看了眼庄晓笙,问:“要不,你和左小刺住一晚?” 庄晓笙略作犹豫,扭头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看出庄晓笙不太乐意和左小刺住一间,想跟她住,赶紧挪到游清微的旁边,说:“晓笙姐姐,你身上的阳气重、气运旺,跟你住我睡不着。” 庄晓笙轻轻点了点头,没再作声。她把行李箱放在左小刺的房间后便去了隔壁游清微和路无归刚进去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扣了扣门,便进去了,一进去就见到书桌上供着三块被红布遮住的灵牌。 路无归和庄晓笙两人点了香,揭开红布,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庄晓笙见灵牌上分别写着许道公、游道法、游敬曜的名字,也上前燃了香。 游清微在庄晓笙执香鞠躬后,接过香分别插在打包回来的三碗米饭中,又再把房门关上落锁,再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到灵牌前燃了一道符,然后喊:“许爷爷、爷爷、爸,吃饭了。” 庄晓笙怕自己身上的阳气对他们有防碍,避到窗户旁的椅子上坐下。 游清微把瓶装矿泉水倒进水壶中烧了水,便坐在庄晓笙旁边看着那三柱燃烧得很快的香,不到四五分钟,香便燃完了。她又过去,喊了声:“许爷爷、爷爷、爸,请回吧。”把他们请回灵牌中,然后,又盖上红布。 庄晓笙以前参加过一些白喜事,从来没有见到有在灵牌上盖红布的,问:“盖红布有什么讲究?” 游清微说:“地方小,没别的地方安置他们,男女有别,只好盖块红布遮起来。盖红布对他们不太好,所以每天得用香烛米饭供奉。” 庄晓笙问:“二丫需要香烛米饭供奉吗?” 游清微说:“她觉得米饭没味道,通常只吃香烛。” 路无归担心晓笙姐姐说她挑食,虚心地笑了笑。 庄晓笙看了看路无归,又扭头看向游清微,问:“你对二丫有什么打算或安排?” 路无归赶紧朝游清微看去。 游清微略感愕然地看着庄晓笙,愣了下,又想了想,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小闷呆离不开人照顾,所以需要做好安排,对吗?” 庄晓笙点头。她说:“我想把她接回家,但她不愿意。” 路无归又赶紧接话,说:“对呀,我和游清微说好了,她养着我。” 游清微看了看路无归,说:“小闷呆有道行、有本事,她在画符上的本事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可以算是大师级别的,她的才能让她足以挣取到自己想过的生活。她的人生不需要我来做安排,她只需要做她喜欢的事、过她想要的生活就好。”她顿了下,说:“不过,因为她跟常人不一样,许多琐碎事需要有人替她打理,我又答应过许爷爷要照顾她,所以我俩说好了,我养着她。” 庄晓笙想了想,问:“二丫现在这情况,可以在人世间留多久?” 游清微说:“不出意外的话,很久很久。” 庄晓笙问:“是多久?三年?五年?三十年?五十年?” 游清微说:“如果有香火供奉,不受到外界伤害,我想,几百上千年是没问题的,至于她到底能活多长,我也不知道。你、我,我们的一生对她来说,只是很短暂的一段岁月。” 庄晓笙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说二丫不是柳树精投胎吗?” 游清微说:“唐末,柳平村人避战乱迁到这里,其中有一位精通风水的道士看出这里的风水不凡,在这里盖了保安观、布下风水大阵,夺天地造化,意欲借风水之势养出龙,借化龙机缘修成鬼仙与天地同寿。天意难测,人力难胜天。在这风水大阵的阵眼位中、螭龙八卦盘上、聚风水之势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天生地养生出了一个乾坤胎。这乾坤胎就在保安观的老柳树下,它常年听保安观的道士念经,开了灵窍,修出了肉身。” “乾为天,坤为地,天生地养,这是天定的仙缘,却在五十多年前保安观的那场浩劫中化为灰烟。她被柳平村的人从老柳树下挖出来,肉身化作血水渗进了螭龙八卦盘中……” 游清微把柳平村的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庄晓笙。她说:“小闷呆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是柳平村人欠了她一条命还她的一条命。从你们一家三口的命相上,都看不出有小闷呆的存在。她选了你们家,从蔡芬的肚子里出来,你们家待她好,这是你们家积下的善缘结的福缘。” 庄晓笙面带怒意地说道:“游清微,你的意思就是二丫不是我们家的人不是我妹妹了?” 游清微说:“你们家与她是断了亲缘的。她从来没有喊过庄富庆两口子一声父母。” 庄晓笙气得用力地握住拳也压不住浑身的颤抖。她真想抓起旁边的开水壶砸游清微脸上去!可是当年她是亲眼看到许道公怎么抱走二丫的,她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许道公当时说的那句“这孩子你们家养不活”。 游清微不徐不慢继续说:“庄富庆两口子生了她、养了她,就算断了亲缘、不认,这仍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生养之恩,她得还;血缘亲情,就算不相认也割不断。”她耸了耸肩,说:“庄晓笙,其实你不必担心什么。其实差别只在于以前小闷呆是跟着许爷爷一起生活,以后是跟着我一起生活,仅此而已。” 庄晓笙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赶紧点头,还连续“嗯嗯嗯”了好几声。 庄晓笙揉着额头,把情绪平复下去。她消化了好久,才把游清微说的这些事消化下去。然后忽然想起二丫投胎转世选了他们家,问:“二丫,你为什么选我们家投胎?” 路无归“呃”了声,说:“庄富庆两口子恋谈爱的时候约会总选在保安观附近,不是在田边就是在地里,有时候还坐在山坡上拉拉小手,有一回庄富庆还偷亲了蔡芬……” 庄晓笙“咳”了声,打断路无归当着游清微的面说她爹妈谈恋爱时候的事,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谈恋爱秀恩爱让保安观里的乾坤胎小鬼妖看见了,一言不和就当了他们家的孩子。 她起身说:“我先回去休息了。”想了想,又怕这变成话唠的二丫“巴拉巴拉”地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又叮嘱句:“爸妈谈恋爱时候的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告诉别人。” 路无归“哦”了声,说:“可你不是别人呀。” 庄晓笙噎了噎,竟然无言以对。她默默地打开门去左小刺的屋了。 路无归送走庄晓笙,长长地呼了口气,说:“刚才吓死我了,晓笙姐姐生好大气那会儿差点没忍住把开水呼你脸上。” 游清微:“……”她扭头看看旁边烧沸已经自动跳电的开水,暗暗抹了把冷汗。她本来是想烧水泡茶的。 路无归突然想起一事,说:“游清微,你先休息吧,我去找晓笙姐姐。”她说完,跑到自己的背包前,从内层中摸出三个精巧的小盒子对着游清微晃了晃,说:“我把这个给晓笙姐姐送去。”说完就打开门去敲左小刺的房门。她刚敲了一下,就见到晓笙姐姐打开房门。 庄晓笙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便见到路无归递了三个装首饰的小绒盒过来。她诧异地看了眼路无归,问:“是什么?” 路无归说:“避邪的,给你的。游清微有一颗、左小刺有一颗,三个鬼道各分了一颗,我又送了薛元乾一颗,这三颗是我特意给你和庄富庆两口子留的。” 庄晓笙接过盒子,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见到里面是一颗约有食指的指头大小的有点像琉璃色泽的珠子镶钳在黄金中制成吊坠。她本想取出来戴在脖子上,但又想到是避邪的,怕对路无归又防碍,又放回去。 路无归说:“没关系,这个我捏着顶多有点烫手,伤不到我的。你戴着。” 庄晓笙应了声:“好”,挂在了脖子上。 路无归又叮嘱句:“你要是去柳平村的话一直戴着它不要取。有它就不用在身上镇符了。”她说完,抿着嘴有点心虚地笑了笑,走了。虽然鬼道三人说这东西叫鬼舍利,是避邪圣物,可再好的东西也是从自己的骨头里烧出来的,她拿去送人总觉得有点心虚。反正她活这么多年,没见过有谁拿自己骨灰里扒出来的东西送人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庄晓笙见到路无归过得还不错,放下了心。她在老家待了两天便订了机票回去了。 柳平村的风水大阵布置了一个半月才布置好,又花了十来天时间修建墓穴。 游清微在风水大阵和墓穴建好后,特意带着路无归在柳平村转了圈,告诉路无归,十二根盘龙柱都下到了哪里、哪里下了风水石、哪里镇了风水碑、哪里埋了什么样的镇鬼镇尸的法器,哪些地方是安全的,哪些地方比较危险,如果晚上不小心困在村子里要怎么躲都仔仔细细地告诉了路无归。 她对路无归说:“我在村子里布了个九宫格迷宫局,每宫为一穴,共有真假穴八十一处。许爷爷、我爷爷、我爸、鬼道三人、你、我、大白的墓穴都在这九宫格迷局中,每九宫中有一真穴八假穴,取九九归真之数。” 路无归不解地问:“我的墓放我的骨灰,我明白。大白的蛟骨都被它吸成粉沫了,它要墓埋什么?为什么你的墓也要建在这里?” 游清微说:“我的脊椎骨中封有大白的蛟髓,它如果现在取走蛟髓,我会死。我与它约定好了,待我死后葬回柳平村,它借助这里的风水阵取回蛟髓。”她顿了下,又说:“大白要留在柳平村,它总得有个窝。” 路无归问:“大白不跟我们走吗?” 游清微说:“它说它懒得动。” 路无归想起大白常年累月地盘在她身上都不动的,心说:“好吧,它就是一条懒蛟龙。” 一切妥当过后,游清微算好出殡日子,打电话告诉了左娴。 左娴、应阴阳、坐着轮椅的龙师叔、小龙都来了。 出殡前由应阴阳在村口处的工棚做的法事,之后由应阴阳、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鬼道三人送灵柩入村,左娴、路无归、龙师叔父子则留在村外。 出殡法事共做了九天,每天送一“人”,包括路无归的骨灰和大白。 左娴想知道游敬曜葬在哪、想和游敬曜共葬一穴,游清微没同意。 游清微对左娴说:“有几口穴、埋几个人虽是我算出来的,但不是由我决定的。葬在柳平村的都是沾了柳平村因果只能埋在这里的。”她知道她妈想和她爸死后再在一起,可是…… 她说:“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死了都是一了百了,能成鬼的只有极少部分,那些,要么是生前有道行的,例如我爷爷和许爷爷、我爸,要么是冤死、惨死唳气极重又占据了天时地利的。鬼只能短暂地在阳间地界停留,时间长了就会被阳气侵蚀消融化作灰烟消散在天地间。普通人是成不了鬼的,即使偶有机缘成鬼的,也很难长留世间。”她看向左娴,说:“我爸身上有龙气,除非是小闷呆这种级别的鬼妖,等闲鬼灵靠近他就会被他身上的龙气烧得一干二净。” 左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站在柳平村口望着那遍地焦黑的死寂村子。 游清微知道她妈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再在这里看看她爸,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旁边的工棚忙去了。 路无归把她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见到左娴还站在村口跟块望夫石似的,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见到已经不那么晒了,就蹦到左娴的身边喊:“左娴”,问:“你舍不得游敬曜呀?” 左娴扭头看了眼路无归。 路无归觉得左娴那眼神特可怜,于心不忍,扭头看着左娴,欲言又止。 左娴见到路无归这样,心中一动,问:“你有办法?” 路无归“呃”了声,眼珠子转呀转,突然,她灵机一动,一拍大腿,说:“对呀,你可以给他写情书。” 左娴:“……” 路无归说:“我是说真的!柳平村通阴路,你按照阴间书信格式写信烧给他,他能收到的。”她想了想,说:“就是游敬曜不太好给你回信。” 左娴问:“能?” 路无归说:“能的呀。”她再一想,说:“要是不能的话,我给你这个。你等我下呀。”她说完就往回跑。 左娴听到路无归有办法,也不当望夫石了,赶紧跟过去。她跟在路无归的身后到工棚就见到路无归把一个大大的装满了香炉纸蜡的行李箱打开,从行李箱中取出足有两寸厚的一叠金箔制成的有点像金箔纸制成的类似于金箔钱一样的东西。 路无归先分了一半,想了想,又收回去两张,又想了想,再收回两张,最后给了三张金箔钱给左娴,说:“香火供过的,请神用的,送你三张。烧信的时候,烧一张这个,注明是送信的报酬,就能请来鬼神帮你送到。”她说完看见左娴朝她手上剩下的金箔纸钱看去,立即把金箔纸钱藏在身后,说:“这个很难制的,我是看在你是游清微妈妈的面子上才送你三张的。鬼一、鬼二、鬼三想要,我一张都没舍得给。” 游清微走进屋子,惊愕地看了眼左娴手里的金箔纸钱,问:“这是?” 路无归解释道:“你妈妈要给你爸爸写情书,担心收不到,我给她三张金箔钱请鬼神帮她送。” 游清微双眸圆瞪地看向路无归,气急地说道:“金箔钱请来的鬼神绝非等闲,我妈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会被冲撞到的。来的是正神还好,损点福泽,要是来的是大鬼大妖灵,当场被撞散魂魄或拘走神魂都有可能。” 路无归“哦”了声,说:“对哦。”她对左娴说:“那你要给游敬曜寄情书的时候,我帮你寄。” 游清微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问路无归:“如果请来的是正神呢?你怎么办?” 路无归翻出当能护心镜镇在胸口的螭龙八卦盘,说:“我有这个。” 游清微没话了。她想了想,很不放心说:“这样吧,妈,你要给爸寄东西送情……”她话音突然止住,深深地瞥了眼路无归,才继续说:“送信,你给我说,我起法坛请正神。”说完,朝左娴伸出手去。 左娴只得把手里的三张快递费给了游清微。 游清微又朝路无归伸出手去。 路无归拼命摇头,把金箔纸藏在身后。她制了一百多张金箔纸钱、供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香火,只有这十几张制成了,如今要被没收,舍不得。 游清微说:“我帮你收起来,要用的时候你跟我说,我起坛给你护法,你再用。” 路无归明白了,游清微是怕她请来正神怕自己灭了,露出一个笑脸,说:“我不请神。” 游清微愕然问道:“那你制这么多金箔钱做什么?” 路无归掰着手指头说:“遇到我打不过的厉害的大家伙,可以用来买路;饿肚子的时候可以拿来吃香火;没事的时候抱着数钱也是很开心的。”她又说:“拿来眼红左小刺和鬼道三人也很好呀。” 游清微:“……” 路无归把她的金箔钱放回随身背的背包内层,再把背包拉链拉得好好的。 游清微整个人都无语了。她看路无归这么宝贝这些金箔钱,以为路无归肯定得随身放,结果,一回头放背包里了。路无归的背包一直是她在背。好吧,路无归不给,她不可能去掏路无归的背包。 工棚就在柳平村村口,盖得还算结实。 游清微担心他们走后,会有人住进工棚出事,临走前把工棚拆了,就连用过的东西,为了避免沾染上阴气或不干净的东西带出去给人招祸,都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烧剩下的残骸挖坑埋了。她告诉庄保国和那些从柳平村雇的干活的工人,说:“柳平村三十年内住不了活人,三十年后能不能住活人,还得找懂看风水的人来看过才行。我每年清明会回来扫墓,会看着这里的风水。如果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打我的电话。” 庄保国和柳平村这些工人在挖沟渠地基的时候挖出许多尸骨,亲眼见到游清微埋了很多东西下去镇风水,更是亲眼见到游清微指着一个地方她说下面有什么往下就能挖出什么,对游清微的话非常信服,赶紧应下。 游清微给帮忙干活的这些人每人送了一块开过光的平安玉。这些平安玉是找玉石商人批发的边角料制成的,不值钱,但都是起法坛开过光的。她又再给每人封了一个一百二的大吉大利红包,与他们道别离开。 游清微回到宾馆后,又让宾馆老板把那间犯弓箭煞的屋子改了窗户,避开一箭穿心,又再布局立了块盾挡住这冲过来的煞,再让宾馆老板请了尊貔貅。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一行人收拾了行李,在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开车返程。 车子开出小镇,看到阳光穿透树叶落下的斑驳树影,游清微才惊觉已到五月。 她看着车窗外田间生机盎然的连天碧绿,再回想起柳平村的一片死寂,柳平村和外面的世界仿若两个世界。她有着从阴间爬回到阳世的错觉。她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路无归,看着那过份年轻的面容,心头一片怅然。她从阴间爬回了阳世,却让路无归折在了地下。 游清微以为她自从十四岁的那场车祸后,她再也不怕死亡,她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的死亡,爷爷的、父亲的、自己的。路无归的死却深楚地刻在她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她的眼前。那陷在血尸群中的挥动量天法尺的身影,那被掏出了心脏犹不自知对她喊着:“游清微,你别管我,快跑。”她忘不了路无归抱着骸骨出现在门口的情形。乍然看见路无归,她以为出现奇迹、路无归活着回来了,再然后,她看到路无归怀里抱着的骸骨,那一刻痛彻骨、满心惶然恐惧。 如果可以,她愿把命赔给路无归,换路无归的活。 可是,没有如果。